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了路边。
陈元北率先跳下了车,左右张望了一圈,确定了医馆所在的位置。
他站在原地,等着燕望欢的功夫,瞥见了汾月略带粉意的面庞,以及从胡仍冷凝的双眼。
有汾月这般聪明能耐的姑娘喜欢着,他居然能好似连看都看不见一眼般。
难道真就这般不开窍?
但跟在燕望欢的身边的人,就是耳濡目染,也不该是块木头来着。
陈元北见汾月前去搀扶燕望欢,便凑到从胡跟前,道:
“莫要成天冷着个脸,不然可没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你喽。”
从胡皱起眉。
视线向陈元北侧过去一瞬,又立刻落回到了燕望欢身上,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懒得同他讲。
“还真是块木头。”
陈元北悄声嘀咕了一句。
见从胡自己主动向着死路去钻,听不进去劝告,他于是就不再多言,赶忙跟到燕望欢身边。
“这里走。”
陈元北在前领路。
绕过小巷,走至都城最为繁华的闹市当中,指着远处一间额亮匾宽的医馆,他笑着道:
“就是此处,这间医馆在都城当中颇负盛名,莫要看他这么大的招牌,实则为一些穷困人家治病,只收取一些药材钱,若真遇见实在连药材钱都拿不出来的,也有给直接免了的。”
这里来来往往人数不少。
周遭不是些酒楼客栈,就是门脸张扬的钱庄裁缝铺。
唯这一家医馆。
占了最好的地界不说,单看外模样,竟将周遭的其他店铺,全都压了一头。
“若是如此的话,这家医馆要靠什么来赚钱?”
汾月心有好奇,问完了话后。又跟着道了句:
“乐善好施,可不是寻常人能做的了的。”
“这家医馆是祖产,传了好几代。”陈元北低笑了一声,压低了嗓音,神神秘秘地道:“再者,
不收穷苦人家的钱,可不代表不收那些富贵人家的银子,这赚钱的路子,不就自己跑出来了。”
汾月这才露出一副饶有兴味的神情,道:
“这岂不是劫富济贫?倒是个身在闹市当众的侠客了。”
燕望欢看着医馆的红漆木招牌,喃喃念道:
“济世堂...倒还真不负这个名字。”
陈元北未听清她的话,紧忙跟着问了句:
“你说什么?”
燕望欢摇了摇头,也未多做解释,只含笑转了话题问:
“四哥怎知晓这些?”
“他们家这一代的掌柜,之前跟我喝过两顿酒,虽然倔了些,但为人相当不错,也就有了几分交情在。”
陈元北摸了摸鼻子,想到之前做过的浑事,也不敢跟燕望欢再聊,连声催促着道:
“快些过去吧。”
他们才一出现在医馆跟前。
就得了不少目光。
不知多少人的注视落在燕望欢的身上,陈元北看的心头起火,侧身挡在她身前,同汾月低声道:
“我倒不知晓,这里竟这般的热闹,你快为望欢遮着面,免得叫人看见了她。”
“是。”
汾月应了一声,取出帕子交给燕望欢挡住半张面孔,紧接着赶上前一步,和从胡一前一后护在她的身周。
“你们这里的大夫...”
陈元北踏进门,话音还未落,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
虽只做一身平常打扮。
但那身形容貌,都让陈元北认错不得。
他先是一怔,然后立即回头,藏住自己容貌的同时,跟燕望欢压低声响道了句:
“望欢,是六皇子。”
“六皇子?”
皇子殿下若身体不适,自然有宫中的御医为其诊治。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医馆当中?
燕望欢细一思索,竟主动向着况霖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
况霖年也看到了她
的身影。
“这不是...”
他眼底有诡谲的幽光一闪而过,嗓音一顿,再次开口时,已变得低沉下不少。
“望欢姑娘怎到这里来了?”
“见过贵人。”
燕望欢微微弯了身,全当行礼作揖,看出况霖年不想暴露出身份来,她并未直讲出什么称谓,只道:
“方才前往曹府,我手下有一侍女,忽感身体不适,于是带她过来瞧一瞧。”
站在她一侧的汾月,跟着捂住小腹,面上更是流露出一抹难忍的神情。
“哦?”况霖年扬起眉,也不知是否信了她的话,视线扫过汾月,他唇角含笑,道:“那可千万莫要耽误了。”
从见到燕望欢那一刻到现在。
他都并未流露出被发现的惊慌失措来。
好似他贵为皇子,却出现在民间一座医馆当中,实为理所应当一般。
陈元北看着他们寒暄,分明彼此都心存着试探,却又皆绕来绕去,半天都说不到正题上。
他惦念着燕望欢的身体,不愿跟况霖年在这浪费时间,干脆走上前,行了一礼,干脆开口询问道:
“不知贵人为何会在这里?”
