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耀辉抹了一把脸,凝着白老太太,沉声道:“母亲,这些年你既一直喜欢念经,就在院里好生念经吧,往后府里的事,一律给大娘子打理,你就不必再来掺和了。”
事到如今,白耀辉才看出来自家母亲的目光短浅,白老太太哪里肯依,当即就拍着大腿哭了起来,“哎呦,我命苦啊,好容易杀猪养大了儿子,供了他考上了功名,娶了这伯爵府的小姐,又续了那翰林院大学士的女儿做续弦,如今我老了,不中用了,你就要对我这个老婆子下狠手了。”
柳氏见她这样哭天抢地的,也十分头疼,“母亲!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白秋兰走了,官家怪罪下来,白家都得蒙难!”
“玉如怎么说也是皇后,玉松还是翰林院的侍讲,论起来是官家的小舅子,我儿子可是国仗爷!我们谋的哪门子逆,你犯不着在这儿抓了这么一点错处揪着不放,我到底还是你婆母,我到底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了我的主儿。”老太太气得拐柱在地上,狠狠的瞪了眼柳氏。
柳氏在白家的这些年受了多少委屈,她都认了,可如今老太太这般护着白秋兰,她猛的一下就炸了。
“官场上的事情,本就千就万化!白秋兰自己不检点,累了我玉如与华英的名声,这些年我在这府里,处处小心翼翼,可你的眼里何曾有过我!你护着的,永远都是芹小娘母子三个!婆母,你这样护着她,莫不是你知道她逃去了哪里?”柳氏凝着老太太,目光灼灼。
老太太仿佛被踩了尾巴,急燥起来,起身朝着柳氏就是一巴掌,“放肆!柳大学士难道就是这么教你忤逆婆母的吗!我如今身子已然是不成了,你说这些混帐话,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我死了就如了你的愿了是不是!”老太太跋扈泼辣是出了名的,这些年在府里胡搅蛮缠,下人们私下里唉声载道的,却又无可奈何。
“婆母这些年你大病小
灾的,哪一桩不是我在跟前伺候!如今我好在这府里,我受够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是一点也不想管了。”柳氏气得转身要走,白耀辉一把将她拉住了。
“母亲!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回佛堂里念你的经吧,往后院里的事,别管了。至于小芹氏,禁足,没有我的首肯,谁也不许将她放出来。其余人等,赶紧去找人。”白耀辉抹了一把脸。
老太太伤心欲绝,还要再玩一把母慈子孝的场景,白耀辉没给她这个机会,“母亲,你就当儿子是个不孝子吧,你若非要闹到外头去,毁了我,无非就是一家子人头落地,略好些,还能再回老家去种地。”
回去种地?老太太目光微凛,顿时不闹腾了,老家里的人都让她得罪了个遍了,她要是这样子回去,岂不是要被那些人欺负死!她气得瞪了眼柳氏,咬牙切齿,“真是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东西!都巴不得我去死了,左右我也不活了!”
老太太气冲冲的自己找了个台阶,骂骂咧咧的走了,芹小娘见她走了,目光转了转,“大娘子,我当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你赶紧去找找人吧,她大着肚子,这要是出了些什么事,只怕就是一尸两命啊。”
白耀辉扫了眼芹小娘,理了理身上的官袍,“现下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我问你,她究竟去了哪里,出城了没有?”
芹小娘迷茫的摇了摇头,“我是当真不知道,若是主君不信,我可以起誓。”
白耀辉烦燥的背过身去,朝柳氏抬了抬手,“你来问吧。”
“既然这院里的事历来都是芹小娘在打理,想来各中关系她比我清楚,如今主君让我来问她,我实在不知要问什么,我也乏了,去歇着了。哦对了,你若是要休我,只怕是休不成,不过,你若是要与我和离,我没意见。”柳氏拿了帕子擦了擦气出来的泪,转身出了院子。
她一出院子,就朝身旁的她丫
鬟叮嘱道:“马上去一趟璟王府,告诉王妃,就说白秋兰如今不在府里了,想是逃出去了,你让她赶紧差人去找一找,速度要快。”
那丫鬟是个做事麻利的,就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就出了府,柳氏回头扫了眼正厅里砸了东西的白耀辉,他指着柳氏离开的方向气得不轻,“她那话是什么意思,你听听你听听!如今是仗着两个孩子都出息了,愈发不将我放在眼里了!要不是为了两个孩子,我定休了她!”
柳氏听着那话,扯了扯唇角,休了她,呵,她女儿是皇后,儿子是翰林院侍讲,前途无限!父亲再不济,也是个大学士,到时候大不了,她带了孩子们回娘家去!
