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杜衡点点头,同燕望欢解释道:
“你也知道我家医馆是世世代代承袭下来的,又处在闹市当中,若是换成了做其他营生的铺子,定然能进账不少,因此觊觎着医馆,想要用各种法子夺了医馆地契的人,一直都有不少。”
燕望欢面露思索之色,道:
“你是认为,那日的男子,是想要你们家的医馆?”
“八成不会有错。”杜衡也跟着回忆了一会儿,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语气,渐渐变得笃定了起来,“不然平白无事跑到我们家医馆来,既不瞧病,也不开药,又和那些患者瞧着就不是走在一路的。”
他打小就在医馆里长大。
各种三教九流,都接触过不少。
对于如何分辨寻常来求医治病的病患,以及那些心怀叵测的歹人,也有一种本能的直觉。
虽况霖年瞧着就一副大富大贵养出来的姿态,但只要没安好心,在杜衡眼里面,一样是个需得好生堤防着的坏胚子。
“哦?”
燕望欢点点头,顺着杜衡的话问:
“可还有什么地方,让你觉得不大对劲?”
杜衡苦苦思索,将思绪从各种药方当中抽出空来,道:
“这次来的这些,想要医馆的人,和之前找过来的有些不大一样。”
“如何不一样?”
“说还虽然客气,但隐隐之间,却有一种以势压人的劲儿,还总透露出背后站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要是我们不从,就能谈笑之间将我们医馆毁了个干净似的。。”
他心思敏锐,光是几次交谈,竟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少。
燕望欢也没瞒着他,干脆直接道:
“他们是六皇子的人。”
杜衡一愣。
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提高了嗓音嚷了句:
“谁?!”
“六皇子况霖年,就是那日的男
子。”
“可是他贵为皇子,为何要我那一间小小的医馆?就算是为了地契,但那点银子....”
杜衡哪里能想到。
他那一间小小的济世堂,竟能引得皇子亲自到访。
他心都乱了,脑袋里面如同灌了泥水一般,混浆浆的,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的济世堂,可不只值那点银子?”
燕望欢恢复了几分力气,也不大乏了,她压着额角,接了从胡递来的茶,送到了杜衡的眼下。
“更况且,六皇子虽然富有,但与之相应的,他的花销所出也在皇子们当中,所占最巨。”
杜衡下意识接了茶杯。
也不顾滚,直接喝了一大口下去。
从胡看了他一眼,又去倒了一杯茶,等着稍冷了些,才送到燕望欢手边。
“我..我不太明白。”杜衡吸着冷气,结结巴巴地道:“他正因是花销不小,但我这医馆,纵然改成了其他的铺子,所赚的钱应也不太够他一个皇子的...”
杜衡虽和陈元北有所交情,但一心都在医术修习当中,和其他达官贵族的子弟,并没有什么接触。
对待皇室。
更是和其他的百姓,一样两眼一抹黑,只能听着那些漫天乱飞的谣言。
燕望欢见杜衡嘴皮都被烫红了,不由轻笑了一声,道:
“你以为,一个皇子若是想要争夺皇位,需要依靠什么?”
杜衡下意识摇了摇头,又觉如此似表现的过于愚钝了些,又连忙道了句:
“天资出众?勤政爱民?或者..或者比较得皇上喜欢?”
“这些也都在其中,不过...”
燕望欢嗓音一顿,道:
“除了那些内在所需的条件外,大臣宗亲的支持,银子上下铺显的打断,以及卖命做脏活的死士,这些都缺不得。”
杜衡听得傻了眼。
他不
过一个为人瞧病的大夫,哪里能懂得这些。
琢磨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喃喃道了句:
“这些,似乎都需要银子,也怪不得连皇子的钱都不够花,这么多的地方要花销,就是国库也扛不住多久吧?”
“六皇子出身高贵,但母族的支持是一方面,他只要想争夺皇位,定然不能坐吃山空才行。”
燕望欢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又道:
“之前三皇子还未回大况,大况其他皇子都不出彩,有很多事,他都可以慢慢来。”
一时之间接受到这些消息。
还各个都是有关于皇室的惊天秘闻。
杜衡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
燕望欢见他神情恍惚,便将话重新绕回到了正题上。
“你的济世堂,应该只是他的布局当中的一环,或许没想到一直拿不下来,六皇子才亲自过去看一眼,却没想到正好碰上了我和四哥哥。”
杜衡喉头一滚,盯着燕望欢手背的红疹,问:
“我听说了,你是三皇子的未婚妻,所以你身上这毒,是六皇子的人下的?”
