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孕肚上门,我二嫁忠犬王爷》 第一章 重生 李喜玥重生了! 她猛地睁开双眼,刚才难产时剧烈的疼痛烟消云散,臃肿的孕肚也消失不见。 李珂儿的声音远远传来。 “长姐,小公爷还在春青楼喝酒呢,您再等下去该胃疼了,先用晚膳吧。” 听见她的声音,李喜玥心里‘咯噔’一声,攥紧衣袂。 李珂儿是李喜玥的庶妹,当年她独身一人嫁到韩国公府,父亲害怕她孤立无援,便在家里的几个庶妹中挑选了年纪最小的李珂儿,让她以妾侍身份随李喜玥嫁进韩国公府。 在韩国公府相处多年,她们是姐妹,更是闺蜜,李喜玥无条件相信李珂儿,将她视为韩国公府里唯一的自己人。 可谁能想到,最后害她难产身亡的人便是李珂儿! 李喜玥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早已不复前世的天真单纯。 眼下,她强压住情绪,掀开窗幔,稳稳从塌上坐起来。 李珂儿亲自端着饭菜,一边布置餐桌一边冲她道:“长姐,别等小公爷了,你们成婚以后他从未在咱们院儿留宿过,今天也不可能让你侍寝的。” 上一世的李喜玥听完这话便胃口全无,推开饭菜自怜自艾起来。 从前她为了做个好娘子,每天晚上都要等韩煜初回府用膳。 结果就是非但没等到他,还把自己饿出了肠胃病,留下病根,从此一吃冷食就会疼得浑身冒汗。 眼下。 李喜玥并未被李珂儿这看似直言直语实则故意扎心的话影响到情绪,很自然地坐到餐桌前。 “冬日里竟然也有河鲜吃,还是国公府富贵啊。” 说着,便直接动筷了。 李珂儿盛饭的动作微顿,心中暗自腹诽,这个死脑筋的李喜玥居然转性了,还想故意往她心窝子上扎,再饿她几天呢! 李珂儿是个心思深的,很快掩饰住失望,用嗔怪的语气道:“这才对嘛,我的好姐姐。夫妻和睦虽然重要,但也没有你自己的身子重要呀。别管小公爷吃没吃了,你先吃饱再说。” 李喜玥拿着筷子的手僵住。 她这才发现,李珂儿说的话完全有挑拨嫌疑。 明明李喜玥是人也等了,肚子也饿了,是韩煜初自己贪恋红尘花酒不愿回家,害得她成为深宅怨妇。 可这话从李珂儿嘴里说出来,好像她就是个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舒服的人。 若是还有其他人在场,李喜玥定会被误会。 李喜玥强行暗下心头的愤怒,眼皮子也没抬,用筷子尖儿拨拉着炒嫩笋,幽幽道:“珂儿,你炒的嫩笋我最爱吃。” 李珂儿盈盈一笑:“长姐爱吃,珂儿就一直给长姐做,一直到珂儿做不动为止。” 听着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回答,李喜玥再也不是感动,而是心凉和后怕。 前世。 自打李喜玥怀孕起,李珂儿便开始在炒嫩笋里放小剂量的毒药,日复一日叠加。直到李喜玥生产那天,她产下一个死掉的男胎。 李喜玥自己也失血过多,无力回天。 她死前卧在李珂儿怀中交代遗言,李珂儿直接撕下伪装,遣散了产婆和仆人,慢悠悠说出自己是怎么害李喜玥难产的,又是怎么一步步让韩煜初跟李喜玥离心的。 就像凶手在杀人后一定会回到杀人现场回顾自己的“作品”。 李喜玥听完她这番话,气得急火攻心,毒发身亡。 第二章 姨娘闹事 用完晚膳,李喜玥让所有人都散了,独自在合韵院中踱步。 合韵院是整个国公府里最大的院落,国公爷和县主唯有韩煜初这一个儿子,疼得跟什么似的,韩煜初成婚后,他们便将这座最豪华的院落赐给他们新婚夫妇。 新婚夜那晚,韩煜初被一众亲朋好友灌醉了酒,被小厮扶来宿在软榻上。韩煜初醉的不省人事,并未与李喜玥同房。 可此后,他就不再踏足合韵院,一直住在书房中。 其实李喜玥嫁进韩国公府也是一件荒唐事。 韩国公府历经三朝,是老牌贵族,标准的皇亲国戚。 李喜玥只不过是京城内四品文官的嫡女,听着是高嫁,可人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倒霉的接盘侠。 韩国公府的小公爷韩煜初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世魔星,满京城的勋爵人家,谁也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否则这样高的门楣,怎么轮得着李家这样一个四品文官攀附。 韩煜初的第一门亲事高达天听,是皇帝亲自下口谕安排的,命韩煜初迎娶先帝最小的女儿瑞阳公主。 谁成想,韩煜初直接把瑞阳公主从宫中带走彻夜未归,还把她弄丢在护城河外。 瑞阳公主回到皇宫内便生了一场大病,据说烧的糊涂了,梦里都在哭喊:求求皇兄别把我嫁给那混蛋! 皇帝生了大气,但又念在韩煜初当年护驾伤透了身体,加之韩国公府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也没有降大罪于他,只气冲冲地取消这门婚事,罚他停职三月。 这只是第一次,后面还有裕安侯府的嫡幼女,刘老太师的嫡孙女,抚远大将军的独女…… 只要是有意跟他议亲的女子,全都被整了个遍。 最出格的一次,一家贵女被他抓到军营里戏弄,险些被一群喝多的军痞子给弄了。事后,韩国公府也只是赔钱匆匆了事。 从此韩国公府的婚事大家都避而远之,韩煜初的名声也臭到极致。 脾气阴鸷,手腕狠辣,阴晴不定,而且听说韩煜初没有生育的能力。 经这么一闹,根本没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进韩国公府。就算有谋求富贵,不在乎女儿死活的人家,为着自己家在外面的名声,也没法把女儿塞给他。 毕竟,既没有丈夫陪伴,又没有孩子依仗,完全没有翻盘机会,嫁给他受虐还不如出家当尼姑。 回想上一世,李喜玥为了怀孕寻遍天下偏方,受了许多苦才有了那个孩子。 可惜…… 突然。 “砰——” “噼里啪啦!” 夜晚寂静,隔壁听风阁砸东西的声音格外清晰,不一会便闹得府里乌烟瘴气。 李喜玥作为主母理应管理后宅,便带了几个丫鬟快步走去。 听风阁门口,安姨娘摔打和叱骂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都骗我!小公爷明明就已经回来了!是你们拦着他不许来找我的!” “小公爷最爱的人是我,他连那合韵院的正房大娘子都不去看一样,只顾着陪我,他才不会去勾栏院找女人!” “啊啊啊!你们把他还给我——” 听着安姨娘的疯言疯语,李喜玥拧起眉头。 前世她也没少给韩煜初收拾烂摊子。 女人争宠的事,每隔两三个月就得闹上这么一回,回回都有新花样。 她厉声道:“把门打开。” 听风阁的小丫鬟慌张小跑过来:“主母安好,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一趟?” 李喜玥一改前世绵软温和的态度,凌厉的眼眸扫过去,吓得小丫鬟猛一低头。 “闹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安好?” 第三章 韩煜初 安姨娘是韩煜初从南曲班子带回韩国公府的,进门这些天都是独宠,风光无二。 但安姨娘不知道,那个每天跟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其实是个新鲜劲从来不超过三个月的浪荡子。 进府不到一个月,韩煜初便开始刻意冷落她。 前几天还跟她发誓爱她一辈子的男人,突然就人间蒸发了,任她怎么闹也不出面,这种心里落差感谁也受不了。 上一世安姨娘也闹过这一出,当初李喜玥为了肃清后宅,也为了争夺韩煜初,直接让人把安姨娘打了二十大板,险些闹出人命。 也就是从那时起,原本对李喜玥还有些愧疚感的韩煜初开始逐渐跟她离心。 眼下。 安姨娘从里屋跑出来,充满敌意地瞪着李喜玥。 “你一个不受宠的冷灶主母,不赶紧回去守你的空房,还想来看我的笑话不成?” 李喜玥不怒自威,沉声道:“你口中的冷灶空房,是我作为正室嫡妻在韩国公府安身立命的资本。不管小公爷每晚宿在何处,我依旧稳坐在这正宫的位置,谁也撼动不得,包括他自己。请问,我为什么要看你的笑话?” 好笑吗? 安姨娘被她刺激的双目猩红。 是啊,对于正室嫡妻来讲,她们这些莺莺燕燕跟府里豢养的鸟儿猫儿没有任何区别。 李喜玥是府里的女主人,跑来看一个姨娘的笑话岂不是跌了身份? 安姨娘可不是什么良妾,下九流的出身,舞刀弄枪和勾引男人一应都会。 她觉得被李喜玥羞辱,一个猛子暴起:“我就看不得你这副悠闲富贵的模样!你们这些主母娘子都是贱人!不就是投了个好胎吗!我掐死你!” 话音未落,李喜玥身边的两个粗使嬷嬷立刻挡在她面前,干脆利落地给了安姨娘两记窝心脚,疼得她在地上打滚。 这一下是嚣张也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 看着发疯的安姨娘,李喜玥只觉得为了男人的宠爱发疯实在是不值得。 这世间还有无数趣事妙人,何必为了争夺一个并不值得托付的男人而浪费生命? 上一世,李喜玥傻乎乎的非要跟妾侍们争夺韩煜初的宠爱。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和孩子报仇,然后狠狠搞钱,恣意纵情的活着。 什么官人的看重,夫妻的情分,那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把握财权和话语权,才能快活一生。 思及此处,李喜玥更是懒得跟她费口舌,淡淡道:“来人,把安姨娘关进后院里,为年底的祈福抄经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放出来。” 话毕,身后传来一道醇厚的男声:“你罚我的妾侍,问过我意见吗?” 李喜玥面色平静地转身。 韩煜初。 他身高八尺,气质端庄帅气,虽然作派风流不羁,桃花眼勾人心弦,但骨子里却有些武将的板正。 这一世再见,李喜玥对他早就没有了任何执念。 上一世她难产时韩煜初甚至都没有回府,依旧在跟他外面包养的外室你侬我侬,已叫她彻底死心。 上一世的自己真是猪油蒙心,才会对他抱有期望。 李喜玥是死过一回的人,就连愤怒和伤心都变得格外冷静。 她扯了扯唇角,眼神冷冽:“国公府上下已经熄灯就寝,小公爷不在府中,我是被她生生吵醒才不得已来处理的。既小公爷回来了,那便由你做主罢。”你当我愿意管你的破事? 韩煜初被她冰冷的语气激到,睥睨的凤眸登时眯起。 第四章 和小公爷正面刚 李喜玥可不想理他,转身就走。 走出去两三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 李喜玥转身,面无波澜地看着韩煜初:“我罚她抄经是为了她自己能够静心,也能为家中长辈祝祷祈福。纵观韩国公府家法,也没有比这更轻的惩罚了。若是安姨娘再闹下去,被县主和国公爷听见,到时候怎么罚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言外之意,你少得了便宜卖乖。 我是好心才帮你处理烂摊子,你还拿上乔了? 抄经书只是为了让安姨娘安静下来,不受一点皮肉之苦。若是安姨娘今晚把事情闹大让几个长辈听见了,怕是要动家法打死她。 李喜玥不再急于自证,轻飘飘丢下这句话,便没有一丝留恋的带着丫鬟转身离开。 韩煜初望着她纤细柔美的背影,眼睛流露出意外。张了张嘴想叫住她,可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从前倒没发现,自己这便宜正妻竟是个理智聪慧的。 …… 出了听风阁,走在回合韵院的夹道上。 兴奋不已的水碧道:“小姐,看到了吗,刚才小公爷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李喜玥勾了勾唇,表情冷漠。 是么? 可惜她不在乎了。 回到合韵院,被闹了这一遭的李喜玥是困意全无。 “水碧,把烛火点上,然后把咱们院的账簿拿来,要从我嫁进来到现在的所有账簿,事无巨细。” 水碧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欣慰,连声应答。 “好好好!” 太好了,小姐终于转性了! 自打小姐嫁进韩国公府便一直沉溺在男女之情中,因为小公爷的冷待而自怜自艾,打不起精神,每天吩咐下人做事就耗费了全部心力,更别说管家看账了。 李喜玥跟韩煜初大婚后,县主娘娘立即把库房对牌还有账簿等庶务交给小姐,还苦口婆心地教导了许多。 可小姐回到合韵院后便将这些东西丢弃一旁,满脑子只想着如何讨郎君喜爱。 水碧连忙把十几册厚账簿搬到书桌上。 李喜玥趁着亮堂的烛火细细翻看起来。 不愧是国公府,她只嫁进来一月余,便有这么多的支出,且每一项都记录的细致无二。 水碧解释道:“这些日子小姐没空看账本,便都是我自己记的,没有过别人的手。” 水碧是李喜玥的陪嫁丫头,聪明伶俐,可堪大用。只可惜上一世的李喜玥根本无心处理国公府庶务,水碧的才能也被埋没了。 李喜玥记得自己上一世难产濒死前,其他丫鬟和嬷嬷全都被李珂儿收买,唯有水碧和青杏一直在坚持找大夫救她。 思及此处,李喜玥的眼神柔了柔。 “谢谢你,水碧。”谢谢你没有放弃曾经那个愚蠢至极的我。 水碧的小脸‘腾’一下染上红晕。 “小姐怎么能跟奴婢如此客气!”她也不过是十五六岁刚及笄的小丫头,脸皮薄着。被小姐夸赞,自然是满心的欢喜。 李喜玥查账彻夜未眠,水碧给她添墨点蜡,也生生熬了一夜。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李喜玥便披着晨露来到婆母江南县主的房门口。 她乖顺地行礼,动作温柔规矩,任宫里教导礼仪的嬷嬷都挑不出一点错误来。 李喜玥脆生生道:“问母亲安康,媳妇李氏前来请安。” 第五章 管家大权 康悦阁。 管事嬷嬷看见她,愣住,赶忙道:“少夫人安。” 少夫人竟这么早来请安了,真是稀奇。 正巧江南县主也起床了,听到院内动静便叫大丫鬟传李喜玥进去说话。 江南县主年过四旬,保养极好,白皙的面皮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痕迹。 看着屋内的儿媳,她语气生冷:“你怎么来了。” 李喜玥不卑不亢地递上账簿:“回母亲,我昨日将府内账目核对了一遍,找出些模糊不清的,希望母亲能指点一二。” 江南县主接过账本,眼底的疑惑掩饰不住。 李喜玥自从嫁给韩煜初后便成日里钻研夫妻之道,府中正事是一点不过问。 江南县主有意指点她,她却一直装傻充愣。提点了几次之后江南县主便烦了。聪明人都懒得费口舌,每个人自有造化,旁人多说无益。 “我看看吧。” 江南县主接过账簿,映入眼帘便是一排清秀小篆,字体比寻常的要大些,让老花眼的江南县主眼前一亮。 细细翻看一遍,李喜玥整理的简约不失详细,笔笔清楚。 这是宫中才有的记法。 看到熟悉的记账法,江南县主回忆到自己当年在太后跟前学规矩的日子,随即对李喜玥的态度也温和了一些。 “你是个能干的,还说找我指点一二,莫不是来邀功的罢?” 听似为难人,实则是嗔怪。 李喜玥抿唇,笑的温柔贤良:“母亲,您取笑我。儿媳前日发烧病了一场,醒来后脑子也清醒了,这场生病像是老天把我烧清醒了似的。” 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是最不费力的。 江南县主也不是那种爱为难别人的小家子气,高门出身的女子反而对同性更宽容和理解。 她知道这番说辞是李喜玥给自己的台阶,也知道李喜玥是来请罪的。 “国公府管家之事十分辛苦,与你娘家有许多不同,或许要你付出十倍努力才能管好这个家,你可愿意?” 李喜玥认真道:“这是主母应尽之责,既然母亲把管家之任教给儿媳,儿媳自然不觉辛苦。” 江南县主神色幽深:“可是这样一来,你事务繁忙,就没有时间跟煜初在一块了。” 李喜玥的表情依旧坚定:“主母之责是统管全家,伺候公婆,照料夫君,还有繁衍子嗣。这里面,可没有与夫君‘两情相好’这一项。” 江南县主知道她是真想通了,脸色更加慈爱。 “好媳妇,快来,到母亲跟前坐着。” 江南县主当初看上四品官谏议大夫家的女儿做儿媳妇,看得就是李喜玥那一笔好字和绝妙的管家手腕。 李喜玥还没出阁的年纪便在家中掌事了,且管的头头是道,在京城后宅中颇有名声。 李喜玥早逝的生母齐氏还是当今皇后的陪读,与皇后有些闺中情谊,一同在宫中学习了一套完整的管家驭下之术。 从李喜玥记事起,齐氏便手把手将这些本事教给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只可惜李喜玥上一世只顾着跟韩煜初谈情说爱,为了博得他的爱,把自己的注意力和重心全都放在了跟那些妾侍外室打擂台上。 本就是自己精挑细选的儿媳妇,哪有不喜欢的。 看她现在走出牛角尖,江南县主心里更是满意。 聊完府中经营,婆媳二人吃起茶来。 李喜玥竭尽所能地逗江南县主开心,聊起闲话家常那是打趣逗乐,一点都不沉闷。 话到兴头,李喜玥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到正事上:“云霭妹妹的嫁妆我都给布置好了,拢共八十八台。国公爷心疼女儿,又添了五十八台。” 闻言,江南县主松快的心情顿时沉下来。 第六章 拿捏婆母 韩云霭是府里陈姨娘所出。 江南县主唯有韩煜初这一个孩子,她年轻时陪国公爷出入战场,伤了身子不能再孕。 韩国公府拢共就韩煜初和韩云霭两个孩子。物以稀为贵,跟人丁兴旺的家族比起来,自然要更加疼爱。 也正因为如此,韩云霭这个庶女平日里吃穿用度比别人家嫡女都要富贵,国公爷还允许她被亲生母亲陈氏抚养。 母凭女贵,因为女儿会讨国公爷喜欢,陈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也高其他姨娘一等,处处都想压江南县主一头。 江南县主呷了口茶,语气不咸不淡:“他的宝贝女儿,自然是怎么疼都不为过的。愿意添就添,国公府这么大的基业也不在乎那十台八台的嫁妆。” 李喜玥蹲下身,做请罪装。 “儿媳自作主张,还请母亲降罪。” 江南县主眉头微挑,虚扶一把:“怎么了这是?你慢慢说来便是。” 李喜玥:“儿媳细看了咱们府中近两年的账本,发现流动资金有极大的亏空,若是按照父亲的要求再添上五十八台,虽然不会动摇根基,但怕出了事再挪动其他地方的款项,怕是一时间手忙脚乱。” 听到这里,江南县主觉出味儿来了。 “那你的意思是……” 李喜玥头低的更深,做出请罪架势。 “媳妇请国公爷动用私库给云霭妹妹添了五十八台,并未动用府中公款。” 江南县主面上不显,可心里却乐的不行,对李喜玥这个儿媳妇是越来越满意。 谁也不愿意将自己家的钱拿去给小妾的女儿脸上贴金,更何况韩云霭那孩子压根没在她膝下承欢过,她哪来这么大的肚量拿自己银钱倒贴别人。 再称职的当家主母也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乐山上雕刻的大佛。 李喜玥这是在站队。她非常清楚,虽说家中总是以儿郎们为顶梁柱和指望,可是偌大的后宅中,唯有女人才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要抱大腿,肯定要抱自己这个高贵典雅的婆婆的大腿。 江南县主嘴上淡淡说了两句,只嘱咐李喜玥今后要更加关注府里银钱走向,再没说其他。 李喜玥临走前,江南县主叫她身边最亲近的刘妈妈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两柄和田玉如意,两箱赏人用的金瓜子,一套红玛瑙头面,还有四色的蜀锦。 可见对李喜玥这个儿媳妇有多满意。 从康悦居出来,李喜玥随即去库房清点了一下财产,叫水碧把刚从县主那得的赏赐也添进去。看着这些真金白银的财产,她心满意足,浑身上下充满安全感。 真好,这些才是她日后的依仗。 合韵院。 李珂儿端着茶盘走进来,眼神慢悠悠在屋内寻摸,没看见李喜玥的影子。 书桌上有一本没合上的账簿,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 “李姨娘!” 还没等她看清上面的字,水碧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挡住了那账簿。 李珂儿心底不悦,继续借着放茶盘的动作探过头去。 水碧迅速合上账簿,只有一阵清风吹过李珂儿手背,她毛都没看见一点。 “……” 未等李珂儿发作,水碧一板一眼道:“夫人不许旁人动账簿,姨娘若是动了,我不好交差的。” 青杏伺候完李喜悦午睡,也走了过来。 她跟水碧一唱一和:“是啊李姨娘,府中的庶务您还是别插手了,这是正室嫡妻的份内工作。您要想想怎么哄得小公爷高兴,好早日怀上一男半女才是。” 说完,水碧和青杏就拿着账簿往里屋去了。 第七章 背后有人 屋内没了人,李珂儿“砰”的一声把茶盘丢在桌上,脸色难看扭曲。 她这是被排挤了? 水碧和青杏这两个死丫头,不过是下贱坯子,从前在家里都是给她提鞋的货色,现如今竟然敢给她脸色看了! 话里话外夹枪带棒,讽刺她入府多月还未被小公爷临幸。 可她气归气,也不能上去跟她们直接对峙。 毕竟她现在已经不是李府的小姐了,只是国公府的一介姨娘,半个奴婢。 水碧和青杏从前在李府还要拿她当小姐来伺候,现在反而不用了。 与此同时,早已“睡下”的李喜玥正静静站在主卧的屏风处,将李珂儿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 李喜玥摇了摇头,自嘲地勾起唇角。 她再一次确定了李珂儿的背后真面目。 什么姐妹情深,恭敬陪伴,全都是假的。 水碧走到她身边,悄声问:“小姐,您昨儿让我查李姨娘的行迹,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吗?” 李喜玥不答反问:“查出什么了?” 水碧:“倒没什么异常的,但是李姨娘最近跟老太太走的很近,今天一大早就去问安了。我还找了老太太那边的下人来问,据说现在李姨娘一天有两餐都是在那里用的,跟老太太很是亲近呢。” 老太太是韩煜初的祖母,出身显赫,家中父兄都是开国功臣。 韩煜初的祖父战死沙场,老太太独自一人把儿子拉扯大,又亲自照看孙子,是个性格坚韧的女人。 李喜玥若有所思。 上一世,李珂儿也在老太太面前殷勤照顾,因此还获得了韩煜初的另眼相看。韩煜初觉得李珂儿有大家风范,不争宠不吃醋,还替他安抚好后宅长辈的健康和情绪,跟其他的女人都不一样,非常适合托付中馈。 在李喜玥怀孕的时候,李珂儿便趁此机会从她手中夺走管家之权。 李珂儿利用权利,偷梁换柱,栽赃嫁祸。让李喜玥逐渐被公婆嫌弃,娘家厌恶,夫君忽视。 思及上一世的悲惨处境,李喜玥眼神愈发冷厉。 “她要去做老太太的狗,便让她好好的做,做的彻底。” 这老太太,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 …… 韩国公府西苑,佛堂。 不肖一刻钟的功夫,李珂儿便从合韵院迅速赶来。 威严的佛像前,袅袅檀香缓缓飘向高空。 蒲团上跪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贵妇人,面容肃穆,不失威严。 李珂儿是畏惧的,站在老太太身后半晌都不敢发出声音。 一柱香后,直到老太太缓缓睁开眼睛,她才惶恐开口:“老太太,我没拿到账簿。” 精神矍铄的老太太斜了她一眼。 “不中用。” 李珂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道:“你不过是煜初的一介意娘,若愿意来伺候伺候我也就罢了,我又能指望你做什么?” 这是要放弃她的意思。 李珂儿满头大汗,恨不得去抱老太太的大腿。 “老太太,珂儿刚入府不久,人微言轻,所以才没办法拿到账簿的。若是……” 老太太嫌弃地垂下眼眸:“若是什么?” 李珂儿:“若是珂儿能得小公爷宠幸,一定能够获得掌家的权力,也能够为老太太排忧解难了。可我现在被主母娘子拖累,小公爷不喜欢她,从不来合韵院过夜,连带着也不见我。” 老太太没说话,盘着佛珠。 李珂儿低着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继续道:“您能不能把我从合韵院移出来?眼看着小公爷是看不上李喜玥了,我在这里跟她苦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侍寝,我若是分院另住,定能留住小公爷。” 第八章 反击 李珂儿自认有手段,定能拿捏住男人的心。她才不愿意陪李喜玥在后院里活守寡,苦熬几十年。 老太太意味深长:“分院另住没什么不好,去跟她说你要伺候我即可,她没有不依的。但是我可没让你为我排忧解难,你不要随便猜测,也别胡说八道。” 李珂儿在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 嘴上却是恭顺:“那是那是,我只是想为府里多做些事而已,能伺候老太太也是我的福气。” 当天晚上,李珂儿便找李喜玥提出自己想离开合韵院,到西苑那边开院令住。 李喜玥正在盘账,见她来了,不动声色把账本合上,笑得温和:“妹妹不是说要陪我一辈子吗?怎的又要开院令住。” 李珂儿难得脸上浮现出一丝慌张,她总不能说是因为李喜玥不受小公爷喜欢,自己沾不上光吧? 李珂儿也没想到李喜玥竟然会这么直接发问,按照她的性格,是从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我这些天都在伺候西院的老太太,老太太见我伺候的好,便要我贴身照顾她。本也没什么,但老太太年迈觉少,作息时间跟长姐冲撞,我也是怕起的太早吵着长姐休息。” 本以为李喜玥还要多问几句,可她却很大度道:“好吧,既如此,那我就差人帮妹妹把东西都搬过去。” 李珂儿在心里松了口气。 嘴上假惺惺道:“长姐,我真舍不得你,可我也是为了照顾老太太。你不得小公爷的青眼,我得想办法为咱们姐妹找些出路才行。在这偌大的国公府,咱们是一定要有依仗的。” 一旁的水碧听不下去,把手里的茶盘砸的“咣咣”响。 “这新来的小丫头到底懂不懂事啊,仗着年纪小就不好好干活,拿些涩口的旧茶来糊弄人,竟还敢跟我姐妹相称以博得同情,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听着水碧的夹枪带棒,李珂儿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 这跟指着她鼻子骂有什么区别? 可她却不能搭话,搭了话就等于捡骂。 李珂儿立马蓄起泪水,可怜巴巴地望向李喜玥。她知道李喜玥就吃这一套,肯定会为她出气的。 不料,李喜玥跟聋了一般,只摆摆手,吩咐了几个二院上的小厮去给李珂儿搬家。 李珂儿在心里狠狠骂了她们主仆二人,脸上一点不显,跟着小厮搬家去了。 李珂儿走后,水碧眼圈一下就红了。 “小姐!你就任由那蹄子欺负你!” 水碧在李府就伺候李喜玥,是跟着她一起长大的。在李府的时候,水碧就常常因为李珂儿吃闷亏。 上一世的李喜玥觉得李珂儿跟自己姐妹情深,从不多想,还有几次惩罚了跟李珂儿斗嘴的水碧。 现在看来,她真是太傻了。 水碧才是真的护主心切,那李珂儿从来就是阴损的。 李喜玥安抚着水碧,亲自给她递了个果子吃。 水碧接过果子,眼圈红红的,小嘴儿撅的高高的,不肯吃。 李喜玥哄道:“好水碧,我自然不会放任她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踩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水碧讶异于李喜玥的转变,语气也扬起来:“那我们要怎么反击?小姐说,我立马就去办!” 她撸起袖子,下一秒就要去找李珂儿打架。 “傻丫头,这哪里用得着动手?” 她只需把曾经对李珂儿的好收回来,就够她喝上一壶了。 第九章 好寒酸的姨娘 李珂儿之前住在合韵院的西厢房里,离主屋最近。 从前李喜玥心疼李珂儿,觉得李珂儿是为了来照顾自己才委屈做妾的,她一定要在物质上好好补偿李珂儿。 李珂儿平日里的吃穿用度格外奢华,远远高出一个姨娘应有的份例,身上的衣衫首饰和胭脂水粉也全都是最时兴的。 房里的屏风是苏绣,墙上挂的山水画作皆是名家名作,就连那洗澡的木盆都是名贵的梨花木。 当然了,这全都是李喜玥从自己私库里给她添置的。 青杏带着两个小厮给她搬家。 李珂儿站在房里监工,越看越不对劲。 这两个小厮只搬了她从李府中带来的几床被子,还有一些简单的家居摆设,那都出嫁的时候她姨娘给她添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房中名贵的香薰,昂贵的丝绸屏风,还有名家字画和景德镇花瓶等等,全都纹丝不动。 “你们做事太慢了,这些怎么还没打包?” 青杏公事公办道:“这是我们合韵院的东西,自然不能搬走。” 平日里李珂儿都是沾了李喜玥的光才有了那么多好东西,这些名贵的东西也没说记在她名下。 她现在要走,自然是不可能让她带着李喜玥的东西一起走。 哪有人家好的时候你过来沾光,走背运的时候你还要带着人家东西跑路的? 连吃带拿,何等无耻。 李珂儿脸色难看起来。 她想去找李喜玥说说,可这两日李喜玥的态度非常冷淡,她一时间不太想冒险。 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 普通姨娘的份例是有些寒酸的,甚至不如李珂儿在李府做三小姐时的吃穿用度。毕竟李珂儿在李府里也是受宠姨娘所出的孩子,姨娘和父亲也会给她贴补。 在国公府,可没人贴补一个不受宠的姨娘。 除去李喜玥给她用的东西,她自己的行李没几样。 小厮很快把东西搬到了她的新房——浣栖居。 按照姨娘的规格,浣栖居是一个只有一间房的小院子。浣栖居久无人烟,院子里杂草丛生,格外凄凉。 屋内,李珂儿看着那些寻常的木盆,白瓷杯,略显单薄的棉被…… 这,这,这! 这也太寒酸了吧! 李珂儿跌坐在藤椅上,第一次体会到做姨娘的处境。 该死,这该死的李喜玥!她定是故意的! 李珂儿最清楚李喜玥的性格,李喜玥对认定的“自己人”向来能够无限容忍,颇有些“对人不对事”的偏心。 李珂儿向来仗着自己在“自己人”的队伍里作威作福,哪曾想会有这样的待遇。 到了晚餐的时间,小丫鬟端来府里的统一餐食。 打开食盒,里面只有青菜炖豆腐和煎黄花鱼。 看着简陋的餐食,李珂儿难以下筷。 在合韵院,李喜玥是有自己小厨房的,还养着两个厨子,平日里想吃什么菜色都是翻着花样来。 李珂儿强忍难受,努力调整心情。 自己这次分院另住,是为了釜底抽薪,捕获小公爷的心。 等她得到了小公爷的看重,那些荣华富贵就会再度回来的。 想到这里,她心情好了些,开始用餐。 短短一个时辰,李珂儿分院另住的事就被传遍了。 她故意把分院另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就是要让所有人听见她要去照顾老太太,把自己孝顺贤良的好名声传出去。 天刚擦黑,浣栖居门外传来女人嬉笑的声音。 安姨娘跑过来看笑话:“哈哈哈哈哈哈,李姨娘,你还真是要照顾礼佛的老太太啊,连着自己的衣食打扮也都这么素净,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出家呢。怎么,小公爷看不上你们姐妹二人,你这是彻底自暴自弃了?” 第十章 被找茬 李珂儿脸都绿了!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一下就被安姨娘戳破! 这哪是她原本的计划!? 她要立的是遗世独立,不与人争的人设,又没说要屏弃物质上的荣华富贵! 虽然说“要想俏一身孝”,可这的确太简陋寒酸了! 李珂儿本就没有过人的姿色,不过平平罢了。她若再不装饰自己,简直就没眼看,甚至还不如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艳丽! 都说做小妾做的是一种氛围感,而氛围感是要用大量金钱堆砌的。 离了李喜玥,李珂儿就如同脱毛斑鸠,灰扑扑光秃秃,难看极了。 李珂儿压着憋屈:“我是为了伺候老太太才迁居这里,自然是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的。安姨娘一介贱妾,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打点一个大家族有多么难,毕竟这可不是在男人身上耍功夫能办到的。” 安姨娘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愣了一秒,突然放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 李珂儿被她笑得浑身发毛,脸涨成猪肝色:“你笑什么!” 安姨娘指着她的鼻子,戏谑:“你听听你刚才说的话,那是你该说的吗?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吧?” 简单的一句话,直接戳进李珂儿内心最深处。 她巴巴嫁进国公府当小妾,自然不是为了来陪李喜玥的,而是另有心思。 与其嫁给那些穷兮兮的匹夫做正妻,还不如给有钱有势的小公爷做妾呢。 李珂儿向来野心勃勃,反正她有办法拿捏李喜玥,也有自信能顶替她。 安姨娘逼近她:“什么贱妾良妾,都做人妾侍了还装什么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后笑话我是下九流出身,可我不是生下来就下贱,而是没有更好的出路了才只能做妾。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姨娘可是李府出身的小姐,虽说是庶出,却也能匹配一个家世良好的男儿做人家的正头娘子,可你偏偏自甘下贱跑来做妾,你还说你不贱?” 李珂儿被气得眼皮发青,头发都要炸起来。 “你!” 她正要一把抓住安姨娘的领口,就被身后小丫鬟拽住。 小丫鬟是老太太派来的,她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眼李珂儿不要闹事,李珂儿这才冷静下来。 若今日真的打起来,被小公爷知道,她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安姨娘正得宠,她只是个冷灶的妾室,不能轻举妄动。 李珂儿甩了下袖口:“哼,关门谢客!” 安姨娘也不恋战,冷哼一声,施施然离开了。 翌日。 李喜玥晨起便看见院里的小丫头们兴奋地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聊得火热。 “水碧,她们说什么呢?” 水碧脸上也红扑扑的,连忙把安姨娘嘲讽李珂儿的事绘声绘色描述了一遍。 昨天这事简直把国公府闹了个翻天,大家都低头八卦呢。 李喜玥笑着摇摇头。 任由她们闹吧。 “行了,让她们热闹劲过了就别再多言,在自己院里嘀咕两句也就罢了,小心被外面人拿住把柄。” 水碧乐呵呵的:“唉,我这就去警示她们。” 早膳,李喜玥只吃了些水晶虾饺,喝了碗粥,便要去库房忙碌。 韩云霭的嫁妆还需整理,婚丧嫁娶都是大事,她作为当家主母是要紧盯着的。 水碧留在院里看家管事,青杏跟着李喜玥往库房去。 刚走到二门院子上,李喜玥被拐角处一股巨大的力量怼上肩膀,顿时倒退两步,疼得拧起眉。 青杏是个沉稳的,立即将李喜玥护在身后,怒斥来者:“走路冒冒失失的成何体统!撞到主母了还不下跪!” 安姨娘撞了人也不心虚,挺起傲人的胸脯:“这拐角处是视线的盲区,我一时没看见也是有的。” 李喜玥拧眉,揉了揉肩膀。 安姨娘面若桃花,身着华服,头上戴的那枚钗子是鎏金镶了红宝石的,在阳光下折射出闪耀的光芒。 看样子,是又复宠了。 不等李喜玥开口,安姨娘就呛声道:“青杏姑娘还不快让开?小公爷着急找我呢,若是一会儿见我迟了问我缘由,小心找你问罪。” 第十一章 那个女人 青杏眯起眼眸,言辞犀利:“大胆!见了主母不行礼问安,竟敢在这耍嘴皮子卖弄恩宠,你是个什么东西?别说你要找小公爷告状,就是找国公爷,找县主娘娘,也是无用的!就凭你今日这种轻浮孟浪不知廉耻的作为,我们主母把你拉去家祠挨板子都是轻的!” 安姨娘并没有被唬住,她眼睛一瞪,梗起脖子就要骂街。 “好了。”李喜玥颇感烦躁,轻轻抬手制止了一场风波。 安姨娘有些意外。 她今天是想故意挑事的,因为她知道李喜玥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经常跟韩煜初吵架跳脚,最后不欢而散。 奇怪的是,今天的李喜玥好像很不一样。 只见李喜玥美目半阖,一点情绪都看不出。 她睥睨的杏眼中没有一丝情绪,浑身都是当家主母的气度,端庄威严,美得动人心魄。 安姨娘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刺激她:“小公爷着急找我去陪他练剑法,我怕耽误了时辰。大娘子是觉得我给您请安重要,还是去陪伴小公爷更重要?” 女子当然要以丈夫为重,李喜玥若顺着她的话说下去就入套了。 李喜玥语气平平:“给我行个礼用不了你多少功夫,安姨娘,试问我何曾为难过你?你又何必跟我这般做派?” 安姨娘翻了个白眼,风情十足地拢了拢鬓角的垂丝。 “谁知道某些人会不会因为我太受宠而为难于我啊?” 全府上下谁不知道小公爷压根就没碰过李喜玥,保不齐她看自己每夜承欢,心生嫉妒呢?而且李喜玥以前的确总盯着安姨娘的错处,恨不得将她立马打死赶出府。 她不知道的是,李喜玥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她了。 “哼,据我所知,我可是头一个在国公府中复宠的女人,自然在小公爷心中有不一般的地位,大娘子还是别拦我的好,省的小公爷心疼,来找你问罪。” 李喜玥微微蹙眉。 倒不是因为韩煜初复宠安姨娘,而是她很清楚,现在还不是韩煜初真正为爱发疯的时候。 他为爱癫狂的对象也不是安姨娘,而是另外一个女人。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上一世,哪怕李喜玥临盆时难产也敌不过那女子的一句,“煜初,我崴脚了,你不背我我就不起来了。” 只因她脚崴了,小公爷便能着魔似的丢下府中一切,丢下自己临盆的嫡妻和孩子,向那女子奔去。 想到上一世最心痛的时刻,李喜玥只是轻轻抿唇。 再难过,也过去了。 李喜玥对安姨娘道:“去找小公爷吧。” 言罢,她便带着丫鬟们离开,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安姨娘。 青杏边走边往后瞪安姨娘。 她气愤道:“小姐就是太好心肠了!那等下九流不守规矩的轻浮女子,就该打板子打死!想必小公爷也不会真的生气!” 李喜玥见青杏炸毛,赶紧捋她:“小小年纪这么爱生气,小心气出病来。” “哎呀,小姐!我是真的替你着急!” 李喜玥眼神莫测:“若想要其灭亡,必先让其猖狂。” 再者说,李喜玥知道那安姨娘其实并不是真正坏心之人。同为女子,李喜玥知道她做出这样刺头的作派来,只是不想被人欺负罢了。就像炸毛的猫,是为了让毛发蓬松起来,显得自己身型高大,意图吓退敌方。 上一世的安姨娘从头到尾也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无非就是喜欢出出风头,显示韩煜初对她的特别和宠爱。 青杏见李喜玥心中有成算,也不那么生气了。 走到库房门口,李喜玥脚步一顿,突然道:“先随我去趟国公爷处。” 水碧不解:“小姐,咱们不赶紧去处理二小姐嫁妆的事吗?” 李喜玥微微一笑。 她要先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第十二章 平账 擒贼先擒王,还得先去搞定陈姨娘母女背后最大的依仗。 否则等她开始操手嫁妆之事,韩云霭一哭一闹,父亲怪罪下来,母亲只会让她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妇背锅。 “母亲已经吩咐徐娘子等人先行处理,我等会再去监工也不迟。” 青杏先李喜玥等人一步跑去国公爷的书房通报,不出一刻钟,李喜玥就见到了韩国公爷的面。 “父亲。” 她盈盈一拜,端庄知礼。 韩国公爷有些意外:“快快请起,儿媳有何事?” 李喜玥笑着问候了韩国公爷,然后才讲到重点。 “其实今日儿媳来请安,还有一件事要请父亲定夺。” 说着,李喜玥递上账簿:“虽说我是小辈不能议论长辈的私事,可咱们府里资金的窟窿太大了。儿媳虽然在娘家时便执掌后院事宜,可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花销。儿媳惶恐,只能带来给您过目。” 韩国公爷象征性翻了下账本:“资金漏洞?这种事找你母亲便是了。” 韩国公爷从年轻起便是纨绔公子的性格,从不管后院庶务,也不精通人情往来,是一个被母亲和妻子惯坏的男人。 李喜玥一脸为难:“母亲看了,怕要生气。” 他接过账簿,打开李喜玥做了记号的那页。 陈姨娘的弟弟陈浩在赌场又欠下了三千万两银子。 韩国公爷气得怒目圆睁,儒雅的气质灰飞烟灭:“孽障!老子当年就该一刀砍死他!” 陈姨娘生下国公爷唯一的女儿,在府里高人一等,常常想办法往娘家送钱送物,还给她弟弟陈浩买了官。 可这陈浩一向是个纨绔的,三天两头的惹事,都是国公爷出面平息。 李喜玥为难道:“陈姨娘的家事后面再处理也可以,现在府里的账已经平不了了,妹妹的婚事将近,咱们先前的八十八台嫁妆加上您给添的五十八台嫁妆还没收拾出来呢,这……” 韩国公爷气得要死! “既如此,我那五十八台便算了,就按照原来的八十八台吧。” 李喜玥:“可是咱们都许了王家了,这是咱们国公府的颜面更是妹妹的颜面。我这做嫂子的,怎么能看妹妹去夫家受委屈?受冷眼?” 听到李喜玥这番乖巧懂事的话,国公爷是又尴尬又感动。 尴尬的是自己妾侍家竟然做出如此无耻之事,感动的是李喜玥不仅全心为国公府考虑,还瞒着县主把这事先告诉了自己,成全了他的尊严和体面,证明她眼里是有自己这个父亲的。 没想到这四品文官家的女儿竟然如此乖巧懂事。 他犹豫到:“可是……” 虽然她的态度让人心里舒坦,可府里的账周转不开是事实啊! 国公爷向来不懂府内庶务,这些年来都是由县主一手操办的。 若是她知道那陈浩搞得府里欠了三千两亏空,他还硬要给韩云霭多抬五十八台嫁妆,是肯定会跟他吵架的。 李喜玥的声音如同及时雨:“父亲,儿媳有一蠢主意。咱们之前的嫁妆都是实抬,满满当当,若是为了十里红妆的门面,咱们可以抽出一部分来放进空箱子里,便能够很轻松的虚抬到一百多台。这样咱们两家面上都好看,账也就能平了,母亲那里什么都不会知道的。” 韩国公爷眼前一亮,是松了口气。 第十三章 躲他 “也好也好。” 韩国公爷应声,但语气还有些犹豫。 李喜玥知道他什么意思,淡淡笑道:“咱们府里根基深厚,这个季度外面商铺的账也马上就要盘回来了。只要先委屈妹妹这一些日子,等府里资金宽裕了,咱们一点点给她添过去,断不会让王家留一点话柄,让妹妹婚后过得宽裕富足。” 有李喜玥这个态度,韩国公爷是浑身舒畅了。 家里向来是由自己那个高贵典雅的县主大娘子做主,他有时候想偏袒陈姨娘母女,可要问县主开口却也是低不下头。 虽然他并不是特别喜欢陈姨娘,也不喜欢她娘家老是添麻烦,但一切看在他宝贝女儿的面子上也是可以爱屋及乌的。 韩国公爷一生只得两个孩子,韩云霭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自然不想亏着她。 李喜玥的方案可以说是两全其美,让他不能再满意了。 “好孩子,我就知道当初去你家聘你回来是极好的主意!” …… 傍晚,忙了一整天的李喜玥终于闲下来,回到合韵院喝了口茶。 回到院子,李喜玥才知道韩国公爷那边也让人抬了一箱好东西过来。 文房四宝,碧玺摆件。 都是很清雅的东西,看着素净,却价值不菲。 水碧拿起一个精致的织锦盒子,惊道:“小姐,这可是兰花十景的上好徽墨,听说是贡品呢,韩国公爷对小姐真是看重!” 李喜玥笑了笑:“好好放着吧。” 对李喜玥来说,只要她肯,搞定公婆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 青杏:“小姐,该用晚膳了。” 李喜玥看了看天色。 这个点,是韩煜初从练兵场回来的时间。 青杏试探道:“小姐,今儿给小公爷备饭吗?” 每天晚上李喜玥都会痴痴等着韩煜初的到来,可是成婚这么久了,韩煜初一次也没来过。 李喜玥冷嗤一声。 “不必管他,今后也不必再管了。” “不必管什么?”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磁沉的男声。 韩煜初身着银色软甲,单手执剑,四肢修长矫健,站在门口显得高大威猛,气宇轩昂。偏他那张脸长得格外白皙秀气,下巴和鼻梁都精巧英俊,一双桃花眼勾着,令人挪不开眼。 李喜玥:…… “没什么,我们主仆说府里庶务的事。” 话里很明显的敷衍,可韩煜初似乎一点不介意,把手中的长剑往水碧怀里一抛,看向李喜玥:“晚上吃什么?” 换作上一世的她,一定会满脸害羞地替夫君更衣。可如今的李喜玥眼带嫌恶,只恨不得向后倒退两步。 她冷冷道:“厨房还未开火。” 韩煜初并不在意她的冷淡,眼神往桌上的徽墨探去。 “这是父亲兰花十景的徽墨?” 李喜玥:“父亲赏我的。” 韩煜初好奇:“我问他讨了许久,他说什么都不肯给我,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送给你?” 李喜玥对韩煜初的不耐烦马上就要溢出来,眼看是藏不住了。 她“唰”地起身,把徽墨推给他:“小公爷喜欢就拿去吧。” 不等他开口,李喜玥又拿起账本:“我还有事找母亲商量,还请小公爷自便。” 说着,便离开合韵院。 韩煜初摩挲了一下徽墨,又放回原处。 他看向屋内不敢说话的一群人,问:“她躲我?” 第十四章 平南王 面对诘问,水碧尴尬地说不出话。 她也觉着怪了,按理说小姐很喜欢跟小公爷在一起。往常李喜玥都是期盼着能够见到韩煜初,怎么今儿跟躲瘟神似的? 小公爷平时很少安分待在府中,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破天荒来了合韵院。 小姐怎么就…… 好在韩煜初没对她们发火,喝了口茶就离开了。 本来韩煜初是有些郁闷生气的,但他想到是自己成婚后压根就没来过这院子,将李喜玥一个新妇丢在后宅之中,她这般生气也很应当。 韩煜初离开合韵院,扭头去了听风阁找安姨娘。 李珂儿躲在凉亭中,目睹了韩煜初离开合韵院往听风阁走的全过程,心里顿时升起三分得意,七分不屑。 哼,李喜玥果然没用,这都留不住人。 看来她放弃荣华富贵搬去浣栖居是一个绝佳的选择。 接下来,自己得抓紧时间去搭上韩煜初! …… 李喜玥当晚跑去库房清点更换下来的旧家具,直到韩煜初在听风阁宿下,才慢悠悠回到合韵院。翌日,李喜玥又找了由头去庄子上清算收成,足足躲了六七日。 好在那天后韩煜初又开始不着家,据说每日都在春青楼待着。 李喜玥知道他其实不在春青楼,但她也不会在这时去捅破真相。 有些账,要慢慢算才能算清楚。 傍晚。 青杏提了筐刚打下来的果子进屋,果香味芬芳扑鼻,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小姐,这是县主娘娘身边的雪儿送来的,说这果子的香气清新自然,比熏香更好些,也不蒸得难受。” 这几日秋老虎格外厉害,李喜玥正热的扇扇子。正巧果香味清爽怡人,闻着果香,只觉得温度都降了些。 “婆母真是巧思。” 青杏笑道:“是,县主娘娘格外疼惜小姐,连这小事都想到了。刚雪儿送信来,晚上韩国公爷和县主娘娘叫您去康悦阁一起用膳呢。” 李喜玥摇扇子的皓腕微顿,“小公爷去么?” 青杏点了点头:“今日小公爷去皇宫述职,下了朝要回来的。” 李喜玥有些烦躁。 她是绝对不想见到他的,可是公婆喊话一起用膳,她又怎么能拒绝。之前已是躲了六七日,约莫江南县主也看出了她的别扭,这回怕是刻意要他们二人碰面的。 李喜玥也没梳妆换衣,就穿着早起那套衣服,踏着点来到康悦阁。 院内很是热闹,丫鬟们脚步轻快地传菜。 韩煜初竟已经到了,他身着常服,背对李喜玥,宽厚的肩膀有着武将独有的英气。韩煜初正在跟韩国公爷探讨今日上朝所闻,二人声音热烈,可见父子间感情极佳。 “玥儿来了,快坐。”江南县主笑盈盈握住李喜玥的手,将她牵至饭桌上。 李喜玥要起身:“媳妇来伺候用膳吧。” 韩国公爷第一个不愿意了,吹着胡子道:“咱们府里没有那些个规矩,什么媳妇不能同桌用膳,那都是腌臜人家欺负人才这么做。玥儿,你便乖乖坐下用膳,自有下人来伺候。” 李喜玥尬笑着点头,这下真是连最后的借口都没有了。 硬着头皮坐在韩煜初身边,韩煜初倒没什么情绪,很自然地吃着饭。 好在高门大院里规矩多,食不言寝不语,大家很少说话。 一顿饭的功夫很快过去。 韩国公爷继续与韩煜初闲话家常:“听闻平南王回京了?” 韩煜初点头:“是,平南王也是今日入宫述职。” 平南王是韩煜初的顶头上司,也是此次平定西北的大功臣。 平南王今年不过二十六的年纪,却有如此功绩,不得不令人佩服。 就连纨绔惯了的韩煜初都道:“平南王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也没什么架子,营中上下都很敬重他。” 他这么说,李喜玥也怔了怔。 第十五章 打擂台 韩煜初是很清高的,他是进过武学的人,也曾救驾有功,一般看不上什么人。 隐约记得上一世的平南王也是个风云人物,几位闺秀为了嫁他,还闹出人命来。不过平南王以“守卫边疆不愿耽误贵女”为由,一直未娶。 平南王…… 李喜玥在心里嘀咕了一下,对这人,不知为何有种呼之欲出的熟悉感。 韩国公爷和韩煜初喝了些酒,父子二人皆是尽兴。 江南县主警告似的对韩煜初使了眼色,示意他今晚老老实实跟李喜玥回合韵院。 韩煜初装作没看到。 天擦黑,韩煜初与李喜玥夫妻二人告辞,慢慢往回走。 深秋的夜晚凉意甚浓,二人均是沉默。 韩煜初借着酒劲儿往李喜玥冷淡的脸上扫去,只见她杏眼微垂,精巧的鼻梁下是一张饱满诱人的小嘴,皮肤白皙若凝脂,青丝浓密逶迤,宽松的外袍也遮不住她前凸后翘的身段。 他还是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大娘子。 韩煜初虽阅女无数,也不得不承认李喜玥有着优越的外貌条件。 他同时也奇怪,自己以前为何从来不愿跟她单独相处? 许是李喜玥刚入府时总盯着韩煜初,对他的行踪各种打探,对他的女人们充满敌意,那种近乎狂热的爱意让他感到束缚。 如今闲适而稳重的李喜玥,反而让韩煜初高看一眼。 他望着身旁俏丽的女人,哑声道:“我今晚宿在……” 韩煜初话没说完,便见一道雪青色的倩影翩然而至,当着李喜玥的面跌进他怀里。 “官人~” 安姨娘身穿戏服,用婉转动人的戏腔召唤着韩煜初。 她今日扮的是白娘子,这是安姨娘在南曲班子时跟韩煜初“一曲定情”的角色。 青杏不屑道:“下九流,勾引人的手段竟都用在了这上面。” 李喜玥哑然,怪不得韩煜初会复宠安姨娘,一人能扮演上百个角色,自然是不会腻歪的。 真拼啊。 李喜玥不等韩煜初开口,敷衍地对他行了礼。 “既然小公爷有处安置,我便先回院了。” 韩煜初要留她,再回头便只能看见她的背影。 “官人~妾身想你~” 安姨娘继续用戏腔挑逗韩煜初。 哄男人的把戏她很是在行,韩煜初瞬间被她勾的不愿撒手。 二人搂搂抱抱往听风阁走,途中韩煜初想起要去书房放文书,便让她回去等着。 与此同时,李珂儿“正巧”从佛堂回浣栖居,撞上了韩煜初。 她一身素净的浅蓝色外衫,长发用一枚银簪绾起,在夜幕中倒也有些出尘洒脱的意味。 “给小公爷请安。” 韩煜初听说了她去伺候老太太的事,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 见惯了胭脂水粉满身的女人,看到李珂儿这样清粥小菜的打扮,他难得顿了顿,眼神在她身上黏住。 “听说你去照顾祖母了,辛苦。” 韩煜初是老太太带大的,跟老太太感情深厚,连带着也高看李珂儿一眼。 李珂儿掩唇轻笑,轻轻道:“都是妾身应该做的,不辛苦。若说唯一辛苦的地方,只是……” “只是什么?” 李珂儿脸上燃起红晕,害羞又委屈道:“妾身已经许久没见过小公爷了。” 见状,韩煜初眼底漾起深深笑意。 当天晚上,韩煜初折路去了浣栖居,宠幸李珂儿。 第十六章 主母的制衡之术 安姨娘在听风阁苦等了半宿,才知道韩煜初竟去了李珂儿那过夜,气得砸碎了屋内所有能砸的东西,闹得满府风雨。 翌日。 合韵院。 起床梳洗后,李喜玥一边翻看送上来的账本,一边听她们汇报。 听闻李珂儿截胡安姨娘,李喜玥轻扯唇角,丝毫没有意外。因为韩煜初就是这样一个喜欢新鲜的人,环肥燕瘦的他总都要试试的。 水碧道:“李姨娘惯会踩高捧低,那安姨娘也是个不省事的刺头,她们二人掐起来还真是叫人心里痛快。” 李喜玥但笑不语,吩咐:“把咱们屋里的暖情酒给安姨娘送去,叫她知道合韵院惦记着她。” 水碧不解:“那暖情酒可是县主娘娘专程送过来给您和小公爷的,为何要给她?” “当然是叫她稳住心神,别乱了分寸。若她能好好用这壶暖情酒,日后我还有更好的赏赐给她。” 制衡之术便是如此,不能一方独大,也不能一方落败。 唯有获得利益,才能乐此不疲地斗下去。 安姨娘看着刺头,实际上并不是胸无城府之人,对外张牙舞爪只是她的生存之道,只要不触碰到她的核心利益,她是不会多事的。 韩煜初的宠幸便是她在韩国公府立足的核心,所以她才会发了疯地霸占韩煜初。 可如今她收到了李喜玥送来的暖情酒,便知道主母在背后定有深意。 若是李喜玥能依靠住,让她在国公府有稳定的日子过,那她自然不用把韩煜初的宠爱放在顶顶要紧的位置上。 能为主母办事,也是一条很好的生存之道。 收到李喜玥的橄榄枝,安姨娘顿时冷静下来,开始琢磨对策。 晌午时分,库房的徐娘子来报。 “大娘子,今儿小公爷叫我们择了五匹缎子,要给李姨娘做衣裳。还有青玉头面一套,青花瓷碗盏一套,新的铺盖两套,傍晚前一并送入浣栖居。” 李喜玥面不改色:“小公爷的吩咐,做就是了,何必找我来报。” 徐娘子最会说话:“您是府里当家主事的,自然事无巨细都要跟您来汇报,汇报了奴婢心里才有底。” 当天下午,流水儿般的赏赐便送到了李珂儿的浣栖居。 水碧脸色难看,“我就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巴不得全府都知道她昨晚侍寝了。呸,什么东西,离了小姐她连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大张旗鼓宣扬的。” 李珂儿的母亲只是李府中的一介妾侍,并无富裕的娘家可依。 李喜玥和李珂儿姐妹二人共同嫁进韩国公府时,李喜玥有齐氏留下的全幅遗产,李大人也给李喜玥添置了许多。齐氏那些闺阁密友们更是心疼李喜玥,她们现在大多嫁的极好,财产富裕,她们也给李喜玥添了许多嫁妆。再加上韩国公府的聘礼,李喜玥是妥妥的富婆一枚。 李珂儿就不同了,她本就是庶女,又要嫁作妾室。 韩国公府也给了一些聘礼,可她那些聘礼全都被她生母拿回娘家去贴补不争气的子侄了。 李珂儿的荣耀富贵,全是蹭李喜玥的。 上一世更是直接鸠占鹊巢,毒死李喜玥,夺了她的财产。 眼下。 李喜玥开玩笑地轻拧了一把水碧的耳垂。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不受夫君宠爱,可我现在根本不想与他再有什么瓜葛。那些赏赐又不是从我私库里出的,你生什么气啊?” 水碧还是闷闷的。 她家小姐本该夫妻和睦,家庭美满的,偏被那起子贱人抢了去。 第十七章 嫁妆 韩云霭的婚事将近,县主娘娘懒得管,陈姨娘又没资格管,这重任只能丢在李喜玥这个长嫂的身上。 忙了一上午,李喜玥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再次转场到库房盯着婆子们给韩云霭布置嫁妆。 徐娘子是亲见了县主对李喜玥的态度,知道她是招县主喜爱的,于是早早提醒这些婆子们都对李喜玥恭敬些。 李喜玥坐在一把藤椅上,一边喝茶摇扇子,一边核对嫁妆的账目。 韩云霭从外面采买胭脂水粉回来,银铃般的笑声远远便传过来。临近大婚的日子,每天都是三四个闺蜜围着捧着,让她骄傲的像个公主。 一个侍郎家的小姐恭维她:“云霭,你家给你备了多少嫁妆啊?听说是十里红妆呢,你好有福气啊!” 韩云霭骄傲道:“那是自然,本来就有八十八台,我父亲还另外给我加了五十八台呢,父亲是最疼我的。” “哇!”几个未出阁的女子都发出了羡慕的感叹。 韩云霭脸上表情更加得意。 又有人问:“云霭,你的嫁妆里都有什么宝贝,我好想看看啊!到时候我也给我母亲和父亲说去,我也要好的!他们可不许糊弄我!” “就是啊云霭,我也想涨涨见识。” 她们语气中全是羡慕,韩云霭想炫耀的心就更藏不住了。 到时候这些嫁妆直接抬去王家,这些姐妹又看不到,以后想炫耀都没有机会了。 韩云霭一脸勉为其难:“那好吧,我就带你们去看看。 她身旁的嬷嬷阻止:“二小姐,你现在是未出阁的姑娘,嫁妆之事由家中主母和库房下人来承办即可,你亲自去不合适的。” 阁中姑娘的规矩很多,有些讲究人家若是知道韩云霭自己去看嫁妆,怕是会说她不知羞耻,着急嫁人。 更难听的,说她想男人想疯了也是有的。 韩云霭被闺蜜们架起来,现在是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 “要不就算了,云霭。” “是啊,不方便就算了。” 韩云霭觉得脸上没面子,对嬷嬷怒吼:“我就是去看看而已,又不是自己亲自操办了,你怎么这么多事!” 推开嬷嬷的管制,她气势汹汹带着几个闺蜜往放嫁妆的小院子走去。 备婚的院子连着库房,十几个婆子进进出出,好生忙碌。 可走到跟前,韩云霭就发现这些婆子的动作不对。 原本都封好的箱子全被打开,正一点点往外挪,挪到新的箱子里。 看到她们正在换嫁妆,韩云霭脸色狠狠沉下来。 她顾不得那么多了,急冲冲走过去翻了起来。 打开一个箱子,韩云霭脸都绿了。 这都什么破玩意! 几年前的破绸缎,早就不时兴了,再加上一套白瓷杯,竟也能当一台嫁妆!? 虚抬嫁妆也就罢了,可这一切正好被她身边的闺蜜们看见,无异于当众在韩云霭的脸上“啪啪”抽巴掌。 她从小到大都以“比嫡女还尊贵”的形象示人,今朝被戳破,以后再也没有众星捧月的待遇了。 侍郎家的女儿悄声道:“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众人:“是啊云霭,我们就先回去了。” 早有看不惯韩云霭的人讥讽道:“到底是嫡庶有别呢,虽然平日里看着是风光,该用真金白银的时候还是有区别的。” 第十八章 秦可馨 说这话的是秦大将军府的嫡女,秦可馨。 秦大将军府祖上有从龙之功,在重文轻武的朝堂上有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秦可馨是秦大将军府唯一的女孩,从小习武,脾气是英气直爽的。 韩云霭脸色发青,显然被戳到了肺管子。 她顾不得维持高贵典雅的大小姐形象,一把揪住库房负责人徐娘子的领子。 “你们这些刁奴,竟敢私自替换本小姐的嫁妆,我要把你们压到父亲那里,狠狠捆了打板子,再发卖出去!” 徐娘子浑身抖得像筛子。 “二小姐,这真不是奴婢私自更换的!” “你还敢狡辩!?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韩云霭不仅飞扬跋扈,处事更是狠辣无情。说着,就从头上摘下一枚簪子,伸手往徐娘子的脸上戳去—— “放肆!”威严的中年男音响起。 韩国公爷一脸怒容,站在院子门口。 刚才韩云霭的无理行径全都被他看在眼里。 “爹……”韩云霭愣了一下,高高举起的手停在空中。 韩国公爷阴沉着脸,怒吼道:“来人,把二小姐的手捆起来!看她还敢不敢对下人动辄打骂!” 两个小厮领命,可走到韩云霭那又踟蹰不前。 韩云霭可是国公爷的宝贝女儿,谁敢动手啊。 韩国公爷一向最疼韩云霭,是放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韩云霭长到十几岁,也没被父亲这样吼过两回。 登时,被娇养惯了的韩云霭就红了眼眶:“爹不如叫人打死我好了!” 她一脸委屈地瞪着眼睛,呼吸带动鼻腔剧烈起伏,倔强地扭着半个身子,拒不肯看韩国公爷的脸。 见状,韩国公爷一下就心疼起来,他刚才说那话也是气在头上,并非真的要惩罚韩云霭。 但这里围了一圈外人,他也不好拉下颜面哄女儿。 场面一下僵持住。 “几位好妹妹走这一路口渴了吧,快与我来吃盏茶。府里新来的糕点师傅是县主娘娘专程从江南聘来的,正做好了点心等你们品尝呢。” 一道清丽悦耳的女声响起。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喜玥噙着盈盈的笑容慢步走来,与几位官家小姐见礼。 几个女子均是眼前一亮。 都知道这韩国公府低娶了个四品谏议大夫的女儿,想必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在国公府里行事定是畏手畏脚。 可眼前的李喜玥却浑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模样。 李喜玥今日身着芙蓉色织锦广袖裙,那锦缎的花样是这个月刚从江南引进的时新花样,不等进店开售,便被预订而空。她头上简单簪了一只绿得通透发光的翡翠簪子,其余装饰皆是简单而不失华美,低调又贵气逼人。 李喜玥的样貌实在夺目,放在美人堆里也是出挑的。皮肤无瑕白净,两颊红润细腻,樱唇饱满呈健康的桃红色,一颦一笑间让人挪不开眼。 更重要的是李喜玥举手投足间满是大家规范,丝毫没有小门小户的怯意。 韩国公爷见李喜玥来救场,一下松了口气。 他轻咳一声,趁热打铁道:“儿媳,照顾好几位小姐。” 韩国公爷是男子,不宜与各位女眷多言,正好把善后的麻烦都丢给李喜玥。 “是,父亲。” 除了秦可馨,其余人都赶忙跟在李喜玥身后,巴不得立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第十九章 愣头青 四五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每人都带了五六个仆从,一行人浩浩汤汤跟随李喜玥来到家中女眷会客的松竹亭中。 李喜玥一边招呼她们用茶果点心,一边细细观察着她们的神色。这一圈人,看着都是端庄知礼的,可没有一人为刚才被韩国公爷训斥的韩云霭而担忧。 可见她们与韩云霭并未真正交心。 还有人开始试探李喜玥在国公府的处境,像是对她更感兴趣。 李喜玥不再似上一世那般与人交心交肺,她长了心眼,对于她们的提问全部四两拨千斤还了回去。 众女见她的嘴如铁桶一般,眼看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作罢,开始吃茶聊天。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秦可馨直愣愣问道:“李大娘子,云霭跟我们说她的嫁妆是实打实的八十八台,国公爷又给她添了五十八台,端的是十里红妆,气派华贵。怎么今日一看,竟是虚抬了的?国公府对庶女果然还是区别对待的吧?” 话音落,众女的眼睛全都直勾勾盯着李喜玥。 李喜玥汗颜,险些挂不住笑。 这秦大将军府家的女儿怎么是个如此低情商的榆木脑袋! 其他人都是暗中旁敲侧击的问,秦可馨竟然贴脸提问。 李喜玥稳了稳心神,笑道:“家中事多,我与小公爷成婚不久,新婚贺礼和小公爷昔日的陈年旧物都没来得及整理入库。正巧碰上二妹出嫁也要整理嫁妆,东西被下人们放混了也是有的,今日让各位妹妹见笑了。” 李喜玥这番话并无漏洞,众女自然也不好抓着继续问。 其实不管真相如何,韩云霭对外夸大其词“庶女比嫡女还尊贵”的头衔已经被扯下。 今日大家都是亲眼看到韩云霭的嫁妆箱子被打开更换的,也是亲眼看到韩国公爷对韩云霭疾声厉色,这一切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就算李喜玥再怎么替韩云霭找补,也是无用功。 吃了半晌茶,众女纷纷告辞。 等人都散了,秦可馨叫住李喜玥。 “你们文官清流家的人说话就是会拐弯抹角,刚才我问你韩云霭虚抬嫁妆的缘由,你为何不直说?我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你又何必替她藏着掖着?” 李喜玥看着眼前愣头青般的女子,登时无语。 她怎么还来劲了? 这不是废话吗,李喜玥嫁入韩国公府便是韩家人,难不成还要当着众人面踩自己小姑子一脚? 心直口快的秦可馨只当李喜玥不知道韩云霭的为人,继续爆料:“她从没说过你好话,你可知她在背后是怎么数落嫌恶你的?” 李喜玥耐着性子:“我管不了别人的嘴,只能保证自己不口出恶言。” 秦可馨眼里浮现出三分不屑七分难过:“明明讨厌,却不能直说,我看你就是在憋着委屈装贤惠,做出这假惺惺的样子来。还是说,男人都喜欢你们这种惺惺作态的女人?” 秦可馨是家中唯一的嫡女,父母琴瑟和鸣,兄长疼爱有加,从小就是赤子心肠。她很讨厌李喜玥这种怀着九曲十八弯心肠的女人,认为她们都是不真诚的。 李喜玥强压住不耐烦,最后解释了一遍:“秦小姐,这世上所有的事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对即错。我知你不喜欢人人心里都藏着真实想法,可又有几个人乐意把自己伪装起来?在这个处处为难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你我又无恩怨,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言罢,李喜玥也不管秦可馨有何反应,自顾自招呼人来将她送走。 秦可馨咬着嘴唇没吭声,走到二门上才回过头,对李喜玥朗声道:“三日后我生辰,你愿意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 李喜玥:…… 虽然不想去,她还是体面道:“那我就替韩国公府接下秦小姐的邀请了。” 到时候谁爱去谁去,她可不去。 送走秦可馨,李喜玥维持了一整天的笑容终于可以放下来。 还没等她喝口水,便看见韩云霭身边的嬷嬷一路跑来,对她道:“大娘子,国公爷要见您!” 第二十章 被算计 待李喜玥到达库房边的小院时,天都黑了。 这一天奔波下来,她险些跑断了气。 “嬷嬷,到底何事?” 嬷嬷眼神闪躲,笑了笑:“您进去就知道了。” 李喜玥不欲多问,先一步走进房间。 屋内,原本已经分装好的嫁妆箱子再次被调换。 几十箱嫁妆再次被实打实的塞满了,剩下的空箱子还有人不断往里填。 韩国公爷正襟危坐,身边跟着一脸委屈的韩云霭和面露得意的陈姨娘。 桌上摊着一大堆账簿,两个账房垂手而立。 看见屋内情形,李喜玥深感不妙。 “不知父亲找我何事?” 韩国公爷对李喜玥的态度不如之前那么和蔼,有些冷淡道:“听账房汇报吧。” 账房道:“大娘子前几日算好的账,小人仔细核对了七遍,都是不对的。陈姨娘房中并未出现这么大的银钱漏洞,想必是大娘子当时算得着急,弄错了。” 胡扯! 上千两的漏洞,怎会出错? “哦?是吗?” 李喜玥强压着愤怒拿过账簿,只随手一翻,便知道这账簿被人动了手脚。 她从小便对数字极其敏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 李喜玥:“既如此,那不如把屋内其他几个账房都叫来,咱们再一起算算如何?” 韩国公爷到底是偏向自己的宝贝女儿,不愿深挖,直接道:“儿媳妇刚入府,到底年轻,庶务不精也是有的。喜玥,这次的事父亲不会怪你。只是你别再插手云霭的嫁妆之事,让你庶母全权负责便是。” 陈姨娘扭着腰身走到韩国公爷身边,嗔怪道:“就是啊,县主娘娘心也太大了,一下便将这府里事宜全权交给晚辈,也难怪会出纰漏呢。” 韩国公爷斜睨她:“不许腹诽县主。” 陈姨娘心中一震,不情不愿道:“妾身知错。” 韩国公爷对李喜玥摆摆手:“回去吧。” “是,父亲。” 李喜玥不去看韩云霭和陈姨娘得意又阴险的眼神,兀自平复心情。 她对于陈姨娘做假账的事无甚关心,虽然府里剩下的资金是能补上窟窿的,可一旦出点什么需要银钱的事,便一切都如雪崩般倒塌。 左右她对韩煜初彻底寒了心,压根不在乎韩国公府是否会遇到困难。 这么大的资金漏洞,就算陈姨娘她们想要用其他的法子来添上也是无用的。一是她压根就弄不出这么多钱来,二是这府中的流水全部都要过李喜玥的眼,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李喜玥即刻就能抓住。 不用急于辩解,且等她们动作罢。 左右要让韩国公爷真的吃到苦头,才能动手处罚她们母女。 只不过…… 韩云霭和陈姨娘竟在背后摆她一道,李喜玥绝不能容忍。若重生一次再吃他们韩家的哑巴亏,那就算她李喜玥白死一回! 回到合韵院,李喜玥开始回忆有关韩云霭的记忆。 上一世,韩云霭也是嫁了王肇。 韩云霭是低嫁,王家一开始就很捧着韩云霭,生怕委屈了贵门小姐。 可后面韩云霭越发过分,不仅每日羞辱折磨两个嫂子,还要求婆婆杨氏每日给她炖汤做饭,少了一顿都不行。 杨氏为了自己儿子儿媳能够夫妻和睦,便也不曾有怨言,这一做就是五年。 可最后韩云霭还是闹出了事,搞得王肇再也无法忍受,吵着要休妻。 最后害怕闹大了,韩国公府只能出面解决,让他们二人和离。和离后,王肇却被同僚们暗地里笑话戴了绿帽子,不出一个月便抑郁而亡。 李喜玥记得这些大概,却不知其中细节。 当时她正与家中七八个妾室打擂台,全然没有心思研究韩云霭的事。 如今看来,倒是有不少内情值得深挖。 第二十一章 抢男人 李喜玥“算错账”的事很快就传遍韩国公府。 县主娘娘得知此事后收回了李喜玥的仓库对牌钥匙,算是直接夺了她一半管家之权。 李喜玥知道,这是婆母嫌她无用,以示警告和惩罚。 吃了陈姨娘和韩云霭的暗亏,李喜玥倒是沉得住气,连着两日都稳住没出门,依旧循规蹈矩地过日子。 直到第二日傍晚,李喜玥收到了秦将军府的请帖。 她这才想起前些天秦可馨邀请自己参加及笄礼的事。 李喜玥心想,反正韩煜初现在在军营中任职,也跟秦家是同僚,走动一下总无错处。 她倒不是犯贱想去替韩煜初走动关系,而是被夺了一半管家之权后实在闲得无趣,还不如出去走走。 李喜玥让青杏禀报县主娘娘,说要去参加秦可馨的及笄礼。 知道是正事,县主娘娘自然不会阻拦。 李喜玥得到准许后便去库房仔细挑了贺礼,随后套车往秦大将军府去。 秦大将军宴请好友同僚们在外院饮酒作乐,女眷们大多都在二院里谈笑聊天,好生热闹。这宴请的规模足以看出秦大将军府对秦可馨这个独女的疼爱。 水碧和青杏把挑好的礼物送到秦可馨房门口。 檀木盒子里放着两枚雕刻成桃花形状的和田玉簪,触手温润,色泽柔和,最适合未出阁的小姑娘。 李喜玥还未等开口祝贺,便被秦可馨拉进房中,闭上门。 秦可馨今日盛装打扮,可眼神中充满了难言的悲伤。 李喜玥不知她要干什么,只能镇定道:“秦小姐有何事?” 秦可馨道:“你居然真的来了,经过上次在韩国公府一谈,我就觉得你与其他人不同。虽然你也跟她们一样假惺惺,可你却愿意规劝我几句。” 李喜玥唇角微抽:“秦小姐,你有话可以直说。” 秦可馨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道:“韩云霭抢了我原本谈好的婚事,我不甘心,想要夺回来。我知道你与她不睦,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李喜玥讶然。 原来如此。 怪不得秦可馨跟韩云霭不对付,一直试图打击奚落她。 王家是前几年才从平津调任来京城的,原也不是什么顶富贵的人家,是配不上韩国公府的。 按韩国公爷的话说:“本没看上王家,但云霭喜欢,便从她的心愿。反正是低嫁,嫁过去也不会受委屈。” 原来这婚事竟是韩云霭抢了秦可馨的! 秦可馨眼底蓄上泪水:“从小便是如此,我喜欢的东西韩云霭总要抢我的。从前我觉得虽然她有些讨厌,却也不失真性情,有些东西她喜欢我也愿意让给她。可我没想到,肇哥哥也被她……” 王肇是读书人,性子谦卑和煦,温润如玉。 生在武将之家的秦可馨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知礼的男子,在哥哥的宴会上对王肇一见倾心。 秦家和王家原本已经定好了他们二人的婚事,却被韩云霭给截胡了。 韩云霭善妒小气,最是看不惯那些出身高贵的嫡女。 其实,韩云霭除了不是从县主娘娘肚子里爬出来之外,其余一切待遇都与别家嫡女无异。甚至因为韩国公府只有她一个女儿,大家都更加疼爱她,日子过得比别家嫡女都气派。 可她就是对庶出的身份耿耿于怀,她身边的丫鬟小厮都闭口不敢提任何与“庶出”相关的言论,否则便会被她狠狠责罚打骂。 韩云霭看似跟各位贵女交好,实际上处处比较,处处踩别人一头,还特别喜欢抢别人看上的东西。 最过分的,便是抢了秦可馨的心上人。 李喜玥斟酌良久,才对秦可馨道:“那王肇对你是什么感情,你可知?就算真的弄散了他们二人,你又能确保王肇对你真心不移吗?” 秦可馨老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约,我不知道他对我是否有意,可我若有机会与他成婚,定会做一个贤妻良母。” 李喜玥赞赏她的诚实,也羡慕她还有对爱情的憧憬。 “今日与我说的事情,不要对外人提起。你且等消息,能不能成,我都给你一个答复。” 这便是应下秦可馨的意思。 秦可馨只是直率,不是傻,她一下就听懂了李喜玥的言外之意。 顿时,秦可馨就笑着扁起嘴巴,也不知道她是想哭还是想笑。 “好姐姐,谢谢你。” 傍晚,秦可馨的及笄礼结束。 经此一谈,她已经把李喜玥当成可交之人。 李喜玥其实也不愿意每天带着面具,过那种虚以委蛇的生活。在韩国公府的每一刻都被人紧盯着,若出现一点纰漏就会被扯下马。 与秦可馨这个直率的女子相处,倒还能轻松几分。 二人谈笑着走到二门上,韩国公府的马夫套了马车过来,李喜玥掀开门帘坐上去。 “可馨,快回去吧,别送了。” 秦可馨点点头,目送韩国公府的马车离开。 夜色已沉,李喜玥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在心中思索今日之事。 突然,在马车外随行的青杏悄悄拉开窗帘一角,压着嗓音道:“小姐!快看!” 李喜玥美眸微睁,抬起素手,将帘子掀得更大些。 顺着青杏的目光,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外袍的男子,正快步往一间小院的方向走去。他脚步轻快,俊美的脸上挂着笑容,似乎迫不及待要见到住在院内的人。 那青衣男子,不是韩煜初还能是谁? 眼看他走进那间院子,李喜玥对马夫厉声道:“跟上小公爷,去那院子处!” 可马夫就跟聋了一样,依旧快速往韩国公府的方向驱车。 李喜玥沉声警告:“你听不懂我的话是吗!老郭,你可别忘了你儿子是怎么进书院读的书!” 马夫姓郭,前几日李喜玥听闻他有一个有腿疾的儿子,苦于身体缺陷,迟迟没有书院愿意接纳他。李喜玥心生悲悯,将他儿子弄进李家设立的书院学习。 闻言,老郭语气狠狠叹了口气,愧疚道:“大娘子,您别管这些事了,连县主娘娘都管不起的,您何必去惹小公爷不痛快呢?” 李喜玥登时就明白了。 看来,这是全府都知道韩煜初在外面养了人,唯独瞒着她呢! 第二十二章 安姨娘有孕 李喜玥回府便提了韩煜初身边的顺德来问话。 顺德和顺安是贴身照顾韩煜初的,韩煜初出门都是带一个留一个,今日留下的是顺德。 “大娘子,不知召小的有何要事?” 顺德垂头拱手,态度十分恭敬,一看就是韩国公府的家生子,深谙礼仪之道。 李喜玥柔荑微微抬起,柔声道:“来人,给顺德上茶,要今春新收的龙井,我那里还有一翁。” 顺德受宠若惊,抬头看了李喜玥一眼,被她烛火中熠熠生辉的绝色面孔惊艳。 他赶忙垂下头,迅速掩饰住那一瞬间的慌乱。 “大娘子,您不必跟我客气,有什么吩咐直言便可,小人没有不赴汤蹈火的。小人只不过是小公爷身边粗使的,受不起您的优待。” 水碧是个机灵的,已经将竹椅挪了过来,请顺德落座。 她笑道:“大娘子知道你们跟着小公爷一同长大,前些年在塞外也是出生入死,是最最苦累的。大娘子跟小公爷夫妻一体,自然也怜惜小公爷身边的人,是您别跟大娘子客气才对。” 水碧这话说得又好听又贴心,顺德放松了一些。 确是如此,韩煜初体恤下人,并无诸多规矩,将他们养的跟兄弟一般。顺德和顺安平日里处事和言语都颇有气度,比寻常人家的小厮体面些。 顺德呷了口茶,询问:“不知大娘子有何吩咐?” 他心中早有防备。 听闻大娘子在回府的路上正巧碰见了要去看依雪姑娘的小公爷。 大娘子现在弄这一出,定是要套问这事。 李喜玥佯装看不出顺德眼中的防备,她低头喝了口茶,才缓缓道:“刚去了秦大将军府参加秦小姐的及笄礼,秦大将军疼爱女儿是出了名的,此次宴会格外隆重,军中同僚几乎全部到场,唯独不见小公爷。且这请柬上也只写了我一人之名,不知是何缘故?” 闻言,顺德愣了愣,刚才早已在脑海中编好的回答生生卡住。 大娘子竟没问依雪姑娘和小公爷的事? 见他卡壳,李喜玥在心底暗笑。 果然这韩国公府里上上下下都是跟韩煜初通好气的。 顺德机灵,只愣了一瞬,便很快组织好语言。 “小公爷从前在皇上跟前侍奉,又奉旨去塞外护驾,救过皇上性命,故而落下病根。这朝中上下,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对小公爷格外关照。大娘子不必担心小公爷被区别对待,或许只是小公爷与秦大将军等人年岁差距较大,说不到一起去罢了。” 李喜玥莞尔,“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各司其职,哪个不是深沐皇恩?咱们小公爷虽有荫庇,可世袭爵位,但官职上不过是正五品副都御史。可见圣上虽宠爱小公爷,却实在不赞赏他的行事。” 顺德有些钦佩地看着李喜玥。 大娘子虽身居后宅,却眼光毒辣。 “大娘子的意思是?”有些话,不是他一个下人能多嘴的。 李喜玥也不绕弯子:“我虽在后宅只理女眷之事,可前朝和后宅是连着的。我们夫妻一体,若想整个家族兴旺,富贵绵延,便要常常互通有无。小公爷不愿跟我多说他为官之事,可我却必须要清楚大致情况,才能在后宅中多多疏通,你明白吗?” 顺德怔住了。 大娘子刚嫁进韩国公府时,每日只会缠着他们询问小公爷的去处,又或是问他的喜好,活脱脱一副小女儿态,是个撑不起重担的。 小公爷一开始还觉得大娘子貌美,喜欢多跟她说两句,可没过几天就被她那副痴相缠的烦闷,干脆再也不理会她。 可如今,如今…… 如今眼前这个冷静聪慧的女子,真的是他们家的大娘子吗? 李喜玥见他发怔,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冷声道:“若想让小公爷在朝中加官进爵,维持住韩国公府的荣耀,自恃清高和固步自封是断断要不得的。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有上下都把自己与韩国公府都当做一体,才能稳着向前走。” 德顺眼神深邃,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娘子深谋远虑,小的记下了。若今后小公爷再有何动向,小的第一时间来与大娘子禀报。” 李喜玥笑了。 顺德倒是忠心,也识大体。 又客套几句,顺德告辞。 水碧和青杏送他离开。 直到顺德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李喜玥才神色幽深地抿起双唇。 沈依雪迟早是要进府的,不急于一时。 只是她今日才知道,他们二人竟在自己刚嫁入韩国公府时就已经勾搭在一起。 真是可笑…… 韩煜初这次连着七八日没回府,据说在军营那也请了假。 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想耳提面命都抓不到人,气得喊人出去寻他。 得知这些消息,李喜玥只静静待在自己的合韵院,降低存在感。 午膳,她吃了满满一碗马蹄羹。 李喜玥裹上裘皮马甲,看着院里落下的枫叶,感叹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这时,青杏脚步急促地走进院,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这是?” “小姐,安姨娘身边的小红传来消息,安姨娘这个月没来月信,这几日晨起都呕吐不止,看着像是……” “有孕了?”李喜玥眉头微挑,语气平淡。 安姨娘是在她和韩煜初大婚之前就纳进来的,已三月有余。入府后她便是盛宠,算算日子倒也该有了。 只不过…… 李喜玥吩咐:“先把府里的崔大夫请去亲看,确认无误后立马通传国公爷和县主娘娘,还有祖母老太太。” “知道了。” 青杏不情不愿的。 那下九流出身的妾室竟然先有了身孕,这要旁人怎么看她家小姐? 若是那厮产下长子,更是不知道要如何飞扬跋扈了! 青杏心里不高兴,但腿脚却利索。 不出一个时辰,崔大夫确诊安姨娘有孕,康悦阁得到消息后立即派了几个婆子专程照看安姨娘,又送了珍馐美味,只让安姨娘安心坐胎,其余的什么都不用管。 全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合韵院里几个大丫鬟都不太高兴,为她们的主母大娘子感到委屈。 唯独李喜玥这个当事人从头到尾都情绪稳定,不仅处事井井有条,还亲自去药房捡了好些上等药材送到听风阁去。 第二十三章 活给自己看 是夜。 安姨娘收到李喜玥差人送来的药材,眼神充满防备。 这些高门大院里的主母,一个个看似出身名门,都是些闺阁淑女,实际上最爱干那些害人的事情。 安姨娘曾经有一好姐妹,被富商纳做妾室,有孕后不出半月就被毒死。 她们南曲班子的几位好友一起暗中调查,才知道是那家的主母一直以送补品的名义偷偷给她下毒,害得她一尸两命。 可她们地位卑下,不能为好姐妹鸣冤。 安姨娘对此耿耿于怀,自然也对李喜玥送来的药材充满警惕。 虽然李喜玥前几日给她送了暖情酒来,表示支持她争宠,可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李喜玥。 “小红,你到外面再找一个大夫,细细看过这些药材。” “是,姨娘。” 合韵院。 李喜玥正在看一本简陋小册。 她看得津津有味,美目流转。 前些天,她让两个小厮去京中各大赌坊门口蹲点,把这些赌坊的位置和人流量都记录下来。 一共七日,得了这些数据。 正在她琢磨正起劲儿的时候,水碧打断她:“小姐,你还有心情看这乌七八糟的东西啊!” 李喜玥瞪圆眼睛:“不然我要干什么?” 一旁正在剪烛芯的青杏摇摇头,她已经放弃劝李喜玥关注后宅之事了。 水碧年岁小,到底沉不住气,她撅着嘴道:“难道真让那安姨娘好好儿待产了吗?” 李喜玥气笑了:“不然呢,难不成我让你们谁去往她肚子上戳一刀?” 水碧不吱声了。 她们家小姐生性纯良,善待众人。 除非是被人迫害,否则她绝不会主动伤害别人的。 水碧声音有哭腔:“我就是不想小姐一个人独守空房,委屈憋闷!我们家小姐那么好,治家井井有条,又孝顺又善良,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不能夫妻和睦,子嗣繁茂?” 李喜玥心疼地拭去水碧眼角泪珠。 “傻丫头,难道我一定要有男人才能活得开心吗?” 水碧不知道她话中深意,愣愣道:“可是,可是……” 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女子婚前修德养性,养成乖顺贤淑的模样,然后嫁出去生儿育女。 没有夫君的疼爱,孩子的陪伴,难道还是完整的一生吗? 她不知道的是,李喜玥死过一回,早就把那些莫须有的枷锁都卸掉了。 李喜玥知道她们都有心结,于是把水碧和青杏都招呼到跟前。 “我问你们,你们是希望我真的开心,还是希望我去争夺那些别人口中所谓女子应该有的‘幸福’和‘圆满’?” 水碧睁大了眼睛,显然很难接受这种问题。 这是她从前没想过的问题。 若不是李喜玥提起,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想这种事,也不觉得这是个选择题。女子的开心与否,难道不是跟夫君孩子连着的吗? 青杏倒是很快接受了,认真道:“若小姐能想通,我自然希望小姐能由衷开心。” 李喜玥笑了。 “好青杏,好水碧。我今日就给你们交个底儿,我压根儿不打算跟韩煜初同房,也不想生孩子。只要坐稳这主母的位置,将财产和权力把握在手中即可。我啊,要活给自己看!” 青杏和水碧眼前一亮,被李喜玥自信的模样震慑住。 水碧讪讪道:“我知道了,小姐,您现在有自己的主意,我不再多嘴了便是。” 知道她心里有气撒不出去,李喜玥笑道:“这样吧,你去帮我把安姨娘有孕的事好好出去散一遍,记得一定要将这消息传遍整个国公府。这可是添丁增口的大喜事,国公府一向人丁稀薄,要把这喜气冲到每一个人身上,知道吗?” 李喜玥的尾音拉长,引人遐想。 水碧是个机灵的,知道李喜玥是想给李珂儿添堵,她立即高高兴兴跑去浣栖居附近撒布消息。 李珂儿下午在老太太那里伺候时便得知了安姨娘有孕的消息。 她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发作,一直憋着气。 伺候完老太太,夜已经深了,李珂儿疲惫地回到浣栖居,正巧听见几个丫鬟围在一处嘀嘀咕咕。 “外面都传小公爷没有生育的能力,没想到安姨娘竟然有孕了,这可真是稀奇啊。” “咱们府里一向子嗣稀薄,虽然安姨娘是个妾室,但想必国公爷和县主娘娘都会很喜欢的,合韵院那位也不敢说什么。话说回来,小公爷这么多年来女人也不少,唯独安姨娘怀上了,没准这安姨娘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是啊是啊,若她产下长子,那可真是上上荣宠了!” “咱们院这位不是也与小公爷同房许久了吗,怎么还不见有动静?” “一个贵妾竟然被安姨娘那贱妾给越过去了,啧啧,真是……” 听到这最后一句,李珂儿是再也憋不住怒火。 她将怀里给老太太炖汤用的瓷罐“啪”一声掷在地上! “你们这些小贱蹄子,敢在我院子里嚼我的口舌,活腻歪了是不是!?” 李珂儿瞪着一个样貌最好的丫鬟,下了狠手去掐她的脸,直刮出十几道血印。 “啊啊啊!”那女子痛得惊声尖叫,血浆都溅到眼中,染红了眼白。 “贱人,你们这群贱人!竟敢作践我!都给我跪下!” …… 李喜玥换好真丝寝衣躺在床上,还没等阖上眼睛,就听水碧来报:“小姐,李姨娘那里炸锅了,据说她罚了几个丫鬟在门口跪着,要跪一宿呢!大家都骂起来了,说她佛口蛇心,表面去佛堂孝敬老太太,背地里对丫鬟动辄打骂,是个坏的!” 李喜玥了然道,“由她们闹吧。” 翌日。 一大早,两个姨娘争先恐后地来给李喜玥请安。 李喜玥向来是不让姨娘请安的,怎知今天一睁眼便看见两个姨娘整整齐齐跪在大厅等她。 李喜玥眼皮子一跳,知道今天有的闹了。 她先一步把安姨娘扶起来。 “安姨娘,你孕期不必行大礼,稳住胎气才是最重要的。” 安姨娘缓缓起身,第一次对李喜玥露出笑脸:“好,我听大娘子的。” 安姨娘昨天收到李喜玥送来的一大堆药材补品后,先是警惕地叫大夫细细查看,大夫说全都没有问题,且都是上好的品相,安姨娘这才彻底放下戒心,对李喜玥这个主母大娘子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眼下得知李喜玥是真心为她好,安姨娘自然是感激的。 “多谢大娘子的照顾,我这两日身体很好,也没什么不适。” 李珂儿还跪在原地,手在垂下的袖口里紧紧捏成拳,任由指甲掐进手掌里,留下血印。 李喜玥顾着跟安姨娘说话,像没看见李珂儿一般,压根儿没请她起身。 第二十四章 韩煜初不孕 李珂儿腿都跪疼了,心中怨毒迸发,一双毒眼偷偷剜李喜玥。 她恨李喜玥,从小就恨。 李喜玥是嫡女,不仅有着出色的美貌,掌家理事又是一等一的好。而她,因为庶出所以不受宠,每天只能在李喜玥身边蹭些她不要的,不喜欢的。 就算嫁了人,她也只能屈居在下! 明明都是李家的女儿,凭什么有着云泥之别! 李珂儿恶狠狠在心中咒骂李喜玥,咒骂齐氏。 骂爽快了,又生生把这些情绪都压了下去。 下一瞬,李珂儿佯装头晕,捂着脑袋“唉哟”一声跌在地上。 水碧冷静的说:“李姨娘晕了。” 李珂儿的丫鬟这才发现自己主子晕倒了,赶忙把她扶住。 李喜玥这才“惊讶”地看向晕倒在地的女人,语气略带指责:“快扶到椅子上休息罢,怎么一直跪在那里也不出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姨娘呢。” 丫鬟拿来热茶给李珂儿喝下,连灌几口,李珂儿“虚弱”地睁开双眼。 “是我不好,昨儿伺候老太太,一直到三更才睡下,所以身子虚了些。” 李喜玥一脸关心:“妹妹实在是辛苦了,说到底这也是下人做的事情,妹妹实在没必要每日都去侍奉。要身子实在受不住,又不好意思不去,那我便帮妹妹回了老太太。毕竟你也要伺候小公爷,要给韩国公府开枝散叶的,若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李珂儿立马拒绝:“那倒是不必了,只有亲自伺候老太太我才能放心,别人伺候的总有不周到的地方。” 孝顺是她在韩煜初面前立的人设,若是不借着老太太的光,韩煜初还能记得她姓甚名谁吗? 安姨娘皮笑肉不笑:“哟,李姨娘好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怎么伺候人的手段要比这些照顾老太太几十年的老奴都好?竟比她们都周到?” 李珂儿快疯了。 怎的一个二个都嘲讽她! 李珂儿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李喜玥也懒得在言语上压她一头,扭头嘱咐安姨娘:“你现在有孕,可跟从前不一样了,这是小公爷的第一个孩子,国公爷和县主娘娘也极其看重。这些日子你一定要恪守崔大夫的医嘱,万万不可任性贪凉。” 安姨娘笑着应下。 一旁的李珂儿酸言酸语:“安姨娘有孕后可是不一般了,让我长姐好生牵挂,连我这个亲妹都顾不上了。” 水碧冷着脸提醒李珂儿:“李姨娘,私下你若称大娘子为‘长姐’倒也没什么,可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有分寸些,称‘主母’或是‘大娘子’才恰当。省得让外人听了,觉得咱们韩国公府没规矩,更连带着瞧不起李府。” 李珂儿眼圈一下就红了,咬着下嘴唇,可怜巴巴地往李喜玥脸上瞟。 可正巧李喜玥喝茶,茶盖挡住视线,压根没看她卖惨。 没人理会她,李珂儿也讪讪的。 “大娘子,我还要去给老太太伺弄汤药,就不多留了。” 她本是想来跟李喜玥套套近乎,诉说自己的委屈,好借李喜玥的手收拾安姨娘。 可这李喜玥也太胆小无能了,竟是一点都不敢对安姨娘怎么样。 哼,若是她在主母之位,才不会允许安姨娘这等贱妾怀上长子,踩在自己头上。 李喜玥,真窝囊! 空有主母之名,却一点都不会管理后宅! 李喜玥假意看不出她所想。 “那妹妹快去伺候老太太吧。” 李珂儿走后,安姨娘也告辞。 李喜玥琢磨着昨晚的事,亲自往浣栖居走了一趟。 昨夜李珂儿发了大火,整个浣栖居都被罚了,现下正死气沉沉。 见李喜玥来了,众人赶忙下跪:“给大娘子请安。” 李喜玥一打眼便看见一个满脸伤痕,几乎毁容的丫鬟。 她跪在最后面,双眼红肿,可见是哭了一宿。 “你叫梅儿,对吗?” 梅儿意外地看着李喜玥,她没想到主母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回大娘子,奴婢正是梅儿。” 李喜玥走上前,弯下腰,一点都不嫌她脸上的血和脓,轻轻勾住梅儿的下巴,查看伤痕。 原本娇艳欲滴的小脸被指甲掐出深深沟壑,绝美的一双丹凤眼连眼角都被抠破,嘴唇也被打肿了。 这是毁容了。 李珂儿真够歹毒的,到底这丫鬟也没碍着她什么事,何必毁人家容貌。 “这是怎么弄的?” 梅儿老实,不敢告状,轻啜:“是奴婢在背后乱嚼口舌,所以李姨娘才……” 另一个跟梅儿要好的丫鬟替她诉苦:“回大娘子,许是从前小公爷多看了梅儿两眼的缘故,李姨娘便利用这次惩罚故意毁了梅儿的容貌。” 原来如此,这便说通了。 主子遇见下人嚼舌根,打了板子家法处置便是,何至于将人毁容。 “梅儿,你莫灰心,我会找大夫来给你医治,定将你的脸恢复如初。” 梅儿愣住,感激地落下泪:“大娘子!您是菩萨心肠!梅儿愿为您当牛做马!大娘子明鉴,奴婢只想好好做事,等年岁到了求主子发善心给我个恩典,让我与老家的表哥成亲。我万万没想到会遭此一劫,若不是大娘子愿意救我,我这辈子就毁了……” 在这个时代,毁容的女子只有悲惨下场,哪怕是皇家贵女也会被人嫌恶,更何况是一个小丫鬟。 “梅儿,我若请人治好你的脸,你今后可愿做我的眼线?” 梅儿神情凛然,狠狠点了头。 …… 安排完一切,李喜玥叫了二门上管事的桑菊进屋。 桑菊是她从李府带来的,也是从前齐氏留下的人。 她一向沉默寡言,做事沉稳利落,陪嫁进韩国公府后,李喜玥便让她去管理二门上做粗活的婆子和小厮。 “去仔细查查听风阁,不要声张,看看安姨娘的胎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桑菊领命,不动声色地融入黑夜。 李喜玥眼眸深沉,兀自灌了一口凉茶。 她知道,此时的韩煜初根本就没有生育的能力。 上一世韩煜初纳了十七房姨娘,折腾好几年,一个都没怀。 李喜玥为了让自己怀上嫡子,托人找了一位云游四海的仙医。可仙医并不理俗事,只在路上救济穷人,根本不搭理富贵人家的请求。 李喜玥跟随他走了四个城市,心甘情愿为他打下手,还设立粥厂布施穷人,才打动了这位仙医。 仙医给韩煜初试针灸了七日,韩煜初的精脉被打通,李喜玥才怀上嫡子。 这其中艰辛,她还历历在目。 所以,安姨娘现在根本就不可能怀上韩煜初的孩子。 若是假孕争宠倒也罢了,可若是怀了野种…… 李喜玥玩味的笑了。 第二十五章 态度转变 翌日傍晚,合韵院上下刚用完晚膳,丫鬟们正有条不紊地收拾着。 “大娘子,小公爷身边的顺德来了。” “知道了,请进大厅。” 李喜玥让他到大厅候着,自己则不紧不慢地漱了口才过去。 顺德恭敬行礼:“给大娘子请安了。” 李喜玥笑道:“这么晚真是辛苦了,来人,快上茶。” 顺德暗示她:“小公爷刚回府,现下去书房里休息了。大娘子院里若还有餐食,可请小公爷来用膳。” 从外室那里回来,竟连晚饭都没吃? 李喜玥根本不在乎韩煜初吃没吃饭,对于韩煜初,她只剩下上一世的怨恨和死心,是多见一眼都嫌恶心。 可眼下还得先探探他的口风。 “青杏,跟顺德小哥一同去请小公爷来用膳。” “哎。” 青杏应下,跟随顺德去书房请韩煜初。 夜晚天凉,李喜玥又裹了件厚棉袍,看着空荡荡的庭院大门,她眼中闪过烦躁。 上一世,她天天痴等韩煜初的到来,如同在海岸等一辆马车,拢共也没等到几次,实在是痴傻。 今日虽不是她有意等待,心里却难免阴影难消。 曾经的心焦和痛苦,生生扼断了她的少女情怀,抹杀了她对夫妻和睦的期望。 李喜玥问厨娘:“小厨房还有吃食吗?” “回大娘子,就剩了些清粥,还有一屉菜包子,但那菜包子是我们下人房里的晚饭,给小公爷吃实在是没规矩……” 李喜玥无所谓道:“没事,热了送过来就行。” 吃点包子稀粥就得了,难不成还要劳烦厨房给他再开火? 不出一刻钟,韩煜初沉着脸来了,像谁逼他过来似的。 他面容冷肃,低声问:“你找我有何事?” 韩煜初是跟沈依雪吵架后被气回来的,心情憋闷。 且他上次去找沈依雪的时候险些被李喜玥发现,他本就心虚,不愿听李喜玥唠叨,更不可能给她交代外面的事。 可今天刚回府,顺德就开始在耳边絮叨,说李喜玥在府里有多么勤劳,在后宅中替他走动关系,格外有主母风范。 他把顺德骂了一通,可扭头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也派人来跟他谈话,命他去跟李喜玥圆房,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正妻。 眼下,韩煜初虽来了合韵院,可满身逆骨,浑身透露着抗拒。 李喜玥并不恼火,似笑非笑问:“小公爷好大的火气,莫不是还没用膳,饿着肚子,便把火气都往我身上撒了?” 韩煜初只是叛逆独行,并不是真的粗鲁无礼,听闻李喜玥嗔怪的话,他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多恶劣。 这是把跟沈依雪吵架时的怒火转移到李喜玥身上来了。 李喜玥又没做错什么,何其无辜。 韩煜初缓过神来,有些尴尬:“我还未用膳。” 李喜玥在心底冷哼一声。 她指了指桌子上的清粥和菜包子,“我这有些粗茶淡饭,小公爷不嫌弃便用些吧。” “也好。” 韩煜初像是饿坏了,清粥菜包也进的香,愣是全吃完了。 他虽是韩国公府独子,但从小习武,并不娇气,出征时就是再粗糙的食物也是吃过的。 “你这小厨房手艺不错,不过你好歹也是韩国公府的主母,餐食的规格未免寒酸了些。” 李喜玥:…… 跟他没什么好扯的,她开门见山:“府里的安姨娘有了身孕,我已禀告了父亲母亲和祖母,并安排崔大夫每日请脉。家中好的珍馐补品都送过去了,还有咱们药房内的上好药材,全都由听风阁安排。安姨娘这胎是您的第一个孩子,我必定会让您的长子顺利健康出生。” 这惊天的消息让韩煜初浑身一震。 “果真!” 李喜玥莞尔:“千真万确。” 韩煜初拍着大腿,乐得仰天大笑。 真是太好了!他韩煜初果然不该断子绝孙!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吗?” 李喜玥柳眉微挑:“自然,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韩煜初黑瞳微缩,不自然地攥拳抵在唇上,轻咳一声。 没想到,李喜玥压根就没问他那天在外乔装夜行的缘故,还帮他料理好了家中妾室怀孕之事。 韩煜初望着她澄澈温和的眸子,有些愧疚,难得说了句人话:“喜玥,我应该先让你生下嫡子的,可是安姨娘这孩子来的不容易……” 李喜玥打断他:“小公爷不必跟我客气,你我之间夫妻一体,照料安姨娘是我份内的事。她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会将这孩子视如己出。” 笑话,她才不想给他生什么嫡子! 见她如此贤良淑德,韩煜初更加觉得对不起她:“我给你买些新首饰吧,这几日我去瑶光阁看见有几个新到的红宝石……” “手镯”二字还没说出来,韩煜初就看见了李喜玥纤纤皓腕上挂着一个通体透光的厚桩帝王紫翡翠手镯。这翡翠手镯他见过,是他娘江南县主的陪嫁,看样子是赏赐给李喜玥了。 以他手中银钱,实在买不起这么昂贵的。毕竟他的花销还是从韩国公府的账上走的,没有合理用途根本不可能调动那么多。 虽然还有朝庭奉禄,可他那些俸禄都不够自己寻常吃喝…… 人家都戴着贵百倍的东西了,韩煜初口中的“红宝石手镯”是万万讲不出口的。 这让他有些丧气。 韩煜初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突然想起,自你嫁进韩国公府,我还没陪你回门呢,月底沐休,我们一同去李府拜见你父母吧。” 李喜玥美眸闪烁,心底不受控制地震了一瞬。 上一世,他们成婚十年之久,韩煜初连李府的大门都没踏进过。 如今,竟然要陪她回门? 敛住一瞬间的失神,李喜玥恢复平静。 回门是大事,事关她娘家的脸面,高嫁的姑娘若没有姑爷陪着回门,娘家是会叫人看不起的。 想通后,李喜玥点头:“好,多谢小公爷。” 一码归一码,他肯给自己娘家脸面,李喜玥没必要拒绝。 正事说完,场面有些尴尬。 韩煜初的眼神黏在李喜玥脸上,她已经卸妆准备休憩,白嫩的小脸如芙蓉一般垂涎欲滴,纤纤素手如葱段儿般水嫩。 韩煜初喉结滚动,“我今日在你这宿下吧。” 第二十六章 恢复荣耀 李喜玥头皮发麻。 她可不想跟韩煜初同房! “我这里也没有小公爷换洗的衣衫。” 韩煜初已经脱下一只靴子,“无妨,我行军的时候好几天都不换衣服,何况这几日也没怎么出汗,不用换。” “啪!” 李喜玥像炸毛的猫,拍桌而起。 不等韩煜初发作,李喜玥立即蹙起秀眉,一脸痛苦的呼唤,“青杏,青杏!你快把我的红枣姜汤送来,疼……” 韩煜初没反应过来:“你哪里不舒服?” “小公爷,我来月事了。” 韩煜初脸上立马浮现三分不悦七分尴尬。 李喜玥适时道:“小公爷去看过安姨娘了吗?这可是您头一个孩子,必要上心才好。” 韩煜初顺着台阶下来:“是了,我还未看安姨娘和孩子。既然大娘子身体不适,便早点歇下吧。” 直到韩煜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合韵院,李喜玥才放松下来,瘫在贵妃椅上久久难以平静。 水碧扶她起来,“小公爷不会回来了,小姐安心歇下吧。只是今日躲了一时,日后可怎么办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时,桑菊悄声走进来:“小姐,查到了。” “桑菊随我到里屋来,水碧,你去帮我热壶酒。” 进到里屋,桑菊谨慎地扫过一圈。 确认房内无人,才跟李喜玥汇报。 “回小姐,安姨娘并无身孕。我到外面找了个会号脉的巫医,让她佯装成咱们府里的粗使婆子,在听风阁搬运补品的时候假意摔倒,趁机摸清了安姨娘的脉象。” 李喜玥眉头紧蹙。 “她是如何骗过去的?难道那崔大夫是个不堪可用的!” 她是否怀孕,李喜玥不在乎。 她是否怀的是韩煜初的孩子,李喜玥也不在乎。 李喜玥不能容忍的是府里有不受她管的人。 若是安姨娘把崔大夫买通,那他是断不能留的。 桑菊打断了她的思考,低声道:“巫医给我说,安姨娘内力极强,是个练家子,若是功力练到火候,是可以用内力改变脉象的。” 李喜玥了然地点点头。 崔大夫是在国公府伺候几十年的老人,只效忠于韩国公爷和县主娘娘,他应该看不上一个姨娘的小恩小惠。 安姨娘从小学戏曲,有童子功,用内力改变脉象一时骗过崔大夫,倒也说的通。 看来,安姨娘是想假孕争宠。 既如此,那她定不能白瞎了安姨娘这一“胎”。 左右是两个姨娘斗法,她不介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桑菊,你费心了。你侄子最近还好吗?是否有按时用药?” 提到小侄子,桑菊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憨厚的笑。 “回小姐,晨晨的哮喘症再没犯过,药房一直按时送药过来。” 当年桑菊被卖进李府时才七岁,做最下等的粗使丫鬟,若不是齐氏在柴房门口发现发烧昏倒的桑菊,她恐怕早已死在那个冬天。 后来桑菊被齐氏指去伺候李喜玥,日子才好过了些。 前两年桑菊的侄子晨晨被查出哮喘症,向来不善言辞的桑菊第一次哭着去求李喜玥。李喜玥二话没说,立即找大夫给晨晨看病。 得知治疗哮喘病的药材十分昂贵,李喜玥又去李家名下的药房里签了十年的账单,命药房按时把药材送过去。 这对母女是桑菊的救命恩人,桑菊看似沉默寡言,冷淡严肃,可若真有什么事,她是能为李喜玥卖命的。 …… 韩煜初只在听风阁陪了安姨娘两日,第三日便跟被勾了魂似的往外跑,一出府就不见踪影。 安姨娘虽心有抱怨,可是转念想到这次韩煜初回来李珂儿压根没见到他的一根毛,便心满意足的笑了。 只要能踩李珂儿一头,不让她分宠,那么自己在韩国公府的地位便是稳固的。 这些日子,江南县主看似静修,实则在暗中观察李喜玥。 她见李喜玥胜不骄败不馁,虽然被罚去一半管家之权,却还是安心处理着家中庶务,安顿好有孕的安姨娘,毫无怨怼之心。 江南县主打心眼里觉得李喜玥真是极沉稳,便再次将对牌钥匙交给李喜玥。 加之上次韩煜初在李喜玥这里用了晚膳,二人“相谈甚欢”,府里也逐渐有了小公爷和大娘子感情愈发和睦的说法。 韩国公府上下都是人精,见风向转动,下人们也一窝蜂地往合韵院献殷勤。 入冬了,韩国公府庶务繁多,刚理完秋收的账,又要准备过冬的煤炭和蔬菜肉品,还有布料棉絮。韩国公府人数庞大,这些不预备好是会出事的。 李喜玥结结实实忙了些日子。 虽不用管韩云霭的嫁妆之事,但嫁妆单子也得到她手里过一遍。 韩云霭和王家的婚事定在立春,这是韩国公爷请宫里钦天监算的好日子,韩国公爷很宠女儿,誓要让韩云霭婚后幸福美满,子孙满堂。 眼下已到立冬节气,距韩云霭大婚之日还有不到三月。 嫁妆大致已备好,现在只剩些细碎之物。 陈姨娘听说有的大户人家女儿出嫁前还会找宫里的嬷嬷来家中教习,为的是给女儿长脸。见别的女儿有,她也很是眼热。 于是陈姨娘苦苦央求韩国公爷,请他去宫里找一位嬷嬷来教韩云霭,好让韩云霭风光出嫁。 韩国公爷被吵得头疼,无奈之下只好拉下老脸去宫里请人。 今日,便是宫里苏嬷嬷给韩云霭讲规矩的日子。 晌午时分,一顶低调的藏青色软轿从韩国公府正门进入,门外早有韩国公爷带人站着迎接,可见对宫中来人的尊重。 “韩国公爷太客气了,怎好让您亲自来接我一介奴婢。” 苏嬷嬷稳稳从软轿上下来,虽已是不惑之年,眼神却清明至极,腰板也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都是森严宫规调教下的板正。 韩国公爷眼前一亮。 都说苏嬷嬷是伺候太妃十几年的掌事嬷嬷,在皇宫里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如今看来真是请对人了。 “怎么没见县主娘娘?” 闻言,韩国公爷脸上闪过尴尬。 本来这种接待之事是要由家中主母来迎接的,可江南县主从一开始就表过态,绝不可能操办妾室庶女成婚之事。 见婆母如此,李喜玥也称病不去,干脆让陈姨娘去过“主母瘾”。 反正是公爹的后宅之事,丢人也丢不到她这里。 韩国公爷虽然偏疼陈姨娘这一房,可他到底是懂规矩的,不可能真的让陈姨娘一介妾侍跑来接待宫里尊贵的客人,便只好自己来迎接。 还未等韩国公爷找好借口,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陈姨娘娇笑道:“唉哟,我们的贵客苏嬷嬷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第二十七章 母亲故友 陈姨娘穿着一件桃红色对襟上裳,裹着织锦镶毛斗篷,长裙逶迤及地,实在是称得上盛装打扮。 可她年纪也不小了,浑身上下都是娇俏的颜色,跟年龄实在不匹配,只让人觉得轻佻。 苏嬷嬷冷着脸没应声。 她目视前方,仿佛没看见陈姨娘这个人。 韩国公爷荣华尊贵一生,向来是最体面的,眼下也难得局促尴尬,脸上挂不住笑。 哪有大户人家的妾室像陈姨娘这般招摇作派的! 真是给他丢人! 若是传出去,甚至传进宫里,以后这京城权贵该怎么看待他! “你真是胡闹!休得对苏嬷嬷无礼!快来人,把陈姨娘带回后宅去!莫要在外招摇!” 陈姨娘瘪起嘴,眼底闪过一丝无措。 她不过是想给自己女儿涨涨面子,好好接待一下教习嬷嬷,给教习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希望她能全心全意地教规矩。 她是一心为了韩云霭好,究竟做错什么了? 怎的就生了这样大的气? 陈姨娘被半架着带走了,一路走一路呜咽,好不伤心委屈。 韩国公爷轻咳一声,用余光观测苏嬷嬷的态度。 这下也不用跟苏嬷嬷解释为什么没有主母来迎接了,答案就写在眼前。 苏嬷嬷只当不知道其中矛盾,淡笑道:“那这些天就叨扰韩国公爷了。” 韩国公爷赔笑道:“嬷嬷哪里的话,我给您安排住在云霭院子旁边的茗香堂里,有两个做事老成的丫鬟伺候,若嬷嬷有吩咐就让这两个丫鬟去办。” 苏嬷嬷客气地笑了笑。 “韩国公爷不必对奴婢如此客气,我在宫中虽是一宫掌事,却也只是伺候主子的下人而已,您这般礼待,奴婢实在担当不起。听闻云霭小姐聪慧懂事,想必也是一点就透,不会费多大功夫的。” 这一番知礼节懂进退的客套话让韩国公爷心里格外舒坦。 他连忙让身边小厮送来早就备下的托盘,只见上面摆满了银锭子,闪亮夺目。 “嬷嬷见多识广,这些俗物只当请嬷嬷吃茶了。” 苏嬷嬷笑而不语,身后的小丫鬟非常有眼色将那托盘接过,未让银钱过了苏嬷嬷的手。 知道宫里来的嬷嬷在茗香堂里住下了,李喜玥便召集了几个院子的大丫鬟训话。 “回到你们各自院里后,要好好规训手下人的言行举止。苏嬷嬷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决不允许出现争吵和打架的情况,礼仪方面也不能出现差池。若有不听的,直接拧了来合韵院,我亲自处罚,若手下人出错,你们也要一同领罚!但若是得了苏嬷嬷的夸赞,我便给你们多加奖赏,赏赐什么你们自己选。” 恩威并施,令人不得不服。 “是,大娘子!” 虽听见有连带责任她们都挺害怕的,可若是做得好还能自己选择赏赐,实在令人兴奋。 几位大丫鬟领了命,赶忙回各院训话去了。 陈姨娘被韩国公爷斥责的事传到韩云霭那里,她沉着脸甩掉手里的绣品。 “愚蠢,就会给我丢人现眼!” 虽然陈姨娘是她生母,一手将她带大,可韩云霭总是怨恨庶出的身份不体面,连带着从心里瞧不上陈姨娘。 身旁的小丫鬟尴尬笑笑,安慰道:“二小姐您别生气,陈姨娘也是为了你好。” “你懂什么!从小到大,她给我丢的人还少吗?” 韩云霭狠狠剜了一眼小丫鬟,她立马抿紧双唇,不敢吱声了。 韩云霭出生后,按规矩是要给交由江南县主照拂的,可江南县主对庶女的教育兴致缺缺,韩国公爷也觉得江南县主性子凉薄,可能不会好好疼韩云霭,于是便让陈姨娘自己照顾孩子。 陈姨娘虽是良妾却出身寒微,是个没见过世面的。经常说出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做事也充满了小家子气,更是纵着自己娘家那不争气的弟弟陈浩败了很多银钱。 陈姨娘这些不体面的作为,总是让韩云霭被其他贵女笑话。 韩云霭本性凉薄,爱慕虚荣,“庶出”二字就像如蛆附骨一般令她痛苦。 不能让她荣耀的,她通通看不起,哪怕是她亲生母亲。 苏嬷嬷休息了半日,便开始给韩云霭讲规矩。 连着两日,都是些基本的。 虽然这教习不用多正规,但站姿坐姿这些最基本的功夫是不能少的。 韩云霭从前也学过,可宫里和外面的标准区别不小,要严苛得多。 韩国公府就韩云霭一个女孩,从小娇惯大的,她练了没一会儿就累的浑身瘫软,想要耍赖。 苏嬷嬷见她有摆烂的意思,便喊停叫休息。 李喜玥捧了这个月府里支出的账簿要去给江南县主回话,正巧路过韩云霭的院子。 她听着院内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好奇,便在树下站了一会儿。 突然,韩云霭从背后出现,十分嫌恶地冷哼一声。 “大嫂,我知道你们小门小户出来的,没有跟宫里嬷嬷学规矩的机会,你眼馋也是正常。可你如此没教养地跑到我院子门口来监视,知不知道这鬼鬼祟祟的样子,叫人瞧了去是会给我哥哥丢人的。” 李喜玥气得想笑。 她堂堂正正在这站着,怎么就成了偷听? 是了,上一世韩云霭也是喜欢这样羞辱她。 可从前李喜玥一心爱慕韩煜初,也试图跟他的家人搞好关系,希望韩煜初看在她善待他家人的面子上,多多怜惜自己。所以,从前李喜玥虽被韩云霭处处羞辱,却还是有什么好的香的都记着她,还给她送了许多昂贵的首饰和书画。 那些好东西自然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重活一世,李喜玥绝不可能再惯着她。 “二妹此言差矣,我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何至于来偷看一个二把刀?更何况,我听说你学习了几日,但成果很是欠缺,练上一刻钟就要休息一个时辰,搞得教习嬷嬷都不知道该如何教导。若你没有这个金刚钻,不如别折磨教习嬷嬷了,让她回宫去松快松快可好?” “你!” 韩云霭哪见识过这样口齿伶俐的李喜玥? 她纵是想生气发火,都没有打好提前量,愣是气得半晌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院内听见动静的苏嬷嬷走了过来。 苏嬷嬷看到李喜玥的侧脸,眼神陡然发光,素来端庄的步伐都乱了。 “婼琴!婼琴!齐婼琴!” 李喜玥一愣,倏然听见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她母亲齐氏的名讳。 谁?谁在喊她母亲? 自齐氏病逝后,李喜玥便再也没有如此真切地听过母亲的名字。 在李喜玥懵怔之际,苏嬷嬷已经快步走到她面前,端详她的脸。 “你不是婼琴……” 李喜玥的五官与齐氏有七分相像,但身材和脸型却随了父亲。 听见母亲名讳,李喜玥心底激动,她抓住苏嬷嬷的手,“我是齐婼琴的女儿,您认识我母亲吗?” 第二十八章 探王肇口风 苏嬷嬷已经有泪流出:“你是婼琴的女儿?” 李喜玥声音颤抖:“我是!苏嬷嬷,您认识我母亲?” 苏嬷嬷笑中带泪:“你叫‘喜悦’,对不对?” 李喜玥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端庄。 眼泪“唰”地流出。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嬷嬷哭着说:“我与你母亲年少相识,她是皇后的陪读,而我只是最卑微的宫女。她与我相处时从不摆架子,不仅处处帮衬我,还教我读书写字。正因为会识字,我才有机会得到太妃的赏识,去做了一宫掌事。她从前便跟我说过,若日后嫁人有了孩子,要给孩子起名为‘喜悦’。不求孩子多么出息,只求他能够一生喜悦安乐。” “喜玥”原来是同“喜悦”的意思。 听闻母亲少女时期的故事,李喜玥哭得再也停不下来。 齐氏已过世十年,李喜玥每每想起母亲都悲痛到无法自抑。 母亲,喜玥没有如你所愿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反而嫁进这高门大院中,生生被逼死。 二人紧紧拉着手,苏嬷嬷高兴地说不出更多话来。 青杏和水碧也垂首,红着眼眶。 初冬的天气,外面站久了凉得很。 她们二人是忘了冷了,丫鬟赶忙请她们进院里叙旧。 看着苏嬷嬷和李喜玥亲昵的背影,韩云霭愣在原地,刚才对李喜玥叫嚣的那些话,现在像一个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 她骂人家小门小户没见识,结果人家的娘居然与太妃的掌事嬷嬷是故交! 这些礼仪规矩,对李喜悦来说岂不是手到擒来? 呵呵,她那短命的娘还真是有本事啊! 死了十年了,还能给她带来荣耀! 韩云霭的心肠都在泛酸,狠狠搅在一处,气得浑身发抖。 可惜,现在实在没人在意韩云霭的崩溃。 原本韩云霭才是主角,可轻易就被李喜玥越过了风头。 苏嬷嬷拉着李喜玥的手,回到韩云霭的院子里,二人热热闹闹吃起茶来。 韩云霭最后跟进去。 “真是天大的好事,长嫂竟跟嬷嬷有这样的缘分。” 苏嬷嬷攥着李喜玥的手不肯松开,扭头问韩云霭:“二小姐刚才在同大娘子聊什么?半晌都未回来?” 韩云霭的表情有一霎那崩塌,她紧张地曲起手指。 她下意识望李喜玥脸上瞟。 盘算着,这贱人会不会在苏嬷嬷面前告状。 李喜玥压根没打算与她有口舌之争。 主动说:“苏嬷嬷,我们没说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云霭,然后闲话了几句。” 韩云霭松了口气,转念间就更加厌恶李喜玥了。 装什么高雅大度,真是会装模作样! 苏嬷嬷跟李喜玥聊到午膳时分,才作罢。 有着李喜玥这层关系,苏嬷嬷觉得跟韩国公府更亲近些,教导韩云霭的时候也更加用心。 傍晚。 累了一天的韩云霭躺在浴桶里,身心疲惫。 苏嬷嬷今儿是认真练她的,不许她借口躲懒。 还说明日要考考她的琴棋书画,可见是真的上了心。 陈姨娘跑来看她,见状,心疼道:“唉哟,怎么把腿都站肿了,苏嬷嬷也太狠了。” 韩云霭有些不耐烦地把她手拨拉开。 “许是姨娘前几日跑出来惹了苏嬷嬷不快,所以她练我也狠了些。” 闻言,陈姨娘无措地攥住双手。 韩云霭看见她这副窝囊的样子就心烦。 她嫌恶地推开陈姨娘,起身换衣服。 “李喜玥那个贱人,居然跟苏嬷嬷攀扯上交情了,真是可笑。” 陈姨娘对今日的事也有所耳闻,试探道:“既如此,你不如跟李喜玥把关系搞好些?” “凭什么!她也配?李喜玥不过是跟个嬷嬷有交情罢了,苏嬷嬷虽然是宫里的,却也不过是下人,是伺候人的。哼,她若真有能耐,去攀附宫里贵人啊,有种她跟皇后娘娘也这样亲昵!” 虽然她嘴上贬损李喜玥,一副看不上的样子,可眼睛已经要嫉妒地滴出血来。 陈姨娘讪讪的,见她这样更不敢搭话了。 …… 月底最是忙碌,李喜玥连着半个月都没见到韩煜初。 说要月底陪她回门的人,如今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好在李喜玥早就对韩煜初没有任何期待,心里并没有落差感。 韩国公府西门来了马车队,上面码着整整齐齐的木箱,是来送礼的。 李喜玥正巧路过,发现门口的小厮正在把已经卸下的木箱又装回去。 西门外,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局促地望着眼前一切,正在跟一个大丫鬟解释什么。 可那大丫鬟一脸嫌弃,根本不跟他搭话,恶声恶气地吼那几个小厮快些装,便扭头离开了。 那大丫鬟是韩云霭身边的蜜儿。 李喜玥眯起眸子。 她缓步走上前,发现这些箱子上都贴着字,是王家送来的东西。 李喜玥佯装随意地问:“这是谁送礼来了?” 小厮:“是准姑爷送来的礼物,但二小姐好像不太喜欢,都……都丢出来了。” 李喜玥心下了然。 韩云霭是惯会趋炎附势的,她根本不喜欢王肇,她喜欢的是抢秦可馨心上人的那种快感。 韩云霭从小在富贵蜜罐里长大,吃穿用度都是最好最时兴的,自然看不上王家送的寻常礼物。 李喜玥微微蹙眉:“王公子在何处?人家到底还是客,哪有晾在外面的道理。” 小厮连连点头,也是觉得韩云霭如此做法实在有些欺负人。 可主子的事他哪敢多话。 “回大娘子,王公子现下就在西侧门呢,大娘子若是想请王公子略歇歇,可到西苑的墨安亭坐坐。那里是内眷会客的地方,来来往往都能看着。” 李喜玥淡笑:“多谢了。” “大娘子哪里的话。”小厮连忙摆手,羞得面红耳赤。 李喜玥捧着一个掐铜丝镶嵌绿宝石的暖炉,走到王肇面前。 “王公子,外面天冷,这亭子外围了一层帐子,里面堆了暖炉,在这里歇息片刻再回吧。” 王肇算算时间,要把这些礼物装回去至少还要一刻钟。 他便礼貌地拱手,“那就多谢大娘子了。” 待李喜玥坐下后,他才寻了最外面的位置落座。 水碧送来一杯热牛乳,王肇喝了一口,感觉浑身都缓和了。 李喜玥做出闲话家常的架势来:“刚才看二妹不大高兴,还把王公子送来的礼物丢出来了。家中只有这一个女儿,云霭难免娇纵些,还请王公子见谅。” 他并不生气,脾气很好道:“不怨二小姐,是我唐突了。前几日母亲叫我多来走动走动,我忘记高门大院里规矩多,未出阁的女子规矩更多,我所作所为许是不太合情理,是我不该惹得二小姐不高兴。” 王肇做足谦卑之相,李喜玥反而沉默了。 倒看不出他是真的懂礼守节,还是为了娶高门贵女而惺惺作态。 她淡淡道:“王公子也不必过责,你与二妹已有婚约,走动一下十分正常。盛京中有婚约的男女举止更加亲密的也有,你这不算逾矩。” 第二十九章 回门 王肇表情严肃:“闺阁女子的名声是最重要的,我们二人虽然已有婚约,可若做了逾矩之事,损害的也只会是二小姐的名声。王某虽才疏学浅,却也懂得这些道理。” 这番话听进耳朵,李喜玥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这世道,女子身上的枷锁规矩繁多,王肇若真有这样的见地,那还算是可以托付的。 “王公子从前见过二妹吗?想必是早就心悦于她,不然也不会推了跟秦大将军府的婚事,转头跟二妹订婚。” 想到自己跟秦家退婚的事,王肇脸上也很是羞愧。 他也不知为何父母要与秦家退婚,这实在是有辱斯文。 可当今皇上以仁孝治天下,他怎可违背父母之意。 他老老实实道:“我怎可私下跟未出阁的女子见面,那等孟浪之事王某绝对做不出来。不管是秦大小姐还是韩二小姐,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这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见他面皮涨红,语气坚定,李喜玥信了三分。 王肇从小苦读四书五经,年纪轻轻便中了举人,是个有前途的。也正是如此,他一心扑在学业上,根本无心男女之事,据说到现在连个通房也没有,显然在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 毕竟,上一世的王肇还被韩云霭戴了绿帽子。 想必换亲的事是王大人和王夫人定下来的。 李喜玥脑筋微转,突然想到上次在秦大将军府参加秦可馨及笄宴时,秦家人对韩国公府那副冷淡的态度…… 是了,自家女儿已经谈好的婚事却被韩国公府抢了去,谁愿意再给他们好脸色看。 加上韩煜初是个混不懂维护同僚情谊的傻子,便更是雪上加霜。 又闲聊几句,等王家的下人把礼物都装回去,王肇便适时告辞。 回到合韵院,李喜玥给秦可馨写了信。 “水碧,你定要亲自送到秦大小姐手中,切不可让外人知道了去。” “是。” 虽然李喜玥从来不愿干涉别人的因果,可陈姨娘韩云霭母女三番五次踩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必须反击。 说到底,这门婚事本就是韩云霭自己造孽得来的,她不介意替她“还债”。 晌午时分,消失了好几天的韩煜初突然出现在合韵院。 青杏赶忙去报:“小姐,小公爷回来了,还一身酒气,好像宿醉未醒呢。” 说着,还嫌弃地捏了捏鼻子。 