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永不长眠》 第2章 一 快意堂是济南城最大的赌坊。 如今已是半夜,‘快意堂’三个字龙飞凤舞,闪闪发光。 青春貌美的少女在桌前转来转去,这里抓一把银子,那里赚一点金锭。 可是有谁会在乎呢? 意正酣,兴正浓。 最里面一间房子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房里得赌客本来有八名,如今却只剩下了四个,一个紫面短露,相貌堂皇的大汉正与一个绿衫白面少年对阵。 大汉叫张啸林,是关外的参客, 那少年却是“快意堂’的主管,也正是“朱砂帮”的掌门弟子──乐面玉郎,粉面孟尝冷秋魂。 此时张啸林面不改色,数出三十万,送到冷秋魂面前笑道:“俺输了。” 冷秋魂眸中却不见喜色,只是笑道:“今天各位想来都已过足瘾了,他日再来如何?” 房中人于是开开心心的抱着少女去了,不知几家好梦。 待众人走尽,冷秋魂突然闪电般抽出了张啸林的腰刀,冰凉的刀锋,吻上了他的脖子,冷冷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存心拉拢我?” 张啸林却神色不动,笑道:“老弟在说什么?俺不懂。” “你真的不懂?” 冷秋魂在桌上一拍,方被张啸林扣在桌上的两张牌,突然翻了个身,落在桌上。只见这两张脾竟然模一样,张啸林竟是赢了。 冷秋魂目光比刀锋更锐利,厉声道:“你明明是赢的,为何要装作输了?” “自然是因为他要找你帮忙。否则你有什么值得他拉拢的呢?”柔柔软软的声音传来,二人皆是一愣。 却是一个女子。 她生的很美,修眉杏眼琼鼻朱唇,身段若弱柳扶风,袅袅娜娜。 但这不重要,他们怎样的美丽女子没见过?又怎么会为了女人昏头? 重要的是,这个看上去纤弱的不行的女人,竟然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而他们居然没有察觉! 此时,庄周却坐在临窗的一棵树上,静静看着。 “你不去阻止她?” “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可比解决她有意思多了我亲爱的主神。” “处置穿越者也是你的任务。” “阿拉,我知道了。”庄周笑了一下,眉目弯弯。 房里。 “这位姑娘,偷听别人的对话是很不好的习惯。”冷秋魂淡淡一笑道。 “可惜可惜,如此美貌的女子却爱听粗男人说话。”张啸林也跟着惋惜道。 “如果连香帅都是粗男人,世间又有谁是公子呢?”女子软软一笑,却是让冷秋魂本来就惨白的面色彻底像白纸一样。 “楚留香?!” 张啸林微微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也不知他怎样动作,转眼间,已从粉面孟尝的刀下脱身,一把撕下了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既年轻又英俊的面容来。 他双眉很长,充满男性魅力,却又有一双清澈秀逸的眼晴,他鼻子挺直,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有些冷酷,但只要他一笑起来,温暖的春风就吹过了大地,似乎怎样的寒冷都会被消融,怎样的黑暗都能被照亮。 这样的人,不是那盗贼中的大元帅,流氓中的佳公子,还会是谁? 冷秋魂惨然一笑,“不知在下何德何能,竟能引得盗帅大驾。” “冷兄莫要误会,”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楚某却是有事请令师帮忙,又不想暴露了行迹,才出此下策。” “倒是这位姑娘,你有为何到此?”楚留香看向那女子。 “我只是来等一个命定之人。”女子的眼里忽然满满的都是迷恋与同情。 楚留香莫名的觉得,作她的命定之人会很不好,很不好。 “盗帅请家师帮忙,家师定会同意。”冷秋魂的面上忽然发了光。“只可惜家师前几日出门去了。” “不知西门前辈去往何处?” “家师没说,不过,他走前收到了一封信,现在其宅邸,一看便知。” “那么,就请冷兄带我前去可好?” “自然好。”