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婉一到家,天空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伴随着打雷闪电,颇有一种排山倒海的架势。
一阵狂风将太子府书房内的案台烛台吹熄一盏,一直侍奉在宇文澈身边的小厮赶紧将重新点上。
整个过程宇文澈始终是一言不发,就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过,他大概就曲婉口中那个个高的人,在他之上还有一片天。
可是天不会塌,天只会降罪。
轰隆隆的雷声中,一道道闪电劈了下来,恍如白昼一般。
一旁的小厮暗自搓了搓手心,嘟囔道:“今年这雨水可真够多的。”
这雨水一多,河水便会上涨;河水一上涨,就会淹没下游的庄稼;庄稼一被淹,就会影响今年的收成;收成一旦不好,百姓便会饿肚子。
这世间万物看似各不相干,但是仔细想想,这其中千丝万缕的联系,谁都说不清。
而宇文澈一心扑在卷宗上面,无暇顾及外面的大雨。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场宁静。
因担心自己身上的雨水弄脏了书房的地毯,对方只是站在外面复命,言简意赅的几句话便交代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小厮还在云里雾里,这边宇文澈已经问话了。
“人呢?”
“已经被送去大理寺了。”
此时外头的雨势渐小,如霞雾一般笼罩着大地,亦他那双晦暗不明的眼。
他接过从对方手中递上来的书信,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竟然能让他在看过之后,发出一声讥笑。
他扬了扬手上的信纸,垂目看向外面的人说:“把这封送去大理寺,让牢里的薛开骋也看看。”
“啊?”对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好不容易才从薛家人手上截获的东西,为什么又要送出去?
但是宇文澈却没有解释,他将信纸重新装进信封,装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
而此时的薛府内还在焦急的等待着回信。
薛夫人打发走了身边的丫鬟仆人,走到书房,待确定四下无人之后,她方问道:“信已经送出去了?”
薛怀仁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薛夫人本就等的心急如焚,对于过惯了好日子的她来说,这几天的囚禁就好比将她放在油锅上反复煎熬一般。
她都不敢想后面她该怎么面对京城里那些官家太太。
过了良久,薛怀仁才开口:“事情我已经差人去办了,等过几天我就找人托关系,让你去大理寺。”
“我去大理寺干什么?”薛夫人心下一紧,像是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似的,她面露出恐惧和后悔。
“眼下只有骋儿认罪,我们一家才有活路,你是他娘,你帮我好生劝劝他!”薛怀仁说这话的时候不敢去看爱妻的眼,因为他也知道,这种法子对于他们这些为人父母的来说有多么残忍。
果不其然,他的话音刚落,薛夫人就像是看什么洪水猛兽一般似的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薛夫人不敢相信刚从那番话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的,那么恶毒的话为什么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呢?
薛怀仁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继续道:“皇上如今下令彻查我们薛家,摆明了是要将我们把死路上逼,我若不狠心,如何保得住这一家老小!”
“你放屁!”薛夫人一改往日的端庄,直接抄起茶斋朝他砸去,嘴里怒骂道:“到底是要保全一家老小,还是保全你自己,你心里清楚!”
已经凉透的茶水泼到薛怀仁的身上,并没有让他醒悟过来,他大言不惭的说:“保全我就是保全这个家!”
“只要我不倒,薛家就有翻身之日!为了顾全大局,冤他一个不算冤。”
他这一声吼让薛夫人明白了,所谓的父子情深在这一刻也只不过是泡沫而已,她嘲讽道:“怎么?你们薛家不是门生遍布天下吗?你薛怀仁不是很有能力吗?怎么在这个时候连自己儿子都保不住了?”
“你用你亲生儿子的性命当垫脚石,简直罔为人伦!”薛夫人冲他吼着:“你就不要做梦了,我是不会去的,要死这个家就一起死!”
“事到如今你让我怎么办?”薛怀仁咬着牙,满眼通红道:“天策府和大理寺的人已经将整个薛家团团围住,那些但凡和我们有交情的人家都尽数被抓去问话,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想办法,到时候只怕谁都保不住。”
“那难道就要白白牺牲我的孩儿?”薛夫人还是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他先是我薛家的儿子,然后才是其他!不然你以为这几十年衣食无忧的生活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不仅是他——”薛怀仁就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但凡是有一点生机他都不想放弃,“你我都一样,家族的荣耀必须凌驾于性命之上!”
哪怕薛夫人早就已经见眼前之人看透,知晓他骨子里是个唯利是图,道貌岸然的小人,但是在这一刻还是觉得无比的寒心。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着全身,她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似的,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为她这一眼,薛怀仁彻底丢掉了伪装,毫不掩饰的说:“只要他能认下这个罪,我就有办法留他一命,皇上最多判他一个流放。”
“我到时候再找些关系通融一下,让人替他去那蛮荒之地,他依旧是薛家的大公子,等我走了之后,这家里的一切就都是他的。”
“这难道不比让我们一家去死强吗?”
薛夫人没有说话,薛怀仁见状赶紧又说:“先不说别人,就光光是你,你摸着你的良心告诉我,你真的舍得眼下的生活吗?”
“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薛夫人无情的打断了他:“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拿自己儿子的性命苟活。”
“事到如今你还在妇人之见!”薛怀仁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外面的那些人会让我们死吗?我告诉你——不会!他们不会让我们死,他们会榨干我们身上最后的一滴血。薛家百年的功业会功亏一篑,你我到时候只能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