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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不知好歹

    年宅是个中规中矩的大洋房,有优雅的庭院和高高的白色篱笆。听年瑾玉介绍,年家人丁兴旺,但因为他是家里最受宠的幺子,所以拥有自己私人的一幢小洋楼,靳蓝泽就在他屋子里。

    靳青河在年府二楼看到了自己的弟弟。

    靳蓝泽神情黯然无色地委顿在床上,因为屋里煤炭烧得暖烘烘的,所以他身上只套了件薄涤纶睡衣。他面色憔悴,那双原本狡黠活泼的眸子里盛满沉甸甸的灰光。看到靳青河,他似乎激动了一下,一下子坐直了身,但随即又病恹恹似的颓了下去。他姿势僵硬地朝靳青河笑了笑,轻声唤道:“哥哥。”

    靳青河不了解这个弟弟,只以为他是娇养惯了,突然遭遇了这么一场劫难,所以身体跟精神都受了创伤,一时的心灰意懒。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弟弟忽然变得死气沉沉,靳青河作为一个便宜哥哥看着也怪心疼的,便外套也没脱下,拄着手杖就快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拍了他的肩膀,责怪道:“蓝泽,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下个楼梯也能摔成这样?”他听说这弟弟是下楼梯时摔了跤,把腰椎给伤了。如今天天都要推拿按摩才能缓痛。

    靳蓝泽小心翼翼地斜眼看向靳青河身后的年瑾玉,见他果然正阴测测地死盯着自己,吓得脖子一缩,声音虚弱地解释道:“我,我急着要出门玩呢,就,就没看路了。”

    靳青河留意到他闪烁不定的眼神,以及颤抖的身体,眼中掠过一丝孤疑。按住靳蓝泽肩膀的手臂蓦地施了点力:“怎么,腰还疼吗?”

    靳蓝泽咬着惨白的唇,在被子底下重重地攥紧了拳头:“不疼了!哥哥来了,我就不疼了!”

    靳青河活了两世人,人际交往中的尔虞我诈,装模作样看的难道还少?更别说靳蓝泽这个全无演技的花瓶表现。他见自己弟弟说话时轻时重,面色犹豫且浑身打怵,绝非是个单纯扭伤的样子,心里立即就有了计较。但他也不大愿意往阴暗的方面想,不想把人想坏了。

    他表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再次拍了拍靳蓝泽的肩膀,安抚他稍安勿躁,才直起腰,回身对身后的年瑾玉淡笑道:“蓝泽是蜜罐里泡大的,没挨过苦,这次受伤肯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现在既然我来了,也就不好继续叨扰你了,而且家里高堂也很是念叨,我直接带他回去吧。”

    年瑾玉有些不以为然。他知道大哥这是有所察觉了,他本来也没打算长长久久地瞒住他。反正大哥现在已经进了他的屋子里了,哪里还能不做他的人!

    阔别许久,如今再看大哥俊朗的眉眼,听他温暖地絮叨,真是太幸福了。这样的大哥,让他如何舍得放他走!靳蓝泽何德何能,能被他这样牵肠挂肚,千里迢迢地赶过来照看?靳蓝泽游手好闲,投机取巧,口口声声说当他是朋友,其实只是在利用他罢了。一开始还鼓励他去追求大哥,一听说大哥跟丁恶霸跑了,马上劝他不要妄想。靳蓝泽见风使舵,趋炎附势,这种虚伪的小人凭什么轻易得到大哥的关心,靳蓝泽根本就不配!他不过是刚好投胎投对了门楣罢了。他真想杀了靳蓝泽,取代他的地位!

    所有欺负,辜负他的人,都要受到惩罚!

    还有他最大的阻碍丁昆山!——丁昆山很快就要从人间消失了。他处心积虑这么久,总算设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局。他此时把大哥骗过来,就是为了方便丁恶霸毫无阻拦地进入他的死阵。丁恶霸鼎好是结果在里面,就算侥幸逃出来,也至少得落得个缺胳膊断腿的下场。最重要的一点是,这一招借刀杀人,就是失败了,大哥也绝对不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妙,实在是妙啊!

    靳蓝泽的事,丁昆山的事,靳家接下来要遭遇的事,哈哈,可怜的大哥以后知道了真相,肯定是要跟自己一刀两断一了百了的,干脆现在豁出去,把这幸福的日子再延长些吧!

    年瑾玉一直喜欢靳青河,这喜欢因为被拒绝,被挑衅,久经风雨侵蚀剥落之后,渐渐满目疮痍,淤积成泥淖沼泽。他过去一直天真善良,然而那二十年的无忧无虑却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毕生的善意。

    他再也不退让了。想要的,就去争,去抢!

    所以当靳青河表示要带着靳蓝泽离开的时候,年瑾玉只是绷着一张粉白的小脸,笑得渗人。态度堪称强硬地拒绝道:“急什么?蓝泽的腰椎骨天天疼着,还没好呢,哪里受得了这一路的颠簸?再说大哥也才刚来,瑾玉还没尽下地主之谊呢,大哥以前那么疼我,现在也得给我个机会报答报答呀!我这房子很大,闲杂人也没有,你尽管放心地住下吧!”

    果然。靳青河想道,年瑾玉果然不对劲。便客气地推辞道:“不了,家里高堂实在挂念,还是就此别过吧。”

    年瑾玉忽然就有些气急败坏了,言辞间也带了些火气:“不许走!我说不许就不许,现在这里是我说了算!”说着,杏眼朝床上的靳蓝泽一眯,“蓝泽,你也想多待些日子,是吧?”

