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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杀人

    “你们,是什么人?”

    手持弯刀的红衣人以巾覆面,他们无视萧明月的问话,自顾用着异族语言交流。随后有两个红衣人欲要攀至高层,萧明月纵身一跃,拉住其中一人的脚腕拽到了三层。

    柳文嫣在三层被人群踩伤,正卧在地上给自己正骨,眼见隔空跳来一个刺客,她连滚三圈方才躲过弯刀的袭击。待看清萧明月徒手与人相搏时,果断将守军掉落的佩剑给扔了过去:“萧明月,接剑!”

    萧明月接住即来的兵器气势大增,对方因此有些急躁,反倒被她捉到了机会一脚踹下坡道。紧接着,她再攀一层。

    彼时柳文嫣一瘸一拐地起了身,从一株铁树后方揪出瑟瑟发抖的陆玥:“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陆玥早已吓得慌了神儿,抓住柳文嫣的手哽咽道:“哪来的刺客啊?”

    “我怎么晓得!”柳文嫣虽说焦急,但没有一丝惧怕,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兵器,只能奋力抽出支撑铁树的一根樟木,握在手中掂了掂,“起来!”

    “我不起……”

    柳文嫣擒住陆玥的后颈硬是将人拖了出来,怎奈陆玥哭唧唧地惹人心烦,她一个甩手打在陆玥的脸上:“闭嘴!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号啕,你是城阳王府的翁主,怎能这般贪生怕死!”

    “翁主就不能怕死啦!”陆玥捂着脸颊着实委屈,泪水簌簌,“你还敢打我,我回家就叫阿父砍你的头!”

    “那也要看你还有没有命回家。”

    柳文嫣不由分说地将樟木塞进陆玥的手中,转身又抽了一根,此时有几位贵女急色寻来,她们都是与柳文嫣一样出生于武将世家,习得拳脚功夫。

    “文嫣,这些刺客并不是一伙的,傩人不知什么来路,但那红衣人手持弯刀定是蛮夷!”

    “对!我舅父是属国都尉,他曾与我说蛮夷降者惯用弯刀,可这些人敢明目张胆闯入尚林应当不是降者,怕是奸细!”

    “那他们究竟为何而来?”

    “我瞧着第一箭是冲着尊师去的。”

    眼下混乱一片,人群喧嚷,祭台只有零星守军却不见御林军。柳文嫣抬头往上一瞧,傩人与红衣人几乎都涌到了四层,她定了定心说道:“刺客既有目的,我们便可趁机离开,二三层的娘子们大都不尚武,我们分道带着她们一起走,先不要去乘船,梯田后面有片竹林,去那儿躲一躲。”

    娘子们都听柳文嫣的,忙道着好。

    这些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娘们在面临危机时竟也有条不紊,她们分工于二三层,各自拓开道路护着贵女、女婢逃离此处。柳文嫣则独自上了四层,陆玥与其分离。

    陆玥握着樟木被人挤到前面与会武的贵女开路,她哆着双手心怯不已,在撞见一伙紫衣人的时候,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破音大喊:“贼人闪开!我乃城阳王府……”

    对方一支箭矢疾来,径直穿透了领路贵女的胸膛。

    众人惊慌频频后退,有惧者回头,亦有人直接从土坡上跳了下去。陆玥眼睁睁地看着柳文嫣的好友死在眼前,她显然是被吓傻了,不仅忘却逃跑还提着木头冲了上去。以卵击石向来都是悲剧的,怎奈陆玥福大命大,自有天相。

    祭台中央有一位身穿守军盔甲的少年左右开弓,向上三箭齐发,利索地替陆玥扫平了障碍。陆玥握着棍子狠狠打在那些人身上,如同兽园中发了疯的虎狮一般难以自控。

    紫衣人发现苑中竟有神射手,皆飞身下落去寻祭台那人。

    射箭少年引了人转身就跑,陆玥回头恰好瞧见她的脸庞,少年根本就不是男子,竟是在鹿鸣行馆时见过的女婢。陆玥缘何记得清楚,正是因为自己曾打过这个女婢一巴掌。

    少女是陆九莹的侍从,花玲珑。

    萧明月落至四层的时候,场面更为混乱,她看见陆姩的贴身武婢在与刺客对战,玉照公主借着木篷登上五层,上头的两名男子将其护下一道离开。

    陆九莹不见踪影,就连阿尔赫烈都不知身在何处。

    很快地,傩人与红衣人不知为何相继遁走,狼藉之下萧明月寻到了受伤的玄英与落单的年婕瑜。

    柳文嫣一直尾在萧明月后头,她上前将玄英扶起,伸手时摸到了玄英内穿的软甲,眉头一蹙:“难怪你没流什么血,原来内藏乾坤。”

    玄英讪笑,揉了揉发痛的胸口。

    柳文嫣问他:“阿烈尊师呢?”

    问起阿尔赫烈,玄英一声轻叹:“他武艺高强自是先行走了。”

    柳文嫣半信半疑,左右也没瞧见人影应当是没事,她手一松,玄英哎哟惊呼,一屁股又坐回地上。

    玄英撑着胳膊十分委屈地开口:“柳娘子倒也不必如此偏心……”

    萧明月此时询问年婕瑜:“娘子可有瞧见我家翁主?”

