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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覆成毡。

    马车顺着长安古城的街道向东,一直行到一座占地极大的宅邸面前。

    门口站着两排精壮的的汉子,劲装,负刀,目不斜视。

    这帮汉子,无一不是被卓东来和司马超群或施以重金,或施以恩义,从天南地北聘请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能在这长安城独当一面的好手!

    卓东来踏下马车,直直的走进门内。

    那个牵马的年轻人随手将马缰抛给随行的一个锦衣汉子,跟上了卓东来。

    那群汉子齐刷刷的低头。

    年轻人微微吸了一口气。

    每次走过这里,他都要微微吸上一口气。

    然后去看卓东来的背影。

    卓东来的背挺的很直,双肩很挺,脚步很稳,似乎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这群汉子一点。

    年轻人的心再一次一点点的澎湃起来。

    他在想什么?

    令这大好头颅为之低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被人尊敬崇拜甚至惧怕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年轻人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问题,但他从来没有得到答案过。

    因为,让那大好头颅为之低下的人不是他!

    年轻人默默的握了握手指。

    早晚有一日他会得到答案!

    江湖,江湖!

    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卓东来听见了背后小小的吸气声。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背后之人的目光蕴含的是怎样一种灼热。

    但他不在乎。

    为什么?

    被野猫憧憬的狮子,不会在乎。

    被夜莺畏惧着的雄鹰,也不会在乎。

    就算会有朝一日,野猫学会杀人,夜莺能够投毒,狮子和雄鹰还是不会在乎!

    狮子在乎的只能是狮子,雄鹰在乎的也只能是雄鹰!

    卓东来是狮子,也是雄鹰。

    所以他不在乎!

    ***

    府里极大,卓东来走了半刻,才走到东边暖阁。

    暖阁的门紧紧闭着,卓东来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极暖。

    暖坑上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几册薄薄的文册,文册旁放着一方通体剔透的玉镇纸。

    几边坐着一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的剪裁极合身,质料极高贵的白色袍子,端坐案几后,正看一方册子,身形伟岸。

    卓东来进来的时候,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在文册上用一只笔画下了一个圈。

    “回来了。”

    “是。”卓东来站在那里应了一声。

    “先坐下吧。”

    卓东来神色自若的坐了下来。

    “事情怎么样?”

    “关小刀死了。”

    那个人丝毫也不惊讶,淡淡的道:“你杀的?”

    “不是?”

    ”那是谁?”

    “宋柳。”

    这个人闻言笔下顿了一瞬,终于放下笔,抬起了头。

    此时,这个人的面容才完全显现出来。

    很是年轻英俊的一张面容。

    眉略平,眼锋锐,鼻直,唇厚,气度威武。

    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在他身上什么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像是天生就站在了光明的顶点。

    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他,跟随他,崇拜他,将所有的荣耀都捧给他。

    这个人就是司马超群。

    除了他谁能是司马超群呢?

    谁又能即将成为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英雄?

    卓东来微微恍惚了神色。

    没有人。

    他想

    “宋柳为什么杀他?”司马超群看着卓东来。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的雪白,黑的漆黑,当这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眼波坦荡的像是海上的风,明亮的像是当空的日光,几乎没有人能不心生好感。

    “因为宋柳是我十年前送到那里的人。”卓东来回答道。

    “十年前?”司马超群问道。“我记得,十年前,你我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个时候关小刀刚刚开始扬名绿林。”

    “你怎么会想到安插一个宋柳?”

    “难道你当初就能想到今日?”

    “当然不是,”卓东来说:“十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谁能够预料得到?”

    “我当初安插的不仅仅是宋柳,被安插的也不仅仅是关小刀。”卓东慢慢道:“只是凑巧宋柳活下来了,凑巧关小刀杀死其他人,成为这河朔中原到关东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关小刀,其他的宋柳?”司马超群接口道。

    “是。”

    “那么其他的‘宋柳’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马超群的眼里出现一种奇特的神色。

    “我不知道。”卓东来道:“他们不知道为谁效命,我也不知道谁为我效力。”

    “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关系。”卓东来勾唇,似笑非笑。

    “那你们怎么联系?”司马超群又问道。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句话。”卓东来道:“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他们只认这句话。”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其中一个‘宋柳’。”

    “所以在这江湖上,有无数的人可以因为一句话杀死自己效忠多年的恩主,因为一句话舍弃自己数年间辛辛苦苦积攒的基业?”司马超群道。

    “是。”

    “那么,那个老头子又是为什么没有阻止宋柳?”