李喜玥不喜欢韩煜初了,连带着水碧和青杏也对他态度渐冷。 “大娘子!我回来了!” 水碧刚禀告完,便听见门外传来醉鬼的呼喊。 李喜玥眉心一跳,脸色难看来不及收起。 “小公爷为何晌午饮酒!” “谁说我喝酒了,我没喝多!”男人快步走进来,桃花眼被酒气熏得通红,神色迷离。 他看见李喜玥乌发半垂,长裙裹身,婷婷袅袅地站在书桌前,眼底便是一热。 他脚步磕绊着往李喜玥的方向扑去,捏住女人纤纤皓腕,磕磕巴巴道:“我,我,我说了要陪你回门,你,你,你快收拾收拾。” “……”李喜玥的嫌弃快要溢出来了。 她先挣脱了韩煜初的桎梏,然后拿帕子隔着手扶住他,引导他坐在软榻上。 “你先休息一下吧。” “不行,我说了要陪你回门的,若是今天没回来,岂不是我食言了?” 韩煜初嘴上说的好听,可他大晌午醉成这样,还如何上李府回门? 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活像个混账。 李喜玥已经生气了,冷着脸。 “不去了,现在收拾去李府也要傍晚了。不如明日晨起去回门,父亲母亲也能提前做些准备。” 韩煜初早就醉成一滩烂泥了,就等她这句话呢。 “这,这,这……可是你说的不去了,不是我说的。”话毕,男人窝在软榻上昏昏睡去。 李喜玥心里翻江倒海,想说还不如不回门,省得惹这一肚子闲气!像是谁求着他陪自己回门似的,还不是他自己开口提的? 韩煜初这样的男人就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看似高大帅气,有着高贵的身世,可若要跟他过日子,才真是关上门两眼一黑。 事上当爹钱上当儿,最是没有担当,还自以为是,遇事便只会甩锅…… 李喜玥也是许久没生这么大的气了,当下就把账本猛摔到地上,冷着脸吩咐:“伺候我的人都跟我回偏房!此处便留给小公爷独自使用罢!” 一屋子的人,愣是没人敢留下,全都夹着尾巴跟在李喜玥身后,一溜烟便不见了。 眨眼的功夫,屋内便只剩下顺德和顺安。 顺德和顺安面面相觑,是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小公爷这事儿干的是真缺德,大娘子没有跑去康悦阁告状已经算是好脾气的了。 这事若让县主娘娘和韩国公爷知道,哪怕再疼小公爷,也会家法伺候的。 两人无奈叹气,赶忙把韩煜初抬到正屋大床上。 翌日。 全府都知道昨儿小公爷在大娘子处宿下了,纷纷八卦着,想必今日起李喜玥便是名副其实的大娘子了。 无人知道昨夜韩煜初是“独守空房”的。 李喜玥自己在偏房睡得香,根本不管在主屋吐的七零八落的韩煜初。 左右死不了人,她才不愿意去伺候醉鬼。 倒是李珂儿在合韵院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子,似乎是想进来伺候韩煜初,最后被桑菊给赶走了。 晨起,李喜玥挑了身绣着如意云纹的长裙,外袍选了妆缎云狐皮大氅,又让府里手艺最好的嬷嬷来上了妆。 专管库房的徐娘子早就在李喜玥的吩咐下备好了她回门要带的礼物,待出发时一齐装上便是。 昨日经韩煜初这么一闹,李喜玥便想好了,就算今天韩煜初不陪她回门,她自己也要回娘家走一趟。 所以她根本不在乎韩煜初那边是什么情况,他爱去不去。 待李喜玥盛装走出房门,便看见早已站在门口等候的韩煜初。 看见盛装出席的她,男人眼底那点困意全都消失了。 韩煜初知道自己昨天醉酒闹事,脸色略显尴尬。 他轻咳一声:“都准备好了?” 知道他在没话找话,李喜玥只轻轻“嗯”了一声,就当回答。 二人一路无言,走到马车跟前。 “小公爷,长姐!” 李珂儿娇声呼唤他们,也不知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韩煜初停下脚步,“李姨娘有何事?” 李珂儿搅着帕子,脸上带着羞涩紧张的潮红。 “小公爷,长姐,我也想父亲和姨娘了,我……” 话说一半,李珂儿慌忙低下头,可通红的眼眶和点点泪花却正巧映入韩煜初眼帘,让他看到了一个委曲求全的庶女形象。 第三十章 庶弟 韩煜初顿了顿。 李珂儿到底是自己的妾侍,且一贯谨守本分,还每天都去伺候老太太,是个顶孝顺的。 见她如此,韩煜初有些心疼,还没问过李喜玥便开口说:“李府也是李姨娘的娘家,你便同我们一起回门罢。大娘子与你姐妹情深,想必没有不依的。” 李珂儿“惊喜”的抬起头,先是一脸幸福的与韩煜初对视,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又换上诚惶诚恐的眼神,偷偷瞟李喜玥的脸,就好像她生气了一样。 实际上,李喜玥的表情从头至尾都没什么变化。 李珂儿兀自演了一场戏,把李喜玥演成了一个善妒凶狠的嫡姐。 李喜玥懒得看这对戏精男女继续演下去,更不屑于解释,便扶着青杏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迟迟未动,帘外传来韩煜初和李珂儿窸窸窣窣的交谈声。 一刻钟后,马车夫才拉动缰绳。 青杏掀开马车帘,面上怒气蓬勃。 “小姐,李姨娘矫情着让小公爷陪她坐后面的马车去了!” 那浪蹄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贱人! 回门时让李府众人看见新姑爷跟妾侍同乘一辆马车,他们该如何腹诽小姐? 失宠? 还是无能? 明明小公爷是看在小姐面子上才回门的,现下倒好,像李珂儿的功劳似的! 青杏气得直咬牙,恨不得把李珂儿从马车上扯下来才能解气! 李喜玥闭目养神,气定神闲。 “青杏,你是我身边的大丫鬟,不论遇到什么情状,都要稳着点。” 青杏硬生生憋回眼泪:“嗯!” …… 李思德昨晚收到女儿要回门的消息,便让孙氏连夜将李府上下收拾了一番,厨房更是天不亮就开始采买备菜。 孙氏是李思德的续弦,在齐氏去世后娶进门的。 孙氏年纪虽小,却十分能干,短短的时间里竟也收拾出来了。 晌午。 韩国公府的马车稳稳停在李府门口。 华丽的门帘纹样,贵胄才能用的马车规制。 韩国公府的富贵让李府蓬荜生辉,也让左邻右舍看着眼馋。 李府的一众亲人都站在这里迎接。 李思德站在靠后的位置,脸上一派淡然。 孙氏仿佛哭了,用手帕压了压眼角。 她在众人面前哽咽:“孩子们回来了,也不知在韩国公府过得怎么样。” 其实孙氏比李喜玥大不了多少岁数,她这一番话实在是有倚老卖老的嫌疑。 但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纷纷安慰她几句。 韩煜初的马车在前面,李喜玥下车时,他已经牵着李珂儿站在李府门口了。 李珂儿的姨娘站在最前面,她双颊红扑扑的,满脸骄傲。 她女儿可真得宠,真争气! 还压了嫡女一头呢! 她正高兴着,侧眼就看见李思德沉着脸瞪她。 她顿时一哆嗦,藏起欢欣的表情。 李思德沉着脸,心底不大高兴。 家中主君跟妾侍同乘一轿回门,这不是把‘宠妾灭妻’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吗? 更是显得主母无能,不能笼络夫君的心。 好在妾侍也是李家的女儿,不会显得李家特别丢脸。 就算丢脸,也丢不出家门。 李思德清嗓:“姑爷,快进来说话吧。”可别站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他以为自己已经暗示的很明白了。 谁知道韩煜初应下了,却还是牵着李珂儿一同进门。 李喜玥面无表情,自己端庄的走进家门。 顿时,李思德就更加的看不上韩煜初了。 纨绔! 还听不懂人话! 韩国公府还真是子嗣凋零,养的这个儿子不仅在官场上不招人待见,跟亲戚往来更是毫无眼色规矩! 眼下却不是生气的时候。 李思德招呼大家进府,也安顿了韩国公府来的仆从们,做的面面俱到。 韩煜初再没情商没出息,也是地位尊贵的小公爷,日后必定袭爵,成为下一代韩国公爷。 李思德即便身为岳父,也只能在心里骂他两句。 毕竟家中今后的荣耀少不了这位金龟婿帮衬。 会客厅。 李家旁支的两房也来了,都围着韩煜初巴结奉承。 李珂儿乖顺地坐在他身旁,接受着众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整个人都舒服通透。 李喜玥则面无表情坐在较远的地方,默默饮茶。 耳边或恭贺或阴阳的声音很是吵闹。 她都没入耳。 这时,走进来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长得与李思德有五分相似。 只是这孩子眼高于顶,根本不与其他长辈打招呼,直扑到韩煜初面前。 “姐夫!” 李承焕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他是李府唯一的嫡子。 孙氏嫁进李府后,只生了李承焕这一个孩子,他在李家受尽宠爱。 家中受宠的孩子总是有共性的,他们身上有着得天独厚的自信,比旁人更有松驰感,也多了很多任性。 韩煜初与李承焕是同一种人,他也觉得李承焕率性可爱,遂与他多说了几句。 大厅里热闹非凡,李喜玥却是躁了。 眼神巡视着,在找一个身影。 突然,她眼神微动。 门厅外的游廊上,有一株凤尾竹不规则的晃动着。 李喜玥眼底一喜。 这是她从前跟李承宇的暗号。 “母亲,我去梳妆一下。” 孙氏忙着巴结韩煜初,没有不应的。 “快去吧。” 李喜玥连青杏和水碧也没带,脚步轻快地走到偏屋去。 “长姐!” “承宇!” 她前脚进门,李承宇后脚就跟进来了。 外面觥筹交错,丝竹声不绝于耳。 唯有李喜玥和李承宇姐弟二人坐在偏屋闲话家常,温馨清净。 李承宇是从前金姨娘的孩子,金姨娘难产去世,丢下襁褓中的李承宇便撒手人寰。 彼时孙氏已经嫁进来做了续弦,一向不喜欢李承宇,也不愿理他,只丢给奶妈子管。 李承宇处处被人欺凌,即便是家中长子,也不受待见。 后来孙氏生了李承焕,便愈发嫌李承宇碍眼,尽自己所能的克扣他。 李喜玥虽是嫡女,却也是没了娘的孩子。 都说‘没了娘就没了爹’,这话很是有理。 李喜玥大多时间都在韬光养晦,收敛锋芒,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李承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总是处处被针对。 好在李喜玥早早就开始管家理事,能够利用自己的权力照拂李承宇,不让他在吃穿用度上有所欠缺。 两个没有娘的孩子,相依为命。 李承宇红着眼睛。 “长姐,我,我……”我很想你。 长姐已经嫁作人妇,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这话不能脱口而出。 压住心中的思念,李承宇轻轻扯了扯李喜玥的袖口,露出真诚的笑容。 李喜玥摸了摸李承宇的头发,心里发软,“承宇,几个月不见,你长高了许多。” 李承宇比同龄人长得快,才七岁的孩子,竟也有些少年样了。 李承宇憋住哭意。 从小到大,只有长姐会关注到他的变化。 “长姐,你在韩国公府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人欺负你?姐夫疼你吗?” 他一连问了许多问题,嘴都跟不上趟了。 他哪里知道李喜玥早就被逼死了一回。 李喜玥咽下心头苦涩,温声对弟弟道:“承宇,你别担心姐姐,姐姐这么多年管家理事都过来了,怎么会过不好日子呢?” 李承宇咧开嘴笑了:“是了,我长姐最厉害!” 第三十一章 父亲 上一世,李喜玥嫁进韩国公府后便很少与娘家往来,与李承宇也是书信多,见面少。 她记得上一世李承宇很争气,考了个会元出来,年纪轻轻就任命官职。 可他在任职前却惨遭诬陷,险些丢了脑袋。 彼时李喜玥已经身怀六甲,她大着肚子跪在韩煜初面前求了一天一夜,韩煜初也不愿意给李承宇做保。 最终李承宇被流放边疆,得到消息的那天,李喜玥发动早产。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发了体内积年累月的毒素,最终一尸两命。 李喜玥收起惨烈的回忆,柔声问:“在家可好?照顾你的奴婢都用心吗?” 李承宇的黑眸闪过一瞬委屈,很快忍住。 扬起笑容,说:“他们不敢怠慢我!” 李喜玥不说话了。 她又不瞎。 李承宇瘦了许多,还没她嫁人之前壮实呢。 不愧是姐弟俩,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李喜玥不想让气氛太压抑,便转移话题。 “过了年,等开春就该去学堂了,父亲可为你找好师父了?” 李承宇眼神闪躲,尽力装出毫不在乎的语气。 “母亲说我跟承焕就差了两岁,让我先别急着去学堂,等过几年跟承焕一同去,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闻言,李喜玥一下挂了脸。 上学堂的岁数都是越早越好,若是有家里开蒙早的孩子更是恨不得一天都别落下。 孙氏眼界不高,心眼也跟着小! 李承宇是庶子,再优秀,也越不过她亲生的嫡子去。 竟连上学这种要事都克扣打压,若耽误了李承宇可怎么行! 上一世,李喜玥压根不知道孙氏做的这缺德事。 这一世,她决不能让李承宇受委屈。 李喜玥叫青杏看好李承宇,独自往李思德的书房闯去。 李思德只一开始去大厅与姑爷和两女儿娘打了招呼,便回到书房“工作”。 吩咐下人,用饭的时候再喊他。 不攀附权贵,是他对外塑造的形象。 李喜玥了解自己这位父亲,他面上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上在家中每个重要的节点都有他细致盘算的结果。 扮猪吃虎,说的就是李思德。 “父亲,女儿来给您请安了。” 高嫁的女儿回家,做老子的也要端端架子。 李喜玥还没有诰命在身,李思德是不必对她太客气的。 他没让李喜玥起身,先怒斥道:“刚才人多我不想落你面子,让姑爷跟妾侍同乘一轿,你是怎么做主母的?竟也不知规劝?” 因着李承宇的事,李喜玥本就带着不悦。 她也没客气。 “李姨娘也是爹的女儿,她受宠也是李家的荣耀。总归说起来好处都是您的,有什么可生气的?我也没让别的妾侍越了咱们家的风头去。” 谁不知道他的小九九。 对外说的好听,说是怕嫡女高嫁会受委屈,所以让庶女陪着嫁过去,姐妹俩互相陪伴。 也就是没人主动拆穿他罢了,谁家好父亲会让女儿去做妾? 不就是想全方位把持住韩煜初这个金龟婿吗? 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装什么啊。 “你胆子大了!敢跟父亲对峙!我教你的孝道都学进狗肚子里去了!” 李思德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还是自己那个听话懂事的嫡女吗? 这是怎么跟他说话呢? 李喜玥冷冷的看着他,雪白的小脸绷着,丝毫没被唬住。 不怨李喜玥跟他发火,上一世她被韩煜初当做弃妇的时候,李家没一个人愿意替她分辨几句,更不愿替她出头讲理,反而是想办法把李珂儿抬高。 孙氏出的馊主意,把从前许多李珂儿做的错事全都安在她头上,只为给李珂儿这个还有前途的女儿铺路。 李思德可是全程默许的。 李喜玥不是那等迂腐愚孝之人,上一世亲眼看见那些曾经对自己阿谀奉承的亲戚是如何反踩一脚的,她怎么可能还对他们抱有期望? 女子的一生,注定是如履薄冰的! 面对诘责,李喜玥眯起愈发矜贵冷漠的眸子。 “父亲,许多事我不愿跟你们诉苦,你看这情状也该知道我在韩国公府并不受宠。你不替我委屈也就算了,实在没必要上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毕竟当初要珂儿跟我一起嫁进韩国公府的人是你,她现在分宠胜过于我,难道不是父亲你导致的吗?” 李思德拧眉。 “好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却并未真的动怒,而是转移了话题。 “一会儿全家用膳的时候,你多照顾着点你家小公爷。就这么唐突的跑过来,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算怎么回事?就算珂儿也是李家人,可她到底是个姨娘,不成规矩的。” 这叮嘱的语气,仿佛刚才那场争吵从未发生过。 李喜玥一怔。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父亲脸皮很厚,不是一般的厚。 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那个看起来高高在上,威严谨慎的父亲,不过就是一个空空的外壳。只要权贵之身对他稍加打压,他便像糖塑一般,‘哗啦啦’便碎了。 “知道了,父亲。” 李喜玥不愿再多生口角,她言归正传。 “父亲平日里看过承宇的功课吗?” 李思德从前倒也看过几回李承宇的课业,但只是草草翻过,只记得这孩子字写的不错。 他含糊道:“前些日子看过,还可以。” 他这样回答,李喜玥便知道他根本没对李承宇的功课上过心。 李喜玥有备而来,拿出一本小册,递给李思德。 “父亲,我刚才与承宇讲话,偶然问到他的课业,看见他写的这些文章,真是很不错,于是拿来与父亲一同鉴赏。” 李思德懒得多看,但他的嫡女如今是国公府的正头大娘子,刚才又被明着敲打了一番,他也不好不多给几分面子。 “嗯嗯,还真是不错。” 本来只想敷衍一下,可细细看过来,的确是很优秀的。 字迹工整,下笔张弛有度,甚至能看出一点名家风范来。文章内容虽有些浅薄,却结构明晰,句句有理,实在不像一个七岁孩子的手笔。 文章倒也罢了,但李思德像李承宇这么大的时候,可写不出这样好的字。 可见这孩子是下了苦工在学习。 他还真是忽视了自己这个不爱说话的庶子。 李喜玥抓紧拍马:“承宇是随您了,否则哪有这样的天赋。” 李思德也是有功名在身的,深知学习之道。 七分努力绝不可少,但三分天赋更是不可或缺。 有那榆木脑子的,就是再怎么努力,一辈子能考个秀才也是不错了。 听见女儿这么说,他心里顿时有些骄傲。 “自然,咱们李家三代都是有功名在身的,承宇是遗传了我。” 李喜玥在心里浅浅冷笑一声。 好的就是遗传了你,不好的就是遗传了他娘呗? 她趁热打铁:“您可知母亲让承宇两年后再入学堂的事?” 第三十二章 只爱自己 李思德眉头紧蹙,仿佛第一次听见这事。 “胡闹!这不就耽误了承宇的学业吗?你母亲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事竟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李喜玥浅勾唇角,笑了。 自己这位父亲还真是会演戏得很。 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在乎? 已经不重要了。 亲眼看见李承宇的优秀,他又怎么愿意埋没这样的好苗子? 李喜玥递台阶:“想必母亲也有自己的打算,当家主母总是不容易的。人无完人,就算是大罗神仙也会有纰漏和思虑不全的地方,您别责怪她。眼下,承宇读书的事才是最要紧的,您看要给他安排到哪个书院去?” 李思德抿起唇,思索了一番。 这事,说难不难,可说简单也并不简单。 盛京内顶级学府唯有茅山书院,其余都不过尔尔。 茅山书院是前朝内阁中的薛首辅亲手创办,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文臣隐退后,被薛首辅请来授课。 薛首辅当年科考时连中三元,一鸣惊人。 入仕后,三年时间跻身内阁,迅速成为先帝面前的红人。 他创办的书院,可谓是所有考生的‘风向标’。 但李思德跟茅山书院的交情并不多,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腆着老脸送进去一个孩子。 这个珍贵的名额,于情于理他都要留给自己最疼爱的嫡子,李承焕。 至于李承宇么…… “那就送承宇去白岩书院吧,我有两位同僚的孩子也在那里求学,那里的先生很是老成。” 李喜玥语速飞快:“白岩书院位置偏远,临近燕郊。那地方艰苦无比,两位先生又到了知命之年,虽然德行学问都很深厚,却也要跟不上新的东西了!若把承宇送过去,岂不是耽误了?我知道盛京最好的书院是茅山书院,为何父亲不设法将他送到茅山书院?” 李思德噎了一下,又重新审视自己的嫡女。 她这副铢锱必较的模样,实在是陌生。 他也实在是惹不起。 李思德叹了口气。 “玥儿啊,不是父亲偏心,只是那茅山书院真的不容易进,为父也只有送一个孩子进去的能力。你说说,难道要让你嫡出弟弟让给庶出的弟弟吗?” 他摆烂了。 左右算他没用,行了吧? 李喜玥叹了口气。 “不然,我去找我婆母江南县主,看看能不能把承宇……” “不可!” 李思德立马拒绝了。 “这是咱们家的私事,又不是读不起书了,怎么能去麻烦你婆家呢?今后人家该怎么看你?” 再说了,好不容易攀附上这门高贵的亲戚,自己还没尝到甜头,就让把人情给了一个庶子,这可不成。 不划算啊! 李喜玥假装不知道他的小九九,淡笑了一下。 “总归还有半年的时间,我也去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让承宇先去白岩书院读着。” 李思德松了口气。 “再者,韩国公府今年也有办书院的打算,若是成了,我便让承宇来韩国公府的书院读书。” 韩家势大,除了韩国公爷这一支,远的近的亲戚加起来拢共有七家子。 除了韩煜初,每家都有好几个等着上学的孩子。 承办书院,也是韩国公爷提出的。 李思德笑眯眯的。 “玥儿作为长姐时时惦记家中弟妹,为父很欣慰。可……就怕耽误了你们夫妻的精力啊。玥儿,你还是要赶紧想办法给小公爷生个嫡子,我听说你们院里有个姨娘有孕了?你弟弟的事有我们操心,这些事你就别管了。” 李喜玥刻意忽略父亲催生的话,莞尔一笑。 “嫡子走稳,庶子走险,我看承焕是个稳当的孩子,今后可做家中顶梁柱。可承宇这般聪慧机敏,若走寻常路岂不是可惜了?若有千分之一的机会能出人头地,让他闯荡试炼也是好的。” 这番话才真正打动了李思德。 李家三代循规蹈矩,稳是很稳,但始终没有挤进盛京顶级权贵的小圈子里。 有人稳住家中基业,有人出去闯荡冒险,这才是并行之道。 李思德应下了。 “好,那就劳烦小公爷和你操心承宇的学业了。” “女儿定会竭尽全力。” 承包了李承宇上学的事,李喜玥这才感觉心中安定了些。 正厅。 宴席上,珍馐美味流水似的摆上来。 李家总共不过四进的院子,今天摆满了酒席,连平日里没人的夹道都充盈着欢声笑语。 李喜玥被安排在了韩煜初身旁。 李珂儿则坐在第二桌,跟她姨娘一起。 风光了一整天,现下被打回原形,她有些不甘。 李珂儿故意可怜巴巴地往韩煜初身旁凑。 “小公爷,妾身想伺候你。” 可上一秒还跟她你侬我侬的男人,此刻却一脸淡淡的道:“这里有下人伺候,你回去坐罢。” 似乎一点都没注意到她那点小心思。 李喜玥在心中嗤笑。 李珂儿竟是一点没看透韩煜初的本性。 他这个人本就任性无礼,情绪阴晴不定。 他能不顾礼法,丢下正室跟妾侍同乘一轿,自然也能把妾侍丢在一旁,跑来同正室坐在一处。 其实韩煜初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 若他真心爱护正室,便不会把妾侍带在身边一同回门,落了李喜玥的脸面。 同理,他若心疼妾侍,也不可能在众人面前做出宠妾灭妻的动作,让李珂儿成为众矢之的。 对他,实在没什么好心寒难过的。 他哪有心呢? 这顿饭,李思德吃的满面红光,连着喝了七八碗女儿红。 他还让人在李府门口放了鞭炮,更显得喜事盈门。 夜幕低沉,回门宴终于结束。 男人们都喝了不少,韩煜初也被几个小的灌了酒,险些睁不开眼。 李喜玥怕回去没法给公婆交差,赶忙给顺安顺德使眼色,让他们把韩煜初带走。 李珂儿屁颠屁颠地跟上,搀着韩煜初不肯放手。 “让我来伺候小公爷。” 顺安顺德不敢松手,去看李喜玥的脸色。 李喜玥才不在乎这些,谁愿意伺候醉鬼谁伺候去,左右别来烦她就行。 安顿好了一众亲戚,李喜玥与他们一一道别。 临走前,专门又嘱咐了李承宇几句。 李承宇跟着她一路往外走,直送到马车上,还不肯回去。 “长姐,你照顾好自己,不要受委屈。” 声音带了哭腔,他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长姐。 李喜玥摸摸他的头顶,把泪憋回去,不敢再继续说。 “好承宇,姐姐也念着你,你一定要好好读书。” “嗯!” 韩国公府的马车队伍缓缓驶去,在灯笼的映照下只剩下一小团黑影。 李承宇目送他们离开,才用袖口抹了眼泪。 李承焕从后面跑过来,十分用力地冲撞了他的腰。 五岁的孩子,身上已经很有力气。 李承宇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李承焕冷哼一声。 “你少去巴结韩国公府!区区庶子,难道真以为长姐和姐夫会厚待你?我娘说了,你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注定是个卑贱的,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等我上了书院,考取功名,看我怎么把你赶出我家!” 李承宇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腰疼得站不直,却还是一步步走过去,站在李承焕面前。 李承宇比李承焕高出一个半头不止,此刻是俯视着他。 他沉声道:“我便等着你把我赶出去,嫡、子。” 言罢,李承宇头也不回的走了。 第三十三章 做局 江南县主听闻韩煜初跟李喜玥回门了,便告诉他们回府后先来她这里小叙。 李珂儿是姨娘,不能与主子们一同去。 小花园处,是要分别的地方。 她拧着手帕,与韩煜初依依不舍。 韩煜初是个爱四处留情的,又生性多情浪漫。 当即也攥着李珂儿的手,与她耳鬓厮磨了一会。 李喜玥并不等他,先行往康悦阁走去。 她深知韩煜初这个男人的可恶,和危险。 他风流多情,英俊潇洒,也颇懂女人心思,更是懂得如何勾得女人喜爱。 有情调,会谈情说爱,再加上不菲的身世和优秀的外形,十个女子中有九个都会对他动心。为了他的几句美言,几次注视,便可以赴汤蹈火。 可这种男人也是最薄情冷漠的,遇到困难便只会甩手,不爱了就立马丢弃。 假惺惺的爱意,是最没用的东西。 康悦阁。 江南县主已经叫人备了醒酒茶,等着他们。 李喜玥盈盈一拜,礼节周全道:“给母亲请安,这么晚了还叫母亲惦记着,是儿媳的不是。” 江南县主见到自己这聪慧漂亮的儿媳,心里只有满意。 “玥儿也太守规矩了,每日来我这里都要行大礼,也不嫌累着。快坐,别拘着。回门定是饮了许多酒,快喝些醒酒茶暖暖胃。” “是,母亲。” 李喜玥乖巧地捧起瓷碗,雪腮一鼓一鼓的,喝了满满一碗。 看着她乖顺可爱的模样,江南县主的笑意深达眼底。 “煜初呢?” 李喜玥放下瓷碗,黑葡萄般的眸子轻轻闪烁着。 她用有些哽咽的声音道:“小公爷,他去更衣了,他……” 这模样,是受委屈了。 江南县主的耳报神灵着呢,他们出发的时候便有人来报,说韩煜初带着姨娘一起去了,还跟姨娘同乘一轿,冷落正室。 “还不跟我说实话!我不问,你便要把委屈都吞进肚子里?” 李喜玥轻声涰泣:“母亲,您都知道了。” 江南县主叹气:“煜初爱胡闹,你也是的,一点不知道规劝。我看那李姨娘也不是个好的,为了争宠,竟一点礼法都不顾了!” “李姨娘好歹是儿媳的庶妹,儿媳也是疼她的。” “哼!就是仗着你疼她,她便愈发被惯的没样子!” 江南县主对身边的大丫鬟雪儿道:“传我的命令,李姨娘禁足一个月!不许出浣栖居,也不许小公爷探视!” 雪儿严肃的应声:“是!” 李喜玥脸上满是纠结和难过,心里却是笑得不行。 不就是装可怜扮委屈吗,谁不会啊。 对着男人掉眼泪,不过是争点宠爱,那都是虚的。 让婆母觉得自己受委屈了,才能达到目的。 她是暂且没功夫跟李珂儿斗法,自己这位厉害的婆母发上一顿火就够她好受的了。 雪儿前脚刚走,韩煜初后脚就进来了。 “母亲,雪儿姐姐急冲冲的干什么去?” “你自己做的好事,还要问?” 韩煜初也不知道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一脸天真道:“儿子怎么了?” 江南县主冷着脸,想骂,又憋回去。 最终只能无奈叹气。 她对自己这唯一的孩子实在是狠不下心肠。 “罢了,喝醒酒汤吧。” 韩煜初笑了:“我正好有些难受,还是母亲疼我。” 三人闲话家常了一阵。 江南县主随口问:“玥儿,昨日听闻你收购了一间赌坊,可是有什么打算?” 韩煜初也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毕竟很少有女子去收购赌坊的。 李喜玥道:“我看咱们府中的各项产业已经遍布京城,却唯独没有赌坊。前几日偶然听闻有间赌坊的老板要扩张,我便想着一并收了,给他些股份。” 江南县主微微蹙眉。 “你都考虑好了?” 李喜玥笑道:“听闻赌坊背后都有世家顶着,我也没用咱们自己的名号去入股,用了刘账房家侄子的名号。” 见她事情做的干净利落,思虑周全,江南县主也就随了她去。 韩国公府家大业大,主母娘子想做点什么产业都是可以的。 更何况李喜玥这几个月来处理各项庶务都很好,替她卸下一大半担子。 她满意这个儿媳,便也就放手了。 聊着聊着,话题还是回转到子嗣上。 韩国公府人丁稀薄,刚有了安姨娘的喜事,江南县主红光满面的。 若是寻常人家,先有庶子再有嫡子是会被耻笑的。 可从前太医诊出韩煜初不孕,这下又有了,谁也顾不得嫡庶尊卑了,不管是男是女是骡子是马,谁能生算谁有本事。 “玥儿,你也得抓紧怀上嫡子才是。” “知道了,母亲。安姨娘实在是个有福气的,这福气不知道儿媳有没有。” 李喜玥哪敢在婆母面前说半个“不”字,乖顺应答就是了。 只可惜啊,他们心心念念的孙子,注定是一场空了。 安姨娘这胎到时候‘没了’,总不会是莫名其妙没的,定是要有个背黑锅的。 而背了黑锅的人,恐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想到这,李喜玥心里再次冷了冷。 她随手便可以捏死李珂儿,却不想让她死得太舒服。 害自己致死的人,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杀人,是要诛心的。 …… 翌日。 晌午。 赌坊的王老板往韩国公府来了一趟,刚进大门,就被看门的侍卫冷着脸往外撵。 “滚滚滚,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腌臜东西也敢进我们韩国公府!?” 王老板被怼了也不生气,他每日跟权贵打交道,是知道他们脾气的。 既想赚钱,又要清高。 他见得多了。 王老板也不恼,赔笑道:“可是今日是一位姓刘的账房找我谈事,还麻烦小哥通融一下,我也不好误了时辰啊。” 可不论他怎么说,侍卫就是不放他进去。 刘账房正躲在暗处。 一刻钟后,见王老板的脾气已经被磋磨的差不多了,才缓缓走出来。 “王老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哎呀,我刚才去给主子汇报点事情,一不小心就误了时辰,是我的不是。” 王老板心里冷笑,脸上是波澜不惊的恭维和假笑。 “哪里的话,您是贵人事多,韩国公府这么多产业,您定是忙不过来的。” 二人热络地说着场面话,走到一间小房中。 刘账房给王老板斟茶,轻笑着问:“那位姓陈的男子,近日去的多吗?” 他问的是陈姨娘的弟弟,陈浩。 第三十四章 陈姨娘败露 王老板只负责拿钱办事,对深宅大院中的家私一点都不敢好奇。 这些贵人们手段毒辣,勾心斗角,搞不好就是家破人亡的事。 他一介商人,只负责装聋作哑就是了。 “新店开业,赌鬼们总是要来看看新鲜的。这位陈小爷出手很是阔气,虽然身无官职,也无甚产业,可手中银钱倒是充裕,一出手便是百两。算算时间,他已经连着三日来豪赌了。” 刘账房勾起轻蔑的笑容。 “很好,看来他正在兴头上。” 刘账房如今在李喜玥手下做事。 他对李喜玥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到现在的完全信服,只不过几个月的时间。 刘账房很清楚,这是李喜玥与陈姨娘之间的争斗。 刘账房又问:“王老板可知这位陈小爷最近输赢的情况如何?” 王老板从怀里摸出一本簿子。 “您提前吩咐过,我就找人一直盯着。这些天的输赢情况都记录在册了,总归是赢得多。” “嗯。”刘账房看完簿子,心中有数。 “王老板,您该收网了。” 闻言,王老板眼珠子微转。 “我办事,您放心。” 翌日。 夜幕降临,赌坊门口聚集的人也渐渐多了。 陈浩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着,昂首阔步进入赌坊。 他旁边有人巴结着:“陈公子,听说你姐姐深受韩国公爷宠爱,看来这话不假啊,只看你出手阔绰就知道了。” 陈浩冷哼一声,骄傲的昂起下巴。 他动作起来,满脸的横肉都在发抖。 “那是自然,我姐姐生下了韩国公府唯一的女儿,是姐夫心尖子上的人。姐夫爱屋及乌,自然也疼我。” 那人眼神转了转。 “只是小公爷新娶的李大娘子好像做事很是严苛,还让你姐姐吃了些亏?” “是啊,不是说那李大娘子还虚抬了二小姐的嫁妆吗?虚抬和实抬其中门道很多,看似嫁妆箱子的数量是一样的,内里区别可大了……” 提到李喜玥,陈浩恨得牙痒痒。 “那个贱货,她也配?最后还不是老老实实把我外甥女的嫁妆吐出来了!区区小官家的女儿罢了,一介妇人,眼皮子浅的要死。她若再敢多话,我就让我姐夫狠狠打她!” 当初他赌博欠钱的漏洞被抓出来,害得陈姨娘好一段时间不给他花销。 还是他去想办法,疏通了两位韩国公府的账房,偷偷改了账簿,这才翻身的。 银子还上了,外甥女的嫁妆也从虚抬变成了实抬。 他们大获全胜! 总归韩国公府家大业大,有的是钱,给他贴补点怎么就拿不出来了? 还说什么账面亏空。 这都好几个月了,不还是好好的吗? 跟他斗,李喜玥那臭娘们还嫩着呢! 只是,他曾经也远远的看过一眼李喜玥。那女人长得是真好,细皮嫩肉的,五官明艳美貌,身材凹凸有致,看着是真让人眼馋。 若是有机会…… 这么想着,一些龌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盘旋。 陈浩坐在赌桌上,大家早就给他让好位置了。 “陈公子这几天手气太好了!快给我也蹭蹭啊!” “陈公子今儿再赢把大的,我直接拜您为师!” “您可得请我吃顿好的啊!我要喝好酒!” 陈浩最是享受被人吹捧的感觉,加上他连着赢了三天,心情很好。 “那是肯定的,你们这些没见识的傻子,好酒好菜算什么,等老子今天赢个大的,请你们去春青楼!试试王公贵族玩的花魁小娘子!” “好啊!” “陈公子大气!” 一群人乌烟瘴气的说着荤话,把骰子推到陈浩面前。 庄家连赢七把,就坐在正对面。 他刚让一个男子输的连裤衩都不剩,正在兴头上。 看见陈浩,他挑衅道:“昨儿让你赢了我,今儿你竟然还敢来?” 陈浩把银子往桌上一拍。 “少废话!” 半个时辰后。 两个打手按住疯狂挣扎的陈浩,那庄家神气的捏着多出来的两枚骰子。 “老板呢?给我剁了他的手指!竟然敢出老千,你真当我是吃素的啊!” 陈浩连输十七把,手中的银子全都顶了出去,可他赌红了眼,是万万不肯下桌的。 最后,便心一横,出了老千。 陈浩梗着脖子:“我没有!那不是我的!” “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啊!” 庄家生气了,一脚踢到他的心窝上。 “啊啊啊啊!” 陈浩疼得满地打滚。 他哭着耍赖大喊:“你们知道我姐夫是谁吗!竟敢打我!” 庄家笑了。 “我管你姐夫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今天也得把赌债还上!再剁了你这根指头!” 那两个打手再次按住陈浩的右手,庄家拿着一把匕首,缓缓走来。 “不要,不要!我让我姐夫杀了你!杀了你!” 关键时刻,王老板姗姗来迟。 “哎呀,这位爷先别动手,我来做保,我想想办法!” 庄家似乎很给王老板面子,收起匕首。 “哼,我看看你有什么办法。” 王老板把陈浩拉起来,带到自己的房间里。 二人单独待着,门外还有打手守着。 陈浩红着脸嘶吼:“你赶紧帮我想办法!” 王老板一脸无奈:“陈公子,您输了八千两,外加出老千,这事我是真没法帮你平啊。” 陈浩怒骂:“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子在你们这消费这么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其中抽成!还不快替你爷爷我解决外面那个疯子!” 王老板脸色一沉:“哼,你跟我耍什么威风?如今那人要剁你手指,你若是不想好好解决,我便放你出去,被他们砍掉手指好了。” 陈浩不吱声了。 “那你说,怎么办!八千两啊!” 王老板轻咳一声,眼神往窗外瞟。 陈浩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正巧看见韩国公府楼宇的一角。 是啊…… 他得去求助姐姐和姐夫! 王老板轻咳一声:“我可没看见这窗子是开着的。” 陈浩来不及想太多,直接翻窗而出,直奔韩国公府。 王老板望着他仓惶而逃的背影,冷笑一声。 “蠢货。” 一刻钟后。 陈浩跌跌撞撞地跑进陈姨娘的房门。 ‘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了,一双膝盖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却一点都顾不上。 “姐!救我,快救救我!我完了,这下我真的完了,你快让姐夫救救我啊,我在赌坊出老千,赌坊的人要剁我的手!而且我还欠了八千两银子,你快给我填上啊,快点!” 陈姨娘脸都吓白了。 “你说什么!?你竟敢再去赌,你……” 话未说完,她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求人的态度 陈姨娘的院子,灯火通明。 崔大夫施针,在陈姨娘的太阳穴上扎进三五根细长的银针。 陈姨娘“呜呜”的发出些动静,哭着醒了。 一睁眼,便看见韩国公爷,李喜玥,韩云霭。 三个人围着她。 地上,还有被绑着,堵了嘴的陈浩。 陈浩看见她醒了,“呜呜”地挣扎着。 陈姨娘眉头一跳,完蛋了,这是已经知道了。 她不敢在床上躺着骄矜,忍着头昏脑胀掀开被子,结结实实跪下了。 “国公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弟弟吧!浩儿是您看着长大的,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他才十岁,每天跟在您屁股后面……” 韩国公爷咆哮:“住口!你知道他惹了多大的祸事吗!” 陈姨娘心里不满。 不就八千两银子吗? 还有出老千。 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 有韩国公府的名头顶着,谁敢拿陈浩怎么样? 韩云霭虽然心中嫌弃自己姨娘家这些不着调的穷亲戚,可若真出事了,她也是跟着丢人的。 于是韩云霭走上前劝道:“父亲,您就想想办法吧,我们只有依靠您了。” 听到爱女如此哀求,韩国公爷冷静了一些。 她们母女是惯会用这样的手段来迷惑韩国公爷的。 自己的正妻江南县主出生在富庶地区,家世颇丰,还有封号,有子民供养。 她是从来不需要依靠韩国公爷的,更不用在他面前伏低做小。 韩国公爷一向没有地方发挥自己做丈夫和父亲威严,只有在陈姨娘母女这才能找到些存在感。 若真是不管陈浩,想必陈姨娘和韩云霭也会在心中鄙夷他。 “喜玥,家中现银还有多少?” 李喜玥愣了一瞬。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公爹看着聪明,私底下竟如此糊涂! “现银是够还债的,只不过家中要用钱的地方甚多,如果这钱挪出去,不出三日,定会周转不开。” 韩云霭瞪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不想给我舅舅用吗?先拿出来一些!” 家里的钱,韩云霭从来是想用就用的。 胭脂水粉,衣裳首饰,她想买多少买多少。 她认为八千两自己也有权调动。 谁知道话音刚落,她就被韩国公爷给骂了。 “放肆!拿走家中度日的银钱,谁来填!” 到时候江南县主肯定会发现。 那就不好交代了。 韩云霭吓了一跳,心里是真的委屈了。 父亲从来不会在银钱上计较的! 这次怎么会这样! 她不知道,其实韩国公爷只是用些小钱来宠着小妾和女儿,根本不会触碰韩国公府的根基。那些小钱,爱怎么花都可以。 但若是触碰到核心利益—— 例如,惹了江南县主不快。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眼见韩云霭说话都不管用了,陈姨娘心里一片凉。 她到底年长些,也是懂些门道的。 “欠的赌债都是有商量余地的,我们不如去跟对方商量一下,以韩国公府的名号压制他,少给些银子,再许他些好处,想必也是可以的。” 韩国公爷思忖了一下,觉得也不是不行。 虽然八千两他拿不出来,但至少自己手中还是有些权力的。 那些庶民用他的名号也是能成很多事的,或许对方会同意。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喜玥突然出声。 “赌博本就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若为了给他脱罪,顶着韩国公府的名号去疏通,被有心之人知道了,参奏一本,到时候咱们全家的前途可都要完了。” 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韩国公爷。 韩国公爷浑身一抖。 是啊! 自己和儿子本就官途不顺。 他自己不过是靠着荫封做点闲职,向来只说话不办事的。 韩煜初虽然在年轻时有过一次护驾之功,可他平日里行事实在混蛋,一点都不上进,还常常惹怒同僚,到现在都只是个五品官。 若出了岔子…… “不行!绝对不行!” 韩国公爷身心俱疲,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了。 李喜玥无奈道:“父亲,我一早就给您提醒过的。眼下这八千两的银子可怎么堵得上啊,怕是再过几日,那些要债的就会堵上门了,您还是赶紧想想怎么保全韩国公府吧。” 陈姨娘以为找了两个账房做假账就能扳倒李喜玥。 可假账岂是这么轻松做的? 做了假账之后,如何平账? 她蠢的连这些都没想过。 加上给韩云霭多抬的那五十八箱嫁妆,这前前后后加起来,假账堆了有一万两了。 若真要保那陈浩,倒也不是不行。 韩国公爷肯定有自己的私库。 这恐怕要掏空他的私库了。 他才不愿意呢! 韩国公爷眼眸一厉,死死瞪着地上被捆成猪仔模样的陈浩。 这一眼,是带了杀气的。 “不行就杀了他顶账。” 赌坊是有这样规矩的。 陈浩若是“自杀”了,自然就抵了债。 陈浩惊恐地“呜呜”。 他拼尽全力晃动身体,试图摆脱控制。 “老实点!” 侍卫上来“咣”就是一脚,着力点在他小腹上,连着命根子。 “呜呜呜!” 陈浩瞬间疼得冒汗,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了。 他感觉自己的下体被打坏了。 “我唯一的弟弟啊!我们陈家的命根子!我弟弟还没有孩子呢!” 陈姨娘哭嚎着扑在陈浩身上,撕心裂肺的。 陈姨娘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质问李喜玥:“大娘子,咱们府中今年各个商铺和庄子的收益不是极好吗?为什么不能拿出来八千两先帮帮我弟弟呢!你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李喜玥冷冷看着陈姨娘。 亏她好意思讲出这话来! “陈姨娘,你可知我们韩国公府今年花了多少银子?又可知还有其他几个股东等着分账?你好大的口气,竟敢对这么大的事指手画脚!难道你弟弟做的是什么光彩的事吗,还敢打府中进项的主意了!” 韩云霭推了她一把。 “八千两银子,我们韩国公府怎么拿不出来!?你什么东西啊,让你管两天家你就真以为自己是当家主母了是吧?” 李喜玥淡淡道:“二妹这么心疼舅舅,不如拿出点嫁妆来给他填上赌债吧。反正你有五十八台嫁妆是父亲多给的,先给你舅舅应急可好?” 韩云霭怒瞪她。 贱人,竟然还在打她嫁妆的主意! 她才不想用自己的嫁妆去给那个白痴舅舅填账! “不可能,那都是我的!你少废话了,赶紧拿钱出来!” 否则这事闹开了,她还怎么嫁人啊! 李喜玥似乎是受了委屈,嘀嘀咕咕道:“可家中用钱之处那么多,开春后还要办学堂,还要照顾安姨娘腹中的胎儿,她肚子里的才是咱们府里的正经主子啊,总不能为了一个姨娘的弟弟和庶女出嫁而掏空家底。咱们韩国公府的确家底丰厚,可这钱若流出去就姓了陈了,也不是为着咱们家啊!再说了,二妹你这……哪是求人的态度啊……” 第三十六章 耳根子软 扮猪吃虎,最是好用。 李喜玥委委屈屈的诉说着家中经营的不易。 且她说的每一项,都掐在韩国公爷的命脉上。 办学堂是族中大事,未出生的孙子更是重中之重。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不愿冒这个风险。 韩国公爷立即沉下脸,对韩云霭发火:“你是怎么跟你长嫂说话的?我请苏嬷嬷来给你教习,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吧!” 韩云霭这才惊觉,自己刚才对李喜玥连着骂了好几声。 她在父亲面前从来都是扮乖巧装可爱的,可是被触碰到利益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 韩云霭又气又委屈,呜呜咽咽的,扑在陈姨娘怀里。 她不甘心。 她哭着,眼泪决堤,很是可怜。 “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偏心?若是我大哥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会不帮他吗?父亲口口声声说我是您最喜欢的孩子,处处都把我当成嫡亲的女儿来疼,不让我吃一点亏,可您现在的所作所为,哪里是您说的那样!您就是不疼我!一点都不疼我!我讨厌你!” 废话了,不触及底线的事当然可以随她去。 问题是哪有掏空自己家给姨娘家贴补的? 还是赌债! 还敢跟韩煜初比…… 人家就算不是嫡子,也有着尊贵荣耀的母亲。若是母亲娘家真出了腌臜事,根本就不用韩国公爷出面,江南县主自然会解决。 你那姨娘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都得靠着他? 可到底是自己疼大的女儿,韩国公爷见她一脸心碎欲绝的模样,也不太好受。 他心里的天秤再次摆动。 就在这时,李喜玥又“恰好”嘀咕了一句。 “疼自己的孩子自然没什么,可这钱若真出了,是给了陈家,又不是给了二妹,哪有这么算账的……” 韩国公爷愣了一瞬,然后一下就转过弯来。 是啊! 若是为了女儿,直接给女儿贴补就成了。 往陈家贴补什么! 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吗! 他冷静了下来,愤怒再次燃上心头。 “事情已经糟糕到如此田地!你竟还分不清轻重!说我不疼你?我还要怎么疼你!你从小到大,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最好的?我这个父亲哪里对不起你了!” 韩云霭懵了。 怎么会这样!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自己一掉眼泪,父亲肯定没有不从的。 自从李喜玥嫁进来,父亲就开始看自己不顺眼了! 都怪那个贱人! 李喜玥! 她死死瞪着李喜玥,双眸充血。 韩国公爷冲过去,举起巴掌。 “还敢瞪你长嫂!” 李喜玥急匆匆地过来‘拉架’,把韩云霭挡在自己身后,做出一副好嫂子的模样。 “父亲,求您别再对二妹发火了,她马上要出嫁,脸上可不能有伤啊!” 韩云霭看着她的背影,想撕了她的心都有。 装什么装! 就你会演戏! 韩国公爷叹气,对李喜玥无奈道:“玥儿,你就惯着她吧。” 韩云霭:!! 李喜玥惯着她? 李喜玥不整死她就算不错了! 可她再不敢说什么了,今天仿佛每说一句,父亲就更加生气。 李喜玥拿出杀手锏。 “父亲,您别着急了,我先回去把家里的活泛的银钱都想办法空出来,先抵上些吧,堵上赌坊那边的嘴,后面咱们再想办法。” 反正这赌坊是李喜玥把控着的,这钱堵上,又回到自己口袋了。 还卖个人情,真是舒服极了。 王老板找人来做了这一出戏,效果真是极好的。 韩国公爷感激的点点头。 不忘提醒她:“千万别让你母亲发现了!” 李喜玥:…… “好。” 回到合韵院,李喜玥真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经此一事,她对整个韩国公府祛魅了。 高门大院也跟平民百姓家一样,无非就是这点事。 你骂我,我骂你,你抢了我的,我拿了你的…… 乏味得很。 她哭笑不得的摇摇头。 亏她上一世还格外恐惧自己这位公爹,觉得他高深莫测,很难琢磨。 如今看来,他的品性和智商甚至不如她亲爹李思德。 …… 翌日。 李喜玥刚起床,正准备去找人调银子。 韩国公爷身边的小厮来请她,说有事商量。 书房。 “父亲,您找我何事?” 见她来了,韩国公爷表情有些尴尬。 李喜玥在心中轻笑,已经察觉了他的意图。 “玥儿,我想着我先从自己私库拿出五千两,然后你用家中的流动银子补上三千两,帮你姨娘和二妹度过这个难关可好?云霭要出嫁了,她舅舅出了这事,定会影响她的声誉。你也疼她,肯定不愿意看她受难的,对吗?” 果然,昨晚李喜玥走后,陈姨娘和韩云霭母女又缠了他一宿。 还是挺有本事的,能让他吐口五千两出来。 韩国公爷若是喜欢接济,那就从他自己的私库出钱,谁也管不着。 家中银钱,李喜玥绝不可能拿出来给陈浩那个赌鬼填窟窿。掌事持家是她在府中安身立命的资本,若她拎不清,迟早会出局。 陈姨娘是江南县主的劲敌。 她胸无点墨,又小家子气,可偏偏拿捏了韩国公爷那颗脆弱的自尊心。 受宠多年,还诞有一女,她从不争抢,只做出无知懦弱的样子。 看似草包,却获得了极大的利益。 李喜玥若想真正获得整个韩国公府的掌家大权,必须替婆母除掉她。 李喜玥眼神幽幽。 “父亲,咱们府里开春便要设立书院了。修葺学院,购买仆从,先生的学费……哪一项不是要用钱的?再加上安姨娘肚里的孩子,等孩子出生,便是小公爷的第一个孩子,更是金贵着,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更别说二妹的嫁妆根本都没收拾出来,一百多抬嫁妆,还有二十箱没装……” 她顿了顿。 继续往痛点上戳。 “再者说了,若真是给陈浩堵上了窟窿,今后他能保证再也不赌了吗?” 韩国公爷沉默了。 陈浩赌了这么多年,若真是能戒,早就戒了。 他自然知道李喜玥说的有理。 眼下,唯有舍了陈浩,才能撇清韩国公府。 李喜玥的话在他耳朵里来回转。 他抓到一句重点。 “云霭的嫁妆还有二十箱没装完?这二十箱折下来有多少银子?” “粗算有两千五百多两。” 李喜玥故意扣着不让人给她装完,磨洋工。 只等这个契机让她们全吐出来。 她们母女做的假账,想让家里的账来补,是万万不可能的。 韩国公爷已经烦闷至极。 他大手一挥。 “云霭的嫁妆也别装了!按照以前的八十八台来算,我给她那五十八台虚抬即可!折出来的银钱给陈浩还赌债吧!” 躲在屏风后的陈姨娘再也坐不住了。 她一个猛子冲出来,“国公爷!使不得啊!这让云霭以后可怎么做人啊!” 第三十七章 算总账 韩国公爷尴尬至极。 他恼羞成怒,对着陈姨娘发火:“刚才玥儿说的话你没听见吗,难道真要我们韩国公府给帮他还账?若不用云霭的嫁妆,你弟弟欠的那些银子谁给他出?难不成你自己掏腰包?你有钱吗你?” 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弟弟。 陈姨娘无法抉择,整个人哭得昏倒在地上。 李喜玥叹了口气。 真是没完没了。 陈浩搞出这么大的事,她们还是一点亏都不想吃,这怎么可能呢? 李喜玥:“父亲,您赶紧做决断吧,若是再晚些,母亲那里我就瞒不住了。” 韩国公爷这辈子,最害怕的就是自己那个县主大娘子。 他父亲也是看在儿媳妇的面子上,才将爵位授予他。 江南县主本就不喜欢陈姨娘母女,若是今日这事闹大了,她雷霆之威震怒,恐怕要发大火。 那韩国公爷在她面前就更抬不起头了。 但好在李喜玥想办法把这事平了。 委屈点韩云霭,也不算委屈了。 谁让她的亲舅舅不争气,要怪就怪陈浩去吧! “是,就按你说的办,把云霭的嫁妆折了现银吧。” 李喜玥卖乖道:“父亲您别发愁,我给二妹抬上两箱子嫁妆过去,虽然抵不上原来的,但也让她心里不那么难受。” 韩国公爷很是感动。 “好孩子,你有心了。” …… 李喜玥回合韵院,正好碰见了回府的韩煜初。 韩煜初脸上带着笑意,心情极好。 他又跟沈依雪恢复热恋了。 前些天因为韩煜初陪李喜玥回门的事,沈依雪跟他大吵一架,又是要投河自尽,又是要撞柱而死的。 韩煜初哄了好些日子,二人这才和好。 他主动打招呼:“喜玥,你往哪里去?” 李喜玥这两天被陈姨娘一家子弄得头昏脑涨,看到他便更是来气。 “小公爷‘事忙’,我也不敢闲着,去忙些家中庶务。” 李喜玥不跟他一条心,自然不会跟他说实话。 “好,那你忙着。” 韩煜初点点头,往听风阁去了。 外面哄完外室,回家还得看看怀孕的妾侍。 很忙,很充实。 这厮只享受生活,家里的烂摊子浑然不管。 若不是早见识过他的荒唐,自己肯定是要生一场气的。 李喜玥内心毫无波澜。 当天下午。 赌坊的王老板被请进了韩国公府。 他跟着刘账房,在游廊上走了将近一刻钟,走得满头大汗,才被引进一间客房。 一进门,便看见一扇金丝绣线的孔雀屏风,屏风后有一道影影绰绰的曼妙倩影,让人浮想联翩。 从未见过如此场面,他一时间红着脸怔住了。 “看什么呢!赶紧见过我们大娘子!”刘账房给了他一脚。 这一脚,瞬间踢醒了王老板。 他满面潮红,再顾不得其他,直接跪下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见过大娘子!是小的唐突,是小的唐突了!” 屏风后,李喜玥的身影稳重,纹丝不动。 她的声音如清泉流水般悦耳。 “王老板,陈浩的赌资你可收到了?” “晌午便收到了,是韩国公爷身边的小厮送来的,银票。” 李喜玥跟他说好了,事成后给他抽成十分之一,这可是非常可观的收益。 王老板知道做事的规矩,直接把当天找事的那位庄家送回老家去了。 王老板给了他一笔银子,打发的远远的,不许他再回京。 “王老板,跟你合作,我很是放心。” 他搓手讪笑:“您抬举我了。” 李喜玥继续道:“刘账房家的侄子马上要去江南那边的铺子帮忙了,怕是很难在这里继续做事,之前入股的恐怕都要抛出去了。但你今后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刘账房,他会帮你的。” 赌坊这种灰色产业,若不是为了给陈浩下套,李喜玥是万万不会踏足的。 做完这一笔,她立马抽身,不能沾上。 王老板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点头称是。 李喜玥唱白脸,刘账房唱红脸。 又吓唬了他一番,这才放走。 收了账,李喜玥第一时间往康悦阁去。 江南县主正等着她。 “昨儿出了这么大事,你倒是坐的住。你不来,我也要让雪儿去找你了。” 江南县主看似不参与陈姨娘和韩云霭的事,实际上她的眼线遍布全府,有些风吹草动她第一个便知道了。 本以为李喜玥会早早来禀告,没想到她现在才来。 李喜玥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 “母亲,先给您看看账。” 江南县主狐疑地接过账簿。 登时眼前一亮。 “赌坊进项真是可观,这八千两是怎么回事?” 她看见夹在账簿后面的一沓银票。 李喜玥一点没瞒着江南县主,直接把事情的细节全部告诉了她。 “母亲,这八千两全是父亲私库里的,您看如何……” 充公? 收走? 这就不是李喜玥该操心的事了。 总归她完美地解决了纷争,还让陈姨娘母女吃了大亏。 江南县主的笑意深不见眼底。 “你这丫头!偏你小心眼!人家不过是惹了你一回,你是兜兜转转也得让她们把银子吐出来。” 她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却十分满意李喜玥的所作所为。 江南县主是个清高的,她的性子一贯清冷高贵,根本不可能下场跟小妾撕扯。 可陈姨娘也跳得太久,跳得太欢了。 李喜玥,很得她心意。 忙了这一通,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李喜玥掐准时机,对外面沉声道:“把两位账房请进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求大娘子饶命啊!求县主娘娘饶命啊!都是那陈姨娘和陈浩姐弟逼迫我们的,我们根本不想做假账啊!” 那两个做假账的账房脸色一片灰败,被侍卫提进来,随意丢在地上。 “唉哟……唉哟……” 侍卫下手重,摔得他们头昏眼花。 江南县主脸色沉重:“做假账?这又是何事!” 李喜玥冷声道:“陈姨娘串联他们二人做假账,凭空套了银子出去,现在两个账本都在这里了,就等母亲您来发落。” 对于李喜玥来说,她又是买赌坊,又是给陈姨娘母女设圈套,最终目的便是现在了。 韩国公府家大业大,手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听命于她。 譬如这两位账房。 他们被陈姨娘轻松策反,一是不中用,二是贪婪,三是对她不忠心。 只有清除府中这样的人,她的主母之位才能坐稳。 江南县主冷冷看着这两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 “不中用啊。” 第三十八章 闺蜜拜访 江南县主常年身居高位,若生起气来,那凌人的架势没几个人能承受。 两个账房面对证据供认不讳,只有磕头求饶的份。 账房可不是一般的丫鬟或者小厮,他们不是家奴,不能随意处置。 他们在府里待久了,自成一派,连一般的主子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还敢做假账了,是绝对留不得的。 江南县主听李喜玥的,直接让人提着他们去报官,该怎么办,秉公处理。 一切都公开透明,也不会落人口实。 若私下处理,就怕有人觉得韩国公府丢弃几十年的老账房,不仁不义。 此事一出,阖府上下,噤若寒蝉。 李喜玥在韩国公府的地位再次有了提升。 江南县主亲自下命令,家中掌事和账房们,必须听从李喜玥的,有些事项李喜玥可以全权处理,不必再回禀她。 才嫁进来不到半年,李喜玥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当家主母了。 那日之后,再也没人听过陈浩的消息,各大赌坊也不见他的身影。 有人说韩国公爷给他安排了一个外差,以后就不在盛京了。 也有人说,韩国公爷找人杀了他。 当然,这些事就与李喜玥无关了。 自作孽,不可活。 陈姨娘大病一场,成日里喝苦汤药,再也没见她出过门。 韩云霭也老实了许多,每日跟苏嬷嬷学规矩,也不敢往李喜玥这蹦跶。 韩国公爷自己的私库被掏空了,再也无法补贴女儿和小妾。近日来老老实实的,据说每天都回康悦阁陪江南县主用膳。 他本就害怕江南县主知道陈姨娘家的荒唐事,更害怕她对自己发火,于是这些银钱上的亏便只能自己吃了。 韩煜初的后宅也还算消停,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安姨娘如今安心“养胎”,趁此机会勾着韩煜初不放手。 她是个会抓人心肝的,哪怕“有孕”不能同房,却也能用些歪手段伺候得韩煜初舒舒服服。 李珂儿已经许久没机会近韩煜初的身了。 李喜玥找大夫医好梅儿的脸,并找了个由头把她安排到浣栖居旁边的院子做事。 隔三差五的,梅儿就找机会来给李喜玥禀报李珂儿的动向。 这段时间她还算老实,只是不知道心里还憋着什么主意。 李喜玥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这日,下了今年的初雪。 纯净的雪白渐渐覆盖住小院中的枝丫,宛如水墨画一般静谧。 水碧踏着融化的雪水进屋,身上带着星星点点的寒气。 她手里捏着封拜帖,是秦可馨送来的。 “小姐,秦大将军府送了帖子来,说下午要来看跟您一起赏雪呢。” 秦可馨是迫不及待来找她的。 自从上次李喜玥给她送了那封信过去,秦可馨是抓心挠肺的着急。 想到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丫头,李喜玥不由得抿起唇角,淡笑出声。 “做些好席面,等秦小姐来赏雪。” 晌午时分,李喜玥的席面刚摆好,秦可馨便风风火火的来了。 松竹亭外罩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帘幔,坠下来的流苏随风摆动,很是美妙。 屋内拢了炭火盆,用的是没什么烟气的银碳。 这些昂贵的耗材,如今李喜玥要多少有多少。 秦可馨刚坐下,便咋咋呼呼道:“喜玥姐,你真是不知道我的着急啊!这些食物精美得很,你倒有功夫……” 言下之意,你还真当我是来赏雪的啊。 我着急要王肇呢! 若旁人被她这样不耐烦的吼一通,恐怕是要生气的。 可李喜玥已经知道她的性子了,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她这样天真可爱的紧。 她打趣道:“哟,难道可馨妹妹对这席面不满意?那我便让人重新做了来,你等等……” “哎哎哎,别啊!” 秦可馨焦急的跺脚。 她可不想等着再做一桌席面了! 再拖下去,王肇可真要跟韩云霭双宿双飞了! 李喜玥被她逗得发笑。 “你看你这副样子,就好像那急色的男子似的。” 秦可馨再大大咧咧到底也是个没出阁的姑娘,瞬间被李喜玥这个妇人的笑话给弄了个红脸。 “哎呀,你……” 她扭捏着坐下了,有点恼羞成怒,再不敢表现出着急。 李喜玥也不是故意惹她的,赶忙让水碧拿了新制的牛乳茶来。 “好可馨,别生我的气啊。知道你爱吃甜的,专程为你熬制了乳茶呢。” 秦可馨一哄就好,喝了牛乳茶,嘴里甜,心也跟着甜了。 她撅着小嘴道:“哼,你光说他有多好多好,一会儿说他知礼节懂进退,一会儿又说他懂得女子在后宅中的不易,是个值得托付的。可你到底也没讲我该怎么办啊,眼看着就要到他们成婚的日子了……” 秦可馨湿萌萌的大眼睛蓄上泪水。 她是真的很喜欢王肇。 一见倾心,二见痴情。 王肇本就是她的郎君,却被韩云霭横刀夺爱…… 李喜玥早有盘算。 “傻姑娘,何必要你自己主动去做什么?难道你真要去横刀夺爱?这是不成的,万一最后没成功,对你名声有损。” 秦可馨也有点害怕:“那我该如何是好?” 李喜玥呷了口茶。 “后日是十五,秦大将军府可要去侘寂寺敬香?” 秦可馨点点头。 “是要去的,我娘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要去,我有时候惫懒不想动,就会称病不出门,但总归一个月都要去一次的。” 李喜玥点点头。 “后日,你一定要跟夫人一同去侘寂寺敬香,我会想个办法,让王肇主动求娶你。但你放心,一切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声誉清白,你只需要老老实实跟在夫人身边便好。” 李喜玥这些日子里在韩国公府大杀四方,拿下掌家之权。 这些事,并不是密不透风的。 整个盛京的权贵们,就是一个圈。 谁家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会传遍。 现下,李喜玥的手段是众人皆知的厉害。 所以秦可馨很相信她,她打心底里认为李喜玥是个有能力的人。 秦可馨握着拳头。 “好,我后日一定去。” 水碧给秦可馨夹了块点心,她却食不知味。 她太紧张了。 李喜玥还得帮秦可馨放松一下。 “唉,可馨啊,你就真看上那个书呆子了?非他不可?其实我也认识几位青年才俊,都是有官职在身的,还都是盛京里的老户。他们有头有脸的,哪个不比王肇强?” 李喜玥故意惹她。 果然,秦可馨一下就急了,原本的紧张和局促都消失不见。 她红着脸,语速飞快:“喜玥姐!你干嘛啊!我不要别人!” 第三十九章 敬香 二人笑闹了一阵。 很快天色低沉下来。 姑娘家不好在外待的太晚,秦可馨该告辞了。 李喜玥要亲自送她上马车,又安排了韩国公府的四个侍卫,跟着秦家的侍卫一同护送秦可馨回家。 二人一边聊着一边往外走,路过小花园时,撞见了韩云霭。 她这些天都很低沉。 自己的嫁妆又被生生掏出去一小半,给陈浩那个便宜舅舅填赌债。就连父亲都不怎么待见她,平日里只待在康悦阁,仿佛忘了还有陈姨娘和她。 眼下。 韩云霭看见秦可馨,眼底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一扫这些天的丧气。 抢了秦可馨的未婚夫,到现在都让她心情愉悦。 她扬声道:“可馨,你来找我玩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 秦可馨眼底的厌恶快要溢出来。 她快人快语:“谁说我是来找你玩的?我是来找喜玥姐的。” 闻言,韩云霭意味深长地瞄向李喜玥。 呵,这二人什么时候搅和到一起去了? 秦可馨也不想跟她多说,只转身向李喜玥告别,然后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见她走远了,韩云霭冷冷看着李喜玥。 “你竟然跟秦可馨那傻子玩到一起去了,还真是……” 一丘之貉! 不愧都是她讨厌的人! 李喜玥静静站在那里,并不恼。 “看来二妹最近跟苏嬷嬷学规矩学的很好,竟然连‘傻子’这样的话都能脱口而出了。看来我有必要跟苏嬷嬷说说二妹最近的学习成果,也好让她看看,自己亲手调教出来的姑娘是什么样子。若是今后嬷嬷回宫跟人聊起来了,也能够如实说出二妹的脾气秉性不是?” “你!” 韩云霭气得双眸发火! 这该死的李喜玥,竟如此巧言令色! 可她偏还不敢招惹她! 因为苏嬷嬷是真的很疼爱李喜玥! 这些天,一旦有闲暇之时,不是李喜玥来找苏嬷嬷,就是苏嬷嬷去找李喜玥。 二人亲密无间,每天有说不完的话,就好像李喜玥是苏嬷嬷亲生女儿似的。 “你……”她深吸一口气。 她有一肚子的脏话,却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赶紧走!” 韩云霭一肚子的气没地方发,冲自己的丫鬟一顿怒骂,颇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 望着韩云霭怒气冲冲的背影,李喜玥勾起唇角。 她是真懒得跟韩云霭斗。 还不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 秦可馨回到家,赵夫人就在大门口候着,迎接她。 “你这小妮子,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若是再晚半刻钟,你父亲和哥哥就要找人去寻了!” 秦大将军府家中只有这一个宝贝女儿。 武将之家,儿子又多,已不是什么稀罕物。 唯独这一个女儿被全家疼得跟什么似的。 秦可馨大咧咧道:“哎呀母亲,您太紧张了,有喜玥姐在,我不会有事的。” 赵夫人瞪了她一眼。 “你明知道你父亲不喜欢韩国公府那位小公爷,他们家还抢了你未婚夫。你就是个缺心眼的,巴巴跑去跟人家的夫人那么要好做什么!” 话毕,李喜玥安排的四个侍卫走过来,冲赵夫人稳稳当当行礼问安。 “这是……”赵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为首的侍卫道:“回赵夫人,我们是韩国公府的侍卫,李大娘子让我们一同护送秦小姐回家,必须要亲眼看见秦小姐安好,才能回去复命。” 赵夫人轻咳一声。 “那就多谢你们李大娘子了。” 这年纪轻轻的新妇倒是个会来事的,还知道保护秦可馨的安危。 前些日子李喜玥在韩国公府大展身手的事,赵夫人也是有听说的。 可她对韩国公府印象极差,当时也就是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如今看来,这位新妇办事还真是周全,让人有好感。 哼,可比那个韩煜初懂事多了! 娘俩聊着天,往内宅走。 秦可馨笑着道:“母亲,我就说喜玥姐跟他们韩家人都不一样吧?” 赵夫人闷笑,戳了戳她的脑门。 “小妮子,你可有话堵我。但你切记,你父亲还是很不喜韩国公府的,你以后还是要懂些分寸。” “知道了知道了,后天去侘寂寺记得喊我哦!” 赵夫人嘟囔着:“怎么转了性了?以前让你去,你不是头疼就是腰疼的,如今还主动要去了。” 秦可馨狡黠地转了转眼珠子。 “我长大了懂事了嘛,去敬香拜佛是应该做的事,必须去,必须去。” 见她这副撒娇的样子,赵夫人笑得开心,也不去追究了。 …… 每个月的初一十五都是上香敬佛的日子,大户人家的贵妇贵女们会早早收拾好自己抄录的经文和供品,一齐到庙里敬香。 侘寂寺是盛京中香火最旺的寺庙。 这里求姻缘和求子都十分灵验,是贵族们最喜欢的地方。 江南县主这些天有些不舒服,便让李喜玥去敬香。 李喜玥带着安姨娘一同来。 本来也喊了李珂儿,但这次李喜玥和安姨娘都不在府里,李珂儿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接近韩煜初了,她是万万不肯去的。 李喜玥才懒得理她到底想干什么,带着安姨娘便出发了。 安姨娘现在很顺从李喜玥,早已不复从前那动辄喊打喊杀的模样。她知道李喜玥是个从不找事的主母,只要好好跟着她,吃穿用度一应齐全,绝对不会被克扣打压。 她没什么好争夺的,也就不用满身是刺了,好好跟着主母便是。 韩国公府的软轿缓缓爬上山,侍卫们手脚稳重,几乎没什么颠簸感。 水碧悄声道:“出府前领头侍卫跟我说,千万不能让主子单独走得太远。这些天不是很太平,平南王都带着军队回京了。” 李喜玥本来在闭目养神,闻言便睁开双眼。 细细思索了一番,前一世也有这事。 西北吐蕃的细作偷偷潜往盛京,暗杀了十几个勋贵。 虽最后都被伏法,可他们都是死士,当即便咬破牙里藏的毒,自杀了。 当时盛京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好在韩国公府和李府中都没有朝廷要员,并未被波及其中。 安姨娘悠悠道:“那些西北吐蕃的贼人心狠手辣,我在南曲班子谋生的时候,便有一个女子被他们奸杀了,连尸首都找不全。” 第四十章 两心相悦 李喜玥拧起眉头。 她对这些危险的事情很敏感。 “早知如此,咱们今日不该出门的。但来都来了,今日人也多,只要别脱离人群,想必不会有什么岔子。” 安姨娘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她道:“大娘子别怕,我也懂些拳脚,若真有不测,也不会毫无反击之力。” 看她满脸镇定,李喜玥点点头,突然觉得女子都应该去习武才是。 她们确实不必过于恐慌,因为这次出门家里安排了两队侍卫随行,还是很有安全感的。西北来的细作是要杀害朝廷重臣,韩国公爷和韩煜初都是权力的边缘人物,实在没什么大老远跑来杀的必要。 李喜玥安慰自己一番,稍稍放下心。 侘寂寺香火旺盛,法师佛法精湛,受人供养,主殿周围修建了许多楼宇庭院,供香客歇脚住宿。 像韩国公府这样的大族,都有自己专门的院子。 到地方后,一位小沙弥接待了李喜玥一行人。 她们净手焚香,烧了自己抄的佛经和经幡,又摆上供品。 一套流程下来,也到晌午了。 小沙弥请她们去饭堂用餐。 侘寂寺的素斋是有名的,有一道炒野菜最是美味。 李喜玥领着安姨娘和丫鬟们落座,不一会儿,赵夫人也带着秦可馨进来了。 看见韩国公府的人,赵夫人脸色清冷,要带人退出去。 见状,李喜玥心里直叹气。 这倒霉韩煜初,成天在军营里只知道得罪人了吧,害得她也遭殃。 尴尬之际,秦可馨看到了李喜玥。 她扬着声音,“喜玥姐!你也来了!你旁边这位置没人吧?我要坐你身边!” 说着,不等赵夫人阻拦,她便一屁股坐下去,嘴里絮絮叨叨跟李喜玥讲着话儿。 李喜玥用帕子按了按唇角,示意她先别闲聊。 “赵夫人,不知道您今日也来敬香,真是缘分啊。” 赵夫人叹了口气,脸色不大好看:“初一十五的日子,盛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来敬香,倒也谈不上什么缘分。” 李喜玥温婉的笑了,一点不见局促之意。 她实话实说道:“其实是我邀请可馨一同来敬香的,我们两个一见如故。我娘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见到她莫名很是亲近,便想着一同来敬香祈福。” 武将之家,最喜欢爽快人,同时也最讨厌那些拐弯抹角的。 赵夫人见李喜玥一副坦荡的模样,反而没有一开始那么不待见她了。 她轻哼一声:“这倒是,我家可馨天真可爱,见到她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还未感谢你那日差人送可馨回家。” 李喜玥:“赵夫人哪里的话,我是主,可馨是客,加上我是真心喜欢与可馨相处,自然是要将她稳妥送回家的。” 赵夫人说了句大实话:“你家那小公爷,娶了你倒是有福气。” 李喜玥不置可否,让丫鬟请赵夫人落座。 一顿饭的时间,双方竟聊的很投缘。 赵夫人对李喜玥的观感愈发好,却也有些忌惮自己夫君对韩煜初的态度,便不敢聊的太深。 下午,法师要讲经了。 几位有诰命在身的夫人都有自己的蒲团,而年纪轻的小媳妇和未出阁的小姑娘们则在外候着,并未进门。 秦可馨早就待不住了,拉着李喜玥的手往外窜。 她们走到一处花园,这是没什么人的地方。 秦可馨有些着急道:“喜玥姐,王肇呢?我都没看见他的人影,又怎么能让他主动求娶我?” 李喜玥莞尔一笑。 “着急了?” 闻言,秦可馨害羞地跺了跺脚。 如今下了雪,山上已经有积雪,她这一脚便踩进雪坑里了。 “哎呀,有雪灌进我的鞋子,我的鞋袜湿了。”秦可馨娇气地拧着眉头。 李喜玥往庙宇的拐角处看去,发现有一抹青灰色的身影。 那是王肇,被他母亲杨氏带来求婚姻顺遂的。 如今落单了。 李喜玥勾起唇角。 她早就让侍卫盯着王肇了,知道王肇的动向。 男子来敬香拜佛总觉得无趣,加上这些天王肇为了来年秋闱一直在苦读,每天都睡不了两个时辰,于是他便在这花园处找了个地方小憩。 只不过刚才听见有女子的声音,非礼勿视,他便躲到后面去了。 李喜玥:“那你先把鞋袜换下来吧,让丫鬟去马车上给你取新的。” 秦可馨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丫鬟们跑去给秦可馨拿鞋袜,只有李喜玥的丫鬟跟在她们身边。 秦可馨脱下已经湿透的鞋袜,露出雪白的脚丫。 冬日里,一抹莹白的肤色在阳光下闪耀。 秦可馨娇嫩嫩的,有些冷,眼神可怜巴巴的,像受惊的小鹿。 说时迟那时快,李喜玥把手里的暖炉往王肇躲着的方向猛然一抛。 “啊!” “什么人在那!” 那暖炉正好打王肇脚边。 下一秒,一个呆若木鸡,满面通红的男子,缓缓从拐角处走出来。 “王肇?”秦可馨惊呼。 李喜玥直接道:“王公子,你刚才是不是看到了秦小姐的脚?” 女子的脚在这个时代可是非常隐私的部位,理论上来讲,是不可以被除了夫君以外的男人看的。 像王肇这样的书呆子,是十分信奉孔孟之道的。 他若破了女子的‘清誉’,定会巴巴儿跑去对人家‘负责’。 果不其然! 就在李喜玥点名他的存在之后,王肇直接脸红成了一颗大苹果。 “我是看到了,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太紧张了,竟是话也不会说了。 李喜玥给同样脸红扑扑的秦可馨使了个眼色。 秦可馨收到信号,她本就害羞,便赶忙做出了更加羞愤欲绝的表情。 “你看了我的脚!登徒子!” 王肇立马道:“不不不,我不是故意的!” 秦可馨耍起赖也是手到擒来。 她带着哭腔:“那你就白看了我吗?你的意思是我活该被人看?” 王肇傻眼了! 秦可馨娇滴滴的掉眼泪,好不可怜,好不可爱。 王肇原本是出口成章的文人,如今却跟村东头的结巴没什么区别。 “你你你你别哭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我我错了还不成……” 第四十一章 王爷好 王肇慌了。 李喜玥激将道:“王公子,还好今日只有我与秦小姐在,没有旁人知晓你看到她脚的事。若你不想负责,那我们走就是了。” “不!” 王肇居然一个猛子冲到秦可馨面前,将她挡住,不让走。 “我会对你负责的,你别伤心了。” 他仿佛在一瞬间冲破防线,也不结巴了。 秦可馨红着眼睛:“可你已经跟韩云霭有婚约了,怎么对我负责?难不成要我去你家做妾吗!” 王肇慌忙摆手。 “自然不是!” 不管娶秦可馨还是韩云霭,他都是高攀了,怎么还敢娶一妻一妾? “我本就是先与你有了婚约,可后面因为父母之言,我又毁约了。这本就是不对的!是不仁不义之事!” 秦可馨不能避免地问道:“你要去跟韩国公府退婚?你怎么敢!那可是国公府啊!” 王肇捏了捏拳头。 “我会想办法的。” 他的确是一点都不懂男女之情,但他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和秦可馨在一起相处更加舒服。 秦可馨天真可爱,咋咋呼呼,虽然有时候挺烦人,但她有着赤子之心,是个单纯的,也跟性子沉闷的王肇更加互补。 韩云霭看似高贵典雅,是一个处处精致的高门闺秀,可她打心底瞧不起王肇,完全拿王肇当战利品,压根没把他当个人看。 王肇跟韩云霭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到的只有浓浓的压迫感,让他痛苦。 可秦可馨却让他觉得身心开朗,她时常语出惊人,虽然有些出格,却也不失可爱。她的生活仿佛一点枷锁都没有,像一只自由的鸟。 退了亲事后,王肇偶尔也会想起秦可馨那大大咧咧的模样,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从小勤勉努力,为了读书可以什么都不顾,也不能顾,否则就是对不起父母的付出,对不起先生的教诲。 可如今,他好像一下就想通了。 他之前那是愚孝! 根本就不该与秦家退婚的! 他先与秦家退婚,紧接着又与更加富贵的韩家订婚。身边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他看着老实,可实际上是个攀龙附凤的小人。 原本他都当听不见的,自顾自告诉自己,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若是不从便是不孝。 可…… 可如今,他不能再对不起秦可馨第二次了! 看着眼前明艳可爱的秦可馨,王肇有些紧张地捏了捏拳头。 “我回去跟我父母说,我要跟韩家退亲,你等我。” 说着,王肇红着脸从袖口中摸出一个成色极透彻的白色玉镯。 “这是我们家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你……你先拿着!这是信物!” 言罢,他便小跑着离开了。 眼看着他们二人有些不一样的情愫,李喜玥这个红娘也不由得开心。 秦可馨攥着镯子愣了半晌。 飘忽忽地走过来,喃喃道:“喜玥姐,你听见了吗?他刚说……让我等他……” 李喜玥狡黠地眨眨眼睛。 “我可没听见啊,一切还没成定数,你别往外乱说!” 秦可馨捂着胸口,感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天色已晚,众人都准备打道回府。 李喜玥把秦可馨送到赵夫人处。 她适时提起话茬。 “赵夫人,我知道我们家小公爷在军营里成日的不服管,很是桀骜不驯,经常惹祸,都是秦大将军帮他兜底。可他却是个傻的,一点都不知道是谁在帮他。韩国公府这一代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虽有些护驾之功,却根本不懂如何跟人相处,真真令人头疼。听闻下个月是秦大将军的生辰,我想跟小公爷一起给秦大将军贺寿,还请赵夫人帮着说和两句。” 她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真诚。 赵夫人叹了口气。 “你是个好的,也是个眼明心亮的。小公爷从入伍起,便一直在我们秦大将军手下,我们能不疼他吗?可他……唉!” 韩煜初非但不明白秦大将军的苦心,还总是惹祸。 更过分的是,他还任由韩云霭抢了秦可馨的婚事。 实在是不像话! 秦大将军能不寒心吗? “既然你们有心,我定会在中间说和,那就等李大娘子的消息了。” 李喜玥笑了。 “多谢赵夫人!” 秦可馨上了马车,脸还是红的。 赵夫人狐疑地看着她。 “你这是怎么了?” 秦可馨轻咳一声,对母亲编起瞎话来不眨眼。 “今天有些凉,我觉得我可能有些发热。母亲,回家后快给我找个大夫来瞧瞧吧。” 赵夫人半信半疑。 …… 安姨娘在晌午的时候说自己身体不适,想要提前回去。 李喜玥知道她“有孕”在身,便安排了一队侍卫先送她回去了。 等到她自己下山的时候,身边便只有一队侍卫了。 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风声越发凌冽。 水碧有些害怕道:“小姐,这声音鬼哭狼嚎的,实在恐怖!” 青杏胆子大些,傲娇着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小,看你这样还怎么保护小姐啊?” “好了好了,你俩因为这点小事也吵,还跟三岁小孩似的。”李喜玥嫌弃她俩。 青杏和水碧偷笑,不再拌嘴。 可这天气实在古怪,李喜玥心里也不免有些慌张。 她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 夜色已全然黑了。 树梢上一点叶子都没有,光秃秃的,很是骇人。 她赶忙缩进来,心里发慌。 就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晃动让李喜玥差点被颠出去! “咣当!” 马车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翻! 李喜玥头着地,直接摔了个翻身。 刀光剑影的声音就在耳边,她愣是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啊!”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掀起来,那贼人说了一串她听不懂的语言,仿佛是吐蕃语。 然后,一把冰凉的利刃抵在她脖颈上。 “噗!” 未等李喜玥感觉到疼痛,她便听见身后传来兵器插进血肉的声音。 随即,贼人的桎梏消失,李喜玥重获自由。 她扭头去看,发现那贼人被一剑封喉,血浆喷洒而出,血腥味四溢。 持剑的男子表情冷肃。 他动作优雅,把染满血浆的剑放在死去贼人的衣服上擦拭。 李喜玥此时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镇定地对顾玄凌道:“王爷好。” 第四十二章 是你 “哈哈。” 顾玄凌的笑声低磁,在夜幕中格外迷人。 他并不顾及什么男女大防,很认真地盯着李喜玥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李喜玥害怕他身上的煞气,身子不受控制地缩了缩。 虽然她已经努力强撑着了,可到底是个深宅后院的娇弱女子,见到满身杀戮的极品武将,怎么能不害怕。 “听说皇上为抓西北吐蕃的细作,专程召平南王回京。您身手敏捷,剑法高深,身上更是气质不凡,想必除了平南王不会有别人了。” “哈哈哈哈!” 顾玄凌笑得畅快。 “你是哪家的妇人?小小年纪说话竟滴水不漏,是个有前途的。” 顾玄凌眼光毒辣。 李喜玥虽梳着妇人发髻,可脸嫩得很。 她本就刚嫁人,也未生育,岁数还小。 可她是重生一回的人了,自然阅历丰富,不像寻常的新妇。 这样矛盾的气质,顾玄凌一眼便看出来了。 “回王爷,我是韩国公府的大娘子。” “哦,煜初娶媳妇了,我记得有这事。” 顾玄凌的语气突然变了,变得有些低沉,有些探究。 李喜玥就是上辈子也没跟真正的朝廷重臣接触过,说不紧张是假的。她有些坐立难安,也没听出来顾玄凌语气中的变化。 “小姐!” 水碧和青杏的呼喊声打破了沉静。 李喜玥在心中松了口气。 她真的快撑不住了。 水碧刚才被打昏了,刚刚醒来。 青杏一条腿被掉落的树干砸伤,艰难地跟在水碧后面,一瘸一拐地往李喜玥的方向走。 借着顾玄凌的身后的火把,李喜玥这才看清她们二人的惨状,顿时惊地脸都白了! “怎么会这样!” 李喜玥心疼死了。 青杏哭着道:“小姐,咱们的侍卫都被杀了……” 顾玄凌对身后的士兵挥挥手,士兵快步走到青杏身旁,熟练地为她处理腿伤。 他又叫了通讯兵来,沉声吩咐了些什么。 通讯兵点头,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李喜玥定定看着他行云流水的操作,感激道:“多谢王爷!” 顾玄凌没应声,在黑夜中看不清表情。 士兵给青杏包扎完伤口,过来复命。 “这位姑娘的腿骨没事,只是外伤,回去静养即可。” 李喜玥从荷包里摸出好几锭重重的银子,用帕子包住,往士兵手里递。 “小哥,这点银子还请你一定收下,这或许不符合军队的规矩,可是你救了我的丫鬟,这恩情我若不报,以后便再也睡不着一个好觉了!” 士兵沉稳的脸色难得有一瞬间崩裂。 这位贵妇人还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接地气得很。 顾玄凌终于舍得说话了。 “他若收了这银子,今晚便会被我军法处置。” 李喜玥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对不起,我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了。” 士兵摆摆手:“保家卫国,救死扶伤都是我们军人的本分,我们自有朝庭奉禄可食,夫人不必多虑。” 闻言,李喜玥更加内疚了。 她感觉自己有点小家子气,竟然以银子这种俗物衡量人家的家国情怀。 李喜玥连忙点头,崇拜道:“你们辛苦了,我们一向很敬仰军人。” 顾玄凌瞪了一眼那士兵。 士兵感觉浑身发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吓得不敢说话了。 顾玄凌悠悠道:“是我救了你,也是我命令我的部下去给你的丫鬟疗伤,你怎么不谢谢我?” 听到这近乎无赖的话,李喜玥怔住了。 啊? 什么意思? 一开始不是已经谢过了吗? 杀伐果断,大战四方的平南王,会在意这些细节吗? 她深吸一口气。 “多谢平南王!今后若王爷有需要我帮忙的,我定会尽我所能。” 顾玄凌不吱声了。 见他这反应,李喜玥有点后悔。 人家可是堂堂平南王,皇上最疼爱的侄子,十三岁立军功的武将奇才,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啊! 天色低沉,火把的光芒很是微弱。 李喜玥跟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分寸,并不敢抬头直视他。 都没看情他的脸。 也不敢看清他的脸。 这时,顾玄凌的部下已经把韩国公府侍卫的尸体都收拾好了。 “禀告王爷,一切收拾妥当。” 顾玄凌点头。 “把贼人的尸首押送宫中。” “是!” 他又指了几个人。 “你们几个,把她安全送回韩国公府。” “是!” 李喜玥再抬头时,便只看见了顾玄凌高大魁梧的背影。 …… 韩国公府。 李喜玥的马车抵达时,便看见江南县主带着嬷嬷和丫鬟在二门上等着。 她们这样等了半个时辰,直到看见了李喜玥的软轿,这才放下心来。 江南县主拉着她冰凉的手。 “玥儿,你可还好吗?平南王的部下来通传,说今天有许多去敬香的人家都遇袭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喜玥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她是真的吓着了! “母亲,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西北吐蕃来的贼人,八个侍卫都被杀了,现在尸首还在半山腰躺着呢。若不是遇见平南王带人路过,我怕是也要没命了。” 江南县主吓得脸色铁青。 果真! 傍晚,听闻盛京里许多权贵人家都‘遇着事’了,宫里的仵作漏夜出宫,挨个处理。 一时间人心惶惶。 没想到自己家也遇袭了。 李喜玥继续道:“还好今日安姨娘中午便回府了,否则若真遇到意外,小公爷的孩子就不保了。” 江南县主也很后怕。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你快去收拾下休息罢,我明日便让国公爷去平南王府致谢。” 李喜玥道:“侍卫们的后事由我来料理吧,他们是为了保护我而死,得安抚好他们的家人才是。” 江南县主答应了。 与此同时。 平南王府。 宏大的院落群,内里却很清冷。 顾玄凌把盔甲随意丢在塌上,坐到书桌前,开始写奏折,预备向宫里禀告西北吐蕃细作的情况。 写着写着,他手指微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形成一个极难看的墨团。 他想到了一些往事,竟有些沉溺的意味。 “是你……” 第四十三章 王肇绝食 平南王受召回京,三天便杀绝了西北吐蕃来的贼人,光荣复命。 进宫述职后,便连夜回了封地。 藩王不得随意回京,哪怕是皇上最疼爱的侄子也不能违背。 盛京再次恢复了平静。 这场风波还是影响了许多人家,伤亡人数高达几十。市场和商铺整顿了好几日,才逐渐有开门营业的。 王家近日也不太平。 倒不是因为西北吐蕃那些贼人,而是因为他们家的宝贝儿子。 王肇绝食了。 王父和杨氏急得团团转。 家中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十分出息,以王肇的学识,可是有希望位极人臣的! 自从王肇开始准备秋闱,家中一饮一食都格外小心,就怕有什么不顺口的,影响他学习。 可他现今居然绝食了! “肇儿,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母亲,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要退婚!希望您能去韩国公府退婚!” 杨氏脸色煞白。 怎么又提这个事! “你这个呆子,读书都读傻了!知不知道攀上韩国公府这门亲事有多不容易啊?这相当于让你少奋斗十年!” 王肇已经整整两天滴米未进。 他虚弱极了,脸色苍白。 却还是硬着声音道:“儿子从未想过依靠女人,更没想过依靠大娘子的娘家。若母亲执意如此,儿子便以死明志。” “你!” 杨氏快被他气死了。 王父一直站在门口,听着他们母子的对话,脸色难看。 王父也是读书人,官途算是平坦,一路从平津调任来盛京,做了京官。 他也不是不明白当初跟秦家悔婚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可谁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有更好的前途呢? 之前,韩国公府的管家来明确说了,他家二小姐韩云霭对王肇很有好感,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王父一是不想得罪韩国公府,二也是觉得韩国公府实在要比秦大将军府气派多了。 他刚来盛京,若是跟那顶级富贵的国公府结亲,日后在官场上岂不是要更加顺遂? 本以为是天降的好运,谁成想自己这傻儿子竟然绝食抗议。 王父怒声道:“若不愿意吃饭就饿着!今后你便知道我做此打算都是为你好了!” 王肇在房内深吸一口气。 为我好……为我好…… 这根本就不是为我好! 他乖顺多年,从不忤逆父母。 可这次他们的做法,实在与自己信奉多年的孔孟之道相悖! 还有,他也不能辜负秦可馨。 他不愿意再愚孝了! 突然,一阵眩晕上头。 “咣当——” 屋内的小厮惊叫:“不好了!公子昏倒了!” …… 当天下午,杨氏便慌慌张张给韩国公府递了帖子。 天色低沉的时候,她才从侧门慢吞吞离开。 杨氏浑身灰败,满面难堪,身上还有未干的茶渍。 她竟是被韩云霭泼了茶水,给赶出韩国公府的。 上回去秦大将军府退婚都没有这般难堪,没想到这韩国公府二小姐的脾气竟然这么差! 杨氏意外觉得松了口气。 这亲是退了,她的宝贝儿子可算能吃饭了。 康悦阁。 韩国公爷气疯了。 “他们竟敢跟我云霭退婚!他们王家算什么东西啊!狗屁不是的乡下人!刚从平津来的小门小户!竟然也敢跟我云霭退婚!” 江南县主烦躁地扶着额头。 “国公爷,消消气。” 真是吵死了。 也难怪韩国公爷发火,这些日子就没一件顺心的事。 不是为了陈浩,就是为了韩云霭那些嫁妆。 好不容易嫁妆都收拾好了,结果王家来退婚了。 杨氏前脚刚走,后脚韩云霭就气晕了,现下还躺在她院里喝汤药呢。 韩国公爷欲哭无泪:“我还巴巴儿跑去宫里请苏嬷嬷来教习,全天下都知道我云霭要嫁人,结果现在被人退婚了,这不成了天大的笑话吗!” 李喜玥低头喝茶,不吱声。 她心道,别人还未必把你家的事看在眼里。 虽然此事一定会成为盛京中的笑话,可你之前先抢了秦大将军府的婚事,这是人尽皆知的,怎么从前不觉得丢人? 江南县主冷静道:“本来配王家就是低嫁,可惜了你女儿。人家王家来退婚,我们自然不可能再巴巴儿地贴过去。国公爷有空生气,不如想想还有没有适龄的世家男子,先给你女儿物色个更好的,才不会那么丢人。” 韩国公爷立马反应过来。 “对!你说的对!他们王家既然敢退婚,我就让他们看看,云霭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夫婿!哼,看我日后寻找机会,再收拾他们!” 等韩国公爷发完飙,李喜玥缓缓道:“父亲,母亲。依我看,这次王家退婚未必是件坏事。小公爷在军营中升职困难,恐怕还得好好琢磨其中道理。” 韩国公爷一脸迷惑。 “玥儿,这话什么意思?” “父亲,您也不想想,之前王家刚跟秦家退婚,扭头便来求娶二妹,难道秦大将军就不会生气吗?您别忘了,小公爷现在在谁手下做事!” 自从王家退了秦家的婚事,又跑来跟韩国公府结亲。 韩煜初原本都要提成正四品官了,结果愣是被摁到现在。都半年多了,还是个五品的副都御史。 秦大将军是韩煜初的顶头上司,这其中必定是他的作用。 李喜玥继续道:“父亲,您也得为小公爷考虑考虑啊。” 你总不能为了女儿,就不管你儿子的前途了吧! 虽然你儿子从小到大的一切事宜都由江南县主操持,从不用你操心。 可你到底是他的父亲,总不能做甩手掌柜到如此地步。 韩国公爷脸色难看。 当初他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他当时被陈姨娘韩云霭母女缠得紧,便也抛去脑后了。 反正秦大将军也没有爵位,他还敢给韩煜初穿小鞋不成? 他还真敢。 韩煜初正巧从外面回来。 他进府的时候刚好看见杨氏坐着小轿子离开。 抓了一个小厮来问,便听说了王家退婚的事。 韩煜初难得有闲心管管家里事,便直接往康悦阁来了。 正厅中,李喜玥正谈到韩煜初在朝廷中升职困难的事。 韩煜初进来后,大喇喇道:“无所谓,这个五品官我不要也罢,反正我有荫封,大不了就回来呆着,等皇上给我安排,总之不能让云霭吃亏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江南县主低吼:“你给我住嘴,蠢货!” 第四十四章 携夫君上门 江南县主鲜少对韩煜初发火。 这可是她当初拼命生下的儿子,生了两天一夜,险些没命。 一直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从小到大也没对他说过几句重话。 但他竟然愿意用自己的前途去换韩云霭的婚事! 忤逆不孝的混蛋! 韩煜初被骂懵了,茶吞进口中都不敢咽。 大厅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 李喜玥在心里笑疯了。 韩煜初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江南县主对韩煜初已经格外宠溺,其他的什么事都能忍。但他竟然胳膊肘往外拐,那是肯定是触碰到他母亲的逆鳞了。 哪个当母亲的愿意听自己儿子共情小妾的女儿? 江南县主气坏了,犹嫌不足,又砸了两套茶具。 她气韩煜初居然向着陈姨娘韩云霭母女,更气韩煜初不把自己的前途当一回事。 她要强了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个这么个蠢儿子? 韩国公爷也半晌不敢吱声。 李喜玥看着那动作神态极为相似的父子俩,在心里叹了口气。 关键时刻,还得她来。 “母亲,你消消气。” 李喜玥让雪儿去泡了一杯菊花茶来。 “我去侘寂寺礼佛时偶遇了赵夫人,听闻下个月就是秦大将军的生辰,秦大将军府要设宴祝寿。我跟她说到时候想要去拜访,赵夫人并未回绝。我想,若小公爷跟我一同去,两家把话说开,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江南县主赞赏地点点头。 “玥儿说得对,这归根到底就是咱们家跟秦大将军府的恩怨,那王家不足挂齿。他们毁了跟秦家小姐的婚约在先,本就是极不道德的人家,跟咱们家结亲也是不配的。只是当初国公爷心疼女儿,脑子一热便同意了这门亲事,我也不好说什么。如今看来,还好是没成亲,就以王家这般做派,真成亲了,还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事!” 这是连韩国公爷一起数落了。 韩国公爷愣是没敢说什么。 近些日子,陈姨娘家的种种麻烦已经让他身心交瘁,荷包空空。 他现在也时常后悔,若当初没听陈姨娘和韩云霭的央求,找人去王家说亲,是不是就没这么多破事了。 罢了,王家的确不堪托付,给云霭再寻更好的亲事便是了。 以后再寻机会收拾王家。 现在还是儿子的前途更重要。 韩国公爷也附和着:“煜初,下个月跟玥儿一同去给秦大将军贺寿吧。我从库里挑一件好的礼物,你们夫妻带过去,以表和好之意。” 韩煜初眼底闪过不耐烦。 他凭什么要去啊! 他凭什么低头啊! 烦死了! 他嘟囔着:“一个将军罢了,还拿上乔了?” 李喜玥强忍住瞪他一眼的冲动。 倒不是拿乔,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罢了。 谁让你自己不争气呢? 江南县主已是烦闷至极,不愿再提此事。 她一锤定音。 “那这么定了。” …… 那日后,韩云霭和王肇的婚事是彻底退了。 这事实在丢人,就是素来不管妾侍子女之事的江南县主也不得不亲自出面,告诫府中所有下人,韩云霭被王家退婚的事决不能向外吐露半个字,否则被她抓住了,便捆了活活打死。 韩云霭那些嫁妆也都是入库了,韩国公爷的意思是先原封不动的封起来,左右韩云霭这两年便要嫁人,总是要用的。 若要体面,其实应当重新装箱,或者是多抬一些。 可韩国公爷给陈浩还完赌债后是一点松散银子都没有了,只能先委屈韩云霭。 苏嬷嬷也该回宫了。 李喜玥很是不舍,给她带了许多物件和宫外才有的吃食。 毕竟回宫后便很难出来了。 苏嬷嬷来的时候独自一人,走的时候也是孤零零的。 她没什么亲人了,所以一直在宫里伺候着,也不愿离开。 李喜玥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和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心里发酸。 李喜玥小跑过去,握着苏嬷嬷的手,眼底的泪再也憋不住。 “苏嬷嬷,以后我给您养老,可好?” 苏嬷嬷颤抖着嘴唇,狠狠点点头。 “哎,好,好,我的好孩子。” 韩云霭和王肇退婚后,秦可馨给她连着来了好几封书信。 有诉说小女儿情长的信,李喜玥看完立即焚了,若是传出去会对她的声誉有损。 听说王肇恢复饮食后便开始苦读,暂且并未提起婚事,仿佛是一心要读取功名。 李喜玥倒是了解他的心态,无非是觉得二次退婚后,扭头再来求娶秦可馨是一件非常没脸的事情。 等到这次秋闱后获得好成绩再去求亲,一定是喜上加喜,想必秦家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倒真是没看走眼,这王肇是个有心胸的。 转眼,到了秦大将军的生辰。 之前李喜玥送了两张拜帖,最终赵夫人回了一张请帖,邀请她和韩煜初参加秦大将军的寿宴。 赵夫人对李喜玥的印象不错,连带着也没那么不待见韩国公府了。 韩煜初虽然不乐意去,但他并不敢忤逆母亲的命令。 一大早,他别别扭扭换好了李喜玥为他准备的衣裳,带着顺德顺安往合韵院来。 李喜玥备了两份早餐,韩煜初看到精美的吃食,心情好了些,坐下便吃。 “我就说你之前的菜色也太普通了些,现在换的这些还不错。但是上回那素包子是真的好吃,下次还可以再做些。” 李喜玥:…… 说得好像我还会请你来用餐一样。 李喜玥也换了一身华服,但总归很低调。 可不能喧宾夺主。 况且今天主要是去道歉和好的,他们要摆出亲和的姿态。 用完早膳,二人一同乘轿。 “我真的一定要去吗?你去不就得了。” 都坐上轿子了,韩煜初还有些不情愿。 他是眼高于顶的,本就觉得自己武功高深,天赋异禀,又有救驾之功,对军营里的同僚很是不屑。 比起进官加爵,他更喜欢跟女人在一起谈情说爱。 本来他就不爱当官,干嘛非得去舔人家啊。 李喜玥看到他这副没担当的窝囊样就来气。 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怎么瞎了眼,就喜欢上他了,还为他寻死觅活! 第四十五章 和解 李喜玥闭目养神,装头晕,一点不愿意搭话茬。 韩煜初这个人就不能细品。 相处越久,越觉得他真是幼稚的要死。 秦大将军府。 秦大将军人缘极好,来贺寿的人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赵夫人见她来了,亲自来迎。 秦可馨天天在家念叨她的喜玥姐,听得赵夫人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赵夫人。” 李喜玥顺口说了一嘴吉祥话,听得赵夫人心里很是舒服。 再看站在李喜玥身后的韩煜初,那简直就是个长得漂亮的木头桩子。 对上韩煜初的眼睛,赵夫人刚才洋气的笑容都憋回去了。 这小子,还真是愣头愣脑的! “我们将军就在厅里坐着呢,你们过去吧。”赵夫人引他们去见秦大将军。 顺安和顺德把硕大的檀木箱子摆在桌上,行了礼。 秦大将军不肯看那礼物,只冷着脸坐在原地。 “哼。” 韩煜初也脸色冰冷,不愿多说。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 秦大将军摆明了要为难他们。 “韩国公府的这份大礼,我可受不起。” 李喜玥不恼。 她知道,以秦大将军的性子,只要让他们来了,便是已经给了台阶下。 李喜玥亲手掀开贺礼,里面是一尊纯金打造的关二爷金身。 武将之家最是崇敬关二爷,这礼物是用了心的。 礼多人不怪,秦大将军绷紧的表情稍微松了一些,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李喜玥朗声道:“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祝秦大将军生辰安康,福寿绵延。” 李喜玥主动站在‘台阶’上,秦大将军自然很受用。 他本来也不想跟韩国公府交恶。 “李大娘子真是有心了,多谢!” 秦大将军是有什么说什么,只谢了李喜玥,压根也没提韩煜初的名字。 李喜玥套近乎:“我和煜初都是您的晚辈,您若是不介意,称我侄媳妇也好。” 是了,从前秦大将军可是亲切地称呼韩煜初为‘侄子’的。 毕竟大一个辈分,两府从前交情不错,他也真的把韩煜初当晚辈疼爱。 李喜玥一提起这个称呼,秦大将军和韩煜初都沉默了半晌。 想到从前,心情复杂。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小碎步的声音。 秦可馨听闻李喜玥来了,便立马跑来找她。 她亲亲热热地拉着李喜玥的手:“喜玥姐,你怎么一直站着,不累呀?我都在屋里等你好久了,你怎么都不来找我啊。我新描了几个花样,那是宫里画师出的最新的花样呢,可好看了,快随我去瞧瞧。” 女儿开朗的笑容打断了秦大将军的思绪。 他无奈道:“可馨,怎么这样无礼。” 有秦可馨这么一闹,人家原本紧绷的情绪都放松了。 韩煜初也不端着了。 李喜玥已经把话铺垫到这个程度,他再不张口就太不是人了。 “大将军,之前是我做事不妥当。” 韩煜初虽然有些别扭,却还是低头言和。 秦大将军也不是那等蹬鼻子上脸的人。 聊完以后,他便拉着韩煜初在主桌落座,给足他面子。 大家看此风向,便也纷纷与韩煜初把酒言欢。 韩煜初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等几杯好酒下肚,他也敞开了话匣子,跟大家热络起来。 当天晚上,李喜玥先回了韩国公府,留下顺安顺德伺候好韩煜初。 而韩煜初喝到后半夜才回家,彻底与秦大将军冰释前嫌。 …… 接下来的几天,韩煜初的应酬多了起来。 军营中,同僚们对他的态度也有变化,纷纷与他笑闹,做事也都一起。 韩煜初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待遇了,自从他得罪了秦大将军,就成为了军营中的边缘人物,谁也不愿意跟他说太多。 再加上他自己脾气也别扭,本就看不上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别人不理会他,他还不愿意理会别人呢。 许久没有受到重视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挺高兴的。 如今,一切都回到原来了。 傍晚,几位同僚叫韩煜初一同去酒楼吃饭。 韩煜初高兴,又主动买单。 他喝得醉醺醺的,没回韩国公府,而是去了他给沈依雪买的小院。 “煜初哥哥,你怎么喝得这样多?” 他刚一进门,一个穿着朴素的窈窕女子便快步走来迎接。 韩煜初摩挲着沈依雪的手,有些冰凉。 他拧起眉头,心疼。 “手怎么这样凉?” 沈依雪侧着身子,娇娇弱弱道:“刚才洗了衣裳,井水凉,还没缓过来。” 初冬的天儿,已经很冷了。 沈依雪倔强地不用下人伺候,自己一个人洗衣做饭,挑水买菜,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依雪,我说了给你买两个丫鬟用,你怎么就这么倔强。” 沈依雪长了一双动人的明眸,睫毛如鸦羽般乌黑茂密。 她轻轻一眨眼,泪花氤氲在眼眶中,好一个楚楚可怜,惹人心动。 “依雪不想让煜初哥哥为我再多费心力了,我现在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不敢再奢求更多。” 她一味地做小伏低,让韩煜初充满保护欲。 “依雪,你总是让我这么心疼。” 酒劲上头,柔若无骨的小女人往他怀里靠过来。 韩煜初浑身燥热。 “依雪,你就跟我回府吧,我会想办法让她们接纳你的。” 男人捏着她,再次试探。 虽然养外室也别有一番情趣,可时间长了,韩煜初老是这样两边跑,也挺累的。 他已经提过好几次了,想让沈依雪回府当妾。 可沈依雪都拒绝了。 听他又这么说,沈依雪脸上狠狠一冷,那表情转瞬即逝。 她做出可怜的样子。 “煜初哥哥,您刚娶了新妇,还不到一年,且没有嫡出的子嗣,她们肯定不会容我的。我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女,父母亲人在何处都不知道,像我这样不知底细的人,谁会愿意让我进门呢?若你执意如此,家中肯定不安,我不愿意让你为难。” 韩煜初感动的快哭了。 他的依雪,真是懂他,爱他,心疼他。 他深情道:“依雪……” 沈依雪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煜初哥哥,你就这样抱着我好不好?别松开我……” 第四十六章 奇怪的支出 这些日子,韩煜初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人逢喜事精神爽’。 官途通达,感情顺遂,子嗣有望。 这一切都让他心情极好。 回到韩国公府,他专程来了合韵院,说是给李喜玥带了点小礼物,感谢她在后宅中替他疏通维护之情。 李喜玥懒得接待,谎称自己在睡午觉,让水碧出去打发他。 等人走后,李喜玥才懒洋洋地走过去查看。 桌上放着菊花糕和燕窝酥,一看便是瑶月斋的手笔。 水碧笑着道:“小公爷倒是有心了,这菊花糕现在可不易得,每日只出那么一盘子,都要排队才能抢上的。” 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李喜玥叹了口气。 上一世,瑶月斋也是如此火爆。 瑶月斋的老板深谙营销之道,也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太子妃嗜甜,太子便日日都给太子妃送瑶月斋的糕点,只为求太子妃高兴。 太子与太子妃恩爱多年,情比金坚。 不过半年的时间,太子妃便怀上了嫡子。 为此,人们纷纷效仿太子和太子妃,跑去瑶月斋买糕点。 为求一个夫妻和睦,子嗣绵延。 城北的月老庙都没有瑶月斋来的人多。 李喜玥自然也信了这样美妙的传言,便冲韩煜初撒娇,央求他给自己买糕点回来。 韩煜初从来都是嘴上应付了,从没给她买过。 不是忘了,就是懒得跑。 如今她什么都不求了,韩煜初却自个儿跑去买了糕点给她送来。 真是讽刺啊。 李喜玥静静看着那铺满了一桌的糕点。 半晌,她才道:“我不爱吃甜,你们分了吃吧。” “是……” 水碧在心里叹气。 看来小姐是真的对小公爷没有感情。 也罢了,相敬如宾总比到最后两厢厌弃的好。 小姐聪慧机敏,秀外慧中,如今在韩国公府也拥有了掌家之权,这些权力才是实打实的,才是让她过得更好的依靠。 水碧道:“那我挑一些给青杏送去,她每日在床上躺着养伤,最是无聊呢。” “去吧。” 青杏的腿还没好利索,李喜玥害怕她落下病根,不允许她下地,只要好好养伤便是。 于是青杏便这样养了半个多月。 李喜玥对青杏的好,府中仆从都看在眼里。人心都是肉长的,没有人不为此动容。 是夜。 李喜玥的‘工作量’很大,每天都盘账到天黑。 突然,一本从未见过的账簿映入眼帘。 这是韩煜初书房的账簿。 说是书房,其实也是一个小院儿,从前韩煜初没成婚时读书练武的地方。他不爱挪窝,加上刚成婚时故意跟李喜玥对着干,便一直住在那里。 更熟悉,也更自由。 关于韩煜初的账,从前都是江南县主在管,现在她渐渐把这些都交给了李喜玥。 看着看着,她眉头紧蹙。 有一笔账十分奇怪。 兵器磨损维修。 十分固定,每个月都有二百多两。 水碧现在已经是李喜玥的左膀右臂,她极为擅长算账,一眼便指出这一条。 “小姐,这很不对劲。” 韩煜初又不是没有官职,这些兵器的费用肯定是军营出。就算他天天在家苦练,也用不上二百多两啊。 “你也看出来了。” 李喜玥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韩煜初使用家中的银钱,向来都是实报实销,就算格外昂贵,也没有不报的。 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都非常娇惯他。 他平日里的花销用度,再多也不算多。 尤其是用在正事上的钱,他不至于自掏腰包。 那么,这含糊不清的二百多两银子,只可能是给一个人的。 沈依雪。 上一世李喜玥便听说,小公爷的外室沈依雪虽然是个没有家人的孤女,卑微可怜,穷的响叮当。但她非常有风骨,从不让依靠男人过活,平日里做针线和卖花养活自己。 哪怕韩煜初要给她金银珠宝,她也不收。 她在寒冬腊月冻的生了病,也不愿做人妾侍,拿人手短。 可话说回来,她真要有如此高尚的品性,又怎么会做人外室? 呵,她不是高风亮节吗? 为何还要韩煜初每个月给她银子? 这种虚假的人设,真是十分经不起推敲。 只可惜,韩煜初爱她爱的要死,也非常相信她。 活该他丢人又丢财,还被人绿。 李喜玥道:“把这账都留着,有大用呢。” …… 王府。 王肇这些日子读书愈发用工,手上磨了一层厚厚的老茧,熬到深夜流鼻血也不肯放松。 任凭外面疯传他是个忘恩负义,负心薄幸的小人,连续跟两家贵女退亲,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举子。 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苦读诗书。 这些天,可苦了秦可馨。 秦可馨等的心痒痒,每天摩挲着王肇留给她的那个镯子,小脸粉嫩嫩的。 过来人都能看出来,她这是红鸾星动了。 那王肇也是奇怪,虽然给了她家传的镯子,却又十分守规矩,从不给秦可馨写信,更不可能做出私会的事情来。 秦可馨心里又酸又甜,痴痴的望着镯子,喃喃自语:“呆子……”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 “小姐,夫人来了。” 秦可馨回过神来,赶忙把镯子收进袖口中,跑到窗前拿起绣样,做出正在绣花的样子。 “娘,你怎么来了?” 赵夫人端着一碟子贡桔,放到她跟前。 “天色这么暗,别绣了,休息吧。” 秦可馨心虚地放下绣样。 赵夫人一眼就看出她那贼兮兮的样子,定是不可能乖巧在家里做女工的。 赵夫人也不戳破她。 “让人给你简单收拾一番,然后出来会客。镇国候府的夫人来了,要相看你一番。” 秦可馨头皮一紧。 “她看我干嘛?” “你说看你干嘛,她的嫡次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现在正在相看合适的女孩子,这不是过来看看你吗?” 秦可馨“啊”了一声,脸色惨白。 看着女儿单纯傻气的样子,赵夫人心里这个愁。 就自己家这个无法无天惯了的皮猴子,就算真嫁到人家侯府里去,怕是也没办法立足的。 她叹了口气。 唉,还是找个家世不如她家的好,可馨也好拿捏婆家。 第四十七章 仗着有身孕 秦可馨捏着镯子,浑身透露着叛逆。 不要,不要…… 她不想去被什么镇国侯府的夫人相看。 她心里有人了,那人也给了她定情信物。 他们是一定会在一起的。 赵夫人不可能给她拖延的机会,果断吩咐丫鬟来为她梳妆。 “快些,别磨蹭。镇国侯跟你父亲是好友,别落你父亲的面子。” 是啊,她就算再娇蛮不懂事,也不能让人觉得秦大将军府没规矩。父母兄弟如此爱护她,她也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秦可馨闷声道:“知道了,娘。” 丫鬟为她更衣梳发髻,秦可馨则满心焦灼。 虽然她不是自恋的人,觉得对方一定会选中自己。 可万一要是入了人家的眼呢?岂不是麻烦! 秦可馨决定一会儿装出傻乎乎的样子,肯定就不会被看上了。 收拾好自己后,秦可卿一路小跑着往会客厅去了。 “娘!” 她故意没大没小的。 赵夫人眉心一跳。 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镇国侯夫人道:“我们家就这一个女儿,惯坏了,还请夫人不要见笑。” 镇国侯夫人说:“怎么会,小姑娘就是要活泼些才有趣。若是像那些个男孩一样,闷闷沉沉的,那才是无趣呢。” 秦可馨抿着唇:“夫人好。” “哎,快坐吧。” 镇国侯夫人端的是贵气满盈,举手投足间让人心生敬畏。她看到秦可馨的时候,眼眸微微发亮。 秦可馨被家里养的娇惯,一看就是个没城府的。 这样的女孩,最好拿捏了。 加之秦大将军府对这个女儿的珍爱,是全城皆知的。若秦可馨真的跟她二儿子成亲了,秦大将军一定会鼎力相助。 她的嫡长子势必会继承侯府爵位,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么二儿子也不能差的太多。 遇到像秦家这样强有力的岳丈,还是有很大好处的。 更何况…… 镇国侯夫人心中沉了沉。 她那二儿子花天酒地惯了,是个浪荡的,以前也闹出过许多事。 他曾经在妓院醉酒闹事,打死了两个妓子。 当然,这事刚发生便被镇国侯府压下去了,没几个人知道,也不会影响他议亲。 现在她这二儿子正因为想让一个外室进门而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只能跟二儿子商议,只有他先娶正妻,才能让那外室进门。闹了许多日子,二儿子总算答应了,于是镇国侯夫人才开始出来走动相看。 自然,比秦可馨更好的姑娘也是有的,可她终究心里发虚,也害怕二儿子吃亏,日后会被媳妇死死压着。 秦可馨这样单纯到有些傻的孩子若嫁进来,还真是块大肥肉。 镇国侯夫人拉着她聊了半晌,聊到兴头上,直接从自己的发髻上取下一枚重重的纯金牡丹发簪。 “好孩子,我跟你有眼缘,这枚簪子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快收下,好好戴着。” 赵夫人懵了,秦可馨也傻眼了。 怎么会这样? 她都已经很尽力地装傻卖痴了,这侯府夫人是不是没见过什么好的啊,连她这种没规矩的也如此喜欢? 还是说这侯府就这么富贵,来相看过的女孩儿人手一枚大金簪子? 很显然不可能是后者。 送走镇国侯夫人,赵夫人立马乐得大笑。 “我们家可馨就是谁看了都喜欢,我就说嘛,我们如宝似珠养大的孩子,那就是最好的孩子了,又可爱又贴心,又漂亮又乖巧,有谁会不喜欢呢?哼哼,我看就是那天上的仙女也不一定有我家可馨好!若是可馨大上些岁数,前些年说不定都能选上太子妃呢!” 秦可馨:…… 赵夫人继续恨恨道:“那王家就是有眼无珠,一家子瞎的!猪油蒙心的东西!” 没空理会无语凝噎的秦可馨,赵夫人欢欢喜喜去找秦大将军报喜了。 秦可馨欲哭无泪的回到自己闺房,赶忙给李喜玥写了封求救信。 …… 眼看快到年关,李喜玥给各个院的都安排了过年用的东西,正在挨个发放。 来到听风阁时,安姨娘脸色不大好看。 她十分有规矩地给李喜玥行礼。 “给大娘子请安。” 李喜玥扶着她起身,笑道:“都快三个月了,真快啊。” 听到李喜玥这么说,安姨娘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从她确认‘有孕’开始,马上要三个月了。 若再等下去,她的‘肚子’就该大了。 到时候就真瞒不住了。 得想个办法让孩子‘没了’才行。 这孩子自然不能莫名其妙就没了。 她的目标,自然是府里唯二的姨娘,李珂儿。 可近日李珂儿很安分,不是在老太太那里伺候,便是在自己院里抄经书,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机会下手。 安姨娘真真是犯了难,所以一开始脸色才那么难看。 青杏的腿已经恢复如初了,这回帮着一起给各院送东西。 她十分体贴道:“我们大娘子时常惦念着您,有什么好的都赶忙送来。您今日脸色可不太好,安姨娘还是要好好歇息才是,需要请大夫来瞧瞧吗?” 安姨娘仓皇摆手。 “不必这么麻烦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 青杏便也不再说什么。 李喜玥一眼便看出安姨娘的焦虑。 仗着有孕,的确获得了许多宠爱,不管是物质还是精力,都占了韩煜初一大半。 可眼下到了要兜不住的时候,她能不急吗? 全府上下可都盯着这一胎呢,若有些什么意外,必定是看到齐全的证据。 李喜玥淡笑一声。 那便帮她一把吧。 “我前些日子听了些八卦,安姨娘有没有兴趣听听?” 安姨娘心不在焉,勉强露出笑容:“大娘子您说便是。” “镇国候府家的嫡次子在外包养了一个外室,那外室怀孕了,是这位嫡次子的第一个孩子。与咱们国公府情况不同,虽然外室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他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也有好几个孩子。侯府中并不缺子嗣,他必须要守规矩。还未成婚的男子,是不能让其他女人先生下长子的。” 安姨娘愣了愣。 “然后呢?” 李喜玥继续道:“那外室不肯等,挺着肚子上门,直接跪在镇国侯夫人门口,要求进门。镇国侯夫人肯定不允,便没搭理她。结果这外室跪了一夜,孩子流产了。” 安姨娘惊讶:“那她接下来怎么样了?” “嫡次子生了大气,在家里吵得天翻地覆,要跟侯府断绝关系。镇国侯和镇国侯夫人实在没办法了,最终只能答应他让那女子进门。所以啊,仗着有身孕,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就连老子娘都拗不过儿子,更别说其他了。” 仗着有身孕…… 是啊,仗着有身孕,她干什么不行? 安姨娘眼珠子一转,主动问询道:“大娘子,我看李姨娘伺候老太太伺候的好,她是格外细心的。我也想让她来照顾我一些日子,您看行吗?” 