“你这个不知道哪个爹娘养的野丫头休要胡言乱语蛊惑人心!”
相比沉着冷静的阮思巧,公孙碧灵已经自乱了阵脚。
即使她对没有仙人法力的相护,没有灵丹妙药的辅助,阮思巧还能从悬崖下面安然无恙的回来感到好奇,有些事她也宁愿当不知道。
每次杀人以后公孙碧灵从来不看死者的脸,电闪雷鸣的日子里她也怕青面獠牙的恶鬼栖身在梦里。自从第一次遇见小公子,见他轻衣而行卓卓立在一堆尸骨之间,那黏腻腥臭的血不曾沾染他雪白的狐毛袖筒分毫,他对她伸出手,对她说:“从今往后,你都跟着我。记住,你身是平南王府的人,死了,也只能是平南王府的鬼。”她变得只想取悦这个人,无论用什么手段。
小世子喜欢玩杀人游戏,她也就拿下贱的奴才下手,从来战无不胜。
都是这该死的鬼天气害她发抖,害她连指头也不敢伸开。公孙碧灵咬一咬牙,再度懊恼那天应该先将野丫头切成碎肉块,再滴上化骨散,然后淋上油佐以旺火烧尽。可是现在什么都泡汤了,她的嘴唇抖得太厉害,加上不知道谁在她身后暗暗说了一句:“哪有人掉下断绝涯不会死的,都是报应呀,都是报应呀!人在做,天在看呀!”
公孙碧灵双眼蓦然睁大,回忆如纸页翻飞在眼前跳跃。
那天阮思巧掉的是乌木山山后的断情涯。乌木山本身怪石林立,奇险无比,断情涯更是涯高万丈,深不见底。公孙碧灵有时候大发善心不想亲自动手,就命人将那些半大的娃娃们丢进断情涯。却没有见从那里掉下去的人回来过。阮思巧是第一例。
本来公孙碧灵只当她运气好不想深究,后来身边的奴才们一个个陆续出现幻觉,口中不断念念有词:“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害死你的人不是我,是公孙碧灵,都是公孙碧灵!”气得她全将他们的嘴用磨尖的细树枝缝了,绑在高火烧旺的铜柱上变成了焦人。但果然那么做无法平息她一直以来的害怕……
耳边不是时候的传来阮思巧平静的声音,公孙碧灵吓了一跳,恍惚之间才听清楚她究竟说了什么:“其实我这次去了阎王殿,阎王见我一个孤女饱受世间疾苦,一时不忍将我索命转入轮回。他说你造的业太多,死后必然下十八层地狱。但是阎王不打算留你在人间太久,以防你再为恶作乱,涂炭生灵,便赐予我神力,命我重返人间,先取你性命再走。”
“哈,哈,哈!”公孙碧灵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假装镇定道:“阮思巧,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信不信不是由你说的算。”阮思巧突然话锋一转,小小的脸容上自有一番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的威严:“公孙碧灵,建康三年正月初八巳时三刻生,父公孙业,母公孙柳氏。你父亲是唯一从当年惨绝人寰的公孙府灭门一案逃出的遗孤。后来有幸得到一名农妇收养才不至于饿死荒野。”
“农妇勤俭持家省下油灯钱只为儿能夜伴读书,他日若能高中状元也算光宗耀祖。熟料你父亲整日游手好闲,将家中财产全部败光还不够,苦了老妇多年苦心经营,最终含冤而死。后来你父亲遇到你母亲公孙柳氏,才念起在家做一门营生,重振公孙氏族旗鼓。本以为你父亲从此金盆洗手,不再沾染恶习,谁知你父亲由人引荐,认识京中恶霸肖坤,终日与肖坤等多名纨绔子弟狼狈为奸,你母亲苦苦劝说他回头都无果,最终更是遭到他的毒打而死,真是丧尽天良,泯灭人性。后来你父亲还……”铿锵有力,字字珠玑。
“够了!”不等众人质疑阮思巧娓娓道来的是真是假,公孙碧灵听得面色煞白,打断了那最重要的环节。而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实实的怨恨,就算伺候多年的小公子以及王爷本人都不清楚她的真实底细,阮思巧会知道这么多,难道真的……?瞬间有一种错觉加在了身上。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女童,分明剩下阎王殿中浓眉大眼高高在上的判官大人!
