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崑的院子与瑶月楼一墙之隔,刚才几个姨娘打架的动静一丝不漏地传进了沈依雪的耳朵里。
现如今的沈依雪,比阶下囚好不到哪里去。
她原本好歹还能吃上新鲜营养的吃食,现在只给她厨房里的剩饭剩菜,是下人们都不吃的。
再剩下的,就扔进泔水桶了。
短短几天的功夫,沈依雪瘦了两圈。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孕肚上插着四条纤细的胳膊腿,看着都骇人。
她听见隔壁的动静,却听得不真切,只知道是有人闹起来了。沈依雪不知道江南县主的娘家人来了,只以为还是跟自己有关呢。
她在绝望中还细细算计过,若是、李炫愿意保住她腹中的孩子,那她能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了几分。
难道是李炫带人来闹了?但韩国公府不愿放人?
沈依雪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些。
时不我待,她慌慌张张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最后挑了把黄梨木的板凳,‘咣’地一声砸在大门上。
“来人啊!来人啊!我身子不适,你们快些开门!”
压根没人回她。
其实瑶月楼这里早就没有下人伺候了,只给门窗都封死,每天在一个方块大的小窗里递饭菜,也是在这个小窗上接送马桶。
下人们都嫌这个活儿晦气,每次都要捏着鼻子咒骂沈依雪。
沈依雪哭闹半晌也不见人来,最终颓然地倒在地上。
难道她此生真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沈小姐,虽然我们韩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你这样砸也是不行的。”李喜玥清亮的声音倏然出现在门外。
三分调侃,七分笑意。
是了,沈依雪怀的不是韩煜初的种,她姨娘的身份自然也不作数了。
她现在只是未婚有孕的,沈小姐。
看着那投映在门上的熟悉身影,沈依雪恨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为什么这个贱人的日子越过越舒坦,而她却一步一步走到了绝境!
四下无人,沈依雪再也不用装恭顺了,她怀着十足的恨意,咬着牙骂道:“你这个不受丈夫宠爱的失败女人,除了会落井下石,还会什么!?”
李喜玥颇感好笑,她都被身边两个男人害成这样了,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旁人不得丈夫宠爱。
有韩煜初这样的丈夫,被宠爱难道是一件好事吗?
她竟然还觉得用这种话术能够让自己崩溃。
笑死了,她根本不在乎好吗。
李喜玥压根不反驳,顺着她道:“是啊,沈小姐跟我就不一样了,外头有无数男子都为你癫狂呢,你这么受欢迎,怎么那些男人都不来救你啊,甚至连替你说句话的都没有。”
全天下就你受男人喜爱,就你被追捧。
怎么那么爱你的男人,遇上事了人就消失了?
甚至还不如韩煜初。
沈依雪被李喜玥三言两语刺得红了眼眶,遇上事以来,第一次想要嚎啕大哭!
是啊,她以前在外头就是依靠各种男人敛财生活的。
可是到最后,那些跟她耳鬓厮磨过的,山盟海誓过的男人,没有一个人能救她,没有一个出现!
就连韩煜初也不会为了她跟大娘子翻脸。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在逐渐崩塌,前半辈子让她引以为傲的“男人缘”此刻就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保命才要紧。
沈依雪飞快调整好情绪,问李喜玥:“李炫是不是来了?他是不是也想要这个孩子,要带我走?”
门外的李喜玥沉默了。
她这一沉默,沈依雪就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肯定是李炫带人来闹了!一定的!
她着急道:“眼下我在韩国公府里待着,到底是碍事的,谁看我都不会顺眼,你也希望我赶紧消失吧?要么你就配合李炫,让他把我赶紧带走,这样对咱们彼此都好!”
她倒是会审时度势。
李喜玥淡问:“你当他为何不敢把你接回炫王府养胎,明阳郡主不可能容得下你。”
“那有什么的,先把我随便挪一个外头的院子待着就得了!”总比在韩国公府没尊严的活着好!
李喜玥微哂。
她这是做外室做上瘾了是吧。
李喜玥问:“你不是深爱于韩煜初吗,心甘情愿就离开他?”
闻言,沈依雪沉默了一下,好像内心摇摆了一番。
随后,沈依雪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命都没了,他又护不了我,我哪里还能在这傻等着!”
她对韩煜初自然是有真感情的,可对于她这样的人,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她永远不可能像韩煜初一样,为了感情能够由着自己性子去发疯,去闹事。
她没有那个资本。
李喜玥喟叹,若是让韩煜初听见这番话,他那脆弱的心脏怕是受不住,恐怕又要病倒一回。
沈依雪被男人耍的团团转,虽然可怜,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喜玥上一世死在他们这些人的算计中,这一世又险些被害,是决计不可能放她这个祸害离开的。
她沉吟一下,道:“李炫带你出去可以,但走不了明路,你能理解吗?”
为了能活命,还管什么明路暗路呢。
沈依雪赶忙应了。
李喜玥道:“待他再递消息进来,我会派人来告诉你如何跟他接洽。”
“好!”
李喜玥走后,沈依雪短暂的兴奋后,又在心中升起对她的鄙夷。
呵,到底是个耳根子软又没见识的后宅女人,脑子里竟无一点防备,就这样轻易将自己放出去了。
真是个蠢货!
若她沈依雪是当家主母,定不会轻易将曾经三番五次威胁到自己权威和生命安全的妾侍放出去。
哼,若她是韩国公府的主母,都不会让妾侍蹦跶这么长时间,早早就想办法弄死了!
但现在也只是想想了,她再也没有在韩煜初后宅中呼风唤雨的机会了。
罢了。
话又说回来,炫王府的当家主母明阳郡主可真真不是个好惹的主,跟李喜玥那个窝囊废简直是两个极端。
闻言,当今皇上对明阳公主有满心满腹的愧疚,她的父兄和前夫全部为了大燕国战死沙场,只剩她一个孤儿了。
李炫也轻易不敢招惹她。
既然仗着她的庇护,自然是要唯命是从的。
不管了,先等李炫将自己救出去再做打算吧。
……
翌日一早,周崑从妓院里回来。
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扶着他,他喝的大醉酩酊,身上粘着满是香粉气息,是只有青楼妓子才会用的夸张气味。
李喜玥和安姨娘正巧从库房盘点完出来,一出门就撞见了周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