第四十八章 梅儿死了 “安姨娘只管去问老太太要人,想必老太太顾念重孙,没有不应的。只是记得提前跟小公爷打个招呼,毕竟李姨娘也是他的宠妾。” 其实李喜玥就是让她直接去找韩煜初,有韩煜初发话,李珂儿不敢不应。 李喜玥给听风阁送完东西,又往浣栖居去了。 过年的物资,每个院都得分到。 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浣栖居 李喜玥扑了个空。 院里的大丫鬟道:“回大娘子,李姨娘去老太太那里伺候汤药了,您有什么吩咐跟奴婢讲便是。” 青杏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哟,李姨娘真够孝顺的,看来这韩国公府还真是个福地洞天,是有灵气的地方,不管什么人进来都能脱胎换骨呢。毕竟以往在李府的时候,从不见她这么殷勤地伺候李大人。” 那丫鬟支支吾吾,不敢接话,只回应一个尴尬的笑容。 李喜玥柳眉微挑,在不大的院落里巡视了一圈。 不知为何,总觉得大家的神情不大对劲。 丫鬟们低头洒扫,手中的活计不敢停,连大气都不敢喘。 整个院落弥漫着惴惴的气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紧绷。 她并未声张,只把带来的东西交给管事丫鬟查了数,便带着青杏她们离开了。 从浣栖居出来后,李喜玥心中不安,往梅儿做事的地方走去。 梅儿被李喜玥安排在浣栖居附近的院落里,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工作,她的主要任务是观察和监视李珂儿。 这间小院子非常逼仄,只有一个二层的小阁楼,以前是国公爷用来存书的地方。 寥寥几个丫鬟正在擦拭灰尘,见到李喜玥赶忙下跪。 “梅儿呢?” “回大娘子,梅儿前些天生病了,到现在都没有来当值。” 李喜玥眼神低沉。 “什么病?” 丫鬟们互相对视。 “这奴婢便不知了,是否需要奴婢叫掌事的丫鬟来回话?” 她们是真不知道。 只知道梅儿这段时间脸色都很不好,一天比一天虚弱,从前天开始便再没来过。 李喜玥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不必去找掌事丫鬟了。” 若真发生了什么,叫她来问话也没用。 李喜玥离开院子,准备往梅儿的丫鬟房去看看。 这时,一个眼熟的丫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倏然挡在李喜玥面前。 她‘噗通’一声,跪了个结实。 青杏赶忙挡在李喜玥跟前。 厉声道:“你是哪的丫鬟!为什么挡路!吓到大娘子看我怎么罚你!” 丫鬟抬起脸,指着自己,连声道:“大娘子,是我!我在浣栖居做事,上回跟梅儿一起跟您回过话的!” 李喜玥把青杏叫回来,看清了那个丫鬟的脸。 “我认得你,你是当时替梅儿说话的那个丫鬟。你叫什么名字?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丫鬟颤着声音:“大娘子您还记得我,我叫菊儿。” 那个叫菊儿的丫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可她迟迟不敢说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大抵是不好在外面说,李喜玥便带着她回了合韵院。 侧房。 李喜玥让人给菊儿送了杯热茶来:“这没有人了,你说吧。” 菊儿抹了抹眼睛,茶杯温暖的触感让她感觉活了过来。 “大娘子,咱们全府上下都知道您是一位体恤下人的好主子,只看青杏姐姐受伤后在床上休养了这么长时日便知道,您是有菩萨心肠的。我求求您了,梅儿是我自小便认识的好友,您一定要替梅儿讨回公道啊!” 这近乎托孤的话,让李喜玥的眉头紧紧蹙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菊儿面色发白,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她哭得快抽过去,拼尽全力低吼出声:“梅儿死了!是被李姨娘害死的!” 瞬间,李喜玥的手指全都屈在一起。 “你说什么!?” “奴婢不敢骗大娘子,梅儿的尸体已经被丢到庄子上了,是我同乡的发小告诉我的!我发小是府里庄子上粗使小厮,平日里种地喂牛的,他前些天在山的阴面发现了梅儿的尸体!他知道我跟梅儿关系要好,便想办法递消息给我。昨个上午我借着出门买丝线的由头,跑去山上看到了梅儿的尸体。绝对是她,我不会认错的!” “你的意思是,梅儿不是自然病死的,是被人杀害的?否则,她的尸体也不会被人丢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李喜玥一下就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菊儿眼神恍惚着,最终,像是下了某种必死的决心。 她哑声说:“是李姨娘干的!” 李喜玥瞳孔收起。 “你可有证据?” 菊儿颓然道:“奴婢没有证据,也不知道梅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只知道这半个多月来,梅儿一日比一日虚弱,身上也没力气,脸色从红润变得青白,喘气也越来越沉重……” 菊儿一边回忆,一边浑身发抖。 李喜玥也越听越心惊。 这些症状…… 跟上一世李喜玥死前一模一样! 李喜玥强忍住颤抖,沉声道:“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帮你和梅儿查证?” “是!大娘子您不知道,李姨娘虽然表面上每日都去伺候老太太,又常常抄经拜佛,一副不争不抢的模样,可她实在是个坏的!” 回忆起从前,菊儿泪水模糊。 “其实梅儿不是第一个被李姨娘弄死的丫鬟了,曾经院里有一个样貌身材更为出色的丫鬟,叫小蔗。” 小蔗。 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彼时,李珂儿刚被分到浣栖居不久,那时她拢共只有两个丫鬟伺候, 有一个就叫做小蔗。 按照惯例,姨娘身边伺候的丫鬟不会太多,尤其是还没有子嗣的,总不能超过两个。可李珂儿伺候老太太伺候的勤勉,老太太后面又给她指派了好几个丫鬟来。 既然是老太太的意思,江南县主和李喜玥自然是没有说话的份儿。 小蔗伺候的时间最长,又是李珂儿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见过韩煜初的。 有一回李喜玥听下面人讲八卦,听说有天韩煜初喝多了酒去浣栖居,看见身材姣好、胸脯鼓鼓的小蔗,立马就将人压着,差点办了。 第四十九章 求求您了 小蔗拼死反抗,也没成功。 最后是因为韩煜初饮酒过多,力不从心,才没有继续下去。 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小蔗便生病去世了。 府里死了仆从,也是要找大夫和仵作来看的。 大夫和仵作都确认小蔗是病死的,李喜玥便按照规矩给她的家人送了一笔抚恤金,这事才了。 如今看来,梅儿是第二个受害者了。 李喜玥脸色难看至极。 这个李珂儿! 她好大的胆子! 上一世李珂儿就是在每一顿餐食里下小剂量的毒药,慢慢毒死了李喜玥。 李喜玥虽然不受宠,也不受尊敬,但好歹是一家主母,她若死了,全府上下定是要细细查验的。所以李珂儿给李喜玥下药的剂量非常小,时间线也拉得更长,足足七个月才毒死她。 上一世的李喜玥,死的悄无声息,天衣无缝,就像是难产而亡一样。 可李珂儿对待两个低等卑贱的小丫鬟就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了,她只用半个月毒死一人,药性大,想必一定有披露。 李喜玥当机立断:“梅儿的尸体现在咋何处?你带我去看!” 青杏立即表情严肃的跪在李喜玥面前,拦住她。 “小姐!万万不可去看尸体!会冲撞您的!” 李喜玥眼神坚定:“我必须去。” 菊儿也不想让李喜玥去,害怕会吓着她。 “大娘子,梅儿的尸身已经放在那里两日了,十分骇人,您的玉体金贵,万万不能去。不然我带着青杏姐姐一起去,然后给您复命。” 青杏也道:“是啊小姐,再说这府里根本就离不开您,您要是离开,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这话倒是真的。 最终李喜玥只好叫了两个自己信得过的侍卫,跟着菊儿还有青杏一同往庄子上去了。 有菊儿的发小带路,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丢弃尸体的位置。 果然如菊儿所说,梅儿的尸身已经开始青紫,还有被野狗啃食过的痕迹。 青杏颤抖着道:“让人先把尸体盖起来吧,我们回去禀告。” 等走到山下的时候,青杏去如厕。 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男子。 青杏吓得脸色惨白:“你是谁!” 那男子不答,他面无表情,自顾自道:“我曾在军中当仵作,之前便听说你们正在查验这死亡女子的事情,我已经做好检验了,是中毒。这份报告还请青杏姑娘收下,若能帮到大娘子,便是最好的。” 那士兵有些眼熟,仿佛见过。 不等青杏开口询问,他低声道:“王爷吩咐过,若大娘子有需要,我们定要帮忙。” 青杏脸色一震。 她是个十分机灵的丫头,自然是第一时间便跟平南王顾玄凌对上号。 上次在侘寂寺,便是平南王的人救了她们。 可如今…… 平南王又为何留人帮助小姐呢? 青杏真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是觉得这是痴心妄想,二是觉得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青杏再不敢说什么,只拿着他给的那份报告,一溜烟儿下山了。 …… 听风阁。 安姨娘娇柔地倚靠在韩煜初身上,脸上满是柔弱和幸福。 “小公爷~” 韩煜初在外面哄完沈依雪,回到府里又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妾躺在怀里撒娇,这日子别提多快活了。 “怎么了,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又跟你小爷我撒娇。”男人尾音上扬,缱绻温柔,也很是迷人。 安姨娘本就是以色事人的贱妾,二人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没羞没臊的,也不需要有什么礼法。 安姨娘那勾人的丹凤眼,用粉嫩嫩的指尖儿划过韩煜初的眉心、鼻梁、下巴、喉结、胸膛,然后是…… 韩煜初眼眸一深,小腹一阵发热。 “浪蹄子,你给我老实点,忘了自己有孕?” 安姨娘一阵娇笑。 “想跟您说个正事呢,我这快三个月了,最近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的,身边这两个丫鬟岁数太小了,伺候的不好。我看李姨娘伺候老太太非常有经验,我想让她来照顾我一段时间,您看成吗?” 韩煜初眉头一拧:“那像什么话?” 安姨娘的手指上下翻飞。 她压着嗓子,用欲罢不能的嗓音在他耳畔撒娇:“求您了,求求您了,就让她来照顾我这胎嘛。” 韩煜初被逼的双眸猩红,最终狠狠喟叹一声,才通透了。 “好好好,依你。” 翌日。 韩煜初去巡营前,先跑了一趟浣栖居。 “李姨娘,从今儿开始你便去听风阁照顾安姨娘的胎吧。” 李珂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疯了吧? 让她照顾安姨娘? “可是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那不用你操心,我已经安排好从前伺候她的嬷嬷了,你尽管去听风阁便是。” 李珂儿紧紧咬住嘴唇,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同样都是姨娘,安姨娘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凭什么要让她去伺候? 可她哪敢忤逆韩煜初啊。 她的指甲在袖口中死死掐住虎口,半晌,像下定决心似的,违心道:“能照顾小公爷的子嗣,是妾身的荣幸。您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顾安姨娘这胎的。” “我就知道,李姨娘不会让我为难的。” 说完,韩煜初拍了拍李珂儿的肩膀,便神清气爽的去巡营了。 不出半日,李珂儿便来到了听风阁。 李珂儿要去伺候安姨娘这事,全府上下都传遍了。 顿时,所有人看李珂儿的眼神都充满了嘲讽。 哈哈哈,一个良妾,居然要去伺候贱妾,真是丢人啊! 李珂儿脸上不显任何情绪,依旧是云淡风轻的。 她进了听风阁,语气平淡的打招呼:“安姐姐。” 安姨娘用细长的指甲尖儿摆弄着香炉,眼皮子一掀,开始找茬。 “李姨娘,让你伺候我真是太难为你了。只不过这都是小公爷的意思,我也不能忤逆他,还请你担待着点喽。” 李珂儿强忍住想抽她的冲动。 呼,要冷静。 这个贱人现在怀着孩子,千万不能被她碰瓷。 “我先去安置下,等会来找你。” 安姨娘懒洋洋道:“嗯。” 李珂儿刚离开,她便赶忙锁上门。 小丫鬟送来一碗安胎药。 乌黑的汤药,远远便撒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安姨娘嫌恶地接过药碗,强行忍住要哕出来的冲动。 没办法了,必须要喝下去。 她眼睛一闭心一横,一仰脖子,便咕咚咕咚都喝下去了。 第五十章 孩子没了 李珂儿被丫鬟引到侧屋。 姨娘的院子本就不比主子,都是很狭小的。这间房子说是侧屋,其实就是从前丫鬟居住的地方,自然简陋。 望着墙角结的蛛网还有蒙尘的茶具,李珂儿死死拧起眉头。 呵呵,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就是个住处么,何必如此针对她? “李姨娘,您只是白天在这里照顾我们姨娘,晚上可以回自己的浣栖居休息,这地方只是供您暂时休息的。” 丫鬟也知道,同为姨娘,没孕的来伺候有孕的,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看待李珂儿的眼神便有些同情。 李珂儿精准的捕捉到这一抹同情,然后便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把带来的包袱随意放在桌子上,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没关系的,我从小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你不必觉得我可怜。” 她最会装可怜,从前也是故意做出这副样子,获得了李喜玥的疼爱。 丫鬟怔了怔。 也不敢搭腔。 但她心里不由得转了转。 李姨娘不是大娘子的庶妹吗? 那李家也算是文官清流,家境殷实,不缺钱财地位,想必不会苛待庶出子女。 李姨娘怎么会是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难道大娘子平日里的端庄贤良全是装的,私下里竟然克扣打压庶妹么? 不过也是,如果真的疼爱庶妹,又怎么会忍心让她陪自己嫁到韩国公府为人妾侍呢? 不过,主子的事她哪敢腹诽。 丫鬟讪笑一下:“李姨娘若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便是。” 李珂儿从兜里摸出一把银子,塞进丫鬟手里。 “我人生地不熟的,在这里伺候安姨娘的这些日子,还麻烦你帮衬着。我看你心眼好,可怜我,这银子也不多,是我的心意,你收下便是。” 丫鬟攥着银子。 沉甸甸的,足有二两。 这可是她在韩国公府大半年的工钱呢。 丫鬟先假意推辞了一番。 “这太贵重了,我怎么能收呢?” 李姨娘直接把银子塞进她的衣袖中。 “你就别跟我推辞了,今后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多着呢,这些银子不算什么。放心吧,这事只有你我知道。” 丫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心想这李姨娘还挺上道。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姨娘有什么需要说话便是。” 李珂儿温和地点点头,“你快去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了,我收拾一下也去照顾安姨娘了。” 丫鬟走后,李珂儿立即耷拉下唇角。 她眼眸中迸发出一道狠辣的眸光,勾起的唇角邪性十足。 安姨娘那等下九流的东西,也敢打她的主意? 哼,她是绝对不可能上套的。 一刻钟后。 李珂儿端着韩煜初小厨房送来的党参红枣汤,低眉顺眼地走到安姨娘跟前儿。 “这是刚才小厨房送来的党参红枣汤,你先喝了吧。” “呵呵……” 安姨娘冷笑一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是不去接那滚烫的汤药碗。 这汤药都是刚炖好就紧赶慢赶送来的,就怕凉了失了药性,所以到现在还是很烫的。 李珂儿虽然平日里总做伺候人的活,可到底不是外面的粗使丫鬟,她手上是细皮嫩肉的,很快就被薄薄的碗壁烫红了。 安姨娘见她手都抖了,才慢悠悠道:“放下吧,我现在不想喝。” 李珂儿慌忙把汤药碗放到桌子上,手抓着耳朵,似是烫坏了,疼得厉害。 安姨娘心道你装什么装,贱蹄子。 她翻了个白眼。 突然,小腹涌上一阵酸胀。 痛…… 不好了,刚喝了那催经的药,药效上来了,不能再拖沓。 她必须要把这个‘孩子’的‘死’全都赖在李姨娘身上! 安姨娘眼神一厉,开始加大火力。 “李姨娘真是天生下贱的坯子,我就算是在南曲班子长大,在哪大杂院里讨生活,也断断学不会你这样伺候人的贱本事。伺候老太太倒也罢了,那是整个韩国公府的主子,你去伺候伺候算是你的福气。可我与你平起平坐,按道理来讲还不如你身份贵重,可你现在却被小公爷指派来伺候我……” 她话说一半,试探着去看李珂儿的脸色。 只见李珂儿面色苍白,双唇紧抿,却还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贱人,还真能沉得住气。 “唉哟……” 突然,安姨娘小腹又一痛,一股热流在身体内来回窜。 她咬紧牙关,继续下猛料。 “可见小公爷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上比不过你那出身高贵的嫡姐,下又比不过我这个出身下九流的贱妾,你说说你活着有什么意思?” 李珂儿终于有了反应。 就那么一刹那,她双眸倏然猩红,红血丝蔓延了整个眼白,太阳穴狠狠鼓起! 那骇人的模样,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安姨娘都愣了一下。 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太可怕了! 一个深闺女子,怎么能做出如此可怖的表情! 就像身上背负了好几条人命的杀人犯那般! 阴冷,狠辣…… 就那一瞬,李珂儿飞快收起表情,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般。 她再次恢复了可怜兮兮的模样。 李珂儿哑声道:“安姨娘,我已经来伺候你了,你便别为难我了。这可是小公爷的第一个孩子,你这样任性不肯喝汤药,岂不是要辜负整个韩国公府的心意?” 安姨娘虽然恢复了镇定,却也还是心有余悸。 她站起来,一把推翻李珂儿手中的汤药碗。 “贱人,你居然敢拿整个韩国公府来压制我?我不喝这碗汤药便是不恭不敬了是吧?我偏不喝!” 安姨娘也发了狠。 汤药和碎掉的瓷片撒了一地。 “拿走!拿走!你要害我!” 房内只有安姨娘和李珂儿两个人。 安姨娘为了方便动手,不留证据,早就把人都遣走了。 李珂儿一愣。 许是想不通为何安姨娘会突然发疯。 说时迟那时快,安姨娘眼眸一厉,盯住李珂儿手中端着的那个木制托盘。 托盘的边缘十分锋利,边缘处还有一点红色血迹,是安姨娘早就找人涂抹好的。 她趁着李珂儿没反应过来,一个猛子冲上去,以小腹为着力点,猛地怼上—— 下一瞬,安姨娘的惨叫穿透整个听风阁的上空。 “孩子!我的孩子!” 第五十一章 息事宁人 整个听风阁灯火通明。 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全都赶过来了。 李喜玥让顺德赶紧去军营找韩煜初,又安排了一个侍卫专程去跟秦大将军告假。毕竟,以韩煜初那个性子,定是收到消息就直接跑了,根本不会跟上司打招呼。 李喜玥又从外面找了一个妇科圣手,与崔大夫共同看诊,至此才万无一失了。 “姨娘,你现在出血太多了,必须要用艾草熏一熏!” 崔大夫这边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格外骇人。 县主焦急道:“她才三个月,用艾草熏岂不是证明她肯定流产了?” 怀孕的妇人只有在最后两个月为了保胎才会用熏艾的法子,安姨娘这才三个月,想必是留不住孩子了。 崔大夫也没办法了,如实禀告道:“可眼下已经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安姨娘血流不止,就算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要试试啊!” 艾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江南县主颓然地滑落在板凳上。 “不中用了……” 李喜玥请来的妇科圣手也到了,跟着崔大夫一同看诊。 就这样抢救了一个多时辰,最终还是没保住‘孩子’。 江南县主气炸了! “无能!” 崔大夫吓得跪下。 安姨娘身边的丫鬟赶忙道:“回县主娘娘,我们姨娘孩子没了,是李姨娘搞的鬼!不信你看地上的托盘!那是她用托盘狠狠撞击了我们姨娘的肚子,才导致了我们姨娘流产!” 安姨娘已经‘昏死’过去了,江南县主无法与她对证。 人在盛怒之下,有时候会失去理智,只要找一个发泄的途径便是。 李珂儿已经吓得跪在地上,头挨着低,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江南县主死死攥住那托盘,厉声质问:“房中只有你们二人!你可有什么要狡辩的吗!” 李珂儿哭着道:“妾身真的没有!妾身……” 江南县主向来是铁手腕,早就不耐心听她的狡辩。 直接让人找了绳子来捆着,要对她动家法。 李喜玥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李珂儿被绑着,脸色煞白。 身上虽疼痛难忍,可心里却是忍不住的骂。 该死,她千防万防,竟然没防住! 可是谁又能想到,安姨娘竟然真的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了!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李珂儿自然不知道,安姨娘压根就没怀孕。 这一切都在李喜玥的眼皮子底下悄然发生。 李喜玥一手遮盖住了真相,只为让李珂儿也感受一下被人陷害的痛苦。 两个侍卫拿着一掌宽的木杖来。 抬起木杖,狠狠往李珂儿的腰臀上打去—— 就在这时。 老太太身边的刘嬷嬷朗声道:“县主娘娘手下留情!” 侍卫的动作堪堪停下。 老太太冷声道:“不许动李姨娘。” 闻言,众人都惊呆了。 老太太早就潜心礼佛,吃素多年,轻易不会沾染这些院中的俗事,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跑出来给李姨娘作保呢? 闻言,江南县主第一个不满。 她立即跳出来,愤愤道:“婆母,她杀害我未出世的孙儿,证据确凿!为何不能动家法!” 若不是看在李珂儿是良妾的份上,江南县主恨不得杀了她! 老太太眸色一厉。 “她若真有错,我自会处罚。可现在并没有人证物证,并不能定罪。这件事若是让外头的人知道了,该怎么议论?你能为这些后果负责吗?我看你是养尊处优惯了,早就忘了这些治家的规矩!” 江南县主顿时脸色涨红。 李喜玥十分不理解,为何老太太要把李姨娘给保下来。 难道真是每日被她伺候,感动了? 很显然不可能。 奇怪的是,老太太明明身居后院,怎么会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知道的如此清楚? 不对…… 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思及此处,李喜玥便缄默不言,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老太太下了命令:“李姨娘今后便去西苑的佛堂为全府上下祈福,不得随意出入其他地方。” 江南县主气得浑身发抖。 却又无法反驳自己的婆母。 她只能颤着声音道:“那便听您的,可若是李姨娘再犯了什么错,儿媳可就无法继续纵容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并不搭理她。 叫人带着李珂儿离开了。 …… 时间过得飞快。 安姨娘落胎一事草草结束,李珂儿被老太太保住,送入西苑的佛堂,不再见人。 江南县主气病了,好些日子都没起来,一直在喝药。 李喜玥侍奉在侧,也不敢多说什么。 年前,李喜玥回了趟李府。 虽是出嫁的女儿,但她日子过得还不错,年根上是要给娘家送些东西来的。 李思德也听说了自己的庶女李珂儿卷入一场谋杀小公爷子嗣的纷争,且到现在还在禁足,便也不去问李珂儿的事。 反观自己这个嫡女,如今真真是华贵万千,让他格外有面子。 “玥儿,你这嫁过去也有大半年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吗?” 按理说做父亲的不应当问女儿这些事情,但李思德着急让李喜玥在韩国公府立足,便是顾不上太多了。 李喜玥心里膈应了一下。 她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压根就没跟韩煜初同房,也不愿意跟韩煜初同房。 成婚这么久,只有上次他来合韵院用膳,险些擦枪走火,他们很少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韩煜初的女人很多,尤其是沈依雪,且需要他费工夫呢。 李喜玥深知沈依雪的脾性,她非常精于算计,也是真心喜欢韩煜初,所以总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栓住韩煜初的身体和心。 加上安姨娘和李珂儿,三个人就足以把韩煜初栓死了。 男女关系就像一枚松紧带,她们那边紧着,李喜玥这里自然就松着。 她还巴不得呢。 “父亲,子嗣之事也是要看缘分的,急不来。” 李思德点点头,“说的也是。” 父女俩聊了一会,孙氏差人来请他们用饭。 李思德捋捋胡子。 “翰林院退下来几位太傅,我们与同僚今晚设宴请他们小叙,就不在家用饭了。” 翰林院的太傅? 李喜玥眼前一亮。 在翰林院任职的,文学、经术、卜、医、僧道、书画、弈棋样样精通,是知识分子中的精英。 韩国公府开春便要办学堂,眼下正是去聘请名师的好时候。 李喜玥立即对李思德道:“父亲,我想去拜访几位老太傅,您帮我引荐一番吧。” 第五十二章 没用的男人 李思德应下了她的请求。 知道岳丈家今年春天要办学堂,他若是在其中帮上些忙,也算是美谈一桩。 送走李思德,李喜玥又回到主厅,去跟孙氏请安。 孙氏大不了她多少,又是个圆脸,十分显小。 李喜玥十分守规矩,俯身请安。 “母亲。” 孙氏赶忙召唤她:“玥儿你来了,你父亲去应酬,咱们不管他了。你快来,许久没有一家子坐在一起好好吃一顿团圆饭了。” 李喜玥勉强笑了笑。 就当她小心眼吧,虽然人家孙氏并未做错什么,可看着其他女人站在本该是她母亲的位置上,李喜玥心里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母亲,你们吃吧,我还要回去伺候婆母,就不在家中用饭了。” 闻言,孙氏一脸可惜。 “唉哟,知道你今儿要回来,我是特意让人寻来了笋尖呢!知道你就爱吃这一口,我今早专程叫人弄来的。嫩笋啊,是这冬日里可是最难得的,比金价还贵,且只炒了这一盘子呢,我叫他们都不许动,都是留给你的。” 孙氏倒是有心了,这种反时令的菜,就是韩国公府也没有。 定是她专程招人去弄来的。 话已说到这份上,李喜玥不留也不行了。 她笑道:“多谢母亲惦记我,那我便用了饭再回去,想必婆母也不会说什么。” “是了是了,哪有女子回门不用饭的呢。县主娘娘深明大义,定会理解的。” 就这样,李喜玥在孙氏这里用了晚饭。 孙氏这里不光有李承焕,还有孙氏娘家的两个庶妹。 都是些年轻妇人,那两个庶妹也早就嫁人有子嗣了。 大家看到李喜玥珠光宝气的,举手投足间满满的贵妇气质,都十分羡慕,对她的态度也近乎谄媚。 吃完饭,孙氏又开始夸李喜玥。 她一个个点着李喜玥带来的东西,眼睛里满是虚荣和开心。 “还是我们家玥儿有出息,这些名贵的东西,就是你父亲再干二十年也不一定挣得出来呢。” 就说那手炉吧,炉体皆厚重,线条清晰,刀法流畅,一看便是名家之作,格外的华贵。之前李思德也答应要给她换个金贵的手炉,可是从去年说到今年也没动静。 对李喜玥,孙氏是满意的不得了。 她嫁得这样好,以后定能好好提携李承焕。 李承焕觉得无聊,哼唧撒娇道:“母亲,我要出去……” 街边有卖糖葫芦的,他要去吃糖葫芦。 孙氏瞪他一眼。 这个臭小子,之前都说了让他好好亲近他姐姐,怎么这么惫懒! 李喜玥是不会计较这些的,毕竟她也不是非常喜欢李承焕。这孩子聪慧不足,任性有余,希望孙氏和李思德能对他的教育上点心,若养废了,他们这些年的苦心钻营就白瞎了。 李喜玥道:“承焕活泼好动,在这里可不是拘束着吗,快去玩吧,长姐过些天又回来了,有的是机会见。” 李承焕是有些怕李喜玥的,闻言便像蚊子似的‘嗯嗯’了两声,盯着地面不敢接话。 孙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数落了李承焕两句,这才放他走。 有李喜玥这样出息有本事的女儿,孙氏在两个庶妹面前又享受了一把优越感。 她们二人看着那些礼物,也有些眼红。 她们这个姐姐也真是命好。 虽说是续弦吧,可嫁进李家后便是直接享受了先前齐氏打下的‘江山’。更别说齐氏还留下了李喜玥这么一个能干又高嫁的女儿,直接为她儿子铺好了前路。 又小聊了一会,天色实在晚了,李喜玥主动告辞。 走到大门口,李喜玥停下脚步,朝李承宇房间的方向望去。 那孩子,太用功了,现在还没正式去学堂上课,他却一天都不肯放松,听说日日都去学堂旁听,回来后更是做着跟学生们一样份量的作业。 不论是练字还是背书,一点都没落下。 知道他在学堂旁听,李喜玥也没叫他回来,只找到伺候李承宇的小厮,把自己给他带的新衣裳和笔墨纸砚留了下来。 韩国公府。 一进院子,李喜玥便听见韩煜初的书房里吵吵嚷嚷的。 怒骂声伴随着男人的哭声。 顺德正好从里面出来,正要往崔大夫那里去,找他要醒酒汤。 “请大娘子安。” 见到李喜玥,顺德脸上满是尴尬。 “小公爷怎么又喝多了?” 顺德叹了口气。 “您知道的,这些日子都是这样。今儿小公爷去喝刘将军家嫡子的满月酒了,回来后便闷闷不乐,自己又喝了三五坛的老酒,就……” 李喜玥眼底不由得生出一抹嫌恶。 真是…… 没用。 自从安姨娘的孩子没了,韩煜初就变得郁郁寡欢,每天都没有精神。 李喜玥连着替他告了一个月的假,并亲自登门秦大将军府,隐晦的向秦大将军述明了之前家中发生的事。 都是男人,在这种事上自然是互相理解的。 众人都知道韩煜初子嗣艰难,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定是很颓废。 于是秦大将军很宽容的准了假。 李喜玥对顺德道:“那你快去拿醒酒汤吧,然后好好哄了小公爷休息。” “是。” 李喜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假装没听见他哭,扭头便去了康悦阁。 雪儿端着药碗出来,看到李喜玥,双眸浮现出笑意。 “大娘子,您来了。刚才县主娘娘还念叨呢,说您还没回来,让我们找人去接。” 江南县主病了,现下每日都要喝药,状况十分不好。 李喜玥每天都来请安问候,也私下找了崔大夫问话。崔大夫说,江南县主这是十几年的老毛病了,身体倒无大碍,是心病。 因为神思忧虑,焦虑烦躁,所以引发了身体上的不适。 胸闷,气短,不思饮食。 李喜玥便明白,这事并没这么简单。 经过上次老太太那么一闹,李喜玥倒看出些这韩国公府中不寻常的地方。 老太太和江南县主之间肯定有些积年旧怨。 但这些话整个府里的老人都闭口不谈,可见不是小事。 李喜玥就不便多问了。 “雪儿姑娘,母亲已经睡下了吗?” 雪儿点点头:“刚睡下。” “好,那我明日再来。” 李喜玥在回去的路上,顺路踏进了听风阁。 安姨娘如今的日子倒是安逸。 经此一战,她也算是得到了韩煜初的愧疚。要知道,能握住一个男人的愧疚,便是在他身边站稳了脚跟。 第五十三章 外室上门 安姨娘本要歇下了,寝衣已经换好。 看到李喜玥,她立即披上外袍,笑脸相迎。 “更深露重的,大娘子怎么来了。快坐下,我给你热一壶牛乳来。” 李喜玥笑了笑,任由她去忙活。 没等闲聊两句,便说到正题。 “安姨娘,如今小公爷每日都颓废不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安姨娘也发愁:“是啊,小公爷虽对我很好,在吃穿用度上都尽量补贴我,可是他现在很少来见我,也再没与我同房过了。” 李喜玥淡淡道:“他是懦弱罢了,不敢面对失去孩子的你。” 安姨娘一怔。 万万没想到,这种话是从贤良淑德的李喜玥口中说出。 十分凉薄,却也十分有道理。 李喜玥继续冷静道:“李姨娘被老太太保下来了,算是半软禁。小公爷自然也不可能碰一个杀了他孩子的凶手。可面对你的时候,他又总是想起那个死去的孩子,所以也不愿意见你。现在唯有再给他找一个女人转移注意力,他才会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 她说得很有道理,可安姨娘是不大乐意的。 现在她顶头只有一个大娘子李喜玥,与她平级的李珂儿已经再无翻身之日,后宅妾侍中唯她独大。 这样安逸又得宠的生活,再多一个人来分,她自然不肯。 李喜玥知道她在想什么,提醒道:“小公爷必须要有孩子,我们后宅的女人才有指望。小公爷如今已经二十有三,却膝下无子,你知道其他几家对爵位是如何虎视眈眈的吗?” 安姨娘一怔,被她点透了。 是啊! 韩家可是大族! 若韩煜初没有子嗣,爵位定是要被夺走的。就算不夺走,最后也要从宗室只中挑选别人家的孩子过继来,那可就不是自己家人了。 赘婿尚且会想办法三代还宗,更别说是过继来的孩子了。 后宅中女人的荣耀往往与男人密不可分,她们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安姨娘立马想通了。 虽然她也很好奇,为什么李喜玥不肯亲自生一个嫡子。 可李喜玥既然都说了要纳妾,她也不再多问。 “大娘子,您打算从哪里给小公爷纳妾?这女子定是要能被您拿捏在手中的才行。您有什么吩咐,我照做就是。” 李喜玥笑了:“你倒上道,不过也不必这么麻烦。” 女子生活不易,李喜玥才没那个兴趣拿捏这个拿捏那个。 大家不过是在这个社会中讨口饭吃,上至皇后下至女奴,有谁能真正活得滋润。 既然日子都为难,就不要互相为难了。 “人选我还未定,打算先从府中丫鬟里挑选上两个通房。” 通房丫头的成本最低,也最快。 总比去娉个妾方便的多。 虽是重生一回,可除了报仇,李喜玥这一生也要活得安稳自在,所以决不能让人撼动韩煜初的爵位。 暂时让李珂儿消停了,李喜玥已经让人去寻那位仙医。 还是要治好韩煜初的不孕之症才行。 安姨娘:“通房丫鬟,大娘子可有人选了?” 李喜玥抿唇一笑。 “我曾在花房的粗使丫鬟中见过一个格外有姿色的,打算过两日送来安姨娘这里,让你好好调教调教。” 那丫鬟名叫雨萍,李喜玥第一次见她也是一惊。 雨萍的眼角眉梢处,竟然跟沈依雪有七分相似! 若调教好了,今后定能成大事。 安姨娘心里思绪万千。 花房的粗使丫鬟? 那是没什么背景地位的,想必再得宠也不会越过她去。 于是安姨娘便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 沈依雪已经一个月没来葵水了。 她看似较弱,其实身子很不错。 毕竟每日都在做粗活。 常年参与生产活动的女人身体底子都很好,至少要比后院里娇滴滴地女人们强上许多。 她的例假一直很正常,可这一个月都没来。 那便是有了。 沈依雪算了算日子。 一个月…… 若是一个月的话…… 她眉头紧蹙。 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男人的脸。 唉,事已至此,只能先告知韩煜初。 那人,是不会认的。 不过她跟那人只有一次,应该不会是他的。 她还是跟韩煜初同房更多,想必一定是韩煜初的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也是她能够进国公府当主母的资本! 再者说,韩煜初之前失了一个孩子,已经颓废很久了,这半个月更是没有踏足她这间小院。眼看又到了韩煜初该给她每月银钱的时候,可如今却连他人都摸不着。 沈依雪心里很慌。 若有了这个孩子…… 那定能死死拿捏住韩煜初,改变局面! 当天下午,沈依雪便想办法找到顺德,让他把自己有孕的消息带给韩煜初。 顺德做事谨慎,先找了一个大夫来给沈依雪把脉,确认她真的怀孕了,这才急忙跑回韩国公府给韩煜初复命。 待顺德找到韩煜初的时候,他还宿醉未醒。 两个丫鬟捧着韩煜初吐出来的秽物,低头匆匆往泔水房跑。 顺德看着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韩煜初,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公爷,小公爷?” 韩煜初眉头紧蹙,俊美的脸庞削瘦,两颊都凹进去。 “干什么!” 醉鬼的火气很大。 顺德赶忙将他半个身子扶起来,又拿了杯水过来,喂他喝下。 待韩煜初稍微清醒一些,顺德赶忙在他耳畔小声道:“小公爷,沈姑娘有了!” 韩煜初愣住。 “有什么了?” “有孩子了!沈姑娘刚才来找小的,说她已经一个月没来葵水了。小的赶紧找大夫去把了脉,她是真的有了!已经一个月了!” 顺德喜气洋洋的,他从小跟着韩煜初长大,对他十分忠心。 自从安姨娘的孩子没了,小公爷就消沉了下去,再也不见从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如今沈姑娘有孕,这真是天大的好事! “哈哈哈哈!我韩煜初果然不该绝后!” 韩煜初放声大笑! 他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和消极,脸上的笑是挡也挡不住。 他踉跄着起身,要往外跑。 顺德连忙稳住他,笑道:“小公爷,沈姑娘现下就在大门外等着您呢,您快去接她进来吧。” 第五十四章 佯装不知 听到沈依雪在大门外候着,韩煜初的酒全醒了。 彻底清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江南县主痛恨外室,曾经下过死命令,决不允许韩煜初在外养外室,否则便用家法处置。 他打怵了,毕竟他从未想过让沈依雪以外室之身进门为妾。 之前他的确是想纳了沈依雪为妾,但他的计划是对父亲母亲说沈依雪是自己在外偶然结识的,一见倾心,便想纳她为妾。 但时候再给她安排一个身份,想必没有什么不行的。 可…… 可沈依雪现在是有孕之身! 若现在让府里人知道她有孕了,那自己养外室的事情不就公之于众了吗? 韩煜初浑身一冷。 江南县主痛恨外室,是因为当年她怀孕六个月时,被上门挑衅的外室气到流产。 她年轻时陪韩国公爷上战场,伤了身子,本就很难有孕。当时那个孩子是她年近三十才怀上的,拼尽全力才保到六个月那么大。 自流产后,江南县主再无怀孕可能。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韩煜初已经记事了。 母亲是绝对不会答应他让外室进门的,若真进门了,定会打死他! 韩煜初赶忙道:“快让她回去!不许在门口待着!” 顺德虽然不明白韩煜初为何态度转变如此之快,却还是赶紧领命,出门去处理沈依雪。 韩煜初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千万别被母亲发现才是…… 不出半个时辰,顺德回来复命。 “小公爷,我把沈姑娘先送回去了,找了个借口安顿她。我给了她五十两银子,让她用着,说您这段时间忙,过两天就会去找她。” 韩煜初长出一口气。 “好。” 他从兜里摸出二百两银票丢给顺德,“给她找个靠谱的大夫先养着,再抓点好药,剩下的银子你自己留着吧。” 顺德:“是。” 到了傍晚,心虚的韩煜初主动往康悦阁去了一趟。 “母亲,我来看看你。” 江南县主难得见他来一次,便也打起精神。 “你今日倒有时间来看我,可是恢复好了,想回军营?” 江南县主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堪大用,可她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娇惯吗。 韩煜初看她仿佛真的不知道沈依雪今天上门的事,便放下心来。 他从善如流道:“是啊,我不能再消沉下去了,生活还是要继续。喜玥帮我请的假马上要结束了,我得抓紧时间去军营才是。” 提到李喜玥,江南县主满心都是满意。 “嗯,你该好好听玥儿的,她一心为了咱们韩国公府。” “是,母亲。” …… 韩煜初从康悦阁出来后,便摸黑跑出去了。 他有子嗣了! 依雪给他怀了孩子! 虽然害怕此事被发现,可韩煜初还是非常兴奋的。 经过一下午的绞尽脑汁,他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 那就是——继续瞒着。 孩子好好的生下来,养着。 这怎么也得好几年的时间吧? 只要不被发现,等到孩子大了,他的父亲母亲也老了,想必那个时候突然发现自己有一孙子流落在外,再不许他养外室,看在孙子的面上,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等那个时候,再把依雪和孩子接回来便是了。 反正沈依雪甘心做他外室,也不差这十年八年的吧? 美滋滋的打算着,韩煜初闹市纵马,快快跑去给沈依雪买的小院。 天已经黑了,沈依雪却根本就睡不着。 桌上还铺着顺德给她的五十两银子,真是扎眼,让她心烦。 这点零散银子就想把她打发了? 什么东西! 今天韩煜初根本就没出来见她,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若是真的厌弃她了,那她必须想办法去给自己争取一个名分,这种情况下就不能非去争什么主母之位了,得先给孩子一个名分才行。 若韩煜初并未厌弃她,却又不敢接她进府相谈,就证明韩煜初在韩国公府一点地位都没有,说话定是不算数的。要么就是怕老娘,要么就是怕老婆。这也是很不好的,以后她会受人掣肘,非常被动。 该死…… 现在该怎么办! 沈依雪咬紧嘴唇,面无血色。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是韩煜初。 沈依雪赶忙收起满脸算计的表情,换上了泫然欲泣的委屈神色,然后硬生生挤出两滴泪来,这才施施然跑去开门。 “煜初哥哥……”见到男人的那一瞬间,沈依雪的眼泪就像泉水一般汩汩而流。 韩煜初的心都快碎了,赶紧走上前将她揽入怀中。 “傻丫头,哭什么?小心哭坏了身子,让孩子跟你一起遭罪。” 沈依雪倚着他的胸口,悲悲戚戚道:“我以为煜初哥哥不要我和孩子了,我正想着要去投江,我,我,我……我不活了!” 她这番模样,让韩煜初心疼死了,赶忙哄了起来。 等安抚好沈依雪的情绪,韩煜初从兜里拿出五百两银票给她。 “好依雪,哥哥怎么会不要你呢?你乖乖听话,明儿我就买几个好的下人来伺候你,你乖乖在这里待产,要为我生下一个儿子才是。” 沈依雪愣住了。 “煜初哥哥,你不带我回府?” …… 是夜。 韩煜初半夜骑马外出的事,很快有人给合韵院传来。 听完那人禀报,水碧也道:“小姐,那个外室今天在正门等了半个多时辰呢,最后又被顺德小哥给带走了。” 李喜玥快笑疯了。 果然啊,一切都在李喜玥的计算之中。 韩煜初定是不敢让江南县主知道他养外室的。 这个韩煜初啊,还真是一点都没让她失望。 别说,他这股窝囊劲还真是挺随爹的。 韩国公爷也跟他一个样子。 水碧摇摇头。 姑爷也太荒唐了,这都什么事啊。 家中妾侍都不安宁,安姨娘失了孩子,他不是还抑郁不安吗?这又是去哪搞的外室啊! “小姐,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外室都找上门来了,难道咱们就坐视不管吗?” 李喜玥淡笑:“佯装不知即可。” 她可是‘受害者’啊,才不要当出头鸟呢。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那沈依雪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根本不可能安安分分在外面被圈养。 等事情败露,自然有人替她收拾韩煜初。 第五十五章 暗中调查 沈依雪的小院。 “咣啷——” “噼里啪啦——” 房间内的锅碗瓢盆被她砸了一地! 沈依雪狠狠跟韩煜初闹了一通!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韩煜初闹脾气。 她向来都是小鹿一般的乖巧听话,连个‘不’字都说不出口。 今日是气急了,因为她第一次戳破了韩煜初画的不切实际的大饼,也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的无能和懦弱。 堂堂韩国公府唯一的嫡子,能够继承爵位的小公爷! 竟然如此无能! 连强硬的娶个妾侍回家都不敢! 她真是瞎了眼了! 从前只听得这位小公爷是个混不忌的二世祖,每日里喝酒狎妓好不快活,一看便是那种在家里说一不二的纨绔子弟,若拿捏他的心,肯定能给她一世安稳。 加上韩煜初十分会与女人调情,是个温柔的花花公子,与其他贵公子那种高傲不可一世的感觉又不一样,让沈依雪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尊重,不知不觉就想要依靠他。 韩煜初跟沈依雪好上之后,也一直跟她说自己跟家里安排的那个大娘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压根就不愿意跟她同房。 韩煜初也真的挺喜欢沈依雪,这些日子都一直陪着她。除了家中两个妾侍,很少在外面的烟花场所流连。 韩煜初说,会疼沈依雪一辈子,给她想要的,让她过得舒心又快乐。 韩煜初还说,除了沈依雪,其他女人他都不爱,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可…… 可一旦遇到事,根本就不是他承诺的那般了! 他不仅畏畏缩缩害怕自己的亲妈江南县主,甚至连李喜玥那个便宜大娘子都畏惧极了! 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韩煜初头上被印了‘无能’的标签,一直伏低做小的沈依雪便再也无法忍耐了! 沈依雪狠狠撕扯着韩煜初的衣袖,可韩煜初却一点没留情面,将她推倒在床上。 “你疯了吗!?” 沈依雪泪流满面:“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能纳我为妾的!” 韩煜初怒吼甩锅:“前些日子我问你要不要入府为妾,不是你自己不愿意的吗!?” 可现在跟以前怎么一样! 若是现在不入府,她的孩子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沈依雪气得浑身颤抖。 她哪里知道,韩煜初任性的资本只不过都是家中默许罢了。 对于韩国公府来说,家中子弟出去花钱胡闹玩女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谁家孩子还没有过一段时间混账日子? 可若真要收人进府,那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哪怕是当初的安姨娘,那也是往上查了三代,没有命案没有纠纷,只是家中贫穷,不得已才让孩子去学南曲的。 查清楚了,才允许韩煜初纳她进门。 更别说李珂儿这种条件优越的官家庶女,原本完全可以挑个殷实人家嫁为主母,是她自己要来做妾的。 具体为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像沈依雪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女,还在外跟男人无媒苟合,妄图大着肚子进韩国公府的门…… 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韩煜初是不可能忤逆父母和大娘子的。 他根本没有管家之权。 恼了他们,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沈依雪把家中砸了个天翻地覆。 结果韩煜初根本不与她恋战,直接骑着马跑了,都不与她撕扯! 沈依雪狼狈瘫坐在床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气蒙了! …… 翌日。 合韵院。 天刚蒙蒙亮,李喜玥睁开眼,便看见青杏和水碧二人齐刷刷站在她床前。 “……” 李喜玥吓精神了。 “出什么事了吗?” 李喜玥瞥了一眼屏风外的主卧,好几个丫鬟都在门口等着,人头攒动。 这是有大八卦。 青杏脸色铁青:“今天早上有一个年轻女子跪在咱们府正门口,侍卫问她为什么,她也不说话,只闷声跪着,仿佛在等什么人。现在还在外面跪着呢,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可怎么是好……” 李喜玥眼神一厉。 “去让人封住嘴巴,这事不能让国公爷和县主知道。” 青杏领命,赶紧出去吩咐打点了。 李喜玥脸色难看,她都不用想便知道那女子是沈依雪。 她胆子真是大啊,居然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方式逼迫韩煜初就范。 “小公爷呢?把事情全盘告诉他。” 水碧叹气道:“小公爷一大早就去巡营了,说是这两天都不回来呢。” 李喜玥险些爆了粗口。 他们俩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贱人。 竟把这烂摊子丢下不管了? 还能再无耻一些吗! 好在沈依雪没跪太久,不出一刻钟侍卫来报,说那女子离开了。 可事情并没有结束,接下来的几天,沈依雪插空便来大门口下跪。 这天,水碧一早上就忍不住发脾气。 “连着三日了,那外室就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真是恶心人。” 青杏也道:“就是啊,偏偏她还不是一直在那里跪着,有时候在有时候不在的,真是烦死了。” 李喜玥淡然说:“现在天气这么冷,她是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冻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否则会保不住胎。 青杏翻了个白眼:“小公爷都跑去军营躲着了,她还在这里跪着装可怜,到底有什么目的?” 李喜玥冷笑一声。 自然是知道韩煜初靠不住,来逼宫的。 水碧喃喃道:“像她这种外室,难道真的只有小公爷一个男人吗?会不会……” 她的设问很大胆,搞得青杏吓了一跳。 “唉哟,那可就不知道了,应该不会吧,那胆子也太大了……” 听着她们的揣测,李喜玥不言语,眼神却愈发寒冷。 沈依雪是个胆大包天的,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李喜玥上一世已经掌握了沈依雪那奸夫的证据,只是无奈没有机会道出,自己便难产身亡。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任由沈依雪栽赃诬陷。 还要把那奸夫的事捅破,替自己报仇雪恨。 李喜玥问:“她每日在门外跪多久?可有什么特定的时间吗?” “连着三日都是早上来半个时辰,晌午来半个时辰。” 李喜玥轻笑一声。 这两个时间段,都是李喜玥平日里会出门的时间。 收取账簿是早上,拜客聊天是晌午。 看来沈依雪还提前暗中调查过她。 这是盯着自己,想往上撞呢。 可惜,她偏偏不让沈依雪得逞。 “对外面说我病了,这些天都要卧床,不能起来。” “是。” 回到塌上,李喜玥淡淡叹了口气。 还真是小鬼难缠。 这都三日了,看沈依雪那个劲头,势必要见到她的。 第五十六章 和好 这么想着,李喜玥又把水碧喊了回来,吩咐道:“在小公爷回来之前,绝对不能让国公爷和县主知道那个外室的存在,知道吗?现在县主病着,轻易也不出门,只要伺候的人把嘴闭紧便好。” 水碧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小姐。” 吩咐完,李喜玥也躺回床上,装病去了。 不论江南县主有多痛恨外室,她也终究拗不过儿子,更不愿意跟怀着她孙子的女人过不去。 罚定是会罚,可为着沈依雪腹中之子,最终也只会草草了事。 最后也一定会抬妾入府,让沈依雪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所以,若真要弄沈依雪,还得让韩煜初跟她离心才是。 若她在韩煜初这讨不着好,就更别提嫁进来做妾了。 韩煜初这几天赖在军营里,撵都撵不走,就算只能睡在潦草艰苦的帐篷里他也愿意。 他从没有这么想躲一个人! 沈依雪那日突然发疯,对他又打又骂,好像变了人似的。从前那个百依百顺,柔情似水的女人,猛然间就变成了一个母夜叉。 这种冲击力,实在太可怕了。 “小公爷,你怎么最近变得这么奇怪啊,也不左拥右抱去找美人儿了,胡茬都蓄了这么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在战场上饿了三天三夜呢!” 一个跟韩煜初关系不错的军爷走过来,跟他勾肩搭背。 韩煜初没心思骂他,只瞪他一眼。 “女人多也是很苦恼的,说了你也不懂。” 先是李姨娘害安姨娘流产,又是沈依雪发了疯要入府为妾。 这些天,韩煜初觉得自己被折腾惨了。 都不太愿意碰女人。 那军爷也是一个世家子弟,岁数小些,还未娶亲,也是平时跟韩煜初一起花天酒地的。 他立马哈哈大笑! “我的哥!你看似风流,实际上还是个想不通的。世间美人儿那么多,燕瘦环肥,难不成你玩过的还都要娶回家啊?” 韩煜初有些无语。 当他傻吗,那自然不可能玩过的都拿回家。 只不过,若是玩了以后就能弃掉的,也只有青楼女子了。 一次一结。 可青楼女子都是一个模板调教出来的,他早就玩腻了。 他还是喜欢沈依雪那种,既有身体上的契合,又相互有一些感情。 这话是怎么说的,私人订制。 军爷宽慰他,“好了好了,你就别在这里苦闷了,虽然青楼女子也容易腻歪,可好歹也是能解解闷放松一下的不是?走吧,今儿是我生辰,我请客!” 韩煜初想了想,也觉得有理。 他已经在军营里躲了三日,实在憋闷寂寞。 韩煜初从善如流,跟着他往外走。 “你生辰,那我可得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哥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再有什么绝色,记得介绍给我就好。” 二人得意地往春青楼去了。 韩煜初前脚刚走,顺德后脚就把消息递回合韵院。 他现在很上道,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提前知会李喜玥一声。 得到消息,李喜玥一点都不意外。 就韩煜初那个性子,能憋住就有鬼了。 等顺德离开,她给下面人吩咐道,“想办法把消息递给那个外面的,叫她知道小公爷的行踪,也好诉诉情肠,省的憋坏了。” 沈依雪刚走到回家的路口,被一个眼生的小丫头给撞了一下。 她本就气苦,立马呵斥:“怎么走路的!你瞎了不成?” 小丫头怯生生的,连忙道歉,拉着她哭哭唧唧的,耽误了些时间。 沈依雪被吵的头疼,没好气道,“行了行了,不长眼的,走吧。” 她可没心思跟一个寒酸的穷丫头掰扯。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飒爽的马蹄声响起。 沈依雪好奇地探头望去,却一眼就看到了韩煜初坐在他的坐骑上,与另一个男子飞驰向春青楼去。 沈依雪在拐角处站着,本也不显眼,加上韩煜初有些心急,更是没注意到她。 沈依雪气炸了! 这个狗男人! 才三天! 就跑去妓院快活了!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去韩国公府门口跪着求进门吗? 沈依雪再也等不住了,危机感四溢。 万一他要是这段空窗期看上了哪个小贱人,恐怕很快就会将她抛到脑后去。 上次自己情绪失控,对他发了那么大的火,他肯定也是生气的。 对于韩煜初这种男人,她还是不能太心急! 得继续扮柔弱才行!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沈依雪快步往春青楼的方向走去。 春青楼前几日选了新花魁,那花魁有一名技,会用嫩肉吐烟,许多纨绔都要砸重金过来见识。 韩煜初是有名的妓院大孝子,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没有他。 他们几个人进到专用的雅间,没一会儿,那新花魁便扭着水蛇腰进来了。 酒色熏天的场景,令人血脉贲张的演出,顿时雅间内传出一阵阵靡靡之音。 韩煜初坐在那里,看着新花魁那妖娆魅惑的身姿,心里却不是那么松泛。 说到底,他还是惦记怀孕的沈依雪。 二人虽说有了嫌隙,可要好的时候是真的浓情蜜意,韩煜初对她是有感情的。 还有她腹中的孩子,那可是自己第一个孩子。而且本就是他反悔了,没有办法将她带回府好好养着,导致她只能流落在外,日子过得很是贫寒。从前安姨娘有孕时在韩国公府中享用的珍馐美味,沈依雪完全享受不到,更别说穿的用的了。 她真的挺委屈的。 于情于理,自己是不是得让着她一点? 想到这里,男人眉头紧锁,竟是连喝酒的兴趣都没有了。 想什么来什么,就在韩煜初发呆的时候,顺德狼狈地冲进房间。 “小公爷……” 顺德鲜少这样没章法,韩煜初不由得眉心一跳。 他快步走出来,凝重的问,“发生什么了?” 顺德焦灼道,“沈姑娘在外面找您,结果一个没站稳,摔倒了!” 他刚才去韩国公府复命,然后便赶忙来春青楼伺候韩煜初,结果在途中看到了晕倒的沈依雪, 韩煜初瞳孔猛缩,一把推开顺德,冲出春青楼。 依雪!依雪! 她可不能有事! 第五十七章 通房上门 沈依雪就‘摔倒’在春青楼旁边的那条街上。 韩煜初跟着顺德,直奔过去。 皑皑白雪中,一个柔弱的女子虚弱匍匐在地上,双眸已经微微阖上。 韩煜初心都漏跳了一拍,赶紧冲过去将她抱起。 沈依雪捂着胸口,从雪地里颤颤巍巍被韩煜初搂进怀中。 “煜初哥哥,这是梦吗?你真的来找我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韩煜初心痛到无以复加。 “是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韩煜初下定了决心,“走,我送你回家,明日我就跟家里说要纳你为妾。” 就算他老娘打死他,他也要试试。 …… 翌日。 合韵院。 秦可馨一大早就让人送了拜贴。 李喜玥备好了她爱喝的茶,问道,“又是来着急询问王肇的事?” 秦可馨来的风尘仆仆,听到王肇的名字先是小脸一红,然后又正色了。 “不是他的事。你家是不是有一个外室?” 李喜玥心下一沉,“怎么你都知道这事了?我让人瞒的苦呢。” 秦可馨喝了口茶,喘匀了气,才道:“外面人都不知道,只是我见过她而已。喜玥姐我跟你说,那女子来头可不简单。” 秦可馨娓娓道来。 原来,沈依雪这无父无母的孤女,当初是误闯了京郊的军营,被人给发现了。 本是要处罚的,她却不知怎么的,勾搭上了韩煜初,最终韩煜初把她保了下来。 当初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秦可馨是从她父亲和哥哥口中听说的。 秦可馨愤愤道,“那女子可是轻浮,当初被关押起来以后,还去爬我哥哥的床呢!” 李喜玥:…… 想必当初沈依雪是先后爬了军营里几位军爷的床,结果只有韩煜初被她攻略了吧! 真无语! 秦可馨:“前几日我路过韩国公府,就看到她跪在大门口,跪了有一段时间才走了。后来我便去问我哥,一开始他不肯与我说,但经不过我软磨硬泡,最后告诉我这个女子现在是你家小公爷的外室!” 如此,李喜玥便明白了沈依雪为何给韩煜初戴绿帽。 怕是本性如此,习惯了用身子来换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秦可馨好一顿给李喜玥耳提面命,告诉她千万不能让那女子进门。 嘱咐了大半天,这才走。 李喜玥这里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昨夜韩煜初抱着沈依雪回去。 她心中冷笑。 果然,这二人情深意笃,轻易分不开的。 现下,估计就要等韩煜初自己主动开口要求纳妾了。 那她可早有对策了。 当天晚上韩煜初叫人来传话,说要来合韵院用晚膳。 李喜玥不显山不漏水,让人准备了一桌子好菜。 然后,把雨萍喊了过来。 雨萍生得实在是美,水灵灵的美眸似有水波转动,粉唇娇艳欲滴,胸脯鼓鼓,臀部圆翘,可小腰那里的布料是空荡荡的,真是娇滴滴的一个人。 李喜玥上一世没少探索韩煜初喜欢的类型,这个雨萍完全就是按照韩煜初审美来长的。 雨萍虽然生的美,却是一个粗使丫鬟,实在没什么规矩。 她看到光彩夺目的李喜玥,便吓得表情僵硬,竟是连行礼问安都忘了。 大娘子真是美艳无双,贵气逼人啊! 安姨娘这几天都在调教她如何伺候男人,此时也作为‘老师’站在一旁。 看她这幅呆呆愣愣的模样,安姨娘无奈扶额。 “雨萍,我教你的东西,你都浑忘了?” 雨萍欲哭无泪道:“姨娘只教了我怎么伺候男人,没教我怎么伺候女人啊……” 安姨娘真是要被她气死! 李喜玥笑出声:“好了好了,雨萍这天真自然的模样,也是极好的。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只要你真心尊敬我即可,不用虚礼。” 韩煜初就喜欢那种天然去雕饰的美人人儿,太守规矩的反而不行。 雨萍这个天然呆的模样定会让他心生怜爱。 “雨萍,今晚你就在这里伺候。” 雨萍脸色羞怯,喏喏道,“是。” 从前李喜玥让水碧去问过雨萍的意愿,是否愿意成为通房。 若她不愿意,李喜玥也不会强迫她的。 雨萍当时是这么说的,“大娘子,我父母都没了,是个孤女,实在也是个没什么出路的。我知道自己生的还算好看,在府中早有那色胆包天的总是骚扰我。这些日子我也看到了,您对家中姨娘都是极好的,若是有您庇佑,我愿意当通房,还能为自己挣点更好的前程。” 她愿意,李喜玥才安排了安姨娘来调教她。 安姨娘走之前,还酸溜溜道,“哼,我可是不留余力地教你了,但愿你今晚能伺候好小公爷吧。” 如今形势比人强,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争宠了,得让韩煜初先有了子嗣才行。 李喜玥对惴惴不安的雨萍笑道,“安姨娘说话就那样,你别害怕。她若真讨厌你,便也不会教你了。” 不一会,韩煜初便急不可耐地来合韵院了。 他微笑着,却也难以遮挡眼里的不安。 跟大娘子坦白自己有外室,外室还怀孕了。就算是皇帝,也会心有戚戚。 李喜玥今天穿的素净,只一条妃色筒裙,披了狐狸毛大氅,脸上更是粉黛未施。 “小公爷难得来我这里用膳,今儿小厨房做了些好菜,正好请你来品鉴一下。” 李喜玥难得没有对他冷淡无情,搞得韩煜初都不好意思张口了。 算了,先吃饭吧,吃完再说纳妾的事。 韩煜初自我安慰着。 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李喜玥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喜玥在心中嘲讽了一声。 然后朗声道,“雨萍,来伺候我们用膳吧。” 话闭,一个婷婷袅袅的绝色美人儿从门外走进来。 韩煜初的眼睛一下就直了。 雨萍脸上满是含苞待放的羞涩,小手柔若无骨,葱段儿似的指尖为韩煜初布菜。 “小公爷,今儿这道白斩鸡可是大娘子请的粤菜厨子新制的,用的是清远鸡,运输过来可是不易呢,您尝尝。” 李喜玥一边吃菜,一边在心里发笑。 不愧是安姨娘教过的,现在雨萍很会跟男人说话。 谁能想到她从前是个愣的? 第五十八章 嫉恨发作 韩煜初和颜悦色道:“是吗?那你们大娘子真是费心了,这清远鸡一路运来盛京绝对是件麻烦事,难为你们为我操劳。” 李喜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雨萍掩嘴笑笑,掩饰心中尴尬。 毕竟韩煜初不在的时候,合韵院伙食比这更好的也有,这道白斩鸡实在不是专程为他而做。 韩国公府的奢华远不止如此,韩煜初为了跟雨萍搭话,未免也太生硬了些。 韩煜初还是没忍住,问李喜玥:“你这丫头瞧这眼生,从前没见过。” “哦,她以前是干粗活的,负责浆洗洒扫。我听说她父母都去世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实在是个可怜的。我见她长得水灵,做事也麻利,便让她来合韵院这里伺候茶水了。” 韩煜初立马拍马屁:“无父无母的孤女确实可怜,大娘子是心善之人,这桩美谈若是让外面知道了,定会夸大娘子慈悲为怀,心怀善念。” 李喜玥但笑不语。 韩煜初又想跟雨萍搭话。 李喜玥佯装不满:“小公爷,食不言寝不语。” “是,咱们先好好吃饭。” 韩煜初稍微收敛心神,开始一本正经的吃饭,可他眼珠子却时不时往雨萍脸上瞟。 没办法,谁叫雨萍实在太对他胃口了呢。 况且这丫头长得跟沈依雪还有七分相似,又更加美艳,身材也比沈依雪更丰满。 换句话说,她是沈依雪的完美替代品。 眼看饭吃的差不多了。 李喜玥一脸倦容,“小公爷,妾身想先回去休息了。妾身近些天实在是不舒服,一直在喝那苦汤药,今儿是强打着精神张罗这一顿饭的。” 韩煜初见她不舒服,也有些担心:“喜玥,你难受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闻言,李喜玥故意做出幽怨委屈的表情。 她轻咬下唇,并不道明缘由。 韩煜初也不是傻子,瞬间便明白,她这是在怨自己消沉了这么些日子,这些天又不管不顾地跑去军营,不归家。 面对李喜玥,韩煜初还是有些愧疚感的。 越这么想,他心里就愈加不安,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这个正头大娘子。 韩煜初伸手,想牵住李喜玥—— 李喜玥眼神微凉,装没看见,立马缩起手,站起身子,做出要回房睡觉的姿态。 未等韩煜初做反应,雨萍适时走上前来,柔荑试探着按在韩煜初肩膀上。 她柔声道:“大娘子近些天身子虚,刚才用了药,现下正是犯困的时候呢,小公爷不如让大娘子快些去安睡吧。” 有这娇滴滴的美人在侧,韩煜初哪里有不听话的。 他一本正经吩咐水碧:“去伺候你们大娘子好好歇着。” 水碧也一脸低眉顺眼:“是。” 李喜玥扭头,低声吩咐雨萍:“雨萍,你代我好好伺候小公爷。若有什么伺候不到位的,我拿你是问。” 雨萍柔弱的俯下身子,冲李喜玥行礼。 “是,大娘子,奴婢谨遵教诲。” 她半拧身子,眼含水波,眨巴着迷人的眸子,望向韩煜初。 韩煜初哪里能顶住她的攻势,被雨萍这么凝视着,真是腿都要软了。 扶着美人儿的手,便直奔他自己的书房。 待韩煜初和雨萍的身影消失在合韵院,以水碧为首,几个丫鬟都松了口气。 可算是送走了。 伺候大娘子可比伺候小公爷舒服多了。 不过她们也就演这一会儿,倒也没什么难度。 韩煜初一进屋便搂着雨萍不撒手。 雨萍在安姨娘那得了真传,两三下的功夫,韩煜初便被她磨得头脑发昏,竟是把沈依雪都给忘到一边去了。 另一边。 沈依雪一晚上都没睡,在等韩煜初的消息。 他临走前千万个保证,这次回去就跟李喜玥摊牌,一定会想办法让她进门为妾。 可是…… 这都已经三更了,怎么还没消息! 难不成他跟李喜玥同房了? 想到这,沈依雪满心的扭曲嫉恨。 韩煜初刚跟李府定亲的时候,沈依雪曾找机会远远偷看过李喜玥一眼。 那女子长得真是极好,绝美的五官,清冷的气质,一举一动都娇贵无比。 韩煜初刚成亲的时候,沈依雪也难受了好一阵子。不过当初正是沈依雪与韩煜初如胶似漆的时候,为了讨好沈依雪,韩煜初一直冷落李喜玥,更是在成婚后跑出来跟沈依雪厮混了大半月都不回家,还承诺自己绝对不会喜欢李喜玥。 这样,沈依雪心里才平衡了。 可是今晚…… 一想到韩煜初跟李喜玥今晚会宿在一处,二人亲昵无间…… 顿时,沈依雪的嫉恨心之如同蚂蚁啃食骨头般痛苦难言。 该死的李喜玥,为什么不继续窝囊下去?为什么要设计为难她?为了跟韩煜初在一起,她已经够忍辱负重的了!像李喜玥这种天生好命的官家小姐,为何容不下她一点,连这也要抢去! “啊啊啊啊!”沈依雪发了疯,她故意把桌面上的瓷碗砸碎,丢了一地。 韩煜初新给她买的小丫鬟颤颤巍巍进门来询问:“沈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的东西你都是怎么给我收拾的!?谁让你把这套瓷碗放在桌上不收起来的?你自己看看,碎了一地,这些东西比你命都贵知道吗!” 沈依雪正愁没地方发脾气,她怒目圆睁,一把将小丫鬟推倒在地,地上的碎瓷片险些扎了她的眼睛。 小丫鬟哭着反驳:“不是奴婢没放好,是看您今天晚上还没用膳,所以奴婢一直预备着,若您一会儿饿了,我们好给您弄些宵夜吃。” “你还敢嘴硬!” 沈依雪瞪大了眼睛,一脚踩在她的手背上。 小丫鬟的那只手正巧覆在散落一地的碎瓷片上,被沈依雪一脚踩实,手掌瞬间被锋利的瓷片扎透。 “啊啊啊啊!”小丫鬟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沈依雪眼皮一跳,正要继续发狠。 突然,她心里转过念头,然后假意惊讶地捂住嘴。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定是被邪魅附身了!” 她假惺惺蹲下身子去拉那小丫鬟的手。 可是小丫鬟哪里肯听她的鬼话,顿时吓得向后蹬了几步,眼神怨恨地瞪着她,泪水止不住的从眼眶里往外流。 沈依雪脸上的凶狠一闪而过。 紧接着,又换上了带着歉意的笑容。 “公子已经好些天都不回来了,我情绪不大好。大夫说我有精神疾病,有时候会出现两种不同的性格。你能原谅我吗?我们都是命苦的出身,我怎么会对你不好呢?” 说着,她近乎偏执地盯着小丫鬟的脸,一步步走过来—— 第五十九章 到底什么关系 小丫鬟又气又怕,根本就不敢搭腔。 只鼓着腮帮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才十四岁的年纪,刚被卖为奴婢就遇到了沈依雪这样阴晴不定又无比残暴的主子,实在不懂得如何接招。 沈依雪笑了笑,拿起地上的碎瓷片。 “!!”小丫鬟吓得连连后退!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来临,沈依雪拿着瓷片,抵在自己的胳膊上,“呲——” 她下手极狠,鲜血顺着瓷片汩汩流出,‘滴答滴答’淌成一小摊。 只一瞬间,沈依雪脸色白得像鬼。 她面无表情地扯下一块布,沾着血往瓷片上裹,递给小丫鬟。 “去韩国公府,告诉他们,我自尽了。” …… 韩煜初的书房在寂静的夜晚倏然灯火通明。 不出半刻钟,男人身着玄衣,满脸慌张地从侧门跑走。 随后,雨萍披着棉斗篷,深夜潜行,向合韵院跑去。 李喜玥睡得好好的,被喊醒。 水碧脸色十分为难:“雨萍来报,小公爷刚才被人喊走了,好像是为着那外室。” 李喜玥眉头紧锁。 没想到沈依雪真是见招拆招,有两下子。 “让雨萍进来说吧。” “给大娘子请安。” 雨萍进来后,脸上也有些不开心。 毕竟自己刚成为通房,小公爷就被人连夜喊走,这可真是奇耻大辱。况且她也害怕李喜玥嫌她办不好差事,连小公爷都留不住,日后不会再重用她。 李喜玥披着狐狸大氅,喝了口茶。 “大晚上不必行礼,你只说便是了。” 雨萍一五一十道来:“小公爷今晚宠幸我之后便就寝了,奴婢见他表情神态都挺自若的,不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可是到了三更多,顺安慌慌张张敲门,小公爷醒后,他递给小公爷一个拿布料包着的碎瓷片。那布料和瓷片上都沾染了血迹,血腥味甚是骇人。” 李喜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呢?” 雨萍也不知道李喜玥是不是生气了,硬着头皮继续。 “小公爷看到那带血的瓷片,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立马精神了。他快速换了衣服出门,连奴婢都给忘到一边去了。” 雨萍的语气中难掩埋怨。 李喜玥若有所思。 看样子,沈依雪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能用以死相逼的法子了。 为韩煜初找通房的效果,比她想象中更好。 李喜玥要的就是沈依雪走投无路,哭着喊着求自己让她进门。 到时候,沈依雪自己百般求来的身份,可是向任何人都抵赖不得的。 别想着像上一世一样,对她的姘头百般抵赖,说自己是被韩国公府强娶进门的。 李喜玥也会像她上一世对自己那般对待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身败名裂’。 报告完毕,雨萍作势离开。 李喜玥叫住她,意味深长地嘱咐了一番。 “雨萍,若你真的想好好在府中待下去,一直到抬姨娘,再到有自己的子嗣,就要守好自己的心,别抱不应当的期待。” 雨萍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实在不是个机灵的人,只会听命令办事罢了。听见李喜玥这么说,只能糊涂着点点头,含糊应了。 至于这话的含义,她还得回去好好揣摩一番才是。 …… 自平南王杀了西域吐蕃的贼人后,整个城市寂静了许久。 眼看没两天就过年了,盛京才缓缓恢复了生机。不过,许多人家的白灯笼还久久未摘, 他们今年都是过不了年的。 人只要不死,就得琢磨明儿的日子该怎么过。 失去了至亲,也得咬着牙生活下去。 立春,设立学堂的事就要定下来了,李思德把几位从翰林院退下来的太傅引荐给了李喜玥,李喜玥又将他们带来与韩国公爷洽谈。 大宗设学堂总是一桩美谈,加上韩国公府财大气粗,给的酬劳十分丰厚,有两位太傅都愿意留下来教学。 韩家是大族,但他们都是从前不太平的时候打仗立下的军功,全族没有一个文官。唯有韩国公爷,岁数上来以后,以身体不适难堪重任为由,向皇上讨了个清闲的文职。 可他对于诗书,也就是附庸风雅而已,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现在国情已经稳定下来,若想保住荣华富贵,子弟们还是要走科举之路才是。 通过李喜玥娘家的举荐,他们一下便得了两位有名有才的太傅做老师。为此,韩国公爷对李喜玥满意的不得了,在族人之中也颇有面子。 眼下,李喜玥还有一愁事。 李珂儿被老太太死死护在西苑佛堂,那地方真是铁桶一般,想要见她一面都难。 可李喜玥始终没找出什么头绪。 她实在不懂,为何尊贵的老太太,会跟一个妾侍走得如此之近,哪怕她已经暴露成一枚废棋,老太太也不曾对她放手。 桌上,放着青杏拿回来的仵作检验报告。 上面详细写着梅儿的死因。 死于中毒。 李喜玥日日翻看,纸张的边缘都摸出了毛边。 老太太连李珂儿‘杀死’她的重孙都能原谅,更别说她以前杀死的几个丫鬟了。 这份难得的证据,在李喜玥手中竟成了死物。 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到底有什么联系…… 青杏奉李喜玥之命,给康悦阁送去最新的贡桔和蜜柚。 她正往回走,却倏然站定。 二门院子上,站着一个身穿戎装的年轻男子。 看见那张熟悉的脸,青杏愣在原地,打翻了手里的空盘子。 这不是平南王身边的士兵吗? 上次在庄子上,主动给她留下梅儿死因报告的人! 青杏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她左右环顾,确认没人,这才快步走上去。 青杏压着嗓子:“你怎么又来了!” 怎么回事,他家王爷是故意贴上来的吗? 难道不知道她家小姐是已婚妇人? 实在不是青杏恩将仇报,虽然平南王救了她们一次,又帮忙送来梅儿的验尸单,可这个时代的女子清白和名节比命都大,更何况她家小姐可是堂堂韩国公府的大娘子啊。 若被人知道平南王与她家小姐纠缠不清,只会给小姐带来麻烦! 士兵手里还拿着封什么东西,尴尬的站在原地。 “姑娘,你误会了,我是来找韩国公爷……唉唉唉?” 青杏泼辣的踢了他一脚。 她气势汹汹的。 为了保护李喜玥,哪怕得罪了军爷也没关系。 “你快给我滚!信不信我打死你!” 第六十章 西域 士兵虽然久经沙场,却也是个刚二十岁的年轻男人。 他跟着顾玄凌常年在外作战,很少跟女人打交道。 如今被一个盛气凌人的小丫头狠狠吓唬,一时间竟有些无措。 他总不能揍她一顿吧? 就他这粗手粗脚的,她这么细皮嫩肉,碰她一下就要碰坏了。 士兵深呼吸,宽慰自己。 王爷说了,在盛京内绝不可与人发生冲突。王爷现在军功颇盛,多少人都盯着他,就等着他的手下出点纰漏,才好找机会打压。 嗯,他绝对不能失态。 士兵耐着性子解释:“姑娘,你误会了,我这次是来找韩国公爷的。” 青杏瞪着眼睛:“你少诓我了,我们韩国公爷现在是文臣,跟你们武将有什么交集?我不信,你报上名来,我去回禀了,问问看是真是假!” 她是虚张声势,故意吓唬那士兵,料他肯定不敢让自己去禀报主子。 哼,让你猖狂,去报给主子们,还不把你吓得屁滚尿流,那些龌龊心思肯定全都烟消云散了。 士兵淡笑:“我叫莫峻,是平南王麾下的骑兵,也是他的近身侍卫。王爷离京后,奉皇命留了一小支分队,等候皇上差遣。” 青杏:…… 就在这时,韩国公爷身边的侍卫赶来,看到莫峻后,立马堆起笑容相迎。 “您在这呢,刚才我有些事耽搁了,实在是让您久等。” 莫峻也向他行礼:“您客气。” “收到王爷来信,我们国公爷立马就把曾经那几个老部下给搜罗起来了,就等着帮王爷的忙呢。” 皇上要在城中设立新的护卫队,专程留了平南王的一队人,用来组成这个队伍。 韩国公爷做文臣后,从前的部下便分散在各个地方。现下正巧是用人之际,平南王知道这个情况,便请韩国公爷相助。 莫峻今儿就是来谈这个事的。 侍卫扭头,仿佛才看到青杏。 “青杏姑娘,你这是……” 不等青杏开口,莫峻主动道:“哦,我迷路了,正巧遇见这位姑娘,便向她问路。还没等问清楚,您就过来了。” 说着,莫峻冲青杏抱拳:“多谢姑娘。” 青杏尴尬地脚趾扣地。 天呐,他竟然真的找国公爷有正事! 她刚才是不是真的太无礼太丢脸了? 青杏忍住慌张的心神,强行勾起唇,假笑回应。 “不客气。” 侍卫带着莫峻往韩国公爷的议事厅去了。 青杏扭头就跑! 回到合韵院,青杏依旧尴尬的面色通红。 李喜玥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刚才在路上险些滑倒,吓的。“ 青杏赶忙摆手。 可不能让小姐知道。 李喜玥将她的异常看在眼里,心道这小丫头竟也有心事了。 不过她自己不说,李喜玥也不会戳破便是了。 正巧,水碧也从外面回来。 “小姐,听您吩咐,我把老太太身边的秦嬷嬷叫来了。” 李喜玥正色道:“请她进来。” 摸不到李珂儿的人,李喜玥总得从侧面打听一下她的情况。 秦嬷嬷是老太太身边伺候多年的老奴了,水碧也是趁她今日出府看望儿孙,才找机会将她请来的。 不一会儿,一个精神矍铄的小老太太走进来。 “给大娘子请安。” 李喜玥十分客气,亲自起身将她扶起来,做足了尊重的姿态。 “这么冷的天,还烦请嬷嬷来一趟,真是辛苦了。” 秦嬷嬷从未见过如此谦和的主母,有些受宠若惊。 水碧请她坐下,还奉了上好的碧螺春。 秦嬷嬷不敢拿乔,赶忙问:“不知大娘子找老奴何事?” 李喜玥做出为难的表情来。 “虽说李姨娘谋害小公爷子嗣,是万恶不赦的。可眼看就要过年了,到这时节,我也难免想起曾经做姑娘的时候与她一同在李府过年玩闹的情形。所以想问问您,李姨娘近些天还好吗?” 秦嬷嬷赶忙道:“理解理解,您是出了名的心善,虽然李姨娘有错,但一是苦于没有人证物证不能定罪,二也是因为她是您的庶妹。大娘子问一句,也是情理之中的。” 见她上道,李喜玥微笑,让水碧送来一包沉甸甸的银锭子。 秦嬷嬷作势推辞,水碧嘴皮子愈发灵活:“这是大娘子给您过年的压岁钱,府中人人都有,您便安心收下吧。” 过年的压岁钱自然人人都有,可却不会这么多。 秦嬷嬷堆笑着接过,顺着台阶下了。 她给李喜玥汇报:“李姨娘虽然被软禁在西苑佛堂,但老太太不曾短了她吃食,也没克扣她的衣裳和日用品。李姨娘每日吃斋念佛,为韩国公府抄经祈福,日子虽然清苦一些,却并不受罪。” 李喜玥故意做出十分担忧的样子,道:“既然没有定罪,还要让她在佛堂软禁多久呢?老太太为了保住她,不惜与我婆母翻脸。既如此,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还不放她出来?” 秦嬷嬷心里想,这大娘子遇到亲情,竟也是个糊涂的。 虽没有人证物证能够定罪,但安姨娘失了孩子是事实,且江南县主到现在都气得在喝药,老太太就算再想保李姨娘,也不可能让她这么快出来吧。 “嗐,毕竟安姨娘失了孩子不是小事,最好等小公爷再有子嗣。那时候再放李姨娘出来,想必县主娘娘也不会那么生气了。” 李喜玥‘难过’地叹了口气。 她做出一副担心妹妹的糊涂姐姐作派。 “好吧,那我也不好多言了。好在李姨娘有福气,能够得老太太庇佑,否则还不知还怎么样呢。” 秦嬷嬷宽慰她:“您有所不知,咱们老太太从前患过一场瘟疫,从此以后便落下了咳疾,每到了冬季便恨不得连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十分难熬。自从李姨娘要求来伺候老太太,她知道老太太有这毛病,便引荐了一种西域草药,老太太喝了些日子,嗑疾竟然好了大半,今年入冬以后都没犯过病呢。老奴想,或许是这个缘故,所以老太太格外看重李姨娘吧。” “哦?竟是如此缘故吗?” “是啊。” 李喜玥静静看着秦嬷嬷的表情,她的神态并无破绽。 可是,老太太保下李珂儿的原委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这话只不过是拿出来搪塞人的借口罢了。 不过看秦嬷嬷的样子,许是她也不知道真相吧。 第六十一章 沈依雪急了 李喜玥淡淡呷了口茶,“原来是李姨娘有功劳在身,那我便放心了,多谢秦嬷嬷告知。” 水碧送走秦嬷嬷,回来后面色复杂。 “小姐,奴婢想不通呢。李姨娘是深闺后宅中长大的,咱们李府又一直在盛京,从未搬家,她从哪里知道的西域草药呢?还使用的如此纯熟?” 一旁默不作声的青杏突然开腔:“对了,她的姨娘仿佛是西北人。” 李喜玥眼皮一跳,开始回忆。 是啊,李珂儿的姨娘是从西北逃荒来的。 她最擅长做羊肉菜肴,味道很是地道,李思德也常常赞不绝口。 若不是李珂儿的姨娘,谁还能弄来这产自西域的药草? 西域…… 李喜玥的眼神逐渐凝重。 看来,此事还需深挖。 …… 沈依雪以死相逼,韩煜初当天晚上去找她,便再也没有回过韩国公府。 她怀着孕割腕,场面极其惨烈。韩煜初是真的害怕了,连夜找了名医来,在她这小院中足足待了七八日,只为照看她。 直到大夫说她的身体无虞了,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天,沈依雪一味的伏小做低,做出痴情委屈的模样,韩煜初原本还有些生气,却也被她磨的消了火。 毕竟她是真的‘爱’他,韩煜初这种男人,向来对死心塌地的痴情女人无法抗拒。 顺安也很无奈,提醒韩煜初还是要回军营才是。 经过李喜玥的疏通,韩煜初好不容易再次回到官场的中心位置。可他这些日子接连被女人耽误,又有些同僚对他很是不满。 可沈依雪总是一副离不开人的娇柔模样,韩煜初也不愿再让她一个人呆着,以防她再次想不开。 于是便让顺安替自己告假。 年关上,各个部门本就事多,韩煜初告假,他这边的事情又要丢出去让其他人干,大家多多少少会有些不满和埋怨。 顺安这回来替他告假,便又听了许多风凉话。 “你家小公爷何不在家中做个闲散贵人呢,何必还要来占个朝廷官职,还不够添麻烦的。” “唉,本以为他娶了个贤惠明理的大娘子会有些改变,没想到还是原形毕露了啊,哈哈哈。” 诸如此类。 顺安都没脸反驳。 只在心里越发的不喜欢沈依雪那个外室。 没有她作妖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 小院。 沈依雪依偎在韩煜初怀中,柔声念叨着:“这回您又跑出来照顾我,若日后让家中大娘子和婆母得知,岂不是要埋怨我?依雪只不过是卑贱之躯,您千尊万贵,何必要管我的死活呢。我是您的污点,您这样的贵人,就不该碰到我这样卑贱的女子,白白污了您的名声……” 韩煜初推了一下她的额头。 “又胡说了。放心吧,我不会让她们知道这几天我在陪你。” 沈依雪眼神微转。 不让她们知道? 那可不行! “上次您跟大娘子谈我的事,她怎么说?可愿意让我进门?” 韩煜初:…… 上次还没等他开口,雨萍就揪了他的魂。 然后沈依雪便割腕自杀了。 他从雨萍的床上爬起来,立即赶过来,这几天都没回去。 李喜玥根本就不知道他想抬沈依雪为妾的事呢。 “咳咳。” 男人轻咳一声。 “我回去再与她仔细商议一番,可好?明日我也该回军营了,正好晚上回府商议此事。依雪,你这回可不许再吓唬我了,知道吗?” 沈依雪咬着唇,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依雪想陪煜初哥哥一辈子,就不能再兀自难过,依雪要忍耐。” “乖。” 当晚,韩煜初再次回了韩国公府。 这回倒巧,在康悦阁门口便碰上了李喜玥。 韩煜初眼前一亮,喊住她。 “喜玥,你去哪里?” 李喜玥脸色微凝:“妾身要去康悦阁伺候汤药。” 韩煜初挑眉:“哦?母亲还没好?” 李喜玥在心里狠狠骂了句‘白眼狼’。 看韩煜初这贼眉鼠眼的样子,便知道他此次回来是想说什么事。 李喜玥才不会让他得逞。 “是啊,母亲现下还病着,都许多天了,情况也一直没好转,现在怕是一点刺激都不能受呢。眼看就要过年了,希望母亲在年前能够好起来吧,否则咱们家这个年也是过的不痛快。” 说着,她一脸忧心忡忡。 韩煜初虽然没心没肺,听到他亲娘如今情况不好,心里还是担忧的。 自然是一切以母亲为重。 李喜玥直接道:“您有什么事找母亲说吗?若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您还是过了年再说吧。大过年的,咱们都别找不痛快,不是吗?” 男人喃喃道:“是啊,有什么事也得等过了年再说……” 若是母亲生起气来,肯定会加重病情,这个年全家都过不好。 他点点头。 “我知道了,我跟随你一起进去伺候母亲吧。” 李喜玥笑笑:“好,小公爷有心了,母亲看到你定会很高兴。” 果然,江南县主看见自己这宝贝儿子,心情愉快了不少。 见状,韩煜初就更不敢提纳外室为妾的事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韩煜初又离开韩国公府,往沈依雪的小院去。 沈依雪巴巴儿地等着他。 听见韩煜初坐骑的马蹄声,她眼前一亮,顾不得穿外衣,披着棉披风就出门迎接。 韩煜初踏雪而来,裘皮帽子上还沾着雪花。 看见沈依雪站在门口,他拧眉道:“快进去,我浑身都是寒气,可别让你着了风寒。” 沈依雪听话进屋。 她笑道:“煜初哥哥,大娘子怎么说?可愿意让我进门?” 韩煜初啜了口茶,“过完年,我便让你进门。” “过完年?为什么要等过完年?” 沈依雪立马竖起眉毛,语气咄咄。 她一旦做出逼问的模样,韩煜初便觉得心烦意乱,原本燃起的满腹柔情也消失不见。 他语气不由自主地沉了沉,“左右还有两天就过年了,出了十五我立马就跟母亲和大娘子回禀。我已经依了你,这些天都在这里陪伴,连军营那边都告假了,你也要知足些。依雪,难道你不信任我吗?” 沈依雪心中充斥着嘲讽的声音。 相信? 怎么相信? 她不是没信任过他,可他是如何对待自己的? 他说让她把孩子生在外面,一直等孩子大了,再设法送回府去。 这是人说的话吗! 还相信? 她还怎么相信啊! 第六十二章 老实了 虽然心有不满,可沈依雪是万万不敢再跟韩煜初红脸了。 一旦吵架,他便只会躲避。 如同上次争执,他直接跑进军营好几日不敢露面,到时候就更别提让她入府为妾的事了。 沈依雪已经摸清了他的脾性。 她强行忍住心中的不满,脸上挤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女人声音低低的,哑哑的,“依雪知道了,一切都听煜初哥哥的。” 见她柔顺乖巧,韩煜初才满意了。 “过了初二我就来看你,明儿我就让顺安把年货都给你搬来,你们也好好过个年。” “好。” 沈依雪挤出笑容,表面笑盈盈的应了。 实则,她在心中咒骂。 若不是韩煜初没用,她今年怎么会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怀着身孕在外面过年? 韩煜初压根没感觉到怀中女人的心思,又或者说,他并不在乎沈依雪心中究竟怎么想。 只要她乖顺懂事,就够了。 这样的沈依雪才是韩煜初想要的样子。 毕竟谁也不想成天因为跟女人吵架而弄得鸡飞狗跳。 至于她的本心,或许重要,但再重要也越不过他自己去。 韩煜初只想舒服,不想麻烦。 …… 明日便是大年三十。 今儿一大早,江南县主便下了吩咐,让李喜玥带着家中女眷去普华寺,给寺中大法师送上新年贺礼,与寺庙中众多法师多多亲近,以祝祷韩国公府来年平安顺遂,子嗣繁茂。 自侘寂寺上回出事后,许多大家族都不敢让女眷往那边去,距离京城中心更近的普华寺便成了诸家青睐的祝祷之地。 勋贵云集的地方,韩国公府自然也要去。江南县主特意吩咐,在普华寺供奉的规格一定要最高,以显家族气势。 李喜玥穿着一身橙色的长裙,外套暗红色锦缎小袄。今儿去寺庙,她特意没有选择动物皮毛所制的大氅,穿的是棉制外袍。 虽衣着打扮简单,但她头上那枚成色极好的翡翠珠钗就足以表明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她带着安姨娘和韩云霭,一行人缓缓向普华寺去。 马车上,三人都不说话。 李喜玥只管闭目养神,韩云霭眼神低沉地望着帘子外面的世界,安姨娘则有些兴奋。 安姨娘很久没出府了。 她原就是在外谋生的平民,最喜欢热闹,入府为妾后便鲜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今天能出来转转是很开心的。 她想聊天,但是见李喜玥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 于是安姨娘便试图跟韩云霭闲聊。 “二小姐,你这次想来拜什么?姻缘?还是容貌永驻?身体健康?” 安姨娘与男人云雨颇有功夫,可她完全不会与女子聊天。 果不其然,韩云霭听见‘姻缘’二字,登时便被气得胸口一窒。 这安姨娘算什么东西,竟敢阴阳怪气她被王肇退婚的事!? 按照以往的性子,韩云霭早就过去撕破安姨娘的脸了。可碍于李喜玥也在旁边,她现在对李喜玥颇为忌惮,便不敢动手。 韩云霭只能用眼神冷冷地瞥了安姨娘一眼,不答话。 呵呵,左右一个下九流出身的姨娘而已。 什么东西啊,还敢跟她搭腔? 提鞋都不配。 安姨娘被嫌弃了,讪讪地闭上嘴。 可她扭头一想,自从前些日子陈姨娘病重,韩云霭又被退婚,韩国公爷是再也不同往日那般疼爱她们了。 听说陈姨娘病后对韩国公爷多有怨言,有次还辱骂他,埋怨韩国公爷让她们陈家断子绝孙。从那以后,韩国公爷就再没去看过她。 韩云霭脾气向来不好,从小被惯的没样子。 她被退婚后,也是找韩国公爷闹了一阵子,闹得时间长了,韩国公爷也开始心烦,有两次对她发了火。 彼时,安姨娘正好‘有孕’,李喜玥也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韩煜初那边更是上进了许多。韩国公爷便渐渐的把注意力都转到了江南县主这边来了。 陈姨娘和韩云霭沉寂了下去。 想到这里,安姨娘又高傲地扬起下巴。 切,庶出的丫头而已,再横还能横过主母娘子? 她不去看韩云霭,又往李喜玥身边靠了靠。 普华寺位置极好,从韩国公府到普华寺只用了半个时辰。 李喜玥率先走出软轿,门外已有小沙弥在此迎接。 今日来礼佛的人家还不少,都是想抢头一柱香的。与法师们亲近一番,也好让他们在初一的时候替自己供上长明灯。 与王肇退婚后,韩云霭还是第一次出门。 掀开帘子,她跟在李喜玥身后,慢慢往前走着。 看见普华寺有这么多自己曾经相熟的‘好友’,韩云霭脸色僵硬,早已不同从前那嚣张跋扈的模样。 她们一行人实在不算低调,许多人一眼便认出来了。她们都好奇地往韩云霭脸上望着,又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 韩云霭死死拧着帕子,快烦死了! 难道盛京之中再没有其他的趣事了吗,为何还抓着她退婚的事情不放!? 李喜玥已经跟着法师进入内殿,韩云霭和安姨娘也紧跟其后。 普华寺来的大多都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女子又爱金贵,冬日里穿着都是各种狐皮、貂皮、兔皮的大氅。 看见她们穿着从生灵身上活生生剥下来的皮毛,法师的表情严肃得有些难看。 直到看见李喜玥一行人,这才放松了眉头,露出欣赏之意。 李喜玥昨儿就把两套新制好的棉袍给韩云霭和安姨娘送去了,好在她们听话,今儿都穿上了。 李喜玥恭敬行礼:“阿弥陀佛。” 法师笑着回礼。 二人相谈一阵,李喜玥让青杏送来一些好茶。 有关佛法的一些疑问,李喜玥虚心向法师讨教。法师也觉得李喜玥颇有慧根,不由得越说越多,二人相谈甚欢。 从上一世油尽灯枯的那段日子起,李喜玥便开始学佛。病入膏肓的时候,手里也攥着一本《地藏经》。 轮回一次,她对生命和生活有许多不同的见解,看得也更透彻。 韩云霭不是能静心的人,听他们谈天,没一会儿就觉得心浮气躁。 在法师面前,她还算规矩。 韩云霭走到李喜玥跟前请示:“长嫂,我想出去转转,在佛像前上柱香。” 得了应允,她才带着丫鬟出门。 第六十三章 解围 普华寺虽然没有侘寂寺那么广袤,却也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听说普华寺是与平南王府连着的,平南王从前做郡王的时候便崇敬佛道,把府中的一部分与普华寺打通,以便更好的礼拜佛祖。 可自从平南王裂土封王后,无招不得回京,这里便空着了。 韩云霭逛了两刻钟,才堪堪走完一小半。 就在这时,花园拐角处传来几个年轻女子尖细的笑声。 “你们猜我刚才在大门口看见谁了?” 说话那人语气中充满了调侃,带着答案问的问题,猖狂兴奋的不得了。 立马就有人接她的话,“哎呦呦,你还卖上关子了。还能是谁呀,人来人往的大家都看见了,不就是韩国公府那个庶出的二小姐韩云霭吗?” 听见‘韩云霭’这三个字,众人就像被戳了笑穴似的,顿时爆笑出声。 又有人道:“身为国公府的小姐,竟然被一个刚进盛京的小官家给退婚了,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知道内情的人立马道:“倒霉?她这叫自作自受,活该!” “啊?此话怎样?” “你们不知道了吧,那王家原本是跟秦大将军府定的亲,后来不知怎么的,韩国公府向王家抛了橄榄枝。那王家便跟秦大将军府退了亲,跑去与韩云霭定亲。” “我的天呀,可真缺德啊!那要这么说,这一切都是她抢来的,现在又没有了,算是咎由自取?” “那是自然。” “可是韩国公爷那么疼韩云霭,怎么会不替她找回公道呢?” “哈哈哈,你可别忘了,韩云霭虽然受宠,可她终究是个庶女!从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若真是县主娘娘不满此事,他们又能如何?” “还真是……” 秦可馨人缘好,大家本就更偏向她。 韩云霭抢了秦可馨的婚事,大家说着说着便更加厌恶韩云霭和王肇。 躲在门柱背后的韩云霭,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听她们满口恶言,愣是气得脸色都白了! 这些贱人! 韩云霭的丫鬟也是吓坏了。 她小声劝道:“二小姐,咱们快走罢,何必要与这些嚼舌根的多费口舌。今儿好不容易出来转转,若是跟她们起了冲突,怕是会让韩国公爷生气的。” 提起父亲,韩云霭更是委屈又难过。 从前十几年,韩云霭都将父亲奉为神明,因为父亲总是宠着她娇惯她,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感到为难。 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父亲是那么的惧怕他那高贵典雅的大娘子,出点事便屁滚尿流地钻到她背后去。 韩云霭憋着一股气。 “我在家里抬不起头,难道在外面还得看这些贱蹄子的脸色吗?她们以前不过是给我提鞋都不配的小户人家女儿罢了,如今竟敢扎堆说我的坏话,看我不弄死她们!” 言罢,韩云霭一推门,直愣愣冲进去了。 “好啊,你们竟然在背后这样嚼舌根!你们这些人里,哪个从前没受过我的恩惠?哪个不是巴结着我让我帮忙办事?” 没想到八卦中心的当事人竟然破门而入,几个贵女吓得慌作一团。 突然有人出声道:“你进来就说我们在背后嚼舌根,有证据吗?” 这话一出,大家都镇定了。 是啊,她一个人,没有证据,又是势单力薄,怕什么? 言语冲突间,大家也不惯着韩云霭了,你一言我一语,把她呛得直往后退。 就在这时,李喜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各位都是未出阁的贵女,聚在一团吵吵嚷嚷,大过年的像什么样子?” 她做妇人装扮,那气质,一看便是在家管事的。 众人顿了顿。 有人不满,小声道:“你管我们呢?” 李喜玥冷笑。 “礼部尚书嫡幼女王淑贞,立春便要成亲。刘太傅三女刘巧云,已经定好了人家,就等相看了……” 她点了一遍名,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李喜玥换上温和的笑容:“你们都是待嫁女,想必也不想将事情闹大,让未来婆家看到这样不堪的一面吧?” 立春便要成亲的王淑贞脸色顿时煞白。 她第一个走过去给李喜玥福了身子,“妹妹先告退了。” 后面的也接着。 “妹妹告退。” “妹妹告退。” 不一会儿,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便被化解,院内只剩下李喜玥和韩云霭。 韩云霭双眸猩红:“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喜玥不答,只道:“我见你出去太久,便来看看。” 韩云霭再也控制不住情绪,颤着声音大吼:“我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喜玥表情不变。 “我们都是韩国公府的人,应当同气连枝。刚才你被人奚落欺辱,我自然是要帮你的,帮你也是帮我自己。” 韩云霭气笑了。 她看到李喜玥这一副假惺惺的样子就来气。 装的道貌岸然,好像全天下都欠了她大人情似的,谁稀罕啊! 她佛袖而去! 回程的路上,几个人都不开口说话。 回到府中,韩云霭便气势汹汹回到自己院里去,再也不肯露面。 李喜玥懒得管她,大过年的,谁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南县主病着,李喜玥自然承担起了年三十的年夜饭。 翌日天还未亮,李喜玥便起身了,开始敦促安排家中洒扫除尘、贴门联、剪福字…… 更让她开心的是,水碧送来了李承宇给她写的新年贺词。 洋洋洒洒一大篇,文意皆通,字迹更是愈发长进,已经不像是一个孩子的字了。 李喜玥喜气洋洋地让人把贺词裱起来,放在她的书房中。 厨房热火朝天的忙起来,几个院的主子都聚到家中宴客的正厅,说说笑笑,难得和气。都在喝汤药的江南县主和陈姨娘也一同出现,难得没有出现龃龉。 老太太却还是没有露面,只让韩国公爷去给她请安,母子俩说了一会子话。 又喊了韩煜初来,祖孙二人谈了许久。 晚膳时分。 李喜玥操持的家宴并不奢靡,食物的种类却是格外丰富罕有的,餐桌摆放得琳琅满目,非常隆重。 韩国公爷是这一群人之中心情最好的。 平日里,他很难享受这种妻妾和谐的场景。除夕之夜,大家为了共同享用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而聚在一起,也很是难得了。 韩国公府喜气洋洋,一派热闹。 沈依雪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场景。 第六十四章 姘头 沈依雪的小院里拢共两个丫鬟,年龄都不大,一个十四,一个十五。 现下,她们紧紧缩在主屋的角落中,大气不敢出。 大过年的,沈依雪砸烂了饭桌上所有的年夜饭,食物残渣掉了一地。她喝了些酒,猩红着双眼,一边砸一边骂。 从李喜玥骂到韩煜初,又从韩煜初骂到一个陌生的男名。 两个丫鬟根本不敢劝,也不想劝。 每次好言好语劝她两句,立马便会被她打的血淋淋的。 跟着这种主子,谁会真心待她! 两个小姑娘脸色煞白地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真恨不得沈依雪喝死在屋里才好,省得以后再想办法磋磨她们! 这时,后窗传来‘笃——笃笃’的声响。 连着三次,节奏很有规律。 听到暗号,沈依雪的脑子瞬间便清醒。 “你们两个。” 她拧着眉,指着两个丫鬟。 二人颤颤巍巍地应声。 还没等走过去,就感觉身上那些被她掐打的伤痕隐隐作痛。 沈依雪见她们磨蹭,脸色难看至极,顺手就掐住一个丫鬟大臂上的嫩肉,用大拇指和食指攥住,使劲儿那么一拧—— “啊!”丫鬟疼得哀嚎出声。 “贱蹄子,发出那么贱的声音做什么?想勾引谁?” 丫鬟气得眼泪汪汪! 却又不敢驳她! 她真恨不得沈依雪这个蛇蝎心肠的死了才好! 沈依雪也没心继续为难她们。 冷声吩咐:“去厨房给我把坐胎药熬上,我今儿觉得不舒服,还想再喝一顿。你们两个给我守好了,大夫说文火慢熬两个时辰,一刻都不许疏忽,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听到有两个时辰不用守着这疯婆娘,两个丫鬟如蒙大赦,立马跑去厨房了。 她们前脚刚走,一个身穿暗紫色华贵长袍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 “哼,你现在脾气愈发长进了,两个没伺候过人的小丫鬟也值得这样骂?” 沈依雪眼神娇媚地斜着横了他一眼。 “哼,你少来吧,这丫鬟又不是你买给我的,你管我怎么处置呢。” “哎哟哟。”中年男子语气压低,调笑着。 “不给你花钱你就生气了?看你这副财迷的样子吧。” 沈依雪不理他。 问:“今儿是除夕,爷不在家中跟妻儿贺岁,到我这破落户面前做什么?” 男子暧昧道:“爷想你了,不成?” 沈依雪淬了一声。 他想个屁,无非是跟家中大娘子吵架被赶出来,无处去罢了。 那男子看见沈依雪这泼辣娇媚的样子就浑身起火。 他立马走过来,伸手要—— “干什么,别碰我!” 沈依雪立马躲开了。 男子语气轻佻,“小娘皮,跟我来这一套?欲拒怀迎是吧,你给我过来……” 他一把捏住沈依雪的腰身,狠狠掐了一把。 “唉哟……”沈依雪眉头蹙起,嗔怪瞪了他一眼。 他功夫好,沈依雪也喜欢。 可现在却是绝对不行的。 “你少碰我,我年后就要嫁进国公府,入府为妾了。” “什么?” 男子顿住了,半晌没合拢嘴,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猛然迸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韩煜初那个傻子,居然真的要纳你为妾?他有病吧?” 话语里,满满都是对韩煜初和沈依雪的轻贱。 沈依雪有些不满他的态度,却也不愿跟他起龃龉。 她也的确是看上韩煜初的‘傻’了,否则哪有这么好骗啊。 这盛京中的纨绔们,一个二个精的像猴。 唯有韩煜初是个不怕天不怕地的‘傻子’。 好不容易攥住他,沈依雪绝不可能放手。 听她说要被韩煜初纳妾,男子也不动她了,眼中只有等着看笑话的狭促。 …… 除夕过了,初一更是热闹。 就连皇宫的宫门都开了,灯笼高挂,一路通往盛京主路的两侧,煞是好看。路边有勤劳的摊贩,年初一也不肯休息,在摊上摆满了各种小食和小玩意儿,整个街道人声鼎沸。 今儿马路上都是人,走街串巷的,拜年的,好生热闹。 李喜玥跟韩煜初一同出行,去他的同僚和上司家中挨个拜访。 从前过年的时候,韩煜初可绝对不会屈纡降贵跑去给他们拜年。但今年有李喜玥打头阵,后面跟着韩煜初这个不会说话只会赔笑的,场面也算是好看。 二人忙了一整天,直到快宵禁了,才准备回府。 韩煜初跟李喜玥并肩走着,眼神不由自主在她脸上聚焦。 他这大娘子,真是生的极美。 最重要的还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稳重和能干。这两样品质,让她原本有些媚态的五官平添了许多端庄。 韩煜初现在还是挺喜欢跟李喜玥待在一起的。 在她身边,好像一切麻烦事都被解决了。 从前在他眼中最最繁杂无趣的社交场合,如今有李喜玥撑着,也不是一件特别痛苦的事。 韩煜初心里轻快很多。 路边的红灯笼映着李喜玥温润的侧脸。 韩煜初突然道:“喜玥,你做我的大娘子,我觉得很好。” 李喜玥:…… 对于韩煜初突如其来的‘表白’,她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前一世,自己哭着喊着爱他的时候,连一丝回应也得不到。如今她对韩煜初再也提不起半分爱意,可韩煜初却开始频频示好。 可她早已看透这个凉薄的男人,实在是无法再燃起半分柔肠。 若日后她大仇得报,一切都风平浪静,无人生事,日子便这样过下去吧,总归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了。 这么想着,李喜玥心里升起淡淡的凄凉。 她不知道该回韩煜初什么,干脆不出声。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回到韩国公府。 韩煜初没回自己书房,而是跟着李喜玥一起踏进合韵院。 看他这样子,似乎是要宿下。 好在李喜玥早有准备,今儿出门时便吩咐雨萍到合韵院来候着,‘截胡’韩煜初。 走到正门台阶上,雨萍便婷婷袅袅地奔来,捏住韩煜初的手臂。 “大娘子,小公爷,你们回来了。” 在李喜玥面前,韩煜初被别的女人这么捏着,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想抽出手臂。 可李喜玥适时道:“小公爷今日应当好好歇息,明儿还得陪我回门呢。我也乏了,这一天真是好辛苦。” 说着,打了个哈欠。 思及她今日都是在陪自己走动关系,韩煜初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打扰她休息。 身边的雨萍眼神魅惑诱人,他也的确有些想念那日的滋味。 “那大娘子便好好休息,我明儿一早来接你去回门。” 第六十五章 孕肚逼宫 翌日。 李喜玥刚从院里出来,便看见韩煜初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口等候。 “走吧,大娘子。”韩煜初笑着喊她。 李喜玥礼貌应声,二人乘了同一台轿子。 后面还跟着两个马车,上面全都是带回李家的拜年礼品。回门礼物的隆重程度,代表着女儿在婆家过得好不好。 江南县主让李喜玥自己做主,想带什么礼物去库里挑了便是。 李喜玥选的很克制,但江南县主看了不满意,愣是又添了许多,这才堆成了两个马车。 初二是外嫁姑娘回门的日子,李府中唯有李喜玥和李珂儿嫁人,几个庶妹年龄尚小,并未定亲。 李珂儿前些日子谋害夫君子嗣的嫌疑还未洗刷,自然是不可能跟着回门的。 孙氏打头,带着几个孩子站在那里迎接李喜玥和韩煜初。 自打她高嫁,又拿捏住公婆和夫君,孙氏对她的态度是愈发恭敬亲热。 “好孩子,你可算回来了,娘都想你了。” 孙氏乐呵呵地走过去,攥住李喜玥的手。 “哟,这小手热乎乎的,可见手炉保暖呢,你婆家啊,可真真是一点小事都对你极为上心呢。” 李喜玥礼貌笑笑。 孙氏这哪是在欢迎她,这是明里暗里着急巴结韩煜初呢。 一个手炉而已,怎么就沾到婆家上心了。 不过,孙氏是为自己自己那唯一的儿子奔前程,李喜玥也懒得多说什么。她将来若有能耐让韩国公府为李承焕寻个好差事,李喜玥自然是乐得清闲了。 一群人簇拥着李喜玥和韩煜初往暖厅里走。 上好的茶水瓜果和点心早早就备下。 两个马车的礼品由小厮卸下,流水似的往李府中搬运。 不仅孙氏兴奋,就连邻居们都围着,眼巴巴儿地看着。 “唉哟,这李府太有福气了,得了这么个好闺女,好女婿。” “可不是吗,喜玥从小便是个有能耐有主意的,自然是给家中长脸。” “那也是人家李大人会教养,好竹出好笋。” “可不吗!” 孙氏和李思德听着他们的赞赏,高兴的合不拢嘴。 整个李府,唯有一人高兴不起来。 李珂儿的姨娘巴巴儿站在门廊上,往外看着。 喃喃道:“我的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她年近四十,却不显老,西北人独有的高鼻梁和高颧骨在她面上特征明显。 李喜玥一回李府,便刻意寻找她的身影。 眼下看见她,李喜玥便眯着眼睛细细打量。 在出事以前,李喜玥倒是从来没注意过这位在她父亲后宅之中不吭不响的姨娘。 西北…… 草药…… 会是她教给李珂儿的吗? 但李珂儿又是从哪里弄来的唯西北独有的药材呢? 就在这时,心细如发的李思德发现李喜玥脸色难看地盯着李珂儿的姨娘。 他眉心一跳。 “谁准你出来的!还不快给我赶回去!” 自从李珂儿出事,李思德便把那个庶女当成了一枚弃子,不再关注,更很少理会她的生母。 眼下,李思德生怕她惹了李喜玥不高兴,便赶紧找人把她赶回去了。 送走她后,李思德轻咳一声,解释般对李喜玥道:“嗐,珂儿犯错,也算是她教养不得当,我就让她闭门思过了。” 李喜玥扬起唇,眼不见笑意。 “父亲的姨娘,怎么处理是您的事情,女儿不便多嘴。” 她的父亲多么冷淡薄情,李喜玥是深有体会。 上一世,李思德见她不得势,便刻意让李珂儿踩在她头上,教她夺取韩国公府的管家之权。甚至不惜为了帮助李珂儿站稳脚跟,恶意编造李喜玥的错处。 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回想起来,却也有些模糊了。 一家人吃了顿饭。 韩煜初跟李承焕还挺聊得来,二人虽然差了十几岁,可论起玩,却意外的能玩到一起去。 李承焕黏着韩煜初领他放鞭炮,不亦乐乎。 韩煜初没有亲兄弟,这还是第一次带着弟弟玩耍,觉得格外新奇。 天色渐晚,李喜玥也跟李承宇说完话了,便带着他去找韩煜初。 见到李喜玥带着李承宇,韩煜初便又关心了李承宇几句。 李府中人一齐送他们夫妻二人离开。 人少了,李承焕走过去,试图推翻李承宇。 可李承宇这些日子在长身子,高了许多,也壮了许多。 李承焕愣是没推动他。 他气急败坏:“滚吧你,一个庶子,天天往姐姐姐夫跟前凑,你要不要脸?” 李承宇眸色深深。 他没打算跟李承焕一般见识。 可还不等他开口,孙氏便急急忙忙跑过来,把李承焕往自己身后一挡。 她横眉冷对道:“你做哥哥的,干什么惹你弟弟?” 见母亲来了,李承焕立马做出委屈的样子。 李承宇冷哼一声。 他本也没指望谁能给他做主。 李承宇也不理孙氏,更不愿跟李承焕浪费口舌。他转身离开,快步回到自己小院。 孙氏不满地瞪了李承宇的背影一眼。 “没教养……” 李承焕得意地笑了。 哼,跟他斗? 嫩着呢! …… 李喜玥和韩煜初刚从李府回来,进了大门,便被神色凝重的雪儿喊去康悦阁。 雪儿是江南县主身边的心腹大丫鬟,若不是重要的事情,绝不会由她来请。 李喜玥和韩煜初对视一眼,快步跟上。 进入大门,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在主位正襟危坐。 正堂下面,跪着一脸决然的沈依雪。 韩煜初当时就吓懵了。 “你……你……” 他站在原地,腿像灌了铅,愣是无法向前抬一步。 他怕了,怕的厉害! 李喜玥看见沈依雪是一点都不意外。 笑死。 她果然还是等不到年后。 这可是她巴巴儿求来的,日后别后悔才是。 李喜玥心思微动。 她走上前去,端详了一番沈依雪。 李喜玥一脸单纯的问江南县主:“母亲,这位姑娘是……” “啪!——” 江南县主气得掷了一个杯子。 她颤抖着指尖,指着韩煜初的鼻子。 “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要什么样的女子我们不答应你?为何要在外面养外室!” 不等韩煜初答话,李喜玥立马捂住胸口。 “什么!?” 她小脸儿煞白,一副心碎难过的样子。 “啊?外室!?官人,你……” 说着,李喜玥双眼一黑,‘昏倒’在地。 第六十六章 入府为妾 因为沈依雪的出现,韩国公府乱成一团。 大过年的,竟如哭丧一般沉重。 李喜玥得知韩煜初的外室孕肚逼宫,又惊又气,直接‘昏倒’了,是被水碧和青杏抬回合韵院的。 崔大夫带着两个新来的小大夫,火急火燎赶过去给她瞧病。 结论是惊惧伤心过度,突发惊厥。 需要静养休息,不能再受刺激。 江南县主本就身子不好,被沈依雪和韩煜初气得浑身发抖,也是强撑着才没昏过去。 反观韩国公爷,倒是淡定的多了,还有精力吩咐下人给江南县主送上汤药和温水。 沈依雪畏惧地缩成一团,更是不敢去看韩煜初的表情。 她知道,韩煜初自然是气得恨不得活剥了她。 罢了罢了,等她顺利入府为妾,再哄哄他也就是了。 为着她腹中之子,他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李喜玥被抬走后,江南县主对着韩煜初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我真是白生你养你一场!你不知道我当年被你爹养的那个外室气得流产了吗?那时候你都六岁了,已经记事!那可是一个成型的男胎,你弟弟都未能睁开眼看看这世界啊!从此以后我有多痛恨外室,你不是不知道,我也三番五次地跟你说不许养外室,你为何就是不听!?” 韩煜初的脸都快埋到胸口去了。 他气自己,但更气沈依雪。 都说了事从权宜!年后再提! 为何她如此不听话! 害的他在这里听训挨骂! 韩国公爷不满江南县主又在晚辈面前落他的面子,当即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可她现在怀孕了,若确认是煜初的,还是得留下孩子才是。” 这话说的凉飕飕。 沈依雪打了个寒颤。 什么意思? 他们要去母留子!? 那可不行! 沈依雪立马抬头,“依雪死不足惜,可小公爷的同僚们有许多人都知道我的存在,也知道我跟小公爷的关系,若要有什么意外,怕是会有损小公爷的清誉。” 雪儿当即怒斥。 “贱人!有你说话的份吗!” 江南县主冷笑:“你若真心爱煜初,自然不会与他在外无媒苟合,还弄得人尽皆知。如今说这话,当我们都是傻子么!” 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让沈依雪吓得脸色惨白,那点子小九九全都烟消云散了。 但事已至此,江南县主在短暂的愤怒后,也是打算先留下她,生下来再看情况。 生气归生气,子嗣之事的确是目前韩国公府中最最要紧的。 自从安姨娘的孩子没了,家中妻妾的肚子一个也没动静,眼下这个外室腹中的孩子还是要生出来才行。 这女子在外做外室,孩子的血脉是否真是韩煜初的,还需想法子查验。 若有什么不对的,区区一个孤女,想要处理她自有千万种方法。 虽然心中有了定论,但江南县主不想让沈依雪得意。 这女子心眼太多,压根不是个安分的,还需要好好磋磨一番才是。 思及此处,江南县主便对雪儿吩咐道:“先把她带下去,找个地方住着,看起来。” “是!” 雪儿带着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沈依雪的胳膊,把她往外‘请’。 沈依雪感觉自己的两条腿瞬间腾空。 她惊恐地看着韩煜初。 “小公爷,小公爷,你要救我啊,你一定要救我啊,煜初哥哥!——” 不等她喊完,粗使婆子们便拎着她走了。 女人的惨叫声在寂静夜空中格外尖锐凄厉。 正厅内,只剩下韩煜初和韩国公爷夫妇。 江南县主冷冷道:“你打算怎么办。” 韩煜初满头大汗。 “儿子……儿子想,既然她已经怀孕了,就,就……” 看儿子这混账模样,江南县主身心俱疲。 “你也别装无辜了,明儿给她个名分便是。纳妾的事你自己看着安排,但你切记,这些后宅之事还是要先过玥儿的手才行。她气得不清,你要去看看她,宽慰一番。” 交代完,江南县主便拖着疲乏的身子离开了。 只留下韩国公爷和韩煜初父子二人在厅内大眼瞪小眼。 …… 沈依雪被丢在临时打扫出来的小院中,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餐食和水壶就更别提了。 一连三日,竟每日只给她一顿饭吃! 韩煜初也不来救她! 她气得要死,又不敢发火。 这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结果,要气也只能自己气自己。 这倒霉的韩国公府…… 若是旁的子嗣艰难的家族,知道外室有孕,还不得八抬大轿抬着孕妇进门? 更应该休了正妻,好让她肚里的孩子成为嫡长子! 偏他们家奇怪! 不说欣喜万分吧,就连应有的礼遇都没有! 还把怀着他们家族血脉的女子丢在最破最旧的地方! 沈依雪哪里知道,真正的世家大族更看重体面。你怀着孩子虽金贵,可前面不是没人怀过,只不过没留住罢了。 更不可能把你一来路不明的平头女子抬成正妻。 “吱嘎——” 陈旧的木门被推开。 沈依雪正要冲来送饭的婆子撒泼,一扭头却看见了面色阴沉如水的韩煜初。 她立马换上了一副柔软可怜的模样。 女人眼中蓄上泪水,可怜兮兮的。 “煜初哥哥,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男人第一次没理会她的委屈。 他声音低沉,“家中商议过了,抬你为妾。出来吧,给你换个住处。” 见他这态度,沈依雪一下就不乐意了。 他这什么意思? 沈依雪立马梗着脖子,开始表演。 “煜初哥哥,我为了跟你在一起,想尽办法,不要脸面的跑来求你的父亲母亲和大娘子,只为了成为你的妾侍,再为你生下孩子。难道这还是我的错了吗?你若说你不爱我了,对我腻歪了,根本不想对我负责……” 说着,她停顿了一下,又挤了两滴眼泪。 似乎横下心,道:“那你就直接告诉我!说你已经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得了你这句话,依雪定不再纠缠,现在就问大夫要一碗红花来,打掉腹中的孩子,然后远走高飞,再不让你心烦!” 韩煜初冷冷地看着她。 “你若不愿出来,就在这一直待着。” 言罢,拂袖而去。 第六十七章 装病 沈依雪哪敢再拿乔了,屁滚尿流地追出去。 “煜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韩煜初把袖口从她手中抽出。 拜她所赐,韩煜初挨了好几天臭骂,李喜玥也病的厉害,根本不见他。 他闹心的要死,因为一个不听话的沈依雪,搞得他家宅不宁! “这不是你要的结果吗?现在你已经得到想要的了,还要我如何?” 沈依雪气红了眼。 她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和他在一起,还不是为了他们两个的孩子! 韩煜初自己都烦得要命,哪里有心思管她心里那些不甘和苦楚。 随意安排了府里的一个丫鬟,又把以前她小院里的两个小丫鬟带了回来,一起伺候她。 住所则选了离他书房不远也不近的瑶月楼,位置也不大,但绝对算抬举她了。 