    “据我所知,关小刀的父亲曾对他有恩,而他为了报这个恩情,曾经发誓一世保护关小刀。”

    “这么多年,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无论谁想要杀关小刀,他都将他们杀死了。”

    “也曾经有人想要贿赂他,但是金钱,美人,恩义,没有一件能够打动他。”

    司马超群皱了皱眉,又想到一个人。

    “你是怎么打动他的?”

    “他是个老人。”卓东来淡淡道:“老人不爱金钱,不爱美女,不必顾惜恩义,但是念旧,念情。”

    “所以有一个人,他不能不爱,不能不顾惜。”

    “是谁?”

    “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司马超群反问道:“他没有儿子。”

    “他的确本该没有儿子,”卓东来说:“但是我说他有。”

    “他就只能有。”

    “我明白了。”司马超群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该叹气。”卓东来忽然皱了眉,“就算是在我的面前,你也不该叹气。”

    他的声音变得很严厉,就像是一个父亲训斥儿子一样。

    “我叹气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司马超群道:“我不知道宋柳,也不知道老人,你从不让我知道所有。”

    卓东来慢慢沉默下来。

    司马超群也不再说话。

    屋子里另一侧的窗扉细细雕琢挑染着节节挺拔的翠竹,外面的微光飞雪隐隐透过来,映在窗下放着的紫铜兽口香炉上,让那缓缓漫上来的轻烟都像是发了光亮。

    一种诡异的静默慢慢的扩散开来。

    司马超群看着卓东来眼波坦荡,明亮,似乎刚才那些像是抱怨的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样。

    卓东来静了一会。

    “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道,眼里似笑非笑的温柔,似开非开的邪意都融进了眼底斑驳的寒光中,他用一种寒冷而柔软的目光看了一眼司马超群。

    “我先去了。”

    “关小刀的势力还需要交接。”

    卓东来站起身,在司马超群的视线中稳稳的走出了东暖阁。

    东暖阁再一次安静下来。

    但是没有安静太久。

    又有一个人踏着雪向东暖阁走来。

    与卓东来不同,这个人的脚步很轻,步伐很小,他在门前呆了一会,然后轻轻的敲响了门。

    “进来。”司马超群朗声说道。

    来人轻轻推开了门,步了进来。

    是一名女子。

    乌黑的秀发用一只云纹玉簪绾在头上,露出白净的脖颈,身上穿着暗青色的长裙,下摆点缀暗色海棠花纹,整个人都显得安静贤淑。

    “是你。”司马超群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温柔的像是怕惊起一片雪花一样。

    “是。”女子回答道。

    “我来为你送酒。”

    女子的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碟小菜,一团壶酒,一只玉杯。

    “你怎么知道我要喝酒?”

    司马超群道。

    “你每次见过卓东来都会喝酒。”

    女子轻轻的将托盘放到小几上,说道。

    “你还真是了解我,”司马超群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更加显得风神秀朗:“不愧是我的妻子。”

    “我总要找一件事情去做。”吴婉道。

    “而做你的妻子本就是我的事情。”

    “这当然是你的事情。”司马超群答道。

    “陪我喝一杯?”

    “不,我不喝酒。”

    吴婉道。

    她一向是一个温柔的而又贤惠的妻子,对丈夫千依百顺,说话也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但是她不喝酒。

    她当然不喝酒。

    一个温柔的,优雅的,贤惠的妻子,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喝酒呢?

    就算是那个别人是她的丈夫,也不可以。

    “你慢慢用。”

    吴婉说罢,又走了出去,慢慢合上东暖阁的门。

    就像是她来这里,真的只是为送这一壶酒一样。

    司马超群伸出手,拿起一册薄薄的本子,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带着天生的豁达,清朗。

    司马超群笑了一会,忽然又一叹。

    “还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眉间眼角悄然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温柔。

    那是不该属于司马超群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应该很明显了吧,谁是庄周~不过居然有人猜宋柳,我都没想到……

    哈哈,这次算是粗长君吧~

    ps:想看卓爷沐浴然后被司马君撞见不……,想看的话要说啊,不说我怎会知道呢你想看呢,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