    年婕瑜惊魂未定,颤着音回道:“九翁主好像跟姩翁主在一块……”她擦了擦额前的冷汗,又说,“适才混乱不已谁也顾不得谁,她们应当回道乘船了,你快些去寻吧。”

    萧明月放心不下年婕瑜独留在此,便同柳文嫣说道:“柳娘子,此地不宜久留,若不然你们一道离开吧。”

    柳文嫣乜她一眼:“我用得着你安排?”

    萧明月虽说记恨柳文嫣射伤天涯的耳朵,但适才战乱之中对方慷慨赠剑,为此她也恩怨分明,一码归一码。她说:“回程渡口情况不明,此处唯柳娘子武艺高强,若能一道前往后方竹林避难最好不过。”

    柳文嫣没想到萧明月竟也如此作想,但她不能顺从,不然别人还以为避难的法子是萧明月想出来的。她正要拒绝,却见萧明月将唯一的兵器重新递回自己的手中。

    “拜托了。”

    柳文嫣冷着脸:“……”

    玄英与年婕瑜都望着她。

    柳文嫣一咬牙:“我把他们藏好就走!”

    萧明月颔首致谢:“有劳娘子。”

    柳文嫣由此带着玄英和年婕瑜去后方竹林避难,出发前还呼吁众多离散的娘子们跟随,年婕瑜也寻回了被踩伤的女婢。萧明月在离开前去了第五层,她进入亭中一瞧,空空如也,随即离开祭台前往乘船渡口。

    河面上已有多艘木船相继远去,但停靠在岸边的船只大都侧翻沉于水中,适才遁走的傩人与红衣人正聚在岸边胶着对战。

    阿尔赫烈护着水居退至甲板上,本以为刺客只有傩者与红衣弯刀,岂料一群窄袖束脚的紫衣人又随踵而至。

    他挥下长剑,冷着眸子看向三方:“你们各自受何人指派,竟敢在皇家禁苑行刺。”

    红衣人说了句汉话:“本想今日要了你的命,岂料还送了一个。”

    傩人与紫衣人两派隔船对立,后者说道:“把人交出来,我可饶你一命。”

    傩人厉声驳道:“那是我的人!”

    水居沉默不语,只是平静地看着三方。

    阿尔赫烈手腕翻转,将剑高高抬起,剑锋所指之处尽是杀气:“你们都想要他,巧了,我也是。”

    三方合力而上,直赴阿尔赫烈一人。

    水居见着阿尔赫烈飞身迎战,心中略显不安,即便对于阿尔赫烈的身手有所耳闻,可他毕竟是乌州使者,身系联盟国运与千万人的安危,在这般紧要关头万不能让他出现任何差错。同时水居也很清楚众人所为何来,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阿尔赫烈的拖累,他从侧翻的船只攀了过去,想要另寻一条可摆渡的快船。

    阿尔赫烈一剑一命,刀口锋锐,下手狠毒,丝毫不给刺客近身的机会。

    傩人与紫衣一派瞧见红衣人誓死纠缠,果断转移方向,他们朝水居而去。红衣蛮夷恰好在此间捉到了机会,决定一人迎战引诱,一人暗中背袭,联手去杀阿尔赫烈。

    阿尔赫烈手起刀落,一剑斩下迎战之人的头颅,却听背后一声异响,他立马挥剑转身,刀口却骤然停滞于半空,就差寸余,他的刀就收不回来了。

    眼前之景许是阿尔赫烈今生最难忘怀的一幕。

    萧明月满面鲜红,手握弯刀,于一场腥风中缓缓抬起了眸,河畔的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浸入眼眶中的鲜血正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旁人都道阿尔赫烈是“斩阎罗”,却不见“阎罗”何种面庞,此刻流着血泪立身于世,浑身散发出凄厉杀气的萧明月宛若真正的地狱阎罗。

    阿尔赫烈的剑身有所微动。

    他突然想起那日嘲问萧明月——今日你有难我鼎力相助,不知他日我受困,你会不会护我周全?

    萧明月给了他答案。

    红衣蛮夷与阿尔赫烈近在咫尺,那把弯刀只要落下便能刺中阿尔赫烈,怎奈萧明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蛮夷身后,她握住那把弯刀反手便抹了对方的脖子。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杀人。

    蛮夷瘫软倒下,萧明月只觉耳畔一阵嗡嗡作响,她的脚步虚浮,身形晃动,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滴落,那双明媚的眸子此刻红得可怕,正死死地盯着手中的弯刀。

    阿尔赫烈于风中唤她:“萧明月。”

    萧明月闻言抬头,坠下一滴血泪。

    “过来。”

    她没有动。

    “萧明月,过来。”

    萧明月喉间滚动,只觉肺腑火热,像被针扎一般难受。她抬臂抹了抹脸颊,往前走了半步,手中的弯刀十分沉重,几乎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握得住,可适才杀人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感觉呢?

    “我阿父就是死在这弯刀之下……”

    “他们是西夜州的人。”

    “你不叫阿烈。”

    萧明月望着阿尔赫烈,双眸越发冷漠:“我适才听他们说到,兖州时没能杀了皇帝,今日一定要杀乌州右大将阿尔赫烈,所以你是……阿尔赫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