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了没几天,黑瞎子又接了个活,而宣厌自然是跟着他去的。
俩人之间不知道怎么的形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有活一起干,有钱一起赚(bushi),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这次的活儿在北京,不过去北京之前得先去见一个人,据黑瞎子所言这趟活就是这人给介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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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厌抬眸看着面前古香古色的大宅子,目光落在那院门的牌匾上,陈家老宅。
只这四个字宣厌便知晓要来见的人是谁了,说起来黑瞎子好像还在这人手底下打工呢,虽然只是个拿钱办事的临时工。
“黑爷,您里边请,老爷等了有一会了。”一个穿着黑色短打的方脸男人迎了过来,一见黑瞎子就眉眼含笑,态度恭敬,看着边上的宣厌也没有多做反应,只是和善的笑了笑。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黑瞎子这种三百六十五天脸上带笑,分不清喜怒的人。
是以黑瞎子哥俩好的勾着那人的脖子,“陈三,这才多久没见呐,这脸怎么又圆了?”
闻言宣厌抬眸看了一眼,这脸确实是又方又圆的,还挺会长的。
陈三脸色不变,笑的却有些僵硬,“黑爷您说笑了。”
黑瞎子不置可否,松开手笑着说道:“得了,带路吧,可别让四阿公等急了~”
说完就迈着大长腿朝着里面走去,走着还不忘一手拽住宣厌的袖子。
宣厌瞥他一眼,虽然嫌弃但却没有撇开。
带路的陈三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宣厌一番,又听着黑爷叫这人“阿厌”,想着这几天忽然出现的传闻,也大概猜出了她的身份。
最近几天道上都传开了,说是南瞎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个小兄弟,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南瞎管他叫“宣爷”。
这见过的人啊都说他长的跟个玉面狐狸似的,比女人还漂亮呢。
不过别看长的好看,那动起手来倒是凶残得很,据说一刀就了结了一个敢蛐蛐他的人呢,砍粽子的时候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而且据说这人也是个瞎子,不然眼睛上为什么老蒙着块布呢?
这条传闻一出就引起了一番轰动,有人好奇他长啥样,有人好奇他的身份,但更多的是对他能力的猜测……
关于这件事宣厌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这其中不乏有她推波助澜的作用。
“两位爷,到了。”陈三把他们带到一处院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后就转身离开了。
俩人对视一眼随后朝着里面走去。
还不等走进正厅,就只见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人穿着裁剪得当的淡绿色旗袍,留着齐肩的黑色短发,长的不算绝美但却很秀丽。
身材瘦削但身姿挺拔,眉眼间有着一股温和坚韧,那双清泠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
只一眼宣厌就认出这人是陈文锦,这个时候的她已经吃下尸鳖丹,身体虽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骨子里却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陈小姐。”黑瞎子没个正形的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黑爷。”陈文锦礼貌回应。
她和黑瞎子以前见过几次,不算熟,就是看见了勉强打个招呼的程度。
而且她本人也不太想和黑瞎子深交,因为像黑瞎子这样的人心思太深沉,也太危险,她捉摸不透,与其相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
陈文锦的面色还算是正常,但在看见宣厌的瞬间愣了一下,眼睛微微睁大。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后来尽管时隔多年,但这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绝色男人却还是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面前的男人身姿挺拔如青松峻竹,肤色白皙薄唇绯红,精致的眉宇间有一点红色的朱砂痣。
一身黑色烫金长袍给他带上了几分冷峻,虽看不见他的眼睛却也能看出是个极其俊美的人,比解九爷还美。
只是美虽美那周身的气势却是不能让人忽略的,看得出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说到底陈文锦也还是个年轻女人,猛地看见个这么好看的男人自然是会多看几眼的。
当然,也仅限于多看几眼,毕竟她已经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而且她还有对象了。
宣厌自然是看到了陈文锦那惊艳的目光,对这人的印象也还算好,于是勾唇浅笑算是回应。
陈文锦惊讶于对方的眼睛似乎能看见,但她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收敛起眼底的惊讶,同样回了一个温和善意的笑。
她笑起来很好看,带着几分书卷气,坚韧的同时会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只是这般舒心好看的笑最后却彻底消逝在了塔木陀那漫长等待的几十年里,着实可惜。
宣厌轻叹一声,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这算是一场萍水相逢,两人擦肩而过谁也没有说话。
黑瞎子忽的凑到她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舍不得人家走啊?”随后又嗤笑一声,“那恐怕你得单相思了,人家有对象了!无家三爷!”