冷秋魂的神色中甚至带着一丝期待。 只是又要欠下一份人情罢了。 楚留香不由又摸了摸鼻子。 江湖上,人情总是值过钱的,何况是盗帅的人情。 “至于这位姑娘。”冷秋魂望向那女子。 “叫我凝香就好,”那少女道,“有人和我说,只要今夜跟着盗帅,我就能见到我的命定之人。” 说着,她望向楚留香,一双眼里哀哀怜怜的,欲语还休。 这样一个貌似痴情的女子,作为浪子中的班头,流氓中的领袖,楚留香自是不好拒绝。他苦笑着点点头。 西门千的宅邸并不远。只穿过两条街,便到了。 冷秋魂径自推门走了进去,大门竟只是虚掩,院里也没有人声。 大厅里昏昏暗暗地,透着一股凄凉神秘。 三人来到西边的厢房,那却是隐隐透着烛光,在这样的夜里,一种莫名的诡异感顺着脚心缠绵而起,凝香的面色猛然间变了。 “这是,”再向前,空气中忽然有腥气传来,冷秋魂大惊,震开了门,冲了进去。 楚留香也紧跟了进去。 凝香此时却是丝毫不见刚才的柔软镇静,站在门外,不向前一步。 无论如何准备,她都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去看一具没了四肢的尸体。 屋内传来冷秋魂的叫声,然后他竟是冲了出来,一把掐住凝香的脖子。 “你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血煞五鬼是你什么人?”那诡异愤恨的眼神,加上他惨白惨白的面竟是像极了地狱的厉鬼。 凝香本就惊恐,再加上这么一吓,却是生生的晕了过去。 楚留香跟着出来,看见这样的情景,摸了摸鼻子,道:“冷兄,这位姑娘虽然是诡异了些,但应该不是凶手,毕竟很少有人会再回到现场。” “不是凶手,也肯定知情!”冷秋魂嘶声道。 “冷兄,那也要先问问她啊,兴许有令师的线索,你先放下她。” 冷秋魂迟疑了一下,看向手中的凝香,却突然间觉得神思一阵恍惚,他不由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莫名的觉得这个瘫软在他手里的女子是那么的纯洁,就像是林间呜咽而过的小溪,又像草原上奔跑的牡鹿,美好的叫人叹息。 他不由松手,抱住她,心中想,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和那样残忍的凶手有关系呢?一定是我错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那样子,就像热恋中的少年不小心亵渎了自己心中的女神,又像被迷了心智的杀人犯猛然间清醒,却发现自己身边倒着妻子的尸体。目中一时癫狂后悔交织,最后居然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冷秋魂本就背对着楚留香,再加上楚留香怎样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没有武功,而且绝对已经昏迷的女子,会有什么作为,但这都不是理由,他本该阻止,也本能阻止,可他却站在那里,一动也没动。 因为他已知道冷秋魂不会死。 有一只手抓住了冷秋魂的手。 这是怎样的一只手呢? 很温柔,很细腻,在这样的夜里,美得让人叹息,它本该生在绝世女子的身上。 可楚留香却并不这样觉得。他看到了手的主人。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楚留香不知道,冷秋魂更不知道,可他就是出现了。 唇边带着微微的笑意,发如鸦羽,面若白玉,他站在他们的面前,眉梢眼角似乎都晕着光芒。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飞快的点了冷秋魂的穴道,将他怀里的女子拉出来,顺手抛给了楚留香。 楚留香接过女子,道:“你是?” 少年淡淡一笑,“原随云。” 这人自然就是庄周。 “无争山庄少庄主?”饶是楚留香也不由微惊,当然不是因为无争山庄的名头,他这样的人,就算普天下最富有最有权力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而是,原随云是一个瞎子。 