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北又急又气,又舍不得多做训斥她,只握着燕望欢的手腕,望到她苍白的面孔,又见她掌背上密密麻麻的红的疹,心底越发起了怒来。
这哪里是什么小事?
都已这般严重,却还要应着约,到曹府去走上一遭。
若说她不是为了况铮,陈元北是如何都不信的。
“你对他再好,也总不能连自己都不顾及了,以至于落成这番样子,你不在乎自己,难道不知晓旁人正在乎着你吗?”
他稍稍加重了语气。
然而眼底的担忧和愠怒,却让汾月和从胡,都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谁都看得出来。
陈元北是真真切切,在关心着燕望欢。
燕望欢心头一软,眸底闪过一丝感怀之色,道:
“此事,终究是我疏忽了,还请兄长见谅,我同你保证,定然不会有下一次。”
“下一次?”
陈元北提高了嗓音,将燕望欢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回到了脉枕间,他皱着眉,满口不虞地道:
“若还来个下一次,你这条命,可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他语气不善。
燕望欢却也不恼。
只笑眯眯的应承着:
“我记得了。”
“我可是听过一句话,聪明的人,信不得。”
见杜衡久久不归,陈元北走到门口去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道:
“至于聪明的女人,更是从口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不能去听的。”
燕望欢左手托腮,忍着红疹处传来的痛痒,她眯着眼,面上仍是一片笑吟吟地神色。
“四哥不信我了?”
“我哪里敢。”
汾月有些等不下去,干脆俯到燕望欢耳畔,询问道:
“主子,可要我去通知殿下一声?”
她满心愤懑。
既是担忧燕望欢的身体。
也怨自己疏忽。
早知燕望欢的手上起了红疹,为何没多加注意着些的,若一直有所关注
的话,哪里会到此时这种程度?
“暂不需要。”
燕望欢摇了摇头,看出汾月眼里的懊悔来,便安慰了句:
“忽然就严重成了这个样子,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哪里能怪你?”
“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没看到你多在乎自己一点。”
陈元北重重叹息一声,还想要继续说上两句,让燕望欢能在日后,对自己多加在乎一些。
然他的话都已到了嘴边,却未能出口,就被一声刺耳的开门声打断。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脸急切的杜衡。
“你可算回来了,做什么去了?”
杜衡也没空去理会陈元北的问话。
怀抱着一本老旧的书册,他快步赶到燕望欢身边,翻开泛着黄的书页,他指着其中一段内容,急声道:
“书上有写,西域有一奇花,从根到叶皆为血红之色,以血肉为食,生时无毒。等到将要枯萎时,将花瓣取走,研磨成粉,若触及常人肌肤,很快既有红疹布起,初期不显,后生长极快,若等到遍布全身,则...
杜衡的语气越发焦急,等到了最后,却又戛然而止。
陈元北顿时急了。
伸手想要去夺过书册,口中还询问着:
“说啊!等到遍布了全身,那...”
他低头看去一眼,见到书册上所写的文字,顿时怔在了原地。
“则皮溃血烂,药石无医...”
短短四个字,却让陈元北耗尽了所有力气。
他实在不明白。
为何燕望欢会忽然间沾了西域传来的毒,以至于身起红疹,甚至将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四哥无需太过担忧。”
燕望欢仍是淡淡,仿已经步步踏进阎王殿的人,并未是自己一般。
都已到了这种时候。
她甚至还有心思,去安慰陈元北。
“杜衡也没说没办法治,让你跟着我担心,才是我的过
错。”
陈元北咬了咬牙,眸底闪过一丝火光,他正要开口,汾月却先一步出声道:
“我去找殿下...”
她说着就要离去。
然而从胡却在此时侧过一步,挡在了汾月身前。
汾月陡然瞪大了眼。
“你...”
从胡瞥她一眼,将目光落回在了燕望欢身上。
“此事又并非是你的过错,何需要如此心急?此事暂且不准告知给况铮,先听杜衡大夫如何说。”
燕望欢半垂着眼,不紧不慢地重新换了杯热茶,送到杜衡手边,道:
“还请大夫指点一二。”
杜衡盯着那一杯茶杯,在泛起涟漪间,看到了燕望欢漠然的眼。
他不大懂。
为何会有人到了生死关头。
还能一副全然不大在意的姿态。
好似早已经经历过了生死,看透这人世间般。
想到如燕望欢一般奇特的女子,竟要死在这莫名其妙的毒上,杜衡顿时满心不甘,他狠狠一捏拳头,道:
“这病症实在有些稀罕,但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的!”