最后这几个字说的很重,就好像生怕宣厌听不清似的。
宣厌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是怎么得出自己舍不得人家走这个结论的。
先不说她的性取向,她是肯定不会和无三省抢女人的。
于是抬腿踹了他一脚,“你特么才单相思。”
现在的黑瞎子:嘻嘻。
未来的黑瞎子:不嘻嘻!我特么不就是单相思嘛!
黑瞎子虽然被踹了一脚,但也看出宣厌对那女人确实没意思,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松了一口气。
“呵呵,黑爷我这不是关心你嘛~那无家的三爷可不是好惹的主~”
说着还极其不要脸的半靠着宣厌,把无赖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宣厌没空理他,因为她的注意力都被面前的老人吸引住了。
那老人看上去六七十岁,皮肤有些褶皱,头发虽然已经花白但精神头却是极好的,最重要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有些狭长,如同被雾包裹着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极其锐利,带着一股嗜血的戾气。
当他看向你的时候就如同被猎豹盯住一般,让你头皮发麻不敢与他直视。
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棉麻长褂,更显得整个人有些精明阴狠。
陈皮阿四头也不抬一下,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里的一串念珠,那念珠通体漆黑,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被盘的圆润光滑看上去有些年头。
宣厌看着那珠串,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还不等她细想,陈皮就开始发难了。
“瞎子,你知道我的规矩的,怎么还带了个人过来?”
那声音有些阴沉,让人莫名的毛骨悚然。
当然,毛骨悚然的自然不会是宣厌,也不会是黑瞎子。
黑瞎子依旧是半靠着宣厌,眼里划过一抹异色,面上却不显分毫。
笑的吊儿郎当的,“四爷,这干活哪能没有帮手呢?瞎子虽然孤家寡人一个,但还是惜命得很呐。”
“而且我这小兄弟虽然才刚入行,但她可是有本事得很。”
听着黑瞎子言语里的维护,陈皮嗤笑一声,抬头打算暗讽两句。
结果只一眼就顿住了,瞳孔放大,脸上带着几分震惊,右手紧紧的攥着那串黑色的念珠。
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宣厌。
黑瞎子皱了下眉,震惊这种表情他从未在这个喜怒不浮于面上的四阿公脸上见过。
心情莫名有些烦躁,脚却是极其老实,上前一步挡住了宣厌的身影,隔开了陈皮的视线。
半是试探的喊道:“四爷?”
陈皮没有理会他,他的眼里只有那个黑衣长袍绝代风华的男人,那个他寻了,等了大半辈子的男人。
岁月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他还是如初见那般耀眼夺目,站在人群中就如同鹤立鸡群。
他倏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前走了两步,眼睛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叫宣厌?”那声音嘶哑还带着几分颤抖。
闻言不光黑瞎子愣住了,就连宣厌也被干懵逼了。
不出意外的话到目前为止在这个世界好像只有黑瞎子知道她的名字吧?
宣厌扒拉开挡在她面前的黑瞎子,也不直面回答,只是问,“你认识我?”
这话虽是疑问,但宣厌却是有肯定的意味。
那声音一出陈皮一阵头皮发麻,心跳的不同寻常,他感觉快喘不上气了,莫大的欣喜围绕着他。
立即就确定了,面前人就是他寻了几十年的那位。
只是对方好像不认识自己了,他笑的有些苦涩,声音沙哑,目光幽深就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似的,“认识,认识许多年了……”
“那为何我不记得你?”宣厌确实是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她来这个世界不过二十来天,怎么会认识陈皮阿四?
但看对方的神色确实不似作假,而且他也没有骗她的理由,所以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多半信了的。
而陈皮阿四似乎对宣厌不记得他这事心里早就有了准备,是以他虽然有几分失落,但也没有什么过大的反应。
只是笑着道:“不知道你想寻的那三位故人找到了吗?”