开开什么玩笑!“阮思巧,你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伤不了你!”
“那你就试试呀。”阮思巧沉静如水的目光里,突然之间有万家灯火在黑夜之中点燃似的亮晶晶的,一点一点变成**的业火,熊熊燃烧能直破天际。但到底那里藏了什么,数步之遥的公孙碧灵看不清楚。重生以后的阮思巧身上带了太多秘密,她本身就是一团巨大的云雾。
公孙碧灵再也不敢看她哪怕是一眼。
阮思巧面对截脉透骨鞭还能做到泰然处之,阮思巧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进退有度的气度,阮思巧说话有章有法比起一般的同龄孩子要心思活络,阮思巧她……一切都太奇怪了。是的,太奇怪了。刚刚开始就应该产生警觉,今天的风声为什么很凄厉?不,那是在哭。冤魂鬼怪们在哭的声音。
公孙碧灵的眼睛瞪得更大。
阮思巧不是在大放厥词,阮思巧现在在说:“凡胎肉眼看不见阴间是很正常的事情。现在牛头马面大哥手拿着勾魂索在你身后随时等我杀了你。不久以后你就能好好见一下大哥们亲切的脸。大哥们都很好,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况且阎王大人也对我说一定会在阴间地府好生照料你。”
“啊!”惊叫声引起几十只不知名的鸟儿的慌乱,狂风猎猎从高处灌向地面,偶尔带来几片雪花和残叶,流连于世间。公孙碧灵自己先摔了一个跟头。
一片羽毛就在那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之间,风卷的残叶还在脚边打着旋儿。和前天的情形一样,阮思巧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站到了公孙碧灵面前,正昂着脑袋脸带笑容地看向她,那样深那样深的视线,是在说“你是逃不掉的”吗?
公孙碧灵的喉口一紧,怪叫戛然而止在羽毛落下地面的一瞬间。
“你不是人,你也不是鬼,你是妖怪,你是妖怪!”她看得清楚,阮思巧来到自己面前非但没有发出声音,地面上也没有足迹。
她,她是飘过来的!
但不过掐指的时间,公孙碧灵转念想道:“不管她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我有长鞭在手,还怕她一个野丫头害我性命?”
杀了她,杀了她,只要杀了她,什么牛头马面,什么阎王老爷,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就让她自己和她那些阴曹地府的朋友们作伴去吧!
“哈哈哈——”风驰电掣之间,长鞭在几声放荡的笑声中如脱缰的野马向前激进而去,随之掀起的雪浪一**迷花了众人的视线。与此同时,公孙碧灵单足点地,在空中足足倒转了三圈,方才在原先位置三米远外的地点落定。
身侧传来了一连连惊叹声。才想起她今天带来几名奴才还没有派上用场。
“一群废物!”正当大家眯眼力图从雪雾里寻找阮思巧豆丁大的身影时,眼疾手快的公孙碧灵已用长鞭将一名奴才大卸八块。
再看阮思巧那一面,人已没了动静。
公孙碧灵狂笑道:“废物到底是废物!阮思巧,就你这般能耐也想索我的魂?!回去再向阎王老爷请命吧,让他多增派增派点人马。别忘了向你的好大哥牛头马面们好好打声招呼!”
但是这样的得意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功夫以后公孙碧灵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笑声转而变得尖锐,揉进了狂吼的风声里。所有人的眼睛跟着瞪得溜圆。
“怎么会变成这样?”又是一连连的惊叹声,身侧的人们都张口结舌中,公孙碧灵的心则彻底沉到了谷底。众人清楚看见,从来在公孙碧灵手中乖巧灵性的截脉透骨鞭如今张开尖锐的爪牙刺穿了她整只右掌,接连两声长鸣公孙碧灵痛得栽倒在地,半晌没有动弹,人已然昏死过去。
而阮思巧还好端端地站在雪浪的尽头,脸带笑容。
然后她摇头晃脑清清楚楚说道:“我就说吧,凡是充满灵性的东西它都很不听话,说翻脸就翻脸,姐姐总是要受了伤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是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