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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诬蔑

    蒋承要萧明月到堂中跪诉,饶是不知内情的家仆们都能看出,少家主与蒋县丞之间有几分龃龉,于是夜奴说道:“我去跪。”

    “不用。”

    萧明月看向蒋承,敛平神色:“我既是翁主的下仆理应堂跪诉告,蒋县丞,只是我要诉告之事除了金府苛待,还有大房污蔑小三郎是逃兵而加罪于翁主,此事,我也想问个明白。”

    蒋承即便被威胁,一双眸中也不见急色,他侧身:“是么,请。”

    蒋承还是请了周交出堂,那个时候金如晦也收到传唤赶来县衙。

    县衙门外围着里闾间的百姓,有几个抻长脖子往里瞧着,似乎觉得不太尽兴,忙说道:“待我去喊叔舅家老婶的娣妇的长嫂的新妇来!”

    金如晦哪能想到自家冲喜冲到了县衙,他看着跪在堂中的萧明月不解问道:“萧丫头,你这是何意?我现在忙得焦头烂额,你能不能别闹?”

    萧明月挺直了背,睃了金如晦一眼:“金家二叔,你这话可说错了,我若要闹,就直接掀了你家府门,不会到县衙来请求辩白。”

    “要辩白什么?郭夫子和九莹情投意合,这婚事是她自个儿应下的。”

    “到底是我家翁主应的,还是你们大房二房给逼的?金二叔,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还这般轻易被人诓骗。”萧明月看了眼站在旁侧的蒋承,“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你就是在胡闹!”

    萧明月说道:“既然周县令坐堂,我便诉求金府解除郭夫子与我家翁主的婚事,如若不然,我便求到楚郡太守府,让李大人来瞧一瞧,金府区区庶民是如何胆大包天,敢以下犯上做主宗亲贵女的婚事。”

    金如晦脸色很难看:“萧丫头,你……”

    “若是你们说我家翁主空有虚名,不过庶民而已的话,那我们更得去李大人那里辩上一辩,再不然,我家商队脚程快,大伙一起去都城长安求辩!”

    “萧明月!”周交此刻狠狠拍了下案几,指着她怒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起长安圣人!就冲你这话,我就该打你十个板子!”

    “县令大人尽管打,憉城都知我阿父亲人不在家,我不过是一个外来的义女,您打我就如敲打路旁流浪的狸奴而已,正好让百姓都看看,我们县令的断案之风实乃通情达理,深得人心。”萧明月也阴阳怪气地噎起周交来。

    憉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宋氏两位家主在家乡也是能叫得上名号的,每年的补桥修路抑或是抗洪救灾,宋氏商队出力又出钱。他们是里闾间都知晓的老实人,养女虽然脾气不小但也乖巧伶俐。

    周交这板子要是打下去,估摸着喝口茶的工夫外头就有吐沫星子要淹他。经过上次崔文姬的事情,他对萧明月很是介怀,一想到自己的难堪都被这个未出阁的小娘子知晓了,恨不得亲自上去给两板子。

    周交攥着拳头愤然:“萧明月,我看你今日不是来替翁主辩白的,你是来闹事的。”

    “我不闹事,大人,我只要金府解了郭夫子与我家的翁主的婚事,并且从今以后不得再做出任何违背翁主意志的事情。还有,”萧明月默然片刻,“大房凌氏假传小三郎死因,害得我家翁主被罚乡野,受了些苦,二房秦氏听而不闻,知而不言也是有罪。”

    周交甚是头疼,他看了眼金如晦:“她这是要把你家告个遍?”

    金如晦此时突然与蒋承对上视线,他张张嘴,神情有些许慌张。而后走至萧明月旁侧,俯身小声说道:“萧丫头,你说秦氏有罪便罢了,长嫂怎有罪?”

    萧明月还未察觉出异样,言语有些不耐:“蒋县丞与凌氏是姨甥,如若不是有人从中相助,大房怎会签署抚恤帛书,金二叔,小三郎君可是你的独子,你不帮自家妇人,倒替旁人说话?”

    金如晦挥袖:“哎呀,你别说了……”

    此时周交当即明白过来,他看了眼蒋承未说什么,萧明月能知其中疑窦,想必是之前孙华灯暗中有所帮衬,想到毅然决然绝婚的前妻,周交着实郁闷。

    但此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蒋承冷笑一声,开口问萧明月:“所以你现在,是要控诉我滥用职权,为金府谋私了?”

    金如晦当即怒斥萧明月:“你这个丫头,当真宋大没有好好管教你!蒋县丞是个好官,你怎可污蔑于他!快些道歉,这事咱就罢了!”