“是。”燕望欢毫不迟疑地点下了头,又道:“六皇子不想我嫁给三皇子,让陈家成为他的助力,所以才想要我活不到出嫁那一日。”
“这太过分了!”
杜衡一把捏紧了茶杯,又急又怒的在原地踱步了两圈,火气还是压不下去,愤愤不平地道:
“婚事又不是你定下来的,且你跟六皇子无仇无怨,他若是有本事的话,去找三皇子才好,凭什么对你狠下毒手?!”
“柿子要挑软的捏,人也要选好对付的下手,我在六皇子的眼里,就是那个好欺负的软柿子。”
“可是...”
他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转念一想,又觉燕望欢说的并无道理。
在高高在上的皇子眼
中,燕望欢这个陈家小姐的身份,还真没算是尊贵到不可动手的地步。
杜衡眼露无措之色,燕望欢略一沉吟,道:
“杜衡,你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愿意相信你,同你说起这些,已是冒着大不韪的风险。”
“我不会说出去的!”杜衡上前一步,嗓音都一时失了控,他被自己吓了一跳,缓了一缓,连忙道:“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全都帮你。”
“但此时或许会有风险...”
“没关系的。”
杜衡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六皇子手底下的人觊觎我家店,又害了你,我这心里也有气,要是能让他吃点苦头,我也是高兴的。”
燕望欢予了他最大的信任,又将那些前因牵扯,都一一告知给他。
既没有以势压人。
又将话说的清楚明白。
既让杜衡感动,也让他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六皇子吃点苦头。
“那就多谢杜大夫了。”
燕望欢面露喜色,将茶杯放到一旁,她艰难地站起身,竟向着杜衡弯身拜了下去。
杜衡吓了一套,连忙要去搀扶她。
“不用不用!你是陈家的小姐,哪里能拜我这个寻常俗人,快些躺下!”
燕望欢微微颔首,不过起身的一个动作,体力却已有些难以支撑。
杜衡为她再次诊了脉,确定了她平安无事,才算稍稍放下心来,道:
“我要如何去做?那六皇子还会到医馆去吗?”
“即使没有遇见我和四哥,他应该也不会再过去了。”
“那该如何?”
杜衡苦恼的紧。
若是见不到六皇子,他又该如何,才能帮上燕望欢的忙。
只他凝神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
才注意到告知况霖年不会再去济世堂的燕望欢,面上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唇角噙着一抹淡笑
,仿若对这一切,都早早有了准备一般。
杜衡叹了口气,道:
“望欢姑娘,我脑子可不算灵,想不通法子了。”
燕望欢向他微微颔首,等着杜衡离进了些,她才轻声道:
“杜大夫只需要...”
杜衡认真听着,将每一个字都牢牢记在了心里,等到燕望欢把话说完,他张开嘴,脸上不由流露出一抹敬佩的神情。
一个身在闺阁当中的女子,为何能想出如此的锦囊妙计来?
这若是成了。
不仅况霖年得狠狠栽一个跟头。
也能为济世堂找一个相当强大的靠山,日后不管是谁,也再没办法打济世堂的主意。
可谓是一箭双雕。
杜衡咂了咂嘴,用力点下了头。
“好!我这就回去!”
他说着就要离开,风风火火的,倒是连一点空闲都不耽搁。
“也不着急,那些人就是要来,也不会在最近,总得等一等风声。”
燕望欢连忙拦了一句,又道:
“但最重要的,还是杜大夫都忙了一天了,若是连点饭食都不用,我这心里面,可是怎都挨不过去。”
不等杜衡推拒,燕望欢已经换来了守在外间的婢女。
他没了办法。
只能一步三回过头的离去。
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耳中,紧随跟之的,还有又重新倒回了床上的燕望欢。
她喟叹一声,属实有些乏了。
杜衡心思单纯,却是个相当敏锐的。
只有半真半假间,夹杂着恳切的真心,才能真正让他信服。
却要燕望欢这个仍身在病中,费了不小的力气。
从胡环抱着双臂,靠在床榻对面的角落里,目光从外间的方向落回,他问:
“知晓中毒时,你就已经想好这个办法了?”
燕望欢眼睫一动,听了从胡的话,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