交代完这一切,韩煜初直接走了。 沈依雪气得直咬牙。 …… 合韵院。 知道沈依雪被抬妾,李喜玥摇了摇头。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反正她现下‘病’了,一味装病躲懒便好。 几个与她关系要好的贵女贵妇知道她‘生病’,纷纷来探望,还送了不少补品和礼物。 秦可馨最夸张,若不是天天被李喜玥撵回家,巴不得黏在她房中陪伴。 奇的是,向来跟李喜玥不对付的韩云霭,竟然也让丫鬟送了些补品过来。 送补品的丫鬟道:“我们二小姐说,让您好好休养,这些补品是她挑选了送来的,她才不会欠您的……” 丫鬟局促地攥着手。 韩云霭让她原话复述,她不敢不从。 心里祈求着,大娘子一定要收下,否则二小姐又要发脾气了…… 李喜玥看着那些补品,哭笑不得。 “行了,我收下了,你回去交差吧。” 丫鬟感激的谢了恩,一溜烟儿跑了。 秦可馨从内屋出来,看着那盒子补品,翻了个白眼。 “韩云霭会送补品来?她装什么好人呢?” 李喜玥淡笑。 “她这个人,是又娇纵又骄傲。” 晌午时分,桑菊突然来报。 “小姐,小公爷那外室跑到咱们院儿大门口,非要见您,要给您请安呢。” 不等李喜玥开口,秦可馨这个炮仗筒子先生气了。 “哈?她要不要脸啊!都把我喜玥姐姐气病了,还跑来装什么无辜可怜!你别让她进来,就在外面呆着去!一股子骚气,别把这好好的院子给熏脏了!” 李喜玥也不想见她,便道:“就说我睡着,不见人,等日后我病好了再说请安的事。” “是。” 桑菊去说了好一阵,可沈依雪就像狗皮膏药似的,就是不肯走。 “若大娘子不肯见我,那就是不想原谅我了,那好,我就在这跪着,我不走了!” 说着,沈依雪还真跪下去了。 桑菊被她恶心的胸口发胀,气得啐了一口。 “沈姨娘赶紧走吧,大过年的别在这找不痛快,你晦气谁呢?” 沈依雪在心里骂了句:多管闲事的男人婆。 桑菊也不理她,回去把院子门关上了。 沈依雪在合韵院的大门口大声嚷嚷—— “求大娘子原谅我吧!” “大娘子,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小公爷是无辜的,奴婢腹中的小主子也是无辜的,求您饶恕我们吧!” 一句话,便把李喜玥抬成了个站在高位随手便能捏死他们的人。 实际上,李喜玥再厉害也不过是这家的媳妇,婆母都已经下命让沈依雪怀着身孕入府为妾了,难不成李喜玥还会跟自己婆母对着干吗? 况且,李喜玥才是‘受害者’好吧? 经过沈依雪这么一闹,她在合韵院门口下跪的事瞬间闹得沸沸扬扬。 沈依雪在雪地里跪了不到一刻钟,突然捂着小腹,一阵哀嚎。 “哎呀,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说着,栽歪到地上。 桑菊其实没走远,她见沈依雪在门口跪着不肯离开,怕她贴着合韵院做点什么恶心事,便一直在门缝处冷眼旁观。 见状,桑菊骂了句‘贱人’。 然后赶紧喊了几个丫鬟,要把她抬进院。 有许多别院的丫鬟都在围观。 见人越来越多,沈依雪故意作出痛苦的表情,大声道:“大娘子,您就原谅我吧!您不原谅奴婢,奴婢心中惶恐啊!啊!我的孩子……” 众人都窸窸窣窣的。 这事到底是闹大了。 崔大夫跑过来,又是把脉又是抓药,好一顿折腾。 不为她,也为了她肚子里这块肉。 江南县主也来了,让人把沈依雪挪回她自己的瑶月楼去,好生休养。 送走这个难缠的,她一肚子气,不由得跑来找李喜玥发火。 “你知道她怀着孕,还任由她折腾干什么?找个丫鬟出来把她打发了不就行,何必让她一直跪着。” 江南县主语气中隐隐有不满。 她默认是李喜玥肚量小,容不下沈依雪,故意不肯见她。 李喜玥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位高贵典雅的婆母其实是个极致的利己主义者。江南县主真心疼爱的人只有她唯一的儿子韩煜初,其他人在她眼中都是工具化的,包括韩国公爷。 李喜玥在这个家立足,就等同于在一个店铺中做老板最得力的助手。 可就算你做的再好,若因病请假或者工作失误,老板还是会不满,因为她从未打心底里把你当成自己人。 眼下,江南县主就是不满她没处理好妻妾之间的关系。 深知江南县主脾性,李喜玥自然不会跟她呛声,也不会做多余的解释。 这些解释,在她眼中都是‘借口’。 于是,李喜玥只虚弱道:“是儿媳无能。” 江南县主惯是吃软不吃硬的,立马便消了火。 看着李喜玥一脸病容,她也叹气。 如此能干的儿媳,这些天病着,家里的活都堆到她那里去了。 许久没操持家事,江南县主也累的够呛。 她有些埋怨。 “煜初这个不省心的,说来也全都怪他!” 李喜玥总不可能在婆母面前说自己官人的坏话。 她一味的扮委屈。 “是儿媳不够好,不能让小公爷满意,所以他才在外面找人……” 听李喜玥这么说,江南县主似乎有些代入。 韩国公爷年轻时也荒唐过一阵,曾经有个外室冲撞江南县主,弄掉了她腹中之子,所以她才这么痛恨外室,也不许儿子在外养外室。 江南县主眼神幽暗。 “男人都是爱新鲜的,这与你无关,何必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第六十八章 怒火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听到江南县主这么说,李喜玥立马‘掩面痛哭’。 “不怕母亲笑话,自从那日小公爷带着沈姨娘回来,儿媳便心碎欲绝……” 江南县主拧眉。 她不喜欢感性的李喜玥。 李喜玥刚嫁过来的那段时间就由于太过深爱韩煜初,总被情绪左右,所以才搞得乱七八糟,大家都不开心。 现在她好不容易想通了,管家理事也很叫自己满意,怎么又变成这副痴相? “她再怎么得宠也不过是个妾侍,越不过你去。更何况这府里到底还有我在做主,哪怕煜初真的糊涂了想要让她取而代之,我也不会答应的。你这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可李喜玥今日很反常,哪怕江南县主已经表露出不满,她还是一副被伤害而无法自拔的样子。 宽慰了半晌,江南县主实在是烦的不行。 “你若想不通,便痴缠着吧,我已经给你提醒过了!” 言罢,江南县主气愤地拂袖而去。 这家里真是没一天安生! 陈姨娘母女好不容易被收拾安生了,韩煜初又搞了个什么外室回来,搅和得家宅不宁…… 江南县主到底不是年轻的时候了,在操劳家事上总有些力不从心。李喜玥无疑是她的左膀右臂,出色的管家能力让她十分安心。 如今李喜玥为情感伤,萎靡不振。 家里的重担又要重新担在江南县主的肩膀上…… 江南县主越想越气! 原本已经对沈依雪熄灭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烧! “那个小贱人现在被安置到哪儿了!?” 王嬷嬷颤颤巍巍道:“回县主,根据小公爷的安排,沈姨娘住进瑶月楼了。” 江南县主瞪大眼睛:“瑶月楼?她也配?” 瑶月楼的位置好,房子也新,是年底刚修葺好的,格外亮堂体面。 王嬷嬷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许是小公爷惦记着沈姨娘腹中之子,所以格外宽厚些吧。” 江南县主气笑了。 “她那种卑贱之躯,祖上八辈子积德才有机会怀上我们家的孩子,才有机会住在公府之中。孩子不过是在她腹中住几个月罢了,生下来自然是要拿到康悦阁或者合韵院养的,给她这么好的位置做什么?哼,不过是煜初那傻孩子被狐狸精迷惑,还想着日后多多来留宿,所以才给她这么好的位置!” 知子莫若母,韩煜初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当下他肯定是气恼沈依雪的,可如今她已经顺利嫁进来为妾了,又怀着孩子。等日后孩子生下来,二人之间的嫌隙慢慢消除,他还是会很宠爱沈依雪。 毕竟沈依雪已经彻底拿捏了韩煜初的性子和身体。 否则以韩煜初前半生那种浪荡花心的性格,也不会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江南县主觉得,让韩煜初去安置沈依雪,真是个错误决定。 她冷声道:“把她院里的值钱物件都撤了,一件不许留。还有,除了保胎药和餐食以外,其他的用度全都按通房丫头来算,不许按姨娘的份例给!” 王嬷嬷赶紧哄着道:“是是是,就她那个身份,能进咱们府里做个丫鬟都是抬举她了。” 江南县主又道:“吩咐顺安顺德,以后小公爷一回府就让他到康悦阁来抄佛经,不许去那小贱人院里!” “哎哎,知道了。” 江南县主生了一通大气,把沈依雪本就空旷的瑶月楼清得更空,好像等她生完孩子就要将她赶出去一般。 沈依雪是真的怕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凶神恶煞的粗使婆子闯进来,把瑶月楼里值钱的物件全都清走,只剩一些最简单的被辱和餐具茶具。 王嬷嬷站在门口,面色严肃,令人畏惧。 “你们手脚给我利索点,只要是值钱的,全都拿走,一件都不许留。” 沈依雪知道王嬷嬷是江南县主身边的人,她哪里敢质问,更不敢阻止。 只能焦急地站在王嬷嬷不远的地方,等人都看不见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件成色极好的羊脂玉婴儿镯,内圈还刻了字,格外精巧好看。 她往王嬷嬷手里推。 沈依雪赔笑道:“您办事真是雷厉风行,下面这些婆子对您真是服服帖帖的,怪不得您能成为县主娘娘的心腹呢。” 王嬷嬷斜了她一眼,把那镯子往外推了推。 “我只是奉命办事,认真执行便是,没有那么多说道。沈姨娘干什么?有何事要说?” 真是铁桶一个啊! 沈依雪咬了咬牙。 她讪笑:“嗐,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看您辛苦。这镯子是孝敬您的,您若是看得起我,便收下吧。我真的没有别的心思,只是爱慕小公爷,又怀了孕,实在是不忍心小公爷的血脉流落在外跟我吃苦,所以才做了这荒唐事。您就看在我怀孕的份上,替我在县主娘娘面前美言几句吧……” 王嬷嬷立马嗤笑。 “沈姨娘怎么敢做不敢当吗?大年初二那日,是你自己跪在韩国公府门口大喊着要见我们县主,若不见你,你必定撞死在韩国公府门口,让我们府里所有人都晦气。当初那个气势汹汹的你呢?怎么如今进了府反而夹起尾巴做人了?” “你……”沈依雪被她贬损的有些气恼。 但她很快把情绪压了下来。 眼看活儿干的差不多了,王嬷嬷才不愿跟她废话。 “沈姨娘若想好好在这韩国公府中生存下去,便不要再出这么多花招,老老实实坐胎,生下小主子便是了!” 说完,便带着一群粗使婆子浩浩荡荡离开了。 只剩沈依雪一人独自站在空荡荡的瑶月楼里气得直跺脚! …… 当天晚上,韩煜初在外应酬完回府。 他走在岔路口上,眼神往瑶月楼飘去。 他是真的很生沈依雪的气。 可她现在到底怀着孩子。 更何况,若不是她拼命一搏,又怎么能入府为妾,让孩子在家中降生呢? 他犹豫和害怕的地方,她都帮他完成了。 其实也算因祸得福。 唉…… 韩煜初叹了口气。 还是去看看她吧。 男人正打算往瑶月楼走,却突然被顺德顺安二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臂膀。 韩煜初惊声道:“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第六十九章 做足受害者姿态 顺安讪笑着解释。 “县主娘娘叫您过去呢。” 韩煜初气得挣脱开:“叫就叫,有你们这样拖着主子的吗?” 顺德和顺安对视一眼。 他们三个从小一同长大,这二人之间的表情交流,韩煜初一下便看出了不对劲。 “娘要罚我?” 顺德:“也不是罚……反正县主娘娘情绪不大好,您得赶紧过去,哄着点。” 韩煜初对眼下的情况有一种熟悉感。 从前他在书院逃课时,他娘就是这么让人把他骗过去的。 他立马:“我不去!你们去回禀,说我累了。不,说我病了!” 不等韩煜初逃跑,顺德顺安身后又窜出来四五个侍卫,二话没说,直接将他双手反剪,提溜到康悦阁去了。 江南县主命他抄佛经,每日都得来,否则就断了他的银钱。 没了银子可是寸步难行,韩煜初花钱如流水,又习惯了大手大脚,一下就被掣肘了。 只能老老实实抄经书。 就这样,韩煜初和沈依雪这对‘苦命鸳鸯’,愣是出了正月都没见上面。 韩煜初终于受不了了,哭丧着脸问江南县主。 “娘,我究竟要抄到什么时候啊!” 江南县主冷声道:“等你什么时候你学会处理你后宅中的妻妾关系了!” 妻妾关系? 韩煜初灵光一闪。 李喜玥! 他这才想起,他那大娘子还病着呢,被他气得。 韩煜初赶忙从康悦阁告辞,往合韵院跑。 望着他的背影,王嬷嬷忧心忡忡道:“大娘子能被劝好吗?” 江南县主呷了口茶:“女人闹脾气,无非就是逼着男人来哄。看煜初有没有耐性吧,只要能哄好了,玥儿没有不听话的。” 恋爱脑就这一个好处。 只要她爱你,她会自己想办法下台阶,也会自己骗自己的。 合韵院。 桑菊快步走进来,低声道:“小公爷往这边来了。” 闻言,李喜玥赶忙往床上一靠,青杏过来用葵花粉在她脸上唇上糊了厚厚一层,显得面色煞白,毫无生气。 水碧也把凉了的汤药端过来,放到床头。 快速营造出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喜玥,你怎么病的这么重了!”韩煜初一进门便吓了一跳。 水碧立马道:“小公爷还说呢,自从我们家大娘子病倒,您过来看过一次吗?” 闻言,韩煜初立马感到羞愧。 唉…… 也是他不好。 李喜玥冷哼一声,横了他一眼。 用虚弱的声音道:“小公爷有了心爱外室,自然是不会记得我这下堂妻。” 韩煜初急了:“喜玥,我从没有想过让你下堂,你是我唯一的妻!” 若是上一世的李喜玥听到这番话,怕是要为韩煜初肝脑涂地了。 只可惜,她已经清醒了。 李喜玥眼泪汪汪。 “那你怎么会在外面养外室?你有喜欢的,哪个我没成全?为何非要欺瞒我?哼,我看我还是让位,下堂为妾吧,把这主母之位让给沈姨娘也没什么不可!” 韩煜初愣了一瞬。 只一瞬,他的愧疚变成了愤怒。 他怒声道:“你疯了吗!?” 韩煜初怎么可能让沈依雪做自己的大娘子呢? 她只是一个外室啊! 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平头百姓而已! 若是让李喜玥下堂为妾,抬沈依雪为正妻,那他岂不是成了整个盛京的笑话! 李喜玥也太不懂事了! 就这样,他们二人不欢而散。 韩煜初气呼呼的跑了。 李喜玥立马翻身起来,卸下浓浓的脂粉,捏了块桃酥吃。 水碧一脸疑惑:“小姐,您这几天到底在干嘛呀。明明……明明您是不在意小公爷的,他就算纳多少妾侍,养多少外室,您都不可能生气吃醋。可如今 ,您为什么要做出这副样子,搞得县主娘娘和小公爷都不高兴呢?” 李喜玥把头上小巧精致的白玉钗拿下来,细细把玩着,笑着看她。 “你说呢?” 水碧嘟囔着:“奴婢笨,您就别逗我了。” 青杏捂嘴笑:“傻丫头,小姐这叫‘以退为进’。证明她在乎小公爷,也让众人都知道,咱们小姐受了天大的委屈!别看小公爷现在生气跑了,回头啊,他还得回头来认错的。毕竟这事咱们小姐是受害者,小姐才不要为了他们装大度呢!” 李喜玥赞扬地点点头。 没错,她就是要弄得人尽皆知。 什么‘家丑不得外扬’,她又没把韩国公府当成自己家。 轻易让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室登堂入室,这对家中大娘子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既然知道沈依雪一定会入府,李喜玥便要尽最大力量把这事闹得满城皆知。 上一世的她,因为惦念韩煜初和韩国公府的脸面,傻乎乎的把这些苦都咽了下去。为了让韩煜初舒心,便假装大度,迎沈依雪入府,让她舒舒服服地嫁了进来。 上一世,这事也闹得大。 盛京内,都知道韩煜初搞了个外室,他的大娘子李喜玥一点没生气,把人给迎回家了。 搞得很多男子回到家都跟自己大娘子夸夸其谈,说韩国公府的那个李大娘子多么多么的贤惠大方,笑着把官人的外室抬进门为妾,好生照顾着。 家中的大娘子们听到这样的传闻,自然是又气,又看不起她。 可男人们都把李喜玥这‘贤良美德’当成一桩美谈,还当成例子,让自己家大娘子学她。更有甚者,趁这个机会也把自己的外室弄回来,逼大娘子同意外室入府为妾。 李喜玥一下就成了盛京贵妇的众矢之的。 眼中钉,肉中刺…… 后来她出事,被婆家欺辱,夫君抛弃,庶妹夺权,娘家抛弃…… 竟没有一个人替她惋惜,更别说替她说话了。 都是翻了白眼,恨不得她这种‘女中败类’赶紧死。 李喜玥倒不是真的在意那些贵妇贵女口中的自己。 只是,人在有些时候还是需要一些同情和口碑的。 有时候,这些虚无的东西能让你逆风翻盘。 …… 这些日子,来探望李喜玥的人还真是不少。 这一世,李喜玥热衷于社交,与很多后宅妇人的关系都很要好。 这些贵妇中,当数秦大将军府的赵夫人与她关系最密切。 有秦可馨这层关系在,赵夫人慢慢的把李喜玥当成自己家的孩子看待。 李喜玥是真心喜欢秦可馨这个直肠子的小丫头,自然也将赵夫人看做自己的长辈。 赵夫人坐在李喜玥塌边,给她剥橘子,眼神中带着些气愤和难过。 “小公爷也真是的,我们都以为他改变了,怎的又糊涂了回去,那外室也是能随便养的吗?你也真是的,就算男人在外面养外室,那也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你何必要生这么大的气,都把自己的身子弄坏了,多不值得啊!” 第七十章 相亲宴 真情和假意,一眼便能看出来。 赵夫人对李喜玥说的全都是体己话。 说着,她还往李喜玥嘴里塞了瓣橘子。 李喜玥吃完,宽慰她:“赵婶婶,你莫替我委屈,其实我一早便知道那外室的存在了。” “啊?” 赵夫人愣了一瞬。 李喜玥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给赵夫人说了,没瞒着。 赵夫人听后,放心的舒了口气。 “我就说你是个聪明的,绝不会做这种傻事。” 李喜玥不好意思的笑笑:“虽然知道没办法阻止,可我也不能太被动了不是。我做出这副模样,好歹也能让婆母和小公爷愧疚。” 她这么说,赵夫人又有些心疼。 韩煜初是个不堪托付的,若是她自己的女儿嫁过来,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全家都是要过来打人的。 可李喜玥的生母齐氏已经过世许多年,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想必那李府中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替她讨公道。 怕引得李喜玥伤心,赵夫人转移话题。 “可馨若是能像你学一半就好了!若日后嫁了人,她没你这么聪慧机敏,怕是难免会被欺负啊。” 提到秦可馨,李喜玥心头一跳 对了,还有秦可馨的亲事。 之前秦可馨便寄来求助信,提及镇国侯府相看她的事。 镇国侯夫人看上了秦可馨,但秦可馨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万死不从,她还在苦苦等待王肇呢。 李喜玥知道镇国侯府的德行,也深知他家那浪荡无耻的嫡次子不是良配,自然也不愿秦可馨嫁进去。 李喜玥决定在赵夫人面前好好说道说道。 她想了想,开口道:“赵婶婶,可馨的婚事如何说了?” 提到秦可馨的婚事,赵夫人连声叹气。 “镇国侯夫人来了好几趟,每次来都要带上许多名贵礼物,是摆明了看上可馨,想要她嫁给她家二儿子,但……” 她家那个倔驴,是死都不肯与祁峥相见。 依赵夫人所见,祁峥虽然是嫡次子,但他不用承袭爵位,只需依附长兄即可保一世平安富贵。 秦可馨本就是个心思单纯的,嫁给二儿子反而是好事。 秦大将军府最心疼这唯一的女儿,只希望她平安顺遂便是了。 眼下来看,祁峥还算是个良配。 知晓了赵夫人的意思,李喜玥沉默。 时机未到,她现在还不能直接向赵夫人托出祁峥后宅里的那些荒唐事。 前一世,祁峥身背命案被暴露的原因,是因为他亲小姨贤嫔娘娘与皇上的新宠斗法,意外打死了那新宠腹中的孩子。 贤嫔娘娘被皇上安上了‘谋害皇嗣’的罪名后,连带着镇国候府也被牵连,祁峥曾经醉酒打死娼妓和养外室等事才被牵连出来。 就算现在李喜玥有意提醒,她也没有证据啊。 好在赵夫人突然道:“对了,前日那镇国侯夫人来给我送来一张请帖,说是要举办‘赏梅宴’呢,到时候你跟我们一同去可好?也好替可馨把把关,顺便劝劝她。” 这倒是个好机会,可以想办法让祁峥露出马脚。 李喜玥爽快地答应了。 …… 韩煜初那天在合韵院大发了一通脾气后跑走,不出两日,便跑回来给李喜玥低头了。 看着他灰败的脸,李喜玥在心底冷笑。 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 韩煜初肯定又被江南县主骂了。 “喜玥,我知道你也是因为过于在意我才会说出那天的胡话。说到底,依雪这事,都是我不好。你若真心为我好,便快快好起来,把管家的担子接回来吧。母亲岁数大了,身体也不好,我看她忙了这一阵子,病情甚至有严重的迹象……” 李喜玥淡淡翻了个白眼。 很想答复他:谁妈不易谁弥补。 可以吵,但没必要。 李喜玥已经顺利把事情闹大,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见他也被磋磨够了,便不再怼他,从善如流。 “好,我顾惜小公爷,顾惜整个韩国公府,自然是不会让大家为难的。那……明日便让沈姨娘来我这里敬妾侍茶吧。” 韩煜初喜出望外! 李喜玥还不算太难哄,韩煜初本以为这是一场持久战呢。 这么想着,他又对李喜玥满意了几分。 翌日一早,沈依雪换上了一身姨娘规制的长裙和裘皮长袍,一大早便跑来合韵院给李喜玥敬茶。 她的头发梳成妇人发髻,平添了几分雅致。 李喜玥不是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的人,也没让沈依雪多等,换了衣服便来了正厅,接受跪拜。 “奴婢沈依雪给大娘子请安,愿大娘子美貌永驻,健康长寿。” 李喜玥:…… 还真是没什么文化。 祝辞也如此俗气。 沈依雪刚走上前,青杏冷着脸往她脚底泼了一碗水。 “你……”沈依雪没防备,吓得身子一抖。 她眼中愠怒一闪而过。 水碧厉声道:“看来沈姨娘还是不够端庄,后宅中的女子遇到突发情况要保持冷静和优雅,你刚才可是失态了。” 沈依雪气得脸色发红。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李喜玥淡淡道:“沈姨娘出身平民,没学过这种规矩也正常。姨娘刚入府本也是要学规矩的,不过现在你有身孕不方便,就每日只学一个时辰便是了。” 沈依雪忍气吞声道:“是,谢大娘子。” 李喜玥心里发笑。 沈依雪肚里的孩子可一定要好好的保着,好好的生下来。 到时候才热闹呢。 …… 赏梅宴。 赵夫人一早便把不情不愿的秦可馨拉起来,喊了几个丫鬟围着,好好给她梳洗打扮了。 “娘,我不要!我都说了不去不去!”秦可馨撒起泼来也是很可怕的,一股脑把准备好的新衣裳和首饰盒打翻。 赵夫人罕见的黑了脸。 “臭丫头,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自从你被王家退婚,盛京中那些人本就有些轻视你的意思,你以为我这些日子好受吗?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为了让你在哪里都抬得起头……” 说着,竟哽咽了。 秦可馨虽任性,却是个顶顶孝顺的孩子。 她一下便慌张起来,也不敢继续撒泼打滚,赶忙过去搂着赵夫人撒娇,给她擦眼泪。 “娘!我错了,我去还不行吗?” 等她去了,便在那祁峥面前狠狠丢脸,让他看不上自己。 秦可馨一边哄她娘,一边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么想着,她心底又愁又怨。 唉! 这个臭王肇! 究竟什么时候才来娶亲啊! …… 说是赏梅,实则相亲。 镇国侯夫人费尽心思开这么个宴会,专程找宫中的贤嫔娘娘借来各色梅花,只为给自己那不省心的二儿子相看媳妇。 盛京的贵女中,她最看重秦可馨。 秦可馨是秦大将军府唯一的女儿,家中疼爱,心思单纯,好拿捏。 虽然看重她,但镇国侯夫人也没把主意拿死,还打算趁此机会再找找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今日的主角是祁峥。 第七十一章 终究是不安分 因借着赏梅宴的由头,不能明着说这是祁峥的‘选妃’宴,镇国侯夫人不好意思只让自家儿子来,便又请了些未成婚的适龄男子做陪衬。 这些男子的门楣和样貌才情自然是不能越过祁峥去。 那些被请来的小门户的公子们也都清楚自己的身份,来到梅园后,便全都围绕着祁峥,以他为尊。 有人巴结:“二公子,镇国侯府真是太气派了,我等从未参加过这样大规模的赏梅宴。” “是啊是啊,这些梅花全都是名贵品种。” 有人回他:“何止是名贵,这些梅花你知道从哪来的吗?” “从哪来的?” “这都是宫中的供品!贤嫔娘娘送来的!” “啊!?” 众人惊呼,看着祁峥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和羡慕。 祁峥满脸骄傲,还偏要装作司空见惯这些梅花的样子。 “贤嫔娘娘是我姨母,自然是最疼我。这梅花算什么,不过是小玩意罢了。” 贤嫔年轻,刚入宫不久,现下正得盛宠,在宫中风光无二。 立马有人捧臭脚:“别的梅花都好说,这游龙梅可是真难见。游龙梅以其枝干自然扭曲和宛若游龙的形态为特点,雪白的花瓣香气逼人,比小娘子身上的脂粉还要扑鼻呢。园里这几株,一看便是天然形成,不是人工种植,真是美得浑然天成啊。听说天然的游龙梅最是金贵,竟然都拿来做宴用了,可见宫中对镇国侯府,对二公子的欣赏啊。” 哪里是梅花浑然天成,明明是马屁浑然天成。 祁峥被夸得浑身通透,跟他们越聊越起劲,还拿了请柬,邀请他们过两日来参加诗会。 祁峥虽然贵为侯府二公子,可头上有英勇霸道的嫡长兄盖着他,不论是爵位还是大家的注意力,全都是长兄的。 所以他总是喜欢做特立独行的事,就是为了让大家都关注到他。 李喜玥与一行女眷远远站在席面的上游,远远观察了一番刚才的场景。 她看人十分毒辣,通过祁峥的微表情,便看出他是一个急需要受到关注的纨绔子弟。 俗称,还没断奶。 呵呵,谁爱奶谁奶去,千万别招惹到秦可馨就是了。 镇国侯夫人带着自己家几个媳妇,跟其他女眷们一同说话赏花,好不热闹。 李喜玥细看一圈,发现邀请的这几位适龄少女,全都有一个特点——受尽家中宠爱。 且她们家里也都是出了名的溺爱女儿。 李喜玥若有所思。 一般来说,男子娶妻以贤惠为首。 要么就是熟读女则女训,要么就是恪守妇道,要么就是十分乖顺温柔。 可今日,镇国侯夫人请来的这些贵女,都是性子有些骄纵的,同样也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一个个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样子,不像是能乖顺侍奉官人的。 奇了怪了,按理说没有人想让自己家的儿子成婚之后受媳妇的气…… 突然,李喜玥灵光一闪。 原来镇国侯夫人打的是这个主意! 娇纵女儿的人家,为了让女儿婚后的日子也能过得像婚前那般顺遂舒心,一般都会选择低嫁或者直接让女婿入赘。 可盛京之中入赘的风气并不比江南那边盛行,一般来说大户人家也不太好意思让女儿找入赘的女婿,会让人瞧不起。 所以许多疼爱女儿的人家都会选择让女儿下嫁,或者是嫁给父兄的手下,这样的话便可以很好的拿捏住女儿的夫家。 这样的人家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只要女儿过得好,女婿对女儿是真心的,他们便会不惜余力的去帮助女婿。 镇国侯夫人就是看中了这一点。 镇国侯府僧多粥少,他们家的爵位定是要传给她那大儿子的,那么二儿子手中就不剩什么实权和金钱了。 加上祁峥又不是个争气的,将来在官场之上势必不会有什么作为,所以给他选择一个有助力的岳家就是非常必要的了。 只要祁峥表面上哄好自己的大娘子,想必大娘子回到娘家替他开口求着升官或者寻求其他助力,娘家也没有不依的。 可是,就以祁峥这跋扈纨绔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好好对待人家的女儿呢? 上一世,李喜玥可是听说过这个镇国侯夫人的‘光荣事迹’。 据说她收拾起家里的媳妇来,那可是不一般的! 今日她身边带着的这几个儿媳妇一个个都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 想必她调教儿媳妇的时候,一定有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吧! 想到这里,李喜玥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绝对不能让秦可馨嫁入这个狼窝。 …… 宴会开始。 庭院长廊外挂着挡风的帘幔,流水席从南摆到北,菜色精美,色香味俱全。 男女各执一席,中间挡了一个十分精美的长幅屏风,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对面传过来的谈话声,别有一番韵味。 镇国侯府十分雍容华贵,虽然天气寒冷,但整个院内都烧着地龙,热气腾腾的,一点都不觉得冷。 地龙滚烫,连池中水都未结冰,这奢靡的程度要比韩国公府还胜一筹。 毕竟韩国公府现在没有朝廷重臣,说白了,是冷门冷灶的贵族罢了。 镇国侯府就不一般了。 镇国候在朝中身居要职,炙手可热。他们家刚二十出头的世子也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学问人。加上镇国侯夫人的亲妹妹如今是皇上身边最宠爱的嫔妃。 真是风光无两。 镇国侯夫人讲了几句话,大家便开席了。 此次前来赴宴的贵女们都是在家里受宠的,比寻常人家的贵女性子活泼些,席间十分热络。 还有人跟镇国侯夫人请教马球的打法,大家聊的不亦乐乎。 到后面,还有男宾那边传来风雅的小诗一首,等着女宾这边来对。 整个宴会上,唯有秦可馨一人全程哭丧着脸。 李喜玥见她食不知味,便拉着她借口去‘更衣’,二人执手往茅厕的方向去了。 听秦可馨吐槽了一路,她们二人来到假山旁的茅厕。 突然,一片熟悉的裙角匆匆从李喜玥眼前飘过。 李喜玥眼睛凌厉的一扫,往假山后面望去。 那不是韩云霭吗? 她叹了口气。 这个韩云霭,消沉了这么些日子,本以为她收敛懂事了许多,终究还是不安分啊。 这是惦记着想跟祁峥相看? 镇国侯夫人没给韩云霭下请帖,便是摆明了没看上她,她竟也不知廉耻,自己巴巴儿地跑来了。 这若是传出去,韩国公府又要没脸了。 没脸也罢了,但江南县主肯定要怪罪她没照看好后宅,才让韩云霭跑了出来。 真麻烦。 李喜玥心思顿了顿,径直向她走去。 第七十二章 长公主 韩云霭站在假山附近的水塘边,身边只跟了一个丫鬟蜜儿。 李喜玥:“二妹?你外出怎么也不跟我和母亲说一声,真是让人好担心。” 许是心虚,韩云霭居然没跟李喜玥呛声。 “啊,有小姐妹喊我一起来参加赏梅宴,说是场面新鲜,有许多未见过的品种,千万不能错过,我便来了。事发突然,她也是今儿一大早才喊我的,故而忘记给长嫂和母亲说了。” 李喜玥挑眉。 “可镇国侯府送来的请柬上并未写二妹的名字,二妹这样跑来,不觉得唐突吗?” 韩云霭耐心到头,恼羞成怒起来。 “我小姐妹喊我来,有什么唐突的?再说了,人家镇国侯府寄出的请帖怎么可能只叫你不叫我,没准意思是连我一起叫,你没看清楚罢了。” 李喜玥不恼,摆出替韩云霭出头的架势。 “俗话说‘三天为请,两天为叫,一天为提’,这在宴请当天临时叫人,真是十分不把二妹放在眼里。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般不懂礼数,我一定要问问她究竟什么意思,为何要如此欺辱我们韩国公府的二小姐,当我这个长嫂是不存在的吗?” 韩云霭慌张地垂下眸子,眼神乱瞟。 哪有人叫她啊,还不是她自己跑来的。 她烦了,推了李喜玥一把。 “走开!别挡路!” 这时,秦可馨也过来了。 正巧便看见韩云霭推搡李喜玥。 她新仇旧怨涌上心头,立马对韩云霭‘开炮’。 “韩云霭你就是个市井泼妇,居然在外面推搡自己的长嫂,你家里就是这种门风吗?哼,怪不得现在都没什么像样的人家去韩国公府提亲,看来早就有所耳闻你是这番做派,把你这样的人娶回家恐怕要倒八辈子血霉吧!” 不愧是曾经的好友,戳起刀子来真是一戳一个准。 韩云霭被她说到命门上了,登时气得眼睛发红。 “你……” 李喜玥拧起眉头,直接打断了还欲发火的韩云霭。 “二妹,我只问你,你非要去前厅是吗?” 韩云霭高傲地昂起下巴,愤愤道:“对啊,我就是要去!你管我那么多!” 她不仅要去,还要在那些小公子面前好好露脸,让他们惊艳一番,这些小公子定会挨个排队来韩国公府求娶她。 哼,家中嫡母肯定不想让她嫁得好。 自从她跟王家退亲,家里再也没提起给她相看夫君的事,想必就是看不得她好。 她偏要嫁个有钱有势的好儿郎,让那些嘲讽她是庶女的人全都惊掉下巴,狠狠打脸她那个假清高的嫡母。 李喜玥认真道:“今日说是赏梅,实际上是为了给镇国侯府二少爷祁峥相看媳妇的。那宴会上,除了祁峥,再无其他门楣好的男子,想必你也看不上。二妹,你想好要在祁峥面前露脸,跟他相亲?你了解他吗?” 李喜玥越这么说,韩云霭就越逆反。 她昂起头:“祁峥怎么了?虽然只是个二公子,不能承袭爵位,身份配我还是差了些,但总比那王肇好啊。” 说着,她故意斜了眼秦可馨。 秦可馨翻了个白眼。 呸,就祁峥那种纨绔做派,有什么好的?他哪根手指能比得上王肇啊! 韩云霭真是个瞎的。 李喜玥见韩云霭实在头铁,也不继续提点她了。 韩云霭爱往镇国侯府这种狼窝里凑,与她无关。只是她今日别想跑去前厅丢脸,否则最后为此事负责的人还得是李喜玥。 李喜玥走上前,捏住她半个胳膊。 “抱歉啊,二妹。” 未等韩云霭做反应,李喜玥捏着她胳膊的那只手用力一推—— “噗通——” “啊啊啊!” 韩云霭被推下了半米深的水池,瞬间成了落汤鸡。 “哈哈哈哈!韩云霭,让你猖狂!” 秦可馨高兴地直拍大腿! “蜜儿,赶紧将你家小姐扶上来。”李喜玥淡淡吩咐。 蜜儿都吓傻了,经她提示,才赶紧下去捞韩云霭。 韩云霭直接气疯了! 她被捞上来,一把抓住李喜玥的小腿,一个劲拖拽她。 “贱人,贱人!”她今天可是盛装打扮出来的,现在全都弄湿了,脸上的妆也花了,她还怎么去前厅面见那些小公子!? 李喜玥腿部力量不弱,一脚将她蹬开。 “没让二妹去前厅,二妹应当感谢我。若今日你无邀闯入前厅,再‘不小心’让外男瞧见,别人该怎么看你?怎么看韩国公府?” 镇国侯府中有机灵的小丫鬟听见了假山这边的争执,见闹事的是几位贵女,赶忙跑去向镇国侯夫人禀报。 很快,镇国侯夫人带着几个嬷嬷,快步走来。 看见眼前场景,她惊得捂住胸口。 这可是她儿子的相亲宴,万万不可闹出什么差池来! “我的老天爷菩萨佛祖啊,这是怎么回事?韩二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还落水了?” 韩云霭怒气冲冲瞪着李喜玥。 李喜玥立马做出惊魂未定的样子来,解释着:“让夫人受惊了,原是家中有事要找我商议,所以让二妹来寻。但她一未出阁在室女,不好跑去前厅抛头露面,便在这里等候,没想到水池边有些薄冰,二妹不慎滑落。” 听见是这么回事,镇国侯夫人原本看韩云霭时有些轻蔑的神色才敛去。 “原来是这样,你们快把韩二小姐扶起来,去客房,擦干换了衣服,再找府医来把脉。” 李喜玥赶忙道谢。 韩云霭浑身湿淋淋的,瘫在地上,气到冒烟。 凭什么每次都是李喜玥出风头,让她吃了苦头不说,那贱人却总是被人赞扬! 韩云霭不甘心! “她骗人的!是她推我下水……” 众人震惊地看着李喜玥。 可韩云霭话未说完,大家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不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锦绣华裳的高贵女子,她身上的绸缎流光溢彩,绣花金线缀满裙摆。气质端庄高贵,典雅非凡。虽年纪不大,可行走间自有一番风采,是民间没有的雍容。 她淡淡瞥了眼镇国侯夫人。 “本宫看见,是韩家二小姐自己掉进去的。” 镇国侯夫人有些不悦,心道这又没你的事,你跑来掺和什么。 今日到底镇国侯府才是主人,又不需要别人跑来掌控大局。 哪怕她是…… 于是镇国侯夫人故意道:“长公主的意思是,刚才您看到了韩家二小姐不小心掉下去?可她们二人各执一词,长公主可有证据?” “大胆!” 不等长公主自己开口,她身边的侍女怒声斥责。 “试问镇国侯夫人刚才是在质疑长公主吗!” 长公主身边的侍女精通武艺,气势浑然天成。 镇国侯夫人震了震,把刚才的轻视之意都震回去了。 “臣妾不敢。” 第七十三章 豺狼心思 韩云霭直愣愣看着长公主。 为什么堂堂长公主会替李喜玥那个贱人说瞎话? 可她在真正的贵人面前,哪敢多废话,只愣愣地被人给抬走了。 一众人聚了又散,只剩下李喜玥和长公主二人。 李喜玥堆起笑容,“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顿住。 她眼神有些发红,可又瞬间变回冷漠的模样。 她面沉如水地看着李喜玥。 “李大娘子还不走,可是找本宫有事?” 四下无人,李喜玥说话愈发猖狂。 “顾祈宁,你心眼真小。我都来主动找你请安了,你还装高冷。” 长公主炸毛了。 “李喜玥,你好意思说我心眼小吗!?” 见她破防,李喜玥的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可你要真生我的气,干嘛刚才还要帮我骗人呢?明明就是我把韩云霭推下水的,你帮我是为了什么?” “哼。”长公主冷哼一声。 “还不是怕毁了人家的赏梅宴么,人家好端端为儿子相亲,你们姑嫂二人在这里打擂台,他们还得帮你们家断官司。” 李喜玥狭促地看着她。 长公主被盯得红了脸,气道:“我就不该理你,让你被那难缠的小姑子一口咬死才是!” “哎呀,好宁宁,别生气啊,我又没说不谢谢你。”李喜玥连忙抓住长公主的袖口。 长公主从小身体孱弱,有得道高僧说她无法承受皇宫之中的气息,必须得到一个人烟稀少的僻静之地好生养着,养到她十岁左右的时候才能接回来。 长公主是皇后娘娘的第一个孩子,皇后娘娘将她视作掌上明珠,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便立即开始寻找适合修身养性的僻静山庄。 正巧,李喜玥的母亲齐氏有一陪嫁山庄,就在京郊,位置不远。最重要的是,那山庄难得的依山傍水,是个适合调养的好地方,于是皇后便放心的把自己这掌上明珠交给了齐氏。 长公主比李喜玥大上三岁,李喜玥在齐氏肚子里的时候,长公主便认识她了。 二人从玩伴变成挚友。 可上一世的时候,李喜玥恋爱脑发作,根本不听顾祈宁的劝阻,执意要嫁给韩煜初。闺蜜二人因此有了龃龉,后面便渐渐绝交。 看着顾祈宁的面孔,李喜玥快哭出来了。 上一世她弥留之际,是与她绝交多年的顾祈宁跑来见了她最后一面。 顾祈宁在她床头哭得如泪人一般,一边骂她,一边落泪…… 眼下。 李喜玥不敢在她面前做出伤心的模样,硬生生把心中的委屈和心酸全部咽了下去,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长公主叹气,说:“从一开始我便说,这韩国公府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们家看着是一片清明,家中人员简单,可哪有清清白白的深宅大院呢?就单看你那小姑子吧,就从她刚才那行为,便知道是个心眼子多的。今天若真让她跑到前厅去丢人现眼,你回家之后指不定要怎么被你婆母收拾呢!” 话说到一半,长公主语气顿挫。 她知道李喜玥深爱着韩煜初,当初不管不顾的非要嫁给他。自己现在这么说,或许会让李喜玥心中难受。 毕竟这婚已经成了,木已成舟,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只是增添李喜玥心中难受罢了。 没想到,素来嘴硬的李喜玥这回却一脸认真的说道:“我确实后悔了,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别嫁到他们家去。” 长公主眼眸微愣。 这臭丫头,开窍了吗?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直肠子的长公主一股脑骂起韩煜初来。 “你非要嫁入韩国公府,怎么样,被那外室气得要死吧?前些天你家小公爷那破事闹得沸沸扬扬,整个盛京都知道了,就连父皇那里都收到了零星几本参奏的折子,说你家小公爷跋扈无礼,后宅不宁,是个混账!” 好在韩煜初官位低,又不是什么要职,皇上草草看过便算了。 李喜玥望着气得像河豚似的顾祈宁,眼底盈满泪水。 还能看见她这样生动活泼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我现在已经不把心思全放在他身上了,你放心吧,我不会伤着自己了。” “哼,我果真吗?” 李喜玥认真点头。 …… 韩云霭并无大碍,府医诊脉后立马开了一剂风寒散给她服下。 李喜玥让蜜儿看好韩云霭,一会儿与她一同回府。 前厅里,宾客们言笑晏晏,场面热闹着,没人知道后院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意外。 镇国侯夫人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她身边的嬷嬷道:“夫人,依您看,韩国公府那二小姐和大儿媳妇究竟是这么回事啊?” “老货,你真是太傻了,这点小事也看不出来。” 镇国侯夫人冷笑。 “无非就是那二小姐非要凑着来相看咱们峥哥儿,可咱们又没请她来,她便自己想办法溜进来了。应该是想与峥哥儿搞一场偶遇,让峥哥儿看上她。他家那大儿媳妇还算是聪明的,为了不让二小姐给韩国公府丢人,便出此下策,把她推下水去,阻止了这场风波。” 嬷嬷嫌恶道:“他家二小姐怎么这样倒贴啊!看着长相还不错啊,何必如此?” 镇国侯夫人眼中轻蔑:“庶女罢了,想嫁个好的。”可别肖想她家峥哥儿!门都没有! 嬷嬷撇嘴。 怪不得呢。 那江南县主是出了名的不管庶出子女,二小姐是自己给自己谋亲事来了。 真是…… 荒唐。 赏梅宴快结束,李喜玥与长公主回到前厅又坐了一会儿。因着这场风波,秦可馨又吃了瓜又顺利躲避了相亲,真是美哉。 宴会很快散场,李喜玥和秦可馨送长公主上了马车,二人才准备离开。 李喜玥还得去后院接韩云霭,便与秦可馨道别。 就在这时,如厕回来的祁峥正巧碰上了她。 祁峥看见李喜玥,愣在原地。 美人,美人啊! 眨眼间,李喜玥的倩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赶忙抓住自己身边的小厮,“那个女子,谁家的?” 小厮看了眼李喜玥的背影,立马低头,不敢多瞧。 “回二少爷,那位是韩国公府的李大娘子!” 祁峥拧眉。 “韩煜初的大娘子?” 呵呵,这样的美人给他岂不是糟蹋了? 祁峥眼底热辣滚烫。 “我得想个法子……” 第七十四章 是他吗 祁峥跟韩煜初称不上水火不相容,可他们都看不起对方,也常常别苗头。 二人都是秦楼楚馆的常客,且都是富贵纨绔,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这两个小圈子是不重叠的。 与韩煜初交好者,绝不敢跑到祁峥面前露脸。 这事还得从粉蝶阁一位花魁身上说起。 粉蝶阁曾是盛京中风头最盛的青楼,有一位江南来的奇女子,名叫楚凝烟。 楚凝烟身量纤细,皮肤白如凝脂,丹凤眼狭长勾人,还能作掌上舞,重现飞燕的风姿。 除此外,琴棋书画,吟诗作对……这些文人骚客钟爱的情趣,她都不在话下。 最特别的是,楚凝烟做了一手好茶。她做的茶不是寻常茶,而是经过一种特别技艺烘焙出来的,茶香四溢,火候适中,更添风味。她还会根据时节往茶中添加鲜果或者乳汁,别有一番滋味。 楚凝烟卖艺不卖身,当时真是馋坏了盛京中这些想一亲芳泽的纨绔子弟们。 她每日只接待一位客人,韩煜初和祁峥都是‘大孝子’,为了争夺与楚凝烟相见的机会,二人大打出手。 韩煜初虽然混蛋,但他是武将出身,武力超群。那天喝了点酒,被祁峥三言两语激怒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祁峥打了个狗血淋头,大牙都掉了半颗! 二人从此结下梁子。 可惜的是,楚凝烟只在盛京中活跃了几个月的时间,便突然消失了。 后来怎么找,也找不见她的踪影。 有人说她是别国的探子,也有人说她被某个皇宫贵族看上,赎走了。 这都是后话。 总之,祁峥被韩煜初别了几次苗头,害得他当众没脸,小肚鸡肠的祁峥自然不会忘记曾经受到的‘屈辱’。 以前倒也罢了,毕竟韩煜初是韩国公府的小公爷,比他们侯府高出一截子来,祁峥还真不敢拿韩煜初怎么样。 可现在不同了。 韩国公爷多年没上战场,转了文职后在朝廷里愈发被冷待。韩煜初虽然有护驾之功,但他羁傲不训自己作死,慢慢被挤到武将中的边缘位置。 反观镇国侯府,祁峥的父亲和哥哥节节高升,现在又有贤嫔娘娘这个宠妃护着,真是炙手可热。 祁峥眼热地盯着李喜玥消失的地方。 韩煜初,是时候让你付出代价了! …… 韩国公府。 李喜玥‘押送’韩云霭回来,盯着她进了自己的院子。 “二妹,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今日之事无论如何我都不后悔。” 韩云霭眼中怨恨更甚了。 她恨死李喜玥了! 全都是因为她! 自从这个贱人嫁进来,害得她原本的嫁妆被削减,王家也跑来退婚,姨娘被父亲冷待,连带着自己也不受待见了。 现在她自己想办法去相看如意郎君也被李喜玥插手捣乱! 这个贱人,贱人! “你便得意吧!” 韩云霭狠狠丢下这句话,扭头跑了。 回到合韵院,水碧撅着嘴道:“我看小姐就不该去帮她,她还在那里不知好歹就连我这一介奴婢都知道,无邀而入,还在外男面前露脸,定会成为整个盛京的笑话,回到家中肯定也会挨骂。这二小姐,怎么就不知道呢!” 青杏冷笑:“她哪里是不知道,她是太知道了。今日跑去赏梅宴露脸就是故意的,出了事更好,可以逼迫全家去给她想办法成全。” 李喜玥抿唇笑了。 “青杏倒聪明。” 韩云霭哪里是不知道后果,只是不在乎韩国公府的荣耀罢了。 自从陈姨娘家的事闹得韩国公爷掏空老本后,他便渐渐淡了这房,多宿于通房那里。至于韩云霭这个女儿的婚事,韩国公爷也觉得自己作为男子不该插手太多,决定全权交由自己的大娘子安排。 江南县主虽然应了,可她却实在对庶女疼爱不起来,更不可能挖空心思跑去给韩云霭挑如意郎君。 到时候看上个差不多的男儿,把韩云霭嫁过去也就罢了。 高嫁?相看? 那是不可能的。 韩云霭找了几次韩国公爷,想侧面打听一下自己的婚事,可都被韩国公爷给糊弄了过去。她便知道了,父亲是不打算亲手操办她的婚事了。 于是她才出了这个损主意,只为给自己奔个前程。 不就是被王家退婚了吗,众人看不起她又如何,她偏要嫁个更好的,更高贵的,气死这群看她笑话的人。 …… 韩云霭在自己的房中越想越气,越想越恼火。 这个该死的李喜玥,真是在韩国公府里做主做的太久了,也该给她点颜色看看了。成天的在外面装贤良淑德,装大度得体,呸,什么东西吧。 她气极,反而冷静了。 “蜜儿,我大哥那个外室,你见过么?如何?” 蜜儿是跟着韩云霭长大的,知道她现在心中想些什么。 “回二小姐,沈姨娘是个娇滴滴的人儿,总是委委屈屈的,在府里伏小做低,老实得很。” “呵呵,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傻子。”韩云霭翻了个白眼。 这沈依雪,身无长物,又是个没父没母的孤女,能大着肚子跪进韩国公府,还成了姨娘,住进刚刚修葺好的瑶月楼里,她怎么会是个老实的? “哼……蜜儿,领我去瞧瞧这位沈姨娘。” 希望这沈姨娘是个聪明的,能牢牢掣肘住李喜玥才好! 翌日。 一大早,刘太傅之女给李喜玥送了帖子来,邀请她前往茶楼小叙。 府里办书院的事迫在眉睫,李喜玥免不了一番应酬。 赶忙叫水碧和青杏为她更换外出会客的衣衫,又简单在面上覆了些脂粉,李喜玥根据约好的时间前往茶楼。 这次会客的茶楼不在闹市区,有些偏远。既然是对方提出的地点,李喜玥虽然觉得麻烦了些,却也不好临时更换地点。 茶楼所在的这条街倒也不算人烟稀少,来往的马车和行人应接不暇。李喜玥戴着锥帽,柔荑扶着水碧的手腕,慢慢下车。 就在这时,一个年岁不大的小男孩跟伙伴嬉闹着往这边冲撞,眼看要撞上李喜玥。 她来不及避让,做好了疼痛来袭的心里准备—— 身后却适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一个黑衣男子抱住了小男孩,没让他撞到李喜玥。 “小心。”男人声音磁沉,闯进耳中令人心头发颤。 李喜玥警觉地扭头去寻,可那人已经走开了。 高大的背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李喜玥身子微顿,美眸眨了眨。 是他……吗? 第七十五章 英雄再救美 青杏见李喜玥愣住了,赶忙晃了晃她的手臂。 “小姐,你怎么了?” 李喜玥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 她轻轻摇了摇头。 想来平南王还在西北番地守阵,又怎么会出现在京郊的茶馆门口呢? 李喜玥觉得自己真好笑。 就算他出现在京郊,又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一个征西有功,手握实权的王爷,跟她的人生自然是两条完全相反的路。 想到这,李喜玥内心平静下来。 “走吧。” 茶馆老板知道今日有贵客预约,早就在门口候着。看见李喜玥一行人这高雅的做派,便知道今天的正主来了。 “您的雅间在二楼,请跟我来。” 李喜玥的脸掩藏在锥帽中,自是不与他直接对话的。 水碧:“多谢老板。”她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银子放入老板手中。 老板堆着笑:“贵人客气了!” 二楼的雅间早已备好,推开门,里面用银碳堆的炭盆早已烧的热气腾腾。茶桌上摆放了一盆淡雅清新的兰花。 兰花清幽的香气在炭火热气蒸腾之下显得格外好闻。 老板殷勤着:“您稍等,先给您上些茶喝着,还有些茶果子,也是新制的。” 青杏冲他点点头,把门关上。 奇的是,这茶都喝了一壶,也不见刘小姐来。 水碧喃喃道:“奇怪了,咱们在这生等了半个时辰,刘小姐还未出现。从前也不是没约过品茶,这位刘小姐从来不是不守信用之人啊。” 李喜玥也有些累了,把锥帽摘掉。 “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咱们再等等。” 虽然对方这样很不礼貌,但既然来了,就再等等吧。 李喜玥又叫了一壶茶进来,这一次是店小二送来的茶水。 他走进来笑眯眯的向李喜玥请了安,那吉利话如同流水般说了出来,搞得青杏不得不掏出一枚银子来赏他。 店小二极力推荐:“这位贵人,我们店里最近也新推出了一种花茶,是盛京之中花魁娘子的独家秘方,我看贵人有缘,便把这花茶送上来给您品尝吧。” 李喜玥以前也听说过那位花魁娘子的盛名,不由得有些好奇。于是她点了点头,答应了。 很快,店小二把一壶粉红色的花茶送了过来。 那花茶装在透明的琉璃壶里,模样极为漂亮。流光溢彩,引人注目。 “果然是极好看的。” 主仆三人从善如流的喝了几口这花茶。 那味道清甜可口,还有一丝丝玫瑰花的香气,果真是特别。 李喜玥连着喝了两杯,突然闻到桌面上兰花飘过来的香气,顿时感到太阳穴猛的跳了几下,眼睛瞬间模糊。 不,不对劲,这茶一定有问题…… “青杏,水碧,你们……” 李喜玥话还没说完,青杏和水碧就头朝后,直接昏了过去! 李喜玥也瘫软在桌面上。 “吱嘎——” 就在这时,雅间后面的木柜,突然发出了令人惊悚的声音。 “嘿嘿嘿嘿……终于让我逮到你了吧!” 祁峥从木柜里钻了出来,看见昏倒在桌上,美眸微阖的李喜玥,简直双眼都冒出了精光。 太好了! 李喜玥身量纤细,腰肢最是纤细酥软,哪怕在宽大的外袍下也能显出隐约的弧度。 祁峥自从上次在赏梅宴见过李喜玥,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阴邪之心,早就想要狠狠霸占她。 “哼,小美人,你怎么就嫁给韩煜初那个蠢驴了呢?他懂怎么疼爱女人吗?让他娶了你这种绝色,真是暴殄天物!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体验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快乐,让你明白做女人是能够醉仙欲死的……” 祁峥十分变态,摸着李喜玥的鞋袜,眼神隐约开始发癫。 “滚……” 李喜玥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她还有些意识。 指尖颤抖着,想要去够茶壶…… “砰!哗啦——” 她用尽所有力气,把茶壶推倒在地,滚烫的茶水烫到祁峥的手。 “你找死!”祁峥十分不满她的反抗! “小爷想弄一个女人还从没费过这么大的劲儿,这是你的荣幸!居然还敢烫我?” 他俯下身,死死盯着李喜玥的脸。 “咣——” 下一瞬,原本被插上锁的木门,被一道惊人的力量,猛地踹开。 “找死!”顾玄凌怒斥! 一道疾风闪过,祁峥心口猛地承受了一鞭腿,他瞬间飞出去三尺! “噗——”鲜血从口中不留余力地喷出。 “你你你……” 祁峥慌了! 这是平南王,顾玄凌!? 他不是在西北吗,怎么会出现在京郊! 祁峥又怕又气又疼,脑子一抽,下意识大吼:“你本是藩王,无招不得回京,信不信我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哈哈哈哈哈!” 顾玄凌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抽出长剑,两步便走到躺在地上如同猪狗般窝囊的祁峥面前。 男人的眉宇之间,充满了不可一世的霸气,他就像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威风凛凛。 长剑与他共为一体,锋利的剑刃抵在祁峥的胸腔处,不假思索的插进去。 “噗……”金属摩擦肉体的声音,在肃杀的空间中格外清晰。 顾玄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中隐隐带着血光,面无表情的俊脸似乎有杀气缓缓腾升。 他似乎要杀了祁峥。 祁峥疼疯了! “啊啊啊啊!平南王饶命啊!” 可那剑刃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继续往他心口插…… 一寸,一寸,半寸…… 终于,在要命的地方停下。 祁峥连呼吸都不敢! 就在他以为要结束的时候—— 剑刃被生生拧了一圈,翻了过来。 祁峥胸口上的伤口被拧出了一个狰狞的圆形伤口,里面的血肉全部血淋淋的暴露在外! “啊啊啊,我要死了,我要,我要……” 他话没说完,疼痛昏死过去。 面无表情的顾玄凌把剑拔出来,嫌脏似的,把血擦在祁峥后背上。 男人无情的声音道:“我听闻,你们中,有好龙阳之癖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他的意思。 顾玄凌的近卫对他们道:“王爷赏给你们的,不明白?还不赶紧把这脏东西拖走!” 有人大喜! “谢王爷!” 半个时辰后。 李喜玥缓缓从昏迷中醒来。 她看着坐在眼前的男人,心中一惊。 平南王! 只见顾玄凌身姿挺拔,如松柏般屹立在自己眼前。他一头黑发束起,严峻的脸上剑眉星目,散发着威严之气。 “你醒了。” 第七十六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李喜玥想起来了,自己昏迷之前,镇国侯府的嫡次子祁峥意图对她不轨。 脑海中浮现出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祁峥那张恶气满盈的脸缓缓凑到她面前,熏人的酒气和淫糜的气息萦绕在周身…… “天呐……” 李喜玥失魂落魄地捂住心口,差点掉下眼泪! 对了,还有水碧和青杏呢! 她正想到这里,还没等开口询问,顾玄凌沉声道:“你的丫鬟都没事,被救下来了。” 李喜玥赶忙环顾四周,看见青杏和水碧被搬到最里面的塌上,二人昏睡着,还未醒来。 她们三人均是衣衫齐整,头发丝都未乱上一乱,想必是平南王一行人及时救了她们,让她们免遭恶人毒手。 他,又救了她一次! 不敢在这尊贵万千的男人面前失态,李喜玥狠狠深呼吸了几下,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谢王爷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一介妇人实在不能在朝堂和军营之中为王爷效劳,但若是能还这两次救命之恩,哪怕是需要妾身这条命,妾身也愿意!” 李喜玥这都是肺腑之言。 死过一次的人,看透了人性的丑恶,更深知像平南王这样品性高洁之人的珍贵。 无以为报,唯有日后以命相报。 顾玄凌一身玄衣,眉眼间不乏疲态,但他并未出现丝毫不耐。 “本王要你的命做什么?救你只是碰巧,不必多礼。” 他说的轻描淡写,如同救了一只猫儿狗儿。 这样淡淡的态度,倒叫李喜玥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放松了一些。 从二楼的窗外望出去,天色已经低沉下来。 李喜玥有些焦急。 再不回府,怕是难以交代。可今日发生之事实在太复杂,也太敏感,她不知该如何向江南县主交代。 镇国候府如今颇有些与韩国公府对立的势头,若知道了今日祁峥所为,两府之间定会闹得不休。 可说到底,李喜玥在关键时刻被救了,祁峥并没有玷污她,就相当于没有‘证据’。 况且还跟平南王沾上了关系,这事怎么看都没办法解释,若真是全盘捅出,李喜玥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自古以来,解决不了的问题只要拉一个女子出来做挡箭牌,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嫁入韩国公府还未到一年,且未有子嗣,看似拥有掌家之权,可地位丝毫不稳固。若真把事情闹大了,韩国公府愿意保她的可能十分微弱。 李喜玥脸色难看起来。 瞬间陷入了新的困境之中。 想到了什么,李喜玥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王爷这次归京,可有要事?” 藩王无招不得回京,顾玄凌玄衣入京无人知晓,这事摆明了透着不对劲。李喜玥知道,他可能不会说实话。给她个借口也行,若有人问起来也方便交差。 看着她滴溜溜转的眼睛,顾玄凌闷笑,心道她怎么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怕她吓得睡不着觉,男人没瞒着,道:“此次回京有皇上密令,要组建新的京城护卫队,由本王牵头。” 京城护卫队…… 这个事李喜玥也曾耳闻,知道平南王还曾经问韩国公爷要过人。但她没想到皇上会让平南王亲自调教管理这个护卫队,还专程跑回来一趟。 倒有些故意瞒着别人的意思。 涉及朝政,李喜玥也不愿多想,便老老实实点了头。 平南王知道她在愁些什么。 起身推开门,门外有一位士兵候着。 见平南王出来,立马行了军礼。 “王爷,您交给我们的事,已经在做了。” “嗯,暂时别死了人。” 李喜玥端庄地坐在小几上,可耳朵却是凑了老长,听他们对话。 别死了人? 什么意思? 谁要死? 她满心满腹的疑问,被隔壁房间一道男人的闷哼声打断。 “嗯……啊……救命,救命……” 这声音十分熟悉,是祁峥。他尾音压抑不堪,满是憋闷和苦痛无法抒发的意味。 祁峥喊了几声救命,便听得‘啪啪啪!’的巴掌声,狠狠扇到了什么部位。 听着动静……仿佛…… 扇的是屁股。 李喜玥震惊了,不太敢相信自己那可怕的想法。 隔壁房间有男人喘着粗气道:“早就看你个小白脸不爽了,竟还敢霸占欺辱良家妇女,落老子手里,你别想跑了!” 房间里碰撞声骂声不断,十分污糟。 顾玄凌瞪了士兵一眼,他赶忙进来,把门关上,将那些声音隔绝在外。 顾玄凌呷了口茶,询问:“那边什么情况。” 那士兵一板一眼回复:“牛二开了他后门,然后小沈也上了,现下还有四五个人在排队……” 李喜玥:“啊?” 她惊住了,只发出一个音节。 不是吧,好龙阳之癖的人有这么多吗? 顾玄凌看着她,解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正好有人挺喜欢他的。” 李喜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有些恶心,可李喜玥心中也十分痛快! “多谢王爷,若不是这样狠戾的法子,我还真无法出这口恶气呢。只是……若闹出人命,镇国侯府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喜玥不是白莲花,她是担心连累了平南王。 人家好心好意救了她,还帮她报仇,可若是因为此事被镇国侯府记恨上了,那李喜玥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顾玄凌冷哼一声,十分看不上镇国侯府。 他们哪来的胆子与他抗衡。 “祁峥作恶在先,就算他身负重伤回去也不敢与旁人说起缘由。更何况,本王没打算让他回去。” 顾玄凌本不打算赶尽杀绝,可祁峥刚才在慌乱中威胁他的那番话,实在是很作死。 足见,镇国侯府有异心。 男人气势斐然,李喜玥不敢答话,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这就是顶级武将的霸气,实在令人心惊胆战。 不过这样也好,祁峥被赶尽杀绝了,这事也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倒是不用向家中解释晚归的缘由。 过了不到一刻钟,水碧和青杏也接连醒来。 李喜玥来不及跟她们解释,打算回去的路上再细说。 隔壁房间恰好也停了下来,一个士兵过来禀告,“回王爷,祁二昏过去了。” “嗯,先抬去地牢。” “是!” 男人看着李喜玥,“你们也回。” “是,王爷。” 李喜玥拉着青杏和水碧的手,跟在他们之后,走出茶楼。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顾玄凌高大的身影站在一众士兵之中,顾盼之际,极有威势。 “启程。” 第七十七章 这事没完 望着他骑在骏马上伟岸的背影,李喜玥有一瞬发愣。 虽然知道韩煜初与平南王完全是两个无关的人,可他们同为武将,李喜玥很难不在脑海中将他们二人对比起来。 韩煜初也有一副好身手,曾有救驾之功,武力超群。可即便是如此优秀的韩煜初,若与平南王站在一处,也是不够看的。 听闻平南王在军队时都是与士兵们同饮共食的,征西那些年,茹毛饮血的也过来了。 许是常年在塞外,他身量高大威猛,肩膀和臂围要比盛京中寻常的青年男子宽上许多,脖颈粗长,青筋微微凸出。 整体要比韩煜初高出半个头。 虽然平南王身材孔武,但五官却有着汉人的俊美,下颌锋利,丹凤眼睥睨威严。 “小姐!你干嘛呢!”青杏见她发呆,赶紧怼了怼她。 李喜玥这才晃过神来。 看着平南王的背影,李喜玥忽然想到了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小跑两步追了过来,顾玄凌的马匹像有感应似的,很快停住。 男人扭头垂眸,“有事?” 李喜玥喘着气,“王爷,妾身想求您一件事。” “说。” “妾身有一庶妹,如今也与妾身一同嫁入韩国公府,她生母是西北逃亡而来的难民,曾经与家人走散,许多年都不曾有联系了。我那姨娘近日来身体愈发不好,总惦念着家人,想着在死前还能见一面,也好安心闭眼。王爷如今是西北藩王,想必人脉广泛,不知道能否帮我这个忙,找找我那姨娘的亲人。” 李喜玥眼睛都不眨的骗人。 将死之人想见家人,一点没毛病。 顾玄凌黑眸漆漆:“把她的姓名写给我的部下。” 言罢,绝尘而去。 …… 回府后,李喜玥一路小跑回了合韵院。 好在江南县主早早睡下,没有差人来详问。 桑菊见状,立即将合韵院大门严严实实关好,不让人随意进入。又亲自去小厨房给李喜玥拿了早就蒸好的宵夜,倒了一杯热热的鲜牛乳送进去。 李喜玥一天内受了太多惊,眼下真是浑身疲乏无力,又怕又累,眼底充满了红血丝。只喝了几口热牛乳,便十分顶胃。 她无力地推开瓷碗。 桑菊心疼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青杏和水碧也是一脸懵怔的状态,都还没缓过神来。想要给桑菊解释,都不知道该从里说起。 心腹都在身边,李喜玥长舒一口气,充满安全感。 “我被暗算了,险些被欺辱。” 桑菊眼神猛然一厉。 “谁!” 李喜玥把今日在茶楼被祁峥暗算的事全盘托出,桑菊气得摔了茶盘。 “那个腌臜货!今日根本就不是什么刘小姐的邀请,是他冒名!” 桑菊亲自接了帖子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是祁峥假冒的! 来往各个府的小厮或者丫鬟都是固定的那几个,送拜帖的也必定是主人家的心腹。门口的管事又怎么会不认识刘太傅家的下人呢?谁家也不会把送帖子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一个生面孔啊! 这帖子,究竟是怎么送到合韵院来的! 桑菊留了个疑问在心底。 向来沉稳的青杏此时也一阵后怕,萎靡地坐在角落中,默默流泪。 水碧年纪小些,更是呜咽着流眼泪。 她们这一路都不敢表露出情绪,生怕被马车夫看出端倪,回到自己院里才敢发泄。 差点就被玷污了,谁能不害怕恐惧呢? 李喜玥心疼的拢着她们二人。 “别怕,有我在呢。” 嘴上安慰着她们,可李喜玥清楚,虽有平南王相助,但这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便结束了。 镇国侯府是何等人家? 丢了孩子,定是急得冒烟。 到时候盘问起小厮和路人,再到茶楼,定会顺藤摸瓜摸到韩国公府来的。 她还得抓紧想个法子,把自己摘出去。 …… 沈依雪的瑶月楼这些天愈发安静,颇有些不争世俗的意味。 虽然被江南县主抽走了所有贵重的物品,吃穿用度也只是通房的待遇,可沈依雪这些天格外老实,一点都没有不满,更没找韩煜初去闹,与她哭着喊着要进府为妾的时候大相径庭。 仿佛这一切真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只为陪伴在韩煜初左右,为他剩下一个孩子便好。 其他的什么都不求。 韩云霭前日来找了她一回,可二人似乎不欢而散。 韩云霭是个脾气暴的,一有什么不顺她心意的便会破口大骂,满腹牢骚。那日她跑来与沈依雪说些什么,可沈依雪似乎在装傻,不论她怎么教唆,沈依雪就是不接招。 于是韩云霭气得跑走了,临走前还骂她‘没出息的妾侍’‘活该当一辈子没出息的贱人姨娘’。 那副愤怒的模样,似乎浑然忘了她自己也是姨娘生的。 早有安插好的眼线跑来给李喜玥汇报此事,李喜玥听了只想笑。 沈依雪是个步步为营的性子,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她才不会当出头鸟,被人挑唆。怀孕这段时间,便是她韬光养晦的最好机会。 是夜,韩国公爷那里来了贵客,李喜玥作为儿媳妇,亲自去厨房张罗了一桌子菜,安排人给韩国公爷那边送过去。 走到会客厅,李喜玥带着两个厨子,四个丫鬟,带着他们往里送饭。 青杏站在门口盯着他们,等人都进去了,她便站在门外等候李喜玥。 望着低沉下来的天空,青杏眼神戚戚。 这天也太黑了,实在有些吓人。 “青杏姑娘又在这里等你家大娘子么?”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耳畔炸响。 青杏被唬了一跳,“谁!” 莫峻看到她惊恐的样子,只觉好笑。 “青杏姑娘,你我好歹也有过三四面之缘了,怎的就是记不住我呢?吓到姑娘,是我唐突了。” 他今日陪王爷议事,在门外值守,正巧遇见了在门口等李喜玥的青杏,便想着上来打招呼。 青杏前些天刚被祁峥那腌臜货下药,心有戚戚,对男子十分抵触。 眼下被莫峻吓得狠了,愣是直愣愣砸下泪珠子来。 莫峻吓得手足无措! 他居然把人家姑娘给吓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青杏姑娘,你打我两下出出气吧!” 第七十八章 简单粗暴的道歉 莫峻八九岁的时候就开始行军了,成日跟粗老爷们混在一处,不懂如何哄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想伸手顺顺青杏乌黑的长发,却又想起这城里讲究‘男女授受不亲’,若轻易触碰到青杏,怕是会毁了人家姑娘的名节。 他两条长长的手臂尴尬停顿在空中。 这可怎么办! 手突然摸到了腰间的钱袋子,沉甸甸的。 他灵机一动,把钱袋子里重重的银子全都掏出来,隔着青杏的帕子,塞到她手上。 “你别哭了,我给你赔罪。” 莫峻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哪有人不爱钱的呢?拿着银子,青杏一定会止住哭的。 青杏手上一沉,垂眸便瞧见这一掌放不下的银子。 她面红耳赤,鼓起雪腮,气沉丹田:“你侮辱谁呢!” 莫峻:!! 天地良心,他一点都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青杏姑娘,你是不是误会了?” 青杏原本的恐惧全都转换成了愤怒,她把手帕里包着的银子一股脑丢进莫峻怀里。 真讨厌!谁要他的臭钱? 道歉就罢了,拿钱来堵嘴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会因着银子就原谅他吗? 当她是什么人啊! “我讨厌你!” 青杏又气又躁,扭头便跑进去寻李喜玥了。 莫峻欲哭无泪地站在原地,手中还捧着青杏沾着脂粉香的帕子,他无奈地‘哎呦’了一声,期盼着青杏千万别去找主子告状。 会客厅。 主厅内灯火通明,丫鬟们鱼贯而入,一个个手中捧着精致的菜肴。 李喜玥并不知道今日韩国公爷的贵客是谁,她只负责送来吃食。后宅女眷一般情况下是不见外男的,若是一会儿韩国公爷没召她进去会客,她独自离开便是。 在廊下站了片刻,等丫鬟们把饭菜全都送完。见里面并未传她,李喜玥便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门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身影,是韩煜初。 看见李喜玥,他忙问:“平南王走了吗?” 平南王? 李喜玥下意识垂下眸子,眼神闪了闪。 很快控制住表情,换成原来淡然的模样。 “妾身不知今日宴请平南王,父亲只叫我传些好酒好菜来。现下贵客还在与父亲畅谈,并未离去。” 听见平南王还没走,韩煜初顾不得跟李喜玥再多说两句,兴冲冲地往房里走。 “从前很少有机会与王爷亲近,父亲也真是的,怎么不叫我一同来……” 李喜玥若有所思。 韩煜初这是想去追随平南王? 朝中武将,无人不崇敬平南王。 韩煜初算是平南王的头号‘迷弟’,一直想在他麾下做事,可却苦于没有机会。 这时,青杏‘噔噔噔’地跑进来。 她素来沉稳,鲜少有这般慌张的模样,搞得李喜玥多看她两眼。 有些好奇道:“怎么了小妮子?” 李喜玥望她跑来的位置看。 青杏小脸涨的通红,却也不愿意做那种背后告状的小人。听闻平南王的军队作风严谨,军律如铁,那莫峻到底也没对她如何,她要是告他一状,叫平南王那里知道了,定会罚他。 罢了罢了。 “没事,小姐,我就是在黑处待着有些害怕。” 李喜玥心疼的摸摸她的手,知道她是因为那日被祁峥那混蛋下药给吓着了。 “不怕,我们一会儿就回去了。” 回到合韵院,青杏伺候李喜玥睡觉。 知道李喜玥睡前有翻账簿的习惯,水碧便捧来今日的账簿给她。 随手翻了几页,李喜玥眼神一顿。 怎么瑶月楼还有收支了。 “小公爷近日往瑶月楼去了吗?” “回小姐,只去了一趟,并未过夜。” 只去了一趟,便往瑶月楼送了蚕丝被和一套梨花木家具,还有许多银钱。那夔龙纹罗汉床,江南县主前脚刚挪出去,韩煜初后脚又给她挪回来了。 果然,沈依雪对付韩煜初还是很有两下子的。 江南县主之前对他们二人的惩罚,倒给他们创造出了更多的‘苦情’情愫,反而将他们推得更近。 李喜玥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因为上一世是她自己扮演了江南县主现在所承担的角色,成为阻拦韩煜初和沈依雪的那道槛。 所以韩煜初才愈发恨她,也更加宠爱沈依雪。 如今啊,这狗屁倒灶的差事就由他亲娘来扮演吧,她才不会往里凑,省得粘一身腥。 不过呢,感情越好,最后崩裂的时候便更加惨烈。 也是时候开始收网了。 李喜玥把账簿撇开,对水碧道:“明日出去寻寻,看看有没有治疗男子不孕的好大夫。” “是。” …… 当天晚上,韩家父子宴请了平南王,韩国公府的会客厅到半夜都还灯火通明。 这几年天下太平,无仗可打,走武将这条路子,极窄。 韩煜初四肢发达,头脑却很简单,若是让他去做文官也只能混日子,地位还不如现在。 正巧平南王需要韩国公爷曾经的部下为他效力,韩国公爷十分乐意给他卖这个面子,也好给韩煜初铺铺路子,看能不能再往上升一升。 当天晚上,三人似乎都很尽兴。 天快亮的时候,韩煜初才送走了平南王一行人,自己回到书房准备休息。 雨萍做通房后便住在了韩煜初这间院子的偏殿,听见顺德顺安扶着韩煜初回来,雨萍赶紧起身凑过去。 顺安道:“雨萍姑娘搭把手,给小公爷换身寝衣,我们打些水来。” 雨萍赶忙把韩煜初揽住,“交给我便是。” 韩煜初喝的有些多,但没完全醉,闻到雨萍身上的馨香,头又往她柔软的怀中蹭了蹭。 这一蹭,便燃起了浑身的火。 “小公爷……嗯……” 雨萍从善如流,她急于怀孕,立马回应起来。 顺德和顺安提着水,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房内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把水放在门口,便走了。 有雨萍伺候,自然是用不着他们了。 雨萍使劲浑身解数,让韩煜初飘飘欲仙。 一刻钟后,男人呼呼大睡,昏倒在床上。 雨萍学了些助孕的歪招,抱起双腿在空中立了一会儿,才缓缓放下。 韩煜初长得俊俏,雨萍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有些贪恋。 忽而想起李喜玥曾对她说的话。 “若想在这府里长久的待下去,就不能对小公爷动太多感情。” 想到这,雨萍忙收敛那些有些荡漾的心思。 是啊,小公爷身边的女人这么多,她若真是对小公爷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怕是每天都会过的很痛苦。 雨萍的父母去世,也无兄弟依仗,她必须要看清形势,不能让自己折损在情爱上。 这么想着,韩煜初的脸在她面前似乎也不是那么帅了。 第七十九章 分权 这些日子,韩煜初大多宿在自己院里,让雨萍伺候。 安姨娘近日来喜欢往李喜玥那里凑,多让她教自己写字和烹茶,反倒很少去勾韩煜初。许是沈依雪的出现给了她太大打击,她这些天愈发安静下来。 静下来的日子也没闲着,跟李喜玥学着读了诗经,学着写写字。虽然磕磕巴巴的,但总比以前大字不识一个的好。 李喜玥问她为何开始转变,安姨娘有些脸红。 “回大娘子,我就是觉得累了。” 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悟。 “我们后宅这些女人,每天围着小公爷一个人转,因为他的高兴而高兴,因为他的冷待而痛苦。只为了一口吃食,为了更好的衣衫。虽然现在的日子肯定比从前在外头讨生活时要豪华富贵多了,可我其实没有特别开心。” 她又拿起李喜玥给她找来的字帖,拧起眉头十分认真地看了看。 继续道:“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觉着以前在南曲班子的时候也挺好的,虽然只挣得一点吃饭钱,还要挨打,可我到底也是能挣钱的,饿不死自己……那时候,倒比现在自由多了。若是再熬上些日子,能教徒弟了,或者攒些钱去摆个摊子做买卖,或许比现在过得更开心些……”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李喜玥,觉得自己有些失言。 听见她的感悟,李喜玥有些讶异。 她是真没想到,最早一个想通的竟然是安姨娘。 是啊,成天的围着韩煜初过日子,不是因为多爱他,只是为了讨生活。可若有能力挣钱,谁又想在这里玩心眼看脸色呢? 李喜玥又问,“那你为何要跟我学识字,学烹茶?” 安姨娘轻咳一声,“您是府里唯一不用奉承伺候小公爷却还能过的滋润的女人,我想学学您的本事。” 李喜玥笑得爽朗,故意逗她:“你这是要替我管家?” 这话份量可不轻,吓得安姨娘丢了字帖,‘咣’地一声跪在李喜玥面前。 “大娘子息怒!我绝对没有这种意思!我,我,我……我就是觉得自己要是会识字就好了……我……” 水碧和青杏相视一笑,一同把安姨娘扶起来。 “姨娘,您也太紧张了,大娘子逗着玩呢。”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水碧和青杏发现这位看似张牙舞爪四处挑事的安姨娘,其实是整个府里最没坏心眼的。 一开始的张狂只是她的保护色。 安姨娘神色戚戚地看着李喜玥,不敢多嘴。 李喜玥闷笑一声:“快坐吧,怎么把你吓成这样?况且,我还真是有意想让你去管理咱们府里采买。” 不合理用人,只会累死自己。 从前江南县主在府里处理各项事宜,多年来累得身子出了毛病,便是因为她无法信任任何人,更不想把权柄交到姨娘们手上。 其实只要知人善任,把活儿交出去给别人做也没什么不好的。 李喜玥把安姨娘叫过来,细细吩咐了起来。 …… 韩煜初接连几日心情都很好。 平南王下令,由他来负责联络平南王府和韩国公爷曾经的老部下,这可是一个极好的亲近机会。 韩煜初每天为此事奔走,挨个牵线打招呼,又是请客又是劝说的,倒还算尽心。 他是真的想到平南王手下做事。 这几天韩煜初回来的都晚,便一直在自己小院住着,由雨萍伺候着。 雨萍长得美,伺候得又尽心,韩煜初这些日子愣是没想起其他院的人来,二人倒也过了一段时间柔情蜜意的生活。 这日晚上,韩煜初正跟她云雨,完事后,雨萍小心翼翼提起了抬妾的事。 虽然肚子还是没有动静,但她也想试试看,看韩煜初能否抬举一下自己。 男人沉吟一下:“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为着沈依雪的事,江南县主还气着,他若再提抬妾,仿佛不太合时宜。 可男人一低头,看到覆在自己胸口一脸楚楚可怜的雨萍时,心里又软了软。 她伺候也算尽心了。 韩煜初正要应声,突然,瑶月楼的小丫鬟匆匆来报。 “小公爷,我们沈姨娘说肚子疼,您快去看看吧!” 一句话,韩煜初立马从床上爬下来,披着外袍就跑了! 留雨萍一个人在这,气得头发懵。 这个沈姨娘还真是下作,每每在她伺候小公爷的时候作妖找事。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现在只是个通房,并未有自己的院子,也只有一个丫鬟伺候。虽说家中大娘子是个宽厚的,不会背地里欺辱敲打她,可她已经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是一定要想办法为自己奔些前程的。 那沈姨娘有孕,自己也不能让肚子闲着! 可明明小公爷这些日子宠幸她最多,自己这肚子却是一点都不争气,完全没有动静。 雨萍身边的小丫鬟十分会察言观色,立马道:“雨萍姑娘,咱们要不去找外面的大夫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助于怀孕的偏方?” 她狠狠叹了口气:“也好,找找罢。” …… 镇国侯府。 “你们这些废物!我平日里跟你们叮嘱过多少遍,不论二公子去哪里,你们都必须跟着!现下跟我说人不见了!?什么意思!你们再去给我找!今日再找不见,我便把你们全都藤条打死!” 镇国侯夫人眼眶通红,她的院子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祁峥消失整整七日,无论是谁都没有他的踪迹。 秦楼楚馆,赌坊茶楼…… 哪里都找遍了,可谁也没见过他! 几个小厮吓得浑身发抖,一排排整齐的跪在地上,为首那人哭丧着脸道:“那日二公子把我们都遣散了,说要去京郊会客,不许我们跟着,只带了两个马车夫,所以我们才……” “你还敢狡辩!” 镇国侯夫人冲过去,拿起一盆不轻不重的花盆便往他头上砸过去。 小厮被砸的头破血流,殷红的血液从太阳穴缓缓流下,他疼得咬着牙,一声不敢吭。 “闹什么!” 一道威严的男声响起,镇国候回来了。 镇国侯夫人哭着跑到他面前。 “侯爷!峥哥儿已经七日都没消息了!” 镇国候瞥了她一眼,“那混球消失十天半个月也不是没有的,不知道去哪儿眠花宿柳去了,你现在有空在我面前哭,不如平日里多多提点他,别一味的惯着,宠溺!” 言外之意,还不是慈母多败儿,你自己惯的! 第八十章 偏心的母亲 镇国侯十分不喜祁峥这个儿子。 同样都是嫡子,祁峥与他哥哥祁延简直是两个极端。 祁延作为侯府世子,年纪轻轻身上便担起重任,第一年参加科考的时候便考上了举子,非常争气。入宫为官后也非常勤勉,因巡盐有功讨得皇上喜爱,加上祁延善于与镇国侯打配合,父子俩的事业都是蒸蒸日上。镇国侯府被冷待多年,因为祁延才开始有了起色,并且渐有炙手可热的迹象。 反观祁峥,简直就是令人头疼的混世魔星,混蛋王八。 他不学无术,从小就不服管教,最是喜欢狎妓,赌钱。 经常与各个氏族子弟大打出手不说,还在妓院闹出了人命,搞得众人皆知。最后还是祁延出面,给那被打死的妓女收了尸,拿了很多银钱出去堵嘴,这事才算告一段落。 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些时日,又闹出外室上门逼宫的事。 好在祁峥还未娶妻,影响并不大。只是苦了镇国侯夫人,被那刁钻外室逼的走投无路,只能让她进门。 这外室一直跪着‘求饶’,结果把腹中孩子给跪流产了,祁峥又开始埋怨他娘,搞得镇国侯夫人里外不是人。镇国侯夫人虽然治理后宅颇有些狠辣的手段,可她到底拗不过儿子,还是低头了。 这事,也闹得不小,只不过及时处理了,很多人家都不知道。 如今祁峥又跑出去消失七八天,对于镇国侯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 镇国侯夫人也顾不上镇国侯对自己不满的态度,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一直追进主卧。 “侯爷,这次真的不对劲。以前峥哥儿再胡闹,他身边有我安排的人看着,随时向我这里汇报动向,所以离开家时间长些也没什么。可这次他身边的人一个都没跟着,只有两个马车夫跟他一同去了,现在那两个马车夫也没有音讯啊!” ‘笃!’ 镇国侯把茶杯狠狠往桌上一摔。 “这个逆子,我真应当打死他!” 他生了大气,手背青筋暴起。 镇国侯夫人神色戚戚,一点也不敢多嘴,只盼望着能找到祁峥就是了。 “侯爷,侯爷……我就只有延哥儿和峥哥儿这两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当初生峥哥儿的时候我难产,生了一天一夜才把那瘦瘦小小的孩子生下来。您说我偏疼他,溺爱他,可他从小身子就不好,脑子也不如延哥儿灵光。延哥儿争气,自有爵位可继。但峥哥儿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偏疼他呢?侯爷……” 她这悲天跄地的动静,仿佛要把天都哭塌了。 镇国侯烦躁又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叫人去寻他。” 到底是自己的骨肉,镇国侯虽然怒其不争,却不可能完全不管他。 当天晚上,镇国侯的侍卫搜遍全城,却还是没找到有关祁峥的蛛丝马迹。 整个镇国侯府灯火通明。 镇国侯夫人的院子里飘荡着药香。 祁延拧眉,坐在母亲的床前给她喂药。 “母亲,你感觉好些了吗?” 侍卫来报,说全城都找不到祁峥的影子。 镇国侯夫人当即急得昏厥过去,府医来扎了针才堪堪醒来。 她喝完药刚刚清醒一点,便哭着掐住大儿子的手臂:“延哥儿,你一定得救救你弟弟,他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他是不是被人骗了……不管对方要多少钱,我们都给,都给!只要你弟弟好好的……” 说着,又快哭昏过去。 祁延赶紧给她喂下一粒清心顺气丸,用参汤服下。 镇国侯夫人大口喘气,心脏的钝痛慢慢缓解,半晌才回过神。 “母亲,我已经让我的部下也去找二弟了,若是明早还没有消息,我就立即报官。” 闻言,镇国侯夫人气得锤了他一下。 “你就是官!还报什么官!?赶紧让你的部下都去找,挨家挨户找,敲门,搜宅!掘地三尺也要把你弟弟给我找到!” 母亲的偏心,祁延早已习惯。 他微微叹气,道:“盛京衙门不是我任职的地方,虽然府尹与我相熟,可不论如何也要去走个程序,否则咱们这样私下寻人,擅闯民宅,若真闹出什么事是会被告的。” 他这些理智的解释,在镇国侯夫人耳朵里全都是借口。 “你就是不心疼你弟弟!我不管,你今天晚上必须找到你弟弟!否则你这个大哥就是不尽责!” 平日里不管家中出了什么事,都有祁延来妥善解决。 镇国侯夫人凡事都能依靠他,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她觉得自己的大儿子就应该什么都能做到,也必须为她做到,否则就是不尽心。 祁延眼底闪过失望。 母亲总是这样,不管二弟发生什么事,都把一切责任归咎于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尽力。 可他哪里是没有尽力呢?祁峥那样的纨绔性子,从小到大在盛京之中闹出多少事来,全都是由他这个做哥哥的来兜底,为他擦屁股。 虽然二弟丢失他也很着急,可这到底也不是因他所起的,更不是他把人弄丢,为何母亲总是如此偏心? 祁延任职宗正少卿刚三月有余,皇上宠信他,给了他不少差事去办,现下最是需要小心维护同僚关系,忌讳恃宠而骄的时候。 难道母亲就一点都不怕影响了他的仕途吗? 可镇国侯夫人这盛气凌人的模样,哪里是能商量的。 他失落地垂下头颅:“知道了,我这就去加大人马,再找几个要好的同僚一起帮着找。” 镇国侯夫人有气无力地瞪着他:“快点!别耽误了!” …… 皇宫。 嘉元帝执黑子,凝眸望着眼前错综复杂的棋盘,思索了半刻钟的时间,连胡须都未动上一动。 终于,他望向一个空位,凌厉威严的眸子微微发亮,眉头也舒展开。 “笃。” 棋子落定之声在空荡的大殿内回荡。 顾玄凌无奈一笑:“臣输了。皇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见万里,臣拜服。” “哈哈哈哈哈!” 嘉元帝放声大笑。 “臭小子,你这手棋就是朕教的,若让你下过我,岂不怪哉?” 叔侄俩对视一眼,默契的扬起笑容。 这时,门外太监来报。 “见过皇上,王爷。护卫队来报,说是镇国侯家的侍卫正在满城找人。” 第八十一章 找上门来 “哦?镇国候一向安分守己,定是有什么要事吧。”嘉元帝口中说着宽厚的话语,可神色犀利而冷峻。 太监一五一十道:“城守来报,说似乎是镇国候的嫡次子丢了七八天,所以镇国候情急之下开始挨家挨户搜查。他们手下有些没轻没重,跟好几户人家发生冲突,吵了起来,现下外面有些乱。” 嘉元帝不动声色,但眼神犹如明镜一般,眼看着是有些愠怒。 顾玄凌不咸不淡道:“他们搜宅可有搜寻令?” 太监尴尬一笑:“事发突然,自然是没有。” 顾玄凌不说话了。 果然,嘉元帝拧起眉头。 哪有这样的道理! 竟敢深夜搜查平民,就算是王公贵族也不敢如此行事! 况且嘉元帝上位来素来以‘仁德’治天下,最忌讳权贵欺辱百姓之事。 镇国侯府这次简直是站在他的雷点上跳。 顾玄凌适时道:“镇国候平日行事一贯低调,不像冲动之人,或许是为了孩子实在有些着急了。” 镇国候和祁延父子,平日里的确十分恭敬。 嘉元帝脸色沉重,把手中剩下棋子往棋盘里一丢。 “明日且看他分辨。” …… 一整夜,镇国候和祁延派出去的人都没找到线索。 父子俩早上还要上朝,均是一脸疲态,赶忙梳洗收拾了出门。 这时,镇国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快步冲进卧室。 “夫人,夫人,快醒醒,我们打探到二公子的消息了!听说他在失踪前一天去城西的城隍庙里找过一个老邪僧。那老邪僧说见过咱们二公子,但是必须要家里能做主的人里跟他谈。” 郑国侯夫人眼睛‘唰’地睁开,从床上翻身而起,激动的抓着嬷嬷的手“果真吗?峥哥儿还有希望!” 嬷嬷脸色却有些难堪,小声说道“虽然说找到线索了,可这满城里谁不知道那老邪僧是个坏的!他平日里最擅长制些迷药和毒药,哪家需要用下作手段处理人的,都会找他去开药,二公子走失之前找了这老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镇国侯夫人冷哼道“现在管得了那么多,只先找到我的峥哥儿再说吧!” 话语间,镇国侯夫人赶忙与嬷嬷换了一身装扮,她自己穿上一身粗布麻衣,嬷嬷换上了华贵的贵妇人装扮。 “安生在这里盯着些,替我坐镇。千万不要让府里出什么乱子,我去去就回。” 嬷嬷是镇国候夫人陪嫁带来的,多年来与她主仆情深,二人自是没有什么秘密。像如此的勾当也做了不是一两次了,于是嬷嬷十分了然的点点头,熟练的坐在了屏风后面,将自己遮掩住,不让任何人看清脸。 一切安排妥当,镇国侯夫人便低调的坐了府中最不起眼的马车,一路向西往,那破败的城隍庙赶去。 这城隍庙是前朝遗留,因位置不好,早已断了香火,神像全都破败不堪,走进去还一股霉味儿。 这里蜘蛛网四处连结,神像七七八八倒在地上,威严的面孔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十分可怖,不像神,更像魔。 镇国侯夫人只带了一个大丫鬟,不敢让其他人跟着。 毕竟这不是个好地方,祁峥买的也不是什么好药,还是少些人知道的好。 “这位就是镇国侯夫人了吧?” 那老邪僧脸色灰白,身体佝偻着,从内里的一间小房子走出来。 镇国侯夫人吓了一跳,随即嫌恶地捂住嘴,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丢了过去。 老邪僧也不生气,拿起那银票,看清了数字,高兴地揣进兜里。 “令公子在老衲这里买了一瓶迷药,那是专门用来诱惑女子跟他欢好的药。那日拿了药后,他便往城郊的茶楼去了,说是要找一个……姓李的女子。” …… 当天下午,李喜玥在合韵院教安姨娘写字,江南县主身边的雪儿面色沉重地跑来找她。 “大娘子,县主娘娘请你去康悦阁一趟。” 李喜玥抬头:“可有其他客人?” 雪儿暗叹她的聪慧,道:“还有镇国侯夫人。” 李喜玥唇角勾起,心中冷哼。 呵呵,到底还是来了。 “知道了,我马上来。” 雪儿走后,李喜玥安抚着脸色难看的青杏和水碧:“待会莫慌张,只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青杏还是有些担忧:“小姐,这会不会牵连到你啊。” 李喜玥眼波流露出一抹坚韧的光。 “这天下就没有受害者给恶人赔罪的道理!” 她就不信了,镇国侯夫人就算真拿到了证据,还敢把他儿子的所作所为暴露出来? 那才真的是找死! 康悦阁。 李喜玥端庄地走进来,给江南县主和镇国侯夫人行了礼。 她脸上带着好奇,仿佛什么都不懂似的。 江南县主让她落座,问镇国侯夫人:“夫人说要来见见我们儿媳妇,这人也来了,你究竟有何事要说啊?” 江南县主也觉得奇怪呢,韩国公府素来跟镇国侯府少来往,前些年韩煜初和祁峥还闹了矛盾,两府就更是有些水火不相容。 镇国侯夫人今日不请自来,还非要见李喜玥。 真是奇怪! 看见李喜玥,镇国侯夫人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她掩饰住情绪,快速走上前去,握住李喜玥的手,假惺惺道:“好孩子,你快告诉我,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在哪里!” “什么?您这话什么意思?我跟令公子从不认识啊!”李喜玥‘震惊’的看着她。 江南县主也竖起眉毛。 她说的这是什么话啊! 镇国侯夫人开始放声哭诉! 她就是一口咬死了,祁峥在失踪前去找过李喜玥,他的失踪肯定跟李喜玥有关。 李喜玥仿佛被她吓到,在短暂的‘慌张’后抿起唇,做出沉思状。 “虽夫人认定了二公子失踪前与我相见,可我真的没见过您家二公子,更别说私下去见他了。退一万步讲,就算我跟二公子见面了,可二公子找我是有什么事呢?夫人可知道?” 这话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变。 是啊,镇国侯夫人非说祁峥消失的那天是来找李喜玥了,可李喜玥明明是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后宅女子,与那祁峥根本没有任何往来,也不应该有任何往来。 他找她,能有什么事啊? 江南县主脸色极难看。 “我家儿媳跟你们家都无甚往来,又能与你二儿子有什么联络?你非说二公子失踪前见了我儿媳妇,可他找我儿媳妇干什么?而且我家后宅妇人出门时都是要记册的,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镇国侯夫人简直就是在往韩国公府泼脏水! “这……”镇国侯夫人急得要死,却半句话说不出来。 总不能说他儿子看上了李喜玥,设计迷女干她,可是最后自己失踪了吧? 这种话,怎么说的出口! 镇国侯夫人摆烂大喊:“反正他失踪前就是去找了你家儿媳!” 见时机到了,李喜玥‘唰’地站起身,脸红脖子粗道:“夫人!你不要信口雌黄啊!女子名节是大,您两张嘴皮一碰,可是要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她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就算你要来告我,你可有证据!” 第八十二章 人证 证据还真有,人证是城隍庙的老邪僧,物证是老邪僧给她剩下的那半包药。 可这样的证据怎么拿的出来啊! 这不是把‘诱奸良家妇女’几个字写在她儿子脸上了吗? 就算真找到人了,恐怕也是要处刑的! 镇国侯夫人死死咬住嘴唇,气得浑身发抖。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给李喜玥设套:“那请问,李大娘子前些天是否去了城郊的茶楼?” 李喜玥大大方方承认:“去了。” “那你可见过我儿?” “并未!” “谁能证明?” 李喜玥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想让自己自证。如果自己继续跟她对峙,被逼问到最后搞不好会恼羞成怒。若情绪出现波动,很容易被她找到漏洞反将一军。 李喜玥立马换上了淡定的语气:“这事您该自己去找证据,而不是问我。既然是您提出来的,让我去求证,不合理吧?毕竟这事也与我并无关联,我压根没有给您证明的必要。” 见她不进套,镇国侯夫人脸色愈发难看。 这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怎的这样精明! 镇国侯夫人气急败坏地瞪过去,余光扫到同样脸色难看的江南县主。 哈哈哈! 镇国侯夫人在心中大笑。 任李喜玥多么能言善辩,她今日必须给个交代出来。 就算自己没有证据能证明祁峥失踪前与李喜玥见过最后一面,可如今这颗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婆母江南县主心中种下,李喜玥无论如何也要解释清楚了。 否则,这个疑影定会成为她日后在韩国公府生存的阻碍,江南县主也不会答应的。 想通这层,镇国侯府施施然坐下,呷了口茶。 她把矛头从李喜玥身上挪开,挑眉看向江南县主:“县主娘娘,这事我还真是没法子了。” “呵呵,夫人聪慧明智,又怎么会没法子呢?”江南县主皮笑肉不笑的回应。 她何等精明,自然知道镇国侯夫人这是在明晃晃地挑拨离间。 可事关韩煜初后宅的清白,江南县主知道自己被迫入局,却也不得不问清楚了。 “玥儿,镇国侯夫人是爱子心切,她丢了儿子,现下那祁峥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是活着还是死了,是全乎着还是分了几瓣。她到底放心不下,才来着急询问的。不如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也让夫人安心不是?” 江南县主才不会吃暗亏,她受了气必然得当场报复。 这不,话语中虽是担心,可说出来却是在明晃晃地诅咒祁峥。 镇国侯夫人的脸色阴沉得如同乌云压顶,难看到了极点。 可她顾不得打嘴仗,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李喜玥:“大娘子,你婆母让你细细说来,你便详细地讲讲罢!那日在茶楼,可有人证证明你未见过我儿?” 李喜玥面色不改,做出思忖的模样。 她看着江南县主,道:“母亲,这事再牵扯太多人也不好,干脆我将刘小姐请来作证吧,从源头上问个清楚。” 江南县主点头:“找下人们询问,终究是有提前贿赂威胁的嫌疑,直接找主子来问,倒是明白清楚。只是……此事到底不好大张旗鼓。” 女子名节上的事,最怕捕风捉影。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恐怕还是会对韩国公府后宅女子的清白有所诟病。 李喜玥立马道:“近日正巧要商谈咱们府中办学堂的之事,我本就与刘小姐往来甚密,今儿也正好与她再详谈一番。” 这理由极好,江南县主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又瞥向镇国侯夫人,冷冷道:“夫人看可行?” 找刘太傅家的小姐来作证,镇国侯夫人没有说不行的机会,毕竟再也没有比她更‘硬’的证人了。 镇国侯夫人只能道:“好。” 李喜玥递了帖子出去,一个时辰后,刘小姐便来到了韩国公府。 见康悦阁内两位长辈坐着,刘小姐礼数周全地请了安。 她跟李喜玥打招呼:“李大娘子安。” “刘小姐太客气了,快看茶。”李喜玥也笑着回应。 刘巧云自上次在普华寺与李喜玥‘不打不相识’后,意外成为了朋友。 刘巧云不喜韩云霭,因着她争夺秦可馨婚事十分可恶,所以那日才与众人同仇敌忾。 但李喜玥却是个懂分寸和礼节的,虽然那日在普华寺与众贵女有些口角纷争,是为保护韩云霭这个小姑子,但在事后分别给她们送去了新年贺礼,以表歉意。 刘巧云一下便看出李喜玥是个懂分寸,可深交之人。 后续韩国公府又要办学堂,请了她父亲刘太傅来坐镇,一来二去,刘巧云便与李喜玥熟悉了起来。 江南县主笑道:“巧云真是愈发落落大方了,今儿请你来喝喝茶,也是因着家里要办学堂,这些天我们家玥儿总烦着你,我这个做婶婶的得亲自谢谢你才是。” 刘巧云言笑晏晏:“您这是哪里的话,我父亲刚刚从翰林院退下来,猛地清闲下来还很不习惯。还好有府上请他做老师,父亲这才高兴起来,说自己定要好好发挥余热。” 趁着聊天的空隙,镇国侯夫人立马问:“听闻前些日子,刘小姐约李大娘子在京郊的茶楼里会面?” 刘巧云一脸淡然道:“是啊,我邀请李大娘子去京郊的茶楼喝茶来着,那茶楼是新开的,有一品花茶格外别致,城内是没有的。” 镇国侯夫人坐不住了,茶杯往桌上一歪,快步走到刘小姐跟前,捏住她的袖子。 “你说这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刘巧云吓了一跳。 她拧起秀气的眉头:“镇国侯夫人,您这是做什么?我说话自然是真的,我可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吗?” 镇国侯夫人脸红脖子粗的,一手指着李喜玥,一手攥着刘巧云的衣袖,怒声道:“你们两个,是串通好的!” 刘巧云生气了。 她猛一挥手腕,竟然十分不客气地将镇国侯夫人拂开了! “夫人,我敬您是长辈才以礼相待的,您开口问我是否约李大娘子去京郊茶楼,这事本与您无关,我也礼貌的回了,可您居然还质疑?既然夫人心中早有定论,又何必要问我!” 刘太傅的家风一贯严谨,他教导皇子学业时都不曾有一分疏忽错漏,更何况对自家儿女的教导。 文人风骨,自是清高孤傲,绝不会说谎的。 刘小姐眼底浮现出浓浓的嫌恶。 可碍于对方是长辈,她的话也只能点到为止。 一直冷眼旁观的江南县主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一些。 看这情状,李喜玥真的是与刘小姐相约,而不是跟那祁峥私会。 她皮笑肉不笑,对镇国侯夫人下了逐客令:“夫人,我们家还有很多事要忙,你还是赶紧去找你那二儿子吧,别真丢了才好。” 第八十三章 全家被参奏 镇国侯夫人几乎是被赶出府了。 不过她自己也是失魂落魄的,顾不上韩国公府嘲讽的态度,只慌乱跑出去继续找祁峥了。 那老邪僧给的只不过是线索,根本算不上证据,她又听刘小姐那么掷地有声的作证,一时间自己也混乱了,或许祁峥还没来得及跟李喜玥见面就失踪了? 她的峥哥儿到底去哪里了啊! …… 送走这个瘟神,江南县主的脸色才逐渐回暖。 “今儿吓着巧云了吧?快吃些点心,去玥儿院子里你们好好说说话儿。” 刘巧云连声称是,接过了点心。 得知道今日之事的前因后果,刘巧云直蹙眉。她叹了口气,对李喜玥道:“姐姐,你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李喜玥也摇摇头,脸上尽是无奈,嘴上却也不好说镇国候夫人的坏话。 在江南县主面前,李喜玥只做出胆小的样子来,‘担忧’地道:“前些日子可馨还与我说,那镇国侯夫人去她家相看了好几回,似乎是想让可馨许给她家二公子,如今她家二公子丢了,她还跑来与我家说这番话……实在是……” 刘巧云脸色难看:“还好可馨没许配给她家,从未见过如此行事的!” 江南县主细细观察着她们二人,见她们一直在说闺中密话,二人均是一番正经,丝毫没有小动作,这才又放下些疑心。 李喜玥适时道:“母亲,我带巧云去我那里坐会儿。您累了一天,也该休息才是。” 江南县主笑着点头:“是,闹了这么一会我也乏了,你们快去吧。” 看着李喜玥和刘巧云的背影渐行渐远,江南县主身边的雪儿小声道:“县主娘娘,此事便作罢了?” 雪儿深知自己主子的秉性,故而询问。 江南县主眼眸深重:“找人去查那茶楼,问清老板和小二,她们二人是否在那茶楼相见。” “是。” 合韵院。 李喜玥跟刘巧云又谈了好一阵,她叮嘱了刘巧云切莫把这事说出去。刘巧云与她父亲刘太傅作风一致,是正直之人,答应了便一定会做到。 更何况此事有关于李喜玥的清白之名,刘巧云拿她当朋友,自然是不会让她身处险境。 送走刘巧云,李喜玥才真的长舒一口气。 青杏和水碧也彻底放松下来。 青杏压抑着激动,小声道:“小姐真乃天才!怪不得出事的第二天喊我们又去了一趟京郊的茶楼,与刘小姐相见,原来是为着防今日镇国侯夫人来找茬啊!” 李喜玥呷了口茶,没答话,她真是后怕极了。 水碧满眼都是崇拜:“小姐那日让人故意透露消息给刘小姐,让她知道城郊有一处茶楼在卖花茶,是城里没有的。刘小姐嗜茶如命,自然要去尝尝。这些日子小姐与刘小姐来往甚密,她自然而然叫上了咱们小姐一同去。且那日相约的包间便是出事那天的同一个包间,一切都与前一天相吻合,只不过换了个对象而已。” 反正是七八日前发生的事,又只隔了一天。 镇国侯府也不知道祁峥究竟是哪一天开始失踪的,只知道大约有七八日。 加上那日李喜玥是戴着锥帽去的,店家和小二并不知道她身份。可翌日跟刘小姐再去的时候,她又没戴锥帽,敞着脸。 李喜玥对镇国侯夫人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只不过颠倒了时间顺序,把真实的片段组合在一起,成了一种新的‘事实’。 她撒谎了吗? 并没有! 刘小姐的确是见了,茶楼也是那一家,还是同样的老板和小二来接待。 任由镇国侯夫人去挨个提审,他们照实了说,也是如此。 李喜玥收敛心神,想到了自家婆母那似笑非笑的脸。 她喟叹道:“此事尚且没完呢。” …… 平南王府。 顾玄凌正在看舆图。 探子来报,将韩国公府刚才发生的事情细细给他讲清。 “回王爷,那镇国侯夫人从韩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失魂落魄,连路都不会走了。属下见她往城西的城隍庙去了,似乎要找那老邪僧再取证。属下找人继续跟着她了,再有动向便立即来报。” 顾玄凌疑惑道:“刘太傅家的小姐真去了?还作证了?” “是啊,此事属下也去查了,刘小姐的确与李大娘子在那茶楼相约过,就在事发的第二天。” 男人怔了一瞬,凌厉的眸子沉了瞬间,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吐出一口气,眼神由疑惑变成了欣赏,一个笑容浮现在他惯来生冷无情的俊容上,格外耀眼。 “她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探子不敢问‘她’是谁,更不敢问是什么‘法子’,低头便退了出去。 顾玄凌勾起唇角,显而易见的心情极佳。他思索了半晌,提笔写奏折。 翌日。 朝堂。 嘉元帝坐在龙椅上,眸光清厉。 帝王之威,浩渺如海。 皇位前方有屏风遮挡,令人看不清真龙面目,自而心生崇敬和恐惧。 例行汇报后,一位谏臣大步上前,朗声道:“回皇上!臣有事参奏!” 嘉元帝身边的大太监得令后,扯着嗓子:“大人有何事参奏?” “臣要参镇国侯和镇国侯世子!昨天夜里,他们二人私下搜宅,无令巡城,搅和得整个盛京的百姓都惴惴不安,还有引起冲突的,足有十余平民受伤!” 镇国侯赶忙用眼神寻自己的大儿子祁延,可祁延并不看他,只面色沉重地垂着头。 他吓得浑身瘫软,唯有一把老骨头还强撑着不能倒下。 面对诘责,镇国侯只能‘噗通’一声跪下。 “皇上,臣没有!” 那谏臣质问:“监察院搜证及时,人证物证具在,更有被你们府里侍卫打伤的平民,现下都在医馆里医治,大人还有何好狡辩的?” 脸色惨白的祁延也跟着跪下,可腰板挺得笔直。 “回皇上,臣的亲弟弟祁峥于七日前消失,家中情急之下才满城寻人,乱了章法,违了法纪。臣今日一早便给衙门报案,并递给府尹诉状,可现下手续还未归档,所以不能及时的将此事禀告于皇上。此事是臣关心则乱,做出错事,恳请皇上问罪于臣!” 第八十四章 娶妻要娶贤 谏臣冷哼一声,对镇国侯父子的狡辩之言十分不屑。 “祁世子这是先斩后奏啊!您家二公子失踪,镇国侯府就算再着急,也不能擅自搜查民宅!应当第一时间将此事报备到衙门,走了程序,拿了搜查令,在衙门的辅助之下挨家搜寻。你们如此着急竟然连为臣的本分也不顾了,难道陛下得到消息后会不让你们查吗?” 祁延有苦难言,把头直接磕到了地上。 “皇上明鉴,臣绝没有不臣之心啊!” 嘉元帝威严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你家二公子如今可找到了吗?” 祁延满头大汗,赶忙道:“回皇上,还未找到。” 嘉元帝缓缓道:“那便安排城中护卫一同巡查罢。” 同时面对雷霆和雨露,祁延这还是第一次。 他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连‘不知好歹’四个字怎么写都不会。 祁延往地上‘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忙不迭地婉拒。 “谢皇上恩典!感恩皇上慈悲心肠!但臣昨晚已然乱了法纪,万万不可再因臣一家之事劳烦城中的护卫队了!臣打算下朝回去后先给昨夜误伤的百姓疗伤治病,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定不让百姓失望愤怒!也绝没有下次!” 谏臣斜眼看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嘀咕道:“哼,现下倒是把话说周全了,昨儿你那脑子干什么去了,离家出走了?” 有几个大臣没忍住,咧开嘴,差点笑出声,又赶忙掐着大腿让嘴角放平。 确实,镇国侯府昨儿的所作所为简直太离谱了,但凡有点脑子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发疯。 谁知道他家是怎么了? 自然是因为镇国侯夫人发疯,逼他们二人失了分寸。 不过,镇国侯父子也不可能在金銮殿上说这些话。 最后,嘉元帝罚了他们父子半年的俸禄,又命他们在府中闭门思过,一个月不得出门,还要安抚百姓,公开赔款道歉。 这事才算完了。 其实这已经很仁慈,几乎算不上什么处罚。 镇国侯父子磕头谢恩,战战兢兢地走了。 …… 镇国侯府。 皇上的处罚刚下,民间就传开了,许多昨晚被镇国侯府搜家的百姓都跑到大门口来闹事。 还有好几个受了伤的百姓围着不肯走,都缠着纱布,躺在大门口不动了,大喊着要他们赔偿道歉。 镇国侯被皇上处罚,本就闹心至极。看到门口这些百姓,脸色更加难看。 他额上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怒斥道:“滚!都给我滚!” 镇国侯发横,百姓们更是不愿意了,造反似的一个个拥着往门口挤。 “皇上说了要你给我们赔款!道歉!” “你们镇国侯府好大的官威啊!伤了人还如此跋扈!真是被罚的轻了!” 镇国侯瞪大了眼睛,“他么了个巴子的,你们这些人从哪知道的消息!” 宫里消息传的这么快,自然是‘有心人’的手笔,为的就是激怒镇国侯。 果然,这一下便引得他险些再次犯错。 好在祁延还冷静些,赶紧把镇国侯哄进去了,自己留下安抚这些百姓。 又是拿银子又是道歉,闹哄哄的人群才慢慢安静下来。 听闻他们回来了,镇国侯夫人忙不迭地跑出来。 她无视了镇国侯满头晦气的狼狈样,张嘴便逼问。 “侯爷,峥哥儿找到了吗?” “找个屁!滚滚滚!” 镇国候这时候哪还有心思去找什么失踪的儿子! 满心都觉得祁峥碍事,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让他倒霉,全然没有一点好处! 再说了,那混账王八羔子肯定是躲在哪个姘头的床上不知道天昏地暗地快活呢,怎么可能丢!千年王八万年龟,谁都了他都不会丢! 镇国侯夫人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登时头上蹿起怒火。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峥哥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儿子,难道他丢了侯爷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镇国侯站定,眼神直愣愣盯着镇国侯夫人,眼神淬了冰似的冷冽。 “侯爷……侯……”镇国侯夫人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 镇国侯追着她往前走,逼着她倒退几步。 “你说‘心疼’是吧?你只心疼你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你心疼过我吗?你心疼过延哥儿吗?你知道今天为了那个该死的王八羔子,我们父子二人在殿前被参奏发落了吗!?” 这些事情镇国侯夫人自然也听说了,不光是外面有心人传来的消息,她的亲妹妹贤嫔也第一时间差人来禀告了。 可这又怎么了! 难道还有她峥哥儿的性命重要吗? “不就是罚俸半年吗,咱们镇国侯府难道还差那点子俸禄?峥哥儿可是一条命啊,活生生一条命啊,侯爷你不能不管他啊!” “你,你,你!” 镇国侯被她气得险些吐血。 他心中失望至极,没想到他的结发妻子竟然是一个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之人,一点都不在乎他在朝堂上受的委屈和惊恐。 这个愚蠢的后宅妇人,她知道今日在金銮殿上,低头面对皇上的凝视和众谏臣的指责,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吗! 她就不怕影响了自己官人和嫡长子的官途吗! 蠢货! 镇国侯指着她鼻子怒骂:“都说娶妻娶贤,我算是明白这句话的缘由了!当年我真是瞎了眼,娶你这么个愚蠢的废物……” 话未说完,镇国侯夫人一个猛子扑过来,两只留着尖利指甲的手爪子狠狠往他脸上挠,“你说什么!?” 镇国侯夫人红了眼! 她养尊处优多年,被官人捧着,又被孝顺出息的长子惯着,加上她母族又出了一个得宠的嫔妃妹妹,镇国侯夫人早就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现在被自己官人指着鼻子骂,她定然无法接受。 “泼妇,泼妇!”镇国侯被她打懵了,连连后退。 后宅妇人打架不讲章法,镇国侯又不敢对她真的动武,二人一通掰扯,镇国侯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上……竟然都被挠出了血条!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镇国侯见血,气得头发懵,情急之下,一脚踹到了镇国侯夫人的心口。 “啊!” 匆匆赶到的祁延:“母亲!” 第八十五章 这是男人的事情 镇国侯习武多年,虽年纪大了,可依旧身强体壮,寻常男子都受不了他一腿,更别说年岁不轻的后宅妇人。 “啊,啊……疼……” 镇国侯夫人一下就卸了力,直直躺在祁延的怀里。她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指着镇国侯,眼泪‘唰唰’淌下来。 镇国侯也被自己吓住了,正要上前去查看她的伤情,就听长子祁延对他怒吼:“父亲!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母亲!就算你有再大的火气,你也不该对她动手啊!” 听见长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斥,镇国侯心中竟然平添了几分委屈。 他胸口剧烈起伏,尝试对祁延解释:“是你母亲她先……” 祁延怒目圆睁:“我不想听你解释!我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是这样的人!你快给母亲道歉!” 本来带着的三分愧疚,在祁延的偏心之下,瞬间烟消云散。 镇国侯指着他们母子二人,浑身脱力。 他伤心道:“以后,这镇国侯府由你们母子二人来做主吧!我不管了,不管了!” 镇国侯狠狠甩起长袖,往姨娘房里去了,再不管这对母子。 “嬷嬷,还不快去叫府医来!还有你们几个,赶紧把母亲的床铺收拾好,我这就背着母亲过去卧床休息!” 祁延忙忙叨叨地安排众人,然后小心翼翼背起镇国侯夫人,回到了她的主卧。 府医火急火燎跑过来给她诊脉,神情凝重:“夫人这是有瘀血堆积,是内伤。我得赶紧开一副活血化瘀的方子过来。世子,这些天夫人绝对不能再动怒了,您一定要看好她,否则很有可能筋脉断裂,那时候可就不好处理了!” 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祁延眼底闪过痛苦。 “知道了,你快去配药,要最好的药材,多少钱都无所谓!” 府医郑重点头:“知道了。” 镇国侯夫人缓缓睁开眼睛。 “儿,儿啊……” 祁延擦了擦眼睛,赶忙凑过去。 “母亲,我在呢。” 她咧开嘴,一字一顿道:“找……找你弟弟……” 一块大石头,狠狠砸在祁延心口上。 可他来不及失落,也不想让受重伤的母亲为难,只能口苦往肚子里咽,点头道:“我知道了,我现在就找人去寻他,定将二弟寻回来。” 得了祁延这句话,镇国侯夫人才昏了过去。 …… 集市。 今日是韩国公府采买的日子,几个大丫鬟和嬷嬷相携而出,满大街选购着主子吩咐要用的东西。 今儿合韵院来的是桑菊,主要是买些院子里用的粗使的。 桑菊先去买了几把结实的笤帚,又选了牛皮纸灯笼,最后停在了卖布的铺子门口。 这时,有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凑过来,“这位姑娘,你买粗布吗?找我买吧,我的布比这店里便宜。” 桑菊似笑非笑:“在人家同行店门口揽生意,你也不怕被打?” 那女子轻笑:“你看看便知道了。” 桑菊倒是没什么波澜,跟她走到了一个胡同口。 看着那女子,桑菊早就料到似的:“说吧,你是谁?” 那女子有些惊讶,似乎是没想到桑菊竟然这么上道。 她还是说:“我就个是卖粗布的,看您是否有需要。” 桑菊直愣愣看着她:“有话直说。” 桑菊心道,你真当我傻啊? 这女子哪里像是卖粗布的,是个女侍卫还差不多。平民女子多穿长裤和半裙,这女子腿上的肌肉都若隐若现的,若不是练武的,哪能练成这样。 闻言,那女子才笑了。 她把一匹粗布递给桑菊,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您家大娘子拖我们主子找的人,信息都在这信里了,还请姑娘放好。” 桑菊摸到了粗布中间封起来的地方,有‘嘎吱’的声响。 她脸色变也没变,从兜里摸出一个铜板,用稍大些的声音道:“我先买一块回去看看,若是东西好,再来找你买就是了。” “唉,您记得我就行,我一直在这卖布。” 合韵院。 桑菊把那块粗布埋在一堆衣料中间,给李喜玥递了过来。 她细细说了今天的事。 李喜玥捏着那封从粗布里剖出来的信,柳眉微挑。 “他还真是缜密,竟想出这种法子。” 李喜玥没说这个‘他’是谁,桑菊自然不会问。 等人都走了,李喜玥才展开那封信。 还没等看清楚—— “小姐!小公爷要来合韵院用晚膳!” 水碧的声音老远便传过来。 李喜玥眼疾手快,把信细细折叠起来,赶忙放进胸口的内兜。 信放好了,水碧也正好走过来:“小姐,今晚的菜怎么备?要不要让雨萍姑娘过来伺候?” 让雨萍把韩煜初勾走,是李喜玥的惯用招数,所以水碧这次也这么问。 李喜玥想了想,道:“没事,今儿不用她来。” 水碧:“是。” 想到韩煜初要来合韵院,李喜玥顿时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处。 虽然有法子打发他,可还是觉得烦死了! 不出半个时辰,合韵院小厨房的菜都做好了,一水儿的漂亮菜色,牛乳蒸羊羔、炙羊肉…… 全是令人无法消化的肉食。 菜摆齐了,韩煜初也兴冲冲回来了。 看见这一桌子漂亮菜,他撸起袖子高兴道:“哟,今儿小厨房也知道我心情好,弄了这么些好菜啊!” 李喜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嘴上还得配合:“小公爷,今儿发生什么快活事儿了,您跟我说说?” 韩煜初就等她问呢,立马把今天朝堂上镇国侯父子被参奏处罚的事给说了。 说完以后,他这个痛快,又喝了一碗桂花酒。 这些消息,李喜玥也早就知道了。 倒不是她在宫里有耳报神,她可没这个灵通。 而是今天‘有心人’故意跑来街上说嘴,搞得人尽皆知了。 李喜玥会心一笑,故意道:“您说,镇国侯府到现在还没找到他们家二公子,现在那镇国侯府是不是还偷偷摸摸在找人呢?也不知是否会有逾矩之处啊,若这次再让皇上抓见他们家的错处,恐怕真是要下雷霆之威了呢。唉,到那时候,镇国侯府就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 闻言,韩煜初原本疲疲沓沓的脸渐渐染上兴奋之色。 是啊! 人在情急之下难免不会出现纰漏,若这次一击即中,将他们镇国侯府斗下去,对韩国公府肯定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他得出去盯着,抓到镇国侯府的错处! “喜玥,我出去一趟,就不跟你一同用膳了。”韩煜初火烧屁股似的起了身。 李喜玥装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挽留道:“小公爷,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不在妾身这里安歇了吗?” 顺安已经把外袍给韩煜初披上了。 韩煜初大手一挥,满脸高深莫测:“唉,你不懂,这是男人的事情。” 李喜玥:…… 第八十六章 合作 韩煜初忙着跑出去捉镇国侯府的错处了,留下李喜玥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随他去吧,赶走了就行,别在这里污了她的清净。 