“那就劳烦你了。”
燕望欢站起身,向着杜衡弯了弯身,含笑道:
“如此,我就回府等着好消息,不管是我的病症,还有有关你和济世堂,只要是感到有所不对劲的地方,都可以随时来寻我。”
她关心自己的病症也就罢了。
为何连他和济世堂,也要一并在意着?
杜衡虽有些不解,但此时也没什么功夫去想太多,被燕望欢漆黑的眼眸注视着,他心尖滚烫,用力点下了头。
“我知晓了!”
陈元北见杜衡没有办法,早就已经想要离开,看燕望欢终于交代完,就急匆匆地道:
“望欢,我带你去其他医馆...”
“不。”
燕望欢摇了摇头,她望着杜衡,缓缓道:
“我相信他。”
陈元北和杜衡都是一愣。
他
们都不明白。
燕望欢为何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表现出如此大的信任来。
甚至将身家性命,都托付到了他的手上。
杜衡眼眶泛红,肩头忽压上一份沉重的负担,叫他连喘息都变得粗重了不少。
但也正因此。
他一定要相出办法,救下燕望欢!
“你等着我!”
留下一句话。
杜衡带着满身急切,竟比燕望欢还要率先跑出了门。
燕望欢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到她回过神。
四周已是一片寂静。
燕望欢回过头,对上了陈元北满怀复杂的双眼。
“我真的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面到底都在装了些什么?”
他弯下身,和她犹如深渊般漆黑的眼眸对视,却看不出那汪深潭中,到底都藏了些什么。
事关身家性命,她为何半点不急?
甚至连陈元北想要去找其他的到付,都被拒绝掉。
他看的出来。
这绝非燕望欢对初次见面的杜衡,有多少特殊的信任。
而是另有其他的目的。
陈元北也曾自诩聪慧过人。
但一遇到燕望欢,他忽发觉自己成了个榆木脑袋,连她半点心思猜不出来。
“我这病症,有些离奇。”
燕望欢避了陈元北的视线,稍稍向后挪了些,同他隔了些距离,之后才又道:
“若是暴露出来,可就没办法抓到藏在暗处的人了。”
“只是因此?”陈元北低叹一声,缓缓问:“近来六皇子那边动作不小,我之前听爹说起,他的党羽在朝堂上,对三皇子很是针对,你可是为了不想让他担忧?”
燕望欢并未回话,只是安慰道:
“四哥,我不会有事,也劳烦你帮我保密,若是让娘知晓了,定是要难过的的。”
陈元北沉默了半晌。
忽然走到门旁,手掌紧紧贴在门板上。
他也不
回头,只低声道了句:
“既你满心都是旁人,从未多在乎自己,那就让我来。”
不等燕望欢开口。
陈元北已经率先离去。
他带着怒气的脚步声沉重而又急促。
光是一听。
都能感受到主人勃然的怒火。
燕望欢低叹一声,压着发胀的额角,道:
“暂不要告诉况铮,先将藏在暗处的鬼抓出来,之后还有旁的事要忙。”
“你的病症,不可单纯指望一个杜衡。”
从胡不赞同地皱紧了眉,道:
“你当真不知晓,害了你的人是谁?”
“只是一个大概的猜测罢了,就算此时说出,也没有什么证据。”
她这番回答,并不让从胡满意。
在他和汾月看来。
不管是谁。
都没有燕望欢来的重要。
靠她自己来引蛇出洞,实在不值当。
“我知晓你们在担忧些什么,但这不过是一些红疹罢了,短时间内,还并无大碍。”
燕望欢站起身,将袖口重新遮下,又以帕子遮住了半张脸,率先走到门口。
“此时,就只需要回去守株待兔就好。”
她不打算再留。
从胡和汾月自连忙跟上。
只是他们面上的神情,都不算有多好看,眉头紧皱不说,汾月眼底还有藏不住的担忧。
事关燕望欢的安危,她实在没办法放下心,就如此等待下去。
但燕望欢又着重吩咐过。
不让他们将消息报给况铮。
汾月实在耐不住,快步赶到燕望欢身侧,低声询问道:
“主子,你当真有把握吗?”
“我已经摆好了树桩,自然不能在此时,先撞上来的兔子一步,乱了阵脚。”
燕望欢回了马车。
视线聚集在长满了红疹的手背。
她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同汾月如开玩笑一般,道:
“说起来,我这双手还真是祸端不断,都记不得受了多少次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