    萧明月正欲挑破蒋承的谎言,后顿然觉得哪里不对,看金如晦的神情似乎他也知情凌氏取了金少仪两万钱的抚恤金。果不其然,金如晦上前几步,面有愧色地同周交私语几句,周交闻言沉沉叹了口气,看向萧明月。

    周交说:“金氏在楚郡也算是名门,其中是非曲直岂是你一个外人能定论的,我念你护主心切,年轻气盛,便不治你今日冒犯之罪,萧明月,你以后少管别人家闲事。”

    萧明月由此确认,金如晦知晓凌氏所为。

    只是不知金如晦寻了什么理由替大房辩解。

    萧明月以前还同情金如晦在二房的处境,觉得秦氏过于武断专横,才把自己的夫君逼得从一个乖巧的读书人变为寻花问柳的浪子,可眼下看来,他就是骨子生的不识好歹。

    这时,萧明月的处境有些被动。

    蒋承等到了机会,他上前一步朝周交拱了拱手:“大人,既然说到管闲事,清汴河捞出来的无名尸恰好有了眉目,经过衙吏多方探寻之后,终于有人认出死者,正是士子陈生。”

    周交与萧明月同时一惊。

    蒋承又说:“根据呈上来的验尸爰书所言,死者经过毁容、断指之后被麻绳捆住手脚再沉入河中溺毙,死亡时辰便是在残月日。而那一日,憉城众多百姓亲眼看见陈生和一人在南市甜饼铺前发生争执,甚至动了刀。”

    话至此处,当日在南市的人都明白蒋承何意,后面的夜奴一下子便急了,他喊道:“你这是说我们少家主管闲事主杀了陈生?别以为你是县丞就能胡说八道!”

    “放肆!拖出去!”周交让衙吏将宋氏商队的家仆都赶出去。

    夜奴和众仆也大着胆子与衙吏推搡起来,院外的百姓一看里面动起手来,有人尖声喊道:“哎哟,打人啦。”

    周交索性亲自上前,制止夜奴等人越礼之举。他顾及着宋氏两位家主的颜面,不想对他们动刑罚,只得大声呵斥尔等退下。

    萧明月此时站起身来,示意众人:“听县令大人的。”

    夜奴等人就此往外退了退,隔着扇门看着堂内。

    萧明月继而回头看向蒋承,蒋承双手交叠在宽大的袖袍之中,皮笑肉不笑地让人探不清神色。蒋承说:“萧明月,你曾于崔氏府门前对陈生大打出手,还扬言要杀了他,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但不是你说的这般片面。”

    “我是否所言片面要立案来查,在此之前,你便是最大的嫌疑人。”

    “我今日来是替翁主诉告金家,县丞莫名给我安上嫌疑人的罪名,可真是煞费苦心。县令大人,不知我家翁主之事,您要如何定夺?”

    周交看了眼金如晦,金如晦咬咬牙主动说道:“若是九莹不愿我们金家自然不会强求,郭夫子那里我亲自去说道,这婚事,就作罢吧。”

    周交问萧明月:“你可满意?”

    “大人做主,自是满意。”

    萧明月而后对蒋承继续说:“蒋县丞,我与陈生之间的事情皆是由崔氏之女崔文姬所起,第一次在崔府门前我打了陈生,是因为他出口恶言,过于伤人,我为了逼他离开才有所威胁。在此之前,我们素不相识。第二次于南市,他挟持一位女娘,当时情况危急我不可袖手旁观,可我只是抽了他一鞭,众人所见他完好无损并无大碍。你既然对我有所怀疑,那便带人证物证上堂,我们辩上一辩。”

    “如你所想,只不过此案事态不明,我们必须得将你收押牢狱,到时候你自然得上堂受审,待有证据可以证明你的清白后,方可离开。”

    蒋承随后向周交示意,周交眉间微皱,点了点头。

    萧明月心知当下不能轻举妄动,陈生死法过于惨烈,只要稍加查验便可解除自己的嫌疑,暂且收押牢狱顶多是几日光景。蒋承想必是早有预谋,用陈生之死来挟制她今日为陆九莹诉告,金如晦的帮扶也证明二人已然沆瀣一气。

    萧明月不露形色,周交眉眼略低与她轻声说道:“你便暂且留在县衙罢,看在文姬的面上,我也会对你多加照顾。”

    萧明月并未回周交的话,而是朝扇门外的夜奴说道:“你去禀告翁主让她大可放心,没有人再逼她了。”

    夜奴却被衙吏拦住,隔着人群问着:“那你呢?”

    “我没事,你们把家看好,等我回去。”

    如此,今日堂内这场诉告便以萧明月涉嫌虐杀士子陈生而止,众人离散前,两个衙吏上前要控制萧明月,被周交扬手阻止。

    蒋承走在身后,用着萧明月能听到的声音阴恻开口:“聪明反被聪明误,萧明月,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