说来也怪,韩煜初这人平日里没什么事业心,每天只琢磨着怎么躲懒。可是他在‘背后阴人’这方面,还挺有劲头的。 足见他心眼小,眼光窄,而且人品还很差劲,行事一点都不光明磊落。 李喜玥摇了摇头,叹气:“唉,不是个心胸广阔之人啊。” 上一世,她怎么从不觉得韩煜初如此不堪? 足见‘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这话不假! 女子若是被情情爱爱昏了头脑,真是连黑白都分不清了! …… 盛京城内。 韩煜初带着一队人,在人群之中慢慢晃悠着,看似闲逛,实则每个人都有自己盯守的目标,阵型倒是摆的很好。 顺安在他耳边哑声道:“小公爷,祁大人现在很谨慎,这些搜寻的人全都在偷偷摸摸地找,并不露出马脚,而且这次搜寻的人并不是他们府里的,也不是他手下的。等明天早上府尹那边走完程序,给了搜寻令,恐怕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找祁峥了。我们的机会,只有今晚。” 韩煜初沉吟片刻,突然道:“你说,祁峥是真的丢了,还是被人抓了?” 顺安:…… 他家小公爷怎么突然之间长脑子了? “镇国侯府这么大的排场,就算祁二公子是真的丢了,谁捡到他不得赶紧往镇国侯府送回来啊。再者说,若真是丢了,他们昨天加上今天这么一通找,几乎要把整个盛京都翻过来了,要能找见早就找见了。” 韩煜初拧眉:“也就是说,镇国侯府惹着哪位不得了的大人物了,所以有人把祁峥藏起来了?” 顺安:“今日镇国候和镇国侯世子都被上头那位给罚了,可见是真的惹到了哪块铁板。” 可镇国侯府是惹到谁了呢? 他们府这两年风头正盛,就连韩国公府都要避其锋芒。 镇国侯夫人的亲妹妹贤嫔去年为皇上诞下一名皇子。 皇上膝下孩子不多,皇子有三,公主有二。 这个皇子稳固了她们娘家地位,就连镇国侯府也跟着沾光。镇国侯岁数不大,身强力壮,也有不少的实战经验。这些年大局稳定,边疆风平浪静,镇国侯便被安排在盛京城外值守,围剿了一伙势力庞大的土匪。 边境,西边有平南王,南边有镇远大将军。 盛京便是镇国侯在守护。 虽然没有边境凶险,可却是最能讨得宫里欢心的。 现如今的武将中,除了平南王占着当之无愧的首位,再往下便是镇国侯。 说得轻一点,镇国侯此遭是惹到了眼红他的人,对方心生嫉妒,把祁峥藏起来,迫使他们乱了阵脚。 说得重一点…… 恐怕是皇上看他不顺眼了。 想到这里,韩煜初浑身一抖,竟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冷声道:“小心点查,抓到把柄先别声张。” “是!” …… 是夜,李喜玥送走韩煜初这个瘟神后,又看了会书,看入迷了,到二更还没睡。 合韵院是一片温馨宁静,可别的院子可就热闹了。 府中人只知道韩煜初去了合韵院,并不知道他又出门了,所以大家都理所应当地觉得今晚他们定是同房。 康悦阁当即便送来了一对玉如意,还有一碟子清凉可口的玉露霜,意图欢好。 李喜玥哭笑不得,也没解释,就让水碧收下了。 否则这府里的人总看他们没圆房,背地里总会嘀咕几句。 今儿干脆默认了,让他们噤声。 瑶月楼。 烛火摇曳,从窗内透出点点亮光。 韩云霭站在门口,冷嗤一声,门也没敲,推们便进去了。 她环抱双臂,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沈姨娘,你还真是坐的住,我哥可是去他那大娘子屋里歇下了,我要是你恐怕今晚都睡不好觉。不论如何还是得承认,我那假正经的长嫂样貌身材都十分出众,比沈姨娘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他们二人若是两厢情好了,我哥还会记得你姓甚名谁吗?” 沈依雪正在给腹中的孩子缝衣服,看见韩云霭不请自来,有一点意外,却不惊讶。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沈依雪的确顶着俩大黑眼圈,就算她再嘴硬也做不得假。 即便如此她也不会落人口实,只扯了扯嘴角,低眉顺眼的说:“小公爷要去主母院里休息,我这个做妾室的自然是替他们高兴,哪有睡不好觉这么一说?” 韩云霭翻了个白眼:“你成天的这么演,不累吗?” 沈依雪尴尬地笑了笑,把怀中缝制的孩子衣衫放下。 “二小姐说笑了,我这样的身份,哪里称得上什么‘演’不‘演’的,无非是安安生生在我这小院里老实呆着,平平安安为小公爷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儿便是了。” 虽然嘴上说得卑微,可沈依雪心里可是早有成算的。 韩煜初守着那个天仙似的大娘子,早晚都会圆房。 她没必要从中作梗。 一次次地将人喊回来,总归不是长久的办法。 想必李喜玥那种家教森严的女子是不懂什么情趣的,就算再美貌,韩煜初那种在外面玩惯了的浪荡公子总会嫌她无趣。 那就让他们快些在一起,最好早早便腻歪了。 不好奇,就没有新鲜感了。 再者说,韩煜初跟哪个女子宿在一处,沈依雪并不是非常介意。她从一开始还会有些难过,睡不着,可时间长了便也能接受。 只要不怀孕便好…… 若是怀孕了…… 想到这里,沈依雪面上暗含杀机。 这时,韩云霭被她手里的针线吸引,随手捏起她手中的针线活。 细细看了下,韩云霭撇嘴:“没想到你这平头百姓竟然做得一手好女红,这刺绣真是不错,跟我们府里司衣局的绣娘可堪相比。你这些都是从哪学的?” 她手笨,最不会做女红了,都是让丫鬟绣了拿出去交差的。 没想到沈依雪竟然还有这样的情操。 面对疑问,沈依雪眼神表露出一丝慌张,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她攥着针线活,不动声色地用碎布盖了起来。 “二小姐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能跟咱们府里经验丰富的绣娘比呢?这些只不过是奴婢觉得长夜漫漫甚是寂寞,自己琢磨的。” 韩云霭立马冷哼一声:“算你有眼力见,我们韩国公府的绣娘那可是外面多少钱都请不来的,她们都是我母亲从江南嫁到盛京时带来的陪嫁,就连苏绣都不在话下,更别说那些寻常花样了。北方的绣工到底还是粗了些,没有南方的秀丽精巧。我们韩国公府啊,日常的穿着都要比别人家盛装打扮时更讲究呢。” 说到这些引人自豪的事情,韩云霭非常自然地称呼江南县主为‘母亲’,一点嫌隙都不见的模样。 沈依雪‘呵呵’赔笑,又顺嘴捧了她几句,让她愈发得意,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韩云霭高兴够了,盯着沈依雪,言归正传。 “沈姨娘,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合作?” 第八十七章 西北的消息 沈依雪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和不解。 “二小姐总说与我合作,可究竟怎么合作呢?” 她循循善诱着,很想知道这个脑袋空空的二小姐究竟有什么法子能扳倒李喜玥。 “你可知镇国侯夫人来咱们府是为着什么事吗?” “奴婢倒是听说了镇国侯夫人来访的事情,好像是冲着大娘子?但具体因为什么,奴婢便不知道了。二小姐,只因这件事就能拿捏住大娘子吗?” 沈依雪哪里是不知道,她是太知道了。 只不过为着装傻,不能做出精明的样子来。 不过这个韩云霭倒是挺让她意外的,居然找到了打倒李喜玥的关窍,还真跟她想到一起去了。 见沈依雪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韩云霭心中先是燃起了一丝不屑,很快又变成了得意。 果然啊,果然只有她这般聪慧才能想到这样一招毙命的方法。 像沈依雪这种外面来的平民笨女人,怎么会明白呢? 哼,还得需要她来做主心骨。 “蠢货,镇国侯夫人是为着她那丢了的二儿子跑过来的!你说能不能拿捏住李喜玥?” 沈依雪赶忙捂住嘴,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把这戏给演足了。 “什么?堂堂镇国侯府家,居然还会丢孩子,怎么如此荒唐?再者说了,他们家的二儿子丢了,跟咱们家又有什么关系呢?又怎么会找上咱们家的大娘子……” 沈依雪故意把话说了一半,然后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一脸震惊地看着韩云霭。 “难道咱们家大娘子跟他们府上的二公子有什么无法明说的关系?” “呵呵,你倒还不是真的那么愚蠢。” 韩云霭嘲讽着。 被贬低了,沈依雪也不恼,只是捂着胸口,依旧装作惊魂未定的模样。 “可即便他们二人之间有了什么,如今看来此事已经平息,家中并没有人追究,大娘子也还是稳坐后宅,咱们要怎样才能让这件事情再次被翻出来呢?想必县主娘娘也不愿这样的事情再出现吧,万一惹恼了县主娘娘……奴婢可不敢!” 说着,她抖了一下,把肩膀都缩在一起,做出鹌鹑样。 韩云霭十分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外面来的平民女子就是又蠢又胆小,就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你都要去扳倒李喜玥了,竟然还琢磨着怕让县主不高兴,真是愚蠢至极。你也不用脑子想想,到底是她的清净日子重要,还是我哥后宅的清白重要啊?” 沈依雪:…… 真服了这个韩云霭,说她胖,她还喘上了。 她硬着头皮继续装鹌鹑:“依照二小姐的意思,该怎么做?奴婢是个蠢的,只听您的便是了。” 韩云霭十分满意她这幅自我贬低的样子。 这才慢悠悠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沈依雪虽不怎么识字,但韩煜初曾经也教她认了一些字。 大概看过了这信的意思,沈依雪惊讶。 “二小姐,咱们这样伪造大娘子和镇国侯府二公子的信件真的好吗?” 韩云霭沾沾自喜道:“哼,只有这样才能一举击败那个碍事的贱人。我有好友跟那祁二一起上过学堂,知道他的字迹。他帮我偷了祁二写过的字帖,我这是仿照他的字帖一点点写出来的,有八分相似,一般人查不出来。” 沈依雪鼓掌:“二小姐好才情,厉害厉害。” 韩云霭骄傲地昂起下巴。 沈依雪又疑惑着说:“可是您都已经将事情办好了,还有需要我帮您的地方吗?” 明明是‘合作’,沈依雪一句话便把事情的性质给转变了。 变成了‘帮’她。 若是到了公堂上,沈依雪也只是个帮凶,不是共犯。 现在韩云霭正是得意的时候,根本也没注意这些字眼,只顾着嘚瑟了。 她瞪了一眼沈依雪:“我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自然是你来想办法把这信藏到合韵院去。” “啊?我?”沈依雪指着自己。 她是觉得韩云霭这损招挺好的,但还真不想卷进去。 若是成了,的确一击即中。 若是不成呢? 就韩云霭这样的,还不第一时间把她给供出去交差啊。 再者说了,就算韩云霭做再多错事,也还是韩国公府的二小姐,哪怕是庶出,也是府里唯二的孩子,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一定会保住她,甚至会让这件事情捂在府里,不让任何人知晓,就连受害者李喜玥恐怕都要吃些闷亏的。 她自己不过是个妾侍,既无根基,也无娘家可依。 她才不去冒着个险! 沈依雪心里骂了句‘真烦人’。 下一秒便冲着韩云霭结结实实跪下了。 她‘痛哭’着说:“二小姐,奴婢无能啊,奴婢办不到的!大娘子不让我进她院子的,更别说里屋了!” 韩云霭一下就不乐意了,沉着脸拧了她一把。 “你少在这里给我装模作样的,办不到?有什么办不到的!做妾侍的不是应该每天都去给主母请安吗?怎的就偏你懒,这么多天都不去一趟!你去请安的时候趁她不注意塞在她屋中不就好了,然后我便立马带着县主过去查她的屋子,想必没有什么不妥的。我看你就是在狡辩躲懒,只想一味的享受胜利果实!” 韩云霭倒也不是真的傻,若是要做这事,她们肯定还是得栓成一条绳上的蚂蚱才行。 说完这话,韩云霭也是彻底生气了。 她本就没什么耐心,更何况今天费了这么大力气。 见沈依雪依旧是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韩云霭看着心烦,直接把那封信丢在了她面前。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之三日之内你一定要把这封信搞进李喜玥房中,否则我要你好看!” 威胁完,韩云霭便风风火火的走了,留下跪在地上装无能的沈依雪。 见人走远了,沈依雪这才慢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坐在了塌上。 这个二小姐,真是难伺候…… 罢了罢了,一封信而已,想栽赃到李喜玥身上办法多的是。 这么想着,沈依雪还有些兴奋。 她把那封信妥贴的收好,准备睡下了 …… 合韵院。 李喜玥一直没睡,手里拿着书,虽看得有兴味,可她却是在惦记平南王送来的那封信。 夜越熬越黑,等到守夜的青杏都困得睁不开眼,在脚踏上偎着睡着了,李喜玥这才小心翼翼把平南王差人送来的那封信展开。 “查无此人。” 书信上,只有四个大字。 “查无此人……” 李喜玥的眉头快拧到一起去了。 再怎么样,也不会查无此人吧? 平南王在西北的势力之大,大到能遮盖西北的每一个角落。 怎么能查不到李珂儿她姨娘的身世呢? 难道,她不是记录在册的良民? 想通关窍,李喜玥眼前一亮。 第八十八章 告黑状 李喜玥赶忙给家里写了封信,但不是写给李思德的,而是写给李承宇。 自己那位父亲恐怕不会跟她同心,还是先暗中查访的好。 翌日,青杏一大早便拿着信给李承宇送去了。 韩煜初一晚上没回府,几日后的一个傍晚才急忙忙赶回来。一回来就进了他自己的书房,哪个妾侍也没见,仿佛真的查到了什么要事。 听到消息,李喜玥嘲讽地勾起唇角。 他干正事的时候从没有如此认真过,背后搞小动作倒是挺努力的。 官场上这些背后捅刀子、雪上加霜的事倒也寻常。但光钻营这些,而不去正经为官,必然不是长久之相。 李喜玥才懒得矫正他,忙自己的事去了。 晌午时分,秦大将军府送来了帖子。 李喜玥忙让小厨房备下席面,只等秦可馨来。 下午,赵夫人和秦可馨一同来了。 赵夫人是长辈,若无要事,一般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来拜访小辈的。 李喜玥大抵知道她要来问些什么,便在心底预留好了答案。 虽然那日镇国候夫人来韩国公府吵闹的事并没有流传出去,阖府上下包括刘巧云都是闭口不谈,可外面人到底还是知道祁峥丢了这件事。 想必这次赵夫人带着秦可馨跑过来,是想看看李喜玥知不知道什么消息,顺便吐槽一下这不靠谱的镇国侯府。 李喜玥知道轻重,自然也不能跟她们说实话,毕竟这事儿粘在身上也是怪恶心的,于是便转移了话题。 “夫人,镇国侯府二公子丢了的事,我的确不太清楚,但是……听闻那二公子的人品可不太好啊。” 是的,自从祁峥消失,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腌臜事也慢慢被流传了出来,许多人都知道了他曾经在青楼打死一个女子等……各式各样的泼皮无赖混账事。 赵夫人一拍大腿。 “可说呢!万万没想到他们家那嫡次子居然是这样的德行,那镇国侯夫人竟然还敢舔着脸皮上门来说亲,我真是……我呸!”她十分激动,怒火快掀了屋顶。 主要是后怕,毕竟她之前都动了把秦可馨嫁给祁峥的心思。 这个祁峥,丢的可真是时候! 还好丢了,爆出这些事来,否则他们家真是要被瞒在鼓里! 秦可馨虽然在心里十分窃喜,却只能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好像被欺负了似的。 实则在心里笑的不行。 太好了,没有人逼她嫁人了! 终于可以安安心心等王肇考完秋闱来求娶她! 李喜玥被她那得意的小表情逗的不行,趁赵夫人没看见,偷偷瞥她一眼,示意她别太嘚瑟。 收到信号,秦可馨这才小心翼翼收回表情。 又聊了好一会子,李喜玥适时道:“其实可馨的婚事倒也不必那么着急,左右今年还有春闱和秋闱,会出上许多有真才实学的好男儿,那时候再相看,正是时候。” 赵夫人眼前一亮。 从前有‘榜下捉婿’的惯例,到时候可以从中好好挑选一位好夫君给秦可馨。最好是个家境一般的,别越过秦大将军府的门楣,这样秦可馨不会受委屈。 李喜玥送走这二位,顺安那边来报,说今儿韩煜初谁的院都没去,一直窝在自己书房里写奏折呢,让李喜玥也不用备韩煜初的晚饭。 在一旁的水碧悄悄翻个白眼。 这小公爷也太自作多情了,谁会给他备晚饭啊? 李喜玥哂笑:“小公爷真当勤勉啊,让厨房给他送些安神汤吧。” 倒也没说让自己小厨房做了给他送去,这完全是费嘴不费力的客套话。 顺安笑着应了。 翌日。 镇国侯府。 祁延派出去的人没有发觉被盯上了,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搜查工作。 他们现在不能明着搜查,只能做些翻窗跳墙之类的事情,倒也再次将盛京摸了个七七八八。 可无论如何,就是不见祁峥的踪影! 镇国侯夫人昏了醒,醒了昏,眼见着一天比一天萎靡。 她把祁峥去找城西城隍庙里老邪僧的事告诉了祁延,祁延又生气又无奈,本想说不管那个又蠢又坏的弟弟了。 可愚孝惯了的祁延又辩不过镇国侯夫人,只能再次去找那老邪僧要线索。 镇国侯也气的不轻,压根不往镇国侯夫人那院子里去。 流连在几个妾侍房中,说什么都不肯去见她,也不愿见自己那个‘逆子’祁延。 “侯爷,侯爷!不好了,皇上传召呢,让你进宫!” 镇国侯的贴身侍卫,一边大喊,一边跌跌撞撞从门外跑进来。 镇国侯的姨娘满脸不悦,教训着:“怎么叫‘不好了’?皇上传召而已,指不定是找侯爷商量什么要事呢!毕竟这盛京里若没了侯爷的指挥和保护,可怎么行啊。” 镇国侯瞪了妾侍一眼,“你懂什么?” 姨娘见自己的马屁拍在马腿上,赶忙垂下头不吱声了。 镇国侯有些狼狈地从床上爬下来,“来通传的公公可说了是什么事?” 侍卫脸色难看:“未说,可语气不好。” 镇国侯的心又沉了几分。 姨娘麻利地给他换好朝服,镇国侯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赶进宫。 这次去的是皇上的拙政殿。 殿内只有七八个嘉元帝的心腹大臣,最中间,站着韩国公爷! 看见他,韩国公爷朗声道:“皇上!臣要参镇国侯不听皇命,阳奉阴违!皇上下了处罚后,镇国侯府依旧肆意在百姓家里出入,并且翻窗翻墙,甚至有偷窃之嫌疑!整个盛京人心惶惶!” 闻言,镇国侯气得浑身冒火! 他是万万没想到啊! 怎么在家里蹲着还会出事啊! 家中接连变故就已经很让人冒火了。 没想到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背后竟然还有韩国公府咬着不放! 皇上向来最讨厌阴奉阳为之人,他们家这是接连犯了好几个错啊! 这一下便是将他们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韩国公爷!你怎么能这样在背后污蔑?” 面对他苍白的解释,韩国公爷冷冷看着他。 嘉元帝面带肃容,已然让人摸不清真实的情绪。 只是他眼神幽深,帝王的霸气已经彻底暴露在外。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镇国侯真的慌了。 他‘噗通’一声,跪的结结实实。 镇国侯的辩解之声在大殿的空中回荡。 “皇上!臣冤枉啊!韩国公爷这是在告黑状啊!” 第八十九章 母子关系破裂 其实,祁延在外面继续找祁峥的事情,镇国侯也是知道些的。 虽然镇国侯心里生气,真的想拂袖而去,再也不管祁峥的事情。可说到底那是自己的儿子,是他血脉相连的嫡子,也常常承欢膝下,十分会讨他开心,不过是调皮妄为了些。 镇国侯又怎么能忍心不去找儿子呢? 镇国侯那日跟镇国侯夫人大闹了一场,二人不欢而散,可当他知道祁延还是在偷偷找祁峥的时候,心里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拉不下老脸,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找祁峥,好在祁延去找了。 镇国侯想着,反正第二天府尹就会下搜寻令,到时候他们找人就名正言顺了,想必晚上先偷偷摸摸地找一下,也不会怎么样。 谁能想到,即便是万般小心,还是被有心人钻了空子,找到了他们对皇上阴奉阳违证据。 这是盯上他们了! 故意的!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那晚的作为的确是不应该,按照镇国侯的性子绝不会犯此错误。左右只有一晚的时间,何必急于一时? 说到底,这一切都怪镇国侯夫人太心急,没有办法控制住情绪,还逼迫祁延必须马不停蹄地找,否则怎么至于爆出这样的事情来!? 娶妻娶贤啊! 娶妻应娶贤啊! 都毁在一个女人身上了! 韩国公爷绝不会给他机会狡辩,立马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哪里是污蔑你?这些证据全部都记录在册,你这是在堂而皇之的违背天命啊,我既得知真相,又怎么能不告诉皇上呢?” 韩国公爷提着韩煜初那晚抓到的证人,叫侍卫放在门口等候召见。 “那人已经伏法认罪,也口供画押,是万万抵赖不得的!” 画押和证词已经摆在嘉元帝桌子上了。 韩煜初虽然平时挺不靠谱的,但这次抓镇国侯府的错处,却抓的十分及时。 也不知他是打通了哪个关窍,提审,问询,写状子和奏折,做的那叫一个详细全面,竟然还去衙门打了招呼,把功劳都给了刑部的,自己只做告发者。 既不会显得太急于求功,又适时表现出了对嘉元帝的忠心。 韩国公爷拿着这些齐全的人证物证告起御状来,那是非常的理直气壮,就连胸膛都比平时更挺了几分。 韩国公爷满心欢喜! 强行隐瞒着自己眼中的欲望。 他早就想收拾镇国侯了! 当年就是因为没有跟镇国侯抢上盛京镇守大将的职务,所以韩国公府才日渐衰落,一年不如一年,马上就要比不过镇国侯府的威势了。 如今镇国侯府马上要彻底无法翻身,岂不美哉? 想必皇上在更换盛京镇守大将的时候,一定会考虑韩国公府! 嘉元帝早知道镇国侯阴奉阳违。 眼前的证据却还是要一遍遍过目。 审讯完毕,证据确凿。 嘉元帝的眉头紧锁,眼中闪烁着怒火,似乎要将一切不满和不忠烧成灰烬。 镇国侯实在是太猖狂了! 他大笔一挥,‘唰唰’落下字迹。 一旁的太监接过圣旨,高声宣判:“跪!” “镇国侯身为朝廷官员,执掌盛京内外巡查守护皇帝安危之职务,本应以身作则,守法本分,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熟料其不听皇命,利用职务之便欺辱百姓,阳奉阴违!殴打他人!实为礼法败类,名教罪人。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念其祖,其父,均乃三朝老臣,德高年劭,功勋卓着,朕不忍老臣悲痛,特从轻发落,着令免除官职!交由秦将军领受!” 革职! 竟然革职了! 镇国侯快昏倒了,几乎是瘫软在地上,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监冷眼道:“镇国侯,接旨吧。” 他虽腿软,却不敢不去接旨。 镇国侯满身大汗,趴着往前蹭,一身软骨头好不容易蹭到太监面前,颤抖着接过圣旨。 “谢……谢主隆恩……” 只是革职,并未削爵,他还是镇国侯。 可…… 见罪于皇上,他没有了官职,就相当于成了一枚弃子! 还留着他的爵位,不过是皇上不想让后人落他口实罢了! 他没了官职,这个爵位就等于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人瓜分了! 但是…… 这道圣旨中没有提到祁延,证明祁延的官职还留着。 还有希望,还有希望! 镇国侯被自家侍卫抬着回了镇国侯府。 大臣们纷纷嘉许韩国公爷:“韩国公爷,您可真是太厉害了,真是皇上的助力啊!” 被奉承,韩国公爷却提不起兴致。 他兴趣缺缺地冲大家抱拳,假惺惺道:“没什么,都是臣子应当做的,我们就是要为皇上排忧解难,甄别阳奉阴违之人啊。” 他哪里高兴的起来! 本以为斗倒了镇国侯,接替他位置的人会是自己。 没想到皇上却把这个位置给了秦将军! 这不是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了吗? 真是令人难受! 罢了罢了,给秦将军也总比给镇国侯好! …… 镇国侯府。 皇上圣旨一下,镇国侯府全乱了。 镇国侯的将军官印被收,官服和盔甲都收走了,只剩一身朝服。 “我的老天爷啊!这是怎么了啊,我的侯爷啊!” “侯爷,侯爷!咱们不会被抄家了吧?侯爷啊……” “我才十九岁,我还不想死啊!救命啊!” 后宅中,姨娘们的惨叫此起彼伏,把在病中昏迷的镇国侯夫人都惊动了。 “怎么了这是!延哥儿!” 只要出了事,镇国侯夫人第一时间便想到自己的靠山,祁延。 祁延正好听下人通传完,回来后脸色一片惨白。 “母亲,大事不好了,父亲被皇上革职了!” “咳咳咳!” 镇国侯夫人吐出一口血来。 “怎么回……怎么会这样……” 祁延忙给她顺气。 他实在是有些生气,还有些怨怼。 怨弟弟的不听话,怨母亲的关心则乱。 最后受害的只有他和父亲! 他气闷:“还不是因为二弟的事。” 祁延将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没想到镇国侯夫人听完后,竟然道:“这怎么能怪你二弟呢?还不是因为你们父子二人行动的时候不够小心!太蠢了,才会被人发现!” 祁延:“母亲!” 他目眦欲裂! 母亲怎么能偏心的这么厉害呢! 镇国侯夫人:“你们就是不尽心!自己做不好事,竟然还怨你二弟!” 祁延双眼通红:“母亲,你怎能说我不尽力呢?对于祁峥做的那些污糟事,从小到大都是我在兜着,没有哪件事是我不操心的,甚至父亲都因此被革职了,你……” 镇国侯夫人根本听不进去,使劲儿捶打着他的胸口。 “你们都是混蛋,都是混蛋!这些就是借口!你们看不上我的峥哥儿,所以处处欺负他,还把错都归到他身上……” 祁延踉踉跄跄起身,觉得眼前发白,已经有些喘不上气。 第九十章 革职的真相 母亲的偏心彻彻底底刺痛了他。 原本他以为母亲偏爱弟弟,是因为祁峥岁数更小,他又不听话,十分顽皮,难免要多操些心。况且祁峥并不像他一般,作为世子,可爵位可继承。 诸如此般,母亲才会对祁峥更多关照。 可万万没想到,事情都已经坏到这地步了,母亲还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全然不觉得是因为祁峥的不安分,才引得全家遭此大祸! 祁延浑身发抖,“咱们镇国侯府就是被有心人针对了,近日来发生的桩桩件件,都是圈套!如果不是因为祁峥离经叛道,不好好读书,偏要去跟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日子,处处惹祸,咱们又怎么会被有心人抓到空子?” “你这个做大哥的不顶用,竟然还在这里狡辩?” 镇国侯夫人怒视祁延。 她只惦记着下落不明的祁峥,根本无心管其他。 祁延见她冥顽不灵,已经是失望至极。 他从喉管里压出几个字,撕心裂肺,“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镇国侯夫人愣了一瞬。 她很快瞪起眼睛,“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不是我亲生的,难不成还是别人生的?延哥儿,都什么时候了,你跟你弟弟吃什么醋啊!” 这番话,又给祁延扣了一个大帽子。 仿佛他的难过失望,全都是在闹脾气,跟弟弟吃醋。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这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 祁延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儿,此刻眼眶被泪水熏的通红。 他快哭了。 镇国侯夫人是个欺软怕硬的,她多年来欺压在大儿子头上,决不允许他忤逆自己。眼见祁延伤心欲绝,好不容易硬起的腰板又有软下去的迹象,她立马乘胜追击。 “难道你弟弟弄出这些所谓的腌臜事,就没有你的原因吗?你成日里只顾着自己读书应酬,根本没怎么规劝过他。你弟弟是个有主意的,他向来不愿意听我和你父亲的教诲,但是你对他说几句,他总还是能听进去一些。你说说,若是你对他及时管教疏导,他怎么能出去得罪人呢!” 祁延此刻已经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他狼狈的跌坐在木凳上面,对着母亲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想要反驳,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底,他愚孝惯了。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管母亲说什么,他都会尽力的满足她,毕竟这天下以‘孝’字为大。 他是最懂孝道的人了,别人也都常常褒奖他孝顺懂事,为此夸奖他,赞许他。 可如今,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愚孝,才惯的母亲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跋扈,如此不讲道理! 竟把屎盆子都往他身上扣了。 那他这么多年的兢兢业业,收拾残局,又算什么! 算活该吗!? “母亲,不论您今天怎么说,我都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顺着你了,二弟的事情暂且不论,现在府中已经乱了,父亲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我得先去看父亲!” 祁延虽然已经气苦,难过至极,却也不敢真的对母亲说那些重话,只转移了矛头,说自己要去看看镇国侯。 镇国侯夫人立马竖起眉毛。 “不许去看!你父亲那里有什么好看的?他早就不把你弟弟放在眼里了!天天往那后的妖精堆里扎,哪里再管过我们母子!你竟然还想去看他?我告诉你,你要是去看他,就当你不认我这个妈了,他踹的我那一脚,可是用了十成力气,踹到我现在都还没好,难道你都忘了吗?你是不是不想认我了!” 这些大山劈头盖脸的砸下来压的祁延脑袋发晕。 “那您,究竟要我怎么样……” 就在这个时候,祁延的大娘子王氏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母亲!你真的不要偏心太过,你看官人都被你气成什么样子了?公爹那边都已经乱成一团,家中没有人主持大局,怎么能行?都已经这样了,你竟然还不让官人去看一眼,他若是不去这家中哪里还有顶梁柱了,您未免也太任性了些!” 镇国侯夫人向来是骑在儿媳妇头上作为作福惯了的,眼下竟然被她给呵斥了! 这她哪里受得了,顿时一口气从胸口憋着上不来,险些咳出血。 “滚滚滚,你这个下作的贱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婆母还在你面前顶着呢,我一天不死就一天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快给我滚!” 从前王氏一直被婆母欺压着,因为她的官人实在是太过于愚孝,虽然说官人私下对她挺不错的,夫妻二人感情也很不错,可只要有关镇国侯夫人的事情,王氏从来都没有反击之地,更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为祁延只会让她忍,让她孝顺。 这么多年,王氏被镇国侯夫人磋磨得不行,每日不是站规矩,就是贴身伺候。 镇国侯夫人连丫鬟也不用了,就只让她来做这些下人干的活儿。 王氏嫁进来也有七年了,为着伺候好镇国侯夫人,顾好家中琐事,竟然连孩子也没生出半个来。 镇国侯夫人还倒打一耙,跑去王氏娘家问罪,说她七年不出,有违妇德,是有罪之人。 搞得王氏的娘家也抬不起头来。 王氏真真是恨毒了她! 今日她见自己的官人竟然破天荒的跟婆母对峙了起来,眼看是有反抗之意。 王氏好不容易有机会反击,便再也忍不住,一个猛子冲了出来。 她今天一定要跟镇国侯夫人理论个清楚! 祁延还在伤心,也没顾着矫正王氏的态度。 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心怀委屈和怨恨的,自然也不会去阻止替他出头的王氏。 相反,他今天才发觉,自己这位乖顺贤惠的大娘子,竟然还有些英勇,十分护着他。 王氏叫几个小厮来,把祁延扶着往外走。 她利落地吩咐道:“现在家宅不宁,需要世子去主持大局。母亲这里有我在,您就不要担心了。” 祁延点点头,不去看镇国侯夫人的脸色,失望的走了。 把祁延哄走,王氏面对镇国侯夫人,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您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你想干什么?” 镇国侯夫人惊恐地看着王氏。 …… 拙政殿。 处置镇国侯的圣旨下了,在盛京中也引起了一层不小的风波。 当天傍晚,顾玄凌便被嘉元帝召见。 因着他的行踪还不能暴露,于是顾玄凌一身玄衣低调进宫,面圣。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元帝虽然是他的亲叔叔,也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可这些礼法顾玄凌绝不会错漏半分。 “皇上,臣听闻了镇国侯被革职一事,可这样便革职,是否罚的有些重?” 嘉元帝瞥他一眼,道:“自然是因为他勾结吐蕃外臣,我才会将他革职,你上的折子难不成是写着玩的?” 顾玄凌勾起笑容,立马恭敬的说:“皇上英明。” 他在西北收集的这些证据,全部都是大罪。 虽算不上通敌叛国,却也有几分不可名状的意味。 第九十一章 心怀鬼胎 顾玄凌素来沉稳,只有在自己这位九五至尊的亲叔叔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顽皮小子的模样。 嘉元帝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你甚少这样拐弯抹角,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况且去西北搜查证据也是朕给你下的命令,怎的你这回说话反而吞吞吐吐?臭小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朕呢?” 顾玄凌挠了挠头,冲他一笑。 “臣不敢瞒着皇上,只不过有些心事,不过这心事现在还不能与皇上说,日后说不定还有皇上要帮忙的时候呢,到时候您可别骂我。” 听自己的侄子这么一说,嘉元帝瞬间被挑起了兴致,立马放下手中的奏折,眼神中的疲倦一扫而空。 “你这孙悟空般的能耐,竟然还有要求朕的时候,你快给朕说说究竟是什么事?亦或者是……为着什么人?” 不愧是皇上,眼神之毒拉心思之缜密,自然是比普通人强上不知道多少倍,竟然一下就看穿了顾玄凌心里的那些小九九。 “你也真是的,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肯娶亲,你若想要什么人家的姑娘,朕都能给你指婚,怎么现在还腼腆上了?” 顾玄凌脸上是一点都不显情绪,只连忙否认了。 嘉元帝见他不肯说,便也不再逼问叔侄二人又聊了一些朝堂之事。直到深夜才放了顾玄凌回去。 …… 平南王府。 男人静静的坐在书桌前,桌上只亮着一盏十分幽暗的烛台。 因着他现在不能暴露踪迹,于是王府里也并不能大张旗鼓的伺候他。 顾玄凌身边的侍卫钟忠十分替他委屈:“这些日子真是苦了王爷了,明明是回自己家,却连灯都不敢点,不过还好月底就要回西北了,那个时候王爷便不必这么憋屈。” 顾玄凌眼神幽暗。 “我倒并不觉得委屈。” 钟忠:“王爷是指哪打哪的良将,自然不会有怨怼之心,是奴才多嘴。” 顾玄凌颇感好笑的瞪了他一眼,“少在这里跟我装模作样了,前些日子让你去找的西北罪犯卷宗,可搜寻了?” 钟忠立马道,“已经检查完毕,却没有找到您要我们找的那个名字。” 罪犯名录上也没有…… 顾玄凌的剑眉彻底拧成麻花。 这很不对劲。 李府中的那个姨娘,若真是从西北来的难民,无论如何祖上也会有些痕迹在的。 可是整个西北的档案翻下来,他们家竟然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变了名字。 顾玄凌想到这里,便抄起毛笔准备再给李喜玥写一封信。 笔在空中悬着,他又突然放下了。 李喜玥现在到底是个后宅妇人,自己总给她写信也不是办法,万一落得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可就给她找麻烦了。 “钟忠,你们暗地里去查一下李府几个姨娘的来历,尤其是那个叫马香寒的姨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盛京,又是在哪里遇上了李大人,这些事情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钟忠虽然不理解自己家王爷为什么突然对一个五品文官的后宅这么感兴趣,但他哪里敢多嘴去问,自然是低头领命。 顾玄凌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中,望着窗外月亮的方向,喃喃自语的说道,“希望我能够帮到你吧。” …… 李喜玥很快便收到了李承宇的回信。 【马姨娘并不爱争宠,平日里只喜欢自己做些绣活。自从她三年前流产了一个男胎,便再也无法生育,父亲也很少去她院里。她很少外出,只有每个月府中采买的日子,才会跟着主母一同出门。】 这样看来,倒是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可李思德为何要娶一个西北逃亡而来的难民为妾呢? 马姨娘现在看着的确年老色衰,但是从她优越的骨相和乌黑的长发足以看出,她在年轻的时候是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 纳妾为色,想必是这个缘故。 罢了,有些事还是需要她亲自去查证。 “青杏,给李府送帖子,我三日后回门探亲。” “是。” …… 康悦阁。 雪儿手里拿着一个小暖炉,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 她从外面回来,满身都是雪花,正快速往里屋走来请安。 康悦阁里只有江南县主一个人,独自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只等雪儿回来复命。 雪儿今天一大早便跑到了城郊的茶楼去,为的是查证那日李喜玥和刘巧云说的是否是真话。 “可查到了吗?”江南县主淡淡的呷了口茶,她语气虽然随意平淡,可眼神却炯炯发亮。 雪儿行礼后回话,“回县主娘娘,我让老板把账本拿出来核对了一番,里面的确是咱们大娘子和刘小姐的签名无疑。这账本我也细细看了,并没有看到镇国侯家二公子的名字。” 江南县主冷嗤一声。 “那种腌臜败类,在外做惯了恶事的人,又怎么会留下痕迹。” 查这一下,证明了李喜玥的清白,江南县主心口上压的那块大石头此刻也可以撤下了。 “罢了,这样便好,落日后那家人再跑上来纠缠, 便可以拿出证据来堵上他们的嘴。切记此事不可对外宣扬,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雪儿乖顺道,“您放心,我也给了那老板许多银子来封口。” 这事终于告一段落了。 江南县主想到自己这些天对李喜玥都挺冷淡的,便想着去她屋里坐坐,婆媳间也好聊聊天。 差人拿了些新制的吃食,江南县主一行人往合韵院走去。 刚走到大门口,远远便看到一个女子在那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想进去却又不敢进去。 江南县主最讨厌这种偷鸡摸狗的人了,当时便拧起了眉头,对那边厉声说道,“是谁?为什么在主子的院门口鬼鬼祟祟的?!” 沈依雪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扭过身来扣在了地上。 雪儿最先看清了沈依雪的脸。 她惊讶道,“这不是沈姨娘吗?怎么在大娘子房门口?” 沈依雪被提溜着,跪在了江南县主面前。 她脸上满满都是谨小慎微。 “回县主娘娘,我是想给大娘子请安,可大娘子不愿意接受我……” 第九十二章 妒恨 雪儿立马道:“姨娘给主母请安是天经地义的,沈姨娘又何必做出这副委屈模样?谁不知道大娘子的性子是最好的,虽然你进门的时候闹得她病了一场,但她也并未出言责怪过,把一切苦楚都自己咽下了。沈姨娘在县主娘娘面前说这番话,是有攀蔑主母,挑拨婆媳关系的嫌疑。” 这大帽子扣下来,饶是沈依雪心里早就想好了借口,也不得不慌张起来。 “县主娘娘明鉴!奴婢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从前奴婢来给主母请安时,被院里的粗使丫头给死死拦着不让进门,所以奴婢便知道大娘子是不喜奴婢的。” 江南县主斜睨她一眼:“既然你们大娘子不喜见你,你又何必非要来找不痛快?老老实实在你自己院里待产便是,大冷天在外面瞎跑,还敢蹲主母的墙角,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影响到你腹中的小主子,是赖你自己不小心,还是想赖到主母头上去?” 不愧是江南县主,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 被无情地识破了,沈依雪面色煞白,两只手紧紧拧在一处,是显而易见的紧张。 她张了张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奴婢爱慕依恋小公爷,自然是小公爷幸福,奴婢才感觉幸福。可家中大娘子一直因为奴婢有孕入府之事与小公爷有嫌隙,搞得小公爷也时常苦闷……所以,所以奴婢便自作主张地来给大娘子请罪了。只要大娘子能和小公爷再无嫌隙,让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她这解释虽不高明,却让人无法苛责。 雪儿站在江南县主身后,十分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江南县主依旧面色低沉如水,语气却松了些。 “哼,你倒是会说。” 她往合韵院的大门看过去,语气幽深:“罢了,同在府中,总归是要见面的。你今儿就跟着我一同去吧,正好给你们大娘子好好赔个罪。毕竟这孩子生下来以后,还得交给她来教养。” 沈依雪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掩藏的很好。 她乖顺俯身:“是,多谢县主娘娘教诲。” 合韵院廊内养着十几盆红梅,映着雪景格外瞩目。 雪中红梅,更显娇艳。 听闻江南县主来看李喜玥,水碧赶忙出来迎着。 她规规矩矩给江南县主行礼,温声道:“奴婢给县主娘娘请安,大雪天的还劳烦县主娘娘跑一趟,可别冻着您了。还请您挪步来前厅,我们大娘子更了衣便来了。” 江南县主不动声色问:“怎的大中午更衣,玥儿不舒服吗?” 闻言,水碧‘不小心’眼神幽怨地瞥了眼跟在后头的沈依雪。 “唉……自大娘子过年病了那一场,便一直没有恢复从前的精神。这些日子府医崔大夫一直给大娘子供着阿胶在温补,可大娘子每日还是要午睡半个时辰,下午才能恢复精神头。” 雪儿看着江南县主的脸色,适时补充道:“前日崔大夫去康悦阁请脉,也说了此事,大娘子用了半个月阿胶了。” 江南县主便不再说什么。 李喜玥听见门外的动静,披着厚厚的外袍走出来迎接。 “母亲,您怎么亲自来了,若有什么事通传一声便好,儿媳去康悦阁给您请安便是。这天冷路滑的,真是劳驾了。” 江南县主不置可否,细细观察李喜玥的神情。 她两弯细眉似蹙非蹙,面色惨白,真是有些弱柳扶风之态。 江南县主蹙眉,“上回见你还没有这般虚弱。” 青杏扶着李喜玥坐下,细声道:“回县主娘娘,我们大娘子从小就是心思孱弱之人,今年短短一个月内,接连……” 话说一半,青杏抿唇不语。 这个‘接连’,自然是说沈依雪有孕入府和镇国侯夫人找茬的事。 江南县主不语,心中却有些不满李喜玥的不堪一击。 到底是个柔弱女子,一点经不起波澜。 好在她有一身管家理事的好本领,也不算是全然无用。 江南县主也没说什么,叫丫鬟们把送给李喜玥的补品和礼物带来,摊了一桌子。 嘱咐她要好好养身子。 站在身后的沈依雪心痒难耐。 这些好东西,就当平日送礼,便流水般送来了李喜玥的房中。 哼,果然国公府富贵,还是得亲见了才知道。 今儿接见江南县主,李喜玥引她们进了里屋。 这还是沈依雪第一次看见李喜玥的内室。 梨花木的桌上摆着一张微黄的素绢,旁边放着一枚端砚,笔筒里插着几支质地精良毛笔。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蚕丝被。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铜麒麟香炉,静静的吐着云纹般的香烟。 这华贵万千的规制,若都是她的就好了! 沈依雪满心嫉妒,她的目光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如同淬火后的刀刃,那份羡嫉之意毫不掩饰。 李喜玥只当没看见她。 江南县主照例问询了一些府中庶务,李喜玥一一答了。 她适时道:“儿媳这些天身子发虚,补了许多天却也不见什么起色。正巧这些日子安姨娘常常来与我做伴,儿媳教她学了识字和算数。安姨娘很聪明,很快便能算些简单的账目。儿媳想着,能不能让安姨娘先承办些府中采买的活儿,不让她采买贵重的,只先去买些丝线,布料什么的。一是能为儿媳分担些,二是看看她有没有担起责任的能耐,日后也是一个助力。” 这些事,江南县主对她很放心。 不过是些无可厚非的小事,既然李喜玥觉得安姨娘行,让她试试也无妨。 “这些你能做主的事,你便看着来吧,不必事事向我汇报。” 李喜玥盈盈一笑:“谢母亲。” 沈依雪看着眼前楚楚动人的女子,一股妒忌缠上心头。 怎么什么好事都在她头上? 名贵的出身,婆母的信任,还有这些华贵的好东西! 她手里攥着韩云霭仿造祁峥笔迹的那封信,身子小幅度颤抖。 是兴奋,也是害怕。 若能扳倒李喜玥,就真的太好了! 这些好东西,早晚都是她的! 第九十三章 三妹的婚事 瑶月楼。 韩煜初忙完军营中事,早早便回到沈依雪这里,陪她用晚膳。 本就是两个交过心的有情人,哪怕是天大的矛盾,为着她腹中之子,暂时也被遮掩过去了。 “今日怎么样,难受吗?孩子还听话吗?” 韩煜初十分开心地把头贴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快三个月了,还是有些细微变化的。 沈依雪装作柔弱的样子:“今日县主娘娘带我去给大娘子请安了,好在大娘子还顾念着县主娘娘的面子,这回没赶我走。” 韩煜初压根儿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站起来。 觉得渴了,往自己喉咙里灌茶。 喝完了茶,他淡淡道:“嗯,喜玥不是那种人,我就说她会接受你的。” 沈依雪:…… 你就说个锤子吧。 嘴皮子上下一碰就算完事了,一点都不知道帮她在这府里站稳脚跟。 而且,她哪是这个意思啊! 她是想说自己以前被李喜玥赶走过!让他心疼自己,最好是去李喜玥那里找事,替她出口恶气! 可韩煜初跟小聋瞎似的,就是不接茬。 她又凉凉道:“今儿奴婢还是头一回往大娘子的里屋去了,从前大娘子都是叫奴婢在前厅待着的。大娘子的日子过得可真是气派啊,满屋子全是贵重物品,奴婢见也没见过。那笔洗恐怕都是象牙制成的吧,可真真是华贵万千啊。” 她疯暗示。 我也想要,快给我置办! 听她这么说,韩煜初不以为意:“那笔洗是我给喜玥的聘礼,不算很贵重。而且也不是象牙制的,是白玉,什么人家会用象牙做笔洗啊,也太庸俗了,看着也不通透啊。怎么,你又不会写字作画,怎么还看上笔洗了?” 沈依雪:…… 韩煜初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嘲笑她没文化吗!? 她气得牙痒痒,真想狠狠给韩煜初后脑勺一巴掌! 她心中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手中绢帕早就被揉捏得褶皱不堪。 “我……” 临近爆发,她突然想起上次二人在小院里不欢而散的场景,只能逼迫自己强行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 沈依雪捏着腔调,往韩煜初怀里靠:“煜初哥哥,奴婢只要能跟您在一起,不管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愿意。那笔洗再贵重,也没有您对我的情谊贵重。” 这语气,仿佛她现在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似的。 韩煜初直愣愣道:“嗯,我知道你有这份心。现在也如愿嫁进来给我当妾了,咱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他这是在装傻吗! 沈依雪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苦闷了,她今天要是不把这一肚子的酸水都发出来,恐怕是连觉也睡不好! “煜初哥哥,我觉得我这房子里的吃穿用度都有些寒酸,今日见了大娘子那里的物件,真是觉得既华贵又有气度,她那香炉和床榻都是我喜欢的,还有苏绣的屏风,能不能给我也换成跟她一样的?” 韩煜初眉头一皱,语气有些生硬,“喜玥房里的那些摆件和家具,大部分都是从她娘家陪嫁来的。你想要同样的,我到哪给你弄去?” 她…… 自然是没有娘家可依的! 沈依雪身为孤女,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不管怎么样,这对她来说肯定是一件非常悲痛的事情。 她放声大哭,哭的像个孩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去。 韩煜初竟然就这样把事实插在她心口,一点都不顾及她的颜面和情感,她真的伤心死了! “奴婢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人,自然没有大娘子那样幸福美满的家庭,也没有可以依仗的人和事,我这辈子唯一能依仗的也就是您了,可是……” 哭着哭着,沈依雪又用双手捂住脸庞,好像没有办法抑制内心的痛苦那般。 这样的哭声实在是让人感到无助和心疼,可听久了,太阳穴也隐隐作痛。 韩煜初这才意识到是自己说的话引得她伤心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女子嘛,自然就是喜欢为这些吃啊穿啊的攀比。 明白了其中关窍的韩煜初赶忙哄起来。 “好了,好了,你莫要再哭了,哭的我头都疼。我知道了,明天我想办法去给你弄些新的家具来。” 沈依雪这才心满意足的睁开眼睛,止住哭声。 “真的吗?煜初哥哥,你要给我换成跟大娘子一样的吗?” 韩煜初立马瞪了她一眼。 “喜玥的那些东西那么名贵,大多都是她娘家带来的,或者是我母亲赠予,要不就是我给的聘礼,那可都是十成十的好东西!我的俸禄虽然不多,但给你也是够用了,明儿我就把钱全都支出来给你拿过来,你看看想换什么就换吧。” 沈依雪眼神发怒。 就韩煜初那点俸禄银子,够干嘛的? 连李喜玥屋里的一个珐琅花瓶都换不来! “不行,我就想要跟大娘子同样规格的!” “我哪有钱?” “你就不能去问县主娘娘要吗?这个韩国公府将来都是你的,想要些家具有这么难吗!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换!” 韩煜初怒火在胸中翻腾,“我看你是要疯!罢了,我不在你这歇着了。顺安,回书房!” 二人不欢而散! …… 翌日。 李喜玥听说了昨晚韩煜初和沈依雪吵架的事,竟然是为着想要她屋里的摆件和家具。 今儿李喜玥要回李府,水碧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吐槽。 “沈姨娘真是脑子有毛病,她一个孤女,竟然还惦记着用跟小姐一样的东西,疯了不成?小姐的嫁妆可都是夫人和老爷一点点给添的,添了十几年才有这样的华贵。” 青杏也道:“沈姨娘还说什么,很多东西都是县主娘娘给添过来的,好像很是不满呢。可我们小姐每日是如何操劳府中庶务的,她可知道吗?一天到晚就想着不劳而获,先把肚子里的小主子生下来再说吧!” 李喜玥望着镜中华贵无双的自己。 淡淡道:“我看,她是想鸠占鹊巢才是。” 李府。 一进院子,就看府里人都忙碌着,手中不是抬着箱子就是搬着花盆,一个个脚步生风。 水碧是李府的家生子,父母兄弟都在李府当差,她对府中事十分了解。 她对李喜玥低声道:“夫人要给三小姐说亲了,这些天正忙着,把三小姐从原本的小院子挪到了溪风阁,现下正在重新布置。” “采薇不是还没及笄吗,这么着急?” 水碧脸上闪过尴尬,“说是要给夫人娘家的表弟相看,都是一家人,本就是亲上加亲的喜事,早些看也无妨。” 李喜玥愣了愣。 孙氏的表弟? 那可是个混账的! 第九十四章 马姨娘 李喜玥脸上闪过不悦,“这是要让采薇去给她那个克死老婆的表弟做填房?真是岂有此理!父亲也没说什么?” 水碧垂下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虽然水碧也不喜孙氏的作为,可她到底是做奴婢的,不能多嘴。 李喜玥冷了脸。 李采薇在姑娘里排行老三,上头有李喜玥这个嫡长姐,还有二姐李珂儿。她也是姨娘生的,但她的姨娘是个苦命人,前些年染上时疫,最终肺痨过世。 李采薇从小便是个闷葫芦似的性格,别人说一,她绝不说二。因着是个姑娘,不会跟孙氏的嫡子争夺家产,孙氏虽然不怎么理会她,却也没心思苛待她,故而李采薇过得不算太差。 可孙氏竟然敢把李采薇许配给她那不争气的表弟,这怎么行? 两人可差了十来岁呢! 那表弟不是个好的,酗酒打人样样都会,他不学无术,惫懒泼皮,孙氏娘家常常补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即便如此,孙氏的母亲格外心疼这个侄子,总拿钱拿物给他贴补。 这不是明摆着要糟践李采薇吗? 这可不行。 李喜玥心里定了定,决定多管一回闲事。 李思德得知自己这个有出息的嫡长女要回门,今儿下了朝便赶回来,与她一同用午膳。 孙氏今天不在府里,回孙家议事去了。听闻孙家昨晚闹贼,把她家老太太吓惊了,请了大夫回去看病。孙氏作为家中嫁的最好的女儿,这个时候也很有作用,去帮着哥嫂镇镇场子。 李承焕跟几个同龄的男孩子出去疯玩,一般是叫不回来的。家中有侍卫和管事跟着,倒也安全。 李承宇还在书院旁听,他好学,若没什么要事绝不落下每一节课,课业做的比正式学生还好。学书院的夫子从来都是有教无类,遇见这么好的旁听生,心疼还来不及,时间一长,也不管他是旁听还是怎么的,一起教就是了。 今儿的餐桌上,便只有李喜玥,李采薇,还有李思德父女三人。 酸醋白血汤、五味蒸鸡、炒嫩笋…… 桌面上都是李喜玥爱吃的。 李采薇鹌鹑似的缩在李喜玥身边,怯生生打个招呼后,便不敢多说。 现在她这个大姐姐愈发雍容华贵,实在是将她衬托得像个灰扑扑的小鸭子。 李思德看见李喜玥就心生愉悦。 “动筷吧,还等我做什么,采薇,你也多吃。许久都没见你长姐了,快同她好好说说话。” 李采薇怔怔地点头,却也不知道跟姐姐说些什么。 好在李喜玥替她解围:“采薇,先吃饭。” 李思德真是愈发满意李喜玥这个女儿。 因为她嫁得好,在后宅女子中口碑也很不错,李思德在前朝都跟着沾光。 这些日子又帮韩国公府牵线办学堂的事,朝中许多文臣都与他关系更进一步。 父女二人聊了些立学堂的事,李思德虽然没有直观的好处可捞,但他奔走牵线也没什么成本,又打造了好名声,最适合他这样中不溜的人。 李喜玥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父亲,二妹禁足已经快有三个月了,我想着还是要想办法将她保下来才是。近日马姨娘可还好吗?是否要跟她说明?” 提到李珂儿,李思德的脸色微微发沉。 那个不争气的女儿,他都不愿再提。 “马姨娘那里多少也知道些,不用再给她说了。” 李喜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日子过得真快,马上就要到母亲的祭日了。还记得从前马姨娘对我母亲总是十分恭敬,对我也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时候女儿也会惦记起马姨娘。二妹这事弄得实在尴尬,我知道马姨娘心中肯定还惦记着她。若我现在去看看她,或许能让她稍微安心。” 听她提起齐氏,李思德难得脸色凝重。 那是一个又智慧又美貌的女人,是他的发妻。贵女下嫁,与他一同打拼多年。李思德这人虽然薄情自私,但他对齐氏还是很有感情的。毕竟李府能有现在的家产和前程,全靠齐氏的努力。 齐氏年纪轻轻便走了,更是把这种完美在他心中拉到极致。 李思德喝了口酒。 “七日前,祠堂那里就开始准备了。纸钱,经幡,香烛,全都备好。僧人的时间也已经安排好,届时便会来为你母亲诵经祈福。看到你现在嫁得这样好,想必她泉下有知也会放心了。” 李喜玥收起内心的讥讽,应了几句。 李思德道:“既然你惦记着马姨娘,就去看看她吧。” “是。” 李喜玥的内心有些紧张。 用完午膳,她便带着青杏和水碧往马姨娘院里走去。 总有一种期待已久的答案呼之欲出的感觉,心脏在心口跳的厉害。 马姨娘是西北人,院里总有些奇特的药草香味,是盛京里罕见的。 李喜玥一进门便闻到了那股记忆中熟悉的味道。 马姨娘这个小院位置偏远,在府里的边缘处,跟大街只隔了一堵墙。 李喜玥小的时候还经常跟着齐氏过来给家中姨娘们送些逢年过节的吃食和银子之类的,加上从前跟李珂儿姐妹情深,姐妹二人常常在这处玩耍,所以她对这个小院也比较熟悉 。 眼下,马姨娘的年岁见长,李思德也不怎么往她这里来了,家中的仆人们自然也是见风使舵的,不怎么待见她。 只见她这院外杂草丛生,连个修剪的人都没有,也是有些凄凉。 “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 马姨娘见有人来访,赶忙从内屋出来。 她身上穿着的还是前些年的旧衣衫,脸上也没敷脂粉,头发只用一根银钗束在脑后,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往还瘦了些,实在是令人心酸。 李喜玥心情很复杂,跟她打招呼。 “马姨娘,听闻你这些天身子不好,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马姨娘慌忙摆手,十分受宠若惊的模样。 “奴婢这等粗陋之人,身子不爽平日里也有药可吃,哪里用得着大小姐这样的尊贵之躯来看望呢?” 李喜玥不动声色,“姨娘,可否让我进去坐坐?” 第九十五章 祁峥死了 马姨娘神情有些慌乱,似乎是没想到尊贵的大小姐会跑来她这个落魄姨娘的屋里坐坐。 她双手在衣服两侧蹭了蹭,这是尴尬局促的表现。 “大小姐,奴婢的屋里没有收拾,恐怕有些不堪入目。” 听她这么说,李喜玥就更要进去一探究竟了。 李珂儿不知从哪里来的手段,搞了些西北的偏方和草药,治好了老太太多年的疾病,引得老太太对她十分看重,想必这些偏方一定是从马姨娘这里所出。 否则她一个在盛京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又怎么会学到那些? 平南王作为西北的一地藩王,竟然都没查到马姨娘家人的下落,这其中必有关窍。 李喜玥倒是想直接把马姨娘交到平南王手里去细细查探一番,可马姨娘现如今已经进李府为妾这么多年,并且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嫁进了韩国公府做妾…… 这些关系错综复杂,若她真有着叛国通敌的罪名,或者是潜伏多年的细作,那么整个李府和韩国公府都会被牵连。 李喜玥必须得自己先把事情查个大概,才能继续深入下去。 就为了这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汤,那才真真是不值当。 “马姨娘就不必谦虚了,我知道姨娘是最爱干净的人,从小母亲便经常带我来这里看望您,您从来都是齐整的。想必您现在也很惦记二妹的现状吧?有些话,总得我进去跟您慢慢说才行。” 提到李珂儿,马姨娘的脸色立马变了。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哪里能不惦记呢? 自从年前李珂儿出事,马姨娘便日日担惊受怕。 可是李思德嫌弃李珂儿无用,得知她为了争宠竟然敢伤了韩煜初妾室腹中之子,便不再管她,将她当成一枚弃子。 马姨娘也只是个从西北逃来的难民,无依无靠,也没有娘家可依,她又能如何呢? 只能任由薄情的官人放弃她的女儿。 “大小姐,珂儿她……现在怎么样?” 马姨娘不再犹豫,给李喜玥带路,将她引进了自己房内。 “二妹虽然被认定有罪,但由于她平日里照顾我们老太太十分有功劳,还治好了老太太身上多年的顽疾,所以被保了下来。平日里吃穿用度并不缺,只是没有了小公爷的宠爱。” 马姨娘认真的聆听,听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有那么多宠爱又有什么用?男人的宠爱只不过是昙花一现,只顾那一时的。她既怀不上小公爷的子嗣,还不如老老实实跟在家中老太太身旁伺候,不愁吃穿,不被欺负,倒也是一个好去处了。” 李喜玥笑了笑:“都说父母之爱为之计长远,马姨娘用心良苦,真是令人感动。” 马姨娘轻声叹气。 “我是帮不了她什么,只能这般了。” 李喜玥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细细查看了她这房间。 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几个篮子里都放了些不知名的草药,所以气味悠然深远,很特别。 李喜玥,“谁说您帮不上她?二妹能够治好我们老太太的顽疾,她这一身西北来的医术可不就是跟您学的吗?否则她是从哪里学会这些的呢?” 马姨娘的睫毛抖了抖,掩饰般的笑笑。 “我不懂得什么,只是逃难来的时候,一路上身上总有疾病,所以沿途摘些草药治病。这些不过是粗俗的平民用来活命的东西,只不过意外在你们老太太身上对症了。” 李喜玥似笑非笑,“咱们盛京离西北甚远,就算是军队的马快马加鞭到那里也得六七日,更别说去找这些无名的草药了。不知马姨娘的草药是从哪里得的?总不能是从西北运来的吧?” 她嘴上说着玩笑话,可眼神却很犀利,似乎要将马姨娘看透。 马姨娘身子顿了顿,仿佛这才理解李喜玥这趟的用意。 她沉默了一下,推开房门,引李喜玥走到她这小院的后面。 李喜玥定睛一看,后院的草坪上竟然长满了不知名的草药。 “曾经带了些种子过来,没想到这盛京的土壤也能养活,虽然没有在西北市长的旺盛,可药效也没有减少太多,想必珂儿是从小跟我学了这些吧。” 马姨娘全盘托出,的确可以解释得通。 李喜玥便没有再说什么。 临走时,马姨娘走到她身边,神色忧虑。 “大小姐,若有机会,还请您一定要想办法照顾珂儿。姨娘不求别的,只想让她好好活着。” 李喜玥没应。 李珂儿害死她一回,她是不可能答应的。 “二妹自有老太太庇护,姨娘放心吧。” 她到底没说太狠。 …… 平南王府。 解决了镇国侯的事,嘉元帝这里的护卫队也重新调教过。 顾玄凌又要启程了。 男人黑亮的发垂在身后,英挺剑眉微微拧起。 他看着手中还热乎的折子,细长的黑眸蕴藏锐利。 西北各地藩王纷争再起,需要他回去镇守。 想到了什么,男人眼神往窗外望去。 突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他的忧思。 士兵抱拳行礼。 “王爷,祁二死了,在牢里又惊又病,算是吓死的。” 顾玄凌的英眉蹙起,眼见着是有点嫌弃。 男人语气充满了轻蔑:“吓死的?真是闻所未闻。” 士兵尴尬地抿起唇。 确实丢人。 狱卒来报的时候,说他屎尿都流了满地,眼睛还凸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心里的鬼给吓死了。 可现在人已经死了,还得考虑如何收场才是。 “王爷,事情已经如此了,要怎么交代?那镇国侯已经被革职,听闻家中大乱,祁世子也很久没去上朝。但镇国侯夫人可是有鱼死网破之意,她差人去央求贤嫔娘娘,想必贤嫔定然会出手相助,万一将咱们牵扯出来,可就大事不妙。” 顾玄凌轻嗤一声。 “无所谓,我本就没打算让祁二活着。” 士兵浑身一凛。 男人起身,墨色长袍逶迤。 “把祁二的尸体丢到城门边上,是时候该做个了结。” 镇国侯通敌的证据今早刚送来,热乎着。 只等皇上发落了! 顾玄凌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强烈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正面对视。 士兵虽然恐惧,更多却是臣服。 “是!” 第九十六章 臭名声 镇国侯府乱作一团,上至镇国侯和镇国侯夫人,下至做粗活的婆子小厮,晕的晕,疯的疯,说是人仰马翻毫不为过。 外人道,镇国侯府是强弩之末的姿态。 曾经荣极一时,现在恐怕要陨灭了。 “侯爷,二公子的尸体从大理寺运回来了,仵作查验,认定是受惊吓而亡,并无外伤。唯有……” 镇国侯的近卫跑来禀报。 他脸色难堪,似有忧虑,话说到一半不敢继续了。 “少废话,快说,还有什么是我们承受不住的……呜呜呜……我的儿,我的儿啊!” 镇国侯夫人发了高烧,头上覆着帕子,用尽力气把茶壶摔在地上。 得知祁峥的尸体被丢在城门时,镇国侯夫人直接惊厥昏倒,险些活不过来。祁延从库房中找了一根千年人参,熬成一小碗人参汤精华给她灌下,才救回她一条命。 镇国侯和镇国侯夫人全昏了,祁延在家里安顿他们,便安排了近卫去大理寺。 他今日在大理寺,跟仵作们在一处,全程目睹了解剖过程。 实在是惨烈。 想到祁峥的尸体被拆的七零八碎,又一块块缝补起来…… 那场面甚是骇人,光回忆一下便是满头大汗。 他闭着眼睛,快速道:“二公子并无其他外伤,唯有他的后门……似有被轮流凌虐的痕迹,血脓全都堵在那里,大肠还翻出来一小截,仵作结论,二公子生前至少遭到十几人的……” 话说到最后,那两个字实在是讲不出口。 “什么!?什么!?” 镇国侯夫人一双眼睛瞪得溜圆,胸口被一团郁气狠狠堵住。 她挺直了身子,如回光返照般。 “噗——!” 一口浓郁的黑血从她口中喷射而出。 “母亲!”祁延顾不得伤心,赶忙又召府医来。 祁延踢了近卫一脚,怒斥:“蠢货!这样的事情为何要说的那么详细!” 近卫捂着胸口,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把头低垂在地面上。 府医匆匆赶来,给镇国侯夫人把脉。 “唉!” 他长叹一口气,面色实在不好看。 “夫人现在情绪极差,影响到心脉,刚又吐了这么大一口血,怕是不好。快快取我的针包来,我给她镇住心脉。” 祁延正要应声。 他的夫人王氏跟过来,把祁延挤到一边去。 “官人,我来伺候母亲吧,家中还有这么多事等你操持,你快去忙。” 祁延点点头,温声道:“多谢。” 祁延忙着疏通宫里的事,再加上对镇国侯夫人实在失望至极,便不怎么过来了。于是,王氏前两天没少收拾镇国侯夫人。 要人喂药是吧?那就别喝。 要人伺候擦面更衣是吧?那就别换了,脏着去。 镇国侯夫人哀嚎辱骂了好几回,可这次她那愚孝的儿子不在身边,没人惯着这个病怏怏的恶毒老太太,叫唤了几次之后,没人理会她,镇国侯夫人就老实了。 祁延先去照看镇国侯了,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忙着去给她煎药,府医的妖童跑回去给他取针包。 王氏斜睨着歪在床上的镇国侯夫人,眼神一冷,伸手掐在她大腿内侧。 大拇指和食指钳住她一大块肉,狠狠往里这么一拧—— “呃呃呃呃!” 镇国侯夫人被剧烈的疼痛刺激,闷哼出声。 居然醒了。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王氏。 王氏已经收回手,她温婉地勾起唇角:“母亲醒了,真是太好了,马上药就来了。” 镇国侯夫人眼中暗含泪水,恶狠狠地瞪着她,却真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这个疯女人! 有事她是真的报复啊! 没过一会儿,府医的药童就带着他的针包跑回来了。府医赶忙给镇国侯夫人施针。 府医在她身上密密麻麻戳了一大堆的银针,远处看就跟个银刺猬似的,场面格外骇人。 镇国侯夫人喝下汤药,又昏迷了。 祁延跑到镇国侯那里看了一番,镇国侯还不知道祁峥被人开后门这样劲爆的消息,只知道他儿子死了,死在城门口。 镇国侯此时也是昏迷着,依旧没有醒来。 身旁几个姨娘伺候着,都哭哭啼啼的,让人心烦。 祁延这个时候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坐在床沿,浑身都在颤抖。 复盘起这段时间接连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一切都没有这么简单。 这些事发生的太快了,完全就是有预谋的,好像冲着他们家来似的。 可偏偏皇上那边又没说什么,还革了他父亲的职。 如今二弟死了,他必须得想办法问清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不能全家就这样糊里糊涂的折了夫人又赔兵吧! 这么想着,祁延立马让人准备折子送到宫里去,自己则换上了朝服,只带两名随从,快步往皇宫内走去。 他要见嘉元帝,定要将这事情搞个清楚! 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 与此同时。 盛京酒楼。 祁峥死在城门口的事,风一般传遍了整个盛京。 这间酒楼是贵人们谈事聊天的宝地,食客大多都是些有钱有权的富家子弟。 席间,大家都在聊祁峥的事。 一个男子脸带不屑:“他这算是恶有恶报,记不记得他曾经弄死的那个妓女?你知道那妓女是怎么死的吗?” “啊?不是他醉酒失手吗?” “哼,根本就不是被他醉酒失手打死的!我跟那老鸨相熟,老鸨给我亲口说的,那日是他找了十几个人,还有他的随从和小厮,轮流……那妓女是被活活凌虐而死!” “我靠,这么变态!?” “是啊,所以我才说,这真是因果报应!哼,真是从未见过如此荒淫无道,残暴狠厉之人。况且祁峥手上也不止一条人命,他这样的死法,一点都不委屈。” 在座的也都是些纨绔,平日里荒淫无道的也不少。 可即便如此,祁峥的心狠手辣还是超出了他们三观能承受的范围。 “都说镇国侯府要倒了,你怎么看?” “这话倒也是有迹可循,毕竟镇国侯都被革职了,这也不是长久之相啊。” “没错,咱们这位圣上向来以仁义治国,虽行事温和,却如春风细雨,让人无法逃脱。如今这番做为,恐怕只是个开始。” 第九十七章 长嫂奸情 97 长嫂通奸 坊间的传闻已经沸沸扬扬,镇国侯府的名声在瞬间变得一落千丈,人人得而诛之。 皇宫。 拙政殿。 嘉元帝手里捏着祁延风风火火送来的折子,有些头痛的按住太阳穴。 “麻烦总归是要来的。” “皇上圣明,定能解决此事。” 嘉元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坐在自己身边那个已经从小毛孩长成成年男人的英俊男子。 “人家祁世子跑进宫里来追问了,看来他家也不全是傻的。这事儿该如何解决,怎么解释祁峥的死因,你可想好了?” 顾玄凌依旧十分守规矩地给嘉元帝行了一礼,这才慢慢说道,“祁峥在外行事跋扈狠厉,手腕恶毒,杀人不眨眼,他死的一点都不冤枉,我根本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这祁世子到有些与众不同,既不像镇国侯那般胆大妄为,也不像祁峥这样荒淫无道。听闻他还身负功名,是个有出息的,如此被连累倒是可惜了。” 叛国通敌的罪证,重则株连九族,轻则抄家流放。 真是白瞎了祁延这棵好苗子。 嘉元帝微微叹气。 顾玄凌跟他想到一块去了。 如今年轻一辈的臣子实在有些后继无力,祁延算能顶住事的。 “该处理的都要依照律法处理,但我总还要顾及着贤嫔,四皇子不满一岁,若是他母亲娘家的姐姐出事,究竟对他不好。” 顾玄凌不说话了。 这是嘉元帝后宫之事,他自有衡量。 不是自己这个臣子能够多嘴的。 因着贤嫔的面子给祁延留下恩典,倒也是个好理由。 …… 与此同时。 韩国公府,合韵院。 “小姐!小姐!不好了!” 青杏从外面慌慌张张跑过来,被桑菊拦住。 桑菊素来沉稳,她拧住眉头,“怎么如此慌张,发生什么事了?小姐现在正在午睡,别扰了她。” 青杏脸色如天塌了一般。 “二小姐带着江南县主气势汹汹的冲着咱们屋来了,后面还跟着沈姨娘呢,眼看着是来找事的!快把小姐喊起来应对啊!” 桑菊沉稳的面容出现一丝崩裂! 李喜玥迷糊着,被她们从床上拉起来。正要问怎么回事,就听得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瞬,以韩云霭为首,一众女人破门而入。 “这是怎么了?” 李喜玥立马明白了青杏她们慌张的缘故。 她这是来有备而来,找茬来了。 李喜玥也不甘示弱,立马起身,丝毫不慌。 她娇美的面容不见一丝波澜,淡然道,“不知发生了何事,二妹竟硬闯哥嫂的院子?” 韩云霭今天可真是指高气昂了,沈依雪已经把那封信藏好,她势必要把李喜玥拉下水来,今天一定要彻底撕碎她虚伪的面容。 不等韩云霭回答,江南县主便面色阴沉的走上前来,认真盯着李喜玥的脸,似乎要从她淡然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来。 “玥儿,今日我们来你这里虽有些突然,却也不是没有原因,外面有些风言风语,总归还是为着你跟那祁二公子的绯闻,现在他人已经死了,还死的这么荒唐不堪,眼看着这些留言已经无法断绝,我们必须得过来,在你这里做一番功夫,好把你的嫌疑清除。” 李喜玥似笑非笑。 “不知是想如何证明我的清白?” 韩云霭兴奋的冲上前去。 “自然是搜查了!若是你跟其他男子有首尾,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不知长嫂可愿意被我们搜查?” 这种情况下,李喜玥自然不可能不让她们搜。 她施施然后退了几步,十分敞亮的伸出双手。 “请便。” 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出入她的房间,李喜玥倒是想好好看看究竟是谁,在什么时候在他这里做了手脚。 韩云霭一声令下,身后十几个仆妇立马训练有素的冲进来,势必要把李喜玥的房间翻个底朝天。 不出一刻钟,有一个婆子在李喜玥的床榻下翻出一封信来。 “报告主子!这里翻到一封信!” 李喜玥脸色微微变动。 从未见过。 这封信,怎么会出现在她的床榻上呢? 韩云霭立马捏住信,高高举起来:“看啊!我嫂子的床上藏着密信!” 她这么一咋呼,所有人都忙不迭看过来。 雪儿奉命接过那封信,呈给江南县主。 江南县主打开那封信立即扫视。 慢慢的,她的脸色已然阴沉到极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无法控制的怒意。 “李喜玥!这你怎么解释!” 场面僵持不下! 李喜玥冷着脸接过那封信。 “这绝不是我屋里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又跑进来一批人。 定睛看去,竟然是镇国侯夫人! 细细看去,她脸色十分难看,唇角还有擦不干净的血渍,脖子和手背上还插着几根银针。 也不知是谁把她叫来的。 镇国侯夫人盯着李喜玥手中的信,愤怒的火山突然爆发出来! 她像头发了狂的狮子,张牙舞爪地冲进屋里。 “李喜玥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了我儿子!” 李喜玥瞪她,“夫人,您没有我杀了令公子的证据。” 镇国侯夫人昂首挺胸,“谁说我没有证据!我有!” 镇国侯夫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证据,可现在祁峥死了,死无对证,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要做的,就是要让一切对不住她儿子的人,都陪葬! 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李喜玥,反正我儿看上了你,等你死了,就当在九泉下陪我儿吧! 这么想着,她整个人愈发癫狂起来。 李喜玥逼视她,“人证,物证。” 镇国侯夫人怒视:“证人?我今儿就带来了!把那老邪僧喊来!” 那老邪僧颤巍巍走过来,他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发白,灰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 他看见李喜玥,那双深陷在眼窝的眼睛忽然一亮。 “就是这个女施主!是你!” 李喜玥冷笑,“你见过我?在何处,在何时,为什么?” “咳咳,您跟祁二公子来城隍庙找我,说要找一种能够在男女欢好事能够助兴的药,所以我认得你。” “你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去过什么城隍庙。” 就在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沈依雪走了过来, 沈依雪畏畏缩缩的说:“我,我见过……由一日,大娘子偷偷摸摸的往外走,马车仿佛是往城隍庙的方向去。我那天见她身边也没带个丫鬟,我叫她,她狠狠瞪我一眼,我便不敢吱声了……” 第九十八章 私牢审讯 青杏急眼了,当即便不卑不亢的反驳。 “我们大娘子出门之前都有记档,因何事外出,带着几个仆从,何时回来……这些全都完完整整地登记在册。沈姨娘你自己是个心瞎眼盲的,难不成当我们整个韩国公府都是没脑子的蠢货吗!任由主母私自外出,还跑去什么城隍庙,这若是真的,韩国公府上下要对此事负责的人,串下来少说也有七八个,你当这些人都是死的?还是说他们都白食俸禄了,应当挨个提出来审问,再按照家法剁了手指砍了胳膊!” 高门大院里,每个环节都有好几个负责人,这些人都是串联着的。从管事到嬷嬷,从嬷嬷到大丫鬟,再从大丫鬟到小丫鬟,小厮,粗使婆子,侍卫…… 连带责任,确实如此。 青杏虽然态度唬人,可她说的十分有理。 沈依雪红着眼睛,似乎是被青杏霸道的模样吓着了。 她瑟缩在韩云霭的肩膀后面,一对漆黑的眼珠子止不住颤抖,眼看要抖下泪珠。 “青杏姑娘您别生气,是奴婢的不对,奴婢不该在这么多人面前揭大娘子的短。刚才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大家就当我放个屁算了。若真是大娘子生我的气了,也求您饶过我腹中之子吧,这好歹是小公爷的骨肉,您如此深爱小公爷,一定不想让他的孩子出事对吗?” 这番话说的真是精巧,既显得她胆小怕事,又让李喜玥跟人‘私会’的事情显得欲盖弥彰,还把李喜玥说成了一个欺负妾侍的恶毒主母。 见她红口白牙的造谣,青杏被她气得浑身颤抖! 镇国侯夫人止不住冷笑,“哈哈哈!还在嘴硬?我真是小看了你这小官家女儿,没想到你还能调教出这样口齿伶俐的丫鬟,可见你也是个心思深沉的!” 这样说,实在是硬扣了。 慢慢恢复了稳定情绪的江南县主开口。 “请镇国侯夫人注意言行,这到底是我韩国公府,今日这信也并未查证,你实在无需在此处攀蔑。” 竟然有护短之意。 韩云霭不满地走上前去,指着李喜玥:“母亲大人,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这个娼妇绿了我哥吗?” 江南县主眼神锐利,十分不耐地瞪了她一眼。 韩云霭最怕她,当即脖子一缩,把话都憋回去了。 镇国侯夫人的目光如同蛇蝎一般缠绕在李喜玥身上,似要将她活活勒死。 她彻底不讲理了:“依县主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我儿祁峥死在城门上,那惨状叫整个盛京都看去了!这老邪僧也做了人证,说你家儿媳跟我儿子一同去他那里拿男女欢好的春药,我儿子从他那拿了药,第二天人就消失了,肯定跟你家儿媳有逃不离的关系。事已至此,你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要去敲登闻鼓,让你们一家子给我儿子还命!” 江南县主暗骂,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让我们一家子给你那贱货儿子赔命? 她敛下眼中的厌恶,尽量安抚情绪,“交代,定然是会给你交代的。但不是因为要证明给你们看,而是我们自己家要确保后宅的贞洁,这事必然要好好查问。” 镇国侯夫人也顾不得江南县主口中的嘲讽了。 她火急火燎:“你定要严刑拷打!” 重刑之下,就算假的也会说成真的! 她是一定要李喜玥这个贱人给她可怜的儿子陪葬的! 江南县主冷冷瞥她一眼。 “这是我的家事,就不劳烦夫人操心了。” 江南县主扭头,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喜玥,似乎要将她看透! “玥儿,事到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查的地步,母亲也不想让你受苦,可你也不想背着污名在后宅里蜷缩着过一辈子吧?日后如何抬得起头,你的娘家又如何在盛京之中直得起腰来?” 李喜玥脸上涌现出复杂的神色,不好的预感充斥着全身。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她却难免恐惧。 李喜玥很清楚,自己这位看似高贵典雅,清冷高洁的婆母,实际内心深处是极为自私的!她是精致的利己主义,不允许自己的利益和名声收到一丝一毫伤害,对她这个儿媳妇更没有什么情感可言。 李喜玥的手紧紧握成拳,抵在自己胸口上,尽力让呼吸平稳。 “母亲,您想如何证明我的清白呢?” 江南县主勾起唇角,并不看她,而是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台阶上,她朗声对雪儿吩咐。 “把近三月里,府中所有负责守门和记档的人都给我搜罗起来,全部送入私牢之中,挨个严刑拷打,定要将这府内的刑罚全部都用个遍,将他们嘴里的东西抠出来!” 此话说完,众人皆是一惊! 韩国公府的私牢可是许多年都没有用过了,那还是韩国公爷曾经在军队任职的时候,用来提审刑犯的地方。 李喜玥绝望的松开原本攥在一起的双手,心中绝望不已,有一种肝胆俱裂的感觉! 私牢! 韩云霭眼疾手快的抓住李喜玥一只胳膊,将她的胳膊高高举起! “母亲,您别光查下人啊,那些下人嘴里可是没把门的,万一被严刑逼供,说不定就会说出些胡话来呢。真正要查的是这位正主!想必我嫂子这样高洁端庄之人是绝对不会说一句假话的,如果这些刑罚在她身上一一试过,她依旧不改口,那便有几分可信了!” 不等江南县主开口,一直装鹌鹑的沈依雪小声道,“二小姐,您可千万不能让大娘子去啊!私牢里的刑罚那么苦,岂是她一个后宅柔弱妇人能承受的?就算大娘子私通,也不能这样对她啊,否则怎么跟她娘家交代呢?” 沈依雪满脸的单纯无辜,替别人着想,仿佛清泉中盛世而开的一朵白莲。 可她字字句句都在将李喜玥推进深渊! 韩云霭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快闭嘴吧,这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依雪赶忙闭了嘴,拱完火就装不存在。 李喜玥惨白着一张脸,紧咬下唇,颤抖的声音,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我行事端庄,问心无愧,任凭查问!” 第九十九章 根本没把你当一家人 不是李喜玥不想辩解,而是事情走到这份儿上已经由不得她辩解了! 内忧外患,这么多人全部都对她虎视眈眈。 哪怕她在这府中有众多奴仆随从,可终究这是韩国公府,姓韩的! 若真撕扯起来把她强行绑去私牢,性质可就变了。 她现在表现出坦荡的气度,坚定立场,就算他们真的痛下杀手,也该思量思量后果,问问自己心里慌不慌。 果然,因着她的态度,江南县主的表情少了一些杀气。 她低声道,“你受苦了。来人!把大娘子和她身边的丫鬟全部押送到私牢里。” 李喜玥被一个粗壮婆子扭住肩膀。 “大娘子,失礼了!” 青杏和水碧也分别被两个粗使婆子扭住,跟在李喜玥后面,往私牢的方向走去。 一众人都押送完毕,江南县主眼神阴测测的看向镇国侯夫人。 “夫人,我们家的事情就不劳你继续盯着了,现在私牢已开,人也送过去了,想必没有什么再需要向你交代的吧?” 镇国侯夫人精明的瞪过来,“今日就当我老婆子不讲章法了,想在您这府中住上一日。” 江南县主耐心尽失! “为何!?难道镇国侯府连夫人的容身之地也没了?” 镇国侯夫人侃侃而谈:“县主也知道我们家现在正一团糟,府里乱哄哄的,没有人管我,回去之后我这老身子骨也挨不住。今日在你这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十分抱歉,不如您就送佛送到西,安排我在府中住一宿,等明日出了结果我再走也不晚!” 简直就是老不要脸! 她这就是想眼睁睁看着李喜玥死在私牢里! 就连韩云霭都有些震惊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镇国侯夫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扒在他们府里就不肯走了呢? 至不至于啊! 不是都说了会查吗?难道她还急于这一时片刻了? 她们又不可能将李喜玥放走! 沈依雪又适时开口了,“回县主娘娘,奴婢觉得让镇国侯夫人在咱们府里住一晚也未尝不可,毕竟今天这件事闹得有些大,若是让外面人听了去,恐怕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给咱们府天上十分不好的名声。若是镇国侯夫人在咱们这里住一宿,把消息封锁了,等明日一切水落石出的时候再回去岂不更好?” 江南县主是一点耐心都没有了,挥了挥手,“随便罢!” 就当家中来了个打秋风的。 沈依雪偷偷与镇国侯夫人对视一眼,随即,二人心照不宣地挪开视线。 …… 韩国公府的私牢多年不曾使用,这里常年不见天日,连空气都是浑浊的,正常人在这里待一会儿都会受不了,这里不光是潮湿和鲜血的味道,还有一种像是‘死亡’的气息! 冬日里,私牢深不见底,更是又阴又冷,还充满着潮气。 有侍卫走过去将两边油灯点亮,立马照出压抑的墙壁。 “小姐,小姐,你们有什么招数都是在我身上,不要动我们家小姐,求你们了,求你们了!”青杏和水碧的哀嚎声在空荡却又逼仄的牢房中显得如此骇人。 李喜玥强压住内心中的恐惧,颤抖的声音对她们说,“不要害怕!记住,千万不能死,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李喜玥被放在刑具上,旁边几个牢房已经传来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就像魔音贯耳一般传入她的脑子里,快让她感到无法呼吸。 来不及害怕,一种无法抑制的疼痛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维! 下一瞬,李喜玥的十只手指全部被架上木质刑具。 “大娘子,失礼了!” 下一瞬,两个粗使婆子使劲一扯—— 李喜玥“啊”的尖叫出声。 她呼吸加快,头晕目眩,身体仿佛要被撕裂一般,疼痛感从手指传向心脏,钻心的疼痛令她浑身颤抖! “啊啊啊!” 尖叫声,痛哭声,求饶声…… 在私牢中不断传出! 不知过了多久,李喜玥的脸色由黄变红,最后变白…… 她浑身脱力,已经一滴汗都流不出来了。 她面色苍白的被丢在牢狱的栅栏边,一波波痛楚依旧在侵袭着头颅! 两个侍卫有些紧张。 “不会死了吧?” “上面可没说要了她的命,还是得小心着点儿,快给她泼醒,先让她缓一缓!” ‘哗啦——’ 一盆凉水劈头盖脸的泼在李喜玥的头顶上。 下一瞬,她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李喜玥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摸到了大腿上血淋淋的伤口。 那道伤疤残忍地刻在她肌肤上,狞笑着,嘲弄着她的无力。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颤抖着,像是寒风中的落叶。 李喜玥用充血的双手抚摸着腿上的伤痕。 哈哈哈…… 痛到极点,李喜玥竟然大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侍卫眼带震惊。 “不会是疯了吧……” “啧啧啧,一个女人受了这么重的刑,疯了也是正常的。” “怎么这么吓人啊。” “嗐,疯了总比死了好。昨晚来私牢里用刑的这些人,一个都没招,想必大娘子是被冤枉了吧?要真是冤枉了,死在牢里,还真是不划算啊。” 听着他们小声议论,李喜玥脸上血腥的笑容更加灿烂。 “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更大声了! 她还真是天真啊,死了一回还是这么天真! 上一世,错的不只是李珂儿,也不只是沈依雪。 害她死的也并不是这两个人这么简单。 是这韩国公府! 是这吃人不眨眼的深宅大院! 回想上一世,李珂儿给她下毒,堂而皇之毒死她,难道这韩国公府里真的无一人知晓吗?还是说在他们的默认之下,李珂儿才能顺理成章的下毒! 上一世,韩煜初的冷漠无情每一天都在拉扯着她,那种极致的冷暴力长达八年,让她变得不像自己,失去自我。 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永远都在冷眼旁观,从来没有想着伸手拉她一把,或者是真正的站在她身边句公道话。 处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长此以往,她又如何能够稳定住自己的心态? 以至于后来一房又一房的姨娘被抬进门,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踩在她头上。 到最后,李珂儿将她活活毒死。 李喜玥不仅是被毒死的,也是被这整府人的冷暴力活生生逼死的! 这一世重生,李喜玥天真的以为是因为上一世自己并没有做到当家主母的职责,所以导致了自己的惨死。 她应当不再动情,只做一个理性的人。 她想要避开上一世的不幸,便尽力而为,努力做好每一件事,将府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可是有用吗? 有什么用? 只需要外人的两句挑拨,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便可以将她和她身边的人打成这般模样! 谁来告诉她,这吃人的深宅大院有什么真情?有什么道理? 她做的再好也没有用,无论成为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儿媳,没有人把你当成一家人! 她该报复的,不是某一个人! 她定要拉整个韩国公府下水! 第一百章 落井下石 康悦阁。 江南县主颇感疲累的捏住自己鼻梁,一只手在木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另一只手死死捏住茶杯,似乎有愠怒正在胸口无法抒发。 从私牢而来的侍卫正向她一五一十的禀告着。 “县主娘娘,昨天晚上我们一行人,严刑拷打了送来的十几个仆人,可这些人没有一个吐口的,全部都一口否认,说那日大娘子并没有外出,记档上也没有她外出的痕迹。除了私牢里这些人,我们把整个府里都搜查了个遍,询问过的仆从也都说没见到大娘子外出。” 按理严刑拷打必有认供的,哪怕是说谎。 可昨日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认供,哪怕被打成那般模样。 这还真是蹊跷了。 侍卫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大娘子已经昏死过去了,听闻看守她的人说,大娘子仿佛有些发疯的迹象,一直在躺着发笑,好像精神不太正常。另外,此次严刑拷打的仆从中有一个姓钱的婆子,无法忍耐刑罚,死在当场!” 死了一个? 江南县主不耐烦的冲他挥挥手。 “既然死了,便找个法子把她埋了便是。” 所谓私通,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那封信虽然是祁峥的字迹,也并不能说明什么。 能够仿照他人字迹的人多了去了。 韩国公府和镇国侯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不对付,近些年更是有水火不相容的架势。 近半个月来,镇国侯府接连遭受到皇上的斥责,镇国侯都被革职了,他们府中到现在还乱做一团,还死了个儿子。 保不齐就是镇国侯府想要将他们拉下水,哪怕死也要拽个垫背的。 其实,这些关窍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李喜玥这一遭,并不是必须的。 先查清信件的来由,才是洗刷冤屈的关键点。 只不过,江南县主才不在意儿媳妇的死活。 江南县主为人谨慎,理性。 她做事最讲究一个证据,也讲究一个‘清者自清’。 遇事,她总是第一时间摆出极端的态度来,以撇清嫌疑。 既然镇国侯府出招,那她也不介意接招。虽然说苦了儿媳妇和这些仆人,不过那又如何? 反正留了一条命不是么? 这个时代,女子的清白自然是最重要的。李喜玥挨了那么一遭,就算她是被冤枉的,日后也能够作为警醒,谨守妇道。 这一打怎么也不算亏! 这么想着,江南县主原本有一点点的愧疚,便烟消云散了! 可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他们韩国公府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们镇国侯府不是逼上门来想要看我们好戏吗? 我们现在人也打了,罪也遭了,没有一个人吐口的。 为证公平,镇国侯夫人带来的人在私牢中全程监视,便知道他们并未手下留情。 既如此,此事便可以告一段落,韩国公府这边该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 洗刷了自己的嫌疑,再着手去查,便可以查个痛快! 江南县主冷笑:“去把镇国侯夫人请过来,我倒要跟她当面好好掰扯掰扯!对了,记得把你们大娘子照顾一下,别让她死在牢里了,有什么事儿等出来再说。有什么怨言,也让给她我咽到肚子里去,天大地大都没有我们韩国公府后宅的清白大,想必她作为一府主母应当懂得这个以身作则的道理,若她在牢里要闹起来,你便以我的名义好好教训她!” 侍卫有些颤抖! “是,县主娘娘。” …… 刑法结束,所有人都躺在自己的牢子里,寂静无声。 李喜玥倏然听见脚步声。 她狼狈地抬起头,看见了许久不见的李珂儿。 “你怎么来了?” 李珂儿笑意发冷。 “我这贤良淑德的好姐姐啊,你在后宅中为他们拼命经营,谁知道人家根本没把你当一家人,活生生让你挨了这一顿毒打……哈哈哈哈……为他人做了嫁衣,这个滋味好受吗?” 看见她,李喜玥提起一口气,绝不让自己落于下风。 她笑道:“我的好妹妹,你不是最敬重我了吗?怎么,你不是来救我出去的,而是落井下石来了?妹妹,我这么多年来可待你不薄啊!” 李喜玥演起戏来也是十分有说服力的! 李珂儿都被她说蒙了,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得到那些消息是错误的,还以为要像从前那般跟李喜玥演姐妹情深呢! 等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狗屁的姐妹情深! 她‘推倒’了安姨娘,害安姨娘腹中之子落胎,那明明就是李喜玥在背后做的圈套! 老太太查明真相之后,虽然没有大声宣扬出来,可是却把一切都告诉了李珂儿! 这个该死的李喜玥竟然还在这里装无辜!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个自己这个看起来呆傻单纯的嫡姐竟然如此有心机和城府! “呵呵,你受了如此刑罚都没有学老老实,我看你还是下手太轻了!” 说着,李珂儿从一旁的刑具架子上抽出一根藤条。 “呵呵……你做的圈套,害得我被安姨娘那个贱人诬陷,让我再不得小公爷宠爱……我今天就把这么苦都还给你!” “大胆!”李喜玥低吼! “我虽受刑,却并未定罪,你凭什么打我?你口中说的这些,可有证据?若有证据为什么不早拿出来以证清白?” 为什么不拿出来? 自然是老太太不让她拿出来! 李珂儿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正有些退缩,突然想到李喜玥现在可是阶下囚啊,还不是她想打就打? 李珂儿气得冲过来—— “何人在此!” 就在这时,侍卫赶了过来。 看见李珂儿在这里拿着棍子要去打李喜玥,侍卫赶忙喝止她。 李喜玥趁机道:“李姨娘不在老太太佛堂里诵经祈福,洗刷罪状,为何跑到牢里来,可是解了禁足?” 禁足,自然是没解。 李珂儿是偷偷跑过来的。 那两个侍卫立马去追李珂儿了。 李珂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想好好落井下石一番,治一治李喜玥的锐气,没想到这么倒霉,反而被抓了。 侍卫走到李喜玥面前,解开门口的锁子。 “大娘子可跟随小的到旁边的茶桌上歇息一下,想必下午时分便能出来了。” 第一百零一章 我相信喜玥 等桑菊等人来接李喜玥时,她已经失血过多昏死过去。 合韵院。 李喜玥被抬到主卧的大床上,崔大夫带着另外两名府医快步赶来,命桑菊先给她擦干净身上的伤痕,紧接着给伤痕上药。 真是惨不忍睹,就连行医多年的崔大夫都不忍心地叹了口气。 李喜玥的两只手都被夹出了青紫色的血痕,原本该是芊芊玉指,写字弹琴的手,此时却肿的不成样子,就连指甲盖都有骇人的青紫色淤血。 青杏和水碧也全都晕了过去,被拉到她们的房间去医治。 此次去私牢,只有李喜玥受的伤最轻,剩下的人都有不同程度的伤和残,很好几个人的腿都被打瘸了。 桑菊强忍着眼泪,双手紧紧攥在一起,眼睛都不敢错开,紧紧盯着李喜玥。 到了黄昏时分,李喜玥终于醒了。 “青杏……水碧……怎么样了?” 她哑着嗓子,脸上扎着的银针微微抖动,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找水碧和青杏。 桑菊赶忙攥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流。 “小姐,她们都没事,也都昏过去了,现在正在医治。” 李喜玥长叹一口气。 “其他,人呢……” 桑菊悲痛的闭上眼。 “钱婆子没捱住,死了。” 死了一个。 竟然,死了一个。 李喜玥悲怆地瞪大眼睛! 眼底闪过无尽悲伤…… 钱婆子是为她而死,为她而死啊! 这是无妄之灾! 这时,一同受刑的冯娘子也过来了。 她身子强健,虽然一条腿瘸了,但没有伤到脊椎,精神尚可。 “大娘子,您别哭了,我们早就知道有这一日,早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 冯娘子安慰着。 李喜玥低头,见她也是浑身血肉模糊,露出的皮肤满是疮疤。 李喜玥快疯了。 “你们私自换岗,顶了那日值守的人,我都知道了,我看到你们的时候就都知道了!” 跟着一同去私牢的,不全是那日值守的仆从。 这些跟平日里受过李喜玥恩惠的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冒名顶替了他们! 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严刑拷打,那些人定会耐不住,屈打成招。 冯娘子苦笑:“若不是您的善待,我们早就不知道被磋磨成什么样了,您善待我们的家人,给我妹妹从青楼赎身。那钱婆子虽然死了,可她在遇见您之前也是了无生趣的。若不是您帮她把儿子从那象姑馆里救出来,恐怕……大娘子,我们本就是要以死报恩的。” 李喜玥张着嘴,快要无法喘息。 “可这事本就不该有!本就不该让你们……你们都是无辜的,无妄之灾……我对你们施恩惠,本就是想要你们过得更好,可为什么,为什么……” 李喜玥再也受不住,哭得昏过去。 “大娘子,大娘子!”冯娘子慌了,赶紧去喊人。 桑菊再去喊了崔大夫。 她素来坚韧的眼底也有泪光在闪。 “冯娘子,你快下去歇息吧,大娘子这里有我在。” 冯娘子哭成泪人了。 “世道不公啊!大娘子真真冤枉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 …… 当晚,韩煜初和韩国公爷齐坐康悦阁正厅。 听闻了家中变故,韩国公爷神色淡淡,倒没什么意外。 韩煜初虽眉头紧拧,却也没替李喜玥多辩驳两句。 他们本就没什么感情。 韩国公府呷了口茶:“皇上雷霆之威,今天上朝时发落了镇国侯!要褫夺他的爵位,妻儿流放岭南,入奴籍。” 江南县主冷哼一声:“果然如此,我就知道!今儿那镇国侯夫人……哦不,她现在已经没有诰命和封号了。哼,那女人上一秒还在跟我耍威风,还试图狡辩那封信的事,下一秒便丢了魂魄似的跑了。看来啊,镇国侯府真是要败了。” 韩国公爷斜了她一眼。 “你说你何必把这事闹得血淋淋的,玥儿还没醒呢吧?” 简单的一句话,便把李喜玥遭受的冤屈一笔带过。 江南县主微微叹气。 “我也不想她受伤啊,可是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想必她也是这些日子抛头露面太多了,才会遭这算计吧。要我说啊,这也是一个教训,让她以后低调些,别什么宴会都跑去赴宴露脸,好像这盛京没了她便不转了似的。” 韩煜初脸色难看,但不是因为李喜玥受罚,而是痛恨镇国侯府。 “应当是镇国侯夫人知道自己家大限将至,想要在最后拉我们下水,所以才搞了这一出。那信查出来以后,她拖着伤病的身躯立马便来了,难道会这么巧合吗?哼,搞不好咱们府里有她的眼线啊,里应外合的,可不快么?” 江南县主烦躁地闭着眼睛。 可见是这些天被恶心狠了。 她道:“这些天的严刑拷打之下,府里的几个仆从也全都没吐口,玥儿自己也并未承认,想必是被陷害的了。我叫人去找了那祁二曾经的笔迹,让书法大师好一番对比,书法大师说这根本就不是祁二写的,是有人仿照罢了。看来这事还得继续查,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 其实不用查也知道,肯定是镇国侯府所为。 听完江南县主一番话,韩煜初才假惺惺道:“嗯,那就好,我自然是相信喜玥的。” 反正查都查完了。 证明她是清白的,就得了呗。 江南县主瞪他:“你那沈姨娘可真是会火上浇油!本来没有的事,她为了一己私欲,不惜将咱们府的荣誉都踩在地上了!若通奸是真的,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说咱们家吗!” 韩煜初一脸不在乎:“哎呀,没准是她看错了呢。母亲,您不知道,依雪的胆子特别小,她是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胡说八道的。她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出来作证,就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想必她也是为了我后宅的清白才关心则乱的。倒是母亲你,明明知道现在府中庶务打理缺不得喜玥,你还非要让她去受刑,以后她心怀芥蒂,还怎么掏心掏肺帮您干活儿啊?” “你!” 江南县主快嫌弃死自己这个蠢儿子了! 但他说的也有道理。 “赶紧去合韵院看看她去,她那么痴心与你,想必你哄上两句便好了。” 韩煜初‘嗯’了一声,继续吃菜。 第一百零二章 镇国侯府败 嘉元帝拿出镇国侯与西域吐蕃大臣互通往来的证据,怒火如暴风骤雨般猛烈,吓得整个朝廷噤若寒蝉。 一时间,盛京官场陷入一场持久的沉默。 嘉元帝当即发落了镇国侯府,势必要肃清对朝廷有异心之徒,也好给不老实的官员打个样。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哪怕是嘉元帝这样的贤明之君,龙颜大怒起来也是血淋淋的。 近几年风头正盛的镇国侯府瞬间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曾经的荣耀和风光也如铁笼中的大火一般,再无可燃之势。 当晚。 长公主府。 一道疾风击破侧门,未等侍卫看清来者,便有一道玄色身影杀进正门。 “堂妹。” 男人低沉的声音倏然出现在顾祈宁的大殿。 正在研制新香粉的顾祈宁一个蹦子从玫瑰椅上窜起来。 “玄凌哥,你怎么来了?你啥时候回京的?父皇可知道?” 看见自家堂哥那张沉静俊朗的脸,顾祈宁吓了一跳。 说到一半,顾祈宁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恍然大悟道,“我真是太久不理外面的事,人都傻了。父皇刚刚发落了镇国侯,他那些叛国通敌的罪证肯定是你从西北带来的,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定要亲自押送,自然是父皇让你秘密进京。” 顾玄凌点点头,没多说。 顾玄凌从小便跟自己这个身份尊贵的堂妹关系很是亲近,他们两个年岁相仿,曾一同在国子监念书,兴趣相投。这么多年来,也就是他们二人还常常有些联系,顾祈宁跟自己那些皇兄皇弟们都很少来往。 顾玄凌平日里跟顾祈宁相处态度都是十分随意自然的,可不知为何,今天他的表情有些凝重。 虽气压很低,但他五官却没什么波澜,似乎是想要做出一派平静的样子来掩饰他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 顾祈宁是何等聪慧的人,一眼便看出了顾玄凌的不对劲。 她屏退了身边伺候的宫女,亲自为顾玄凌斟了一杯桑葚玫瑰花茶。 “玄凌哥,这桑葚玫瑰花茶有行气解郁,疏肝理气的作用,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喝些这花茶或许能让你心情舒畅一些。” 顾玄凌这才微微回神。 男人捏住茶杯,一饮而尽。 顾祈宁侧目。 嚯,这是真有心事啊? 男人开了金口:“堂妹可知,镇侯府叛国通敌被流放一事,险些牵连了其他人。” 顾祈宁眼波微转。 “有所耳闻。他家二公子先是失踪,最后又死在城门上,似乎还牵连了一户人家,非说他家二公子的死因跟人家有关系。不过外面口风很紧,这事我倒没打听清楚。究竟是牵连了哪户人家?” 顾玄凌捏着茶杯的那只手,隐隐握力。 他艰难开口,“是韩国公府。” “什么?” 顾祈宁猛地站起来。 李喜玥与她是闺蜜,她自然担忧李喜玥的处境。 顾祈宁也顾不得思索那么多了,炮仗似的连环追问:“是怎么连上关系的?有没有牵连到他们家李大娘子?” 顾玄凌垂下眼睫,让人看不清神色。 “镇国侯夫人说祁二失踪之前跟李大娘子相见,二人去城隍庙找一个老邪僧要了许多男女欢好的迷药。祁二与李大娘子相会之后便失踪了,他们就说是李大娘子害的她儿子失踪。后来还有人在李大娘子的房中搜出了一些证物,但后来这事也不了了之。只是,李大娘子被韩国公府的人关进私牢之中,受尽酷刑。前两天听闻韩国公府有人偷偷去找太医,仿佛家里有人伤的很重。” 顾祈宁猛一拍桌,皇家公主的气魄迸发开来。 “放肆!真是放肆!喜玥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他们怎可动私刑,无耻!” “我要去会会他们!” …… 韩国公府。 听着街头巷尾传来镇国侯府全家被流放岭南的消息,江南县主抱着暖炉,慢悠悠摇晃着摇椅,只觉得快活极了。 “雪儿啊,你说他们家是不是今年没好好去烧香拜佛啊,怎么这么倒霉呢?” 一贯清高的江南县主,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副尖酸刻薄的模样。 雪儿勾起唇角,不屑道:“他们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这是自找苦吃。任凭他是多么厉害的门楣,皇上对他们多么青眼有加,敢跑到县主娘娘您的面前找不痛快,那他们就是在找死!” 江南县主得意的笑了。 她又让雪儿反复描绘了镇国侯夫人穿着囚服被官兵押送的画面。 越听,笑得越开心,脸上的皱纹都挤出来几条。 雪儿在她身边,早早学会了阳奉阴违的那一套。这两日,雪儿前脚给李喜玥送药问候,扭头便跑到她主子这里搬弄是非。 学足了尖酸刻薄。 雪儿眼神晦暗:“那镇国侯夫人还想把死了的儿子栽赃到咱们府里,真是够坏的。如今她再也没机会做这恶事了。” 提到那死了的祁峥,江南县主狠狠翻了个白眼。 “死了也白死,蠢货一个。” 仿造书信的事,查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是没必要深究下去,二是韩煜初铁了心要护着沈依雪,任凭江南县主怎么敲打他,他都不肯听。 妾侍栽赃主母,也是后宅中的惯用手段。 江南县主倒是有心肃清韩煜初的后宅,好好治治那吃里扒外的沈依雪。可那贱人现在怀着身子,这可是韩煜初唯一一个孩子,她是一定要保住的。加上韩煜初护沈依雪护的紧,一切只能等她生下孩子再说。 话又说回来,那李喜玥也真是够蠢的,怎么能被这么白痴的手段给诬陷了呢? 也是活该! 无能,也是一种错! 江南县主不满道:“让煜初去安抚她,煜初还没去?” 雪儿道:“小公爷这些天被那沈姨娘缠得紧,不得空去看大娘子。” “哼,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傻儿子!” 江南县主真是怒其不争。 这些天李喜玥养伤,府里的重担又回到她身上。 许多日子不曾这么劳累了,还真是难以适应。 “对了,让你带人盯着城隍庙那边,没把人看丢吧?” 雪儿低声道:“您从江南带来的死士,去了四个,现下已经将那老邪僧团团围住,就等您发话了。” 江南县主细长的眼眸闪过一丝杀意。 “那该死的花和尚,竟然敢收钱作伪证,当我们韩国公府是软柿子么,说捏就捏!?” 第一百零三章 长公主发怒 雪儿也愤愤道:“是啊,让他多活这几天都是格外开恩了!” 江南县主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唇角向下微微扭曲着。 “既然镇国侯府如今已经败落,那么曾经这些所谓的证人或者是见证过这些事的人都不能留了,我们绝对不能留把柄在外面,省的日后让人翻出来,你明白我意思吗?” 雪儿心知肚明,她也不是第一回干这事了。 “奴婢明白,不光是那城隍庙的,还有城郊茶楼里的掌柜和店小二……” 江南县主瞥了她一眼,眼神竟然慢慢的有些狰狞。 “嗯,今晚就可以动手。” 她口中随意说着别人的生死,仿佛在随口讲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雪儿点头:“是。” …… 翌日。 天刚蒙蒙亮,外面下的寒雾还没有消散,便听着一阵简洁有力的马蹄声,还有训练有素的脚步声,逐渐向韩国公府逼近。 韩国公府门口的侍卫原本还打着瞌睡,见这阵仗一下子都清醒了过来,眼睁睁看着那队华贵万千的仪仗气势汹汹走来。 皇室仪仗,自是与众不同。 待门口的侍卫们看清了仪仗打头站着的那位大太监,立马利索的跪了下去。 “给长公主请安,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祈宁扶着宫女的手,缓缓下轿。 她皮肤如同春雪白皙,眉梢微微上扬,流露出高贵傲人的气息。 她今日身着一袭正红色的长裙,外披着雪白的极品貂裘,优美绝伦。 她朗声道:“听闻你们家李大娘子病了,本宫来探望。” 言罢,顾祈宁大步走进韩国公府大门。 宅内的丫鬟婆子们早就被这阵仗吓疯了,屁滚尿流跑去禀报江南县主。 一个有些头脸的婆子硬着头皮走上来行礼,给顾祈宁引路。 顾祈宁刚才在门口那番作为,便是告诫所有人,韩国公府的李大娘子是她闺中好友,谁要动她,也得看看自己的够不够份量。 康悦阁。 江南县主听闻此事,脸都白了,顾不得思索,赶紧抓了一套像样的衣服,跑出去接驾。 她一边往外迎,一边在脑子里飞快思索着。 什么情况? 怎么长公主来了? 人人都知道,长公主顾祈宁是当今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后唯一一个女儿。 嘉元帝和皇后将顾祈宁娇惯的跟什么一般,顾祈宁如今已经到了二十岁的年龄,却依旧惯着她,她说不想找驸马就不让她找驸马,还在皇宫外给她赐了华贵万千的公主府居住,这简直就是殊荣。 那李喜玥竟然跟长公主有交情,为何从前不提,出了事才道出! 不论如何,他们把李喜玥打成这般模样,最后还没有定她的罪,这让长公主知道可如何解释! 江南县主鼻子喘着粗气,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心中越发的讨厌李喜玥! 一众人在廊外跪着接驾。 不出一刻钟,不仅仅是韩国公府,就连韩家宗族里的耆老们都来了。 顾祈宁坐在大厅的上位,呷了口茶。 她动作优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自信的气质,只一挥手的动作,便令人挪不开眼。 “听闻前些日子韩国公府动了私刑啊,可有此事?” 她说话有条不紊,神态自若地面对韩氏宗族耆老。 韩家耆老擦了擦汗,“回公主殿下,此事虽然发生在这韩国公府中,但这都是韩国公和江南县主的家事,并不需要由老身过问,故而我也不清楚具体情况。” 顾祈宁眉头一拧,犀利的眸光盯着坐在末端的江南县主。 “县主娘娘,可有这一说?” 江南县主‘噗通’便跪下了。 她不敢认,自然是想要糊弄过去。 “不知臣妾的家事,与长公主有何关系?” “呵!”顾祈宁冷笑一声,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 “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只是我前些日子给闺中密友写信,却没得到回信,心中实在是有些焦急啊,便专程过来看看她,顺道探望一下长辈们不是?” 长公主敢说他们是长辈,他们却不敢认。 皇上才是长公主的长辈,他们若是胆大包天的认了,岂不是在跟皇上攀亲戚? 那掌事的耆老立马瞪了江南县主一样。 他怒骂江南县主:“糊涂东西!你是怎么跟长公主说话的?长公主来自然有她的道理,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你这些年的礼仪全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去了,竟敢质问长公主!?” 江南县主自打嫁进盛京,二十余年来都没有遭受过长辈如此辱骂。 登时,她脸红脖子粗,伏在地上的手死死攥在一起! 顾祈宁不愿跟这帮人掰扯,她不耐烦的起身,下了最后通牒。 “你们府中之事我也明白个大概,如今你们已经冤了喜玥,还让她如此重伤,更多的我也不想说了。但是,此事不给我个交代,定然没完!我给你们一日的时间,把害人的那个给我交出来!” 这是要发落沈依雪了。 韩家人全部跪在地上磕头称是,半句‘不’字也不敢说。 顾祈宁发了怒,却依然能保持优雅的风度,让韩国公府的丫鬟小厮们不禁为她的气度所折服。 更有胆子大的,在心中悄悄将长公主和江南县主做对比。 平日里,江南县主就已经十分霸气威严了。 可是江南县主站在长公主面前,差的何止是两个级别,那规格,气派,谈吐,完全都不是一个级别的! 顾祈宁走后,江南县主在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你们都是瞎子不成,难道不知道李喜玥跟长公主是故交吗!?” 一个小丫鬟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抖着嗓子。 “回县主娘娘,上回镇国侯夫人举办赏菊宴的时候,大娘子去赴宴,席间不知怎么的在镇国侯府后院遇见了咱们家二小姐,二小姐当时意外落水,好像这事还闹得挺大。二小姐非说是大娘子推她入水的。镇国侯夫人跑来断案的时候,长公主站出来替大娘子做了证。许……许是那个时候……” 听到这话,江南县主真是要气得爆炸了。 “蠢货,你们都是一群蠢货!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人过来跟我禀报一声!你们都是死的吗?我这么多年来给你们喂的都是白饭是不是!” 她这回真是生了大气! 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养的眼线心腹全都成了聋子瞎子! 可她不知道的是,前些时间一直都是李喜玥在掌事管家,且她驭下十分有手段,这些丫鬟在非重要决策的事情上一般都会很听李喜玥的话,既省心又省事,李喜玥指哪她们打哪便是了。 既然赏菊宴上的风波被李喜玥完美解决了,大家当然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人愿意给自己没事儿找事儿,干嘛还要来找江南县主汇报这些细枝末节呢? 江南县主深呼吸了几下,胸口大幅度膨胀。 “罢了,罢了,你们赶紧把韩云霭那个蠢货给我叫过来!” 那个贱人生的女儿也是个混账的! 她今儿受了气,必须要发出去! 第一百零四章 家人?仇人! 自打李喜玥在私牢里受尽酷刑,韩云霭每天高兴得如同过年一般。 她一扫前段日子的晦气,让厨房流水儿似的往她屋里送席面。 韩云霭胃口大开,这两日竟吃胖了几斤。 今日,蜜儿出去给韩云霭采买了今年最时兴的布料,要让府中绣娘为她赶一身石榴裙,说是准备开春以后去赏花宴穿。 收拾了李喜玥,韩云霭堵在心口的这股浊气一扫而空,再也不见以往的颓靡之态。现在更是准备为自己好好择一位夫婿,风光高嫁,到时候便更加扬眉吐气。 她正哼着歌,捏着酒壶往嘴里倒。 这是今年新制的梅子酒,入口微酸却不发涩,格外清凉爽口。配上热腾腾的烫锅子,是最好不过的。 “二小姐,康悦阁的人来了。” 丫鬟跑来报告。 韩云霭拧着眉头,十分倒胃口地放下酒壶。 “我一向跟大房的人没瓜葛,好端端的她们来干什么?” “这……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见是县主娘娘身边的雪儿打头阵,想必是重要的事。” 闻言,韩云霭心里紧了紧。 她赶紧起身,醉意都消了几分。 雪儿进门,神色傲然,十分敷衍地给韩云霭行了个礼。 “二小姐,县主娘娘叫您去康悦阁。” 韩云霭有些心虚地看着酒壶,轻咳一声。 “母亲找我什么事?” 雪儿眼眸闪过一抹不耐烦。 “县主娘娘叫您过去自然有她的道理,二小姐不要磨蹭了。” 韩云霭心里气苦,又不敢跟雪儿翻脸,只能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地跟着过去了。 到了康悦阁,雪儿斜视着她:“县主娘娘要跟二小姐说些体己话,奴婢们就不方便进去了。” 说着,雪儿把韩云霭的丫鬟也拽住,不让她们跟着。 韩云霭瞬间没了安全感。 她硬着头皮进门。 