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赫连宸推门而出。
参将等与疑墨一并等候在了院中。
他们抬头一瞧,便见阳光底下,与银色盔甲相衬的,还真是一个粉紫色绣囊!一瞧便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与带着锐气与煞气的盔甲凑在一处,有些格格不入。
可若是多瞧两眼,又好似变得和谐起来……
“刘参将,你留下来保护皇后娘娘照顾受伤的士兵,懂了吗?”
刘参将一直是晋军中比较默默无闻的角色,赫连宸只记得他是个挺细心的人。
“是,末将遵命。”
“启程!”
赫连宸带领晋军行至青城,迎接他的却是一座空城。
又或者,当说是一座死城。
整座城被烧去了大半,晋国百姓或是被烧死在屋中,或是被砍杀在街道之上,一眼望去,一片死寂之中,只有黑黝黝的乌鸦发出三两声啼鸣。
赫连宸面色冰冷。
待士兵们搜寻过整座城池,确认无一活口后,赫连宸与十来万士兵都满心挟裹着怒火,继续往前行,去往下一座城池——原城。
他们得杀了那些辽国人!
便如他们屠杀晋国百姓一般,将他们也杀个片甲不留。
“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攻过来了……”疑墨皱眉沉声道。
赫连宸的嗓音略有一丝嘶哑,开口还带着说不出的深沉阴冷味道:“死了一个木醇罕,他们若得悉消息,必然会惊动玛尔胡,玛尔胡奸猾狡诈,仅仅是烧城杀人不是他的作风……若朕没有猜错,到了原城,想必还会是一样的情景。他一
面不费一兵一卒,抢完烧光就跑,一面又可激怒朕与晋国士兵。朕哪怕明知他或有埋伏、诡计,但也绝不会停下。”
赫连宸攥紧缰绳,削瘦的指骨因为过分用力而泛着白。
他的眼神更见锐利森寒,他道:“谁能容忍这般行径?”
疑墨嗓音也跟着冷了,道:“谁也不能。”
晋国士兵不敢歇息,也根本不愿歇息。
原先在京中时,没有谁会整日惦记着丹州的百姓。
他们记着丹州,更不如说是记着丹州丢了城池的耻辱!
可等到了此时,方才无法将自己从这等惨状中剥离出去。
他们的胸腔里烧着一把烈火,眼底的血丝绵延成了一块网,他们紧紧抓住了手中的武器,终于,在几个时辰后,赶到了原城。
大火,残垣。
死寂,尸首。
落日沉在天边,余晖裹上整座城池,给保城添上了一层血红色。
士兵们先是哑然失声,但随即便怒火冲天。
“攻下辽国!杀了玛尔胡!”
“攻下辽国!杀了玛尔胡!”
……
他们愤怒的声音震天响。
阳谋,便是明明白白将诡诈献给你看,你却仍旧不得不一脚踏进去。
玛尔胡到底也是做了数年辽国大王的人,他同样清楚赫连宸来此的目的。所以他也就算准了,晋国士兵的士气与怒气升到极致时,晋国的皇帝也会顺着这股气势往下征战不停。因为晋国的皇帝,要威严,要臣服。
可鼎盛的气焰能让一场战争胜利。
同样,也能让一场
战争一败涂地。
玛尔胡想要做的,便是激怒晋国士兵,激怒那晋国的小皇帝。
激怒到理智全失那便是最最好!