刹那间宣厌的眸子瞬间放大,同时心里彻底相信了陈皮。
若不是极其信任之人 她绝对不可能告诉对方一丁点有关宣澄他们的事。
而黑瞎子一直注意着宣厌,自然发现了她这瞬间的怔愣。
同时心里又升起了几分烦躁,这俩人说的话他是一句也听不懂。
这给他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又或者是就好像原本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了一般。
这种感觉很不好……心里不愉,脸色也有几分阴冷。
宣厌还沉浸在她的思绪中,自然没有注意到黑瞎子的不同寻常。
她确实是才来这个世界没多久,想来只能是未来的某一次因果循环造就了他们的相识。
倒是陈皮注意到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里划过了几分冷意。
六七十岁的陈皮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恶趣味,面上不显只对宣厌道:“我有东西给你,瞎子就在这等会吧。”
说完还难得的对着黑瞎子笑了笑,只是那笑就好像带着几分挑衅。
黑瞎子自是看出了他眼里的那份得意。
微微皱了下眉,不理会这老头,只是垂眸看着宣厌,竟然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样子。
只是可惜了,装可怜这套对宣厌来说似乎没用。
宣厌没看到二人之间的眼神官司,本来想直接跟着陈皮走,最后不知怎么的却还是回头轻拍了一下瞎子的肩膀,“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随后就跟着陈皮去了后厅。
黑瞎子不高兴,脸上的笑倒是越发的温和了,只是默默的盯着俩人离开的背影。
外面明明还出着大太阳,可他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冷。
再后面的事情黑瞎子就不知晓了,等宣厌在院子里找到他时他已经抽了大半包烟了。
烟头落了一地,周身弥漫着烟草的气息,整个人就好像被腌入味一样。
抬手抽走他手中燃了一半的烟,捻灭。
“抽那么多,你也不怕抽死。”皱了下眉头,看着面前的大黑耗子。
黑瞎子背靠着护栏,身后是陈皮养的一池锦鲤。
闻言只是低垂着眉眼看着宣厌,在看到那黑色的抹额时眸光越发的幽深,“祸害遗千年,死不了。”
宣厌嘴角不可控的抽了抽,颇有几分无奈,“得,祸害大爷,咱们干活去吧?”
说着还抬手晃了晃刚刚从陈皮那拿到的资料,笑的清朗勾人。
黑瞎子紧紧的盯着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墨镜下的眸子里是不为人知的风云涌动。
转身朝着池子里扔了块小石头,瞬间激起一片水花。
那一尾尾漂亮的红色锦鲤瞬间四处逃窜。
“行呗,走着……”
待俩人走后陈皮阿四悄无声息的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盯着那一池的锦鲤良久无言。
他想上天对他是仁慈的,让他能在有生之年再见到想见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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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了一路,等到俩人坐在了前往北京的火车上,黑瞎子才终于发问。
“陈皮给了你什么?”墨镜下的眸子紧紧的看着宣厌,语气里有几分不耐。
当然这不耐不是对宣厌,具体是为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宣厌挑眉笑了笑,还以为他能一直忍着不问,结果这就憋不住了。
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想逗逗这大黑耗子,于是答非所问的笑着反问道,“怎么不叫四阿公了?随后又接着道:“叫四爷也行呐~”
黑瞎子并不接话,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抱着手直盯着宣厌看。
大有一副宣厌不告诉他,他就不说话的意味。
宣厌倒是颇为好笑某人这像小孩子一般的幼稚行为。
也不逗他,从怀里摸出一张信封递给他。
而在她垂头的瞬间自然错过了某人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笑,就如同一只计谋得逞的狐狸一般。
那信封看上去有些年头,虽然保管得当,但纸页已经有些褶皱泛黄。
黑瞎子看着只觉得眼熟,如果他没看错的话这是民国时候的纸张。
在宣厌的示意下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暖黄色的纸。
那纸已经有些氧化,可那上面的字却是清晰可见的,也不知是怎么保存的。
那字写的行云流水,矫若游龙,笔锋之间有着几分凌厉洒脱,可见执笔之人风骨斐然。
黑瞎子的眸子里划过几分欣赏,同时也有些好奇这写字之人是谁了,四阿公的字他见过,有几分相似但却是不长这样。
因果循环,一切兼有原由,不必过多在意,也不必多行干扰。
纸长意短,上面只有二十三个字。
字虽少可这意思却有些耐人寻味了。
因果循环?
这是在说宣厌与陈皮相识的原因吗?
黑瞎子拿着纸左看右看,脑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他却还没有抓住。
不等他多想,宣厌又冷不丁的来了一句。
“这封信是我写的。”
短短的一句话如同惊起一池水的石头一般落下,刹那间一切好像都分明了。
黑瞎子倏的抬眸看向宣厌,两人的视线在几层遮挡下相撞。
“就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宣厌面色依旧很平静,对上黑瞎子那焦灼的视线也只是淡笑着。
刹那间所有的事情都说得通了,这封由宣厌写的信跨越了大半个世纪又回到了她的手上。
机缘巧合,因果循环。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黑瞎子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似是他儿童时期的记忆。
那身影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