刚看见江南县主那张森严的脸,便听她低吼:“跪下!” 什么? 让她跪下? 韩云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旮旯犄角跑出来几个粗使婆子,一脚踢在韩云霭的膝盖弯。 “唉哟!”她重心不稳,五体投地半趴在地上。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哪怕要罚我,也要有个由头吧!?” 韩云霭也怒了,半爬起来,撑着身子,对江南县主梗着脖子。 江南县主懒得跟她废话,把手中一沓厚厚的宣纸扔在她脸上。 “这都是从你院里出来的草稿纸,是你一点点学了那祁峥的字迹,又写了那封所谓的‘密信’弄到你长嫂的房间里,诬她清白,害她受刑,是你!一切都是你!韩云霭,你打量着我是瞎子还是傻子,连这等伎俩都瞧不出来吗!” 层层叠叠的草稿纸糊了韩云霭一身。 这些她当然认得,全是她自己写的! 该死的,怎么会被这个老妖婆看见! 韩云霭立马矢口否认,“不,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一定是误会!” “非要我去祁峥的书院找人对峙,看是谁给你送了他平日里书写的课业,你才会认是不是!” 她可丢不起那个人! 韩云霭心一横。 她心道,反正镇国侯府都败落了,祁峥也死了,李喜玥更是被打成那样。 她就算认了,又如何? 再怎么样,她也是韩国公府唯一的女儿! 韩云霭仰起胸脯,“对,是我干的。那李喜玥成日跟我作对,我给她点颜色瞧瞧,怎么了?” 江南县主的神色更加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鬓角有一条青筋轻轻跳动。 “真真是蠢出天的货色!你以为自己有多么聪慧啊,竟敢仿造祁峥的字迹去坑害你大嫂!” 韩云霭嘀咕道:“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那镇国侯夫人跑过来指着李喜玥的鼻子,说的有模有样的,难道会是假……” 她还在争辩。 “好啊好啊,你巴不得给你嫂子身上泼脏水是不是啊!?” 韩云霭不吱声了。 怎么就算泼脏水? 难不成镇国侯夫人还是空口无凭? 哼,肯定是李喜玥在外抛头露面惹得祁峥想要对她如何,所以才这样的! 镇国侯府办的赏菊宴她也去了,那祁峥怎么不看她,偏偏看上李喜玥那个成了婚的妇人? 难道还不是她蓄意勾引吗! 韩云霭大声道:“让人将她下私牢的人是您,又不是我,她受了这么多伤也不是因为我……” 她戳到了江南县主的痛处。 江南县主气得牙根直发麻,再也忍不住怒火,伸出手—— “啪!” 一个巴掌,结结实实扇在韩云霭脸上。 “去!给我到祠堂跪着去!跪三日!不许给她送饭,只给水!” “啊?你凭什么!你怎么能这样罚我?” 韩云霭仰起头,一脸不可置信。 她长到这么大,都很少跟江南县主打交道。江南县主懒得理庶女,就更别提亲自教养她,规矩她。 韩云霭还是第一次被罚跪祠堂! “你闯下如此大祸,难道我还罚不得了?” 韩云霭眼睛红着,大喊:“父亲!父亲!我要找我父亲!” 婆子们根本不给她机会,一个人上来便轻松将她制伏,按在地上。 “救命啊,父亲!父亲!” 韩云霭求救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消散不见。 见如此,暗处藏着的几个身影才动了。 与此同时,合韵院。 一个宫女快步走来,在顾祈宁耳边说了什么。 顾祈宁冷笑:“哼,发落一个庶女就想打发我?没这么简单。” 她要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都付出代价,否则绝不罢休。 这时,一直昏睡着的李喜玥缓缓睁开眼睛。 她一眼便看见坐在自己床边的顾祈宁。 李喜玥缓缓抬起手,想要触碰她。 可她的手被缠成粽子一般,满是纱布,无法真实地碰到顾祈宁。 顾祈宁赶忙轻轻握住她,哑声道:“喜玥……” 她朱唇抿着,虽然极力忍住不哭,眼泪却不停的往下掉。 韩国公府真是心狠手辣啊,竟然因为绯闻便严刑拷打自己家的媳妇! 李家再如何卑微,李思德到底也是官身,岂可肆意妄为,羞辱人家的女儿? “喜玥,你一定要撑住,我已经让身边人送帖子去请太医了,定能将你治好。你一定不能太消沉,想想还有自己的家人呢,为了他们,你也要撑住啊。” 家人? 李家人么? 可到现在,他们都没来一封信询问,只一味地装傻充愣。 好的,不能少了他们。 坏的,自然与他们无关。 这样的冷漠薄情,李喜玥上一世就体会过了。 李喜玥眼神空洞,扯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笑容来。 “家人?呵呵……仇人还差不多。” 听她孱弱的声音,顾祈宁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第一百零五章 虚以委蛇 合韵院被顾祈宁的宫女围好了,谁也不让进。 雪儿过去暗示了一番,说家中二小姐已经被罚了,问问长公主看可行吗?是否满意他们的做法? 那宫女眼观鼻鼻观心,愣是不理会她,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 雪儿碰了一鼻子灰,只能回去了。 江南县主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整个人心烦意乱。 毕竟家里现在供着这么一尊大佛,谁敢把心放进肚子里? 见雪儿回来了,脸色不好看。 江南县主抓住她的胳膊,忙问道:“去了吗,长公主怎么说?” 雪儿叹了口气,为难道:“我压根儿就没进去,门口的宫女不肯回话,看样子是长公主很不满意,这事必须办好了才行。看来咱们还是得处罚沈姨娘,毕竟她也是共犯啊。” 江南县主头疼的闭上眼睛。 那沈依雪怀着孩子,这可是韩煜初的第一胎,决不能出现任何闪失。 本想着把韩云霭交出去就得了,没想到长公主还是不肯罢休。 真是烦死了。 江南县主冷着脸:“罢了罢了,那就先做出个态度来吧。把沈依雪弄到柴房呆着去,不许让她在瑶月楼住。唉,我只能腆着这张老脸去跟长公主求情,希望她能够网开一面,等这个贱人生下孩子再处置其他的。” 雪儿分析着:“沈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也是要给大娘子抚养的,想必长公主能明白利害关系。” 这倒是。 李喜玥膝下无子,沈依雪怀着的这个孩子便是韩国公府长子,自然是要记到李喜玥名下的。长公主与李喜玥是闺中密友,肯定不想看她子嗣凋零。 “那便这么办吧。” 随即,六个膀大腰粗的粗壮婆子气势汹汹闯进瑶月楼。 沈依雪这些天本就惴惴不安,突然见她们闯进来,吓得手中针线都掉在地上。 “干……干什么?” 为首的婆子冷冷瞥她一眼。 “来,把她带走!” “啊啊啊!不要!”沈依雪惊恐地挣扎。 可她细胳膊细腿的,自然是弄不过这些婆子,最终还是被绑了带走。 沈依雪被丢进一间废弃的柴房,里面结满了蜘蛛网,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个土炕,似乎是上一代的产物了。毕竟韩国公府常年烧着地龙,是用不上这种东西的。 “沈姨娘,你真应当好好感激腹中的小主子。若不是看在小主子的份上,我们今儿恐怕就不是带你来柴房了,而是去庄子外的乱葬岗!” 沈依雪捂着肚子,脸上因恐惧而扭曲:“几位好心的姐姐,求你们帮我去找小公爷知会一声吧!我不能在这里待着啊!” 婆子被她缠住腿,顿时眼中闪过不耐。 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沈依雪,在她头顶啐了一口。 “快滚吧,狐媚子!都到这份上了,你竟然还敢求小公爷?你干的那些吃里扒外的鬼事情,哪怕要你死上三回都不解气!” 李喜玥平日里待人和善,该发的银子和赏赐从来都是只有多的没有少的,大家都很信服这位年轻的主子。 之前镇国侯的来攀蔑上李喜玥,大家心中都戚戚的,也不敢多言。 得知是沈依雪在背后栽赃陷害后,她们是真的生气。 在江南县主手下做事不易,任谁都希望依旧是李喜玥来掌家。 李喜玥如今负伤休养,无法理事,这一切都怪沈依雪! 是沈依雪害得她们再次过上胆战心惊的日子。 婆子们不留情地锁上门,任由她在里面发疯哭嚎。 “呸,真是个吃里扒外的,居然敢污蔑大娘子跟外人私通,她怎么那么坏啊!” “就是,看着好像可怜兮兮的,实际上就不干人事。” “呵呵,你们才发现她不单纯?她就只是在小公爷面前装可怜罢了,你看她做的桩桩件件,哪件事不是阴损至极?” “我可没听说哪家的外室敢大着肚子跪到人家正房门口来,还把正房给逼得病了。” “咱们大娘子才是那个人善被人欺的,唉……” 韩煜初正巧从外回来,听见这些婆子正在小声议论。 “你们说什么呢?竟敢背后议论主子?” 婆子们一惊,赶忙给韩煜初磕头行礼。 “回小公爷,奴婢们没说什么,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见问不出什么来,韩煜初也不欲跟她们多嘴,准备先去看看李喜玥。 毕竟李喜玥下了私牢后,韩煜初还没去看过她。 可刚走到合韵院,他便被门口结结实实堵着的宫女们给拦住了。 韩煜初不悦,可发现这些女子穿着的服装规格不像是民间的,顿时心里犯了嘀咕。 他也没敢继续在这里纠缠,赶忙跑去康悦阁。 从江南县主这里得知今天发生的一切,韩煜初是又惊喜又生气。 惊喜,是惊喜自己大娘子竟然有长公主这样强悍的人脉,日后进官加爵变更有指望了。 生气,是生气李喜玥一点都‘不懂事’,既然她已经遭了罪,这伤也不能因为处罚了旁人而消失,又何必要牵连沈依雪,非处置她干什么呢? 沈依雪可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江南县主疲惫道:“事已至此,你赶紧把你肚子里那些不满收一收。现在长公主这尊大佛在合韵院里镇着,娘是心慌得很,连觉都不敢睡。至于沈依雪,你不用操心,我虽然把她赶到柴房去了,但不会克扣她的吃食,也会给她保暖的。你先去把李喜玥和长公主安抚好,等长公主走了,以后的账再慢慢算。” 韩煜初也知道事情的利害。 他带着糕点和一些外面新奇的玩意,毕恭毕敬跑到合韵院来看李喜玥。 宫女们这次倒没拦着他,让他进了。 李喜玥喝了药又昏睡过去,顾祈宁依旧守在她床边,静静看着她。 一旁的小几上还放着外用的伤药和更换下来的纱布,这都是刚才顾祈宁亲手帮李喜玥换的。 韩煜初提着两大包礼物,小心翼翼走进来,看见一抹影影绰绰的红影,他不敢细瞧,慌忙跪下,给顾祈宁行礼。 “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半晌,也没听有人应他。 韩煜初硬着头皮跪着,汗珠滴落在地板上。 第一百零六章 床前无孝子 偌大的卧房,一点声响都没有。 顾祈宁拿着蘸温水的帕子,亲自给李喜玥擦了擦面颊,每个动作都仪态万千。 忙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顾祈宁才‘看见’跪在地上的韩煜初。 她眼皮也没抬一下,冷冷道:“韩小公爷大驾光临,还真是难得。听闻近日你在军营中格外忙碌啊,所以一直不得闲来探望喜玥,是么?” 韩煜初的膝盖都跪疼了,此刻更是汗流浃背。 明知道长公主是在故意嘲讽他,可他不敢表露出一丝不满,只能硬着头皮装傻。 “谢长公主体恤,微臣这些天的确忙于公务。” 顾祈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整个韩国公府都是惯会睁眼说瞎话的。 “小公爷大包小裹的,带着什么来了?让本宫也瞧瞧。” 不等他回话,两个宫女立马走过来,礼貌但不客气地拿走他带来的两个包裹。 韩煜初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当他看到那雍容华贵的长公主伸出纤纤玉指去拆那两个十分普通的织锦包裹,顿时浑身都布满虚汗。 他这才感觉到,自己拿这么两个东西来糊弄可真是太丢人了。 但他身上哪有多余的银钱啊! 宫女打开两个盒子,递到顾祈宁面前。 一个里面放着几个捏的栩栩如生的小面人,另一个里面放着小摊上的吃食,都是些不值钱的糕点,还有些辛辣的小吃,味道还挺香。 顾祈宁微微蹙起眉头。 这些东西都是在集市上随便买的吧? 不等顾祈宁开口,韩煜初憨笑两声,主动解释:“喜玥在家中执掌中馈,手握财权,我的钱财也全都由她打理,自然再不需要什么贵重东西来表达情意。我想着,这民间的小玩意最是有趣好玩,小吃也是府里不常做的,想必她看着新鲜,一定喜欢。” 顾祈宁皮笑肉不笑:“小公爷还真是浪漫的很,好像戏文里写的那些个会墙头马上带着小姐们出去游玩谈天的俊朗小哥。可惜,不是人人都喜欢新鲜,也不是人人都能享用这种民间来的吃食。” 宫女绷着脸,冲韩煜初道:“李大娘子受了惊吓,身上又有未愈合的伤口,河鲜海鲜一点都不能碰。您带的这椒盐河虾,麻辣酥鱼,不是发物就是油腻辛辣,李大娘子是不可能吃这种东西的。” 韩煜初俊脸憋的通红。 这……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好歹也是他专程出去买的,她们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唉!真是矫情! 这些吃食,韩煜初平日里没少给沈依雪买,人家沈依雪不是吃的美滋滋的吗?也没见生什么病啊! 怎么就她李喜玥吃不得了? 可是在长公主面前,他就算心里再不满,也不敢多放一个屁!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立马去换些别的来。” 顾祈宁冷脸站起来。 “不必麻烦了,你们韩国公府家大业大,要什么没有,只希望小公爷能多照看着点喜玥就是了。” 韩煜初连声称是。 顾祈宁看着他就烦。 可没办法,她不知道李喜玥现在心中是如何想,是否还深爱着这个混蛋? 若她对韩煜初还有感情,拔不出来,自己也不可能从中作梗,让他们二人心生芥蒂过的不痛快。 毕竟,这女子成婚后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考虑的事情也跟从前全然不同。 现在沈依雪也被暂时处置,顾祈宁得了韩国公府的态度,心中也微微放心了一些。她又嘱咐了桑菊几句话,便告辞了。 韩煜初送走了顾祈宁,还要装模作样在合韵院照顾李喜玥。 没想到李喜玥忽然开始低烧,还说起梦话,梦里竟然在骂韩煜初。 韩煜初‘啪’地丢下帕子,气跑了。 其实也没有特别气,更多的还是不想在床前伺候。 韩煜脚底抹油地往外跑,一边走一边嘀咕着。 正巧在下碰见了满脸眼泪的蜜儿。 蜜儿就站在韩国公爷的院子外,着急的直跺脚。 见状,韩煜初走过去:“你不在云霭身边伺候着,跑到这里做什么?” 蜜儿看见韩煜初就仿佛看见了救星,赶忙跑过去牵住他的袖子,作势就要往地上跪。 “小公爷,你快救救二小姐吧,二小姐今日被县主娘娘罚跪祠堂了,说是三日都不给她水喝呢,二小姐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若是跪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啊!” 韩煜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今天府里怎么这么多事?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给我说来,我去找父亲和母亲。” 蜜儿哭的如同天都塌了一般。 “奴婢来找国公爷,可国公爷也不见我!唉……还不是为着,为着……” 她真是不敢把实话说出口! 韩煜初冷了脸,“你别跟我说,云霭被罚跪也跟我大娘子有关系!” 蜜儿顿时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果真?难不成云霭也参与诬陷一事了!?” 不等蜜儿再做解释,韩煜初气呼呼的往祠堂跑去了! 他今天真是受了天大的气! 真是搞不明白了,为什么一个二个的都不安分,偏偏要找些茬儿来才舒服? 沈依雪也是,韩云霭也是! 害得他今天被长公主冷嘲热讽一番! 韩煜初快步走到了祠堂。 “韩云霭!你给我出来!” 韩云霭已经跪了整整三个时辰,眼下是头晕眼花,快要跌倒。 听见韩煜初在外面喊叫她的名字,她登时心中有了指望,强迫自己站直身子。 “哥!你来救我了吗!” 韩煜初沉着脸推开祠堂的门。 守门的婆子们见韩煜初来,也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进去。 看见跪在蒲团上,眼泪汪汪的妹妹,韩煜初心里还是心疼了一下。 他直截了当地问:“诬陷我大娘子与人私通的事,你有没有参与!” 韩云霭冷哼一声,立马扁起嘴,摆烂了。 “就是我!怎么地吧!” 韩煜初狠狠瞪她一眼。 “蠢货!母亲罚的好!” 韩云霭更委屈了,“哥,你怎么这样啊!我还不是担心她给你戴绿帽子吗!哼……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们的事了,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哥哥了,呜呜呜……” 第一百零七章 寻找仙医 韩云霭打心底里讨厌他们,讨厌死他们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对自己不好,都是偏心的! “好了,好了,你哭成这个样子做什么?到底也没真的把你罚成什么样,只不过是让你在这里跪祠堂罢了,已经算是最低最低的惩罚。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跪过便算了,老老实实跪完这三日,我便不再追究你什么,你若是今后还不听话,惹得我家宅不宁……” 韩煜初的警告还没说完,韩云霭直接开始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她是真的觉得很委屈! 从前父亲和哥哥都是最疼她的,父亲变了也就罢了,怎么连哥哥现在也变了,难道这就是娶了媳妇忘了家人吗? “那李喜玥就是个混账,就是一个红颜祸水,她害得你们都不疼我了,还在外面勾引那些有的没的,把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竟然还都在背后帮她?” 韩云霭哭的声音极响! 偌大的祠堂都被她的哭声给填满了! 韩煜初头痛欲裂,狠狠的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你也不是没看到她被打的有多重,那可是私牢里的酷刑,让你进去,你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挨不住!不过是换你在这里跪三日,你有什么不满的?再说,依雪也被罚了,怎么别人都能罚偏你罚不了,难道你做错事就没有成本的吗?” 听见沈依雪也被罚了,韩云霭心中浓烈的不平衡稍微好了一些。 “哼,你那个沈姨娘哪里是个省油的灯?还不是想办法帮我把那信送了过去……” 亲耳听见韩云霭承认沈依雪的罪名,韩煜初紧紧皱了眉头。 “依雪竟然真的跟你一同做了那些事?” 在此之前,韩煜初其实是不相信的。 他根本不相信素来柔弱可怜的沈依雪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是被谁给诬陷了。 可如今却被证实了! 顿时,韩煜初心里翻滚着难受。 韩云霭十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我骗你干什么?哥,你不会真以为你那个妾侍是个心思单纯的吧?” “够了!”韩煜初有些暴躁的打断了她。 他实在没有办法消化这个事实。 韩煜初失魂落魄的从祠堂走出来。 一路上还飘着小雪花,他就这么踉跄的往自己书房里走。 本来还想着要去柴房那里看一下沈依雪,好好安抚一番,可听见这消息之后,他整个人心里都好乱,一点都不想靠近她。 韩煜初想,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好好理一理,或许沈依雪还是有什么苦衷吧? 这么想着,韩煜初心中又稍微好受了一些。 可话说回来,这场风波是韩云霭和沈依雪在背后捣鬼,那李喜玥实在是太冤枉可怜了。自己今天还那样对她,一点都没有用心。 唉,可是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谁让她是主母呢,主母就是要承担一些自己该承担的责任,或许之后一切都会好的吧。 韩煜初惯会安慰自己,给自己足够的逃避空间。 …… 半月后。 赵夫人和秦可馨来找李喜玥串门。 自打李喜玥跟秦大将军府搞好关系之后,两府之间常常往来,互相串门也是常有的事情。 可今日,韩国公府竟然闭门谢客,也不说缘由,实在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赵夫人和秦可馨在二门上就被人堵住了,是江南县主派的人。 岑嬷嬷也是府中的老人了,平日里做事极为可靠,也是在主子们面前有头有脸的下人。 她十分客气的给两位客人行了礼,然后才委婉的拒绝了她们的拜访。 赵夫人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自然不会因为此事而感到不悦。 况且,她也觉着今日韩国公府上下的氛围十分不对劲,这府里眼看着少了很多人,且大家神色都很不安,像是经历了什么大事一般。 母女俩回去的路上便开始分析。 秦可馨十分担忧,“喜玥姐向来是心中有主意的,我觉着不会出现什么大事,就算有大事她也能摆平,可我就怕她被人欺负了。” 秦可馨这回倒分析的很在点子上。 赵夫人心中也是有些不安,安抚着拍了拍女儿的手。 “等回去先从你父亲那里打探一下消息,看看这些日子,那韩小公爷近日来表现如何,是否有什么异常,便能从中打探出他们家中出什么事。” “嗯!” …… 合韵院。 李喜玥经过了半个月的调养,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只是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且大腿外侧留下了两道十分难看的疤痕,活像两条巨大的蜈蚣,蜿蜒扭曲着扒在她的腿上。 李喜玥这些日子都不肯说话。 她谁也不搭理,每日便双目空洞的盯着天花板,亦或是望着远方不知名的地方。 桑菊心疼她,成日里也憋着不说话。 在没有人的地方,她总会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若不是怕小姐今后在这府中行走艰难,她真是恨不得亲手去了结那些害了小姐的贱人! 李喜玥这段日子里唯一做的事情,便是给那日跟她一同进了私牢的人,每人都发了丰厚的抚恤金。 自然,这些事都是私下里偷偷做的。 有很多人推脱着,竟然都不想要,可还是被强行塞下。 最后,李喜玥还找到了死去的钱婆子留下的那个儿子。 钱婆子的儿子名叫管强,那是一个十分坚韧的孩子,之前因为相貌俊秀,身量也十分纤细,便被他那个赌鬼爹卖去了象姑馆。 李喜玥得知此事后,立马拿出大把银钱将他赎了出来。 自然,李喜玥也不是盲目的好心。 钱婆子是管厨房采买的,李喜玥寻思日后总有得到她的地方,便帮了她。 可没想到,这一帮竟然就是用命抵了! 管强是个十分孝顺的孩子。 他那个好赌的爹因为出老千被人弄死在赌场外,如今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李喜玥将他叫来府中,问他日后有何打算。 管强哭着说,日后愿意给李喜玥当牛做马! 李喜玥什么也没说,差人给他拿了二十两银子,然后安排他到李承宇身边做书童去了。 经此一难,她彻底醒悟。 虽重生,可她一开始并未明白关窍。 身上这些切实的伤痛让她明白,相安无事是不可能的,必须和离! 而且还要他们都付出代价! “桑菊,你这些天想办法去平津,找一家名为‘逍遥堂’的医馆。” 第一百零八章 冤冤相报 若想给他们真正的一击,那么一定是韩煜初出不能生育这件事。 而且她定要把仙医的线索紧紧把握在自己手中,若他们想要治韩煜初的不孕症,就必须得过自己这关,说不定还能为日后和离留下一个砝码。 桑菊办事向来利索可靠,她借着要回家探亲的由头,请了主子恩准。 第二日,便复独自一人往平津赶去。 李喜玥还是有些担心她的安危,到底是个女孩子,哪怕身子骨强劲,若遇到歹徒和劫匪,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思量着,突然想到一个人。 王肇! 王肇家是平津的,他们一家刚从平津升迁到盛京来,想必在那地方有熟人,说不定能照顾桑菊。 韩国公府设立学堂,请的一个太傅曾经教导过王肇,想来可以借着这个由头与王肇见一面。 想到这里,李喜玥又惦记起秦可馨那个痴情的傻丫头。 自他们二人上次定情后,王肇便每日里苦学,只等今年秋尾好展露身手考取一个像样的公民,便回头来迎娶秦可馨。 那书呆子这些日子并没有与秦可馨书信往来。 害得傻丫头日日思春,实在是看着心疼。 趁此机会,也正好让他们二人也见一面。 …… 镇国侯府虽然败落,可他家却有一人幸免于此,虽然被夺了绝,却并没有被革职。 这人便是祁延。 嘉元帝实在是历史上少见的仁德之人,并且他十分看重有贤能的人才。 祁延从十岁出头便在盛京的各个场合中展露头角。他的品性和才能,嘉元帝是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 若是这样的人才跟着那糊涂爹娘一起被流放,还真是暴殄天物了。 于是嘉元帝网开一面,将他这一脉留了下来。 镇国侯府被查封,祁延带着孙氏和找了一间二进的小院子,用自己身上所剩的所有银钱买了下来。 祁延虽然被保住了,可他成日里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会喝的酩酊大醉。 孙氏虽然也被这样的变故弄得很痛苦,可她到底留了一条命,心中还是十分感恩嘉元帝的。 况且她还有娘家可以依仗,自然要比祁延更能适应。 毕竟,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 是夜,祁延再次瘫软在餐桌上,地面上摆放着七八坛老酒,里面全都空了,最后一坛在他手中也只剩下一点。 孙氏刚从娘家回来,一进屋便闻到了扑鼻的酒味,顿时是又心疼又生气。 “官人,你不能再这样颓废下去了,事已至此,公爹他做了错事被罚,仅仅是抄家流放并没有丢了性命,这已经是陛下开恩了。咱们两个人如今还能在这里每日相守,你连官身都没丢,便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你依旧这样执迷不悟下去,让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孙氏悲戚的掉下眼泪。 她那倒霉公婆就是天杀的王八蛋! 又猖狂又愚蠢,害得自己家变成这样,唯一有出息的儿子也被逼成了这番模样,真是混账啊,混账! 拥有不幸的家庭,真是一切错误的开端。 祁延眼中布满了红血丝。 他握住孙氏的手,喃喃道,“我知道陛下已经格外开恩了,可是我能不恨吗?我能不怨吗?究竟是谁在背后捣的鬼,害得我们家全军覆没,害的父亲母亲和孩子们都被流放,肯定是有人在背后作为这事本可以不罚的这么重,父亲他到底也没有真的叛国,只是有几封书信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到现在,祁延的脑海中日日盘旋着母亲被官府的人拉走时,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呐喊。 “延哥儿,你一定要给你弟弟报仇啊,你弟弟是枉死的,有人坑害他!是韩国公府!是那个该死的李喜玥!” “你一定要为你弟弟报仇啊,一定要否则你就是对不起我,对不起你父亲,你就是个天杀的混蛋!” “现在全家都落难了,唯独保住了你,难道你不应该为这一切负责吗?都是我们的付出才保住了你现在的荣华富贵,你一定要替你弟弟报仇,知道吗!” “去找贤嫔娘娘!让她替你报仇!” 那些似乎是威胁,又似乎是叮嘱的话语,一直在他耳边疯狂的盘旋,一遍又一遍重复! 祁延崩溃大哭,“娘子,我真的不能坐视不理!父母生我一遭,我不能做那只知道享受成果的人,我一定得为父母和弟弟报仇!” 孙氏气的砸碎了他手中最后的酒瓶。 “荒唐,真是荒唐,明明就是母亲一直在背后攀蔑人家!那李家大娘子已经受尽了折磨,明明都是无妄之灾的!你还想干什么?你真的是疯了吗?若你真的想去报复他们,好,那你告诉我,若是这事被暴露,被陛下知道了,你该如何自处?难道你真的不要前途了吗?就算你不要前途了,难道你真的不在乎我吗?我会被你连累啊!还有,还有……” 孙氏越说越伤心,捂住了自己还没有隆起的小腹。 “咱们两个成婚近八年,一直都没有生育,上个月我被诊断出了喜脉,还来不及告诉你,就遭逢家中变故。我也不愿让你心烦,本打算过些日子再与你说,可你看你现在这发疯的模样,你真的配做一个父亲吗?” 孩子? 他有孩子了? 祁延懵怔了。 他不可思议的站起身,大手往孙氏的小腹探去。 “啪!” 孙氏十分气恼的拍开他的手。 “别碰他,现在你这副模样,怎么配做一个父亲!” 祁延冷静了下来,就连酒都醒了几分。 这些日子以来了他的确颓废了太久。可他心中悲痛,真的无法自愈! 如今有了孩子,他要有一个新的家人了。 日子还要过下去,他真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安排今后的生活。 可这仇…… 真的就不报了吗? 若是不报,他每日便会想起母亲和父亲在自己面前哭嚎着被拖走的模样,他没有办法安枕! 祁延站起身,有些决绝的说道,“放心吧,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说完,便摇摇晃晃的往里屋走去了。 听见他这类似于孤托的态度,孙氏心中越发不安。 她走出去,对自己的陪嫁的丫鬟小声说道,“明日一早,你就去韩国公府递帖子,我要去拜见他们家李大娘子。” 第一百零九章 孙氏 李喜玥一大清早就被叫醒。 青杏和水碧伤的很重,现在依旧卧床养伤,不能够近身伺候。 桑菊去平津了。 现在伺候李喜玥的,是一个叫春辰的丫头。 两个月前,韩国公府买了一批岁数小的丫鬟和小厮,春辰就是其中一个。 原本她只是在花房负责拾掇花草树木的,平日里少言寡语,也不爱跟人打交道,每日只低着头去做师傅交给她的活计。 李喜玥见她不像其他小丫头,喜欢到处乱跑,或者是背后说说八卦。 春辰无论什么时候都很稳重,从不贪功冒进,但也不任人欺辱。 她把自己本职工作做的十分完美,挑不出一点错漏来。 若有人想过去搞破坏,或者是让她帮忙做份外的事,春辰都会言辞拒绝。 别看她年岁小,气势却不输人。 总之,李喜玥一眼就相中了她。 “大娘子,祁夫人孙氏就贴身丫鬟送来了一封拜帖,说今日想要拜见您,请您无论如何要答应她的请求。那丫鬟神色十分哀切,仿佛是急事。” 李喜玥捏住拜贴。 “是祁延,祁大人的大娘子?” 春辰点头。 “她家丫鬟还在门外等着,若您不想见,奴婢去回绝了便是。” 李喜玥与他们家只有仇和怨,没有其他联系,也不知这八竿子打不着一边的孙氏来找她,是有何用意? 或许是祁延那边有什么动作,孙氏不想让他任性下去,于是过来求自己的。 既然如此,就证明祁延并没有断绝想要为父母和弟弟报仇的意愿。 而孙氏,作为一个媳妇,其实算是半个外人。 他们的流放与孙氏没有任何关系,除了自己官人被夺爵位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大的损失, 能留着这一条命,对她而言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看来孙氏今日来找自己,是想求自己对祁延网开一面的。 笑话了! 她李喜玥从来都没有想要与镇国侯府为敌,一直是他们故意找上门来,招惹不够,倒打一耙,害得她被打进私牢,变成这般模样。 李喜玥冷哼一声,脸色实在难看。 这些日子她都卧床静养,人都躺瘦了。从前有些圆润的面颊,现在形销骨立,看起来倒别有一番凌厉的风采。 “你让她来便是了,我倒想看看她要说什么。” 春辰领命,去外面回复孙氏的丫鬟。 李喜玥起身洗漱,用完早餐后,照例先去下人房看青杏和水碧。 她俩本就住一间屋子,现在都可怜兮兮的窝在床上。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两个病号大眼瞪小眼,真是可怜极了。 青杏,“小姐,我们真没事,你不用每天都来看我们。” 水碧,“崔大夫每隔一日就会过来给我们把脉,对我们这些下人来说已经是无上殊荣了。小姐您就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对了,春辰伺候的可还得体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去调教她的?” 李喜玥长长的叹了口气。 “你们二人如今都已经变成这样,就不要再操心我的事情了。春辰虽然没你们机灵,但她是个老实听话的,行动力也很强,我最看重的就是她这一点。调教不调教的,等你们好了以后再说吧。” 青杏和水碧这才放心了。 孙氏其实早早的就在韩国公府门外候着了,只等自己丫鬟得了信之后,她再登门拜访,这样不失礼数,也不会让李喜玥反感。 不出半个时辰,丫鬟就面带喜色的出来了。 “大娘子,真是太好了,李大娘子邀请您进去相见呢。” 孙氏高兴的露出笑容! 虽然知道李喜玥愿意与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可能性极低。 但是,只要她肯见自己一面,想必还是有几分可以商量的余地。 孙氏在春辰的引导下,一路走向了会客厅。 可是她左等右等,把杯中的茶等凉了好几回,也没见李喜玥出面。 眼看着,就有两个时辰了。 丫鬟眼圈都红了,替孙氏委屈。 她小声道,“来的时候就知道定是不招人家待见,可李大娘子既然不想见咱们,又何必要让咱们进来被羞辱呢?说到底还是都怪祁大人,要不是为了给他收拾烂摊子,大娘子何必要巴巴的跑过来受这种苦!” “够了!” 孙氏脸色难看。 她重重的把杯子放下,眼神不满。 “我们今天本来就是求人的,求人该是什么态度,难道我没有教过你吗?” 丫鬟扁着嘴,快哭了。 她家大娘子真是太委屈,太可怜了! 都是嫁错了人! 见她这副模样,孙氏又有些心疼。 这丫鬟是随她一同出嫁的,跟在自己身边总有十余年。 感情到底是不一样。 孙氏安慰道,“好了,好了,我既然作为主母大娘子,这些事情自然要由我来疏通,咱们尽力而为,至于能不能求得李大娘子的原谅,再另说吧。事在人为,我总要先尽力而为,才能问心无愧。不论如何,我跟官人都是一体的,我的前途和未来都离不开他,明白吗?” 丫鬟喏喏地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说完这番话,李喜玥才姗姗来迟。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只听得一道亮丽悦耳的女声从门外传来,“让孙大娘子久等了,今日实在是家中事忙,没顾得上这么多,还请见谅。” 李喜玥的确是故意让他在这儿等着的,一是想看看她的诚心,二是想看看她的耐性如何。 这孙氏,确实让她另眼相看了。 等了这么长时间,天都要黑了,却连一点怨言都没有,更是没让人催喊过,从头到尾都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刚才她的丫鬟替她抱不平,孙氏也是认真的跟她讲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从她言语中能听出来,她是个明事理的人。 哪怕在这府中的诸多表现都是装的,也证明她是一个有城府的人,不会做蠢事。 李喜玥有些兴趣。 孙氏立马起身,十分恭敬的给李喜玥行了礼。 按理说她们两个是同辈分,李喜玥也没有诰命加身,孙氏是完全没有必要给她行礼的。 她的态度很鲜明。 尊李喜玥在上。 第一百一十章 暗杀 孙氏毕恭毕敬道:“多谢李大娘子愿意见我,是我有求于您,等些时间算不得什么。” 李喜玥淡淡看她一眼,抖开厚重的外袍,落座。 “孙大娘子有事直说吧,府中诸事繁杂,实在没空周旋。” 孙氏也不矫情,直截了当道:“自从家中败落,我家官人有些糊涂了,恐怕要做出对您不利之事,还请李大娘子提前做好防范,莫要被他伤到。” 这个消息,足够有诚意了。 李喜玥费解道:“你们夫妻一体,他要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你要么装作不知,要么伙同他一起,为何反而跑来跟我道明?” 孙氏神色悲戚,不像装的。 “我家官人一生正直清明,唯有一个缺点,便是愚孝。若不是他常年来对婆母的无底线放纵,不知规劝,家里也不会遭此劫难。所以,这次他也是因为我婆母才……” 知道她想卖惨,李喜玥哂笑一声,直接打断:“前侯爷叛国通敌,也是你家官人惯出来的?” 孙氏顿时尴尬地垂下头。 “那自然不是……” 见李喜玥不好糊弄,孙氏叹了口气,拿出十足的诚意来。 “的确是因为我婆母被官府带走前,以死威胁我家官人,说一定要为我那不争气的小叔子报仇,所以他才起了糊涂心。我是真的劝了,也是真没劝动。眼看着他要走上歧途,伤害大娘子您,所以便来给您提个醒。若我家官人那里有什么动静,我也会第一时间来通知您。” 李喜玥莞尔:“所以,孙大娘子是想卖个人情,让我到时候留他一命?” 孙氏连连点头。 “他若真做了错事,官职是肯定留不住了,判些刑罚也在所难免。但我只求大娘子能留他一条活路!” 孙氏跟祁延少年夫妻,二人感情不假。 加之孙氏有孕,便更要为腹中之子多做打算。 若孩子有一个因罪而死的父亲,那日后便毫无前途可言了。 见她说话还算诚恳,李喜玥点点头。 “我为什么要帮你?又凭什么答应你的请求?” 孙氏立马道:“我娘家在盛京中虽算不得多富贵,但家母是江南人,在南方有不少田地和铺面,舅舅今年还捡了个盐商的差。江南县主日后若将韩国公府在江南的产业都交给您打理,我娘家定能好好为您出力。” 孙氏娘家是江南人…… 李喜玥忽而想起,上一世江南县主带着府中人回江南省亲,正逢端午,出了些乱子。 江南县主的亲侄子在龙舟赛上被淹死了。 死的这个侄子,是崇安郡王的第一个孙子。 崇安郡王发了滔天大怒,把那日负责龙舟赛事的官员和乡绅全部查办,事情闹得很大,后来被参奏到皇上跟前。 因为崇安郡王行事作风不检点,乱用刑罚,郡王府从那以后逐渐被冷待,江南县主的威势也不如从前。 在江南留些自己的眼线,不是坏事。 李喜玥当即便答应了孙氏。 孙氏感激涕零,又是要下跪又是要磕头。 春辰是个极有眼色的丫鬟,利索地将孙氏搀扶起来,客气道:“孙大娘子莫行大礼,我们大娘子受不得这一拜。” 孙氏离开后,李喜玥坐在椅子上沉吟许久。 若想和离,必然是要扒一层皮的,她一定要做足这个心理准备。 现今要做的,便是尽量在手中捏住韩国公府的弱点,乃至崇安郡王府的弱点。 手中有足够的把柄,为自己铺好后路,才能慢慢收网。她现在还不能太冲动,要韬光养晦才是。 李喜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春辰,跟我一同去康悦阁,给母亲请安。” 春辰眼中有有一丝不忍。 大娘子受尽折辱,现在伤都没好全,走路还需要人搀扶。 她竟还要忍着痛苦和委屈,跑去给始作俑者请安…… 唉! “好。” 春辰点点头,沉默地搀扶着李喜玥,往康悦阁走去。 翌日。 大管家一早便把家中账册给李喜玥送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位账房,连带着国公府在外头的部分产业,也一同交给李喜玥来打理。 这都是江南县主的意思。 以往,外面营收的事主要还是江南县主自己打理。 如今账房也跟着过来了,意思是要放权给李喜玥。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么? 呵呵,可惜她现在不吃这套了。 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愚蠢,傻着卖力,最后给人家做了嫁衣。 李喜玥面上不显,淡淡道:“辛苦几位了。” 事,我可以帮你管。 至于怎么管,那就看我心情了! …… 中原。 镇国侯一行人,戴着重重的手铐和脚铐,步履蹒跚,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 一条粗粗的铸铁绳索将他们这些犯人全都串联在一起,几十名官兵将他们紧紧围在中间。 为首的将领骑在马背上。 流放的队伍不短,但他们几乎没有歇息的时间,被鞭子抽着往前走,早就忘了双腿的存在。 傲气的镇国侯和镇国侯夫人早就被磨平了脾性,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垂着头,双眼呆滞。 镇国侯夫人想起自己那个被幸免的大儿子祁延,竟然在心里有些发恨! 凭什么,他还能在盛京享受生活!? 他也应当一同受罚,流放! 但是他说好了要给祁峥报仇的,哼…… 最好是真的! 走到中原,天气逐渐升温,地上满是泥浆和雪水,淌了满腿的泥点。 “吁——” 忽而一阵飓风刮过,官兵们正要拔尖防御,却瞬间被几个黑衣人点住了穴位,昏倒在地上! “啊啊啊!” “杀人啦!” “快跑,快跑!” 流放犯们乱作一团,还有人想司机逃跑。 镇国侯夫人摔倒在地,粗壮如水桶般的后腰被一只靴子死死摁在地上。 她挣扎着,扑腾着,就如同一只在泥水中翻滚的胖蛤蟆。 “松开我!松开我!” 蒙面黑衣人冷嗤:“一个叛国通敌的流放犯,有什么资格让人松开你?” 她哭着骂:“你到底是什么人!皇上已经赐我们流放了!你不能强夺我性命!” 那人的声音如冰窖般寒冷:“是啊,所以我是来暗杀你们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药 冬末,夜晚寒气笼罩,将白日里太阳融化的雪水与泥水再次封冻。 偶有几只漆黑的乌鸦在低空掠过,尖锐的眼神死死锁定山坡上滚的七零八落的十几具尸体。 “长官,你快醒醒,大事不好了,嫌犯全部被杀了!” 一道惊恐的叫喊打破宁静! 被打昏的官兵们一个接一个醒来。 待看清四周情况后,他们慢慢紧靠在一起,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 押送的罪犯们,此刻已死了个精光,尸体虽凌乱着倒在各处,可他们依旧锁在同一条绳索上,场面诡异可怖! 面对这样的绝境,哪怕是见过大风浪的他们,也难免慌神。 这时,为首的长官被掐着人中醒来,看见眼前骇人的场面,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又昏过去。 到底是年长些,他逼着自己稳下来,迅速走到镇国侯和镇国侯夫人的尸首前,探了探鼻息。 “人没了,行凶者很有经验,一刀封喉,血都没溅出来多少。” 副官瘫软在地上,“完蛋了,这还怎么给皇上交差?” 他们的任务是将这队犯人押送至岭南,眼下人都死绝了,他们这差事算是办砸了! 皇上可没想取他们性命! 说好了只是流放,不赐死。 可路上人全死了,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 长官让人把副官扶起来。 他分析道:“不论皇上如何处置,我们要先分析究竟这场事故是何人所为。” 有一个官兵小声道:“那些人把咱们弄晕,却没有下手,证明他们是奔着这些个叛国通敌的罪犯来的,并不针对咱们。” 立马有人跟着说:“是啊,虽然皇上格外开恩没要他们性命,可是说到底……这可是叛国通敌啊!换做是你我,难道能容下他们?” “此话颇有道理。就算是咱们皇上仁厚,愿意留他们一条活路,那西北吐蕃呢?镇国侯知道他们这么多秘密,若镇国侯活着,他们便一日不得安生,搞不好是西北吐蕃派人来杀他们的!” 长官面色凝重地看着镇国侯脖颈上那道锋利的伤口。 致命伤不到两寸长,刀法稳准狠,一截子被割断的气管裸露在外。 “行凶者必然是行伍之人,否则不会做的这么利索。先派两人快马加鞭赶回盛京,将此事禀报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是!” …… 韩国公府。 自打孙氏给李喜玥报了信,李喜玥这些日子便不再出门,以防不测。 据说,祁延虽然没有被流放,还保留了官职,可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称病,从未上过天朝。 已经有谏臣表达不满,参奏他‘不知感恩’‘心怀异己’。 嘉元帝全都按住不发,似乎还想再观察一下。 韩国公府这些日子还算太平,沈依雪和韩云霭都被罚了,全府上下都没人敢再起波澜。 韩煜初老实得很,许是怕长公主抓他错处,便每日都去军营里操练,还老想往李喜玥的合韵院里凑。 李喜玥对他最是厌烦不过,每次都以养伤为由,将他糊弄走。 沈依雪现在被禁足在柴房中,自然是没机会出来现眼,加上韩云霭那日在韩煜初面前揭了她的短,韩煜初也不太想见她。 安姨娘被李喜玥安排了许多活,她也是头一回体会到‘权力’带来的快乐,每日忙的不亦乐乎。 不用取悦男人便能获得尊重,安姨娘算是体会到其中好处了。 她也没空伺候韩煜初。 这些天,便只有雨萍在贴身伺候韩煜初。 雨萍虽然是李喜玥一手提拔上来的,但她与韩煜初没什么感情基础,也没有子嗣,只靠着一张与沈依雪酷似的脸。 她到底有些心急。 既然已经走上了通房这条路,便是一定要怀孕和争宠的,否则日后被韩煜初忘到脑后,日子就全完了。 当晚,韩煜初在合韵院碰了壁,便再次回到书房。 雨萍从香喷喷暖烘烘的主卧出来,接过韩煜初的大氅,温柔的问:“小公爷用膳了吗?小厨房送了些时兴的菜。” 韩煜初捏住香香软软的女人,一整天的疲倦便消散了。 他看着雨萍,心中有些痒痒的。 这丫头自从跟了他以后真是越发的妩媚磨人。 雨萍虽然跟沈依雪长得有七分相似,可她的容貌和身材却比沈依雪高出不止一等。 加上雨萍是个温柔如水的性子,伺候自己也从来都是妥贴得当,本本分分,更不会向他索取东西。也不会要求他哄着。 韩煜初越来越觉得雨萍好。 “萍儿,今天一天有没有想爷?” 韩煜初连饭都不想吃了,只想先吃她。 男人的大手一把拦住雨萍巴掌大的细腰,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雨萍立马用帕子掩唇,做出一副羞涩的模样。 “小公爷,外面还有人呢……” 不等她娇羞,韩煜初直接将她打横抱,抱了起来,大步向屋里走去。 当天晚上,韩煜初的书房叫了三次水。 翌日,雨萍照例跑去给李喜玥请安。 李喜玥平日里没有叫妾侍通房给自己请安的规矩,但今儿是十五,晚上一家人要在一起吃饭,故而有许多任务要交给她们。 看见雨萍面如春水,含苞待放的模样,安姨娘表情淡淡的,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 “给大娘子请安!”雨萍一点都不错规矩,结结实实的给李喜玥跪下磕了头。 李喜玥让她起来了,然后便将今日采买的事情分配下去。 自打她病了这一遭,便开始着手将手中的事渐渐分出去,自己不怎么操心了。 她是不想给别人做嫁衣。 他们家的事儿,能推出去就推出去。 等正事儿说完了,李喜玥单独把雨萍留了下来。 雨萍不知道李喜玥有何用意,神情不免有些紧张。 “大娘子,不知您留我有何交代?” 不等她问完,春辰从耳房过来,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是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雨萍姑娘,这是大娘子赏你的。” 雨萍眼中划过一抹苦涩。 避子药…… 可李喜玥从前并不曾给她送过避子药,今儿是为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俸禄减半 李喜玥看出了雨萍眼中的犹豫和不安,随即笑了笑,把其他人都屏退,只留她一个。 雨萍干脆利落地跪下。 “大娘子对我恩重如山,为我指一条明路,过上比以往更好的日子,我绝不会不知足的,我喝,我这就喝。” 李喜玥眼皮也没抬,打断她。 “这不是避子药。” 雨萍原本已经酝酿好的情绪全部被打散了。 那她便摸不着头脑了。 “大娘子,那您把我专程叫到合韵院来喝这药……” 李喜玥看她这反应,觉得颇为好笑。 还是耐心解释了,怕她回去多心。 “这是助孕的汤药,你这段时间每日都记得来喝上一碗,切记不要告诉别人这事。” “啊?哦哦,好……” 她也不敢再提出疑问。 雨萍喝药之前,先耸起鼻子闻了一下。 这汤药的味道虽然浓郁苦涩,却一点也不刺鼻。 雨萍她娘在世的时候,她也曾帮她娘给主子熬过避子药。避子药的味道是辛辣刺鼻的,格外难闻恶心。 且一般来说,给妾侍通房用的避子汤都不是什么好药材,大多便宜,性子烈,只为追求快速有效,根本不在乎女子的身体是否有损。 李喜玥赏她的这碗药,闻着便十分温补,应当都是用十分昂贵珍惜的药材熬制。 大娘子对她可真好! 雨萍是个实心眼儿的,想什么便说什么了。 “大娘子这药闻着就不便宜,给奴婢岂不是可惜了?” 李喜玥叹了口气,也不瞒她。 “小公爷的身体暂且不能有孕,这药你先喝着。在他调理好之前,你先把身子调养成最适宜怀孕的体质。这样一来,待他治好那毛病,你便能第一时间怀上孩子。只不过,这调养也十分辛苦,不仅要喝汤药,还得每日泡药浴和针灸。你先把这药喝着,过上两个疗程,便来我这里药浴和针灸。” 李喜玥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雨萍一时间愣在那里。 什么意思? 什么叫小公爷现在不能怀孕? 如果小公爷有不孕之症的话,那沈姨娘是怎么怀上孩子的? 不对…… 应该问,沈姨娘腹中之子是谁的?! 李喜玥现在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显然是懒得再为这个破四处漏风的家贴金。 不孕就不孕,戴了绿帽子就戴了绿帽子。 有什么可瞒着的? 适才给雨萍说的治疗方法,可都是上一世李喜玥一遍又一遍受过的苦,才得出了结果。 哪怕仙医给韩煜初治好了不孕之症,他的那方面也很弱,让女子怀孕不是件容易的事。 仙医给李喜玥开了很多药方子,她不仅要配合韩煜初的体质吃进补的药,又得扎针和泡药浴…… 每日喝着那些苦药,受着一下又一下的针扎,足足半年的时间,她才顺利怀上孩子。 回想起来,可真是苦极了。 这一世的李喜玥再也不想吃那个苦,让雨萍站稳脚跟便罢了。 回想上一世,李喜玥好不容易求来仙医来给韩煜初治病。 仙医诊断他有不孕之症,韩煜初竟然还不信,讳疾忌医不说,还辱骂李喜玥,说她找了一个流氓过来侮辱他。 李喜玥有苦难言,为了保护韩煜初那可怜的自尊心,只好将这一切都咽进肚子里,只说是她自己调理好了身子,所以才怀上了嫡子。 那个时候,沈依雪肚子里的野种也被她借李喜玥的手给弄掉了。 还不等李喜玥报仇,她便死在了那场难产之中。 这一世,她一定要把这些不幸都转变! 雨萍喝了药,李喜玥便接到了孙氏身边丫鬟送来的信。 信上说,祁延今天一大早就往普华寺去了。 李喜玥蹙眉。 他这是要在庙里动手。 算算时间,下个月为了纪念圣人诞辰。普华寺将会举办一场盛大的法会。 那是盛京中贵女贵妇们群集的日子。 作为韩国公府的主母,李喜玥是一定会露面的。 在这个时间动手倒是十分不错的决定。 就算不杀死她,也能随便想个法子,让她身败名裂,在京城中彻底抬不起头来。 到时候,江南县主更不可能放过她了。 孙氏的丫鬟刚走,桑菊脸色难看地走进来。 “小姐,外面有消息疯传……说是镇国侯等人流放的路上,被一行人刺杀了,现在他们全都死了。” 桑菊小声说道。 李喜玥脸色微僵。 死了便死了。 可这会是谁动的手呢? …… 与此同时。 平南王府。 普华寺有一半的面积是在平南王府的后花园中。 因着下月的法会,法师和沙弥们正在誊抄经书,描绘经幡。往来送供品和添香油的香客也愈发多,竟有些人多手杂的架势。 顾玄凌静静安坐在藤椅上,手持一卷书,不知看了多久,眼眸深沉,眉头都皱起来。 府中并未见女眷,连个丫鬟的影子都没有。 唯有两个士兵跟在顾玄凌身边待命,或伺候笔墨。 这时,一个身量削瘦的士兵不动声色地从大门进入,快步跑来复命。 “禀报王爷,中原那边事情已经了结,负责此事的副官快马加鞭正往京城赶来。” “速度还挺快。” 顾玄凌把手中书卷阖上,眼底有一丝嘲讽。 人已经死绝了,禀告也无用。无非就是追查,可查又能查出什么结果? 查到西北吐蕃头上,也是无用了。 西北吐蕃早有赶尽杀绝的意向,顾玄凌不过是‘不小心’将镇国侯一行罪犯的路线传达出去而已。 西北吐蕃也不想跟大燕朝真的起冲突,他们不会动燕朝官兵,只想让让镇国侯彻底‘封口’。 那么,顾玄凌不介意帮他们一把。 想到镇国侯府那一群吃里扒外的混蛋,顾玄凌胸口憋着口浊气,难以挥发。 李喜玥身负重伤,好在有顾祈宁为她撑腰,现在她也可喘一口气。 但,这事没完。 顾玄凌的眼眸黑沉如水,令人不敢直视。 “传令下去,今年盛京军营所有军官的俸禄减半。” 士兵一怔。 “这……不用跟皇上商量吗?” 顾玄凌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晦暗不明的冷笑。 “你越发会当差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事后算账 士兵脸色乌青,半句话也不敢应了。 他慌忙点头当做应答,便快速跑出去办差。 出了平南王府的大门,士兵悔得肠子都青了,站在墙根底下扇了自己几个嘴巴。 王爷与皇上叔侄情深,这么多年来,王爷虽然手握大权,却从未忤逆过皇上的圣意,君臣二人一向有商有量,配合默契。 王爷下军官俸禄减半的命令,肯定早就与皇上商议过。 皇上对盛京中的护卫队和军营早有不满,不然去年也不会让王爷暗中回京重新组建队伍。 自己真是糊涂了,刚才何必要多那个嘴呢? 他叹了口气,闭上嘴去办差了。 …… 水碧和青杏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争着抢着要来伺候李喜玥。 青杏原本腿上便有旧疾,李喜玥怕她伤势加深,便强迫她必须再休养半月,只让水碧和春辰先伺候着。 青杏只能闷闷不乐的回屋休养去了。 水碧哄着她,给她带了些外面的小吃,又千万个保证一定会保护好李喜玥,青杏的心才松快了些。 很快便到了圣人诞辰的日子。 普华寺一早就送来帖子,邀请李喜玥前往。 得知她要出门,江南县主一大早便带着雪儿来看她。 一进门,便很是‘心疼’的捏住李喜玥的手。 “好孩子,这些天恢复的怎么样了?我近日身子不爽,还得让你去普华寺走一趟,真是于心不忍啊。” 是了,这些应酬的活儿,本就该由江南县主亲去。 虽然她将大部分的管家之权都交给了李喜玥,可这国公府里的话事人,到底还是她。 说白了,就是脏活累活给李喜玥,关键时刻拿主意还必须得江南县主来。 不过,江南县主一向不喜热闹,又最爱凸显清冷不问世事的人设,对于大型聚会一直是能躲便躲。 加之李喜玥嫁进来后,十分聪慧能干,江南县主自然是乐得把这些事情交给她。 面对婆母假模假式的关怀,李喜玥早就没有一丝情绪波澜。 有些账,还要等最后再算,方能尽兴。 现在,还得陪她一同演戏。 李喜玥故意捏出来一丝‘委屈’的表情,又很快被‘掩饰’住。 “没什么的,母亲,这都是媳妇应当做的……” 见状,江南县主心中冷嗤。 哼,她果然还是对自己心有不满啊! 不过也无妨,反正她一个做媳妇的,再不满也翻不出什么花来! 人都是肉体凡胎,她在私牢里吃了这么多苦,受尽了羞辱,心里不可能不怨怼愤恨。 若李喜玥真是完全乖顺,那江南县主才真的要犯嘀咕了! 打量了一通,江南县主让雪儿把托盘递过来,上面摆满了大小形状不一的瓷瓶,瓷瓶上都用红色的纸贴上。 一眼扫过去,上面写着‘玉容霜’‘净颜粉’之类的字样。 江南县主:“这都是我到各处搜罗来的好药,全是祛疤美白的,定会将你身上的疤痕除得干干净净。” 李喜玥瑟缩了一下,仿佛很惊恐。 她垂眸,小声推辞:“不用这么名贵的药物,我随便用些府医送来的药便好了……” 江南县主装作生气的模样,语重心长道:“好了,莫要再说这般自轻自贱的话!玥儿是咱们国公府的主母大娘子,自然要用好的,用贵的!你看你这副模样,好像母亲要吃了你似的。玥儿,你该不会还在生母亲的气吧?” 这便是威逼加利诱了。 李喜玥立马抬起头,有些‘惊慌’道:“自然不会!” 江南县主勾起唇角:“那就好,让你收下你便收下吧,好好养伤。” 又嘱咐了一些今日法会上的事宜,江南县主便离开了。 刚走出合韵院,雪儿便迫不及待想要吐槽。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什么好的都没见过,连这些药都不敢轻易收下。在私牢里受尽侮辱也不敢反抗,哼,配咱们小公爷还真是够抬举她了。” 江南县主斜她一眼,“行了,她是个能干的,只要能为我分忧就行了,其他的不重要。” 这个李喜玥,到底还是翻不出什么浪来,这一点,江南县主还是很满意的。 她最不喜欢别人凌驾于自己之上。 若韩煜初真求娶一个高门贵女回来,恐怕还没这么好磋磨呢。 这就叫,有得必有失吧。 另一边。 合韵院主屋内。 水碧瞪着那紧闭的房门,眼泪‘唰’的流出来。 “欺人太甚!” 她真恨不得活活掐死江南县主那个死老婆子! 真当自己是什么神仙菩萨了,来一趟,别人就要把她捧在天上? 明明她就是这一切的推导者! 若不是她,小姐又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堂堂大娘子被婆母亲手推进私牢用刑,事后还不能怨恨,不能流露不满,对她们送来的假惺惺的关怀,还必须要笑着接受…… 这是什么事啊! 李家也是浑的! 事情闹成这样,就算外面人不知真相,难道李家还不知道吗? 他们到现在连封书信也不曾送来,就仿佛没有这个女儿一般! 小姐…… 小姐真是太苦了! 李喜玥沉静的坐在玫瑰椅上,脸色也十分苍白。 能不恨吗? 可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 她不是大罗神仙,就算再恨,再痛苦,若不能将敌人一击毙命,这些多余的情绪都是无用功。 李喜玥深吸一口气。 颤抖着腿,缓缓起身。 “收拾准备一下,去普华寺。” 见她有主心骨,水碧心头的郁结也消散了一些。 擦干眼泪,同春辰一起给李喜玥梳洗更衣。 普华寺。 这日,天还没亮,便有富贵人家早早赶来,为了上头香。 等李喜玥抵达,这偌大的庭院中早已人头攒动。 水碧扶着李喜玥下马车,立即有小沙弥跑来迎她们。 “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 打了招呼,李喜玥便随着人群往正殿走去。 法事正式开始。 庞大威严的佛像下,贵女贵妇们虔诚地匍匐在蒲团上,聆听梵音。 李喜玥闭眼的那一瞬,在佛堂角门处看见了祁延的脸。 虽有应对之策,但她心中不免紧张,捏着裙角的手微微发抖。 毕竟,若事情发作起来,多的是不可控制的因素。 “走水了,走水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祁家破事 不知是哪个贵女嚷嚷了一声,众人立即抬头,只见窗外有袅袅黑烟翻滚起来! “啊!” “怎么会这样?” 定睛望去,冒烟的地方仿佛是藏经阁。 寺庙多是古籍和佛经,若是藏经阁烧起来,很快便会蔓延开。 李喜玥眼皮一跳。 看样子,祁延是打算烧死自己? 可若真想烧死自己,恐怕要连累这一屋子的贵女全部丧命。祁延还有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恐怕不会疯的这么彻底。 他应该只是想逼自己慌不择路地跑出去,然后再动手。人在惊慌恐惧之下是会失去理智的,趁着这些人都被打散,他便可以趁乱将自己掳走。 想通这一点,李喜玥冷静下来。 果然,几个离门最近的贵女已经开始慌不择路的往外逃。 见她们开始跑,其他人也都顾不得许多,纷纷提着裙摆窜出去。 主持法师的诵经被打断,见状,立马沉声吩咐。 “各位施主莫要慌乱!普化寺连着平南王府,两处都有救火水井,火势虽大但不会这么快蔓延过来,请各位施主快速离开此地!大门的门槛极高,莫要推搡摔倒!” 在主持冷静的安排下,原本惊慌的氛围变得沉静起来。贵女贵妇们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只低头快步往外小跑,依次穿过大门。 李喜玥冷静异常,故意留在最后。 她眼神紧紧锁着刚才祁延出现的地方。 想必祁延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里,紧张地盯着从大殿里跑出去的每一个人,见李喜玥一直不出来,定会着急的进来寻。 她带着的侍卫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若他要往里闯,便可以一把擒住。 毕竟,知道寺里走水,大家肯定是往外跑,求生。 偏有人要往里跑,那定有猫腻。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偌大的正殿便空无一人,只有门外传来小沙弥们抬水泼水的救火声。 寺庙内建筑都是用木头,几个殿都离得近,很快,藏经阁的大火就燃过来了。 开春的天气依旧很冷,火势蔓延而来,忽然升高的温度和一股脑涌进来的滚滚浓烟让李喜玥心头狂跳。 门外等候的水碧大喊:“小姐!快出来啊!” 侍卫们也紧张道:“大娘子!大娘子!” 引蛇出洞这招不能继续用了,保命要紧。 李喜玥捂着鼻腔和口腔,眯着眼睛打算往门外跑。 就在这时,祁延从佛像后的窗口翻身而入,两步并做三步冲到李喜玥身后,“咣!” 用烧火棒砸晕了她! …… “咳咳咳……” 祁延是文官,一向不善武术。 他用力不稳,李喜玥只昏了不到一刻钟,便挣扎着醒来。 她一睁眼,便看见了背对着自己的男子。 她多重防备,竟然还是被祁延抓到了! 李喜玥长叹一口气。 “祁延,你疯了……” 祁延闻声而动,面色僵硬地扭过头。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色十分僵硬,很快,又甩了甩头。 这回,祁延眼中冷意甚浓。 “莫要怪我,只要别挣扎,我会让减轻你的痛苦,让你走的快一点。” 李喜玥没管他在扯什么,细细环顾了一番,闻到了烧焦的气味,还有隐隐约约的噪杂声,看样子是在救火。 看来自己没被掳远,还在普华寺中。 具体在普华寺的什么位置就不知道了。 李喜玥偷偷把怀中放着的一只在底部藏了一点点火药的火折子电脑,丢到不远处。 “祁延,你未免太过荒唐了,我与你无怨无仇,还因你弟弟受了那么多无妄之灾,你凭什么把怨恨都推在我头上?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要报复,应该去找你那人渣弟弟!” “够了够了!你不要巧言令色!” 祁延崩溃地抱着头! 他内心本就不够坚定,此刻更是被说的浑身发抖。 不,他一定要把这仇报了,否则日后将无法内心安宁! 这是母亲流放前最后的嘱咐! 若是不从,岂非不孝!? 他掐住李喜玥的脖子:“我这就送你上西天……” 李喜玥拼尽全力,踢了他一脚。 趁他吃痛,松开了手,李喜玥大声放出杀手锏:“你知道镇国侯夫人为何如此偏袒爱护祁峥吗?哪怕他无知又无耻,又坏又蠢!” 祁延的手抖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镇国侯夫人对弟弟的偏爱,一直都是祁延心头的一根刺。 他一直麻痹自己,跟自己说,只是因为弟弟年纪小,又不得承袭爵位,所以母亲才偏疼他一些。而自己从小便天赋异禀,学业优异,开蒙也早,无论在哪里都是明珠般的存在…… 因为他优秀,所以母亲才爱他。 可是,哪怕弟弟不去上学,还在外面胡闹,乱花钱,嫖娼,狎妓,赌博,甚至搞出人命…… 母亲还是无条件的爱着他。 他也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李喜玥冷静道:“你母亲早年间与一秀才私定终身,但被你外祖家棒打鸳鸯,最后只能含泪嫁给了门当户对的你父亲。在你八岁那年,那秀才终于中举,分配了一个京官。再次回到盛京,他与你母亲重逢,二人相爱至深,苟合在一起,不惜冒着极大的风险,生下了你弟弟,祁峥。” “什么!?” 祁延狼狈地跌落在地。 这些事,是李喜玥专程挖出来的。 谁家府中还没有点密辛了? 只不过,她也没想到镇国侯夫人的私事竟然这么劲爆,和老土。 就跟画本里的故事一模一样。 当年,镇国侯夫人还没嫁人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穷秀才。那秀才是她母亲的远房表亲,从穷苦之地来盛京投奔的。 就在他们二人私定终身之时,镇国侯夫人的母亲发现了这个穷侄子给自己女儿写的定情书。 她气的半死,当即便撕了这封信,还找人将他打了个半残,丢回老家去了。 镇国侯夫人伤心欲绝,甚至绝食相逼。 可是,待她想通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天真。 家族的荣耀不能因为她一人而断送,为了给自己的哥哥奔一个好前程,她必须嫁进富贵的勋爵人家。 于是,她答应父母,嫁进了镇国侯府,很快便怀上祁延。 第一百一十五章 善终 对于不爱之人的孩子,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心中也会有些缺憾。 镇国侯夫人对祁延的感情一向不深,虽然也疼爱他,却不像对祁峥那般无底线的纵容。也正是这一点,祁延才没被养歪。 祁延双目猩红,呆坐在原地,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喃喃着:“骗人……你是在巧言令色,不可能的,我母亲绝不可能做出那等荒淫无道之事,你是为了拖延时间!” 李喜玥摇了摇头,眼神充满同情。 “这些消息,是我从你母亲从前的贴身丫鬟口中得知。她五年前告老还乡,没想到老家人都死绝了,无奈之下只好回你母亲身边去。可你母亲却嫌她年老不中用,将她打发了出去。正巧,前些日子我在街上遇见了她,她身上的银钱全都被骗走了,还被那恶人打断了一条腿,只好在一家面食店里帮工。我给了她一些银钱养老,她便将这些密辛都告诉我了。” 祁延越发惊恐。 经过李喜玥口中描述,他知道,这人他是认识的。 “你说的是,赵嬷嬷?” 李喜玥莞尔:“没错。” 祁峥崩溃了。 赵嬷嬷是他母亲的陪嫁,多年来一直伺候镇国侯夫人,直到五年前她身体不好,主动告老请辞。 看来,李喜玥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 “若你不信,大可以去找那赵嬷嬷对证。祁延,你本不该走到这条路上的,你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却全都被拖累了。祁峥荒淫无道,恶贯满盈。本就是因为他的不检点,还有你父亲的贪婪,才为你们府中引来无数祸事。当今圣上惜才,不愿浪费你的才华,才拼尽全力将你保了下来。看看你是怎么报答皇上的?你对得起自己读过的圣贤书吗?” 自古忠孝难两全。 祁峥一直被镇国侯夫人的怨气所束缚,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一名朝廷官员,食着俸禄,要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 他全都混忘了! 经过李喜玥这番说辞,镇国侯夫人多年来偏心的根源找到了。祁延好像被人卸了浑身的力气,连灵魂都被抽空了。 原来,母亲是因为不爱父亲,所以连带着不待见自己。 不论他多么优秀,多么孝顺,终究抵不上她与心爱之人生的孩子。 哪怕祁峥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账玩意,哪怕祁峥从小到大都不让人省心。 祁峥若真是镇国侯夫人与姘头所生,那他又为何要替祁峥报仇? 自己尊敬孝顺的母亲,背地里竟然是与人苟合的淫荡之人,他又为何要百般恭顺? 真是荒唐!荒唐极了! 呵呵…… 哈哈哈哈哈! 怒极反笑,祁峥竟然大笑出声! 就在这时,一直在墙后藏匿着的孙氏跑了出来。 李喜玥刚才丢出去的火折子燃到了底部的火药,一道奇异的蓝烟从这里飘出。孙氏是追着蓝烟跑来的,果然看见了已经崩溃大哭的祁延。 见祁延已经懵了,孙氏当机立断,趁他手软,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匕首,‘咣啷’一声丢的远远的。 “官人,你莫要再糊涂下去了!婆母这些年是怎么对你我的,又是怎么对祁峥的,难道你心中还没数吗?李大娘子本就是被无辜牵连,就算祁峥真是因她而死,那也是祁峥自己咎由自取,罪该万死!你若今日真的对李大娘子动手,你这些年苦读的圣贤书就算是喂进狗肚子里去了!你一向用功努力,品性高洁,难道真的要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变成宵小之徒,蝇营狗苟?” 祁延狼狈地跌落在地上,眼睛血红一片。 他不想的! 他自然是不想变成这般不堪的! 他从小到大,一路平顺,是家族的骄傲,朋友崇拜的对象。 入仕后,更是得了皇上青眼,官途通达。 他有一个温顺贤惠的妻子,还有未出生的孩子…… 他的前途,本该光明!荣耀满门! 可…… 现在一切都毁了。 李喜玥踉跄着爬起来,孙氏身边的丫鬟赶忙过来扶着她。 孙氏‘噗通’一声,便跪在李喜玥面前,结结实实。 女人扶着还未显形的小腹,眼底满是泪水:“求李大娘子宽恕我家官人的过错,要打要罚我们都认了,只求您能留他一条命!让我这还未出世的孩儿有个父亲!我家官人也是被那不守妇道的妖婆给迷惑了,愚孝至极,实在可恨又可怜啊!” 这话说的有水平极了,‘可恨又可怜’。 李喜玥早就答应过孙氏的条件,要留祁延一条命。 她平静道:“我会写一纸状书,将此事报给府尹,你们便按照流程来吧。我没有受伤,此事不会闹得太严重。” 孙氏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头! 她是真心感谢李喜玥。 换做任何一个人,被一家疯子缠成这样,闹出这么多无妄之灾,早就恨不得报复致死了! 现在的祁延已经没有依仗,若要偷偷对他下手也未尝不可。 但李喜玥终究还是给了孙氏这个面子,将此事弄到公堂上去,这就是给他们一个‘善终’了。 祁延失魂落魄地跌倒在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李喜玥和孙氏的对话。 只见他满眼呆滞,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脑袋在小幅度上下摇晃。原本多么聪明机敏的一个人,现在竟像个傻子似的。 一定是受了太大打击,意志和身体都撑不住了,开始反噬。 李喜玥轻叹:“走吧。” 这时,春辰和水碧带着几个侍卫,才缓缓从角落走出来。 他们将李喜玥围在最中间,向外走去。 孙氏震了震。 她竟不知道,韩国公府的人一直在这里候着呢! 若刚才祁延真的对李喜玥下手,恐怕这些人会立马窜出来拿下他! 李喜玥真真是给了她自己大的面子! 孙氏心中对李喜玥的感激更盛! …… 与此同时。 顾玄凌站在假山的阴影处,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心捏满了汗。 士兵小声禀报:“王爷,普华寺没出大事,救火队已经将火都灭了。皇上还在等您,咱们可要现在进宫?” 顾玄凌这才回过神来。 他望着被丫鬟和侍卫簇拥着的女人,眼眸深沉。 半晌,待韩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去,男人才低沉道:“走罢。” 第一百一十六章 职业危机 李喜玥在普华寺险些遇害的事情,被今日随行的侍卫事无巨细告知了江南县主与韩国公爷。 他们慌忙召李喜玥来康悦阁详细叙述,可未等李喜玥把事情说完,韩煜初便唉声叹气地进了门。 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的注意力立马便被韩煜初的愁容所吸引。 虽然儿媳妇刚才差点遇害,可他们的宝贝儿子可是愁的叹气了呢。 江南县主捏住韩煜初的手臂,“煜初,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看起来如此憔悴?” 韩煜初长叹一口气:“别提了,今儿皇上下令要求在京所有军官的俸禄减半,下面人闹起来了。” 韩国公爷眉头紧锁:“怎么会这样?你也被波及了?” 韩煜初老神在在道:“我是有荫封的,像我们这种有爵之家出来的,都没被减俸禄,只有那些没根基的才会被减俸。” 韩国公爷却并不感到高兴,反而锁眉不语。 见他们的重点已经偏移,李喜玥轻嗤,低头饮茶,没什么情绪波动。 毕竟,她本来也懒得跟他们汇报今日发生的事情。 更不想让他们插手祁延的事情。 嘉元帝登基不久,地位尚未稳固。 他的得力亲信平南王一直忙于排除外患,现下边疆的态势逐渐平稳,可盛京内却一直暗潮涌动。 嘉元帝早就对盛京中有些势力不满,之前惩治镇国侯府,便是一个信号。 这次竟然开始大刀阔斧制裁盛京内的军官,怕是马上要有大动作了。 韩煜初郁郁不欢道:“本也没什么,就算真的减我俸禄也无所谓,毕竟我又不指着那点俸禄过日子。倒霉的是,我如今正巧做着盛京军营都司的职务,负责军中俸禄发放之事,许多军官心生怨怼,竟把怨气都散到我身上了!” 现在大家手中银钱被削减,便开始对营中各项事务表达不满。 原本不缺钱的时候,面对家有荫封的富贵闲散官员,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切实利益。 可如今削了俸禄,那些在敌人的刀山血海中拼搏出来的军官,对韩煜初之辈能够享受的优越待遇愈发感到不平。 韩煜初是负责俸禄发放的,便直截了当地成为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名,尚且要被减少俸禄。 你们这些‘有功就上,没功躺平’的二世祖们,凭什么还能凌驾在我们之上,拿着比我们更多的饷银? 圣旨一下,当场就有人罢工了。 韩煜初是个没威信的,哪里镇得住这些军痞子。 当即大发一通火,却也没人理会他。 导致韩煜初一整天都在无能狂怒,十分搞笑。 江南县主:“他们爱听不听,大不了不去管他们便是。” 韩煜初头疼道:“明日皇上要来军营中视察阅兵,可今日那些被罚俸的军官一封一封的请假信递上来,明日都说有事不去了!我是负责此事的,明日真的没人来,皇上定要对我问责。搞不好我就要被罚俸降职了,那可真是丢人的紧!” 这时,江南县主对李喜玥道:“玥儿,这没你什么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李喜玥:…… “是,母亲。” 是了,人家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三口,说点什么事,都是要避开媳妇的。 媳妇嘛,不管怎么说都是外人。 要是放在从前,李喜玥心中定是要委屈的。 可如今,她真是毫无感觉,甚至早就想走了,她才懒得听韩煜初那些破事。 她起身行礼:“父亲母亲,小公爷,那妾身就先走了。” 江南县主挥挥手:“去吧。祁延的事,明日我再找你商议。” 李喜玥勾唇:“是。” 你还想商议? 这事跟你有什么好商议的! 李喜玥刚才就叫春辰把状书送到府尹那里去了,明日便会宣判。 她绝不会让江南县主坏事。 李喜玥走后,韩煜初才问道:“祁延又怎么了?” 江南县主淡淡道:“他设计在普华寺谋杀李喜玥,但是没成功。” 闻言,韩煜初颇感心烦地扯了扯衣领。 “他们一家疯子,真是没完没了。趁着这次机会,就应该让祁家的人彻底消失在盛京,哼。” 他满心烦躁,就想找人撒撒火。 江南县主安慰道:“这有什么,反正他们理亏在先,明儿找个由头去把人扣了,再处置便是。” 她横行霸道惯了,见祁延如今没有依仗,竟是将大燕律法也不放在眼里,想要动私刑。 韩国公爷也司空见惯道:“这都是小事,那个祁延想怎么收拾都好说。眼下,你明日就要阅兵,手下无人愿意跟从,这可是大事,要想个法子。我在营中还有些老部下,今日我便写书信去,让他们带队,务必配合你完成阅兵。” 韩煜初冷哼一声:“父亲,您真是记性不好了,难道您忘了吗,前些日子,平南王把你那些老部下都借走了,现在他们已经不隶属于盛京军队了。” 韩国公爷一拍脑袋。 “忘了这茬。” 江南县主瞪了他一眼,道:“我看啊,还是得找秦大将军出面。” 秦大将军的威严,在盛京官兵中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若让他出面,恐怕没有人不从。 韩煜初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他不太想去。 从前跟李喜玥关系还没恶化的时候,都是李喜玥带着他去拜访的,他只需要在李喜玥背后露露笑脸。 如今让他自己去,他还真不太好意思开这个口。 可他更不想去求李喜玥。 如今,韩煜初说不上自己对李喜玥是什么感情。 好像愧对她,好像又有些烦她。 她似乎一直在因为自己而受委屈,可是当自己心软想要去亲近她的时候,她往往又会表露出一种让自己不舒服的态度。 真是矛盾得很。 韩煜初是最不喜欢低声下气哄女人的,李喜玥骨子里的倔强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这个女人,看似温顺老实,却总让他有一种被俯视的别扭感。 罢了。 不求她。 韩煜初起身,“那我先去秦大将军府走一趟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闭门羹 秦大将军府大门紧锁,门外唯有四个侍卫严守着,不放一只苍蝇进入。 韩煜初三番五次被拒,已经没了耐性。 他对侍卫提高嗓音:“我是韩国公府的小公爷,与你们秦大将军一向交好,我来拜访,他定会见我。你们若再阻拦,别怪我不客气!” 侍卫们定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像没听见他的咆哮一般。 他们自然是不可能放韩煜初进来的,毕竟今日秦大将军府闭门不见客,就是为了挡他。 为首的侍卫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遍:“韩小公爷,不是我们家将军不见你,只是他今日身子不适,大夫千叮咛万嘱咐,只让他安睡休养,不能劳神。我家将军今日实在是没有精力见客,您改日再来吧。” 韩煜初一口气堵在胸口,郁结难耐。 “将军一向身强体壮,能有多不舒服!?” 这话说的就十分不讲理了。 人家身体不适,难不成还要跟你一个不相干的人打报告不成? 就算是皇上,知道臣子身体不适,也是会允假的。 你一个还没承袭爵位的二世祖,在这贵人遍地的盛京里,哪来这么大的口气啊? 几个侍卫的脸色霎时间难看至极,冷冷别过头,不去看他。 顺德和顺安也尴尬至极,对视一眼,抿了抿唇。 顺德先向前一步劝道:“小公爷,盛京中也不止秦大将军一个说话顶事的,咱们再去问问别人?” 顺安也跟着道:“是啊,时间不多了,明日晌午便要阅兵,咱们还是得再想想门路才是。” 就着顺德顺安给他的‘台阶’,韩煜初拂袖而去! 望着韩国公府这些人气势汹汹的背影,秦大将军府的几个侍卫松了口气。 有人立马骂道:“呸,什么东西,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还敢在我们大将军面前如此无礼!不论如何我们大将军也算是他的恩师,他怎么如此无礼!” “哼,人家不是护驾有功么,早些年也在边关磨练过两年,可不敢说人家是‘不学无术’。要细细论起来啊,他韩煜初还是个忠诚良将呢。” 立马就有人不满,“不就在边关混了两年吗,算个屁,当时大将军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都没让他上过战场!” 盛京内许多权贵都是如此办事的。 把自己孩子送去危险的地方‘镀金’。 旁人提起来都道:他家孩子不是贪安怕死之辈。 边关混上两年,再回京城,便跟寻常的二世祖不一样了。 从此以后就是去过边关的二世祖了。 不管有没有杀敌建功,总之是能被高看一眼的。 秦大将军府内。 听完门外侍卫汇报,秦大将军挥挥手,让他们退下,继续守着门。 他精神抖擞,精神饱满,哪是生病的样子。 就是故意不见韩煜初罢了。 赵夫人坐在一旁,心有戚戚道,“韩国公府的作风实在太过可怖,我们不能再与之往来了。可今日躲得了一时,往后怎么办呢?” 不论如何,韩国公府在盛京中根基很深,不是那么轻易能打发的。 秦可馨也跟父母在一起,她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很害怕。 半月前,赵夫人带着秦可馨去见李喜玥,中途被江南县主身边的岑嬷嬷挡住。当即她们便发觉不对劲,但没动声色,回来后将此事告知了秦大将军。 秦大将军在营中观察了几日,发觉韩煜初没什么异常,便回来叫她们娘俩放宽心,许是家事繁忙李喜玥才没有见她们。 赵夫人和秦可馨便没再多探究。 直到昨日秦可馨再次去拜访李喜玥,李喜玥执意不肯见她,让水碧来谢客。 秦可馨抓着水碧逼问,推脱了半晌,她才从水碧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 没想到李喜玥竟然被江南县主抓进私牢去用刑了! 当时,秦可馨便如同掉进冷水井一般,浑身战栗。 她匆匆回家后,赶忙将此事告知了秦大将军和赵夫人。 赵夫人又惊又气,李喜玥好歹也是有官身人家的女儿,竟受到比女奴还不如的遭遇! 就算是家中买来的仆人,要打要罚也得有个由头。 可是,所谓李喜玥与祁峥有奸情一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凭什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她用私刑? 这简直是…… 无耻!残暴! 眼下。 赵夫人喃喃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秦大将军低声道:“哼,看他们家教出来那个女儿,便知道这一家子没个好的!” 秦大将军倒不像秦可馨一样,与李喜玥亲厚。 他更多是因为韩云霭抢亲一事而看不上韩国公府。 此事一出,性格向来刚正的秦大将军就更加厌恶他们了。 “还以为韩煜初那小子娶了个品行端正又行事得体的媳妇,能够将他那性子板正一些,没成想竟把人家伤成这样!哼,我看韩国公府日后是愈发要走歪门邪道了!” 秦可馨急得直跳脚:“咱们家与他们家本就没什么好处的,但……喜玥姐可怎么办啊!她与我从来都是掏心掏肺,怎么就嫁给了这样一家人……” 秦大将军疼女儿,见她对李喜玥如此关怀,也不愿让她心里难受。 秦大将军拍了拍秦可馨的肩膀。 “韩煜初来,我不见。但若是他带着李喜玥来,我还是愿意见一下的。也让他们知道知道,我女儿的好友也是很有份量的。若韩煜初真的还想在军营里混下去,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也不敢对李喜玥如何。” 秦可馨连连点头! “多谢父亲!” …… 韩国公府。 韩煜初一整天都在碰壁! 那些同僚就好像商量好似的,不是这个人病了就是那个人家中婆娘要生产! 总之就是不见他! 韩煜初好歹也是身有爵位的,愣是没人乐意好好搭理他,他只得在外游荡了大半天!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自尊被踩在地下! 回到府里,韩煜初走投无路了。 他脚步艰难,往合韵院挪。 走进门,男人冷着脸对李喜玥道:“收拾下,跟我出门。” 第一百一十八章 竟不敢拿她如何 合韵院中,没什么人好好搭理韩煜初,都尽量不与他对视。 大家都默认,只要他来,定没好事。 李喜玥放下手中的账簿,抬头望向他。 “小公爷要我去哪里?” 韩煜初有些别扭。 却还是硬着声音道:“秦大将军府。” 李喜玥环抱双臂,美艳的一张脸写着疑惑。 她轻轻歪头,似乎不明白他的用意。 “小公爷,母亲可是跟我说过,日后少抛头露面,若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我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毕竟这次跟祁峥的误会已经让我吃足了教训,我可不敢再往外跑了。” 她拿这话堵过来,韩煜初结巴了。 当初镇国侯夫人逼上门来,要李喜玥自证清白,江南县主就是拿这话堵李喜玥的。 她们‘里应外合’,才搞得李喜玥主动进私牢受刑。 韩煜初自知理亏,可他现在十分需要李喜玥帮忙疏通秦大将军府,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求’她。 “你……你……那你作为我的大娘子,还能日后再也不见人了不成?” 李喜玥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嗯’了一声。 “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嘛,就是要谨守本分,在家中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也就罢了,可别学外头那些长袖善舞的。” 韩煜初:…… 男人的眉头紧紧拧起来,已经失去了耐心。 “好了,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要再较真了。不论如何,我的前途才是家里最重要的事情,若是我明日在阅兵大典上出了岔子,受到责罚,难道你脸上就有光了?别再磨蹭了,赶紧收拾一下,往秦大将军府递个帖子,随我一同前去!” 他这番不要脸的言论可真是让李喜玥大开眼界。 她再一次怒骂上一世的自己,为何会对这种又窝囊又没本事的男人倾慕不已,还丢了性命? 上一世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成? 李喜玥也并不想跟他僵持到底,该装的东西还是该装一装。 毕竟,面上不能让人看出差错不是? 至于事情能不能办成,可就跟她没关系了。 “哦?那若是外面再有什么风言风语,小公爷会站在我这边吗?”李喜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韩煜初的呼吸倏然一滞。 “你同我一起出门,能有什么风言风语。我在门外等你,你尽快。” 李喜玥轻哂。 她压根也没指望过韩煜初,不过是想让他心中有些数罢了。 半个时辰后,二人一同出门,往秦大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奇的是,有李喜玥打阵,原本还避而不见的秦大将军府,这次真的开门迎客了。 只不过秦大将军也没真的应承下来明日阅兵的事,只说会让自己的直系部下准时参与,其他的事情他也做不了主。 即便如此,也是给韩煜初送来了一场及时雨。 接下来的,李喜玥就管不着了。 韩煜初又继续去拜访别的同僚,她自己乘轿回家。 前脚刚踏进合韵院,岑嬷嬷就跑来,说是请她去康悦阁见江南县主。 李喜玥心底冷哼一声。 嘴上还是客客气气:“母亲找我何事?” 岑嬷嬷道:“应该是今日您陪小公爷去拜访秦大将军府的事情,县主娘娘很是关心呢,请您过去回禀一下。” 李喜玥淡淡道:“我只是去走了一趟,他们谈事的内容我一概不知。母亲请我去,我也答不出什么。岑嬷嬷,我这腿上的伤还没好全呢,走这一趟真是疼得不行了。我着急上药,就不过去见母亲了。” 她拿身上的伤来应付,岑嬷嬷哪还敢逼她。 总归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她只好放李喜玥走了。 岑嬷嬷回到康悦阁,把刚才李喜玥的答复说了。 江南县主翻了个白眼,心里泛堵。 这个李喜玥,真是拿鸡毛当令箭。 自己竟一时间不能拿捏住她了。 也不知那秦大将军家的独女抽什么风,竟与李喜玥这种出身不高的女子如此交好。 韩煜初自己个儿去,他们就不见。李喜玥去,他们便见了! 秦大将军也是个糊涂的,宠女儿连点分寸也没有,竟连这种军中大事都要听从女儿的意思。 简直离谱! 但是秦大将军府对李喜玥的态度如此礼遇,为着韩煜初的前途,还真是不得不捧着她一些。 今日她违抗自己命令之事,便罢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江南县主对雪儿道:“把韩云霭给我叫过来。” 不出半个时辰,低眉顺眼的韩云霭来了康悦阁,怯生生道:“给母亲请安。” 她在祠堂罚跪后,就乖顺了许多。 至少在江南县主面前是老老实实的。 “你跟秦大将军府那个秦可馨从前是好友,你可知她现在为何跟你长嫂走的那么近?” 韩云霭顿了顿。 “许是……长嫂知道我跟秦可馨有矛盾,她为了跟秦大将军府攀上关系,所以专程破坏了我跟王肇的婚约,让秦可馨跟王肇再有成婚的可能,所以那秦可馨才对我长嫂唯命侍从的。” 江南县主眉头紧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可有确凿的证据?速速给我道来!” 江南县主牙都咬紧了! 那李喜玥,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竟然敢帮着外面的人,暗通款曲,以增加自己身上的砝码! 区区小官家的女儿,怎么会有如此胆量和计谋! 面对诘问,韩云霭缩了缩脖子,吓了一跳! 她没想到,自己这番话会引来江南县主这么大的反应。 “呃……我确实没有确凿的证据,这都是我推测的。对不起,母亲,是我口出妄言了……” 她慌忙道歉。 刚才那番话,只是韩云霭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猜测。 饶是韩云霭再想给李喜玥身上抹黑,也不敢直接张嘴胡来了。 李喜玥身后有长公主撑腰! 长公主让她跪了那么多天的祠堂! 祠堂里又黑又冷又可怕,她到现在还心有戚戚! 江南县主松了口气。 又瞪了眼韩云霭。 自家这个庶女真是的,就知道咧着一张嘴胡沁! 料那李喜玥也不敢做这种损害韩国公府利益的事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向转变 江南县主扣着韩云霭问了许多,韩云霭唯唯诺诺应着,不敢再胡说八道。 韩云霭虽然十分厌恶李喜玥,甚至巴不得她下一秒就死。可就连镇国侯府那家疯子都没将她一次摁死,加之长公主前些日子对李喜玥的保护,她还真是不敢翻出什么浪来。 韩云霭只顾诬陷坑害李喜玥,压根儿也没关注过她日常的社交和行事,自然不能很好地给江南县主答复。 眼见着问不出什么了,江南县主捏住鼻梁,一副心烦的样子。 这个庶女,真是被韩国公爷惯的一点脑子都不长。 岑嬷嬷十分有眼力见,见状便亲自把韩云霭从地上扶起来,笑着送客:“二小姐今儿来回话也累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韩云霭巴不得赶紧逃离。 “那女儿就告退了,母亲早些歇息吧。” 江南县主露出程式化的假笑:“嗯,快去吧。” 从康悦阁出来,韩云霭快步往自己院子走,眼神中满是惶恐和烦躁。 待跑远了,她立马低声道:“真是晦气,那老妖婆怎么这么多问题!我跟李喜玥从来都是水火不相容的,她问的着我吗?” 她憋着胸口的一股浊气,冲蜜儿一顿输出。 蜜儿尴尬笑笑。 试着引导她:“县主娘娘许是想让二小姐多跟大娘子接触一下,看看她身边有无什么异常,日后也好给县主娘娘及时汇报。” “我才不跟她接触呢!” 韩云霭态度十分傲慢! 蜜儿:…… 早预料到是这个结果,她就不该多这个嘴。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这么简单的道理,饶是她一个丫鬟也明白,怎么自家二小姐这般冥顽不灵呢? 上回闹了那么一出,虽然伤了李喜玥的身子,可二小姐和沈姨娘也没捞得什么好处。 若想彻底扳倒李喜玥,还得向江南县主靠拢才是。 依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江南县主只是想挫挫李喜玥的锐气,好让她老实地臣服于韩国公府,一心为自己所用。 但韩云霭和沈依雪肯定是希望李喜玥彻底消失。 韩云霭只有常常在江南县主耳边吹风,才能让她慢慢转变对李喜玥的看法,以至于越发讨厌她。 到时候再下手也不迟。 韩云霭还真是被惯的不像样子,不仅张狂,还十分浅薄。 蜜儿脑子转了一下,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早晚也得遭殃。 她得想想法子了。 …… 江南县主让雪儿去找韩国公爷来用晚膳。 雪儿脸色有些窘迫。 “怎么这副表情,国公爷去哪儿了?” “回县主娘娘,国公爷从昨儿开始,就去陈姨娘那了……” 江南县主掷了一个瓷杯到地上。 雪儿赶紧跪下了。 “那狐媚子,不是被国公爷厌弃了吗!” “奴婢也不知……昨日傍晚国公爷就去看她了,然后就没出来,还让崔大夫去给她把脉开药呢。奴婢听说昨日是陈姨娘的生辰,或许是可怜她,国公爷才过去的。” “呵,这个贱人真行啊,一个看不住,就蹦哒起来了。” 江南县主咬牙冷笑。 本以为上次已经击中了陈姨娘的要害,韩国公爷再也不会宠幸那个贱人了。 没成想,一段时间没理会她,她竟然设计再次复宠。 仔细想想,上回给陈姨娘母女沉痛一击,还是李喜玥的功劳。 江南县主虽然做事狠辣无情,但她在韩国公府中这么多年都没把陈姨娘‘打理’出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陈姨娘出身不好,刚嫁进韩国公府的时候也并没有多受宠。 直到她去给老太太侍疾。 那时,老太太突然中毒,江南县主以‘家务繁忙’为由躲了过去,让几个丫鬟去贴身伺候着了。后来还是陈姨娘自告奋勇,要去贴身伺候老太太。 那一次,她可真是在韩国公爷面前好好露了脸。 老太太病愈后,韩国公爷对她宠爱有加,她很快怀上了韩云霭。 有宠爱,有子嗣,江南县主不敢轻易动她,这是其一。 其二…… 陈姨娘的手中,有当初老太太因什么中毒的把柄。 但她并没有以此要挟江南县主,只求在这国公府里安然度日。生下韩云霭后,更是当着江南县主的面给自己灌下一碗绝子汤,以表态度。 江南县主多方考虑下,才没有对她动手。 陈姨娘盛宠多年,江南县主也不敢如何,还是李喜玥这个儿媳妇嫁进来后,设计让陈姨娘和韩国公爷离心,陈姨娘才渐渐落寞下来。 想到李喜玥的好,江南县主渐渐有些后悔。 她道:“给合韵院送些咱们自己小厨房做的蟹黄酥去。” 雪儿小声提醒:“大娘子现在伤势未愈,府医嘱咐了最好别吃海鲜河鲜。那蟹黄酥里的蟹黄都是江南的河蟹所制,恐怕不适宜给大娘子吃。” 江南县主顿了顿。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你看着什么合适的,精美的,给她送去些便是了。就说我心疼她,让她好好养伤休息。” 雪儿应了,赶忙去小厨房给李喜玥挑选吃食。 另一边,韩煜初也回来了。 虽然秦大将军卖给他一个面子,可其他人还是对他不理不睬的,到最后竟没有另外的人愿意明日同他去军营。 他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 心里烦得紧,也不知道该去哪院。 李喜玥那里他是最不想去的,安姨娘这些日子愈发忙碌,一直在忙于府里的活计,都捉不住她的身影。 眼下,还有沈依雪。 她现在住在收拾过的柴房里,虽然一日三餐都被照顾得很好,可到底还是委屈了些。 江南县主下了禁令,不许他去探望正在禁足的沈依雪。 反正现在天黑了,自己都好些日子都没去看她了,韩煜初跃跃欲试。 “去柴房。” 顺德顺安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小公爷早晚是要去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柴房门口有好几个婆子守着,看见韩煜初来了,均是神经紧绷起来。 “小公爷,您恐怕不能进去……” 不等韩煜初开口,顺德立马冷冷瞪过去,“知不知道谁是家中正经主子,还想不想在韩国公府待下去了?” 顺安跻身上前,往为首那婆子手里塞了两锭银子。 笑着道:“天冷,几位妈妈喝壶酒,小公爷说几句话就出来。” 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打配合打的极好。 那些婆子本就不敢真的阻拦韩煜初,这下立马捏着银子偃旗息鼓,不吱声了。 韩煜初表情冷硬,灭了手中的提灯,身子一猫,快速钻进那柴房中。 第一百二十章 妻妾的对比 “依雪,我来了。这些日子你还好吗?有没有吃苦,有没有挨冻?”韩煜初低声问候。 沈依雪从门外有脚步声的时候就听见了。 趁着他们跟守门婆子打交道的时间,她立马把自己原本干净保暖的衣服脱了,换上一身有些破烂的,露着棉絮的衣裳。 壶里温热的好茶被她泼出去,换成凉透的水。 原本梳理整齐的头发,扯出几缕,看着楚楚可怜。 沈依雪捏着嗓子,委屈的‘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这一声,可谓娇中带颤,可怜至极。 韩煜初一听,心就酥了半截子,怜香惜玉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立马把房中油灯点亮,细细看着自己心爱妾室的脸。 “怎么这样狼狈?没有干净保暖的衣服穿吗?” 看见她穿着一身露棉絮的破袄子,韩煜初立马拧起眉头。 沈依雪叹了口气,“没事的,煜初哥哥,我不冷。我渴了,能给我倒点水喝吗?” 韩煜初又去给她倒水,一摸茶壶,拔凉拔凉的。 韩煜初生气了! ‘咣’一声把茶壶砸在桌面上。 “让外面的婆子都进来!” 几个婆子忙不迭跑进来,看着这阵仗,立马跪了一排。 韩煜初发了好大一通火! 几个婆子百口莫辩! 明明那茶水都是上好的温性茶,她们每隔半个时辰就煨上些银碳。沈依雪穿的衣裳也都有司衣局的送来最新最保暖的,从未苛待过她。 她们怎么知道好茶变成了凉水?衣裳变成了破布衫? 这个沈姨娘! 真是会没事找事! 几个婆子也知道这是后宅女人惯用的邀宠手段,可你自己想扮可怜也就罢了,拿我们当炮灰算怎么回事? 看来,这日子的精心伺候都是白费功夫! 以后还是少管她的好! 总归别死在里面就是了! 领了一顿好骂,几个嬷嬷憋着气出去了。 沈依雪缩在韩煜初身后,洋洋得意。 心想,不能拿那几个主子出气,整整这几个婆子,心里也舒坦些! 哄完了沈依雪,韩煜初又抱着她聊了会天。 二人说到了近日韩煜初在军营中屡屡受困的事。 男人叹了口气,道:“多亏了喜玥,否则明日皇上要看演练,我连一队人都凑不出来。” 韩国公爷也卖了老脸,找从前的战友们要了许多兵,明日来给韩煜初充个脸面。加上今日秦大将军看在李喜玥面子上给他带去的那些人,正好够他应付差事的。 闻言,沈依雪冷哼一声。 “大娘子神通广大,自然是去哪里要人都要得到。” 韩煜初拧眉:“这话什么意思?” “您忘了前些日子大娘子被关进私牢的事?” “喜玥那是被诬陷的,她已经受了无妄之灾。再者说,喜玥只是跟秦大将军府的秦小姐关系甚密,秦大将军疼爱女儿,不愿她的好友为难,所以才愿意帮我们这个忙。” 沈依雪老神在在道:“话虽如此,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难道煜初哥哥不觉得大娘子太过于长袖善舞了吗?” 韩煜初有些烦了。 以前从不觉得沈依雪是这样一个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 人都是自私且双标的,虽不要求自己有多么高洁的品性,但还是希望自己身边之人能够出淤泥而不染。 他希望他喜欢的女子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而不是这般精于算计。 再说了,李喜玥去私牢受刑的缘由,分明就是韩云霭主谋,她沈依雪协从! 只不过韩煜初没点破她罢了。 不求她做解语花,可她至少也要乖顺可爱一些吧? 再说了,沈依雪又无法帮他疏通关系,人家李喜玥好歹还帮了他大忙呢。 她在这说风凉话,不嫌腰疼似的。 韩煜初心里别扭。 又待了不到一刻钟,他便找由头,要走。 沈依雪急了。 “煜初哥哥,你才坐了没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依雪都好长一段日子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得紧呢!” 她喘着气,从背后保住韩煜初,环住他的腰。 沈依雪的月份渐渐大了,凸起的孕肚顶着韩煜初,抱不住他。 韩煜初叹了口气,正有些纠结。 顺德在门口敲了敲,小声道:“小公爷,咱们不能呆太久,小心被县主娘娘发现。” 是了,沈依雪的禁足还没解,他们是不能见面的。 韩煜初清醒了几分,立马把她从自己身后拽开。 “依雪,你自己保重,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韩煜初快步离开了,独留沈依雪自己一人。 婆子们又把门锁上了,这回,可是连新的热茶都没给她。 沈依雪不在乎道:“哼,你们且猖狂吧,等我出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韩煜初回到书房,雨萍立马温柔地走上前,替他宽衣。 她轻声细语道:“小公爷,今儿辛苦了,这么晚才回来,想必一定累坏了。我在小厨房煨着鸡汤呢,这就给您端过来。” 韩煜初看着她花儿一样的面庞,原本烦躁的心情好了大半。 鸡汤端上来,上面飘着一层轻轻的油花。滑润的鸡汤喝进嘴里,甘甜美味,一点腥气都没有,也不油腻。 韩煜初累了一天,在这一刻得到了彻底的放松,连喝好几碗,又吃了不少鸡肉。 雨萍为他脱靴泡脚,又为他揉捏捶腿。 他垂眸,看着雨萍美艳动人的脸,鬼使神差地说道,“今儿大娘子帮我去秦大将军府要人,帮了我不少的忙。这事,你怎么看?” 雨萍顿了顿,道:“奴婢不觉得意外,因为大娘子对您情根深种,哪怕平日里有再多摩擦,再多口角,遇到大事定是会站在您这边的。” 韩煜初愣住。 好像是这个理。 不论如何,李喜玥在大事上都会为他分忧,为他做主。 雨萍继续道:“都说‘因爱生忧,因爱生怖’,只有真挚的感情,才会引得人有多般情绪。过年的时候,沈姨娘怀孕入府,大娘子病了半个多月才好,却也并未为难她。可见大娘子这是‘爱屋及乌’了。” 雨萍此话一出,韩煜初立马就被治愈了。 面对同样一件事,沈依雪和雨萍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回答,两种视角。 雨萍还真是一个善良又温柔的人啊。 这番话,不仅让韩煜初对雨萍有了改观,也让他对李喜玥的不满都消了些。 反观沈依雪,真是十分小家子气,眼光十分狭窄! 第一百二十一章 无宠可争 雨萍毕竟是国公府家生子,眼界也是有的。 她娘生前是近身伺候主子的,很懂得这些话术。 雨萍性子虽然耿直憨厚,却不蠢。 她没有李喜玥那样的深谋远虑,也不懂如何玩心眼,但只有一个好处——听话。 雨萍的一举一动,都是李喜玥授意的。 包括韩煜初的口味,喜好的颜色,在床第间最爱用哪些姿势…… 韩煜初十分吃这一套,雨萍屡屡得手。 雨萍有时候也很迷惑,为什么大娘子自己掌握这一套拿捏小公爷的技能,却不用呢? 不过这都是主子们的事,就不是她一个通房丫鬟操心的了。 翌日。 雨萍通房丫鬟的身份没隔夜,天还未亮,韩煜初就让顺德去禀了江南县主和李喜玥,要把雨萍抬为妾侍,就住在他的书房中。 “小公爷,奴婢刚刚做您通房不久,又没有子嗣,怎么能……” 雨萍心里乐开花,嘴上还说着谦卑的话。 韩煜初偏就吃这一套,立马捏着她的腰身,在耳旁低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是个有眼界有胸怀的,再加上伺候我很得当,抬个妾侍而已,没什么不行的,我便能做主。” 雨萍羞涩地缩进韩煜初怀中,不说话了。 今日嘉元帝要亲自巡营,韩煜初作为指挥使,必须早早抵达,调度操控。 雨萍前脚伺候韩煜初出门,后脚立马赶去合韵院给李喜玥请安。 李喜玥这边刚得了消息,知道雨萍被韩煜初抬了姨娘,正在为她安排抬妾的仪式和姨娘规制的衣裳首饰等用度。 雨萍一进来就跪下了,“多谢大娘子处处指点,奴婢才有了出头之日。” 李喜玥笑笑,“现在是魏姨娘了,可见你深得小公爷宠爱。” 想到昨晚的温存,魏姨娘脸红了红。 “没有大娘子,奴婢哪里能这般顺利地捏住小公爷。” 春辰照例给魏姨娘送来坐胎药,魏姨娘老老实实喝了。 春辰笑道:“先恭喜魏姨娘。从明儿开始就要泡药浴了,还请姨娘早些过来。” 魏姨娘连连点头:“辛苦你了,春辰。” 她又很认真的对李喜玥道:“大娘子,若有一日奴婢生下孩子,这孩子便俸您为母亲,奴婢绝不会插手半分。” 这话十分诚恳。 毕竟,孩子在李喜玥身边也能得到更好的资源和照顾,魏姨娘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她虽不是多么聪明,却是个十分会审时度势的。 李喜玥眼神黯了黯。 原谅她的自私,这一世的她实在没什么兴趣帮韩国公府养孩子。 况且,待魏姨娘生下孩子那日,若事情顺利,李喜玥已经与韩煜初和离了。 她笑了笑,没应声。 只嘱咐道:“这段日子,你要更加伺候好小公爷,让沈姨娘无宠可争。” 魏姨娘严肃地应下了。 俗话说见面三分情,李喜玥就是要让时间和‘第三者’慢慢冲淡他们之间的情感链接。 有感情又如何,跟韩煜初有感情的女子多了去了。 有孕又如何,到时候雨萍也会怀上孩子,而且怀的还是韩家真正的种。 她沈依雪不是最特别的,更不是最被爱的。 待那时,才是给他们沉重一击的最好时刻。 …… 祁延在普华寺袭击贵女一案,在七日后结案了。 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欲按住祁延私下处置,没想到被李喜玥捷足先登,把状纸送到了府尹面前。待他们想动手时,府尹已经把祁延捉拿归案。 李喜玥以‘不知道母亲和父亲另有打算’为由,把这事糊弄了过去。 总归镇国侯府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他们也便罢了,没有深究。 按照大燕律法,祁延丢了官身,又被罚以廷杖,双腿几乎瘫痪,只能由人抬着回家,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 即便如此,孙氏还是对李喜玥感激涕零。 若不是李喜玥插手,祁延的下场远比这更惨。 孙氏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她带着不能行走的祁延还有几个仆人,跑去平津生活,不再理盛京中的流言蜚语。 走之前,孙氏给李喜玥留下了自己与江南娘家的信物,方便她与之相认,获取帮助。 李喜玥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唯有腿上那道难看的疤痕依旧挺立着。 水碧和青杏看着心疼,每每要给她用祛除疤痕的膏药,都被她拒绝了。 她就是要留下这道难看的疤痕,时刻警醒自己,要清醒的活着,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还有,离开韩国公府。 皇宫。 皇后寝殿。 偌大的寝殿内空无一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皇后刻意屏退了无关人等。 “苏嬷嬷,说贤嫔要害林贵人腹中胎儿,可有证据?” 姜皇后严肃地看着在地上跪着回禀的苏嬷嬷。 苏嬷嬷抬起头,不卑不亢道:“奴婢给太妃炖药,用的是西后宫里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平日里使用甚少,人员稀疏,来的是哪宫的宫女或者太监,奴婢都认得清楚。今日一早,一个脸生的小宫女偷偷摸摸跑进来,手里端着一个小小的陶泥药壶。奴婢看得真真的,那药壶里的药是煮好的,只是凉了。她找了个空灶台,装作热药的样子,但奴婢看得真切,她偷偷往那药壶里放了一包粉末。寻常药材并没有这样熬制的,奴婢深觉不对。”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 “那药呢?送往何处了?你又如何能证明是贤嫔要害林贵人?” 苏嬷嬷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药的油纸:“奴婢把那小宫女丢下的纸捡起来了,上面还有些粉末,皇后娘娘可找太医来查验。奴婢找人问过,那个小宫女是贤嫔宫里新来的,且她不是第一天来熬药,只是前几日奴婢都没碰上她。宫人们说,她每每熬完药,就端着往林贵人宫里去了。看样子,这是慢毒。若皇后娘娘想要查验,明日找人在西后宫小厨房外守着,待她出手,便可当场拿下。” 姜皇后眼眸深沉。 “青玉,明儿带着人,去西后宫小厨房守着,抓现行。” 苏青玉是苏嬷嬷闺名。 当初姜皇后入宫,苏嬷嬷与李喜玥的母亲齐婼琴都相伴在侧。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牵线 前些日子,镇国侯府刚败落,苏嬷嬷就收到了李喜玥送来的信。 李喜玥在信中告知苏嬷嬷,镇国侯府抄家的时候,在他们府中搜出了一批残害孕妇的药物。那些药材全部被分装成小份,锁在了药房中药柜的顶层夹板中。 镇国侯府抄家抄的匆忙且混乱,侍卫们都是些粗老爷们,只当是后宅女子内斗,便把这些害人的药材全都锁了起来。因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暂时未做处置。 镇国侯府的府医与韩国公府的府医崔大夫都曾是太医门下的学生,二人谈及此事,被李喜玥‘恰巧’听见了。 从那府医口中得知,镇国侯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将一批研磨好的药材偷偷输送进宫,送往贤嫔处。 苏嬷嬷收了信,心中警铃大震。 怪不得自打贤嫔受宠以来,后宫中鲜少有女子有孕。这半年来有孕的两位妃子,也都因为身体孱弱而流产了。 看来,这不是巧合,全都是贤嫔害的。 苏嬷嬷伺候太妃,与嘉元帝的妃子们并无利益相关。且她与姜皇后有旧时情意,于情于理也该禀报于她。 于是,苏嬷嬷当机立断,偷偷命人暗中观察贤嫔宫中的一举一动。 贤嫔万般小心,却还是露了马脚。 当天晚上,姜皇后一举拿下谋害嫔妃子嗣的贤嫔,人证物证具在,整个后宫灯火通明。 嘉元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 罚贤嫔受了廷杖,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贤嫔的娘家也因此受到牵连,丢了官位,一应贬为庶人,永世不得科举入仕。 姜皇后大力奖赏了苏嬷嬷,送她金银无数,并升为太妃宫中总管嬷嬷。 …… 翌日,李喜玥收到了宫里来信。 水碧递过来,笑道,“是苏嬷嬷来的信呢。” 信中,苏嬷嬷详细讲述了昨天晚上皇宫中发生的事情,也告知了李喜玥关于贤嫔的下场。 在信的最后,苏嬷嬷说自己已经在姜皇后面前提起了李喜玥的名字。 姜皇后不置可否,却也没表露出反感。 这便是搭上线了。 李喜玥笑了笑。 她隐约记得,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先是贤嫔这边出了事,才牵连到了镇国侯府。现下顺序变了,但结果大约还是相同的。 算算时间,也该是贤嫔对林贵人下手的时候了。 还好,没有引得姜皇后的反感。 李喜玥很清楚,哪怕母亲曾是皇后的伴读,那也是旧日情分,做不得数。 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宫中的女人,日子要比后宅中女人艰辛百倍千倍。虽荣耀加身,一个不小心也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若要跟皇后搭上关系,那自然是要一点点来。 不能急于求成,要先露个脸,让她回忆起还有自己这号人,再说其他。 李喜玥将信仔仔细细看完后,立马放在点起的烛火上烧了。 这样的信息可不能让江南县主等人看见,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试图跟皇后取得联系,怕是又要背上莫须有的罪名,也会让他们心生忌惮。 接下来的日子,李喜玥依旧按部就班的做着江南县主给自己安排的活计。 府中庶务也一一打理着。 不过她越发不将这些事情往自己心里放,也并不把韩国公府的事情当成顶顶要紧的事。 很多事情,点个卯,面上大差不差的过去也就罢了。 总归她交给江南县主的时候,账簿上的数字都是很好看的。 还有,府中琐事便一股脑都交给了安姨娘。 安姨娘倒是个聪明伶俐的,这些日子以来跟在李喜玥身边学了许多东西,竟然从大字都不识几个的文盲变成了算账的一把好手。 这倒是令人意外。 李喜玥只顾着自己好好养身子,其余的事情是能少管就少管。 为婆家的庶务让自己减寿,可真是不值得。 期间,李家好几次派人来找,李喜玥均是闭门不见。 李思德虽然一直没露面,但是孙氏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跑过来,想要求见李喜玥,做出十分亲切热络的样子。 春辰做事利索,接了令,一直将她拒之门外。 孙氏却还是锲而不舍的想要上门拜访。 想必,一定是背后有李思德在逼她,她也是不得不来。 搞笑的是,李思德竟然到现在还摆着自己那个当父亲的架子。 明知自己女儿受了苦,而他们一直坐视不理,让女儿受到了更大的委屈。 对此,李喜玥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上一世的时候早就见过了他们的凉薄。 当天晚上,桑菊回来了。 水碧和青杏都高兴的紧,赶忙为她收拾房间,准备了好菜。 桑菊忙着给李喜玥汇报消息,连衣裳也来不及换,就跑去请安。 被派去平津的这段日子,桑菊按照李喜玥给她的线索,在一座荒庙中找到了那位仙医。 那仙医在她的苦苦哀求之下终于松口,答应桑菊,只要他们韩国公府在平津周边开设八个粥厂,救济南方因饥荒而逃来的难民,仙医就会来韩国公府给他们把脉。 李喜玥笑了笑。 还是跟上一世一样,这位仙医有着不同寻常的医术和一副菩萨心肠,他身怀绝技,却从不留恋人世间流的财富和权力,更不在意名声,只一味的去救助那些穷苦百姓。 富人钱财满贯,能够聘请名医救治。 可这些穷人若生了病,怕是会因病身亡。 虽然他名声在外,有许多富贵人家出重金求他看诊,但是他从来都不屑于那些金银俗物。 上一世的李喜玥也是在他身旁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苦力,又答应他开设粥厂,并亲自去赈济那些灾民。 仙医才答应了她的请求。 李喜玥道:“设立粥厂的事情我早有准备,明日就可以开始动工,府中的粮食也早已预备出了粥厂那一份,青杏,明儿你去盯着。” 青杏郑重点点头:“我知道了。” 只要请到仙医,诊断出韩煜初的不孕之症,便是给沈依雪致命一击的时候。 眼下沈依雪已经怀孕六月,再有两三个月就要临盆。 她一定要沈依雪稳稳妥妥生下这个孩子,把韩煜初的头顶染得更绿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丢了官职 韩煜初虽然把阅兵的差事糊弄过去了,但嘉元帝不满意,十分不满意。 虽然队伍中人数不缺,可里面有老有少,不仅有没发育好的小娃娃,还有头发都白了的老头。 打眼望过去,那可真是种类繁多,参差不齐。 跟萝卜开会似的,有青萝卜有胡萝卜,还有不少萝卜秧子。 难不成打仗的时候用这些人去抵御外敌? 扯呢! 他韩煜初这是在糊弄傻子! 嘉元帝当时没说什么,翌日便把韩煜初的副都御史给撤了,到现在也没说给他安排个什么新职务。 到底是降职,还是彻底撤职,总该有个准话不是。 死也要死个明白呀! 可嘉元帝偏偏不说清楚,就让他们一家子每日都在火上煎熬着,睡不好觉。 韩国公爷实在忍不住了,又上了几道请安折子,侧面问到儿子的职务问题。 嘉元帝态度倒是很好,把非重点的都一一回了,重点的半个字没提。 我身体好着呢,不用担心,最近吃的也香,晚上都能多吃两碗大米饭,太后精神也好,爱卿不必担忧。 哦?你儿子的官职问题啊? 朕老花眼了,看不见啊! 拿着批回来的折子,韩国公爷瞪着眼睛读了七八遍,当即,嘴上就撩了个大泡。 “难道皇上这是不打算再让煜初在朝中任职了?唉,这怎么行啊!” 韩国公爷一屁股坐在塌上,快哭了。 江南县主一把抢过折子,看了又看。 她气得口不择言,对韩国公爷一顿发火:“国公爷也真是的,给煜初找的那都是什么人啊!皇上能看不出来吗?现在好了,皇上是生了大气了!谁不知道咱们这位嘉元帝是个软刀子,看似随和可亲,实则心里硬着呢!你啊你啊,干什么非要自作聪明,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到底是儿子不争气,老子也是迫于无奈帮忙想办法,怎么还怪上老子了? 韩国公爷也不乐意了,一个蹦子窜过去,破天荒的头一回跟江南县主叫板:“看看你养出来的那个好儿子,自己办不好差事让家里帮忙擦屁股,这还埋怨上了!?你光说我,你倒是给你儿子帮忙想办法啊?你那神通广大的郡王父亲不是能耐的很吗,怎么不来帮帮外孙?” 嚯,这可是他们二人成婚二十余年来头一回对骂! 雪儿站在门外,恨不得把头塞进衣襟里,再把耳朵毒聋! 果然,江南县主短暂的被镇住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胸口大幅度起伏着,瞪圆了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自己那个素来绵软不爱多言的官人,怎么突然胆子大了? 谁给你的胆子啊! 这样的不可置信,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 下一瞬,江南县主浑身颤抖,用陡然尖锐起来的声音道:“你说我父亲没有出力?那你家又为煜初出了几分力?别忘了,当初冒险让煜初在皇上面前露脸,是我父亲用尽了关系和手段,否则煜初根本走不到这么高的位置!呵呵,你如今不过是废了一点点功夫,竟然就开始不满了!到底他是姓韩的,怎么一有不好的事情就成了‘我儿子’了,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吗!” 往前掰扯,韩国公爷是哑口无言的。 确实,韩国公府到了自己这一代,手上早就没什么实权了,子嗣中又没有什么拔尖的,大部分都是如韩煜初般的纨绔。 国公府现在的荣耀,大部分还是靠自己那个远在江南的岳父给撑场面。 不管是钱财还是脸面。 韩国公爷,憋屈啊! 他“唉!”的一声,狠狠甩了袖子,丢下江南县主,到陈姨娘院里去求安慰了。 待他跑远了,江南县主翻了个白眼,气得昏倒在茶几上。 …… 皇宫内。 嘉元帝铁青着一张脸坐在龙椅上,把韩国公爷递上来的折子全都摔在地上。 “韩家是不是疯了?竟还敢上折子问?打量着朕是傻子?” 顾玄凌不动声色地收起眼神中带有报复的快感。 他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皇上莫要动怒,现在问题的重点是营中众人不服管教,韩家这位小公爷恐怕难以担此大任。” 嘉元帝摸着蓄出来的胡须,长长叹了口气。 “以前看着韩家那小子还算是机敏有能力的,怎么越长越浑了。当年朕刚登基,第一次举办宫宴便遇见了前废太子派来的刺客。韩家小子当时是朕的护卫,是他第一个发现那刺客的踪迹,当即发动保护,最后还替我挡了一剑。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忠义的好孩子,往后他常常做出些跋扈之态,因着不是什么大事,朕也都忍了。可……这阅兵造假之事,朕决不能姑息!” 顾玄凌轻哂。 他轻声道:“若他真是个好的,应当不至于错的如此……离谱吧?” 就比如学子考试,若是一个人的水平好,有一次两次考的差了,也可以理解。 但你每次都考的很差,唯独一次大考的时候考好了,想来是不大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便是:作弊了。 当然,还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能随意猜测。 嘉元帝也不是傻子,此次对韩煜初的处置,足以见得他早有疑心。 “罢了,明日我下一道旨,罢了他的官位。” 