原城点起灯火。
士兵们默默无言,埋了晋国惨死的百姓。
他们休整一夜,不知多少人辗转未眠,但等到第二日太阳升起,他们便要赶往下一个地方——扎尔河谷。
那是辽国的外围防线,一旦冲破,就可长驱直入,攻入辽国族内。
赫连宸坐在灯下,垂下目光,慢条斯理地在虎口、手肘处上了药,血却很快就透过白色的药粉蔓延了出来。
他也不再看,伸手便抓起了一边的绣囊。
那绣囊用色浅淡,一捏在手掌间,便有点血色蹭了上去。赫连宸顿了顿动作,将绣囊放下,又重新洒了层药粉上去。
那药粉会腐蚀去表面一层血肉再结成块,如此才能防止战场上频繁崩裂的伤口沾染不干净的东西、化脓。
一洒上去,倒是比原本的伤口还要疼一些。
不过这下再抓起绣囊,便不会蹭了血上去了。
他挂在腰间,淡淡道:“走罢。”
待行出门,他翻身上马,面容越发锐利冷峻。
那一片刀光剑影、兵戈铁甲之中,挂在腰间摇摇晃晃的绣囊好似成了其中唯一一片柔色。
……
而此刻的郦城。
赫连宸再次启程已经过去了五日,商语凝这段时间一直在帮着照顾城中受伤的士兵。
而这些士兵现在才发现,原来皇后娘娘的模样长得这般好看,人也不端架子,甚至还亲手帮他
们上药。
之前他们还记着什么玉面神女,不少人在背后说过皇后娘娘的坏话,此刻都羞愤的红了脸。
真是想给过去的自己两巴掌啊!
又过去了几日,一直没有赫连宸的消息传回来,商语凝等得心焦。
她身边还有听春这个丫头,是非要跟过来伺候她的,此时也学着医理帮着照顾伤患。
听春一直在皇宫里伺候,见识过最害怕的事也不过被杖责而亡,但来到战场才发现,断手断脚是家常便饭,甚至有的伤兵被送回来的时候,肠子都流在外面。
而原本郦城的百姓也自愿加入进来,如果没有陛下的御驾亲征,他们现在还生活在辽国奴役的水声火热之中。
今早,商语凝心里头总打鼓,感觉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睡觉也睡不安稳,早早的就起了。
刚打开门,就见刘参将站在门口。
“刘参将,你怎么在这儿?”
“末将拜见皇后娘娘,末将接到圣喻,要末将即刻送娘娘去原城与皇上会和。”
商语凝心头一跳,她点头:“好。”
大军在青城、原城耽搁的时间很短,??于是商语凝一行人就始终慢了他们一步,??落在后头怎么追也追不上。
刘参将渐渐展露出了点焦灼的姿态。
一个专门被派来保护商语凝的噬影军阿肆时刻都注意着他的动向,一见他皱眉,阿肆就要问:“刘参将可是忧心皇上?”
“是,是啊!这一路行来,??残垣断壁,叫人触目惊心,如何能不担心?辽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手段
狠辣,??与豺狼无二!皇上与他们战个不休,??叫我如何不担心?”刘参将叹了口气。
说罢,他一抬手,??道:“便在此地歇一歇,??免得累坏了娘娘。”
阿肆没有说话。
迟迟看不透这刘参将想干什么,??他自然也就变得被动了。
听春等人是不愿歇的,??他们心下是当真挂念着皇上的安危。
只是刘参将这话倒也没说错,??总不能将娘娘累坏了。
听春扶着商语凝下了马车,??四下走走、活动四肢,??还解了蜷在马车里的乏意。
刘参将眯眼,??望着商语凝在四周走动的身影,他突地高声道:“那是什么?”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朝着草丛的方向望去,??然后就见一个人影从那里窜了出来。不,??不止一个……还有两个、三个、四五个……
是辽国的士兵……
刘参将高声道:“保护皇后娘娘!”
士兵不明所以,??便也跟着齐声道:“保护皇后娘娘!”
阿肆一把将商语凝护在身后,??冷下脸道:“这姓刘的果然没安好心!”
一嗓子喊出来,不正是提醒了那些辽国人,这支队伍里头,有大晋的皇后,若是抓住,能有极大的好处吗?
“听春!”阿肆一把抓住了听春的胳膊:“你领这一小队晋阳卫,带娘娘走……”
听春讷讷道:“这成吗?”
“不,你一人带娘娘走。”
“这、这……”她只是一个小宫女,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担当得起?
“只有你能行,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