“陈四少爷。”
况霖年向他微微颔首,听了这般毫无顾忌的问询,他面上仍不见多少波澜,反而低叹了一声,似颇为感怀地道:
“不过就是方才偶然经过此处,闻得哭声,才过来看上一眼,见患病的百姓众多,我这心下实在不忍,于是想要进来看看,可有什么地方能来帮上一帮。”
他的这番言辞,怕是只能唬一唬六岁小孩了。
但凡是个长了脑袋的。
都不会相信当今的六皇子,会放心手头为野心进行的忙碌,跑到一间里面来做善事。
但燕望欢竟跟着他的话重重叹息一声,眼底更是流出感怀之情,道:
“贵人能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善
心,实在是望欢敬佩不已。”
她提起袖摆。
遮住半张容颜,似被况霖年的所作所为感动,忍不住低泣一般。
陈元北站在一旁,做不出燕望欢逼真的演技来,勉强抱起拳头,跟着发出两声赞扬。
虽不知他们是否信了这番言辞,但话已出口,况霖年也没有要去找补的意思,面上的伤感之色一收,他上前一步,向着燕望欢极为热络地开口道:
“能在这里看到陈四少爷和望欢姑娘,也是我的好福气,若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同我一起去饮杯酒如何?”
陈元北皱起眉。
下意识想要开口拒绝。
然他的嗓音还未起,况霖年再次道;
“我对望欢姑娘一直好奇的很,好不容易能在这里得见,也算是缘分,不知望欢姑娘,可愿意给我这个了解下未来嫂子的机会?”
他的话说的太密。
又将一定高帽子扣在了燕望欢头上。
好似若她拒绝的话,就成了既不给三皇子颜面,亦不愿同未来皇家人亲近的冷清之辈。
同样都为皇子。
连陈元北都不由感慨,这身为六皇子况霖年,却比二皇子况天工要城府深沉的多。
他不由有些急切。
这邀约实在不好拒绝,但若是答应下来....
怕之后,也没那么简单。
“贵人的邀约,望欢哪敢有拒绝的道理,只不过...”
燕望欢仍不急不缓,嗓音略略一顿,她再次道:
“我方才从曹府出来,发生了不少事,至今仍有些缓不过神来,总得回去同爹娘交代上一声。再者我这侍女,虽瞧着是好上一些了,不过也得过去,让她好生歇一歇。”
况霖年以势压人。
她就搬出陈家的名义来。
又暗暗提了曹府一句。
皇子的邀约固然为重中之重,但既是私事,总要排在正经事的之后。
燕
望欢的拒绝委婉又规矩,叫况霖年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他也不好再强硬下去,唇角的弧度有短暂的凝滞,他道;
“那好,只能等下次再同望欢姑娘一通喝酒闲谈了。”
“是。”
燕望欢应下一声。
她侧过头,做出一副恭送的姿态。
况霖年向着陈元北微微颔首,也不多留,转身向着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步伐踏至门槛时。
恰逢有一对衣衫褴褛的老夫妻匆匆闯进门。
他们满身脏污,连发丝都凝成缕状,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嗅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恶臭气。
老夫妻二人互相搀扶着,走的太急太慌,并未注意到况霖年的存在,以至于直接一头撞了上去。
况霖年下意识侧开身,生怕被脏污沾了身,眉心更是在瞬间皱紧,眼有嫌恶之色一掠而过。
不过很快。
他意识到了身后还有两双眼睛的存在。
原欲推出去的手,转成虚虚搀扶住那对老夫妻,况霖年满面关怀之色,口里面也跟着柔声安慰道:
“老人家,可得小心些,莫要摔着了。”
老夫妻抬起头,见他衣着华贵,却满面的良善之意,连险些被他们撞着,都不介意,连忙急声道着谢。
燕望欢注视着况霖年的一举一动,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而望向陈元北,道:
“你觉得如何?”
“有些...过于的虚假了些。”陈元北咂了咂嘴,瞥了眼那对老夫妻,他低声道:“一举一动,一言一词,都不大出自真心,反而似同我们演戏一般。”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我还真有几分在意。”
燕望欢微皱了眉,见一着了蓝裳的青年男子走出内堂,迎了那对老夫妻,她打量过去一番,道:
“四哥,我们也该去见见这里的掌柜了,我还真有话,想要问一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