顾玄凌起身作揖:“皇上仁慈!” …… 合韵院。 李喜玥等人正在准备明日韩氏族学开学仪式上要用的礼器等,门外传来了了春辰的通报。 “大娘子,魏姨娘求见。” 今儿魏姨娘已经来泡过药浴了,不知再来是有何事。 李喜玥道:“赶忙让进来。” 不久,魏姨娘就来了。 她轻咳一声,“大娘子,妾身刚出去采买些脂粉,看到了您娘家人。” 李喜玥:…… 怎么又来了? “没事,不用管她们,这些日子她们常来,但我不想见。” 魏姨娘笑得有些勉强,“那些人在门口围着,说什么都不肯走,说是今日若见不到大娘子就要坐定绝食。” 看来是李思德给孙氏施压了,今儿必然要求得李喜玥的‘原谅’。 李喜玥心中嘲讽之声愈发响亮起来。 魏姨娘顿了顿,继续道:“哦对了,您母亲还说,若是您不肯与他们相见,恐怕承宇进学院的事还需要斟酌考虑。” 狗急跳墙,竟拿李承宇做威胁了。 李喜玥真是气笑了。 她到想看看,李思德到底想干嘛? “传话,让他们进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眼馋 孙氏是被两个婆子领着进来的。 国公府里当差的婆子也比寻常人家的婆子要气派多了,孙氏一开始还以为是府上的主子来接她进去,差点问人家‘您是哪位长辈’? 好在这两个婆子看出了她的窘迫,主动上前表明身份,孙氏才没闹笑话。 原本就忐忑不已的孙氏,现下便更加不安了! 还没进门呢,就差点闹了笑话! 孙氏不敢继续踌躇,赶忙带着身后两个丫鬟一同进来了。 说起来,她还是第一次拜访韩国公府,哪怕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气派的模样唬住了。 孙氏随她们走过二门的小穿堂,上了抄手游廊,眼前忽而亮堂起来。 眼前处处皆是雕梁画栋,园里栽种的多的是京中少见的珍稀植物,走在其间真是如若仙境一般。 初春的天气,晌午的日头照在积雪上,使积雪消融,化下来的水滴,涓涓细流似无数透明的珠帘,敲击在瓦片上,叮叮咚咚。 嚯,就连这瓦片都是极好的!敲出的响声一点也不觉聒噪! 在孙氏眼中,李府已经很算得上体面,可跟真正的豪门世家比起来,可真是不够看的。 走了足足两柱香的时间,孙氏才走到合韵院门前。 婆子笑道:“夫人,这便是我们我们大娘子居住的合韵院。我们就不把您送进去了,门内有接应您的丫鬟。” 孙氏赶忙道谢。 推开门,果然看见了桑菊在等着。 桑菊从前是李府的丫鬟,孙氏好不容易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心中松快下来。 只是桑菊一向高冷,哪怕见了孙氏也没什么多余表情。 “夫人,请。” 孙氏:…… 望着桑菊的背影,孙氏刚才的谨慎和自卑瞬间转化为不满和气愤。 一个小丫鬟罢了,就算陪嫁进韩国公府,那也不过是个丫鬟,更何况她从前是在李府里伺候的。她李喜玥一个人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就罢了,你一个臭丫鬟,凭什么? 孙氏愈发觉得是自己心性太好,对这些下人太善良,所以才纵得她们不分大小。 全然忘了,桑菊从前伺候齐婼琴,齐婼琴去世后又伺候李喜玥,从未受过她半分管教。桑菊的身契一直在齐婼琴母女手上,哪里经过她孙氏的手啊。 哪怕到现在,李府中大半仆从的身契也都在李喜玥手中。 毕竟这些人都是齐婼琴从前或陪嫁或置办的,母亲去了,自然要留给唯一的女儿。 换句话说,孙氏这个主母,做的并不痛快。 她一直活在齐婼琴的阴影下,始终无法扛起李府的全部责任,仆人们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中总是没有十成十的臣服。 哪怕李思德,偶尔也会望着某处发愣,不知在怀念些什么。 “母亲来了,春辰,拿好茶来。” 李喜玥明朗悦耳的声音打断了孙氏的思绪。 想起李思德的嘱咐,她赶忙笑了笑,“玥儿近日可还好?许久未听见你的消息,我和你父亲都急坏了。” 说着,孙氏细细打量着李喜玥屋中的装潢。 合韵院是韩国公府最气派的院子,自然是豪华万千。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屋内家具均是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屋内的地龙还未熄灭,房间内暖烘烘的,只用穿薄衫即可。 主卧外,有一层珍珠帘幕,风起绡,饱满的珍珠互相碰撞,声音悦耳。 嫁入国公府可真是有天大的好处哇! 唉,若她有个女儿就好了,那她的女儿也能享受到这般奢华的生活! 李喜玥道:“我可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打听我消息,只知道女儿最疼最难过的时候,娘家人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孙氏想好的托词全被堵住了。 谁能想到,李喜玥竟是一点弯弯绕都跟她走,直截了当把话说透了。 孙氏赶忙补救:“唉,真的不是父亲母亲不疼你,不想管你。你们这高门大院,真是像铜墙铁壁一般,我们想要打探什么消息出来可真是太难了。” 李喜玥立马:“哦?可是我的人也从没听说你们找人来打探消息啊?若是李府来打探消息,女儿定会回复的。母亲,你们该不会是连问都没问过一句吧?” 孙氏满头大汗,妆都晕花了,额头上的铅粉一点点褪色,露出原本淡黄色的肌肤。 “哎呀,主要是思虑着,你们国公府是不是有什么要事,我们这小门小户的没见识,要是跑过来多嘴多舌的去问,恐怕会让你婆家不喜啊。” 孙氏眼珠子转了转,又给自己找脸面,反过来诘问李喜玥:“玥儿你也真是的,出了事,你怎么不主动给家里来封信啊?我们定会第一时间赶来的。” 李喜玥更会说了:“我也是怕连累家里人,所以在事情未定论之前,不敢去叨扰父母。” 这话真是堵得孙氏舌头发苦。 唉,这可怎么回啊。 李喜玥冷嗤一声。 她真是懒得打口水仗,把对方逼到无路可走又能如何呢? 李喜玥斜睨她一眼,靠回椅背,淡淡道:“母亲来找我何事,不如直说。” 孙氏长舒一口气。 李思德给她派了任务的。 “啊,是这样,听闻韩氏族学要开课了,能不能把你小弟也送来一起?” 李喜玥嗤笑:“父亲不是说了,他只能让自家的一个孩子去茅山书院念书么?怎么,这么好能贴近薛首辅的机会,不要了?” 孙氏尴尬:“我也不知道为何,你父亲说是不让承焕去茅山书院了……” 李喜玥冷哼一声。 怪不得李思德求到自己头上来了。 薛首辅前些天身子不适,已经准备回老家颐养天年了。 茅山书院唯一的金字招牌没了,也没必要一定在那里念书。 李喜玥不动声色道:“哦,许是王太傅要来韩氏族学教书吧。” 孙氏震惊了! 这这这,王太傅可是近五年来科举的主考官啊! 李喜玥竟把他老人家都请来了! 孙氏语速都快了起来:“玥儿,你就让承焕来吧!” 李喜玥似笑非笑:“现在承焕还在开蒙阶段呢,怕是杀猪焉用宰牛刀了。再说了,父亲不是盯着薛首辅的名号,才巴巴儿地让承焕去茅山书院吗?怎么,现在又不去了?” “哦对了,王太傅特意点了承宇的名儿,要他跟着学呢。王太傅说承宇这孩子特别用功努力,自己早早就开蒙了,是个好的,也是个难得的。他怜惜承宇,便让承宇早早跟着他,也省的在别处学左了。” 一听到‘学左了’这仨字,孙氏心里更难受了,猫抓似的。 那她家承焕就更不能学左了呀! 孙氏心中极其别扭,真想按住李喜玥打她一顿。 这孩子,真够心狠的! 从前她没出嫁的时候,自己对她可以说是百般忍让,处处照应,尽量降低了她的丧母之痛,还让她如从前那般骄傲任性。 这高嫁了就是不一样,眼中都没有母亲了。 虽然不是亲生的吧,但自己也从未苛待过她呀! 都说后娘难当,还真是! 若是那齐婼琴求到她跟前来,她还不得上赶着帮忙? 孙氏沉下脸。 第一百二十五章 威胁?笑话! 孙氏越想越气,沉下脸要跟李喜玥掰扯掰扯。 “玥儿,你虽不是我亲生,但有些话娘也不得不说说你了。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你到底还姓李,现在正巧婆家有这样好的资源,不给你弟弟,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咱们一家子自然要同气连枝,你现在为你弟弟铺好了路,日后他有出息自然也会顾念你这个做姐姐的。你弟弟有出息,等于为你娘家增添羽翼,有一个强势的娘家傍身,想必日后你在这国公府里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玥儿,你向来是个聪慧的,这些道理本不需要娘跟你多讲。” 这话说完,孙氏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真是个顶顶好的后娘。 又通情达理,又温柔贴心。 李喜玥被她无语到了,不由得挑起眉头问了句:“母亲,你今日来看我,原来是为了弟弟的学业啊。” 孙氏眼皮猛跳了一下。 真是造孽,自己光顾着劝说李喜玥把李承焕纳入韩氏族学,浑然忘了今儿是以‘探望女儿伤势’为由而来的。 出门前官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千万不能急于求成,让李喜玥看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可一开始是李喜玥让自己‘有话直说’的呀! 孙氏的丫鬟在她背后急得恨不得戳她脊梁骨两下。 自己家夫人看着精明,实则傻透了! 人家让你有话直说,你还真有话直说了啊! 丫鬟急得不行,不由得替自己主子解释道:“大姑娘,夫人她不是那个意思。您这些天的遭难,夫人是听说了的,可家里不由她做主,只能指哪打哪。” 不等她解释完,水碧立马冷声道:“我们大娘子已经嫁人,还是别称‘姑娘’的好,否则让家里人听了意味我们大娘子不愿跟婆家一条心。” 这是严词拒绝她们的攀扯。 孙氏的丫鬟顿时闭紧了嘴,被堵得眼眶发红。 李喜玥勾起唇角,起身:“我也知道母亲的为难,并不想与你发生龃龉。这样吧,承焕来韩氏族学的事,也不是不行……” 她故意顿了顿,引得孙氏睁大眼睛,充满期待。 “但是,您得让父亲亲自来说。” 孙氏眼底闪过不安:“什么?你父亲那么自傲的一个人,他怎么肯……”怎么肯求到自己女儿面前来? 李喜玥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 她垂下眼睫,心酸道:“父亲有愧于我,我们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多费口舌了,这是心知肚明的。我愿意帮衬娘家,但必须父亲亲自表态。” 想做缩头乌龟,那是不可能的。 孙氏一心为着李承焕,想让他来韩氏族学念书,也没再继续跟李喜玥纠缠。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留下了从李府带来的吃食和补品,便匆匆回去了。 李府。 孙氏一五一十把李喜玥的意思说了。 李思德气得吹胡子瞪眼! “她竟敢威胁我!?” 见自家官人的态度如此激烈,孙氏都有些替李喜玥难过了,小声道:“她到底在婆家受了天大的委屈,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 唉,若是她在婆家受了这般委屈,娘家人定是要来讨个公道的。 都是女子,孙氏多少还是有些唏嘘。 可李喜玥不是她亲生的,出事时,李思德又没有去为她讨公道的意思,自己这个当后娘的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李思德冷哼一声,瞪向她。 孙氏立马偃旗息鼓,不吱声了。 到底也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他爱咋咋地吧。 李思德舒了口气,才道:“不是我真的狠心不去管她,而是人家国公府家大业大,又有权势地位,岂是我们小门小户能对抗的。喜玥既然嫁过去了,就该早早做好心理准备,行事也应当更为谨慎,不要落人话柄。” 这些借口,无非是安抚他自己内心的不安罢了。 饶是乞丐的孩子嫁出去受了委屈,他们也是会上门讨公道的。怎么你一个有官身的,还不敢为自己女儿讨公道了? 孙氏自然不可能戳破他的伪善,反正她话也带到了,你们父女俩的事自己掰扯去吧。 李思德有些心烦,沉着脸不吱声。 他十分不悦,自己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是十分懂事的,怎么这次如此任性。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打拼到如今的位置有多么不容易吗?怎么能去得罪韩国公府呢? 可是茅山书院现在的确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李承焕去了会被耽误的。 韩氏族学财大气粗,又借着自己在文官中的好风评引荐了不少名师过去。自薛首辅回乡养病,这个新开的学院变成了炙手可热的。 李思德眼神转了转,对小厮道:“去,把承宇少爷请来。” 小厮有些差异。 毕竟,平日里自家主君是很少关心这位庶出的小少爷的,基本只有在家族盛大聚会的时候才会见一面。 “是。” 一刻钟后,正在自己院里读书的李承宇来了。 “父亲,您找我。” 李承宇微微垂眸,礼仪得当。 在这个家里,李承宇跟谁都不熟悉,也不亲昵。 除了李喜玥。 李思德眯着眼睛,微笑道:“承宇,你来了。近日在学堂旁听的如何?听问王太傅很喜欢你呢,真是令父亲骄傲啊。” 李承宇长到现在,从未被父亲这样直白的夸赞过。 小小少年的脸微微发红,难道父亲真的看到了他的努力吗? 虽然心里泛着甜甜的喜悦,但李承宇面上不显,还是很沉稳道:“王太傅对学子们一视同仁,不过是看儿子努力旁听,有怜惜之意,所以才多多指教。” “不骄不躁,承宇,你这样的品性很好。” 从未感受过父爱的李承宇有些飘忽,感觉眼前的父亲好陌生,仿佛不是从前他认识的那个。 李思德又询问了一些李承宇日常生活起居的问题,叫下人送来了果子和茶点给他,父子二人竟是难得和谐。 李承宇到底是个孩子,聊着聊着就开心起来,细细碎碎给父亲说着自己每日的生活和学习。 李思德听了许久,最后微微拧起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但很快被他掩饰住。 李思德道:“承宇,今年开春你便要去韩氏族学正式学习了,可做好准备了?” 李承宇挺起胸脯,自信满满道:“儿子做好准备了。” “你姐姐疼你,一会儿父亲派马车送你去韩国公府,你跟她提一下,让承焕也同你一起去韩氏族学吧,你们兄弟俩也有个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替弟弟出气 李承宇一肚子没跟父亲说完的话,瞬间堵在喉头,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他很聪明,也很敏感。 一下就看出父亲找他聊天的真正用意。 李承宇张了张嘴,感到苦涩。 “父亲是想让我去游说长姐么?” 李思德对儿子的敏锐感到不满。 他不答儿子的问题,反而埋怨道:“你与你弟弟同气连枝,一同上韩氏族学是好事,互相有个照应。只是你姐姐到底还是与你最亲近,由你去说或许会好一些。” 李承宇抿唇不语。 他才不想帮那个不学无术又总是欺辱他的弟弟。 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长姐为难。 父亲都求到自己头上来了,想必是长姐不肯答应他的请求才会如此。自己若去求长姐,岂不是让长姐难做? 李承宇心中有了决断,但在父亲面前并未直接表明态度,只模模糊糊的说:“知道了,儿子尽力一试。” 李思德收起板着的脸,变脸似的扯出一个笑容。 “哎,真乖,这才是父亲的好孩子。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李府好,事成之后父亲定不会亏了你。眼看着你也该正式入学了,到时候好好挑个书童给你。” 书童,这可算是读书人的‘奢侈品’,哪怕是有官身的家庭也不一定养的起书童,更何况李承宇只是一个没了生母的庶子。 或许对李思德来说,对孩子没有‘无条件的爱’,一切都要建立在利益之上。 好在李承宇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这位父亲的德行。 翌日清晨,李思德以李承宇的名义给韩国公府递了帖子,亲自将他送去。 李思德还派了两个小厮跟着,抬了六箱礼品。 有补品,有布料,还有李府厨子自己做的点心,这些都是从前李喜玥未出阁之前最喜欢的。 虽然这些礼品对于家大业大的韩国公府来讲算不得什么,可拿出来也是有分量的,很看得过去。 孙氏在李喜玥这里吃了闷亏,李思德很长了记性,这回不敢怠慢了。 李承宇带着小厮和礼品,在婆子的带领下来到了合韵院。 李喜玥知道他要来,早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看到弟弟又长高了一些,眉眼间竟有了些少年郎的俊朗,李喜玥心里一阵发酸。 “承宇,快进来!” 李承宇看见长姐,眼眶一红,脚步快了起来。 “长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喜玥在私牢受刑的事,只有他们几户人家的主子们知道,决计不可能告诉孩子。李承宇只隐约知道长姐这些天受了委屈,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长姐这些天有点不舒服,生了场小病,现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承宇太聪明,李喜玥不敢睁眼说瞎话说自己‘没事’。 只能说‘生了场小病’。 果然,李承宇眼中满是怀疑。 他又旁敲侧击问了几句,李喜玥严丝合缝地答了,才算蒙混过去。 水碧和青杏在一旁布菜看茶,都不敢跟自家少爷对视。 嘿,这承宇少爷真是越来越难糊弄了,她们没有小姐那九曲玲珑的脑子,万一说错话就完了。 姐弟二人高高兴兴吃完一顿饭,李承宇说到王太傅指名让他跟着来韩氏族学念书的事,语气间难掩自豪。 李喜玥也跟着高兴,毫不吝啬地狠狠夸了弟弟,给他送上提前准备好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又叫司衣局送来四五身开春穿的衣衫,叫李府的小厮装好了带回去。 吃到最后,李承宇也没开口说一句李思德让他说的事。 李喜玥心疼地揉了揉李承宇的脑袋。 她也不傻,自然知道李思德搬来这个‘救兵’是为了什么。 李承宇自然不想让她为难,所以干脆就不提,估计是想回去跟李思德说这边不同意让李承焕入学。 这傻孩子。 李喜玥主动道:“你回去跟父亲说,就说我答应让承焕来韩氏族学念书了。” 李承宇惊讶地抬起脸,“长姐,你不用看在我的面子上,我不想让你为难!” 李喜玥笑了笑,眼中满是狡黠。 “你回去就说,韩氏族学不是这么好进的。虽说我现在执掌中馈,也为族学之事忙碌许久,有些话语权,可我到底是个女子,有些场面也说不上什么话。你是王太傅选定的学生,自是不用再疏通关系。可若是承焕也想进来,光卖我的面子还不够,还需要在银钱关系上多多疏通一番才行。陈员外昨日封了三千两银子来,说是要我们在几位老师面前美言几句。人家陈员外的儿子可是出名的小神童,明年要准备考秀才的。连他都要封三千两银子来,咱们家……你懂我意思吧?” 李承宇眨了眨眼睛。 明白,长姐要坑父亲一笔。 可是长姐也不缺钱啊,干嘛要费这个功夫。 李承宇有什么说什么:“长姐又不缺钱,干嘛要为他们创造条件开后门呢?到最后还不是要你来还人情……” 那李承焕天资极差,来了也只会闯祸惹人嫌。 到时候人家只会在背后腹诽吐槽长姐。 李喜玥的毛笔杆就轻轻敲在了李承宇头上,似笑非笑道:“傻小子,你爹手里攥着的钱,你以为日后能分给你多少?这钱若是拿来,长姐便给你存起来,日积月累。你今后自立门户,娶媳妇,生孩子,不都要用钱?” 李承宇揉着脑袋,眼圈儿红了。 从小到大,除了长姐再没有人会这样替他的将来打算了! “长姐是为我要的钱?不!我不要你为我受委屈!我长大以后自己能挣钱!” 李喜玥笑了,“傻,你爹的钱不要白不要。再说了,你真以为承焕那小子拿了钱就能在这族学中长长久久的读书了?” “可是钱都拿了,难不成还能让他读到一半离开不成?” 李喜玥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韩氏族学本就是为了给自家子弟行方便而云集了各路名师,除了韩家这个大家族里的几位哥儿,其他学生全都是几位老师的得意门生,再就是你这样既勤奋又有天赋的好苗子。课业难度大,学生位置也有限,没有老师会为了一个连开蒙都没开好的学生而改变教学进度。承焕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子,他天赋平平,又被大娘子惯的吃不了苦,都不用别人赶他,他自己待上些日子就坐不住了,绝对自己哭着喊着要回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要挨打 李承宇跟长姐好生商议了一番,从韩国公府走的时候,整个人都通透了。 李喜玥告诉他,既然他也是父亲的孩子,那就可以坦然接受家中能为自己提供的一切,不是说好的香的都只能给嫡子李承焕,他李承宇不比李承焕差在哪里。 更何况,明知父亲是明目张胆的偏心嫡子,他再不给自己谋些好处,那可就太傻了。 李承宇从小活得谨小慎微,读书时又学了一肚子的书生清高,本来的人生规划便是‘将吃亏进行到底’。 他早就做好打算,读取功名后便与李府分家,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 今日本也没打算将父亲要求他办的事告诉长姐,大不了回去让父亲臭骂一顿便罢了。 可长姐眼明心亮,一下就看出了自己的隐忍和忧愁。 李承宇回去的路上便跟李思德说了好消息,只要花些银子进去,大概率是可以让李承焕入学的。 李思德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不屑,心道,他就知道,那帮自恃清高的夫子们,实际上也都是丢弃不了这些黄白之物的,否则怎么会被韩国公府昂贵的聘金打动,跑去教那几个资质不佳的韩家子弟? 然后才问:“你长姐说没说,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李承宇眼观鼻鼻观心:“长姐没明说,只说陈员外为了让儿子进韩氏族学,塞了三千两银子来。” 什么! 三千两? 李思德眼睛都瞪圆了。 这个陈员外他知道,身上无一点功名,但他家中三代皇商,家底殷实,不知找了什么门路,花了天价,才捐了个小官。 陈员外是个只会算账的,胸无点墨,多看两个字都头晕。但他这辈子最崇敬读书人,所以力排众议,娶了个家中颇为穷酸的举人之女,想改善自己下一代。 他这儿子,李思德也有听说,好像年纪轻轻就能写一手好文章,是个有天赋的。 哼,怪不得他拼劲全力也想要将儿子送进现下盛京中最好的学院! 那可是三千两啊! 或许陈员外家稍微一使劲儿就拿出来了。 但李家可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拿出来! 更何况,人家要送进去进修的孩子,是极其有天赋的,这三千两若能换个好功名出来也是值得的。 问题是…… 他那个不学无术只会撒娇耍赖的嫡子,目前来看完全不是读书的料子啊! 这不是以大博小了吗? 李思德深吸一口气,“你长姐既然是韩家大娘子,想必应该能说上些话吧?这银子若是能再少点就好了。” 李承宇忍不住在心里冷嗤。 “父亲,这已经是长姐卖完面子后的结果了。同样是三千两,人家送来个有神童名号的,咱们送来个……那能一样吗?长姐的面子,怕是已经很为咱们打折了。” 李思德的脸,不受控制地扭曲了一下。 是啊,李承焕那个不争气的,到现在都没有开蒙! 要整个盛京的顶级太傅夫子们来教一个六岁多还未开蒙的孩子,哪是三千两能搞定的,人家的时间和精力可都是很紧张的!要教就教个能读出功名的! 李思德不吱声了,一路阴沉着脸。 回到李府,他来不及跟李承宇再多说两句,火急火燎往孙氏的院子去了。 李承宇的贴身小厮不满地嘟囔道:“从来都是这样,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好像我们少爷不是亲生一样……” “阿德,你知道我不在乎的。” 小小少年安抚地笑了笑。 阿德长叹一口气。 唉,他们少爷就是脾性太好了,成日里都被欺负成什么样了! “李承宇!你又去钻狗洞旁听了吗?哈哈哈哈,一辈子也走不成正门的庶子,略略略!”一道阴损的笑声从远处穿来,李承焕拿着个蹴鞠,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人。 李承宇第一次在王太傅的学堂上旁听,还真是走狗洞去的。 那时候他年纪太小,学院不收,李思德自然也不肯为庶子卖脸面。李承宇对王太傅的学识十分倾慕,为了旁听,他竟是连脸面也不顾了,不顾下人的阻拦,自己钻狗洞进去旁听。 这倒意外成了一段师生缘分。 李承宇不疾不徐道:“弟弟这是出去玩蹴鞠了?” 李承焕一脸自傲地看着他:“我是受了禹王幼子的邀约,同许多名门贵子一起去踢蹴鞠,那可是大场面,一般人参与不了的。哼哼,谁像你似的,成天捧着那破书,能看出花啊?” 禹王? 李承宇拧起眉头,心中有些狐疑。 他们李家是文官清流,在盛京中只能算勉强看的过去,怎么会有王公贵族主动约李承焕去踢蹴鞠? 要么是找人背锅,要么是让人站队。 “这事,父亲母亲知道吗?” 李承焕见他今日丝毫不被自己所刺激,反而问东问西的,还故作成熟稳重的模样,登时心生不悦。 “你管我呢,我就不告诉你!” 李承宇表情淡然沉稳。 “你要挨打了。” 李承焕:? 说完,李承宇根本不理他,自己回了院子。 只留李承焕自己一人在外院里,又气又紧张! 当天,李思德跟孙氏大吵一架。 孙氏哭的梨花带雨:“凭什么要拿我的嫁妆给焕儿疏通关系啊!大不了我们不去那韩氏族学了还不成吗,茅山书院不是挺好的吗!”还不用花钱。 李思德指着妻子的脸,怒声道:“短见!短见!现在满盛京的贵子和最好的资源全都在韩氏族学了,你以为这只是为了给焕儿疏通关系读书的钱吗?这也是让他去跟这些名门贵子结交的门槛!” 孙氏哭的哼哼唧唧,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哭声小了些。 可那也不能用她的嫁妆啊! 李思德知道她要说什么,“你以为我愿意用你的嫁妆吗?这横竖也是给你儿子用的,况且我也不让你全出,只是现在家里没办法一下调出来这么多活银子罢了,你只要出一千两就够了。” 孙氏放弃抗争了,哭得期期艾艾。 “我的儿啊,你可一定要有出息啊!” 李思德斜她一眼,“我就说你短见吧,别忘了我们嫡长女还在韩国公府稳做大娘子呢。到时候焕儿与韩国公府常常往来,喜玥自然会与焕儿的感情越来越好。她念着弟弟,念着娘家,手里随便漏漏,这钱不就回来了吗?” 第一百二十八章 帮扶陈姨娘 经过丈夫的‘开导’,孙氏逐渐从失去嫁妆的伤心中缓了过来。 唉,一切都是为了焕儿! 说的也是,哪有出嫁的女儿不向着娘家的,李喜玥也不例外。她就算再生气李府的不闻不问,最终不还是答应了帮李承焕入韩氏族学吗? 她开了这个头,就证明不是个心狠的,日后还有的是好处可捞呢。 孙氏背对李思德从嫁妆箱子里拿出压箱底的精致小木匣子,又从中捏出十张百两的银票,恋恋不舍地看了许久。 咬牙道:“拿去吧。” 又扭头:“来人啊,去把焕儿给我叫来,我要好好耳提面命一番!” 这孩子从前是被她惯坏了,日后花了大价钱读书,绝不能再任性顽劣。 一千两银子交出去,孙氏的心也狠了下来。 这年代讲究‘养儿防老’,现在她养老的银子都交出去了,这孩子必须要给她长出息才行。 …… 翌日,李喜玥刚睁开眼睛,就看见水碧捧着个木匣子,“小姐,刚才老爷身边的小厮亲自送来这个。” 纤纤素手慵懒地拨开床幔,掀开那木匣子。 三千两银票摆放整齐。 闷笑一声,李喜玥道:“收到库里存起来,以后给承宇娶媳妇用。” 水碧抿唇憋笑,“哎。” 她家小姐怎么变得如此腹黑? 竟不声不响黑了老爷三千两银子。 也是,谁让老爷总是偏心嫡子,不管庶子呢? 李思德当天下午就收到了韩氏族学送来的帖子,请李承宇,李承焕兄弟二人三日后参加入泮礼。 他高兴极了,赶忙命人准备两位少爷入学要用的各类物品。 孙氏更是乐得满面红光,仿佛她儿子已经考上状元似的。 李承焕知道去韩氏族学念书是天大的好事,可他偏偏最讨厌念书。 兄弟二人被父亲带到书房,好生教导了一番。 包括为人处世,学业进程一类的。 李承焕吊儿郎当的不爱听,加上不愿意跟自己最讨厌的庶子哥哥待在一处,便把眼睛往窗外瞟,偷看外面的鸟儿。 换作以前,李承宇应该会认真聆听父亲的教导。 可自打看清了他的虚伪,李承宇也不乐意认真对待,面上是恭恭敬敬,可心中是一片鄙夷之声。 说的还没他长姐半点好,不如不要说了。 这次韩氏族学的入泮仪式,也相当于这个学堂的‘开业仪式’。 毕竟是第一批学子入学,仪式和礼数定然要十分隆重。 江南县主做惯了甩手掌柜,这些有照例的活儿自然是直接交给李喜玥来办了。李喜玥懒得应承,好在她手下现在有一员大将:安姨娘。 安姨娘现在十分能干,大大小小的场面基本都见识过了。李喜玥想着,反正日后还有七七八八的节日和庆典,不如都交给安姨娘做得了,正好把这次规模并不大的入泮礼当做练手。 入泮礼前一天,族学中灯火通明。 入泮礼有六个环节,分别为:正衣冠、行拜师礼、净手净心、开笔启蒙。 其中需要用到的笔墨纸砚、茶具茶叶、蒲团香案……都需要提前准备好。 李喜玥约了刘巧云一同布置现场中最重要的部分,至于观礼和吃食那些,便由旁人去忙。 小厮和丫鬟们脚步轻盈地忙活着,由安姨娘指挥,一切井井有条。 刘巧云夸赞道:“李姐姐,你办事真是周全,我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小岁数的新妇忙活这样的典礼,竟还能把这千头万绪的处理得这么好。” 李喜玥笑了笑,一半谦虚一半实话实说:“我在闺中就已经帮着管家了,所以对这些流程熟悉些。其实都是些做惯了就会的活儿,没什么太难的。我看你十分聪颖,日后嫁人也是能把这些事情都办好的。” 提到‘嫁人’,刘巧云红了脸。 毕竟还没出阁呢。 她看着正在统管下人的安姨娘,不解地问道:“李姐姐,你给家中姨娘这么大的权力,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吗?” 安全感? 她还真是不需要…… 李喜玥恨不得安姨娘被她的工作全包圆儿了,顺便再来个人把韩煜初也给抢走。 但是她不可能跟刘巧云说真相,只能道:“知人善用,既然用她,我就信她。” 刘巧云听了连声称赞。 傍晚,明日入泮礼的仪式准备完毕。 众人有序散了,客人们也都被安顿好。 忙完学堂的事,李喜玥脚步不停地往后院走去。 见主子的情绪有些微妙,水碧跟在后头大气也不敢出。 二人快步走着,直到李喜玥停顿在陈姨娘院子门前。 陈姨娘正巧在门口,看见李喜玥造访,眼神惊了一下。 不等她开口,李喜玥道:“姨娘不请我进去坐坐?” 虽然陈姨娘与她有怨在先,却也不能对主子说‘不许进’。 只能憋着气,请李喜玥主仆进门。 进屋后,李喜玥十分自然地坐到圆凳上。 陈姨娘语气冷淡:“不知大娘子找我何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陈姨娘虽然不能威胁江南县主,但能恶心死她。 李喜玥淡笑:“二妹的婚事自打年前那一闹便再无消息了,公爹许是忙忘记了也未可知。今年春闱将至,不知公爹有没有关注过,到时候给二妹找一个相配的青年才俊才好啊。” 韩云霭的婚事自然是陈姨娘现在最关注的事情,李喜玥打蛇打七寸,直接将她逼得说不出一个‘不’字。 陈姨娘深吸一口气,为她斟茶。 “大娘子来我这个姨娘屋里真是纡尊降贵了,好在我这里吃的用的也都看的过去,您就勉强用一些吧。” 李喜玥也没客气,正好口干,喝了一杯茶。 引得陈姨娘侧目。 李喜玥没时间废话,直截了当:“这些日子,公爹一直被县主娘娘按住,不许他向着你们母女,更不许他替你们出头,二妹的婚事自然也要往后拖了。陈姨娘自己日子不好过,连带着二妹也得不到重视。从前你们母女二人在韩国公府里也是风光无两的,怎的如今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真是令人唏嘘啊。” 她说出了陈姨娘这些天心中之痛。 陈姨娘咬了咬牙,“大娘子找我究竟何事,不如直说吧。” 李喜玥勾起唇角,“自然是帮你再度承宠,让公爹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你们母女身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气人的功夫见长 直到李喜玥离开,陈姨娘还没缓过劲儿来。 今儿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整个韩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李喜玥是江南县主的头号走狗,指哪打哪,好用的很。呵呵,如今竟也有叛变的时候。 可见,人不能作孽啊,就算作孽,也不能拿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开刀,否则定会被背刺。 江南县主高傲了大半辈子,觉着身边的人就算再怎么被利用和羞辱,也没有胆子忤逆她。心中不满又如何?不满,憋着! 她真是大错特错!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李喜玥好歹也是有官身家出来的嫡女,怎么能忍受被婆母联合外人丢进私牢用刑这样的事。 前些日子李喜玥刚从私牢里放出来的时候,陈姨娘还心中鄙夷。她寻思着李喜玥也太窝囊了,竟然没有发作,还肯继续帮江南县主管家理事。 现在看来,是她看的太浅了。 李喜玥不是窝囊,只是暂时按住不发。 等时机到了,要把账一起算! 李喜玥刚才告诉她,下个月底江南县主就要回江南省亲,届时是要带着韩国公爷一同去的。李喜玥会想个办法,让韩国公爷去不成。 到时候,整个韩国公府的后宅就是陈姨娘的天下了。 没有江南县主的阻止,以陈姨娘的手段,定能修复与韩国公爷的夫妾关系。二人蜜里调油一段时间,也方便她吹枕边风。 陈姨娘岁数还不算太大,尚且有机会继续怀嗣。 李喜玥还给她带来一副助孕的方子,让她自己去抓药。若是能一举得子,也是给韩国公爷增加拿捏江南县主的砝码。 虽然韩国公爷不可能让庶子袭爵,但有个庶子就会给江南县主一些危机感,以此转移矛盾,为自己获得更多话语权。 那张助孕的方子被陈姨娘拿去外面的药房找大夫好好看了一番,那大夫啧啧称奇,说这方子是十成十的好东西,且十分适合陈姨娘这个岁数的女子用来调理助孕。 陈姨娘都有些兴奋了! 她被江南县主压了这么多年,心里怎会不恨? 江南县主手段狠辣,除了陈姨娘之外,府里连个全须全尾的妾侍都找不着。许是害怕外面传她善妒,容不下夫君纳妾,加之陈姨娘为韩国公府诞下一女,好歹有些苦劳,所以才一直留着了。 看人眼色过活,自然是烦心。 从前好歹有韩国公爷的庇护,她们娘俩的日子倒也算好过。 可自打李喜玥嫁进来,为了与婆母搞好关系,她手段非常,两三下便让韩国公爷与陈姨娘母女隔了心,韩云霭的婚事也被毁了。 好在,江南县主自己作死,让好好的一个儿媳妇与她生恨。 有李喜玥的帮助,陈姨娘不敢想象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有多舒服,连带着把从前跟她生的那些怨恨都消除了! 她可不会像江南县主那般拎不清! …… 柴房。 “好妈妈们,我今儿胃里烧的难受极了,能不能帮我去厨房要一碗燕窝牛乳来啊。” 沈依雪抵在柴房的门上,期期艾艾地诉苦。 可惜,她只能看见门外影影绰绰的身影,却没一个人回应她。 她又求了几次,只听得重重的‘呸’,一个婆子在她门口吐了口痰。 沈依雪气得深吸一口气,恶狠狠瞪了外面一眼! 自打上回韩煜初看完沈依雪,她为了卖惨故意说这些婆子照顾的不好,结果让她们受了罚。沈依雪结结实实得罪了看守柴房的婆子们,从那以后再也没被精心伺候过。 不仅如此,厨房送来的补品和零嘴全都被这些婆子们瓜分了,连渣渣也没给她留一口,只给她一日三餐的吃食,且厨房做什么给她什么,想点菜那是不可能的。 沈依雪身怀六甲,身上却没什么油水,四肢比从前还干瘦了些。 有孕的女子口味都刁钻些,平常人家肯定会想尽办法满足孕妇的胃口。沈依雪这里就没有任何特权了,做什么吃什么吧,吃不进去就饿着。 能怪谁呢,还不是她自己作的。 有吃的就不错了,至少国公府里的吃穿用度要比民间强太多了。 外面没人回应,沈依雪急得心烦,看着餐桌上早已冷却的餐盘,越想越气。 这些该死的惫懒东西,等她生下韩煜初的长子,翻身做主子,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些婆子全都绑起来打一顿,再发卖出去! 这时,江南县主差雪儿过来问话了。 雪儿见她好端端怀着孩子,别的也懒得多问,就要回去交差。 沈依雪突然在柴房里大声哭起来! “雪儿姑娘,求你让我出去转一转吧!我在这里关了两个月,每日都难受的紧,也没有胃口,真真是快要憋疯了!小主子前些日子还踢我呢,这两天都没动静了,想必一定是闷的!我倒是没事,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足可惜,但小主子金贵,他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啊!” 听着哀嚎,婆子们脸色难看。 雪儿本也不想管,但突然想到今儿江南县主嘀咕了几句,意思是也不知道长公主消气了没,是不是可以准备给二小姐议亲了。 想要试探长公主消气没,让沈依雪在院子里遛一圈就知道了。 长公主消没消气,取决于李喜玥。 李喜玥知道了,若是生气,定会让人去禀报长公主。不过嘛,李喜玥应该心中有数,若她再去劳烦长公主,府中会想办法给她穿小鞋的。 长公主的面子虽大,可这到底是别人的家事,她不可能一直插手。 雪儿:“行吧,你们几个看好沈姨娘,半个时辰就回来。” …… 傍晚,李喜玥忙活完今日的入泮礼,累得快要散架了。 她歪在梳妆台前,任由水碧和青杏为她卸去钗环。 这时,春辰从外面回来了。 她径直走向李喜玥,正要开口,小脸却先红了红。 李喜玥颇感好奇。 这丫头向来端庄,今儿这是怎么了? “春辰,有什么事吗?” 春辰没有水碧青杏等人跟李喜玥那么熟,有些话题并不敢那么大喇喇地讲出来。 春辰支吾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今儿下午,县主娘娘允了沈姨娘的请求,让她在院子里逛逛。魏姨娘在咱们院儿泡完药浴,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了出门透气的沈姨娘,沈姨娘拦住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很神气的样子。魏姨娘一点也没被她唬住,反击了几句话,竟把沈姨娘气得脸色发白,最后是被身边丫鬟扶着回去的。” 闻言,李喜玥哭笑不得。 “这魏姨娘,气人的本事见长啊。” 但是,这点子事,也不至于让春辰脸红成这样啊。 水碧用胳膊杵了一下春辰,“魏姨娘是怎么怼那下作外室的?你快告诉我们呀!” 一屋子的丫鬟,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春辰低下头,脸红的能滴出血来,用蚊虫飞舞般的声音道:“魏姨娘说,小公爷晚上就寝时吐槽沈姨娘,说沈姨娘下半身的功夫不好,十分笨重,不会……不会坐在上头使劲,每次都弄得他累得慌……沈姨娘又气又羞,念叨着要撞墙自尽,哭着回去了。” 第一百三十章 请仙医 李喜玥石化了。 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 怎么这么搞笑? 水碧虽然年纪小,但内心很强大,只愣了一会,很快便捂住嘴,控制不住的一边笑一边骂:“哎呀,她们可真是的,腌臜货,怎么拿这种事情来争执,真是丢死人了……” 青杏稳重多了,横了水碧一眼,冷哼道:“哼,做妾的不就成天研究这些事吗?一点都不懂规矩,还是我们小姐对她们太放纵了。要我说,一人打二十板子就老实了!若是传出去,韩国公府的门风真是要被败坏完了!” 李喜玥面上假装稳重,心里偷偷汗颜。 傻姑娘,这床上‘功夫’可不是妾侍专属的能耐。毕竟,她们有的,主母也有,她们能用这个争宠,主母怎么不能…… 李喜玥上一世为了争宠,还专程去打听韩煜初的喜好呢…… 还找嬷嬷要了避火图…… 唉,女子为了心爱的男子,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李喜玥摇摇头。 也不知真假,若是真的,足见韩煜初行径低劣。 闺房之事只可意会不言传,哪怕是家中妾侍,也不能任由讨论贬低。 妾侍也是良民,又不是青楼女子,怎么能这样谈论取笑呢? 还是跟另一个妾侍床第间说的…… 于感情上,于颜面上,都是奇耻大辱。 这下好了,沈依雪彻底沦为笑柄,还是被她枕边人害的。 李喜玥第无数次怀疑自己上一世被下降头了,究竟为何会疯狂爱上那种男人啊! 韩煜初若不是披着‘韩国公府小公爷’这层皮,真是连外面的市井无赖都不如。 任由房里的丫鬟们笑闹了一阵,李喜玥无奈过后,板起脸吩咐道:“这事在咱们院里就止了。” 众女齐声道:“是。” 青杏问:“小姐,要不要下令让府里的人都不许再传?若是传出去,对韩国公府名声不好。” 青杏也是按照李喜玥以往的行事风格做出提问。 没成想,向来是‘五好媳妇’的李喜玥,扬了扬眉,淡淡道:“不用管别人,咱们自己院里管好嘴巴,别让人找了差错就行。” 韩国公府的名声,关她屁事。 众女正要散,李喜玥顿了顿,又道:“对了,去找魏姨娘,让她替我跑一趟普华寺,把我为母亲和韩老公爷抄的经幡拿去烧了。” “是。” 柴房当晚就叫了府医。 据说是沈依雪见红了,崔大夫熏了两个时辰的艾,连江南县主都惊动了。 好在孩子月份大,胎像也比较稳固,很快就无大碍了。 韩煜初也跑了过来,如同孝子般在床边守着。但沈依雪这次气的狠了,直直瞪着床顶,不管韩煜初怎么哄,就是不肯理他。 江南县主从下人口中得知了今天事情的经过,气得心口直疼,嚷嚷着要收拾魏姨娘。 雪儿一五一十道:“明儿是老公爷的祭日,魏姨娘自请去普华寺彻夜为老公爷诵经祈福,现下正在普华寺烧抄写的经幡呢。” 江南县主:…… 原本一肚子的气,硬生生被折了一半回去。 这时,负责看管沈依雪的婆子小声道:“回县主娘娘,今儿是沈姨娘先对魏姨娘出言不逊的,她先辱骂魏姨娘是不下蛋的鸡,还说以后韩国公府肯定只有她肚子里这一个孩子,以后魏姨娘肯定得喊她主子,魏姨娘气不过,才……” 江南县主:…… 这下,一肚子的气全都泄出去了。 沈依雪这死女人,真活该啊!! 她狠狠拧了韩煜初胳膊上的嫩肉一把,鲜少地对儿子发了火。 “我是管不了,你自己照看吧!” 韩煜初捂着胳膊,一脸无奈。 他也不敢跟母亲犟嘴,毕竟这场妾侍间的争执是由他一句无脑言论而起。 等崔大夫走了,柴房中再无旁人,韩煜初放下自己平日的架子,十分讨好道:“依雪,你别生气,是她胡说的,我可没讲过那样的话。” 他面不改色撒着谎。 沈依雪是奔着荣华富贵来的,可她对韩煜初也是有感情的。 闻言,双眼眨了眨,望向韩煜初。 哑声道:“那你罚她!” 这还是沈依雪第一次要求韩煜初为她惩罚别的女人,从前她都是树立‘柔弱不争’的人设。 这次她再也无法忍耐了! “好好好,我一定会惩罚她的,你先别生气,等明儿的,我立马让她闭门思过!”韩煜初一阵心虚,但嘴上功夫可不示弱。 不论如何,先把人哄好了再说。 惩罚是不可能惩罚的,韩煜初还怕魏姨娘跑来跟她对峙呢。 俩人一对峙,他犯浑时说过的话可就没法掩盖了。 魏姨娘还不知道自己好端端就背了口黑锅,也不知道这次外出祈福是李喜玥的主意,让她躲过了一场口舌之灾。 翌日。 府里昨夜出了这么大事,虽然没惊动李喜玥,但她也不能装不知道。一大早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赶忙往康悦阁去了。 “给母亲请安,儿媳一早就听说昨晚沈姨娘见红熏艾的事。婆子们说您一夜都没怎么安睡,我赶忙过来看看您。” 江南县主皮笑肉不笑道:“唉,没事,她现下已经好了。不过嘛,昨儿让沈姨娘出来遛弯的事,到底还是失了规矩,毕竟我们答应过长公主,要一直把沈姨娘关禁闭,直到她生下孩子,真是对不住你啊。” “母亲多虑了,沈姨娘的肚子现下是整个韩国公府最重要的事情,她出来转转也是为了孩子好,儿媳岂会不满。” 李喜玥心中冷笑。 她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次江南县主准许沈依雪出门遛弯是为了试探自己和长公主。 没关系,反正这种家事,长公主也不可能干涉太久。 把沈依雪放出来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既然江南县主愿意在警告线上反复横跳,李喜玥不介意提前把‘大礼包’送来。 她露出标准的‘贤妻良母’微笑,道:“昨儿这场闹剧,说到底还是因为小公爷子嗣不旺的缘故,若是府中孩子多起来,想必也不会出现这种妾侍仗着有孕恃宠而骄的事情了。” 江南县主也叹了口气。 她也知道李喜玥说的有理。 沈依雪那种外室有孕进门的贱人做派,若非因为韩煜初膝下无子,她是断然不可能让她进门的。 李喜玥继续道,“魏姨娘承宠也有三个月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按理说小公爷宿在她那里的次数最多,不应当还未有孕……沈姨娘能怀上孩子,是个美妙的巧合,可咱们也不能一直等着巧合出现。” 江南县主哪里不知道李喜玥的意思,不就是想说韩煜初不行吗。 “我也有意要为煜初调理,可他倔得很,就是不肯看大夫。男子到底还是爱脸面,这要是传出去,到底也难听得很。” 李喜玥勾唇一笑:“母亲若是信得过我,明日我请一位云游四方的仙医来府中,以调理之名为全府人把脉,您看如何?” 第一百三十一章 学渣和学霸 “什么仙医?靠谱吗?可别把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术士都往家中带。” 江南县主一脸不信任,甚至开始数落李喜玥。 “你从前在李府许是因为没有府医,从正经医馆请大夫又贵,所以容易偏信这些诊费便宜的市井大夫。咱们国公府不缺钱,可不兴那些,实在不行我还是去宫里求太医来看看吧。” 江南县主满脸都是对儿媳妇的鄙夷,愈发的不装了。 人家李府就算再寒酸,也不可能请不起大夫。 她这话说的,简直就是为了贬低而贬低,损人不利己,缺德冒烟。 换做寻常人早就要发火,偏李喜玥沉得住气,面不改色的。 她就要做出一副好拿捏的包子样。 于是,李喜玥微微垂下头,小声道:“不是我在外面随便找的,这位仙医是长公主推荐的。听闻当今圣上还在潜邸时生过一场怪病,在三伏天浑身发冷,揣着手炉,盖好几床被子,都不能缓解。这位仙医名声在外,最会治疗疑难杂症,却从不给富豪和世家治病,只救济穷苦人。那些年,皇上被先皇派去修建大坝,与劳力们同饮同食,贤名在外,所以仙医才肯为他医治。仙医入潜邸后,不出三天便治好了皇上。后来皇上想要将他聘请入宫为太医,被他严词拒绝了。” 江南县主拧起眉头,搜寻了一番回忆。 以前好像是有过这么个事,当年还是王爷的皇上生过一场怪病,太医院众人都束手无策,后来不知怎么的,他自己便好了。 原来竟是那位仙医治好的吗? “既然说仙医连皇宫都不肯进,那你又是如何请到他的?” 李喜玥假意害羞,眼波流转着眨了眨眼。 “儿媳自然也想怀上一男半女,所以之前便问长公主要了那仙医的行踪。听闻他这些日子都在为平津的灾民治病,于是儿媳便自作主张,让下人们以韩国公府的名义在灾区建了粥厂。仙医被咱们的善心打动,所以才答应了为小公爷看诊。” 江南县主这才勉强相信。 毕竟,李喜玥‘深爱’韩煜初这件事情,是整个韩国公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她想为韩煜初诞下嫡子,好笼络住丈夫的心,这也是能够理解的。 这么想着,江南县主心中对李喜玥的鄙夷,和对自己家儿子在男女感情中‘吃香’的骄傲和得意,又深了些。 李喜玥早就看出她眼底那浓浓的高傲。 她抿唇,把心底的笑意深深藏住。 好好骄傲吧,看到你儿子脑袋上的绿帽子时,就没空骄傲了。 …… 韩氏族学自开学以来,便成了整个盛京读书人之间的话题中心。 面馆。 “哼哼,向来不在读书和考功名上用心的韩国公府,如今也是着急了,竟然连请了盛京中这么多的文豪,名家来授课,可真是够霸气的。” “那没办法,别说韩国公府这一支了,整个韩家上百口人,竟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守成都很难啊。老国公爷当年攒下的军功可是愈发不剩什么了,他们文不成武不就,现在边关有平南王守着,哪里用得着他们。若再不考些功名出来,日后只会愈发落寞的。” “不论如何,人家家大业大,就是请得起这些名家,你有什么办法?” “哈哈哈,请这些名家来光有钱可是不够的。去年那韩小公爷成亲,娶了李思德的嫡女,众人都说李家捡着了,四品文官竟然高攀上国公府。可若没有他们家 这个新娶进门的大娘子,恐怕这些名家不会如此痛快地答应。李家本就是考功名发家的,李大娘子也被教的极好,为人谦虚且有学识,管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秦大将军府就第一个跟她结交了。刘太傅家的女儿也与她交往颇深,为着女儿的脸面,刘太傅才答应去韩国公府教学的,这都是李大娘子去游说的结果。开了这个好头,才有现在的韩氏族学。” 话题到最后,难免会谈论到李喜玥。 李承宇李承焕两兄弟正坐在面馆中,一边吃面垫肚子,一边听这些人谈天。 早上在家吃过饭了,中午族学里也有备饭,二人并不饿。 下午还有一个时辰的课,李承焕跟不上进度,心烦得紧,想出来溜溜。可他害怕自己一个人出来会挨骂,于是便胁迫李承宇陪他一起出来转转,在面馆待一会,等快上课的时候再回去。 李承宇本可以不理他,但他今日已经把书背了三遍,脑袋正有些发懵,想着在外头透透气也不错。 李承焕一边吃面,一边瞪着外面的鸟儿,不想回去。 反观李承宇,右手拿筷子,左手也没闲着,手腕在桌面上模拟写字,不知在写着什么。 这或许就是学霸和学渣的区别吧…… 那些人吃完饭,谈完八卦,便撤了。 李承焕见他们走了,赶忙用胳膊怼了怼正在沉思的李承宇。 “哎哎,听见没,咱们长姐还是名声在外啊,真是给家里长面子。” 李承宇横他一眼:“长姐孤身一人在国公府里经营,很不容易。” 李承焕‘嘶’了一声,觉得他真没劲。 他怏怏不乐道:“我就这么一说,你跟我较什么劲啊?我说她名声在外难道还是错了?你可真是听不懂好赖,书都白读了!” 换作平常,李承焕绝不会拌嘴两句就结束,怕是要跟李承宇打一场才尽兴。 但他这些天已经被书本和课业折磨的不成人形,竟是连骂李承宇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真的太讨厌读书了,比讨厌李承宇更甚。 书童适时道:“两位公子,时辰到了,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今儿下午是王太傅授课,可不敢迟到啊。” 李承宇点了点头,起身。 李承焕快吐了。 “唉!烦死了,知道了知道了!” 李承焕的书童赶紧哄着:“大娘子花了大价钱才让您进了韩氏族学,您可千万不能不去啊,一定要好好学啊。” “……”李承焕头痛欲裂。 这些车轱辘话,他娘每天嘴里都要念叨,烦都要烦死了。 他没好气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赶紧给我闭嘴吧!” 一行人往回走,倏然,李承焕在街角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偷偷停下了脚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还是那么倔 那不是禹王幼子吗! 只见众人将他拥簇在中央,正从一家文玩店出来。 围在禹王幼子身边的几个小公子,李承焕也是认识的,都是从前跟他踢过蹴鞠的。 这些人说说笑笑,好像又要去哪里游玩。 李承焕心里这个痒痒啊…… 他好想冲过去,跟他们一同玩耍。禹王幼子是个很大方的人,上次踢完蹴鞠还宴请了他们,请他们吃了酒楼里名贵的菜肴。 李承焕砸吧砸吧嘴,仿佛又舔到了美味。 书童可不敢让他落在后头,赶忙回头将他拉走,“少爷,咱们快走吧,您今儿若是再迟到,我可就瞒不住了!大娘子若是发了脾气,万一要揍你可怎么办啊!” 李承焕本还有点逆反心理,可是一想到自己娘那个如母老虎般暴怒的样子,登时就打了个冷颤。 “知道了!我同你去就是了!” 又往文玩店门口瞥了好几眼,他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这时。 一位将军家的公子对禹王幼子谄媚道:“顾小公子,等下个月天气暖了,来我家的草场玩骑射吧,我父亲前些日子刚好弄了批好马,都是西域来的品种,高大轩昂,皮毛锃亮,最配您了。” 顾彦年纪小,还没封号,故而只能称其为‘公子’。 他不置可否,并不正面回答对方的邀约,只笑了笑:“真是有心了。” 这时,有人发现了李承焕一行人。 “哟,那不是李大人的嫡子吗,许久不见,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啊。” 顾彦望着李承焕与李承宇的背影,眯起眼睛。 他今年九岁,年纪虽小,说话行事却十分老成。毕竟是天家子弟,从小在这些人精中耳濡目染,自然跟寻常人家的孩子不同。 李思德这个副都御史,向来是不爱站队的,说话又十分圆滑,从不留把柄。 这样的人,父王用着始终不安心。 看似是纯臣,说出去很好听。 谁知道他扭头会不会背刺你。 于是,顾彦前些日子踢蹴鞠时,专程请了李思德的嫡子来社交游玩,就是为了从孩子下手。 孩子是父母的镜子,或许父母在外能装的很好,但从孩子的言行举止中很快就能择出来他们家真正的态度。 可那李承焕真真是个傻的。 虽说他刚六岁,确实岁数小,单纯些。 可顾彦从未见过如此蠢笨的孩子! 一味的只知道吃,玩。 问他些什么,真是一问三不知。 你父亲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不知道。 家中常来常往的客人有哪些? 不知道。 你长姐嫁入韩国公府,可有常常回门探亲?探亲时情态如何?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啊! 真不知道他是大智若愚装糊涂,还是真的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只知道吃喝玩乐! 想到李承焕,顾彦强忍着才没在众人面前翻白眼。 有人道:“跟李承焕同行的好像是李家庶子,李承宇。这位庶子可是有些本领的,是王太傅亲自点名要的学生呢。这次他们进韩氏族学,李承宇也没依仗他长姐李大娘子的面子,而是王太傅自己带来的。” “哦?有此事?”顾彦颇感兴趣地询问。 “正是呢,我见过他的文章,小小年纪已经写得一手有自己笔风的好字,文章内容也是顺畅且立意鲜明。他才七岁,真是不容小觑。” 顾彦内心风起云涌,面上依旧是一片平静。 笑道:“李大人不愧是有功名在身的,教出这样的儿子来也不意外。” 看来,下回要从这个庶子身上下手。 …… 有李喜玥松口,沈依雪没几天就被挪回了瑶月楼。 她还幻想着好好收拾那几个看管她的婆子,可没成想,回到瑶月楼后,大门还是被封锁了,依旧是不许她出门乱晃。 还是那几个婆子守着她。 沈依雪一肚子的气,半点都没发挥出来。 答应要帮她‘收拾’魏姨娘的韩煜初也消失了,成日里不是说忙就是说要去外头办事,总归一改往日惫懒的形象,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上进的好青年。 沈依雪信这世上有鬼也不会信韩煜初突然变上进。 他就是在用‘拖’字决罢了! 不过也没办法,她现在被关禁闭,又抓不到人,不可能掐着韩煜初的脖子质问。思来想去,虽然很生气,但也不至于再次钻牛角尖把自己气到见红。 哼,等她生下这个孩子,看她怎么收拾这些人! 安抚了自己一番,沈依雪沉浸在‘生下孩子后’的幻想中,浑身的焦躁都被抚平了。 一个月后。 仙医忙完了平津的事,被请到了盛京。 李喜玥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口等候。 江南县主作为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本该是要亲自来迎接的。可她傲气的很,打心眼里还是看不上一个四处乱窜的游医,更别说亲自来迎了。 于是只让身边的雪儿跟着李喜玥一同等候,自己则称病没出来。 李喜玥并不在意她这些毛病,她知道老仙医也不会在意。 既然韩国公府已经参与了赈灾,那他不会介意对方的态度。 他是来治病的,只做好自己答应的差事便罢了。 礼待,态度,尊重,都是身外之物。 他若是在意,就不会一意孤行走上这条道路。 “是仙医吗?果真是与众不同啊!” 听见丫鬟的声音,李喜玥赶忙昂首远眺。 倏然,眼前一亮。 只见老仙医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来。 他依旧如上一世的记忆中那般,精神满满,仙风道骨。 虽然已经开春,众人还穿着厚重的棉袍,可老仙医却只着了一件对襟的粗布长衫,鹤发半散在身后,细细望过去,还能看见他头顶正在往外冒热气。 光是他这个身体素质,就让人信服了五分。 若不是身怀秘术,医术高明,又怎么会把自己的身体养的如此健硕。 李喜玥满面笑容地迎了过去:“终于将您给盼来了,这一路舟车劳顿,您辛苦了。府里已经备下了房间,小厮带着您,先去休息一番吧。” 老仙医脚步微顿,停在李喜玥面前,细细看着她,仿佛透过她在看另外一个人。 他虽然满头鹤发,眼神却丝毫不浊,清亮得如同潺潺溪水。 半晌。 老仙医喟叹一声。 “你还是这么倔,何必要将自己逼成这样呢?” 此话一出,李喜玥只感觉自己骨头缝都钻进了凉风,浑身一震。 第一百三十三章 风雨欲来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眼中有泪意涌出。 重生一世,她想要重新过好这一生,可这条路却走的十分艰难,也十分孤独。 老仙医倏然来了这样一句话,让李喜玥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正要开口询问,难道老仙医看出了什么? 未等李喜玥出声,老仙医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我就不休息了,病人在何处,我去把脉看诊。” 韩煜初被革职后就一直在家待着,白日里与魏姨娘腻乎在一起,晚上同狐朋狗友喝的酩酊大醉,深夜才归家。 这个时间,正是韩煜初补觉的时候。 顺安赶忙道:“仙医,我家小公爷宿醉未醒,恐怕得两个时辰后才能诊脉呢。要不您先给其他主子看诊?” 闻言,仙医摇了摇头。 “酒为助湿生热之物,男子多饮会扰乱功能,影响后代。精为酒乱,他又日夜颠倒,若原本身体底子就不好,怕是真的不能使女子有……” 仙医并不知道府里还有个给韩煜初戴绿帽子的姨娘,也不知道除了李喜玥外,旁人都以为韩煜初还是有生育能力的。 李喜玥心里一慌,赶紧打岔:“是啊是啊,我们家小公爷就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待会儿仙医诊完脉可要替我好好说说他才是!” 仙医顿住,点了点头。 “那我先安顿下吧,等他醒了你们派人来叫我就是。” 虚惊一场! 安顿好仙医,李喜玥赶紧领着雪儿去康悦阁复命了。 江南县主到了年岁,身体也不如年轻时好,时常容易头晕。府医和太医也都看过,没什么更好的法子,只说让她胃口壮些,再喝些温补的药也就是了。 若这位仙医能医好她头晕的毛病,也是件好事。 李喜玥规规矩矩行了礼:“母亲,仙医已经安顿好了,现下就等小公爷醒了。” 江南县主微微颔首,眼神示意雪儿回禀。 雪儿立马道:“回县主娘娘,奴婢看那仙医确实有些本领,面相也十分正气威严,应当是个有真本事的。” 雪儿回了,江南县主才认可的点点头。 “那就等煜初醒了,咱们全家一同去诊脉,也好让他放松警惕,只以为是全家都要看诊,顺便带上他。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仙医查一查他难以给女子受孕的问题,这样也不会落了煜初的脸面。” 李喜玥真想翻个白眼。 看你这儿子养得多么精细啊,精细得都要养废了。 回禀完,李喜玥便回了合韵院。 她专程吩咐了看守瑶月楼的婆子们,叫她们定要死死守住,决不能让里面的沈依雪有机会跑出来。 大门上的侍卫也接到了通知,今儿除了正门外,其他门都要闭上,不许任何人进出。 下人们鲜少见到这样的阵仗,都有些心慌,难免嘀嘀咕咕的。 在西苑佛堂关禁闭的李珂儿都听见了她们碎嘴的闲谈声。 她抓住一个路过的小丫鬟,“你们刚才说什么,府里的大门都闭上了?不让人进出?” 许久没见人的李珂儿,眼神中有些异于常人的风光和狠戾,就像疯狗一直被拴在庭院中,偶然见到了外来的人,定会狂吠不止。 那小丫鬟被她狠狠吓了一跳! 见来者是李珂儿这个因罪被罚的妾侍,立马嫌恶地抽开手。 “李姨娘少跟我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李珂儿咽下心头的恨意,又问了遍:“姑娘,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吧?” 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偷偷塞给丫鬟。 丫鬟收下银子,翻了个白眼。 “好吧好吧,就是今儿大娘子突然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外出,出去的也暂时不许回来。府中除了正门还开着,其余的房门全都被闭住了。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所以大家有些不安罢了。” 说着,小丫鬟戏谑地勾起唇角,“这外面的大门开着还是关着,总归跟你是没关系的,反正你也出不去,就别操主子的心了。” 李珂儿压根没听进去她的嘲讽,只呆在原地,眼中有一霎那的疯狂。 要出大事了。 她有预感,自己马上就能出去了! …… 韩煜初宿醉醒来时,天已经乌压压黑了一片。 他刚要张口,嗓子便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让他十分难受。这时,魏姨娘端着一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妖娆着身段走过来。 “小公爷,嗓子干了吧,快喝些蜂蜜水润润喉。” 她太妥帖了,让韩煜初心情极好。 被革职的这些日子,若不是魏姨娘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着,恐怕韩煜初要比现在难过百倍千倍。 甚至都忽视了沈依雪。 上次她们二人争执时,魏姨娘故意说出了韩煜初在床榻上吐槽沈依雪的话,让沈依雪气的半死,见了红。 韩煜初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甚至都没数落魏姨娘。 到底是沈依雪先开的头,找的事。 他知道的,魏姨娘的性子从来都是柔软又可爱,绝不会主动跟旁人发生争执。 唉,反倒是当初尽心思纳进门的沈依雪,真是越发没有从前在外面时的温柔可人了。还伙同韩云霭,让李喜玥进私牢被罚,让那有能耐有样貌的大娘子与自己离了心。 真是气人。 不过她怀着自己唯一一个孩子,还是有功劳在身的。 顺安在外头小声问:“小公爷,您醒了吗?县主娘娘和国公爷还有大娘子都在正厅等您呢,您收拾好了就快来吧。” 韩煜初拧眉。 他现在被免职,心情极差,最不想见人。 “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非得叫我过去?” 顺安早就想好说辞了,“县主娘娘头昏的毛病总是不好,专程请了以前给皇上治过病的仙医来看诊。大娘子说,这仙医平日里云游四方,最是难请,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就让他为府里的主子们都把把脉,您也去一趟吧。” 韩煜初烦躁挥手,“去去去,我没病,不看,让他们看去吧。” 这时,魏姨娘眼珠子转了转。 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一定要向着大娘子。 既然是大娘子发话让韩煜初一同去看诊,那她一定要帮大娘子劝劝。 于是,魏姨娘捏着嗓子,柔荑按在了韩煜初的胸口上,轻轻打转。 她娇羞道:“听问这些云游四方的仙医最会看那些寻常大夫不会看的东西,男子以肾气最为重要,小公爷这些日子光顾着喝酒,都没好好疼奴婢,奴婢想得紧……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些助兴延时的好药?奴婢真想试试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怎么会有孩子呢! 男人就是这样,你若说我肾虚,那我定然不会承认。但你说肾虚能治,那我肯定要问问药方。 就这样,一刻钟后,韩煜初老老实实坐在了正厅内,排队候诊。 韩国公爷已经看过了,仙医只需轻轻一搭脉,立马便诊断出他有偏头痛的旧疾,还看出他常年内心郁结,焦虑难安。 让媳妇压制这么多年,可不是内心抑郁,焦虑难安吗。 韩国公爷惊呼‘准准准’! 这么多年来,大夫们都只关注他身体上的伤病,从未有人看出他内心淡淡的忧伤。 仙医大笔一挥,写了三副方子,让韩国公爷挨个吃。 有韩国公爷开了个好头,江南县主对仙医的信服又多了三分。 果然,江南县主也被测出了爱头晕的毛病。 仙医道:“气血不足,女子多有这个毛病。身上气血不够,就无法滋养头目,导致头晕、恶心。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头多吃些补气养血的,四物汤、八珍丸。” 江南县主笑着应了。 心里却道寻常,那些名医也是这样说的,可见仙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仙医又问:“您的饮食习惯,可是常年爱好清淡?” 江南县主有些意外。 这个问题,倒是头一回有人问。 雪儿回道:“是,我们县主娘娘出生于江南富庶之地,平日里只爱吃那些新鲜食物的本味,最不喜重油重盐,哪怕是在住了京城这么些年,饮食习惯也不曾改变。” 仙医了然,只说了一句话。 “回头多吃点盐。” 江南县主一怔,心道这仙医还真是有两下子,怪不得能治好皇上在潜邸时得的怪病呢。 接下来,就到韩煜初了。 男人脸上十分自然,并无防备。 还客气地说了声:“劳烦仙医了。” “无妨。” 仙医捏住他的脉。 显然,韩煜初的脉象有些微弱,不如前头韩国公爷和江南县主的脉好把。 他拧起眉头,花白的鹤发随着身体的幅度微微晃动。 江南县主提起一口气,紧张道:“仙医,我儿子怎么了?” 韩国公爷嫌弃地怼了她一下,“莫着急,没看仙医还在把脉吗?” 当着外人的面,江南县主没回怼他。 仙医又换了韩煜初的另一只手,继续把脉。 片刻后,仙医才道:“这位公子,你身体原本的底子就不好,是比旁人要虚弱的,好在你少年时练武,把身体养好了些。” 闻言,江南县主泫然欲泣。 “仙医高见,我怀煜初的时候身子就不好,还随着我们国公爷一直在战场上四处迁移,担惊受怕。生他的时候还难产了,最后我自己的身子也落下了毛病,再也无法生育。” 仙医叹了口气,表示遗憾。 “虽然你肾精虚弱,几乎要绝,但也不是完全治不了。没关系,只要好好听我的话,按时用药,我定能让你在子嗣上有所指望。” 李喜玥在仙医背后挑了挑眉。 这话倒是说的模棱两可,没说的太绝,十分考虑患者心情。 他们都没察觉过味儿呢。 眼看要真相大白,李喜玥内心一片欢呼雀跃。 感觉呼吸都顺畅了。 虽然韩煜初以前在自己子嗣稀薄这件事上很是讳疾忌医,但人家已经诊断完毕了,他也不能当场发怒。 毕竟哪个男人不想绵延子嗣呢? 更何况这位仙医还是花钱都请不来的。 这回肯定是药到病除,也不会像外头那些庸医似的,说也说不明白,治也治不清楚,还叫他被外头人戳着脊梁骨,十分掉面子。 韩煜初还有些开心,想想能让自己后院里的女人都怀上孩子,李喜玥也能为他怀上嫡子,真是一件大好事。 若是李喜玥有了孩子,想必就不会跟自己再离心了。 他笑道:“多谢仙医了!” 仙医给韩煜初开了方子,嘱咐道:“你切记,用药的这些日子千万不能再饮酒,饮食上也要十分注意,切莫贪嘴。等这些药吃完了,还要扎针,我会把针法教给你们府里的府医,到时候按时施针便好。” “多谢了!”韩煜初一副‘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的模样。 接下来,府医又给李喜玥把了脉。 李喜玥的身体原本好得很,但经历了私牢中的一场灾难,虽没留下内伤,她的外伤还是很严重的。 仙医眼神严肃:“你一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江南县主一下沉了脸,警告似的看向李喜玥。 李喜玥不理她,对仙医道:“已经没有大碍了,仙医为我开些药便是。” 看她不欲多说,仙医只好沉默着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 内服,外用,开了一大堆。 用药的标准也比之前开的方子高出好几个档次。 最后,仙医又被请到西苑,给老太太看了诊。 老太太的身子倒是硬朗,但仙医的表情却十分耐人寻味。 其他人只听见他说‘身子骨强健’,便不再多问,只有李喜玥注意到了仙医神情中的疑惑,和迷茫。 果然如她所料,老太太的身体状况一定不简单。 估计全都靠李珂儿的那些邪药耗着呢。 请完脉,韩国公爷要设宴请仙医好好吃一顿,休息一番。 可仙医却笑着婉拒了,今夜也不会宿在韩国公府,他还要赶回去给穷苦百姓看诊。 这时,江南县主突然想起,府里还有怀着孕的沈依雪。 她赶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仙医。 “仙医,我们府里还有一位有孕的姨娘呢,虽然不是主子,但她怀着府里的子嗣,要不劳烦仙医再给孕妇号个脉?” 仙医点头。 “无妨,姨娘也是人,也有血有肉,我自然愿意给看。莫说姨娘了,下人们有疾病的也可以找我。” 大家赶忙称赞仙医善良,有医德。 领了命,雪儿赶忙去瑶月楼请沈依雪过来。 等候期间,仙医笑着对韩国公爷调侃道:“国公爷老当益壮,老来得子啊。” 韩国公爷一怔,只以为仙医搞错了,赶忙讪笑道:“哎,仙医误会了,那姨娘不是我的,是我儿子的。” 这下,轮到仙医瞪圆了眼睛。 他扭头,看着韩煜初,声如洪钟道:“你都没有生育的能力,怎么会有孩子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会抓矛盾 仙医话音落下。 空气仿佛停滞了。 韩煜初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胸口很明显开始小幅度的起伏。 他眼睛瞪老得大,痞帅的面庞扭曲起来,看着有些滑稽。 “仙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只是难以受孕吗,怎么……” 仙医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这家的小公爷感觉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我只是说你可以治好,可你现在不是还没开始接受治疗吗?怎么可能有子嗣了呢?” 这番话真是委婉到令人心酸。 韩煜初立马软了半个身子! 国公爷也震惊了!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身,一脸惊恐地去寻自己妻子。 这消息太劲爆,他脆弱的心灵需要一个支点。 江南县主冷眼看着软弱的儿子和丈夫,怒其不争地翻了个白眼。 姜还是老的辣,江南县主虽然内心震撼愤怒不亚于韩煜初,但在外人面前,依旧强撑着笑脸。 她对仙医道:“不论如何,先劳烦您给孕妇把把脉吧。” 诊出她怀孕的时间,也好有证据在手上,到时候发落起来也不会被外头议论‘滥杀无辜’。 仙医心中有些沉重,他知道这时代女子不贞的后果。 韩煜初脉象微弱,精血亏空,诊不出丝毫能延绵子嗣的迹象,孩子铁定不是他的。 恐怕这位姨娘难逃一死了。 事已至此,仙医无奈道:“也罢,我先给姨娘诊脉吧。” 等候期间,众人表情或假笑,或凝重。韩煜初已经站不稳了,高大的身子如烂泥般下坠,一个劲儿往身边的李喜玥身上倚。 李喜玥眼底闪过嫌恶,不动声色地挪开了。 韩煜初没靠住,一屁墩栽歪到太师椅上,抬头斜着李喜玥。 她像看不见丈夫的愤怒似的,勾起饱满的樱桃唇,温柔道:“事关国公府子嗣,小公爷快些坐好,一会儿还要些力气来问询呢,要是这时候昏过去可就不好了。” 气呼呼却又没劲儿说话的韩煜初:…… 真是岂有此理!气煞他也! 一刻钟后,雪儿带着沈依雪来了。 “给县主娘娘,国公爷,小公爷,大娘子请安。”沈依雪身着简单的素衣,头上只钗了一只无镶嵌的白玉簪子。她曲着腿,盈盈一拜,声音温顺恭敬,苍白的小脸儿上写满了‘委屈’和‘隐忍’。 倒是看着楚楚可怜,令人怜惜。 只可惜,现在没人有心情去心疼她。 江南县主盯着她凸起的孕肚,眼底闪过一抹嗜血,很快消失。 雪儿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规规矩矩福了身子,介绍道:“仙医,这位就是沈姨娘,她如今有孕六个月了,还请仙医帮忙诊个平安脉。” 沈依雪露出腼腆的笑容,“麻烦仙医了。”她只以为是国公府想要替她请平安脉呢。 好不容易见着韩煜初,沈依雪还抽空给他递了好几个眼神。 但韩煜初脸色难看得很。 男人眸色深沉,强撑着一口气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紧紧攥住扶手,根本没兴趣观赏她送来的这些秋波。 沈依雪心里不满地‘哼’了一声。 心道你这个臭男人,等老娘逮住你再好好发通脾气,必须要你好好把我哄了才行! 仙医隔着块帕子,给沈依雪搭脉。 厅中安静,掉根针都能听见声音。 半晌。 仙医收回手,“姨娘已经有七个月的身孕,许是因为营养不良,心情郁结,所以胎长得不似寻常七个月孕妇那么大。平日里,还是要多补充营养……” 仙医话说一半,说不下去了。 都跟人通奸了,还补个屁的营养,难不成还要把奸夫的孩子白白胖胖生下来不成。 沈依雪脸上‘唰’的一下,煞白。 只愣了一瞬,不等江南县主差人拿下她,沈依雪立马反驳道,“仙医怎么会这么认为?我虽然营养不良,但也只是我自己从小在外讨生活所以落下病根的缘故。国公府富贵,对我腹中之子又百般照顾,吃穿用度都是很好的,我的孩子肯定被照顾的很好。您所说的胎儿不似寻常孕妇那么大,恐怕只是随意推测吧?” 这话说的,真是狡诈至极。 先把韩国公府抬起来。 若是真如仙医所说,她因营养不良而导致腹中之子小,使得七个月身孕像六个月的,那岂不是再说韩国公府苛待孕妇,不好好照顾她腹中之子? 韩煜初第一个在心中认同她,软下去的身子挺起来些。 是了,他韩家自然是财万贯,他的女人怎么可能营养不良?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李喜玥瞥了眼没出息的韩煜初,适时补了一刀:“每个妇人的体质不同,有的人早早就显怀,有的人到了七八个月还是不显怀。我表姐就是如此,当初都有孕四个月了,还只当自己是月经不调呢。我看沈姨娘身量纤瘦,许是不显怀的那种吧。” 话毕,韩煜初的身子又软下去了。 李喜玥不由得想,沈依雪要指望韩煜初这么个没主见的男人过活,也是挺辛苦的,还不如靠自己呢。 听见李喜玥开腔,沈依雪眼神一厉。 她眼珠飞快转动,突然“呜呜”地哭起来。下一瞬,跪在地上,手脚并用地爬到李喜玥脚下,抱住了她的小腿! 沈依雪哭天抢地道:“大娘子!我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我在你之前怀上了小公爷的孩子,将来长子不是嫡子而是庶子,你定会被外人嘲笑和贬低。但小公爷到底子嗣单薄,我好不容易怀上小主子,怎么能不生下来呢?大不了生下来之后记到您的名下来养,也是您的孩子呀!您是大家闺秀,读过书的,自然知道女诫女训的教导,怎么会不懂,女子为丈夫绵延子嗣才是最重要的。您善妒,又心狠,竟是连我和小主子的性命都不顾了呀!” 妾侍这通攀扯污蔑,不等李喜玥回应,江南县主这个做婆母的必须要先开腔。 “大胆!沈姨娘以外室身份进门本就不光彩,有孕也是在外头有孕的,如今仙医也诊出来你这月份对不上,难道查你还查不成了吗!你竟敢上来就乱咬主母,岂不是心虚!?” 在这种子嗣血统的大事上,到底是不是李喜玥跟她争宠,已经不重要了。 江南县主是很会抓矛盾重点的。 若孩子真是韩煜初的,倒也罢了,毕竟后宅女人争宠之事永远也处理不完。 若不是韩煜初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感情松动 江南县主的脸色沉冷。 沈依雪心里已经慌麻了,嘴还是很硬:“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害怕有人想要除掉小主子而设计污蔑奴婢,求县主娘娘为奴婢做主啊!奴婢一己之身不要紧,我知道的,能嫁给煜初哥哥,就已经用光了我这辈子的运气,可小主子是无辜的…… ” 她这出戏,唱的简直比南曲班子出身的安姨娘还要好。 李喜玥都想往地上扔几贯赏钱给她。 这话一说,韩煜初眼神立马就变了。 他从一开始的愤怒,变出了几分复杂的意味,似乎在回忆他们二人这段日子的海誓山盟,还有心心相印。 是啊,沈依雪还在外头做外室的时候,他们二人感情格外好,韩煜初更是每分每秒都想着她,惦念着她,她也如此爱着韩煜初。 沈依雪眼神紧紧锁定李喜玥,一把鼻涕一把泪,哑声道:“容奴婢问大娘子,这位仙医可是你请回来的?” 李喜玥眼眸冷然,根本不屑回应。 水碧冷声道:“仙医是给皇上治过病的神仙妙手,给你搭脉那是你八辈子攒的福气,自己不检点就罢了,你还想拉谁下水?” 水碧泼辣,说话更是一针见血,堵得沈依雪哽住。 见怼李喜玥无果,她立马扭头去寻韩煜初,眼神充满了祈求。 韩煜初的表情虽然有些松动,最终却还是选择避开了她的目光。 虽然早有准备,可沈依雪心里还是有一刹那崩裂! 她是爱韩煜初的,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能容忍被关在后宅之中,任由婆母和大娘子磋磨。 海誓山盟谁都会说,可当时说了也就过了,不算数的。 遇上事了,才能看到对方的真实反应。 沈依雪心里冰凉一片,捂着小腹,眼神都变了。 她哑声道:“既然要查我,那就请公平公正些,这位仙医也要接受查问!” 此话一出,连江南县主都没忍住‘嗤’了一声。 她毫不留情嘲讽道:“你是什么东西,还要仙医留下来与你一同接受查问?你哪来的自信说出这番话的?” 再找几个大夫过来验了也就是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扣住人家仙医查问? 沈依雪没想到江南县主竟然当众怼她,登时脸都绿了,喏喏着说不出话来。 难道,她就这么卑贱吗? 这时,仙医起身。 “有些话我也只能点到为止。既然已经诊完脉,我就不多留了,城外还有许多人在等我帮助。” 仙医也不欲多说,更不愿自证。 说到底,这是人家高门大宅自己的事,肯定不希望外人掺和。况且,大局已定,这位不检点的姨娘怀的的确不是韩煜初的孩子,他没必要说得太清晰,让他们自己去求证吧。 江南县主看着沉稳,可她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她起身,抖着唇道:“好,这趟劳烦仙医了,还请仙医不要将我们府中之事对外说。” 仙医神色凛然:“我对旁人的私隐不感兴趣,更不可能对外宣扬。” 他一不图钱,二不为名,自然是脱俗的。 他答应了,江南县主也没什么好说的。 拿钱封口,人家不要。杀人灭口,也不可能。毕竟此人在皇上那里露过脸,若是日后皇上问起来可就麻烦了。 她干笑两声,“仙医慈悲心怀,日后我们府里还会拨出两千两银子去赈济灾民,就当感谢您了。” 仙医表情淡然:“这都是国公府的功德。” “雪儿,送仙医出府。” 还要审问沈依雪,李喜玥作为当家主母自然无法离席,只好让身边的青杏跟着雪儿一同去送仙医。 仙医临走前,深深看了眼李喜玥,眸中满是难以言说的忧愁。 李喜玥神情淡然,似乎很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 最终,仙医什么都没说,只默默走了。 见外人走远,江南县主浑身的火气立马发出来。 ‘咣啷!!’ 她砸碎手边杯盏,两三步走到沈依雪面前,毫不留情甩出一个巴掌。 啪!啪啪! 连着三四掌,一下比一下狠! “贱人!人尽可夫的娼妓!就应当把你买到勾栏瓦舍去,好好过一下被千人骑万人压的日子,也省的你在这深宅后院里过得憋屈!” 她骂得痛快,韩煜初却坐不住了。 他立马起身过来,站到了沈依雪前面。 韩煜初冷声道:“娘,此事到底还未定论,您先别动手,万一伤了她腹中的孩子就不好了。” “好啊,那便去外头找上几个江湖大夫来,挨个给我诊!”江南县主强忍着现在就一刀了结沈依雪的冲动,似笑非笑着勾起唇,冷意几乎要吞噬她。 沈依雪脸上挨了这么多巴掌,原本雪白的面庞如今便成青紫色,唇角被打破了口子,鲜血凝固住。 别看江南县主十指不沾阳春水,她手劲还不小。 沈依雪眼前发黑,痛得快昏过去了! 虽然心中发恨,沈依雪却还是双手抱住了韩煜初的靴子,如同抱住救命稻草。 “煜初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我一片真心全都装着你,怎么会那样对你呢?” 韩煜初看着她的惨状,心里生起一片心疼。 可事关他的子嗣,说什么也不能到此为止! 韩煜初强忍着心痛,任由沈依雪跪坐在地上,哑着嗓子对她道:“依雪,你忍忍吧,一会儿大夫就来了。到时候,还你一个清白。” 什么!? 得到这样的答复,沈依雪眼神一片通红!竟是心比脸上还疼了! 手下人动作很快,不出一个时辰,便从很远的地方请来了两位大夫。 他们被安排到一个很偏的院子里,忐忑地等候着。 不一会儿,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满脸冷肃走来。 “两位大夫,一会儿还请挨个进去,不用管给什么人看诊,只要说出对方的详细脉象即可。切记,不要说问些不该问的,诊完出来即可。” 说着,侍卫拿出两包沉甸甸的银子,分别递到他们二人手中。 二人拿了银子,感受到那惊人的份量,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莹莹亮光! “是!是!” 侍卫又警告道:“丑话说到前面,若你们跟里面人说了不该说的,或者出去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下一瞬,两个大夫被月光下反出寒光的匕首闪了眼!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反手栽赃 高门大宅里的腌臜事数不胜数,这些密辛自然是要死死瞒住的。 有些人家,用完人再把人杀掉也是有的。 饶是没见过大世面的两个大夫,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们惶恐低下头,连声称是。 侍卫收起匕首,威胁完了,冷声道:“进去罢,号完脉,自然还有更丰厚的赏银等着你们。” 他们连连点头。 二人跟随嬷嬷的带领,一前一后进屋。 沈依雪被安排在一扇屏风后头,戴着锥帽和披风,捂的严严实实。 她身旁跟着江南县主身边的大丫鬟。大丫鬟眯着眼睛,虎视眈眈监控着眼前的一切。 正如所料,沈依雪不可能安分。 大夫刚按住她的手腕,她立马装作寻常的样子,引导着问道:“大夫,我怀着孩子,还请您帮我看下腹中孩子是否健康,我自打有孕,这六个……” ‘月’字未出口,大丫鬟毫不留情甩了她一巴掌,竟是连锥帽都歪了半个。 大夫哪见过这阵仗,忙吓得缩回手! “呜呜呜呜……”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沈依雪口中传出。 她毫无防备挨了一巴掌,剧烈的痛感叠加在刚才江南县主扇的那几巴掌之上,简直是雪上加霜。两边脸都肿胀起来,火辣辣的,不光是皮肉痛,就连骨头都‘嘎吱嘎吱’响。 她气得要死! 沈依雪咽不下这口气,立即扭过头,愤怒道:“我只不过问几句,也是为了孩子……” “啪!”又一个巴掌精准甩在沈依雪脸上。 “你们未免欺人太甚……” “啪!!” “我……” “啪!!!” 连着三巴掌下来,沈依雪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了。 大丫鬟斜睨她一眼,活动了一下手腕。 沈依雪立马条件反射地捂住脸。 “呵呵。”大丫鬟横了她一眼,不屑地嗤笑。 扭头对大夫温和道:“您请脉吧,请完脉跟我说结果即可。” 大夫都傻了,这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两位大夫接连请了脉,除了跟丫鬟汇报结果,全程大气都不敢出。 待拿着银子离开韩国公府,两人还是冷汗涔涔的,一路无言,恨不得装不认识对方。 祠堂。 众人在祠堂二门上的正厅等候。 江南县主忧心忡忡:“这腌臜事发生的太突然了,可千万别传出去才好。” 李喜玥适时道:“母亲放心,我从长公主那里听闻仙医最不喜人多打搅,于是早早就吩咐下去,让下人们把除了大门外的所有门都关了,也不许人随意进出,想必是没人能知晓今日之事的。” 闻言,江南县主脸色有些复杂。 自己这儿媳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人也是她请来的,门也是她关的。 若说这事跟她没关系,江南县主绝不相信。 但事已至此,必须要查问清楚沈依雪腹中之子究竟是谁的,李喜玥这些小九九反而不重要了。 江南县主眯起眼看着她:“你倒是有心了。” 李喜玥装傻充愣,笑得温柔:“都是儿媳该做的。” 江南县主:…… 今日怎么觉得格外堵心呢! 丫鬟和侍卫提着沈依雪进屋,沈依雪的腿已经软了,他们松开手,她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想必膝盖都要肿了吧。 丫鬟走上前,一板一眼道:“回县主娘娘,两位大夫一个诊出六个月,一个诊出不到七个月,但他们都说时间过于接近,并不能精确诊断出具体时间。” 大家都沉默了。 的确如此,给沈依雪看诊的作用不大,毕竟横竖也都是发生在一个月里的事情,怎么可能精准到某一天? 也就仙医能诊得精确一些。 最重要的,还是看韩煜初究竟有没有生育能力。 可韩煜初向来讳疾忌医,江南县主也怕再请大夫来给儿子诊脉,会让他崩溃发怒。 所以只能从沈依雪这里下手。 江南县主深吸一口气,指出疑点:“虽然仙医说煜初暂时没有生育能力,但之前安姨娘也怀过孩子,只不过因为李姨娘争宠所以落胎了……若煜初真的没有生育能力,那么安姨娘也是与人私通?” 江南县主的瞳仁可怕地抽缩着。 沈依雪的脸已经肿成猪头了,一说话就流口水:“系啊!若小公爷没有生育能力,那安姨凉是怎么有孕的!” 韩煜初看着她:“……” 虽然知道不应该,可心中还是升起一抹嫌弃。 李喜玥施施然上前,朗声道:“妾身有一事要禀父亲母亲,还有小公爷。” 一直默不作声的韩国公爷疲倦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后头再说,没看现在正忙着呢?” 李喜玥神情凛然:“此事与今日之事有关。” 众人的目光全都投射在她身上。 韩煜初嘴唇微微颤抖:“你说吧。” “妾身曾接到司衣局嬷嬷的消息,说曾经在瑶月楼送来的衣裳中搜到过一包颜色诡异的粉末。她不敢擅动,便交到我这里来了。但那段时间我卧床养伤,便一直没空打理这件事。直到前日才想起,便把那药粉拿去给外头的大夫查验,对方却说查不出来,因为那药十分邪门,看样子不是正道来的,建议我再去道馆找道士问问。于是我派身边的丫鬟去了趟道馆,那道士说这药是能够造成女子有孕假象的药。” 李喜玥说完,水碧端着药粉上来了。 江南县主看着纸包里紫粉色的药粉,气得牙痒痒。 她狠狠瞪着地上跪着的沈依雪。 李喜玥淡淡道:“儿媳想,或许安姨娘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吧,还真当怀上了小公爷的孩子。李姨娘虽然心生恶念,却没有真正杀死小公爷的孩子,想必也是老天爷愿意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此话一出,韩煜初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额上的青筋随着呼吸突突地鼓动。 江南县主倒吸一口冷气,恶狠狠怒视:“沈姨娘,此事可是真的!?” 面对诘问,沈依雪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这药,不是她的呀! 第一百三十八章 韩煜初的维护 沈依雪再也没法淡定,着急忙慌地为自己辩解。 她猛地扑到江南县主脚底下:“县主娘娘明察,我身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奇怪的药粉,拿东西我见都没见过,我都不知道大娘子在说什么,她这是在明晃晃的诬陷我啊!” 只可惜,她没有证据证明不是自己干的,这几句苍白的辩解,完全没效果,只是听起来聒噪。 不等她继续哭闹,江南县主一个眼神扫过去,雪儿随即点头领命。 雪儿动作利落,直接将沈依雪的双臂反剪,又命两个粗壮的婆子过来压住了她。 几个手脚利索的婆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沈依雪给捆住了。 “这绳结是军中才用的,专治贼人。沈姨娘莫要挣扎,否则只会越来越疼。” 见自己心爱的女子被粗暴对待,浑身瘫软的韩煜初终于有了些反应。 对沈依雪的心疼和不舍打败了理智。 韩煜初哑声大喊:“够了!松开她!查出来再说也不迟!” 江南县主瞪过去,对自己这个昏头昏脑的儿子愈发生气。这都什么时候了,他竟然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 李喜玥没什么情绪,哪怕是报复敌人,内心也十分麻木。 她缓缓起身,做出严肃的表情,分析道:“我这里证据确凿,司衣局的婆子也可过来证明。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可沈姨娘不认,那便只有严刑拷打了。再让沈姨娘院中的丫鬟一同受审,想必是能问出真相的。” 沈依雪的确没有搞什么让人假孕的药粉,是李喜玥故意栽赃她的。这招实在不算高明,但对付沈依雪真是绰绰有余。 当家主母,还是手中有实权的当家主母,想收拾一个妾侍还是十分容易的。 不被情绪左右的李喜玥,报起仇来真是顺手得很。 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默许了李喜玥的决定。私牢已开,再审几个人不成问题。 可韩煜初急了。 “你们什么意思,真要让依雪去私牢受刑吗?那可不行啊,她身子骨弱,怎么受得了那样的罪!” 当初李喜玥被诬陷入私牢的时候,韩煜初可是半个屁都没放过。 不是装聋就是作哑。 今日他却如此害怕! 水碧气得眼圈都红了,虽然知道小姐并不喜欢姑爷,可他未免偏心太过了吧! “小公爷能这般维护沈姨娘,还真是让人意外!我们大娘子前些日子进私牢的时候可没人替她说话!” 韩煜初狠狠瞪了水碧一眼。 “现下一切都是猜测,并不能真的证明依雪与人私通。重刑之下必有冤屈,她还怀着身孕,岂能动刑!你一个丫鬟,这哪有你说话的份,来人,把她拖下去!” 李喜玥麻木的心,这下狠狠煽动。 她猛地起身,一把将水碧护在身后。 “我当初也是被污蔑,尚且没有确凿证据,便吃透了私牢中的刑罚。如今沈姨娘也跟我是同样的处境,况且腹中孩子的身世不明,更是比我当初所遇之事严重百倍千倍,怎的对她就不能用刑了!?” “……”韩煜初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他脸色发紫,牙齿打颤。 此刻,心中竟有些怨恨李喜玥。 她都受过苦了,再说一遍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替她不成!为什么就是要针对依雪呢! 水碧气麻了,浑身都在颤抖,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难道小公爷忘了,我们大娘子当初受到的无恙之灾,是被沈姨娘和二小姐联手陷害的吗!” “你!” 韩煜初还想辩解,可听见这话,竟是不敢反驳了。 这件事,到底他理亏在先。 江南县主气坏了,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 “够了!煜初,你给我坐下!” 她瞥了眼李喜玥,心中有些发虚。 李喜玥伤好后没翻旧账,江南县主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可想想也是,连长公主都惊动了,还亲自发落了韩云霭和沈依雪。长公主与李喜玥是闺中好友,自然是要将事情的原委给她讲明的。 可是…… 李喜玥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两个多月来竟没提过一次,江南县主还真挺意外的。 自己这个包子一样的儿媳,背地里竟如此有城府,她到底有什么谋算? 自然,这都是后话。 眼下还是要查验沈依雪腹中之子究竟是不是韩家血脉! 事态陷入僵局,韩煜初死死把沈依雪护在身后,竟是有种不罢休的糊涂劲了。 自己生的儿子,江南县主心里清楚。 他内心也是很愤怒的,也是没谱的。可李喜玥执意要对她用刑,明摆着就是要‘一报还一报’。 韩煜初这是在跟李喜玥较劲呢。 为何较劲? 江南县主也很是费解。 这时,原本还在气头上的李喜玥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坐回去,眼神平静,凉凉道:“小公爷既然如此坚持,那便罢了,横竖就是一个孩子,不管是谁的血脉,咱们国公府也不是养不起。” 她这么一句话,全家的心都乱了。 怎么可能罢了! 谁要替别人养孩子啊! 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吗! 韩煜初从一开始的誓死维护,变得讪讪的。 李喜玥心中冷笑。 搞笑,也不知哪来的反骨,与自己作对难道能给他带来欢愉么? 到头来,还不是他自己最着急! 李喜玥成功转移矛盾。 韩煜初也不紧紧护着沈依雪了,眉头紧蹙。 见状,李喜玥蛾眉微蹙,吹了吹水葱般的指甲,才不紧不慢道:“若小公爷害怕伤着沈姨娘,那便只好叫几位德高望重的太医过来给您看诊了。” 江南县主赞同地点点头,她与李喜玥的想法不谋而合。 严刑拷打沈依雪也没什么,但是现在孩子的血统还未定论,万一真伤到自己血脉,恐怕要悔憾终生了。 她斜睨一眼不争气的儿子,试探问道:“儿啊,不如先给你看诊,确定你有生育能力,再细查沈姨娘罢。否则她进了私牢,身子骨怕是受不住啊。” 刀悬在脖子上,韩煜初再也无法任性。 为了沈依雪,他丢弃自己维护多年的男性尊严,垂下头颅:“一切听母亲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诈她 韩国公爷赶忙差人去请今日不当值的太医。 请来的这位太医正巧是男科圣手,本朝有两位王爷都在他的调理之下枝繁叶茂,后嗣有望。 太医院一向嘴严,事后再送上丰厚的礼物,对方自然不会将韩煜初看男科的事透露出去。 太医脾气很好,虽是深夜冒昧请来,可他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神情。 韩煜初已经坐定,面容僵硬,表情诡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就是再别扭也没用了。 他低声道:“劳烦太医了。” 太医冰凉的手指挨着他的手腕,韩煜初心里一阵难受。 一家人全部围在一处,紧张地观看把脉。 半晌后。 太医收回手,轻叹一口气,苍老稳重的脸上写满遗憾。 “韩小公爷脉象错乱,精血逆行,子嗣上怕是无望。” !!! 江南县主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昏过去。 韩煜初张开嘴,却讲不出话来,眼神涣散。 唯有韩国公爷还存留理智,他颤抖着嗓音向太医致谢,然后请人将他送回去了。 雪儿给江南县主舌根处放了一颗救心丸,赶忙为她顺气。 江南县主缓过神来,第一件事就是跳起来拍桌子。 尖细的嗓音轰炸每个人的耳膜:“来人!来人!把那个贱人给我押过来!” 她要亲手剐了沈依雪这个贱妇! 江南县主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被人当成傻子戏耍成这样! 一直美美隐身的李喜玥低声道:“岑嬷嬷已经去提人了,母亲喝些茶顺顺气,若是因为一个妄图混淆韩国公府血脉的贱人毁了心神就不好了。” 她不说倒也罢,一说,江南县主就更生气了! 是啊! 险些就让沈依雪那个贱妇混淆韩国公府血脉了! 她真是不敢想啊,自己就韩煜初一个儿子,韩国公府也无庶子,这爵位大概率是要传给韩煜初的长子。 若是把偌大的基业和荣耀满门的爵位交给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 真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这时,满脸惊恐的沈依雪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提进来。眼下已经知道她怀的不是韩煜初的孩子,自然没人怜惜她的身子,直接将她重重推倒在地。 “唉哟……”沈依雪苍白的面庞猛然皱在一起,死死捂着小腹,那惊惧痛苦的模样看着不像装的。 李喜玥撇过头不去看她。 江南县主是个狠人,她眼珠凸起,连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抄起手边的托盘,朝沈依雪的头‘咣’就是一下,接着从她头上取下簪子,狠狠往她身上扎。 “啊!”沈依雪脸色突变,一边躲避,一边在满场寻韩煜初。 “煜初哥哥,旁人都不信我,连你也不信我吗!” 她用力全力,往韩煜初的位置爬过去,身体爬过的地砖有丝丝血迹。 沈依雪哭得满脸泪水:“煜初哥哥,我好疼啊,为什么不肯相信我呢?”一边说着,一边掀开袖子,故意让韩煜初看见她受的伤。 见她露出的皮肤上满是血窟窿,韩煜初眼睛倏然瞪大,“啊啊啊!!” 他崩溃了。 明知道这个女人愧对于他,明知道自己被当成了接盘侠,可看到她被打成这样,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见状,江南县主不敢刺激到自己儿子,于是堪堪放下满是血迹的簪子。 她给了岑嬷嬷一个眼神。 那意思是:带下去收拾。 岑嬷嬷赶忙把沈依雪的手掰开,不让她触碰韩煜初。 江南县主冷声道:“带去私牢。” “是!” 岑嬷嬷唇边的肌肉微微抖动,声音像从地狱传上来的。 “你最好赶紧实话实说,别耽误功夫。私牢的手段可不是你这等骨轻皮贱的小娼妇扛得住的。” 沈依雪一边哭闹,一边在脑子里疯狂思索对策。 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认啊! 这怎么能认呢? 若是认了,岂不是一切都毁了! “我真的没有!请你们相信我!我只有煜初哥哥一个男人啊!怎么回可能怀的不是他的孩子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沈依雪一脸坚定。 这般心态,连李喜玥都有些佩服她。 江南县主勃然大怒,眼珠瞪得拳头大。 “少废话,拉去私牢!” 未等带走沈依雪,韩煜初先被眼前的情态搞崩溃了。 他一把攥住沈依雪的肩膀,眼泪鼻涕飞着。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那么爱你啊,我那么疼你啊!!” 沈依雪眼神坚定,“煜初哥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李喜玥知道,韩煜初对沈依雪的感情早就不如一开始那般火热了。他愤怒的,只是因为沈依雪背叛他而已。 眼下,处置沈依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但是,沈依雪可以死,却不能死的这么痛快。 韩国公府等人也别想将这事当做后宅丑闻匆匆解决。 思及前世,自己受到的那些侮辱和算计,眼下这些人一一受到了报应,还真是痛快。 李喜玥的唇角勾起一摸意味莫名的笑容。 她收起心绪,做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对江南县主道:“母亲,家丑不可外扬,先把沈姨娘关起来,等明日再审吧。我看小公爷的状态也不是很好,我们还是不要刺激他。” 江南县主愁的也是这个。 她这个儿子,心思太浅,承受能力又差,太容易被影响。 “罢了!先送去私牢关着!让魏姨娘和安姨娘赶紧过来,把煜初哄回去!” 李喜玥恭顺的答应了。 韩煜初被两个姨娘架走时,神情还是恍惚的。 岑嬷嬷等人把哭闹不休的沈依雪押进私牢后,李喜玥光明正大走了进去。 无巧不成书,关押沈依雪的这间牢房,就是当初李喜玥待过的。 她眼底闪过一抹杀气。 李喜玥冷眼看着沈依雪,倾身上前,问道:“沈姨娘,以现在的情况你定是活不成了。若你真的还想有一线生机,不如好好想想,让腹中的孩子从催命符便成保命符。” 沈依雪心里一抖。 她眼神有一刹那慌乱。 甚至有些怀疑,李喜玥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在短暂的犹疑后,沈依雪还是决定咬死不说。反正她绝对不认,有种等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啊! 不管多少人来验,沈依雪就是一口咬死这孩子就是韩煜初的。她就不信了,韩国公府真的没有一丝丝侥幸心理? 她赌的就是这个! “大娘子不必再诈我了,我这辈子只有小公爷一个男人!” 第一百四十章 姘头 沈依雪的嘴,真够硬。 李喜玥凉凉的看着她,“沈姨娘不说便罢了,只是不知,这私牢里的刑法你受不受得住啊。” 说着,李喜玥翻开袖口,让伤口赤裸裸呈现在沈依雪面前。 她勾起唇角,眼中迸发出冷意:“想必沈姨娘今日所受刑法,定要比我当初严苛千倍百倍!” 沈依雪双眸打颤,倒吸一口冷气。 “你,你……” 她吓得浑身血液冰冷,说不出话了。 其实沈依雪总在心里为自己找借口,她认为李喜玥好歹也是朝廷官员家的女儿,且掌管全家,就算真用了私刑,也不可能将她往死了折腾。 这些日子李喜玥卧床修养,想必大半也都是装的。 一定是为了获取韩煜初的同情罢了! 沈依雪完全没什么罪恶感。 直到这些伤疤血淋淋出现在她眼前! 沈依雪为自己盖的那层遮羞布,彻底消失不见了。同时,她也开始真切地害怕起来。 见心锚已经种下,李喜玥阴恻恻看她一眼,便快步离开了。 沈依雪愣在原地脑子疯狂旋转,等她回过神来想求救,哪里还有李喜玥的身影,只剩下黑漆漆望不见头的漆黑长廊! …… 当晚,韩煜初发起了高烧。 他是武将出身,看着高大威猛,实则内里虚弱。江南县主怀他的时候生了大病,险些难产,还落下了病根,再也无法生育。 故而母子二人身体都不好。 书房。 江南县主亲自守在儿子床边,含泪为他擦拭手脚,一点点降温。 韩煜初烧得厉害,开始说胡话了。 魏姨娘和安姨娘守在一旁伺候,递毛巾,换水,伺候汤药,翻身…… 这样的场面,安姨娘是不得不来,但魏姨娘还是想在江南县主面前露露面,博得她的好感。 李喜玥从私牢出来后得知韩煜初高烧不醒的消息, 她十分淡定,先回了趟合韵院,吃完宵夜,小憩了半个时辰,才‘一脸担忧’地赶到书房去。 正巧,韩煜初已经转为低烧,书房中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江南县主疲倦起身,雪儿扶着她,心疼道:“县主娘娘真真是舐犊情深。” 安姨娘:“……” 魏姨娘附和:“是啊是啊,县主娘娘真是吾等楷模。今日太辛苦了,赶紧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呢。” 这时,李喜玥掀帘而入。 江南县主见她姗姗来迟,不由得数落道:“玥儿,你身为煜初的正妻,为何现在才来!难道你不知道他病了吗!你是怎么做人妻子的?” 面对这机关炮似的态度,原本还想含蓄一点的李喜玥转了念头,决定直接往她肺管子上戳。 “回母亲,小公爷发烧,儿媳不是不着急,而是沈姨娘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解决,儿媳一直在私牢审讯呢。” 她提到沈依雪,江南县主那口刚顺好的气又乱了。 若不是看在韩煜初刚睡着的份上,江南县主定是要气得大吼大叫的。 她气得沉声道:“你管那个贱人做什么!明日我亲手杀了她便是!” 李喜玥低眉顺眼,抛出炸弹:“母亲,儿媳认为这个沈姨娘不是简单人物。她能勾搭上小公爷,还甘心在外做外室,又怀着孕嫁入国公府为妾,险些将我这个正妻逼死,又逼迫您放低底线不得不让她入府,我认为她不会是一个单纯想要攀附权贵的女人。她入府后,咱们也查过她的底细,可什么都没查到。” 闻言,满腔怒火的江南县主微微眯起眸子。 当初沈依雪有孕入府,为着她腹中之子,江南县主只差人查了她的身世,得知她是个孤女后便没有细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可是那贱人的身世有何猜测?” 李喜玥娓娓道来:“倒不是对她的身世有猜测,而是对她腹中孩子的身世有猜测。她既然能勾搭到尊贵的小公爷,难道就勾搭不到其他权贵吗?想必她就是奔着京中富贵的男子而来的,早就目标和打算。盛京中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加上她又专门去勾引权贵,若是咱们随意处置了她,万一她怀着什么了不得人物的孩子,人家若知道了,向咱们讨人,讨子嗣,可怎么办啊,这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吗?” 李喜玥的一番思虑,让江南县主沉默了许久。 她真是很生气,恨不得立马手刃了那个娼妇。可李喜玥说的不无道理,万一因为一个贱人而惹了不该惹的人,怎么办? 大家族能立下基业,每一步都要算准,算稳。 不可出现半分差池。 李喜玥看出她心中所想,又道:“不如咱们等小公爷情况好些,再问一问他之前在外遇见沈依雪的具体细节,也好做个判断出来。沈依雪那边,还得先稳住,看看能不能从她口中抠出来那姘头究竟是谁的。” 江南县主心里那个憋屈啊!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呢!? 那个贱人给她儿子戴绿帽子,将他们全家耍的团团转,她竟然还不能直接手刃了她! 江南县主看着昏睡过去的韩煜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儿啊! 是娘没用啊! 娘护不住你啊,让你带这么大的绿帽子! 李喜玥适时道:“母亲不必太伤怀,她最终选择了咱们国公府,可见她那姘头也不是好攀附的。若是那姘头根本不缺子嗣,也不想要她的孩子便好了,到时候您就可以尽情处置她。” 江南县主又提起些精气神。 “对!人家定是占了她的便宜,又不想要她,她才盯上了我儿这个单纯好骗的!” 安姨娘:…… 魏姨娘:…… 单纯好骗? 您对自己的儿子究竟有什么误解。 江南县主面色复杂地看着李喜玥,道:“以前没发现,你竟然心思如此缜密。” 这样的李喜玥,真是令人心生忌惮。 李喜玥心中冷笑。 她一直都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只不过从前是向着江南县主的,所以她的这些计谋和心思在江南县主眼中都是好处。 可如今婆媳二人之间生了嫌隙,李喜玥虽然没有表露出十分的隔阂,但江南县主自己做了对不起儿媳的事情,自己也会心虚。 江南县主心里不由得充斥着后怕,和些许懊悔。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奇耻大辱 韩国公爷当日派了一队侍卫去细细巡查沈依雪的身世和来历,这回可绝没有什么草草了之,誓要把沈依雪的祖宗八代都翻出来。 翌日韩煜初醒后,江南县主见他精神好了点,才慢慢从他口中套话。 结合调查的结果还有韩煜初口中的话,得知沈依雪小时候是被拐卖的,被拐卖的时候年纪太小,她自己都记不得是从哪来的。 自沈依雪有记忆起,就与重病的养母一同生活在村子里。 养父是个赌鬼,对她动辄打骂。平日里除了出去赌钱,就是回家翻箱倒柜拿钱。 喝多了,还要对沈依雪和养母打骂。 在沈依雪七岁那年,她的养父在赌场门口活活冻死,养母也在第二年春天重病而亡。 于是她跟随同村的妇女一同来盛京来做工。 妇女们在布坊里做工,沈依雪就跟她们一起,挣些钱养活自己。后来年纪大了,她便什么活都尝试着做一点。 再后来,便结识了韩煜初。 韩煜初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自己讨生活。冬天做针线活,夏天卖花,倒是勤勉。后来韩煜初阴差阳错救了她一命,她无以为报,以身报恩,二人就这么苟合在一起了。 听着倒是可怜又上进,跟韩煜初的感情也是十分‘真挚’。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不求身份只为好好爱你’的爱情啊。 除了这些消息,韩国公府查了半晌,也未查出沈依雪姘头的任何信息。 江南县主冷脸道:“我就不信从那贱人嘴里抠不出来消息了,走!去私牢,给我审!” 若是以往,或许真就抠不出来。 但是李喜玥早早就在沈依雪心里种下心锚,让她知道若是不说实话就真的会殒命! 所以,这场审问格外顺利。 康悦阁。 听完禀报,江南县主瞪大眼睛:“什么,那姘头是朝国的外臣?” 韩国公爷喃喃道:“李炫……” 这位外臣是上一代朝王的庶子,名叫李炫。 李炫从小就被送来燕国为质了,还娶了二婚的明阳郡主。明阳郡主的夫君死的早,她一个人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嫁给了李炫。 可他们二人成婚五载,李炫却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也就是说,李炫一直在替明阳郡主死去的丈夫养孩子。更有传言,说明阳郡主压根就不想给他绵延子嗣,也不让他纳妾,就这样将他生生套牢。 不知传言真假,但李炫如今知道自己有亲骨肉,他哪里能坐的住呢? 就算再看不上沈依雪,他也要留下自己的孩子! 江南县主一脸颓然。 本盼望着沈依雪那个贱人的姘头是个乡野村夫,不成想对方竟然声名显赫!还是被皇上虚抬了王爷名号的质子! 兹事体大,韩国公爷不敢私下处理,还是去找李炫将此事全盘托出。 当天晚上,李炫向嘉元帝上了请安折子,急匆匆入宫了。 朝国作为大燕的附属国,一直安分守己,年年供奉都是最好的,最有诚意的。 朝王还把自己的儿子送来大燕做质子,可谓对大燕忠诚有加,十分恭顺。 李炫娶了明阳郡主,其实也是为嘉元帝分忧。 当初明阳郡主的夫君战死沙场,她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要随亡夫去死。明阳郡主的父亲成王就是战死的,其母随后殉情自尽。 结果她的夫君又战死。 嘉元帝将没自尽成功的明阳郡主救下,好生安抚。 嘉元帝内心深觉愧对成王一家,想要给朝阳郡主一个好的归宿,毕竟这个时代的女子若没有娘家或夫家所依,是很难生存的。 可又没人愿意娶一个带着孩子的拖油瓶,哪怕她是荣耀满门的郡主。 这个时候,李炫站了出来。 他身份也算尊贵,且是孤身一人在盛京,没有婆媳妯娌之间的那些烂事,明阳郡主改嫁于他,不说多么荣耀富贵,至少不会受委屈。 这可解了嘉元帝的燃眉之急! 于是,皇帝立即下令赐婚,让他们二人成婚,还给李炫虚抬了一个王爷的名号。 可明阳郡主明摆着就是不想给李炫生孩子,说什么也不肯为他生孩子。李炫也默默吃了这个哑巴亏,在嘉元帝面前做足了‘隐忍’‘委屈’的形象。 嘉元帝内心深处是愧对于他的。 李炫做事向来沉稳,更是从不惹事。 他还是头一回如此慌忙,递了折子就冲进宫。 嘉元帝虽然很意外,却没有生气。 从龙床上爬下来,深夜接见了李炫,大半夜的吃了一肚子瓜。 李炫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这厮能以质子的身份在盛京混的如鱼得水,是老茶艺师了。他很会伪装,先在嘉元帝面前一顿自责,说自己禁不住诱惑,乱发善心,与沈依雪相识后,见她一个孤女,讨生活十分不易,所以才情不自禁。 他百般承诺,自己绝对不知道这个女子从前就跟韩煜初有染!自己也是被迫带了绿帽子!他还奇怪呢,怎么突然间这个女子就人去楼空,他找不到沈依雪后还难过了一段时间…… 总之,把黑锅全部安在沈依雪头上就对了。 嘉元帝挑起眉毛,一边吃瓜吃的津津有味,一边思忖。 他倒不在乎这件事起因经过,只是那女子确认怀了李炫的孩子,自己得替他做主,让这孩子顺利出生。 顺便还得安抚韩煜初。 嘉元帝一个头两个大。 不过嘛…… 虽然韩煜初戴了个老大的绿帽子,可谁让他这些年荒唐,惹出许多破事,又被罢了官呢。 想到前些日子阅兵时韩煜初应付差事弄来的那些歪瓜裂枣,嘉元帝还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嘉元帝烦他还来不及。 他当然更愿意站在李炫这边,就当给李炫还个人情! 翌日清晨,韩国公府便收到了宫里来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听闻炫王之子还未出世,其母沈氏在韩国公府居住。念明阳郡主身子不适,无法照拂妾侍及子女,请韩国公府暂时照顾沈氏及腹中之子,直至孩子出生,钦此。】 什么意思? 是让他们先把沈依雪那个贱人还有她肚子里的野种养着然后生下来吗! 这也太羞辱人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韩煜初气疯了 接了圣旨,送走传旨太监,江南县主直接气得昏了过去,韩国公爷破口大骂! 李喜玥则是在心里一阵震惊赞叹。 嘉元帝,腹黑,太腹黑了啊! 知道他对韩煜初玩忽职守的事耿耿于怀,没想到下手这么黑,真是‘啪啪’打韩国公府的脸啊! 趁主院一片混乱,李喜玥直接往韩煜初的书房去了。 韩煜初的小院里连夜熬着汤药,一刻不停,刚进院便闻到一股浓郁呛鼻的药材味道,让李喜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瞬间回忆起上一世日夜喝汤药的日子。 那时她怀着孕,又不能用药效太强的药材,生怕伤胎。 真是不堪回想…… 李喜玥定了定心神,对韩煜初的反感和厌恶愈发浓烈。 快步上前,‘砰’推开门。 魏姨娘最先抬头,关切道:“大娘子,您怎么来了?一宿没合眼,赶紧回去歇息,这里还有我们呢。” 说完,黑着眼圈的安姨娘也走出来。 “给大娘子请安,小公爷醒过来了,现在温度已退,无大碍,您放心吧。” 李喜玥挑眉。 无大碍? 那可不行。 她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走到里屋,在韩煜初面前站定。 韩煜初:…… 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要说什么?”韩煜初现在对李喜玥有种莫名恐惧。 如果说之前对她还有怨怼和不满,痛恨她的优秀,讨厌她拥有那些自己不曾拥有的品质,更厌恶别人总说他‘娶了喜玥真是有福气’‘煜初娶了媳妇以后明显比以前更好了’。 现在则是——没底。 他真的对李喜玥很没底。 韩煜初发现自己看不透妻子的真实想法。 她看似温柔贤淑,做事滴水不漏,好像还深爱于自己。 可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往他肺管子上戳,人人都说妻子爱自己爱的深沉,但他这个当事人完全不觉得啊! 韩煜初吞咽下口中的苦药,强装镇定道:“喜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李喜玥假笑一下,一点缓冲都没给他,“沈姨娘吐口了,说她的姘头是炫王。父亲昨晚去找炫王讲明事情经过,炫王得知后便深夜进宫请皇上圣旨,皇上准许沈姨娘在咱们府里待产,等沈姨娘生产后再回炫王府。” 这一刻,韩煜初好像听不懂人话了。他瞪圆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着李喜玥,努力消化她刚才说的话。 结巴了半天,男人的脖子抽抽了一下,面部狰狞起来:“不不,不可能的,你在胡说八道,怎么可能……” 李喜玥从背后掏出圣旨,撇给他。 女人声音清冷,不带感情。 “这是圣旨,传旨公公刚走。” 韩煜初懵懵征征拿过圣旨,盯着上面的字看了许久,看完以后又一直抚摸圣旨上冰凉的龙纹,手上每个关节都在微微颤抖。 倏然! “啊!!!!” 他抱着头狂吼,像是疯了。 圣旨被他猛地丢在地上,仿佛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魏姨娘吓了一跳,赶忙过去安抚。结果韩煜初疯劲正盛,一肘顶开她,魏姨娘被戳到肋骨,顿时疼得呲牙咧嘴。 顾不上兵荒马乱的,李喜玥赶紧把地上的圣旨捡起来,好好拍了拍,擦拭干净。 她蹙起秀眉,不满道:“真是的,这可是圣旨,要收纳存放好的,若是破了坏了,怎么向宫里交代!” 安姨娘微微侧目,心道咱们这位大娘子还真是不顾小公爷死活啊。人都快疯了,还关心圣旨呢。 魏姨娘和顺安按住发疯的韩煜初,她一边哄着,一边掉眼泪。 “我可怜的小公爷啊,怎么遇上这样的事情……” 李喜玥回想了一下刚才韩煜初发疯的全过程。 当时魏姨娘满脸紧张担忧,安姨娘眼中则闪过一瞬嫌弃。 这时,安姨娘小声对李喜玥道:“天呐,小公爷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李喜玥心里快憋不住笑了。 经她重活一世的经验来看,女子啊,婚前还是要多与男子相处才好,都像安姨娘这样波澜不惊的,就不会那么多‘女之耽兮不可脱也’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么,祛魅了就那么回事。 安姨娘若是现在还只知道争宠,便不会像过的这么舒坦。手握权力和钱财,不比争宠爽多了? 好好收起圣旨,李喜玥吩咐安姨娘道:“小公爷情绪不佳,赶紧把府医叫来看看,该开药就开,该吃药就吃,能多吃就别少吃。我还得回去安抚父亲和母亲,不能多待,小公爷这里就靠你们了。” 安姨娘赶紧应了,跟顺德一起去请府医。 李喜玥又赶紧往康悦阁去。 她一路小跑,表情焦急,一会儿照看夫君,一会儿照看公婆。这副贤良淑德的模样落入围观小厮丫鬟眼中,谁都得对她竖个大拇指,称赞他们家大娘子是个好的。 康悦阁,江南县主的太阳穴和人中都扎了针,堪堪醒来,保养得宜的脸瞬间增了许多皱纹,看起来足足老了十岁。 李喜玥柔声道:“母亲,您感觉怎么样了?” 江南县主哭着锤了一下床榻,怒骂:“皇上怎么能这么偏心!为了个外臣这样折辱我儿子,我不服啊,我要进宫!为我儿讨个公道!” 李喜玥佯装吓了一跳,她环顾四周,然后赶忙道:“母亲,这话可不敢随便说!” 其实吧,倒不是嘉元帝真的小心眼,只是韩煜初自己把事做绝,让嘉元帝对他再无信任可言,失望透顶。 李炫跟韩煜初两两相比,嘉元帝肯定偏向‘老实本分’‘受尽委屈’的李炫啊。 这口窝囊气,他是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虽然很不厚道,但人人都知道明阳郡主善妒,脾气也不好,不然也不可能让李炫五年都无所出。 若是把沈依雪弄去炫王府待产,反而不利于孩子。 