柳氏回了自个的院里,吩咐人将门窗关紧,白耀辉若是要过来就一律打发出去,更是连夜差人将自个带来的嫁妆清点清楚,在她身旁的嬷嬷叹了叹气,没想到,夫妻这么多年,如今终究也要走到这一步去。
“大娘子,如今孩子们都大了,老太太近来病得厉害,想来也熬不了多久了,你这又是何苦要和离。”
柳氏抹着泪,委屈不已,“你瞧瞧那芹小娘,纵然犯了滔天的大错,哭上两下,这事儿就过去了,可我呢,这些年我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嬷嬷你不是不知道,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可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老太太一死,府里若是由着你当了家,将来松哥儿再做了家主,日子可就好起来了,难道你要便宜了那芹小娘吗?将来她儿子立了功回来,这个家,她可就称王称霸了。”嬷嬷到底是上了年纪的,精明得很。
柳氏擦着泪,眸光微凛,“你说的不错,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哪一回是没在她身上吃了亏的,我若是真走了,岂不是就便宜了她了!”
“是了,大娘子也是个聪明人,怎么关键时侯犯糊涂了,再不济,那璟王妃也是向着咱们皇后娘娘的,向着皇后娘娘,爱屋及乌的
,自然也向着您,您这底气,足着呢,倒是那老太太,头先我私下里问过大夫了,老太太这些年落了不少病根儿,眼下只怕是熬不过今年隆冬了。”
嬷嬷端了水过来,浸了帕子,拧干了给她擦脸,柳氏抹了一把脸,酒劲儿散了大半,外头忽的传来了些声响,白耀辉站在门口,叹了叹气,“大娘子,你我夫妻都这么多年了,我母亲是个心直口快的,可她也没什么坏心思,她这些年养育我长大实属不易,你何必要同她置气。”
这话说的,所有的错处竟然转到了老太太的身上!柳氏将帕子扔进盆里,嬷嬷按着她的手,目光里略含提醒,柳氏这才换了个略委屈的神情,“我这些年在府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这一双儿女,哪一个没给白家争光争气,她怎么能这般说我。”
“是是是,都是母亲的不是,如今也不是置气的时候,今儿你回来之前,府里的人我都审了一回了……唉,这样要紧的事,你开开门,我进去与你细说。外头下过雨,风一吹还怪冷的。”白耀辉抹了一把脸,凝着屋子里垂眸哭泣的剪影,有些无力。
柳氏气呼呼的开了门,背过身去,“府里的人不都是她在管,自然是要给她颜面向着她。能问出个什么来!还不如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白耀辉进了屋子,将人揽在身旁,想依着老办法,哄几句。
“不是说她逃出白家了?你就告诉老太太和那芹小娘,就说她被找回来了,一尸两命,你瞧她们会不会乱了阵脚将实情说出来!”柳氏横了他一眼,“母亲你不会用刑,芹小娘也是你心尖尖上的人,你就更舍不得了,那眼下就这么一个法子。”
“什么心尖尖上的,男人这一辈子,妾室可以娶许多个,可是妻子只有你这一个,你哪能同她相较,这些年掌家之权交给她,不也是怕你太劳累了吗?如今你想好要掌家,交还给你掌就是了,芹氏
做事情,到底还是不如你,小门小户的出身,这行事还是差了些。”
白耀辉打个巴掌给个枣,可如今的柳氏心寒了,他的这些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如今知道我的好了未免也太迟了些!听说你要休了我,不如现下就写休书,到时候我也好带着我的一双儿女回我父亲那儿。”柳氏拿了笔过来,塞进那白耀辉的手里。
白耀辉将手里的笔扔到一旁,哄道:“姑奶奶,我哪里是要休你,你这般聪慧能干,爱你还来不及,眼下咱们府里真是有了难处了,秋兰那让孩子,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当初生下来合该掐死了了事儿!”
柳氏拿了茶倒了一盏,白耀辉以为是给他的,伸手去接,谁料柳氏自个儿喝了,他目光暗了暗,腆着个脸继续哄着她,“大娘子,你别置气了,你就算不为着我着想,你也要想想松哥儿才是,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府里的大权,还是要交给他的,谁让他是我的嫡子呢?是不是?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白家再出事啊。”
他费了多少心血与银钱,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这些年真是太难了,如今因为一个白秋兰而失去一切,白耀辉后悔了!
“法子,我已经说过了,你若是不愿意用,那就当我没说过,你去心疼她们去吧,我这院子小得很,容不下主君这尊大佛。”柳氏气得搁了茶盏起身来到门口,一副赶人走的架势。
白耀辉忍了忍,朝她挤出一抹笑,“你这话也不无道理,我这就去试一试,大娘子也乏了一天了,歇着吧,你们几个,可要将大娘子伺候好了。若是老太太来闹事儿,将老太太挡回去,问起来,只说是我说的。”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先前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说过一句半句这样的话,如今也不知是闹了哪出了。
白耀辉怒气冲冲的出了门,朝一旁的管事低声道:“将大娘子院里看严实,别让她去给璟王府的报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