    靳蓝泽打了个寒颤,马上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年瑾玉大获全胜。靳青河无话可说。

    年瑾玉的这个带着胁迫意味的眼神,靳青河捕抓到了。

    天真可爱,胆小乖顺的年瑾玉,一直以小弟的模样活在他记忆里的少年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就有了这样凶光惊人的眼神,这着实让他有些恼怒和失落。果然,靳蓝泽这腰椎伤的有蹊跷。这次柳州之行,难道真是个鸿门宴?年瑾玉究竟想干什么,难道就因为他的拒绝?

    靳青河一经想明白,反而镇定下来。只说道:“那好吧。”

    他并不急赤白脸去跟年瑾玉分辨,他因为没有防备对方,只带了两个卫兵和三把枪,而对方门口却是两列扛枪的纵队,双方实力实在悬殊,所以如今真是束手就擒了。

    靳青河就此在年宅住了下来。

    他以为年瑾玉既然是因为求|爱不得才生出歹心,那么接下来总要来点厉害手段。不想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是像以前一样,年瑾玉对他是又抱胳膊又抱腿的热乎着,撒娇讨好,无所不用其极,这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绪了。

    靳青河不知道的是,年瑾玉压根就没想过要害他。年瑾玉要消灭的是夺走大哥的敌人,他只是想要继续当大哥的小弟而已。所以他一方面很想爱护大哥,一方面又很想让大哥孤家寡人一无所有,唯有如此,大哥才能死了那些外心,才能全心全意地依靠到自己怀里来。

    靳青河莫名其妙的就在年宅住了好些天。这其间他没有再见到靳蓝泽,因为年瑾玉已经把他送到医院去了。靳青河想去探望弟弟,年瑾玉不肯,拘留了他的两个卫兵,屋里屋外重兵把守,俨然将他当个囚徒对待。当然,他自己也自愿当个小囚徒,天天守着个不大痛快的大哥痛快地过日子。只要靳青河不提离开一事,他就和颜悦色,端茶倒水,嘻皮涎脸,俨然一副阿谀奉承的小奴才相。然而只要靳青河一说去见靳蓝泽或者带着靳蓝泽离开,他立即翻脸不认人。

    靳青河到了这份上,开始有些气愤了。第六天早晨,一睁开眼睛就开始酝酿情绪,想要跟年瑾玉把话说清楚。如果对象是沈出云,靳青河大概会装傻充愣然后借机行事,因为沈出云本是个狡猾之徒,他向来不跟他讲情面。但是年瑾玉不同,靳青河潜意识里总固执地坚信着,有着小弟外表的少年总不能坏到哪里去。

    黄昏时分,霞光如血色蔓延,在天际层层叠叠地铺展开。

    靳青河在晚餐结束后,忍无可忍地问道:“瑾玉,你究竟想要干什么?让我来接蓝泽,却把我关在这里?”

    年瑾玉攥着餐巾擦嘴,闻言只是甜甜一笑:“大哥,蓝泽没事的,你放心吧。”

    靳青河眉头一皱,对他这种避重就轻的态度很是不满:“我要回去。”

    年瑾玉隔着餐桌握住他的手:“大哥,你就当陪陪我好吗?”

    靳青河垂下眼帘,收回手。温和而坚决地摇头道:“我有事情要做。”

    “呵呵。”年瑾玉低头轻笑,蓦地把餐巾往桌上一拍,手撑着餐桌站起身,眼神凶狠地望向靳青河:“我说留下来,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我说我要回去。”靳青河眼神犀利地盯住他,吐出的话语温和中隐含危险。

    年瑾玉冷着小脸阴沉沉地与他对视足有三秒钟,气得眼睛都泛红了。蓦地“啊”的大叫一声,拽住桌布一角,将桌布整个掀翻出去。

    桌上的陶瓷小蝶,玉箸,刀叉等东西“乒乒乓乓”砸了一地。站在后边伺候的仆人哎呦一声,赶紧退开。

    年瑾玉抬腿将小餐桌整个踹翻到一旁,快步走到靳青河面前,抓起靳青河的手杖,高高举起,作势就要挥斥下去。

    靳青河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只将眼眸危险一眯,面露失望之色:“你想打我?”

    年瑾玉维持着高举手杖的姿势,愤愤地瞪着他,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握着手杖的手都发抖了。

    如此僵持片刻,年瑾玉神情颓然地慢慢垂下手。靳青河以为他总算冷静了,不想他却是突然一个转身,将手杖愤恨地往身后的仆人脸上挥舞过去。

    这一仗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靳青河几乎能够听见钢制杖身划破空气的“咻咻”声响,以及骨骼破碎坍塌的声音。

    仆人惨叫一声,捂住脸急退几步摔在地(哔)板上,哀哀欲绝地呻|吟起来。狰狞的血口像一张笑嘴在额际裂出,腥红的血液从指缝往外冒。

    年瑾玉还不泄恨,又朝仆人劈头盖脸地狠狠抽打了几下,将仆人打得满地打滚讨饶,打成了个血葫芦才总算罢手。

    他将沾染着猩红血迹的手杖往旁边一丢,气喘吁吁地喝道:“混账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滚出去!”

    仆人急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往外冲去。

    大厅里一下子陷入尴尬的死寂中。

    年瑾玉背对着靳青河平息了怒火,良久,才慢慢转过身,跟靳青河四目相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昨天断网了~~orz

    晚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