既如此,干脆就先在韩国公府生下来吧。 等孩子出生,自然要认祖归宗,到时候明阳郡主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至于沈依雪…… 反正她是个背黑锅的,到时候怎么处置就看炫王府和韩国公府的安排了,皇上已经给他们留了出气筒和台阶了,他们还能如何? 李喜玥安抚道:“父亲母亲莫生气,不论如何沈姨娘的身契还在咱们手上呢,到时候怎么也得让炫王扒层皮才成。” 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种精神胜利法竟然还真的安抚住了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去娘家搬救兵 韩国公爷还在嘴里念叨,说是等沈氏生下孩子一定要她和李炫好看,巴拉巴拉念叨个没完,给自己做着心理疏导。 在韩国公爷聒噪的衬托下,江南县主慢慢冷静下来。 江南县主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她是万万咽不下这口气的。 当天,江南县主连夜给江南寄了封信,快马加鞭送到了崇安郡王府。 李喜玥得知此事,稍稍怔住,紧接着便是笑出了声。 她还真是气的够呛啊,竟然问娘家要救兵去了。 去吧去吧,她父亲崇安郡王更是个骄傲的不可一世的‘土皇帝’,脾气狠辣,目中无人。且看看他们要如何为韩煜初‘讨回公道’。 崇安郡王府。 郡王和郡王妃刚要安寝,便收到了盛京来的加急信件。 看完信中内容,得知自己外孙受了奇耻大辱,崇安郡王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真是欺人太甚,他们是当我死了吗?我看他们是欺负我们崇安郡王府在盛京无人,便趁此机会欺辱我的女儿和外孙!韩家就是不中用的,堂堂国公爷竟然被区区朝国的外臣给踩在脚下羞辱,有这样的道理吗!我看他那个韩国公也不用做了,早早让贤给煜初吧!” 江南县主是嫡长女,早早便远嫁到盛京去了,俗话说‘远香近臭’,常年见不到女儿,崇安郡王心疼得紧,总觉得亏待了嫡长女,于是常常贴补她,为她撑腰。 郡王妃看完女儿的亲笔书信,登时也觉得喘不上气来,赶忙唤丫鬟进来送人参汤压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真是苦了我儿了……”说着,她伏在崇安郡王膝头,一脸委屈。 郡王妃年逾知命,保养得极好,不像是这个岁数的人。 一是江南位置优越,环境适宜,二是她从小生活优渥,嫁人后,丈夫崇安郡王也十分疼爱她,除了生孩子,几乎没让她吃过什么苦。 这些年来,崇安郡王除了偶尔去几个妾侍那里过夜,平日里都是跟郡王妃宿在一起,夫妻二人的感情十分深厚。 看见妻子落泪,崇安郡王更加生气了。 只恨不得冲进盛京狠狠收拾李炫。 “爱妻切莫动怒,我定会为咱们霞儿讨个公道!” 翌日,崇安郡王的长子周崑早早就被叫到书房去。周崑前晚熬了个通宵,眼下还有乌青,看见面容沉肃的父亲,也不敢露出疲态。 周崑:“父亲,可是有什么要事?” 崇安郡王冷哼一声,把江南县主送来的信拍在桌子上。 他沉郁道,“你长姐受委屈了!” 周崑神色一凛,赶忙读信。 “李炫不过是个朝国来的质子,他好大的胆子,竟敢给我外甥戴绿帽子!还让姐夫一家照顾那贱人直至生产,他怎么敢的!?”果不其然,周崑也气的不轻。 崇安郡王脸色深沉:“崑儿,你下个月不是要回京向皇上述职吗?也不用等下个月了,明日便出发,去盛京给你长姐撑腰。” 周崑顿了顿。 上一秒还在义愤填膺的他瞬间冷静下来。 其实…… 刚才他也不过是嘴上附和罢了,真要让他替江南县主出头,还要与炫王对抗,周崑才不想呢。 毕竟那也不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只是同父异母的罢了…… 郡王妃一生只得了两个女儿,诞下二女儿后身子便落了病,再也不能生。 周崑是杨侧妃所出,崇安郡王的长子,上头无嫡子压制,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 周崑自然有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亲妹妹,何故要为了一个远嫁京城的嫡长姐而费力不讨好呢? 但是,周崑最会察言观色,眼看父亲正在气头上,他是不可能张嘴拒绝的。 只先拍着胸脯好好应承了,寻思着后面再想法子拖一拖便是。 周崑刚走,郡王妃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表情还是充满了担忧,眼睛下都有乌青。 “夫君,崑儿何时启程?我心下担忧得紧……霞儿一个人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盛京定是受了许多委屈,我真恨不得亲自走一趟。” 崇安郡王揽住妻子的肩膀,安抚道:“爱妻放心,崑儿办事一向牢靠。进京述职需要打点准备的事务繁杂,抓紧收拾也要一两日才能启程。别着急,等咱们给霞儿讨了公道,就让崑儿接上霞儿和煜初回来一趟。煜初那新妇咱们还没见过呢,也该封个大红包才是。” 相较于崇安郡王的乐观,郡王妃则是悠悠吐了口气。 哼,姓杨那贱人的儿子怎么可能尽心尽力地为霞儿讨公道? 她还得再安排个人进京才是…… …… 合韵院。 一晃数日,李喜玥听闻江南县主娘家的弟弟要进京述职,可能要在韩国公府小住一段时间。 这些天便开始着手收拾,整理出来几个为客人准备的院落。 他们一行人,主子加上下人,怎么也要几十口,可有的忙活了。 不等江南县主真正吩咐下来,便看见李喜玥已经在收拾了,她心中不由得满意几分。 还算有眼力见。 李喜玥也不含糊,精心布置的同时,还专门把客人的院子安排在了瑶月楼旁边。 可近了呢,一墙之隔吧。 麻烦聚堆,好看极了。 安姨娘替李喜玥掌事,李喜玥正巧抽空再教教她算账,妻妾二人静静呆在屋子里,写写画画,偶尔讨论一下,格外和谐。 这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春辰掀帘而入,给李喜玥行礼。 她面带焦急,也顾不上安姨娘了,赶忙开口:“大娘子,书院那边传来消息,说承焕少爷跟人打起来了,还把人家脸和脖子都挠坏了!” 李喜玥眉心猛跳,呼吸都顿住了。 “因为什么打起来的?打的是谁家公子?” 春辰也不知道那人具体姓名,思索了一下,道:“奴婢听书童们说,承焕少爷打的好像是禹王家的三公子。” 李喜玥呼吸一滞。 李承焕这个臭小子,惹谁不好,偏偏惹到了禹王的儿子! 她强忍慌乱,扶着桌子边起身。 “走,去书院!”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打不相识 谁人不知,禹王家的几个公子一个比一个难搞,那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坊间更有戏说:连禹王家的狗都比寻常人家的聪明。 禹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稳妥有加,是皇上在朝中的左膀右臂,更别说李思德现在就在禹王手下做事。 李承焕真是在家被娇纵坏了,失心疯了不成,竟敢跟父亲上司的儿子起龃龉,还动手打伤了人家! 李喜玥一边脚底生风地往学堂走,一边在脑子里快速思索。 禹王膝下的孩子里,最小的幼子也有九岁了,那么这位三公子定然也有十几岁。 十几岁的少年,能这么轻易的让个六岁的娃娃给打了?还被打的脖子脸都被抓花? 这显然不可能。 真相只有一个,禹王三公子是故意的。 可他为什么要挨打呢? 又或者说,他为什么要逼李承焕犯错呢? 韩氏族学。 王太傅命令三公子和李承焕面壁思过,面上看似淡定,实则已经碎了。 禹王三公子居然在学堂上受伤,他作为太傅,可怎么交差啊! 禹王府的书童做事利索,早就为三公子处理好伤口,府医也在赶来的路上,王太傅坚挺着,作为尊长的面子还不能丢。 若不是端着面子,他真想过去抱着三公子,替他吹吹伤口,对他说‘痛痛飞飞飞走啦,千万别给你爹告状’。 但他不能。 他只能让李承焕和他先面壁思过。 府医和李喜玥是一同进门的,王太傅见状,就叫其他学生先散了。 王太傅和李喜玥交换了一个眼神,李喜玥了然地点点头,赶忙把府医推上前为三公子查看伤口。 李喜玥半蹲在三公子面前,态度诚恳道:“三公子,你感觉怎么样?若是信不过我们府的大夫,要不要叫太医来?” 三公子顾玄恒眉头微挑。 这女子还真有意思,叫太医?不怕事情闹大? 旁人怕是巴不得这事儿烂在韩国公府,别被传出去。 李喜玥看出他的好奇,解释道:“我弟弟伤人已是犯下大错,若是因为诊治不及时让三公子留下伤疤,我这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顾玄恒有些欣赏地看着李喜玥。 这女子倒像读过书的样子,格局大,不像寻常深宅大院里的妇人。 他斟酌了一下,开口道:“无妨,小伤而已,处理好伤口便是了。李大娘子,您怎么不问问李公子为何要伤我?不怕有什么隐情,委屈了他吗?” 小小少年,开口便是试探,真是令李喜玥心中一惊。 若是自己说不怕有隐情,那就证明她为了息事宁人,攀附权贵,所以不顾事实真相,也不在乎亲弟弟受没受委屈,是个心术不正的。 可若真是要跟他问个清楚,恐怕又有与禹王府作对的嫌疑。 这小子! 李喜玥大方地笑了笑,“不论发生了什么龃龉,动手就是不对的。我刚才观察过承焕,他身上并无伤痕,可见是他先动手,但三公子并未还手。君子动口不动手,自然没有说不过就打架的道理。所以,不论如何,我们都不占理。现在为您处理伤口,别落下疤痕才是最最要紧的,若承焕真有什么冤屈,待您伤好后,再说开也不迟。若三公子真说了什么逼得承焕要跟你动手的话,想必也是很难入耳的。到时候我会亲自带着承焕登门致歉,再让禹王评评理,总不会亏了您去。” 顾玄恒:…… 好一个秋后算账啊。 你也没想放过我。 顾玄恒登时有种又生气又生不起气的感觉。 李承焕这么傻,他长姐和哥哥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啊! 李思德怎么能生出智商跨度这么大的孩子?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承宇走上前来,“三公子,敢问您刚才为何要说我弟弟不堪大用,不如我聪明努力呢?公然挑拨我们兄弟感情,对您没有任何好处吧?” 顾玄恒眸色一凛,也没想到李承宇会公然讲出他刚才所言。 不过,这正直劲儿倒是十分符合他所要的。 顾玄恒知道李承焕最讨厌被庶子李承宇处处压一头,李承宇就是他的心结。于是今日顾玄恒故意在李承焕面前处处夸赞李承宇,还打击他,说他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脑子蠢笨如猪,还不如他家的马夫认的字多。 李承焕也不是真的傻,在正常情况下自然不可能跟顾玄恒打架。 但顾玄恒今天就是故意激怒他的。 李承焕不过是个六岁的孩子,在家又被孙氏娇惯坏了,从来没受到过什么打击,丫鬟小厮们也一味巴结奉承他,夸奖他,搞得他总觉得自己很优秀,根本不比李承宇差。 所以他对顾玄恒说的话,是打心底的生气和不服。 顾玄恒见状,便立马添油加醋又拱了几把火,最终把李承焕彻底搞崩溃了! 他就动手了。 顾玄恒多聪明啊,知道六岁的小子动手没劲,就算伤也伤不深,于是假意被他挠了两下。 就这样了。 本想试探李承宇的,没想到意外发现他们二人还有个十分聪颖的长姐。 面对李承宇直白的质问,顾玄恒一点不恼,就这么大喇喇承认了。 他继续挑拨道:“我不过说些实话罢了,你弟弟的确天资差劲,跟你比就是天差地别,我夸你,你还不乐意?” 他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到现在才展露真正用意。 李喜玥眉头微挑,明白了。 原来禹王家三公子是相中承宇了啊,借此事试他呢。 看看李承宇的人品如何,又是怎么处理突发事件的。 宗室子弟中,大部分人都会早早为自己寻摸谋士或者下属。很多有出息的官家子弟,很小的时候就进宫给皇子做陪读了。家世再差一些的,例如李承宇,就有可能被禹王这样的人家拉入麾下。 看出端倪,王太傅也松了口气。 在场所有人都眼眸深深,只等李承宇回答。 只有一旁的李承焕是真的吓坏了,一个劲儿哭着往李喜玥身后躲,愣是没觉出味儿来。 他动完手就后悔了,真的! 他回去就跟母亲说,他不读了,不读了! 呜呜呜呜…… 第一百四十五章 父凭子贵 李承宇凛然道:“我与弟弟虽然算不上兄友弟恭,但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理应同气连枝,在外更要拧成一股绳。三公子若只是想夸我,那夸我便是,可你偏偏要拉踩我弟弟,这便不是真心夸赞,而是想要挑拨。三公子,原谅我无法承受你的夸赞。” 被怼了,顾玄恒不仅不生气,心中还升腾起欢喜。 李承宇真是个好的,小小庶子,竟如此明理。 原本小弟给他说可以试着接近李承宇,他还有些狐疑,寻思着,李思德这人办事一向是个高高挂起的,已经叫父亲很是不满了,他家的庶子能有什么好? 没想到,李承宇还真叫他眼前一亮。 顾玄恒拂开府医的手,起身走到李承宇面前。才十二岁的小少年,便通身都是上位者的气息。 他拍了拍李承宇的肩膀,李承宇微微蹙眉,但没出口反对。 顾玄恒道:“你很好,今日之事是我做的不对,还请见谅。” 闻言,李承宇一顿,眼中的不满变成了欣赏。 居上位者竟能低头道歉,他还从未见过,登时对这位三公子产生了好感。 顾玄恒不多说,又向王太傅和李喜玥道歉,表示今日给他们添麻烦了,然后便带着书童离开了。 王太傅惊魂已定,李喜玥赶忙张罗了一桌好菜,邀请他吃了再回。王太傅今儿也没拒绝,他非常需要一壶热酒。 今日兹事体大,李喜玥跟江南县主禀明缘由,亲自带着两个弟弟回李府。 马车上,李承焕扁着嘴想哭,又不想在李承宇面前哭,一路上是哭笑不得,只拽着李喜玥的袖口不吱声。 李喜玥让他很有安全感。 大姐还是挺有用的,出面以后三言两语就搞定了禹王家跋扈的三公子! 李承宇则闭目养神,不去看他。 小小少年眉头微蹙,看样子是在认真思索今日发生的事情。 回到李府,孙氏和李思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呢,下人赶忙来通传,他们快步赶来,看见韩国公府的轿子停在大门口,均是心头一跳。 别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果然,车帘掀开,李承焕第一个跳出来,哭着鼻子往孙氏怀里扑。 “娘!!!” “呜啊啊啊啊!!!” 哭声划破云霄! 李思德见此情状,脚腕都软了,但他强行撑着一口气,眼巴巴看着李喜玥紧接着下马车,身后还跟着李承宇。 这姐弟二人看着倒是很淡定。 自己这个长女一向主意定,她都这么淡然,想必不是非常要紧的事。 李思德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理智回笼,还不忘扭头横了眼孙氏和嗷嗷大哭的李承焕:“大门口就哭成这样,成何体统啊,赶紧带回去!” 孙氏憋屈,想怼他,你儿子哭成这样你不心疼是吧,怎么就知道吼我? 但在外头,她不可能不给自己夫君留面子,于是只能吞下这口气,揽着李承焕回内院了。 李喜玥神情严肃,“父亲,里头说。” 李思德赶紧点头,吩咐下人把大门关了,这才跟着长女快步进入内厅。 书房内,李喜玥开门见山:“父亲,您在禹王手下做事也有一年了吧?这一年来,禹王对您观感如何?可有惩罚,奖赏?” 李思德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回答:“为父做事自然是面面俱到的,禹王殿下不曾对我有奖赏,但也没有惩罚。我虽在江山社稷上没有很强的建树,但我不可能出错啊。” 李喜玥:…… 那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作风呗。 他还挺自豪? 李思德是官场老油条,这事李喜玥心知肚明。 从前也就罢了,反正他没什么上进心,混到荣休也可以。可现在被调动到禹王手下做事,禹王可是最看不惯闲差的! 别看人家精明霸气,人家有精明霸气的资本。 禹王在当今皇上还未登基时便是他的左膀右臂,替皇上拉拢了许多朝臣,这可是干实事的。 现下,也是平南王顾玄凌主外,禹王顾昱承主内。 一个是皇帝的亲亲大外甥,一个是皇帝一母同胞的的弟弟。 这俩人,哪个也不像吃闲饭的啊。 李喜玥叹了口气,把今日学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李思德说了。 听完后,李思德一口气没喘上来—— 默不作声的李承宇拿起一杯热茶怼他嘴上。 就这他的手喝了口茶,李思德活过来了。 “玥儿,禹王是什么意思啊,难道看上承宇了?”李承焕就成炮灰了呗。 李喜玥点点头。 “父亲这两天可以等等消息,看禹王那边有没有什么动作。”若是真相中李承宇,想要收他为三公子顾玄恒未来的左膀右臂,应该会给李思德升个一官半职,以示奖励(拉拢)。 纯属父凭子贵了。 不等李思德开口,李承宇却拧眉道:“我不愿意。” 李思德:“!!!” 你还不愿意了? 不等李思德发飙,李喜玥笑道:“我知道你不喜什么,你觉得这位三公子心思颇深,行为不正,对吗?” 李承宇点点头。 李思德正要教育他,又被李喜玥打断。 “承宇,你还小,这世上大多数事都不是非黑即白的。你应该懂得‘过刚易折’的道理,虽然你生性正直,可也不能完全不顾外界因素。”若是追求绝对的公平,日后定会过的很痛苦。 李喜玥的话,他总是愿意听进去的。 李承宇默了。 李喜玥见他听进去了,笑了笑,又道:“再说了,你日后也不一定就只能做他们禹王府的幕僚啊。你现在还小,还未考功名,若是日后考出好功名,也是要去皇上跟前效力的。禹王府与当今皇上一脉所出,心在一处。你若真考上功名,他们会放你去的。未来如何,还是把握在你自己手中。” 李喜玥这么说,也是因为有前世记忆。 她记得禹王一家的孩子们都很有前途,禹王府也一直繁荣下去了。就当给李承宇托个底,也是好的。 他背后有禹王府的支持,想必在李府中的日子能好过许多。 李思德见他迟迟不答应,记得往他屁股上打了一下:“还想什么呢,赶紧应了,别让你长姐跟着着急上火!” 李承宇:…… 好嘛,您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把矛盾转移啊。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上门女婿 李承宇想明白后,答应了李喜玥和李思德。 李思德喜出望外,命人张罗了一桌饭菜,让女儿吃了再走。他坐在餐桌上,心情很复杂,又兴奋又难过。 兴奋的是,他因着有李承宇这个争气的儿子,即将走上一片坦途。 难过的是,自己那不争气的嫡子李承焕算是废了,今后怕是再也走不通韩氏族学这条路了。 禹王三公子巧妙设下的这局,很轻易就将李承焕过滤掉。他本就无法适应韩氏族学的教学进度,三番两次跟孙氏撒泼打滚,念叨着不想去上学,经此一事,更是直接成了炮灰。 不论如何,李承焕动手伤了三公子是不争的事实。 李思德就算再不情愿,也得勒令李承焕退学,然后亲自去禹王殿下跟前致歉。 李思德心里喜忧参半。 日后,李承焕还得找其他路子走才是。 用完晚餐,夜幕垂垂。 水碧青杏二人扶着李喜玥上马车,准备打道回府。 李喜玥望着面带愁容的父亲,心中微哂。 是了,李承焕恐怕无法继续在韩氏族学继续读书,孙氏定是要大闹一番的,他还得回去哄。 真是难为了。 “……”张了张嘴,李喜玥最终还是说不出什么宽慰的话来。 她对娘家的感情已经变得愈发淡漠,今日若不是因为李承宇的事,李喜玥恐怕到现在还在跟李思德僵持着。 最终,她道:“我走了。” 言罢,也不等李思德回应,便兀自合上帘子,将自己湮灭在一片黑暗中。 …… 三日后,崇安郡王的长子周崑带着仆从和侍卫,浩浩汤汤来到了盛京。 李喜玥困得迷迷糊糊,一早就被水碧和青杏拉起来,开始繁琐的梳妆仪式。 今儿要去迎接江南县主的娘家人。 江南县主最看重排场,昨儿就叫雪儿送来了一套全新的头面,叫李喜玥务必要装扮起来,决不能给韩国公府丢人。 李喜玥应了,心中却觉着有趣。 若真是高兴与亲人相会,不应当格外注重这些表现在外头的东西,横竖国公府的规格摆在那,就算随便捡两件衣裳,那也是十分贵重的,何必要全部换新呢? 这其中,不乏攀比的意味。 李喜玥知道周崑是杨侧妃所出的庶子,江南县主待他定是没有跟嫡亲的姐妹那么亲热。 可没想到江南县主竟然里外有别到如此地步,难道还怕被自己庶弟笑话不成? 可见,江南县主对这位庶弟心怀芥蒂得很呢。在江南,郡王妃和杨侧妃二人想必也是老对头了,不然儿女们不会这般做派。 梳妆完毕,李喜玥便去康悦阁请安。 进屋后,看见一脸憔悴的韩煜初也坐在椅子上。他知道李喜玥进来,微微蹙眉,抬起头,看清李喜玥的脸后眼神却亮了几分,对她的不满也灭了一些。 李喜玥今日画了全套妆容,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髻,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满头琳琅珠翠,丝毫不显俗气,竟让这堂间都亮了几分。 韩煜初叹了口气,有火发不出。 只哑着嗓子:“你来了。” 李喜玥懒得跟他装样子,点点头:“嗯。” 韩煜初被堵得心口又开始疼了。 因着沈依雪,也因着李喜玥,韩煜初感觉自己都有点‘厌女’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江南县主隆重出席。 只见她浑身戴满了昂贵的玉器宝石,腰间的金丝璎珞就有四条,末端整齐地悬挂着翡翠环子,真真是从头发丝儿精致到了脚后跟。 李喜玥行了礼,心里震惊。 她是有多怕被庶弟一家子看扁? 完全不像她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了。 江南县主扬起一个笑容,像是刻意练习好的,“走吧,你们舅舅应当快到了。” “是。” 崇安郡王府富贵满盈,马车上四角都镶着宝石珍珠,六驾香车宝马后面跟着随从,一眼望不到头。 李喜玥腹诽,也不怕路上被劫持? 第一辆马车上,首先走下来一个长得与江南县主有三分相似的中南男子,他个子不高,面皮雪白,眼中透露着精明。 想必这就是周崑。 与周崑一同下来的,还有三个女子。李喜玥一打眼就看出来,他带的这仨,都是妾侍。 出个短差还找三个女人作陪,真是不闲着。 未等李喜玥向长辈问好,第二辆马车又下来人了。 一个身量修长,面容俊美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冲江南县主走来。 “长姐,母亲实在放心不下你,叫我随大舅哥一起来了。” 江南县主看见周崑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可见到这个男子,却是眼见着激动起来。 “黄毅,你怎么自己来了?二妹呢?” 黄毅挠挠头,笑了:“芝儿又有了,刚三个月呢。她年岁大,大夫说定要好好休养,不得外出。” 二人好一通问候。 李喜玥愣了愣。 怎么派一个儿子来不够,又把女婿也喊来了? 看来,郡王妃这是信不过庶子,把二女婿给一起弄来了。 顿时,她露出了一个不厚道的笑容,偷偷观察周崑的脸色。 周崑脸色果然是不好看,一片铁青。 也是,哪有姐姐看见妹夫比看见弟弟还亲的? 虽然江南县主不是他顶顶亲的姐姐吧…… 但这不是废话吗,感觉都是互相的,他不把江南县主当成自己顶顶亲的姐姐,江南县主自然也不会把他当成顶顶亲的弟弟啊。 但这妹夫是顶顶亲的妹夫啊! 江南县主的二妹周芝,跟她一奶同胞,姐妹二人就差了三岁,感情很好。 妹夫黄毅也是跟二妹成婚后被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前途未来全都在崇安郡王府手里把控着呢。 这才是真正的自己人,用着舒心。 聊了半晌,黄毅眼眶也红了:“长姐,我可算见到你了,前几日出发之前,芝儿还抱着我哭了一通,叫我代替她好好帮你讨回公道,你受委屈了。” 听见二妹的名字,江南县主也是泪眼汪汪。 “芝儿还好吧?帆哥儿和翠姐儿还好吗?” 帆哥儿和翠姐儿是周芝和黄毅的一双儿女,大的今年也十五了,小的刚十岁。 见他们还聊个没完,一直被冷落的周崑不由得黑了脸,眼神开始乱转。 他猛地就看见了人群中的李喜玥。 这女子容貌出众,秀眉纤长,神态媚而不妖,明眸皓齿,真是一个出色的美人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打算盘 男人侵略性的目光令人浑身难受,此刻,李喜玥立即蹙起眉头,感觉身上被针扎了似的不爽。 顺着让她不舒服的目光看过去,竟是周崑那探究的眼神。 李喜玥冷冷勾起唇角。 真是狗胆包天。 今日出来迎接客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连姨娘都不能出来,年轻女子也只有李喜玥和韩云霭二人罢了,她们都是主子。 周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连外甥的正妻也敢当众窥视! 李喜玥瞥见他身后站着的三个妾侍,一个样貌美艳,一个身段凹凸有致,还有一个岁数极小,心道这厮绝对是个喜好流连于女人床榻的。 却不成想,他胆大到如此地步。 此时,江南县主和妹夫黄毅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她又扭头跟周崑打招呼,脸上洋溢起客套的假笑。 周崑这才把眼睛转回去。 跟这位便宜弟弟没什么太多好聊的,无非就是问问家中情况,长辈的身体状况,还有孩子们。 热络完,江南县主便带着自己娘家的一行人往院里走。 一行人舟车劳顿,要先歇息一番再用饭。 李喜玥早就安排好了他们的住所,里头要用的丫鬟和小厮也一一打点妥当,都是家生子,做事老实,话少的。 黄毅一个劲儿夸赞江南县主安排得当,让他感到宾至如归,巴拉巴拉巴拉…… 周崑就翻了个白眼。 就显得他有嘴似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煜初突然开口:“二姨夫,这些都是我大娘子喜玥安排的,她办事向来稳妥。” 李喜玥颇感意外,看了他一眼。 韩煜初却没看她,表情淡淡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黄毅‘喔’了一声,做出惊讶的样子,看了看这年轻的夫妻二人。寻思着,这是大外甥在给自己媳妇长脸呢。 看来这二人不像外头说的,感情不和啊。 黄毅最是会察言观色,立马笑着夸了一番李喜玥,又夸韩煜初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夫君,会疼人。 玩笑道,煜初长大了,疼媳妇,还知道给自己媳妇邀功呢。 这回,李喜玥是笑不出来了。 韩煜初脑子有病吧,突然间在这立什么人设呢? 难道是沈依雪给他的这顶绿帽子太大太沉,把他给压傻了不成? 李喜玥不接话,只一味笑着表示回应。 她可不敢在江南县主面前露脸,那女人最是心理变态,见不得府中有女子的光芒压过她。 江南县主原本还有些沉脸,但见到李喜玥没就坡下驴,笑容又回来一点。 可见,李喜玥对自己的婆母还是很了解的。 人都撤了,等晚上再一起用膳。 李喜玥临走前,又瞥见周崑那意味莫名的眼神,真真是恶心极了,她立马扭身离开。 见周崑一直盯着李喜玥远去的背影,韩煜初脸色一沉,走上前:“舅舅眼神不好使了吗,那门口哪还有人了,你一直盯着做什么?” 周崑被唬了一跳。 见是韩煜初,他眼中又浮现出一丝轻蔑。 嘴上还是道:“没什么,我还有话未同你母亲说,故而想着要不要去找你母亲呢。罢了,晚饭时再谈罢。”说完,周崑也不理会韩煜初,拉着一个妾侍的手就回房了。 这一听就是托词,还是特别不用心的托词。换句话说,骗你都懒得打草稿。 韩煜初攥紧拳头,许久没犯的浑劲儿快憋不住了。 顺安和顺德对视一眼,赶忙把他劝回来。 顺德转移话题:“小公爷,咱们快回去歇了吧,今儿您的药还没吃呢。莫忘了仙医的嘱咐,一顿都不能落啊。” 提到吃药,韩煜初整个人都萎了下去。是啊,还要吃那苦药。他登时就没了跟人斗气争执的兴致。 …… 当天晚上的家宴格外隆重。 国公府的规制一向豪华丰盛,要迎江南来的娘家人,自然更是拿出了过年时才有的规制。 银烛台盏,玉碗美酒,任何一样东西都是顶尖的。 待人都坐齐了,丫鬟们鱼贯而入,手捧金银所制的碗碟,流水儿地往桌上上菜。 酒过三巡,众人都十分开心,话匣子也都打开了。 话说到最后,还是不免提到李炫欺辱韩煜初的事情。 韩国公爷借着酒气,捶胸顿足,猛烈抒发着自己不满的情绪,“简直就是欺人太甚,我们绝不能咽下这口恶气,还请二弟帮忙去皇上跟前好好说道说道,为煜初讨回公道哇!” 是了,周崑这次提前启程来京,的确是奉了父亲崇安郡王的命令,叫他以崇安郡王府的名义给皇上施压,让李炫给韩国公府道歉。 崇安郡王是爱女心切,甚至不顾功高震主之嫌。 可周崑跟江南县主是隔着一层的,他的头脑自然清醒。 此番告状,皇上或许会给韩煜初一些面子,也很有可能真的让李炫给他们道歉赔罪。 可从此之后,韩国公府在皇上跟前可就真不剩什么脸面了,之后便会立马迎来一番猛烈打击。 不仅如此,还会连累崇安郡王府。 崇安郡王在江南,真真是山高皇帝远,做惯了‘土皇帝’。许久不被皇帝的威严所魄,怕是连分寸都忘光了。 周崑眼神微敛,“姐夫,长姐,你们放心,我去述职时,一定会跟皇上提起此事的。” 江南县主立马就拉下脸。 提起此事? 我是叫你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在皇上面前刷脸的! 见妻子不悦,韩国公爷酒都醒了几分。 不论如何,此事都需要依仗周崑去办,韩国公爷赶忙转移话题,不让妻子的怒火发出来。 江南县主死死捏着酒杯,真的是要气死! 这个死周崑,若不是母亲没生出儿子,这偌大的家业怎么能轮到这个贱人生出来的庶子!?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好好捧着舔着她这个嫡长姐也就罢了,竟敢阳奉阴违父亲的命令! 没等发作,江南县主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渐渐暖了。 她扭头对妹夫黄毅道:“小毅,你这通判也做了五年了,父亲没说要给你升升官?” 闻言,黄毅脸色一喜,又赶紧藏住。 一直老神在在的周崑却是冷了脸!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妾侍打架 有没有搞错,竟然要给这个上门女婿升官? 没完了还! 差不多得了! 黄毅在官场上向来就是个‘混’字,全靠有个好老婆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他成日里就只会哄女人,带孩子,讨好老丈人老丈母娘,现在还在讨好大姨姐。 给他个通判的职位已经算是顶到头了,再高,岂不是要越过自己去了!? 到底还是内外有别的,这姓黄的再怎么样就是个外姓人,长姐也太过分了! 江南县主也不是真要给黄毅升官,只是故意气周崑的罢了。 哼,你还嫩着呢,想要制衡你,我有的是办法。 真当自己带个把儿就了不起了? 庶出的,还能翻出天去! 晚宴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 周崑气呼呼的走了,身后三个妾侍亦步亦趋地跟着,谁也不敢大出一口气。 黄毅还在畅想自己升官的美事,一个劲给姐姐姐夫布菜。 李喜玥微微摇头。 大家族鲜少有上下齐心的,可是崇安郡王府的风气也太差了些。江南县主觉得庶弟不跟她一条心,不尽力办事,可这个妹夫看起来也不像是多么靠谱的。 大家各有心思,哪能拧起一股绳呢。 翌日,周崑给嘉元帝上了请安折子,道明自己已经暂住在韩国公府,待皇上有功夫接见他,便立刻进宫述职。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火,周崑带来的这三个妾侍,正是这段时间他觉着最新鲜的。好不容易逃离了自己那个金尊玉贵的大娘子,他是定要夜夜笙歌。 美妾环绕还不够,他还想去妓院。 江南瘦马多,盛京内的美人更多是珠圆玉润的。 当晚周崑就憋不住了,想出去吃花酒,领略盛京妓子的风采。 这三个小的自然不乐意,可她们不过是妾侍,又没子嗣,哪里有她们说话的份儿。 周崑走了,三个人独守空房。 围在一个院子里,上头也没人压着,登时就大眼瞪小眼互相不顺眼了。 年龄最大的花姨娘斜眼望过去,对年龄最小的孟姨娘道:“小七,给我倒杯茶。” 孟姨娘排行第七,三个月前进门的,今年才十六。 不等孟姨娘开口,丰乳肥臀的钱姨娘掩唇一笑,立马开始挑拨:“姐姐,现在又不是没丫鬟伺候,你何必要使唤小七呢?莫不是看上个月小七侍寝最多,所以生气了吧?” 这话说的,一下就把花姨娘架住了。 生气? 她虽然年岁大些,在妾侍中算排的上号的,但是她怎么敢生气呢?要生气,也是人家正头大娘子生气啊。 钱姨娘明摆着在给她设套呢。 花姨娘冷哼一声:“挑我茬是吧?我看你是嫌自己骚浪得不够,除了在爷面前发骚,还跑我面前搞挑拨,忘记出发之前大娘子是怎么让你站规矩的?” 提到这,钱姨娘立马浑身冷汗,笑不出来了。 周崑的大娘子脾气火爆,收拾起姨娘来毫不手软。不安分的几个,都被她狠狠立过规矩。 孟姨娘一脸局促,站在两位姐姐中间左右为难。 见火药味太冲,孟姨娘赶忙小声劝:“两位姐姐别吵了,说到底都是小七不好,不就是一杯茶吗,我去端来就是。” 钱姨娘真是觉得怒其不争,冲她翻了个白眼:“我这是在替你说话,你自己倒不争气。” 孟姨娘乖巧地把茶杯递给花姨娘,也不敢回钱姨娘的话。 花姨娘得意极了,捏着茶杯,对钱姨娘嘲讽道:“看见没,还是人家会看脸色会办事,要不然爷怎么能这么喜欢她呢?你啊,就是平日里被惯坏了,脾气大得很。要是有小七一半的柔情啊,估计爷也吃这套,成日只往你屋里钻,不出来了呢。 ” 可以捧一,没必要踩一。 钱姨娘本来就脾气暴,登时就站起来了。 “你别在这没完没了的!都是做妾的,摆什么谱,真当自己是正头大娘子呢?信不信我把今儿这事全给大娘子传回去,让她好好收拾收拾你!” “哟,你脾气真大啊,去去去,现在就去,好好告一状,我倒要看看大娘子能不能真的收拾我!”花姨娘立马就怼回来了。反正回江南还要一两个月呢,她还能现在就跑回去不成? 钱姨娘花姨娘二人越吵越火大,后来竟是直接动起手了。 孟姨娘赶忙跑开,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弓着身子,眼神埋在膝头,眼睛滴溜溜转。 刚才她去倒水的时候,早就提前将大门偷偷打开。这会儿,里面吵嚷打架的声音早就传出去了。 被李喜玥安排在这的丫鬟毕竟也不是她们自己带来的,不可能上来拉架。一是不知道事出为何,二是怕她们伤了彼此再赖到旁人身上。 有两个丫鬟眼神一对,一溜烟跑出去禀告江南县主和李喜玥了。 一刻钟后。 花姨娘钱姨娘二人被拧着胳膊按住,孟姨娘委屈巴巴地躲在角落里,哄着眼眶不敢出声。 花姨娘脸上被钱姨娘的指甲挖出三条深深的血印子,衣裳领子都扯大了。 钱姨娘也好不到哪里去,小腿被踢肿了,珍珠项链被扯断,珠子撒了一地。 看着眼前壮烈的画面,江南县主捂着额头,真是觉得头痛剧烈。 这个周崑,真真不着调!来盛京述职竟然还带了三个不懂事的妾侍,这三个竟然还在她府里打起来了! 到底是她弟弟院里的人,也不是她韩国公府的妾侍,究竟怎么处理,怎么算轻怎么算重? 江南县主心里真是怄死了! “我没兴趣知道事情始末,也不想知道,你们两个,分别回自己屋里去,房门锁上不许吃饭,等你们爷回来让他自己处置!” 岑嬷嬷手脚利索,立即将花钱两位姨娘分别送进了自己屋里,‘砰’一声锁上门。 她们俩也知道自己荒唐,竟是一声没敢吭。 现在只剩孟姨娘一个人,好像受惊了,弱风扶柳地跪在地上小声啜泣,不敢抬头看人。 李喜玥看着她,玩味地勾起唇来。 这位孟姨娘,小小年纪,茶艺了得啊。 刚才桑菊找这院里的近身伺候的小丫鬟细细打听了,原本花钱两位姨娘只不过是拌拌嘴而已,中间全是这位孟姨娘从中挑拨的。 李喜玥跟江南县主离开的时候,专程又叫了一个丫鬟过来,让好好盯着孟姨娘,若有什么不对的,立马来禀告。 第一百四十九章 设局 周崑的院子与瑶月楼一墙之隔,刚才几个姨娘打架的动静一丝不漏地传进了沈依雪的耳朵里。 现如今的沈依雪,比阶下囚好不到哪里去。 她原本好歹还能吃上新鲜营养的吃食,现在只给她厨房里的剩饭剩菜,是下人们都不吃的。 再剩下的,就扔进泔水桶了。 短短几天的功夫,沈依雪瘦了两圈。远远看去,就是一个巨大的孕肚上插着四条纤细的胳膊腿,看着都骇人。 她听见隔壁的动静,却听得不真切,只知道是有人闹起来了。沈依雪不知道江南县主的娘家人来了,只以为还是跟自己有关呢。 她在绝望中还细细算计过,若是、李炫愿意保住她腹中的孩子,那她能活下去的机会就多了几分。 难道是李炫带人来闹了?但韩国公府不愿放人? 沈依雪感觉自己心跳都快了些。 时不我待,她慌慌张张在房间里环视一周,最后挑了把黄梨木的板凳,‘咣’地一声砸在大门上。 “来人啊!来人啊!我身子不适,你们快些开门!” 压根没人回她。 其实瑶月楼这里早就没有下人伺候了,只给门窗都封死,每天在一个方块大的小窗里递饭菜,也是在这个小窗上接送马桶。 下人们都嫌这个活儿晦气,每次都要捏着鼻子咒骂沈依雪。 沈依雪哭闹半晌也不见人来,最终颓然地倒在地上。 难道她此生真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沈小姐,虽然我们韩国公府家大业大,但你这样砸也是不行的。”李喜玥清亮的声音倏然出现在门外。 三分调侃,七分笑意。 是了,沈依雪怀的不是韩煜初的种,她姨娘的身份自然也不作数了。 她现在只是未婚有孕的,沈小姐。 看着那投映在门上的熟悉身影,沈依雪恨得浑身发抖。 该死的,为什么这个贱人的日子越过越舒坦,而她却一步一步走到了绝境! 四下无人,沈依雪再也不用装恭顺了,她怀着十足的恨意,咬着牙骂道:“你这个不受丈夫宠爱的失败女人,除了会落井下石,还会什么!?” 李喜玥颇感好笑,她都被身边两个男人害成这样了,竟然还口口声声说旁人不得丈夫宠爱。 有韩煜初这样的丈夫,被宠爱难道是一件好事吗? 她竟然还觉得用这种话术能够让自己崩溃。 笑死了,她根本不在乎好吗。 李喜玥压根不反驳,顺着她道:“是啊,沈小姐跟我就不一样了,外头有无数男子都为你癫狂呢,你这么受欢迎,怎么那些男人都不来救你啊,甚至连替你说句话的都没有。” 全天下就你受男人喜爱,就你被追捧。 怎么那么爱你的男人,遇上事了人就消失了? 甚至还不如韩煜初。 沈依雪被李喜玥三言两语刺得红了眼眶,遇上事以来,第一次想要嚎啕大哭! 是啊,她以前在外头就是依靠各种男人敛财生活的。 可是到最后,那些跟她耳鬓厮磨过的,山盟海誓过的男人,没有一个人能救她,没有一个出现! 就连韩煜初也不会为了她跟大娘子翻脸。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在逐渐崩塌,前半辈子让她引以为傲的“男人缘”此刻就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但,现在不是消沉的时候,保命才要紧。 沈依雪飞快调整好情绪,问李喜玥:“李炫是不是来了?他是不是也想要这个孩子,要带我走?” 门外的李喜玥沉默了。 她这一沉默,沈依雪就肯定自己的想法了。 肯定是李炫带人来闹了!一定的! 她着急道:“眼下我在韩国公府里待着,到底是碍事的,谁看我都不会顺眼,你也希望我赶紧消失吧?要么你就配合李炫,让他把我赶紧带走,这样对咱们彼此都好!” 她倒是会审时度势。 李喜玥淡问:“你当他为何不敢把你接回炫王府养胎,明阳郡主不可能容得下你。” “那有什么的,先把我随便挪一个外头的院子待着就得了!”总比在韩国公府没尊严的活着好! 李喜玥微哂。 她这是做外室做上瘾了是吧。 李喜玥问:“你不是深爱于韩煜初吗,心甘情愿就离开他?” 闻言,沈依雪沉默了一下,好像内心摇摆了一番。 随后,沈依雪恨恨道:“都什么时候了,我命都没了,他又护不了我,我哪里还能在这傻等着!” 她对韩煜初自然是有真感情的,可对于她这样的人,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她永远不可能像韩煜初一样,为了感情能够由着自己性子去发疯,去闹事。 她没有那个资本。 李喜玥喟叹,若是让韩煜初听见这番话,他那脆弱的心脏怕是受不住,恐怕又要病倒一回。 沈依雪被男人耍的团团转,虽然可怜,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李喜玥上一世死在他们这些人的算计中,这一世又险些被害,是决计不可能放她这个祸害离开的。 她沉吟一下,道:“李炫带你出去可以,但走不了明路,你能理解吗?” 为了能活命,还管什么明路暗路呢。 沈依雪赶忙应了。 李喜玥道:“待他再递消息进来,我会派人来告诉你如何跟他接洽。” “好!” 李喜玥走后,沈依雪短暂的兴奋后,又在心中升起对她的鄙夷。 呵,到底是个耳根子软又没见识的后宅女人,脑子里竟无一点防备,就这样轻易将自己放出去了。 真是个蠢货! 若她沈依雪是当家主母,定不会轻易将曾经三番五次威胁到自己权威和生命安全的妾侍放出去。 哼,若她是韩国公府的主母,都不会让妾侍蹦跶这么长时间,早早就想办法弄死了! 但现在也只是想想了,她再也没有在韩煜初后宅中呼风唤雨的机会了。 罢了。 话又说回来,炫王府的当家主母明阳郡主可真真不是个好惹的主,跟李喜玥那个窝囊废简直是两个极端。 闻言,当今皇上对明阳公主有满心满腹的愧疚,她的父兄和前夫全部为了大燕国战死沙场,只剩她一个孤儿了。 李炫也轻易不敢招惹她。 既然仗着她的庇护,自然是要唯命是从的。 不管了,先等李炫将自己救出去再做打算吧。 …… 翌日一早,周崑从妓院里回来。 两个小厮一前一后扶着他,他喝的大醉酩酊,身上粘着满是香粉气息,是只有青楼妓子才会用的夸张气味。 李喜玥和安姨娘正巧从库房盘点完出来,一出门就撞见了周崑。 第一百五十章 色胆包天 看见李喜玥,周崑都快闭上的眼睛,‘唰’地一下亮了。 “外甥媳妇,一大早就忙活起来了,真是辛苦啊。走啊,舅舅请你喝茶去。” 安姨娘对男人的这种眼神最熟悉不过,她立马拉住李喜玥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满眼戒备。 见状,周崑更是开心了。 女人的警惕心成功勾起了他的侵占欲。 周崑扬起唇,做出自认为潇洒的样子往前靠去。 “哈哈哈哈,外甥媳妇怎么对舅舅这么见外啊,这次来还没给你包红包呢,来,舅舅给你钱……”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银票,就要去抓李喜玥的手。 桑菊眼疾手快,十分利落地把手里一盆没来得及倒的脏水往周崑身上一泼—— “唉!?”周崑惊叫。 他腰上,腿上,鞋上,全湿了! 身上湿透了,在春日里也格外冷呢! 这一盆脏水算是把他的醉劲儿给破没了,周崑瞪大眼睛,吼桑菊:“死丫头,疯了不成,往爷身上泼!?” 李喜玥立即把桑菊往身后一护。 她冷肃着一张脸,道:“周舅舅是喝花酒还没醒呢吧,我得赶紧去禀告婆母,让婆母弄点醒酒汤给您。若是皇上今日要召见,周舅舅怕是要出差错了。” 听到正事,周崑瞪直了眼睛,清醒了。 李喜玥完全没藏着掖着对他的厌恶,很直白的翻了个白眼。 “告辞。”她领着人就走了。 周崑倒是没生气,他紧紧盯着李喜玥的背影,抬起手摩挲着下巴上长出来的脏兮兮的胡茬,一双小眼睛眯起来。 嗯~还挺泼辣。 小丫头,你且等着吧,有你在爷身下求饶的时候。 “走,先回院。”周崑带着一身酒气回到自己院子,还没等缓下来,就看见两间被大铁锁死死锁住的房门。 他立马发火:“这是怎么回事!谁敢锁我院子里的门!” 小厮赶紧走过来,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昨天姨娘们打架的事。 得知是自己妾侍争风吃醋闹事在先,周崑的火焰渐消。妾侍吃醋,他见怪不怪了。只是在长姐家里闹起来到底不好看,他觉得脸上十分无面。 便不耐烦道:“罢了罢了,锁着就锁着吧,每天送饭进去,关上几天吧。” “是。” 周崑回到主屋,孟姨娘立马婷婷袅袅地迎过来,轻声道:“爷,您回来了。怎么这么大酒气,真是的,爷愈发不爱惜自己身子了。”她娇嗔着。 孟姨娘很会拿捏分寸,虽然是责怪的话,但语气温柔。周崑完全生不起气来,反而还觉得她独守空房,有点愧对于她。 泼辣的,调皮的,骄横的,周崑都试过。到底是年纪上来了,到最后还是喜欢孟姨娘这样温柔小意的。 男人乐了,“不爱惜身子也无妨,照样能弄得你舒坦。”说着,他捏着小妾的柔荑,搂着她回去睡回笼觉了。 傍晚。 水碧给李喜玥梳妆,青杏在一旁熨着衣裳。 水碧嘟起嘴,道:“这几日府里的聚会也太多了,每次都劳民伤财,这些活儿堆给咱们小姐来干,真是太辛苦了。”何况也没什么油水捞。 今日是韩国公爷的生辰,一家子都要聚餐,连韩家旁支的几门亲戚都来了,很是热闹。 连着前日给周崑黄毅等人接风洗尘,已经是第二场了。 操办这些,真真是累。 有旁人体恤她辛苦,她反而觉得不辛苦了。 李喜玥安抚她们:“没事的,横竖有安姨娘辅佐我,还是省了很多力气的。” 晚宴即将开始,李喜玥这边也梳妆完毕,准备出发。 她平日里只带水碧和青杏两个丫鬟。 这时,一旁的春辰眼眸微深,拉了拉桑菊的袖子,警示道:“桑菊姐姐,你今天跟大娘子一同去吧。” 她听说了今天早上李喜玥遭遇周崑的事情,一直心中不安。桑菊虽然算不得练家子,但绝对要比寻常丫鬟有劲,办事也利落。若是万一遇见什么事,桑菊有绝对的反应能力。 桑菊明白她的意思,立即应了,跟着李喜玥一同前往宴会。 春辰留在院里看家,总觉得思绪不宁。趁人不注意,拿了一块烧焦的树枝,在纸条上飞快写了什么,然后吹口哨唤来一只信鸽。 …… 李喜玥到的时候,除了江南县主和今日的寿星韩国公爷,其余人都到了。 韩煜初身旁的位置空着,是给李喜玥留的。 大场合上,夫妻总是要坐在一处的。 她也不别扭,款款坐下。 不等韩煜初开口跟她讲话,旁边几位族中相熟的妯娌便开始拉着李喜玥聊天。 她们的孩子都在韩氏族学念书,韩氏族学能办成,李喜玥是功不可没,所以她们都愿意亲近李喜玥。 搞到最后,韩煜初也没跟李喜玥说上话。 他神色恹恹的。 宴席开始。 韩国公爷今年的生辰过得是在不是太开心。儿子被诊断出不孕,还得每日吃汤药调理,后院还有个给他儿子带了绿帽子的贱人,他们还得养着那贱人直至生产,韩国公府现在被一个朝国的外臣踩在头上…… 这让他怎么开心得起来。 有人祝酒,有人送礼,韩国公爷露出客套的笑容,一个劲儿喝闷酒。 没一会儿就有要喝多的迹象。 在场除了韩国公爷,还有一个人也要喝多了,是周崑。 他时不时就看向李喜玥,胸口中那团火真是难以憋住。 李喜玥的样子长在他心尖上了,那丰润的红唇,咀嚼起来都是那么诱人…… 他起了反应。 这时,李喜玥起身在江南县主耳边小声说了什么,作势要离席。 周崑一下精神起来,伴随着已经要破了天的色胆,他一刻也坐不住了! 不一会儿,李喜玥从茅房出来,还没等走两步,便被一股酒气熏得睁不开眼。 只见周崑一脸色气,伸手就要抓她。 李喜玥早有防备,快速闪避。 她佯装惊恐,厉声道:“你干什么?不知道我的身份吗?” 周崑大着舌头,“好丫头,煜初也不跟你同房,你们夫妻二人一人住一个院子,哪有这样的呢。时间长了,多寂寞啊。让我来抚慰你吧,让我陪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捉奸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李喜玥还是被恶心得浑身发麻,几乎要被他身上酒气和色气混合的味道熏吐了。 早知道周崑是狗皮膏药,他若非要粘你,是很难甩掉的。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利用一番。 李喜玥假意左顾右盼一番,面上闪过一丝难堪,这难堪中还带了被说中的恼羞成怒。 周崑一看,心道,嘿,有戏。 “周舅舅莫要再胡说八道,我只当你是今日吃醉了酒。”说罢,李喜玥作势要走。 周崑哪里能让她跑了,赶忙将她拦住,继续诱惑:“好丫头,舅舅是真心想疼你。自打见你第一眼,我就打心眼里相中你了。我知道你心里苦,煜初那个混账,把你这么好的娘子放在屋里不管,成日里在外头乱混,还弄了什么外室回来,惹了你不高兴。你这么好的女子,怎么能受这般委屈呢?” 周崑倒是会哄女人,估计以往用这一套拿下了很多女子。 李喜玥不说话了,美眸在月光下闪烁着莹润的光芒,看着让人怜惜。 周崑心头一阵燥热。 他知道女人都是吃这种情绪价值的,硬来还是不行。 他伸手要触碰李喜玥雪白的柔荑:“走,我们上你屋里去,舅舅好好跟你聊聊,宽慰你一番……” 李喜玥立马抽开身子,没让他碰到一丝毫毛。 她做出难为情的样子,好像很害怕。 周崑理解,毕竟是刚成婚没多久的女子嘛,对于这样的事还是没见过,害怕婆母和丈夫发现。 李喜玥这时道:“今儿不成。” 今儿不成,那就是改日可以喽? 周崑搓了搓手,急色道:“那你说个日子。” 李喜玥掩饰住心中的鄙夷,佯装思索的样子,才缓缓道:“明日这个时间,我在你们院儿后头等你。” 周崑住的院子,跟瑶月楼只一墙之隔。李喜玥约周崑的地方,也是瑶月楼的后墙。 周崑喜滋滋地应了! 定完日子,周崑先一步离开,回宴会厅去。李喜玥等了一会儿才往回走,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桑菊和青杏水碧三人。 她们一直在旁边的灌木丛躲着呢,若小姐这边局面无法掌控,她们便立马冲出来。 水碧和青杏手里都握着刀子,是做足了准备的。 若真有什么意外,她们就是亲手杀了那周崑赔命也在所不惜。 主仆几人对了下眼神,快速离开现场。 又过了一会儿,一刻巨树后缓缓走出个呆滞的人影。 是韩云霭。 韩云霭从茅房出来,正要回去,便看见周崑跟李喜玥纠缠不清,在这角落里不知嘀咕些什么。 她为了听清,又偷偷摸摸往前去,听完他们的对话,真真是吓得心头狂跳。 她可都听得真真切切! 李喜玥这个贱妇,竟然要与崇安郡王家的周舅舅私通! 那可是韩煜初的亲舅舅啊,李喜玥这个贱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她现在就想冲到宴会厅去,把刚才他们两个说的那些话全部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这李喜玥就是个臭不要脸的表子,她没看错人! “蜜儿,我要现在就去找江南县主告状。”韩云霭起身就要走。 蜜儿差点就冲她了个白眼。 真是要疯! 蜜儿赶紧拉住她,“二小姐!现在咱们没有人证物证,怎么能上去就说呢,县主娘娘能信吗?” “可是……”她憋不住! 蜜儿:“反正他们相约明日这个时辰在外私会,时间地点咱们都知晓了,明儿带着人去逮个正着不是更好吗?有了确凿证据,他们是万万抵赖不得的,到时候根本不需要您自己费什么口舌,只要看好戏就行了。” 韩云霭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好,明日她会安排人在周崑的院子外守着,到时候定要抓住这对不要脸的奸夫淫妇! 李喜玥给她受过的气,她要加倍奉还! 翌日。 瑶月楼那边,沈依雪终于迎来了自己苦等的消息。 一个眼生的小厮来禀告她,今晚亥时,李炫会在瑶月楼的墙外等候她,将她接走。 后门的锁子已经提前打开了,到时候她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推开门。 “哈哈哈哈哈哈……”沈依雪哈哈大笑,满心都是要重见天日的兴奋。 她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倒霉的。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她沈依雪定会拯救自己于水火! 当天晚上,整个韩国公府安静得诡异,仿佛都在伺机等待着什么。 亥时已到,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从自己的院里往外挪。 暗处,还有一群小厮和丫鬟,带着麻绳和麻袋还有棒槌,隐匿在角落中。 沈依雪收拾好自己为数不多的首饰和金银,放在一个小小的包袱中,这些都是韩煜初给她置办的。 时辰到了,沈依雪神色复杂地往韩煜初书房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狠心离开。 试着推了推房门,果然一使劲儿就推开了。 沈依雪兴冲冲往后墙走去。 ‘沙沙……’周遭寂静,唯有鞋底和沙土摩擦发出的声响。 倏然,一道不明显的脚步声从隔壁穿来,一听就是男人的动静。 沈依雪心中一喜,只当是李炫来了。 她满心欢喜地推开墙砖,在黑夜中摸到了男人的胳膊。 这触感…… 沈依雪拧眉,记忆中,李炫的小臂上满是肌肉,不应当如此松软呀,况且看这影子,李炫怎么还变矮了呢? 周崑今儿也是喝了酒的,迷迷糊糊来到后墙,便摸到了一个香香软软的女人。 黑夜中看不清脸,但是脸已经不重要了,他借着酒劲,上来就往女人的唇上亲—— “唉?”周崑的动作被一个巨大的孕肚给挡住了。 他愣在原地,不等反应,突然脑袋上挨了一闷棍,‘邦!!’的一声,狠狠敲在他后脑上! 见证了一切的沈依雪快吓死了,正要开口尖叫,从天而降一个巨大的麻袋,将她和她没叫出口的声音全部笼住! 半刻钟后,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被捆死了,往路上一扔。 韩云霭趾高气昂地走到他们跟前,朗声道:“把灯笼都给我点上!好好看清这对狗男女的真面目!” 小厮走上前——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绿帽子传开 这事动静太大,几个院里的主子全都被惊动,大家纷纷往这边赶来。 走近了,便看见韩云霭气势汹汹的这一幕。 韩国公爷是从陈姨娘房里来的,披了件外袍,下身只穿了裘裤。 黄毅虽是客人,听见这不同寻常的动静,也出来了。 再往后,还有韩煜初,魏姨娘安姨娘…… 除了老太太院的,其余人都来了! 韩云霭也不着急了,就等着所有人都到齐,再揭开真相! “云霭,你闹什么呢,这是做什么,你把谁给绑了?”爱女心切的韩国公爷最先开口。 “爹,今儿我就让你们看看这个贱人的真面目!你们都说我不懂事,说我老跟她作对是我的问题,哼,你们才是识人不清!”韩云霭满脸兴奋,颇有要好好证明自己的气势。 众人虽是一头雾水 ,却也看清了形势。 陈姨娘首先紧张起来,“云霭,你先别冲动,有什么事咱们府私下处理,现在人太多了,若有什么传出去,不好听的!” 知女莫若母,陈姨娘自然知道自己女儿在这府中最讨厌的人就是李喜玥。 她不会把李喜玥给抓了吧! 先不论今儿是什么事,也不论是真的还是栽赃陷害,重要的是,李喜玥答应了她,要帮她复宠呢。 陈姨娘这些天刚尝到甜头,韩国公爷常常来她这里留宿。 就算韩云霭要弄李喜玥,也不能是现在! 复仇心切的韩云霭才不管那么多,梗着脖子,正义道:“我就见不得府里有腌臜事,今儿让我捉到奸情,我是一定要道明的。总归是咱们府里人,事也发生在咱们府里,不会叫人传出去的。” 一直默不作声的韩煜初环顾一周,没看见李喜玥,他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他身子还不好,喘着气,厉声问:“麻袋里套的是什么人,快掀开!” 韩云霭给身后丫鬟一个眼神,示意可以把人弄出来了。 丫鬟们手忙脚乱动作着,韩云霭昂起下巴,俯视着韩煜初,以悲悯的语气道:“哥,我早就说你不要娶那种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你偏不听,还总觉得李喜玥是个好的,甚至为了她让我去祠堂罚跪,害得我这么久都无法出门,你真是糊涂极了!今儿我就让你看看你那个大娘子李喜玥的真面目,她就是个给你戴绿帽子的贱人……” 不等韩云霭把抹黑李喜玥的话说完,两个麻袋被掀开。 众人瞪圆了眼睛,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麻袋里,躺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周崑,另一个麻袋里,是被堵了嘴的沈依雪。 看见众人的反应,韩云霭十分满意! 她等这一幕已经等了许久,终于大仇得报! 韩煜初‘啊’‘啊’了半晌,眼睛凸起来,死死指着韩云霭身后的二人,浑身都在颤抖。 最终—— 眼睛一翻,昏死过去了。 场面一下乱了,丫鬟小厮们无头苍蝇般撞在一起,请府医的请府医,掐人中的掐人中,魏姨娘抱着韩煜初的身子大声哭,韩国公爷手忙脚乱…… 韩云霭看着因自己而混乱的场面,心里攀升起一点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 “怎么回事!怎么闹成这样!” “煜初,煜初!我的儿,你怎么了!”是江南县主惊叫的声音。 韩云霭一怔,这才想到江南县主刚才不在现场,现在姗姗来迟。 可是,她来不及想更多。 韩云霭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随江南县主一同出现的那个女人—— 李喜玥!! 怎么会是她!! 那麻袋里是谁!? 李喜玥跟在江南县主身后,也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 她看着昏倒的韩煜初,拿出一家主母的风度,有条不紊地调度着府中的大夫和丫鬟小厮们。 韩云霭人都麻了。 她浑身发抖:“怎么会……”李喜玥怎么会跟江南县主在一起!? 她慌忙扭头去看麻袋里的人,可是那里正被一群下人围的严实,她什么都看不清,亦或者是她吓得眼睛都花了,眼前的画面都开始模糊起来…… 这时,李喜玥皱眉,以长嫂的口吻对韩云霭道,“云霭,这么晚了你不在自己院里待着,在外戚的院子外堵着干什么?要不是我跟母亲在康悦阁看花样,还没睡,你这事闹到外头去,让下人们瞧了,多难看啊。” “不可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韩云霭死死盯着李喜玥的脸,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江南县主气得牙痒痒,冲过来,冲着韩云霭的脸颊就是狠狠一巴掌。 “你非要把你哥哥气死才满意,庶出的小贱人!” 江南县主向来是以清高和矜贵的形象示人,绝不可能当众辱骂庶女,更别说骂的这般难听。 她是真气坏了,连名声都不顾了。 宝贝儿子接连遭遇打击变故,先是革职,后又被妾侍戴了绿帽子,还被朝国外臣羞辱,要替他把那野种养到生下来。 韩煜初本就心智脆弱,这下,韩云霭又闹出这事! 她真是要被这对贱人母女气死! 陈姨娘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强撑着把韩云霭护在身后。 她‘扑通’一声跪在江南县主面前,猛磕了几个头。 “县主娘娘您大恩大德别跟云霭置气,她这么做肯定有原因的,肯定也是为了咱们府好!云霭,你愣着干什么,快给你母亲解释啊!” 这声‘母亲’,试图唤起江南县主对韩云霭的母爱。 只可惜,江南县主对韩云霭这个未在自己膝下承欢过的庶女并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说母爱了。 她厉声道:“解释!我看你怎么解释!” 韩云霭被打懵了,此刻也谈不上什么情绪不情绪的,赶紧三言两语把昨儿宴会上在茅房遇见李喜玥和周崑的事说了。 “所以你是来捉奸的?” 韩云霭的意识恢复了一些,点头如捣蒜:“是啊母亲,我也是为了咱们府好,为了我哥哥好啊!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哥被戴绿帽子呢!” “可……”可你嫂子不是跟我在一处吗,而且你捉到的是沈依雪和周崑啊! 不等江南县主的疑问提出,一个侍卫慌张地跑进门,“不好了,不好了,外头的酒肆里传开了,说咱们小公爷戴了绿帽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 沈依雪生产 这一声惊呼,真真吓惨了院中所有人。 “你说什么?外头的人怎么会知道!”韩国公爷一个猛子冲过来,拽住侍卫的领口便开始咆哮。 江南县主狠瞪了眼韩国公爷,拧眉低吼:“还不快把小公爷抬回书房!府医,跟着去!若是煜初今儿有个什么闪失,你们等着受罚罢!” 韩煜初本就是半昏迷的状态,这下直接被一群人簇拥着抬走了,也不知他听见没。 确保韩煜初听不见,那侍卫才开始道出外头发生的事。 “方才盛京中最繁华的回字街上有人打起来了,是因为咱们小公爷产生的争执。晚上在回字街吃喝的人都非富即贵,小的一问,竟是两个官宦人家的公子争执。” 说了半天竟是废话。 护子心切的韩国公爷在侍卫腿上狠踹一脚,怒斥,“废物点心,你倒是说他们在争执什么啊!” 侍卫被踹到地上,这回,嘴上如点了炮仗般迅速:“咱们小公爷向来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可他近些天都没出现过,于是众人议论纷纷。有两人说知道内情,大家就凑上去问。一个说小公爷这些日子都没出门是因为被皇上革职。他办事不利,还敢糊弄皇上,皇上气急了便将他革职。另一个反驳,说不对,小公爷不出门的真实原因是他被戴了绿帽子,憋屈至极,所以不敢出门。许是喝了酒上头,然后……他们二人就因为这事闹起来了,从酒楼打架一直打到街上去,一晚上弄了好大的架势,但凡是在外头玩耍用餐的都知道了!” 江南县主气得呼哧带喘,薄薄的面皮涨了血红。 “到底是哪家的纨绔,竟敢胡乱攀扯我的儿!现在管不得这么多了,赶紧叫人出去把散播谣言的人都给我抓起来,然后澄清!” 侍卫都快哭了:“县主娘娘,没法儿澄清了哇,那人说曾见过小公爷的外室,说沈姑娘是个不安分的,她不仅和小公爷相处,还与炫王常常在一处。那人说沈姑娘与炫王也有关系,便又站出来很多人作证,说他们也见过……这,这么多人证,还怎么澄清?” 众口铄金,既然有这么多‘目击证人’,韩煜初被戴绿帽自然就是不争的事实了。 江南县主一口气没提上来,快要撅过去了。 诚然沈依雪是个不安分的,与李炫有染也是事实,可这都是高门大院里最私密的消息,是万万不可能传到民间的。 她就不信了,这两个人的争执会是个偶然!? 此时,唯一的外人黄毅有些尴尬,真后悔跑出来掺和,现在是走也不成,不走更不成。 他在江南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些传闻,有关于韩煜初后院之事的。 听说他弄了外室进门,把自己大娘子气得半死,病了好一阵子。 但后头不知因为什么,当初凤头正盛的镇国侯府又攀扯上了他的大娘子,为此江南县主还严惩了这个儿媳,闹得很大。 没想到,真正绿了韩煜初的不是他大娘子,而是那个他深爱着,守护着,排除众议纳进门的外室么。 嚯,这可真是讽刺啊。 江南县主真恨不得出去屠了那些嚼舌根的登徒子,李喜玥也在一旁小声啜泣着,拿着帕子偷偷抹泪,好像想到了以往受的委屈,多难过似的。 江南县主怀疑了一圈,也怀疑不到李喜玥头上去。 在外头散播自己丈夫的传言,让别人都知道她丈夫戴了绿帽子? 不大可能。 眼下再没有对策,一夜之间,韩煜初的‘京城绿帽子王’名号,竟落实了。 众人挪了位置,把昏死过去的周崑和快吓得昏死过去的沈依雪弄回院里去。 韩云霭和她今儿带来的下人都被带到江南县主面前,挨个审问。 韩云霭战战兢兢的,不敢撒谎,只把自己的所见都说了。丫鬟小厮们也一五一十说了。 昨晚是李喜玥与周崑私会,还约了今日晚上见面。 可今儿抓住的却是沈依雪和周崑,他们抓着人的时候,沈依雪还被周崑的胳膊紧紧揽着,两只手被他握着,画面格外香艳。 现在,李喜玥和沈依雪的供词都没有可用价值,只有等周崑醒了,结合他的供词,才能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江南县主烦得要死,狠狠瞪了眼床上昏死过去的周崑。 她这个庶弟简直就是个祸害,从小到大有他准没好事,更何况这厮压根就跟自己不是一条心。 哼! 她定要想办法回趟娘家,让父亲考虑一下,偏不把爵位传给他! 这边乱着,那边看管沈依雪的小丫鬟倏然花容失色:“大事不好了,沈姑娘见红了!” 沈依雪虽不足月,但也到了能生产的日子,经过这么一遭恐吓,惊惧不安,提前发动了。 江南县主就是再不愿意,到这个关头上了,也没必要再加害她。 只能喊来稳婆和大夫,为她接生。 这一晚上,整个韩国公府都没人睡觉。 产婆在里头叫着口号,丫鬟们一盆盆水往里端。 江南县主沉着脸坐在外头。 唉,她儿子受了这样的委屈憋闷,偏偏还要这贱人腹中孩子给皇上和炫王交差! 真是屈辱至极! 沈依雪在房里生产,李喜玥陪伴在江南县主身旁,也是一脸憋屈烦闷的模样。 她嘀咕道:“我可怜的小公爷,怎么命这么苦,偏偏被这样一个不检点的女子给迷惑了,还好心将她带回来娇养着……可见沈姑娘在外头就是个破鞋,谁也不要她,怎么就缠上我们家了,家里这半年多来就没安生过,哪次不是因为她……” 说着,眼泪像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这话可真真说进江南县主心里了。 自打韩煜初跟沈依雪纠缠上,家里就没好过。说实在的,李喜玥被当初下了私牢,也是沈依雪和韩云霭从中作梗,里应外合。 搞得江南县主和李喜玥现在也隔了心。 李喜玥是个多么好的帮手啊! 就因为沈依雪捣鬼,现在也不能好好用了。 江南县主心中的天秤越发倾斜,就觉得今晚发生的‘捉奸’又是韩云霭和沈依雪设计安排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胆大心细 沈依雪这胎生的时间不短,足足三个时辰。 天都亮透了,才听见一声虚弱的婴儿啼哭。 产婆散了散身上的血腥味,才将洗好的婴儿抱出来给江南县主过目。 “县主娘娘,是个男孩儿。” 只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江南县主就嫌恶地挥了挥手,叫抱下去。 野种。 竟还是个男孩儿。 李炫就更不可能撒手退让了。 她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了想法。 横竖孩子在韩国公府手中,就算硬压着不给他,他也不敢大闹。到时候向他提条件,他也必须得照办。 否则就把孩子藏着,或者交给明阳郡主,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区区一个入赘在盛京的朝国外臣,竟敢把手伸到国公府的后院来,还扮可怜博得皇上怜惜,让韩煜初吃了这么大一个亏。 哼,给他三分颜色,他还开起染坊来了? 沈依雪生了孩子,状态很差,昏迷了。府医给她送了药去,丫鬟强行掰开嘴灌下,便也不管她了。 江南县主这边累了一晚上,真真是疲倦不堪,感觉心口突突的跳。 雪儿递过来一杯水,和一颗药丸,伺候她吞服。 李喜玥看过来,温和道:“母亲操劳了一夜真是辛苦了,现在瓜熟蒂落,母亲可以先回房休息一番,等缓过来了再商议昨夜发生的事。总归人都看管着,不急于一时。” 她语气温柔而坚定,让人莫名信服。 江南县主点点头,没反对。她身体不算强健,熬了这一宿又动了这么大的气,可真是遭不住了。 “喜玥,这里就交给你了。”江南县主深深看了她一眼。 李喜玥面上依旧是毫无破绽的淡然,“是,请母亲放心。” 日头越发大了,周崑院里也穿来声音。 里面都是李喜玥安排的人,一有动静立马就有丫鬟出来禀报。 “大娘子,里头人醒了,正有发脾气的势头呢。” 李喜玥眼中闪过一抹嫌恶,随即玩味一笑。 “是啊,受了这么大的算计和憋屈,能不生气么。走,会会他。” 青杏和水碧随即跟上,二人眼中满是戒备。 “天杀的贱人,竟敢算计老子, 下手这么狠,敲了老子闷棍,嘶,啊……”还门进门,就听见周崑歇斯底里地咆哮。 李喜玥面容冷肃,静静站在门口。 伺候周崑的孟姨娘第一个发现了她。 她双眸眨了眨,一瞬不瞬盯着李喜玥,不知道在想什么。水碧拧起眉头,怒斥道:“瞎了心了你,看见我们大娘子也不知行礼,小心你那眼珠子!” 孟姨娘惯会扮柔弱的,立马垂下眼睫,老老实实跪下了。 “给李大娘子请安,是奴不知分寸了。” 李喜玥似笑非笑:“我与你可没有利益冲突,原本就是两个并不相干的人,你若有话可以好好说,何必做出这副矫揉造作的贱人模样来,难不成还能构陷我?当我是花钱两位姨娘么?你也能够得上我?” 这话一出,孟姨娘吓得肝肠寸断! 她怎么知道花钱两位姨娘被关禁闭是她挑拨的! 青杏最是讨厌这种心里满是弯弯绕的小女人,登时冷哼一声,不留情面道:“起开。” 孟姨娘一哆嗦,立马闪开,把位置让开了。 李喜玥并不畏惧,闲庭阔步走进房门,嘲笑地看着周崑。 周崑一见到她,双眼像熏了火药似的,瞬间一片猩红! “你还敢来!你对我做了什么!?” “哦?看来周舅舅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你深夜约见韩煜初的姨娘沈氏,与她私会,结果被府中二小姐韩云霭当场捉住,在场十几名仆从全部都是人证,你可有什么要辩解?” 周崑的心哇凉哇凉,一下就想到了当时摸到的那个女子。 黑夜中看不太清,但身高似乎不对,那人要比眼前的李喜玥矮上半个头,而且凑近她时,还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圆圆的…… 周崑多么精明一人,不用多久便想通了一切。 “哼,你跟那外室斗得厉害,她抢了韩煜初的宠爱,你便利用我闹了这么一出,以此让她背上‘荡妇’的头衔。用这种方式争宠倒也正常,可你就不怕我将你勾引我的事全盘托出吗!” 李喜玥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勾引你?我疯了不成,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勾引一个比我大二十岁不止,头还要秃了的老男人,我图什么?”说句难听的大实话,人家韩煜初再差劲,好歹还占个身高八尺,帅气俊美,论皮相绝对是过关的。 你一个又老又丑的家伙,算什么东西。 “你说我勾引你,有证据吗?哦,倒是我有丫鬟和这府中的下人们可以作证,前几日你在外头堵了我的路,还说出许多调戏之言。”她慢条斯理的,神色淡然。 周崑咬紧了牙。 其实李喜玥也有赌的成分。 她就是觉得奇怪,周崑就算再好色,也不可能发疯去勾搭骚扰自己亲外甥的大娘子。 只有两点能够解释。 第一,他本就与郡王妃所出的两位嫡姐有争执,打心底里不想让她们好过。 第二,韩煜初有把柄在他手里。 所以他才能如此放肆,如此挑衅。 就以韩煜初那个暴脾气,看他对自己妻子的那种眼神,恐怕早就忍不住发飙了。 可韩煜初没有。 果然,周崑沉默了一下,并未继续跟李喜玥对峙。 这便印证了她的猜想。 李喜玥心中一喜。 看来,韩煜初还真有把柄在周崑手上,那她就好奇了,这把柄是什么?若她拿住了,是不是也能够利用一番,这会不会有助于自己与他和离? 眼下,李喜玥又道:“稍晚些,有的是你跟沈依雪对峙的时候,是她还是我,孰轻孰重,你心中有数。哦对了,忘记告诉你,沈依雪给韩煜初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她刚生下了炫王的孩子。” 周崑震惊了。 那孕妇,怀的是竟然炫王的孩子? 他冷静下来,疯狂思索对策。 一个巴掌拍不响,一男一女深夜会面还被当场抓住,这是怎么也解释不清楚的。 既然事情已经暴露,私会的对象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一个是当家主母李喜玥,一个是给韩煜初戴了绿帽子,正被厌弃的沈依雪。 到底选哪个才不会被埋怨太深,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送你一口大黑锅 当晚。 一众人全部被搜罗到大堂,开始对峙。 李喜玥不慌不忙,早早就一脸镇定地站在江南县主身旁,完全是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经过上回听信旁人挑唆,让李喜玥吃了那么大一个亏,其实江南县主也做不到完全不心虚。 眼下,她就更偏向是沈依雪搞的鬼。 周崑醒了酒,整个人精神起来,眼神虽然有些躲避,但也不怎么失态,看样子是早有对策了。 唯有沈依雪是比较惨的。 她早上才生了孩子,生的昏死过去。眼下才刚刚被一碗烈性参汤逼醒,就被下人们马不停蹄地抬过来了。 此刻她面色一片惨白,嘴唇干涸皲裂,看着实在是惨。 韩云霭也被叫来了,与她一同而来的是陈姨娘。她始终放心不下,害怕韩云霭又被江南县主罚了。 人齐了,大门‘咣’一声紧闭,无关紧要的人全被清出去,只剩几个重要人物。 烛光摇曳,明明是亮堂堂的大厅,却让人不寒而栗。 江南县主厉色道:“周崑,你如何解释昨晚和沈依雪在深夜相会!” 周崑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哪里跟她深夜相会了,我是晚上喝多了出来透透气,许是走错院子了吧。长姐怎么不问问她,明明被关禁闭,她是怎么出来的?” 这是早就想好把黑锅给沈依雪背了。 沈依雪这一生陷害过旁人无数次,还是第一次被陷害。 她急得手指颤抖,赶忙看向李喜玥:“是大娘子构陷我的!她说炫王今日会带我私奔,我以为是真的,所以才出门了!” 江南县主冷眼:“你的意思是,大娘子误导了你,让你以为是李炫与你相会?” 沈依雪慌忙点头。 “对!我那住处封锁得如铁桶一般,就连小猫小狗都难以出入,我又哪来的本领能离开呢?是大娘子叫了一个小厮来递消息,然后打开了门锁,让我出去的!” “你可能认出那个小厮?” “我能!”她急性和眼神都很好,若是再看见那人,定能认出来! 江南县主沉默了。 府中小厮虽多,但一个个辨认也快。 她先看了眼身旁的李喜玥,“玥儿,你可有要辩解的?” 李喜玥沉稳道:“沈姑娘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儿媳都不认。儿媳没什么好辩解的,就任沈姨娘去查,去认人,要想诬陷我,可要拿出确凿的证据才行。” 江南县主沉默了。 是啊,上回李喜玥进私牢受了无妄之灾,就是因为他们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贸然收监才导致的。 这次定要查个清楚。 “来人,让府中所有小厮挨个进来,拿着人名册子挨个对,一个都不许拉下。” “是!” 韩国公府的小厮多达上百人,看院子的,伺弄花草的,整理马窖的……真是一时半会儿都数不清。 沈依雪在极度疲倦的情况下还要保持清醒的大脑,咬紧了牙关。 小厮们在管事和嬷嬷们的带领下有序进入。 沈依雪聚精会神地盯着。 一个不是,下一个还不是,再来一个又不是…… 就这么查了半个时辰,沈依雪实在是熬不住了。 上头,江南县主的神色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她若是认完了所有人,却没有一个是昨晚那人呢?那她也太被动了! 谁知道李喜玥是不是早把人给弄走了? 她灵机一动,指着眼前一个看着就胆小的小厮道:“是他,就是他!” 众人的眼神立马投射过来。 小厮跪直了,慌忙摆手。 “我是老爷房里的,昨儿一直伺候老爷下棋呢,怎么会是我!”他说话掷地有声。 韩国公爷拧眉看过去,点头。 “他确实是在我院里伺候的。” 沈依雪也是点背,居然一指就指到了韩国公爷房里的人。 她面红耳赤,自我解释着:“许是长的有些像吧,你还有兄弟在府中做事吗?” 小厮哪还肯理会她,冷哼一声,冲她翻了个白眼,随即冲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还有李喜玥行了礼,便自顾自退下了。 “……”沈依雪尴尬了。 见她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江南县主觉着都不用查了,必定是她无疑。 这贱人,真是死性不改。 这时候了还敢撒谎,可见她嫌疑极大! 眼看查人也没用了,江南县主就又问周崑另一个疑点。 “云霭说,那日国公爷生日宴上,看见了你跟我家儿媳在茅厕旁窸窸窣窣,说些调情的话,可是真的?” 周崑眼珠子一转,勾起唇,吊儿郎当的回答:“姐夫生日,我高兴,多喝了两杯,那天晚上完全晕了,哪里记得跟谁说了什么话。”他扭头问韩云霭:“二丫头,你看错了吧?” “……” 韩云霭默了。 眼下所有有利证据都站在李喜玥这边,沈依雪完全处于弱势。 上回闹的那事,就让江南县主对她意见颇深,搞得她很长一段时间日子都不好过。 她才不想被江南县主怀疑跟沈依雪是一伙的呢! 韩云霭这时候脑子灵光了,立马就翻供了! “我忘了,许是记错了吧,那晚我也喝了酒,见那情景很害怕,许是沈姑娘也没准呢!也可能周舅舅和旁的什么小丫鬟讲话呢,我也记不清了。” 沈依雪蓦然瞪大眼睛:!!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啊! 她压根就不认得什么周崑,更不知道他跟江南县主有亲戚关系。昨天才是他们见的第一面,自己还是个孕妇,怎么可能跟人家偷晴呢? 这简直太荒谬。 “我冤枉……” 她话没说完,立即被江南县主身边的岑嬷嬷给拖走了。 江南县主再不愿听她的胡言乱语。 她阖上眼睛,身心疲惫道:“这个贱人,我定不能让李炫和她好过。孩子如今在咱们手中,我倒看看李炫能不能坐的住。国公爷明儿告假罢,咱们静观其变。”可见她早有打算了。 韩云霭暂时逃过一劫,整个人卸了力。 一旁陈姨娘也输了口气。 她眼神闪烁,开始认真思索,看样子不能再让韩云霭留在韩国公府了。 她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不能再耽误下去了。留在这府中,每日里只琢磨着怎么跟李喜玥作对,这可不是长久之道。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将她嫁出去才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合适的人选 崇安郡王府的长子周崑进京三日,嘉元帝才有空召见他。 周崑现在还没被崇安郡王授意为世子,但他身为长子,成年后也是他替崇安郡王理事最多,大家早已将他看做崇安郡王府的继承人。 此次进京,便由周崑述职。 他远道而来,下朝后嘉元帝还专程设宴留他用膳。 周崑不是第一次进京述职了,却是头一回被皇上留下用膳,他感到骄傲又惶恐,心里盘算着进京以来发生的这些事情。 说实在的,他真不愿意为了外甥冒这个险。皇上再怎么好说话,也不可能朝令夕改,这让他九五至尊的颜面往哪里放? 父亲好歹还能在皇上面前卖卖老脸,可他算什么东西? 周崑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清楚的。 更何况这些天来,长姐和姐夫对自己那个态度,昨儿还将他像犯人一样审问,他心中可是非常不悦的。 周崑跟在大太监身后,一路都谨言慎行。 太监领他到了皇上平日宴客的小厅,笑眯眯道:“周公子,请您等候,皇上更衣还要一会儿。” 周崑知道这太监是皇上身边心腹,他立马躬身作揖,从兜里摸出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趁人不注意塞进他的袖口里。 “公公辛苦,这点心意您别嫌弃,天儿暖了,您得闲了也好喝点新茶。” 大太监笑得更真诚了,特意提点一句:“周公子太客气了,皇上昨儿没睡好,明阳郡主昨日进宫不知向皇上诉了什么苦,唉哟,皇上正发愁呢。” 周崑眼珠子转了转。 “多谢公公。” 明阳郡主嫁给李炫后日子过得很舒坦,将李炫死死把控在手中,且不许他纳妾,也不肯为他生孩子。 大家心知肚明,明阳郡主其实压根儿看不上他这个朝国质子。 她带着跟亡夫所生的孩子再嫁,只要李炫没有后代,她和亡夫的孩子就能理所应当继承他们的一切。 若李炫有了孩子,定会有私心,为他自己的孩子做打算。 明阳郡主是要将这势头掐死在摇篮中。 谁成想半路杀出个沈依雪。 李炫藏得再好也没用,他身边全是明阳郡主的眼线,有什么反常一查便知。否则,李炫也不会想出让沈依雪留在韩国公府生产的损招来。 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缺德吗?他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明阳郡主总不会把手伸进人家韩国公府里去,沈依雪在那里反而安全。 昨天沈依雪前脚刚刚生产,明阳县主后脚就跑来跟皇上哭,是为着什么,不言而喻了。 嘉元帝姗姗来迟,宫女端着精致的餐盘鱼贯而入。 “周卿,你父亲身体怎么样?”嘉元帝挂着俩黑眼圈,开始闲话家常。 周崑起身行礼:“回皇上,父亲除了以前关节疼的老毛病,再无其他。多谢皇上关心爱护,臣回去一定如实转告给父亲,想必父亲一定会感激涕零。” 嘉元帝摸着胡子,‘哈哈哈’笑了两声,“朕惦记他,我们都是一把岁数的人了,要多多保重才是。你今日的报告朕听得心中舒坦,边境战事才平,正是钱财粮草紧缺的时候。你父亲把江南守得很好,朕很放心。” 周崑心里抖了一下,赶忙又起来作揖。 嘉元帝挥手:“行了行了,朕是请你吃饭的,倒像让你来行礼似的。” 嘉元帝又与周崑闲话家常起来,话语中故意往李炫和韩煜初身上靠。 周崑小心翼翼地回话,丝毫不敢表露出要给韩煜初讨公道的意思。 嘉元帝肯定知道他提前一个月跑来盛京述职的真正目的,但周崑已经做了决定,他要一拖再拖,绝不让自己站在被动的位置。 君臣二人聊了一晌午,酒足饭饱,这才散场。 嘉元帝随后便去了皇后宫里。 姜皇后正在为今年春天的四时祭做准备,听见太监通报的声音,赶忙起身迎接。 “皇上,您不是在接见周家人吗,怎么来臣妾这了?”说着,姜皇后命宫女送来一盏温热的红枣姜茶。 嘉元帝看见自己这位德才兼备的皇后,便觉得安全感满满。 他呷了口茶,握住姜皇后的手,道:“韩煜初和李炫那事,恐怕最终还要折中解决。虽然周崑今日并未向朕诉说他们之间的矛盾,但最终肯定还是要提及。李炫的孩子已经出生,瓜熟蒂落。恐怕最终还得劳烦朕的皇后,去给明阳好好说说,让那孩子进门。” 姜皇后为难地叹了口气,嗔怪地看了眼嘉元帝。 自家这皇上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非掺和这些臣子的后宅之事干什么。 烂摊子还得让她收拾! 她转念一想,嗯,似乎有个合适的人选来说和此事。 …… 周崑回府后,江南县主赶忙来他院里问情况。 她语气很急:“你可跟皇上说了父王的意思?皇上改变心意了吗?” 周崑冷哼一声,语气不大好:“长姐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今日上朝是要述职,说正事的,我能一见到皇上面就只顾着告状诉苦吗?就算皇上要向着我们,也会觉得心生厌烦!” 周崑说的不无道理,可江南县主心里头这个坎就是过不去。 “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说啊,别忘了父王交代给你的任务!”她赶忙拿出崇安郡王来给周崑施压。 这时,周崑给孟姨娘使了个眼色,孟姨娘赶忙拿着热茶送过来,意有所指道:“爷今日累坏了吧,这一天应酬下来还没好好喝口茶呢,快歇歇吧。” 江南县主冷冷横了她一眼。 死丫头,跟她来这一套,意思是她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子,只顾着逼迫周崑。 孟姨娘装作看不见她的怒视。 江南县主‘哼’了一声,不愿跟这个便宜庶弟废话,只道:“我只给你三日时间,你若解决不了,这次我就同你一起回江南。许久没见父王了,咱们府里也该把世子的人选定下来了。” 丢下这句话,她昂着高傲的头颅,扭头就走。 世子之位久久不定,一直是周崑心里的痛。 他眼神倏然阴沉下来,猛地将茶水泼在刚才江南县主站着的位置。 “贱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傍身要紧 三日后,李喜玥接到了宫里来的圣旨。 姜皇后点名要她进宫伴驾,顺便与她叙叙旧。 李喜玥的母亲曾经是姜皇后伴读,当年长公主出生时身子羸弱,也在齐氏的陪嫁庄子上住过一段时间。 虽然在齐氏过世后,姜皇后不曾专程吊唁,但也差人送了许多银子来作为抚恤。 齐婼琴生前有一众可靠的闺蜜,如今都身居高位,在李喜玥出嫁前多多照拂,疼爱有加。 但李喜玥嫁人后便一心忙于在韩国公府立住脚,她又是个不爱麻烦别人的性子,不想让姨姨们因为自己而操心,于是并没有刻意联络她们。 毕竟,这时代后宅中的女子,就算再怎么身居高位,雍容富贵,日子照样如履薄冰。 一家一本难念的经。 回想起母亲和她年轻时的往事,李喜玥眼神暗淡下来,神色中浮现难以消融的哀愁。 李喜玥要入宫伴驾的事情很快传遍了韩国公府。 众人表情各异,心思也南辕北辙。 韩云霭是恨得牙痒痒,嫉妒让她失去理智,生生扯坏了手中的帕子。 而江南县主却心生一计。 她赶忙叫司衣局送了两身最新最昂贵的春装到合韵院去,又亲自从库里选了一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玉簪。 “玥儿,你去宫里伴驾,代表的是咱们韩国公府的面子,所以我专程给你送来了这些衣衫和首饰。我知道你母亲与皇后娘娘感情深厚,但该装扮的还是要装扮一下,在皇后娘娘面前不能失了体面。” 李喜玥垂眸瞥了眼那金丝线绣成的桃花纹样,抿唇笑了。 “多谢母亲,我定不给咱们府里丢脸。” 江南县主又道:“皇上和皇后是有名的琴瑟和谐,夫妻一心,若你能找机会在皇后面前替煜初讨讨公道,想必皇后一定会与皇上提及的。” 这世上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李喜玥收了两件衣服一枚簪子,却要替她去皇后面前给韩煜初‘讨公道’,这笔买卖真是好不划算。 “自我有记忆起,便不再见过皇后娘娘,这还是头一遭。若是急功近利,怕会给皇后娘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江南县主撇嘴,脸上的笑容瞬间耷拉下来。 她冷眼瞧过来,“如今你也是去宫里面前露过脸的了,若是将皇后伺候高兴了,日后我们有的是看你脸色的时候。” 李喜玥再不与她相让,直接道:“我们现在所享受的荣华富贵都是天家所赐,自然没有不好好伺候的道理。如今小公爷被皇上罢职,国公爷在朝堂上又无建树,可不得靠我在皇后娘娘面前表现吗?”言外之意,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着办。 究竟以你儿子后宅这点破烂事为重,还是以整个韩国公府的荣耀为重? 她鲜少在江南县主面前伶牙俐齿,这番话愣是将对方堵的下不来台。 “哼,那你便去罢,不论如何,总归你是我们韩国公府的人,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吗?” 李喜玥觉得她真是搞笑,为何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难道她平日里做的还不够好吗?只要有一点不顺着她的心意,她必然要上来狠狠咬一番,哪怕是得不着真切的好处,嘴上也是不能吃亏的。 江南县主气冲冲地走了。 她一肚子憋闷,总觉得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不就是给韩煜初讨回公道吗,这事有这么复杂吗? 一个二个推三阻四。 若是再这样,她就自己往宫里送拜帖,去皇后面前哭一通! 她从合韵院出来后,先去了趟韩煜初的书房。韩煜初这几天一直在发高烧,白天退烧,晚上又烧起来,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魏姨娘尽心尽力伺候着,也是好几天没合眼。 看见儿子病得迷迷糊糊的模样,江南县主先是悲痛地哭了一会,随即又恨牙痒痒。 魏姨娘在一旁察言观色,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这把火蔓延到自己身上来。 江南县主发泄完,眼睛眯起,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又气冲冲离开了,看样子是去找韩国公爷。 魏姨娘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府医来了,“魏姨娘,这是小公爷的退烧药和助孕药,但二者一起喝的话会降低助孕药的效力,你一会儿给小公爷服下吧。” 魏姨娘赶忙起身接过。 人都退下,屋里只剩她与昏迷不醒的韩煜初二人。她盯着两碗黑漆漆的汤药,眼神有些犹豫。 手抚上小腹,魏姨娘深吸一口气,暗自下了决定。 小公爷如今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她必须得给自己留下一个在韩国公府中傍身的孩子才行。 既然两种药一起吃会大打折扣,那就只吃一种吧。 她眼神发黯,手上动作飞快。 索性将退烧药全部浇在盆栽的土壤中。 随后端起助孕药,一滴不漏地给韩煜初灌了进去。 男人喝了药,轻咳几声。 魏姨娘见他醒了,便柔声问候了几句,然后柔荑滑进被辱…… 韩煜初呼吸一滞,视线朦胧,仿佛看见女神仙在自己身上,下一瞬,他又失去了意识。 …… 江南县主从韩煜初的书房出来后,便直奔韩国公爷的院子。 根据江南县主的要求,韩国公爷这几日都没上朝,只称病,在府里待着呢。 江南县主到的时候,韩国公爷正在和陈姨娘赏画。 他收了一批新画,笔墨十分新鲜,与寻常的水墨意境不同,这种画风更加写实。 江南县主进门时,闯入眼帘的便是韩国公爷揽着陈姨娘的腰肢,老夫老妾依偎在一起,说说笑笑赏画的模样。 本就带着满腹的怨气和暴躁,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你儿子受了这么大委屈,现在还躺在床上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你个老不修的就知道在这带着女人赏画作乐,丝毫不知道替我分忧,难道你就不能在外头走动走动关系,亦或者是去求求皇上给煜初讨回公道,我……我养了一家子饭桶不成!” 她气得目眦欲裂,恨不得冲上去活活撕了陈姨娘这个老贱人。 陈姨娘吓了一跳,赶忙缩到韩国公爷身后,小鸟依人地扯着男人的衣摆,身子瑟瑟发抖,如萧瑟秋风中摇摇欲坠的落叶,惹人怜惜。 “国公爷,我害怕……”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夫妻离心 韩国公爷在江南县主跟前一向是没有什么大丈夫尊严的。 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了二十几年。 这一刻,他虽觉得十分生气,却也实在是习惯了,一时间没有过激的反应。 韩国公爷攥住陈姨娘的手稍作安抚,然后冷着眼眸面对江南县主。 他深吸一口气:“你说不让我去上朝,我便立马告假。你说不许旁人来府里走动,我便立马下令再不见客。你说你娘家人来了,要给他们看看你平日里过的有多好,我便命人来修葺房屋,增添家具摆件。我请问,县主娘娘,现在还有哪件事是你不满意的?你不如一次性说个明白,别让我白白挨一顿臭骂。” 他真是从未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江南县主。 像是一个累到筋疲力尽却无法摆脱现状的人,说出自己最后的心结和无奈。 以前,他们二人争执也好,闹脾气也罢,至少还有的吵,还有情绪。 可如今韩国公爷的态度,就像什么都不想要了,任由江南县主做什么都好,他不再有任何情绪,也不会再反抗了。 果然,这样消极的态度瞬间点燃江南县主的怒火。 她尊贵清高,怎能忍受丈夫这般对待自己! 但让她低头是万万不可能的,江南县主立马变本加厉地辱骂他:“什么叫做我满不满意?你当我愿意跑来你这里跟你絮叨吗?你毫无大男人的担当作为,府里有什么事不得由我牵头,不得由我来想办法?如今周崑和李喜玥都不服管教,一个二个的都催不动,赶不得。这种情状,你不着急也就罢了,我着急还急出错来了?我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还不是为了韩国公府和煜初的尊严吗!” 她正气凛然,一切都格外正确。 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别人不顺着她就是别人不懂事,不识大局。 可她又何曾给过别人决断和思考的机会呢? 韩国公爷只有在陈姨娘身边才能感受到尊重,所以他宠了陈姨娘这么多年,哪怕她如今早已不是花样的年纪。 韩国公爷苦笑一声,对江南县主道:“我哪里说过你有错,我只是……罢了。”他最终还是选择闭口。 因为他太了解江南县主的性子了,你若是跟她辩上两句,她自有千百句要回敬你,最终一定要占上风就是了。 “哼!”见韩国公爷‘老实’了,江南县主的气焰更涨了几分。 她那凌厉的眼神往陈姨娘脸上扫去,透露出危险的信号。 “从前国公爷可绝不会这样对待我,我们夫妻二人一向是琴瑟和鸣的。倒是近日陈姨娘又复宠了,心思不纯。哼,怕不是你从中吹了耳边风吧?” 陈姨娘警觉地抬眸,浑身都颤抖了。 “县主娘娘,奴婢哪敢啊!”陈姨娘在韩国公府安心过了这么多年,一是因为有孩子傍身,二是因为她捏着江南县主曾经给老太太下药的证据,三是因为她在江南县主面前一向夹着尾巴做人,不曾惹她不快。 可刚才韩国公爷的那番言论彻底激恼了江南县主,她这是要拿陈姨娘开刀呢。 “你还敢狡辩?否则你如何解释国公爷会这般对待我?”江南县主愈发不讲道理,她赌的就是韩国公爷不敢为了陈姨娘而跟自己彻底闹翻。 陈姨娘求助地望向韩国公爷。 韩国公爷不敢与她直视。 见状,江南县主心中更加得意了。她向来看不惯陈姨娘这个老贱人得宠,果真吧,自己若真的硬刚起来,韩国公爷也不敢向着她。 她心下一狠,想着要不趁此机会斩草除根。 “既然你承认了自己狐媚,伺机破坏我们二人的感情,那就是犯了女诫。既如此,不罚不行,看来必须要拿出家规了。” 此话一出,陈姨娘又怕又气。 她真就不怕自己把当年她下毒的事抖搂出来吗! “雪儿,告诉祠堂那边,陈姨娘行事不端,犯了女诫,罚她去祠堂跪三日,抄写经书。若是其中有做不到位的,便立马带去尼姑庵出家,替我们韩国公府诵经祈福。” 这简直是没事找事,乱按罪名! 她说的倒是委婉,好像罚的不重。可傻子都能想明白,她定会从中挑刺,逼得陈姨娘不得不去剃度出家。 陈姨娘来不及愤怒,立马扑过去跪在地上,“求求县主娘娘,您别这样罚我,我还有孩子,云霭还没出嫁呢,我不能去尼姑庵啊!” 说着,她扭头去看韩国公爷,眼泪汪汪的:“爷,您救救我啊,您不能不管我啊!我已经没了家人,不能再失去您和云霭了,求您,求您……” 是了,她弟弟陈浩已经被韩国公爷私下处理掉。 陈姨娘在这世上再无亲人。 韩国公爷对陈姨娘对的心疼和愧疚达到顶峰,他彻底被江南县主激怒了。 “我说不许!不许去报,都给我滚回来!” 雪儿走了一半,愣是被他吼的不敢往前走。 没想到韩国公爷会反应如此激烈,江南县主心底那股劲儿也上来了。 “怎么,你要护着那贱人?” 韩国公爷的身体小幅度颤抖,“周霞,你别太过分了。” 周霞! 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 江南县主一口气没喘匀,险些撅过去。 “你,你……” 韩国公爷一把推开她,彻底怒了! 既然撕破脸皮,那就都别好过了。 “你这疯子,真当我是软柿子不成,还捏起来没完了!这么多年来,我知道你不喜我纳妾,我这后宅跟其他人比起来可以说是够干净的了。你不能生了,我也不曾想着找人再给我多生几个儿子,一心一意教育指导煜初。余下的,唯有云霭这一个姨娘所出的女儿,她是个女子,绝不会威胁到煜初半分。” 说着,他又猛喘了几口气。 “是,你们崇安郡王府威势大,权力大,在江南富庶之地富得流油,这么多年来没少帮衬我们。可我自己从未主动要求你们帮我,大多是为了煜初走动关系。我自打弃武从文做了文官,就一直不得圣宠,也不曾升官进爵,我可张口向你娘家求助过?” 第一百五十九章 钻牛角尖 “周霞,我知道你一心觉得是我攀附了你,是你们崇安郡王府对我有恩情,所以我必须要听你的。呵呵,也请你搞清楚,我虽不是皇亲贵胄,可也是有爵位在身的!难道我真的只是因为你娘家的权势而畏惧你吗?我当我为何弃武从文?还不是看你当年跟随我在边疆打仗,日子辛苦,还伤了身子,所以不愿你再担惊受怕,跟着我一路辛劳?” 是了,他们当年也是有过甜蜜期的。 娇贵的江南贵女,遇上戍守边疆的国公府世子,二人碰出爱情的火花,在边疆苦寒之地燃起爱情的火。 或许有的人就是只能共苦不能同甘。 回到盛京后,一切都变了。 他说出这话后,江南县主的眼泪如同江河般汹涌,泪洒当场。 她本以为岁月磨平了一切爱意,更是把丈夫的退让当成自己胜利的果实。 扭过头来才发现,是自己自以为是的矜贵和骄傲,毁了他们当初的那些真挚。 原来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可她错了吗? 她没错啊! 她没觉得自己有错啊! 韩国公爷本就不会掌家,成亲后这二十年来,府里哪件事不是由她操持的? 她出的力最多,身体都累垮了。 难道她愿意走到现在这一步吗…… 难道她就不委屈吗…… 江南县主蹲在地上,哭得崩溃,仿佛天都要裂了。 韩国公爷喊出自己内心最后的这点难过,眼下心里冷得紧,竟是一点都不心疼她这般痛苦。 仿佛为他们多年的夫妻情分做了最终的总结。 最终。 “我们走。”韩国公爷拉着陈姨娘的手,不留情面地离开了这里。 只余江南县主哭到崩溃,最终昏过去。 …… “大娘子,你一夜没合眼了,快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和岑嬷嬷就够了。”雪儿端着一碗银耳百合粥,走上前来,劝李喜玥回去休息。 昨儿,江南县主和韩国公爷大吵一架,随后就气昏了。崔大夫用银针将她扎成了筛子,凌晨才恢复神志。 李喜玥作为二十四孝好儿媳,自然是要侍奉在床前的。 这种表面功夫她绝对要做足,做够,做到让任何人都挑不出刺来。 眼下,江南县主还在昏睡中。 李喜玥看了看雪儿递过来的粥碗:“雪儿,你这粥是清热解毒的,恐怕会淡了药性,还是换一个粥来吧。” 雪儿叹了口气:“可县主娘娘什么都吃不进去,这银耳百合粥是县主娘娘在江南时最爱的,恐怕也只有这个才能喝进去一些了。” 李喜玥还是坚持道:“现下,母亲还是要先吃药医治,待她缓过来饭量自然就好了。雪儿,你去换一碗鸡蓉粥来吧。多少用些肉食,身上也有劲。” 她是为了江南县主好,雪儿自然不会反驳。 “是。” 一旁的岑嬷嬷暗自感叹,李大娘子真是个好的。若是旁人,经历了被婆母折辱,是断断不可能再用心侍奉的。 可惜她们县主娘娘性子过于极端,绝不会把儿媳当成自己人的。 唉。 江南县主病了三四日,韩国公爷半步都未踏足康悦阁。 她自己儿子倒是拖着病躯来了一趟,母子俩一个赛一个的惨。韩煜初再怎么向着母亲,他到底是个男人,更多时候只会共情韩国公爷。 他劝了两句,就开始数落江南县主:“娘,你有时候就是太固执专断了,不就是跟姨娘多待了几天吗,这有什么可生气的。现在爹的后院里哪还有几个人了,也就是个陈姨娘。她到底生了云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跟她较什么劲啊。” 倒不是不心疼母亲,而是他作为男人,真觉得父亲已经做的很好了。跟他平日里的作风比起来,他爹简直就是二十四孝好男人。 江南县主被儿子气得说不出话,又不想跟他解释,更舍不得打他骂他,赶紧用帕子捂住嘴,艰难道:“你快回去养病吧。” 她真是要怄死了。 这个时候,江南县主就痛恨为何自己没生个女儿出来。若是有女儿守在床前,定能理解她的痛苦。 这么想着,李喜玥布菜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她心里动了动,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罢了,儿媳终究是儿媳,指望不得。 江南县主虽然心中憋闷难过,但还是强撑着起来了。现在韩国公爷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她这个当母亲的,她定要给儿子讨个公道回来。 她立马收拾齐整,去了周崑的院子。 “你们爷呢?” 院里安静,花钱两个姨娘已经被放出来,但都老实了许多,低眉顺眼道:“回县主娘娘,我们爷刚下朝回来,眼下正在屋里写折子呢。” 江南县主懒得废话,立马往里屋去。 孟姨娘在门口拦住她,“县主娘娘,爷写折子的时候不能被打扰的。” 其实是周崑早有吩咐,不让她们给江南县主好脸色。 明明是她有求于人,上回竟然还敢拿世子之位来威胁他,周崑是绝对不能忍的。 江南县主憋了一口气。 她倏然大声道:“好!一个二个的都给我来这套!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弟!” 她甩袖子就走。 在屋里的周崑眉头一跳。 怎么还急眼了? 暗骂一声‘贱人’,随后赶忙出来,拿几个妾侍开刀:“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看见我长姐来了也不知道通报?” 孟姨娘,花姨娘,钱姨娘:“……” 江南县主这才站住,冷哼一声,又进了屋子。 房里没别人,江南县主也知道现在不是跟他硬刚的时候了,于是难得软了软身段,道:“小崑,看在煜初的面子上,你就替我们说和一番吧。” 周崑眼带不耐,难得的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事情已经坏成这般田地,长姐何必非要去皇上面前讨这个不愉快呢?还不如忍气吞声,在皇上面前留下一个老实的印象,让他内心产生几分愧疚和不忍。”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 但这事还是要说的,他回江南以后总要给父亲交差不是吗。 “罢了罢了,我来这一趟是肯定要替煜初在皇上面前说话的,至于什么时候说,怎么说,我自有打算,长姐就不要着急了。” 江南县主咬了咬唇。 虽然知道对方明显是在打发自己,她却不敢再继续逼迫周崑。 第一百六十章 比比谁更惨 江南县主这边为了儿子受的窝囊气每日操劳,弄得与庶弟翻脸,与韩国公爷离心,可谓是为了儿子的脸面,什么都顾不得了。 韩煜初这个当事人却直接萎了,一日比一日颓废。 现在,每日都是魏姨娘在近身伺候。 当初李喜玥选她做通房,就是看她长得与沈依雪有七分相似,且五官更加精致,身材更是火辣,肯定会让韩煜初欲罢不能。 虽然韩煜初花心,但他喜欢的类型肯定是有模板的,模板大抵是沈依雪这样。 韩煜初对沈依雪又怨又恨,可要说去狠狠扇她两巴掌,他却不敢。 是了,这就是沈依雪当初在一众男人里选中韩煜初的缘故。 他骨子里很软弱,遇见过不去的坎,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逃避。 沈依雪给了他巨大打击,他作为绝对的上位者,却丝毫不敢回头去看这个伤害了他的女人。 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躺在魏姨娘怀里,看着她酷似沈依雪的面容,心中满是哀愁。 痛并快乐着。 魏姨娘怀里抱着自己的前途和未来,觉得很有安全感,心想,若是小公爷在自己怀嗣之前都病着多好,这样她的恩宠就保住了。 到时候有了孩子,他爱上哪上哪儿去。 终于到了李喜玥进宫伴驾姜皇后的日子。 当天,李喜玥凌晨就醒了,她并未着重打扮,只选了臣妇进宫觐见该穿的规制,既不张扬,也不廉价。 她隐隐知道姜皇后此次召见她的意思。 今日入宫,李喜玥只带了青杏和春辰。水碧还要盯着婆子们整理库房,桑菊得在合韵院守着。 软轿款款而行,宫门外,李喜玥一打眼便看见了苏嬷嬷的身影。 她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嬷嬷,您怎么亲自来接我了。天气虽热了,但外头站久了还是冷的,快拿着暖炉。”李喜玥直接将自己手中的暖炉递过去。 苏嬷嬷看见她便打心眼儿里高兴,登时就乐了。 她把手炉推回去,与李喜玥并肩而行。 “大娘子莫担忧,我虽然在宫里做事,可到底是下人,常年做活,身子强健着呢,这点冷算不得什么。再说了,旁人来迎你,我终是不放心,所以亲自来了。” 李喜玥心里暖极了,笑得甜甜的,伸手揽住苏嬷嬷的手臂,荡了起来。 “有嬷嬷疼我,真好。” “大娘子,宫里要守规矩。”苏嬷嬷嗔她一眼,脸上却也拦不住笑意荡漾。 苏嬷嬷引李喜玥来到了姜皇后的寝宫。 偏殿里空无一人,李喜玥眼中有些茫然,苏嬷嬷解释道:“这个时辰,正是六宫妃嫔们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大娘子在这坐等一会儿,不出半个时辰皇后娘娘就回来了。” 李喜玥乖巧点头,把手里给皇后娘娘带的见面礼放下了。 苏嬷嬷还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在这里陪着她,李喜玥就一直端坐在偏殿里等候。 半个时辰后,一脸疲倦的姜皇后才过来。李喜玥听见一阵环佩互相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淡淡檀香味窜入鼻尖。 李喜玥不敢擅自打量,赶忙垂下头颅,行了跪拜大礼,毕恭毕敬道:“臣妾韩国公府李氏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姜皇后性子温和,待人亲近,随即便抬手示意她起来。 “快起来吧,上次本宫见你,你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李喜玥赶忙抬起头,一脸感动:“没想到皇后娘娘竟然还记得臣妾,臣妾真是……替自己感到开心,也替母亲感到开心。” 提起齐婼琴,姜皇后心中闪过淡淡的哀伤。 那是她少女时期的陪读,二人曾亲密无间。岁月就是这么无情,人到中年,许多朋友是再也见不到了的。 想到齐婼琴,姜皇后看李喜玥的神色更加柔和了。 “孩子,今儿让你来一趟,说是为了四时祭,但本宫对你另有安排。” 来了来了,要说正事了。 李喜玥赶忙毕恭毕敬道:“还请皇后娘娘示下,臣妾必定尽力而为。” 姜皇后抬眸:“说起来是让你为难的事,不知你可愿意。” 她哪里有说不愿意的底气呢? “臣妾愿意一听,为皇后娘娘效劳是臣妾的福气。” 姜皇后笑了笑,自己都觉得有点为难她。 让李喜玥去劝说明阳郡主,这件事与她并无任何好处,还十分难以启齿。毕竟是她丈夫的外室弄出了这些事情,她也算受害者。 可眼下,在没有旁人能来帮忙了。 姜皇后简单的说了一下,“如今那沈氏的孩子已经降生,就在你们国公府养着,这样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可炫王府的情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明阳是个性子倔强的,她与李炫的婚事本身也只是权宜之计。李炫不老实,在外头弄了外室,还让外室生下了孩子,说到底是他的不对。可孩子已经生了,还是朝国的血脉。李炫在咱们大燕做质子这么多年,一向是老实本分的,为他留个血脉也是情理中事。若是我们依着明阳,非不让那孩子认祖归宗,也太刻薄了些,真是怕朝国心生不满啊。” 李喜玥一脸赞同地点点头:“臣妾赞同皇后娘娘的看法,但臣妾在其中能有什么助益呢?” 姜皇后轻咳一声。 “其实,在这场事件中,你也是受害者。是你的丈夫在外头有了外室,那外室孕肚进门,给你吃尽苦头,结果到头来她怀的还不是你丈夫的孩子。你受的这些委屈和憋闷,全部都是无妄之灾,相当于是你替明阳郡主挡了这么多的糟心事,不是吗?” 虽然有些牵强,但也确实可以这么理解。 李喜玥和明阳郡主这两位正妻,的确是这场烂事中最惨的俩人,甚至比绿帽子王韩煜初更加无辜。 李喜玥思忖了一下,开口:“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臣妾去明阳公主面前卖惨?”有对比,明阳郡主心里应该会平衡一些。 姜皇后差点被她笑喷,一口茶堵在口中,半晌才咽下去。 “你……你这孩子,说话倒是直白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帝后往事 姜皇后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故友齐婼琴有七分相似的小妇人,心里终究有些不忍。 “孩子,你受委屈了。都是女子,本宫何尝不知这事让你来调节属实有些残忍。可兹事体大,若是把私人恩怨放大成两国之间的怨恨,终究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没办法,总不能因为一个姨娘的事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 在国家利益之前,个人恩怨都是浮云。这个亏你不吃也得吃,要怨就怨你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公爷吧。 李喜玥不吭声,半晌才憋屈地应了一声,仿佛多么委屈似的。 虽然她心里觉得没啥,但总不能显得太淡定轻松了。 不然就会让姜皇后看出她与韩煜初压根儿就没感情。她计划与韩煜初和离,必须得维持‘受害者’的形象,否则不占优势。 李喜玥吸了吸鼻子,然后眼神坚定起来,瓮声瓮气道:“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虽没读过什么书,胸无大志,却也从小在父亲母亲身边耳濡目染。臣妾深知,我们如今能够安身立命,享受富贵生活,全都是因为咱们大燕强盛,故而大燕的利益永远要高于我们个人的利益。所以请皇后娘娘放心,臣妾分得清轻重,定会好好劝慰明阳郡主,让沈氏和那孩子顺利进炫王的门。” 李喜玥在姜皇后面前卖了个乖。 听见她这一番得体的回答,姜皇后觉得心中通透舒服,看她也愈发顺眼了。 姜皇后笑得更加真诚,许诺道:“若办成这事,本宫便给你个诰命。” 诰命?可以有! 李喜玥眼中流露出些许激动,这次的激动就十分真诚了。 “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定不负所托!” …… 姜皇后交代完这些适宜,便往御书房去了。 与此同时,嘉元帝正捏着一封密信,深邃的眼眸迸发出寒意。 这是顾玄凌从江南寄来的密信,还新鲜热乎着。 嘉元帝早有整肃江南地区贪官的意向,正巧顾玄凌此番路过江南,便命他去暗中查访。 果不其然,许多官员成日纵情享乐,挥金如土,向百姓们层层剥削。光是顾玄凌待在江南短短七日,便发现了不少阳奉阴违之事。 今年江南收上来的赋税比去年少了整整三成,这其中缘由不必多说。 西北战事暂时平稳,可西北吐蕃从未灭了侵犯大燕之心。如今正是国民修生养息,养精蓄锐的时候,就等着江南地区收来赋税以应对战事。 在这个节骨眼上,贪污之风竟然还在横行! 嘉元帝眼眸深沉,大笔一挥,给韩煜初写了一封回信,随后立即叫密探送走。 姜皇后到达御书房门口时,嘉元帝正独自坐在龙椅上,周身气压沉的厉害。 哪怕夫妻多年,姜皇后还是有些发怵。 毕竟她的夫君是一国之主,先君臣,后夫妻。有时候,情分是他们相处中最不重要的东西。 掌事太监见这气氛,也觉着浑身难受。 皇上眼见着情绪不佳,是不想见人的。可皇后娘娘一向温柔贤惠,若没有重要的事情是绝不会在这个时间找皇上的。 这对帝后啊,看似温和,与人为善,可二人骨子里是十分相似的疏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天色都暗下来了,嘉元帝才深吸一口气,从黑暗中站起来。 一站直,便看见了伫立在门外的姜皇后。 嘉元帝讶然,“皇后,来找朕有事?” 很显然,他并不知道姜皇后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 姜皇后也没打算提,露出一个十分得体的笑容,向里走:“臣妾是来向皇上禀报炫王后宅之事的。” 嘉元帝想起来了,还有这么一档子糟心事。 “如何,明阳答应那孩子进府了吗?” “臣妾说通了韩小公爷的大娘子,让她去劝说明阳。两个命苦的女人惺惺相惜,想必明阳能够理解。” 嘉元帝微微皱眉,但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比惨呗。 李炫的私生子已经瓜熟蒂落,认祖归宗是迟早的事情,明阳郡主其实也是差一个台阶而已。 叫李喜玥这个比她还惨的女人去劝说,想必也会让她心里好受很多。只等她松口,沈氏和那私生子就能进门了。 嘉元帝点点头:“皇后辛苦了,让你去做这个说客,真是难为。” 姜皇后笑得一脸温柔:“哪里,这是臣妾的职责所在。” 帝后二人说完正事,便有些冷场。 嘉元帝正要说,要不去皇后宫里用晚膳吧,结果淑妃宫里的掌事姑姑便掐着点来了。 “回皇上,三皇子今儿有些发烧,我们娘娘急得不行,哭了一天了,您快去瞧瞧吧。” 淑妃是三皇子的生母,三皇子是皇上最小的儿子,今年刚满两岁。 闻言,嘉元帝下意识先去看姜皇后的脸色。 姜皇后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温柔神色,“三皇子的事重要,皇上快去罢。” 她这个台阶给的极是时候,嘉元帝点点头,“好,皇后回去早些休息。” 姜皇后微笑着离开了。 一旁,太监实在于心不忍,心道哪怕是今日被罚了,他也得多这个嘴。 “皇上,刚才皇后娘娘在门口等了您足足一个时辰呢。” 嘉元帝愣了一瞬,立马道:“刚才怎么不通传?皇后膝盖有旧疾你们不知道吗?” 现在天儿还不十分热呢,皇后穿的也不厚,刚才竟然就在门口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他赶忙去望姜皇后的背影,果然见她右腿有些不自然地跛着。 嘉元帝的心都揪起来了。 可他又张不开口留下她。 唉,他的皇后一向是这个性子。 虽然贵为皇后,但从来不会利用皇后的身份压制别人,日日守着女则女戒,绝不善妒,更不能魅惑。 自打他登基后,皇后连撒娇都不曾有过了。 他是很疼惜自己这位发妻的,在潜邸时,他一直都是不受先皇待见的皇子,可出身高贵的发妻从未瞧不起他,也从未表露过不满。 他们相濡以沫,感情极深。 姜皇后先诞下长公主,次年又怀了大皇子。可大皇子满月那天遇见了意外,夭折…… 从此,姜皇后伤了身子,多年不再有孕。 眼下,嘉元帝一肚子气没处发。 他浑身的憋屈无法抒发,气得头发都竖起来,厉声对身边人道:“再有下回,你们都给我去慎刑司领罚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打架 嘉元帝生了好大一通气,连去看淑妃的心思都淡了些。 没兴致了。 但想到三皇子病了一天,他心里又惦记着,最终只能狠狠叹了口气,跟掌事姑姑走了。 …… 李喜玥回到韩国公府后,一五一十将今日姜皇后的指示转达给江南县主。反正她不可能瞒着,还不如卖个惨,让韩煜初他老娘自己难受去吧。 不出所料,江南县主当即就气得砸杯摔碗。 “全都可着我们一家子欺负,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喜玥也不闲着,用帕子捂住脸,哭得花枝乱颤,“母亲,我真是委屈啊,呜呜呜呜呜……那个沈氏真真是个妖孽,咱们一家子都被她耍的团团转。若不是小公爷非要纳她进门,怎么会有接下来的这些污糟事啊!她就是专程来克咱们的!” 装泼妇也是件趣事。 李喜玥在这期期艾艾地嚎了半晌,只觉得把心里的晦气都发泄出去了,还挺畅快的。 婆媳二人难过了好一阵子,李喜玥都装累了,江南县主才愤愤道:“既然皇后娘娘让你去说服明阳郡主,那你便去。哼,我就不信以明阳那性子,能不发作?” 李喜玥:…… 合着还是让我去做出头鸟呗。 江南县主这会儿倒是聪明了。 李喜玥满面憋屈痛苦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儿媳知道了……” 见她这样,江南县主也有些于心不忍。是啊,李喜玥其实是最窝囊的那个,当初被沈依雪这个贱人耍的团团转不说,现在扭过头还得去劝明阳郡主容下沈依雪和那个野种。 换任何一家的主母大娘子,怕是早就整死这对母子了。 “玥儿,你这孩子什么都好,都是手腕太软了。”若是当初趁沈依雪还没进门的时候就先下手为强,就没有今天这些事儿了。 “儿媳还不是因为太在乎小公爷了吗,都说‘爱屋及乌’,我自然是不想让他失去心爱之人的。若是看见他伤心欲绝,儿媳会恨死自己的。” 好一番爱人如爱己的逆天言论,心胸宽广到令人咂舌。 愣是给江南县主都整沉默了。 她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和韩国公爷。 想到一半,江南县主烦躁地摆摆手。 “罢了罢了,你就是这性子,我说了也是白说。回去歇着吧,明儿就给炫王府递拜帖去。” “是。” 李喜玥走后,江南县主面色沉郁地瘫在摇椅上,眉头紧紧打成一个结。 “雪儿,国公爷呢?还在那老贱人屋里缩着么?哼,他儿子的事他竟然还真就不管了,真是个老不中用的,什么事不得靠着我?”话音落下,房间安静得可怕,半晌也没听见雪儿的回答。 她心生不耐,烦躁地扭过头——只见国公爷满脸通红地站在门口,恶狠狠看着她。 江南县主吓得心头发慌,自己刚才腌臢他的话被听见了? 韩国公爷真是气炸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发妻会在背后这样辱骂自己。 她不是一向最端庄清冷了吗,竟然会说出如此粗俗不堪的话语,还暗指他是缩头乌龟,遇事只会缩在姨娘的屋里。 他本来也是关心韩煜初的事,听闻李喜玥从宫里回来,便想着过来问问情况,没成想江南县主竟然给了他这么大‘惊喜’。 “周霞,你真真是让我意外啊,连你的夫君都能这般羞辱。若不是今日我来了,还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竟然是这般模样!哈哈,真不知道这天下还有什么东西能入你的眼!”韩国公爷没忍住,咬着牙嘲讽她。 江南县主就算真错了,也不可能低头道歉。 她虽然心中懊悔,却还是高昂头颅,“以我当初身份,进宫做妃子都绰绰有余。若不是看上了你,怎么会大老远跑到盛京来苦苦经营,早就在我们江南过着舒坦日子了!” 夫妻二人又狠吵了一架,这次可真是闹得天崩地裂,整个韩国公府都炸锅了。 合韵苑。 李喜玥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给长公主写信。 明日要去拜访明阳郡主,提前向长公主问一些有关明阳郡主的爱好和雷点,有备无患。 青杏一脸八卦地跑进来,夸张道:“康悦阁那边吵翻天了,刚才国公爷都喊出‘休妻’了,江南县主气急,与国公爷动起手来,挠花了国公爷的脸和脖子呢。” 话音落下,满屋子的小丫鬟都聚过来了。 李喜玥平日里不拘着她们,将她们性子都养活泼了。 见她们闹哄哄的,李喜玥赶忙制止了。 “在咱们院里说说就罢了,回头只当不知道。若是叫我听见你们在外头与别人议论,别怪我跟你们翻脸。” 大家赶忙点头应了。 她们都知道,李喜玥平日里是性子好,也没这么多规矩,但是涉及底线的事绝不会心慈手软。 四下无人时,李喜玥让春辰把魏姨娘喊来了。 正巧韩煜初睡下了,魏姨娘正得空。 她规规矩矩行了礼,柔声道:“给大娘子请安,不知大娘子找奴婢有何吩咐?” 李喜玥笑笑,让她起身:“喝了三个月的药,也泡了这么长时间药浴,身上有什么感觉吗,这个月葵水可来了?” 魏姨娘脸色发白,不敢看李喜玥的眼睛:“大娘子,是我没用,到现在还没怀上小公爷的孩子。我……昨儿刚来的葵水。” 李喜玥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她知道现在魏姨娘是怀不上的。 “自打家里出事,都是你在贴身伺候小公爷,我知道你辛苦。怀嗣的事不急于一时,小公爷没有调理好,你自己努力也没用。这些日子小公爷对你可好?可有人为难你?” 原来是主母关心自己啊,魏姨娘把心又放进肚子里。 “大娘子放心,没人欺负奴婢,小公爷对奴婢也很照顾。现在后宅唯有我和安姨娘二人,安姨娘这几个月都在忙庶务,并没时间伺候小公爷。” 现在真真是魏姨娘独宠。 李喜玥又嘱咐了几句,叫水碧给魏姨娘拿了些时新的衣料,又从库房里拿了套碧玉制成的头面,统统赏给了她。 魏姨娘欣喜万分,再三谢恩,喜滋滋回了书房。 人走后,李喜玥淡淡问道:“水碧,你觉得魏姨娘有几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