可他面前的这个少年,无论怎样,你实在是不会认为他双目已盲。 “我虽然是瞎子,可我瞎如蝙蝠。”似乎知道楚留香在想什么,庄周淡淡的微笑道。 “终于让我说出来了!”庄周在心中默默握拳。 “主神,这一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绝不是!” ······ “主神,冷秋魂是怎么回事?” “······她兑换了光环。”沉默了一会,主神说。 “那怎么了!”庄周不假思索的道,然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寒颤,“你是说······” “没错,她兑换了终极版光环。” “就是那个只要发动就算血海深仇也能让人死心塌地跟着她为她生为她死为她守身如玉就算上刀山下油锅也不皱一皱眉毛的?” “嗯。她的功德异常多。” “嗯什么嗯啊!”庄周彻底抓狂了,“那个玩意就连楚留香都免疫不了啊!难道你想让我干掉主角吗?你是想毁灭世界吧!是吧是吧! “应该不会,她的目标是中原一点红。”主神试图安慰。 ······ 什么叫欲哭无泪,这就叫欲哭无泪啊,混蛋! 默默地内伤着,庄周对着楚留香说:“香帅可否帮我扶着冷少侠,这里怕是不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可好?” “杨前辈·····”楚留香道,神色犹疑。 “我一会派人来善后。”庄周毫不犹豫。 “好吧。”楚留香扶过冷秋魂。 庄周身形一动,纵上屋脊,向前奔去。楚留香紧跟其后。 作者有话要说:ps:庄周的任务有两个:一是穿越不同世界维护稳定(包括干掉不守穿越局条例的穿越众) 二是完成主神的随机任务 另外:穿越众可以用功德兑换容貌气质一系列东西,包括玛丽苏汤姆苏光环…… 穿越局条例概述:不得搅乱关键剧情。 不得改变剧情人物的人生。 不得对外透露穿越局的存在。 不得以非法手段滥杀原着民 以上,文章里不再叙述。 第3章 二 他们在屋脊上飞掠而过,姿态优美的像是月下的两朵浮云。 脚下踏得是万家灯火,耳边听得是飒飒风声,这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没有试过的人绝不会知道。 庄周并没有瞎,就算是主神也不会冒着把人逼疯的危险,将一个正常人忽然丢到一片黑暗中。 他只是眼睛看不见而已。主神将外界的一切直接投射到了庄周的脑中,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庄周忽然停下脚步,一闪身钻进了一扇窗。 楚留香跟了进去,却是一间酒楼的顶层,他甚至能听到楼下传来的喧哗吵闹声。 庄周随手点了凝香的睡穴。 他拍了拍手,一个女子应声而进。 “将这位姑娘带下去休息。”那人抱起凝香退下。 楚留香将冷秋魂放在榻上,看着他神智痴狂的摸样,不由道:“冷兄这是怎么了?” 庄周执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升腾而起的水雾模糊了他的容颜:“楚兄可知妲己?” 楚留香走过来坐下,道:“自是知晓,商纣王后。” “坊间也称之为妖后,”庄周捧起茶杯,清香之气扑鼻,“传闻她是女娲派下来祸乱朝纲的九尾狐。当然这不过是市井之言,香帅想必是不信的。” 这世间哪有妖鬼,一切不过人心臆测。 楚留香自是不信。 “实际上,妲己曾留下了一门术法。”庄周道:“这门魅术不需要内功,不仅可以隐藏气息,练到了极致,还有倾国倾城之能,只需一个眼神,一个话语,就能让无数男子为她欣然赴死。只是条件极其苛刻 ,古来少有人能修练,更是没有人能练到极致。” “你是说,”楚留香微皱眉:“冷兄是中了魅术?但当时那个姑娘已经昏迷了。” 庄周淡定的啜一口茶,又道:“想是那个女子在昏迷之前太过于惊恐不自觉运用了魅术,而冷兄又悲痛至极才一时不慎着了她的道。” 庄周放下茶杯,叹了一口气,“实际上不仅是冷兄,无争山庄的下人中也有人中了这种术,只是程度较轻,现下已经清醒了。” 他并没有说谎,原随云实在是一个很大的靶子。 “若不是家祖留下的手札中曾有记载,我怕是也不知情。此次,正是有人发现这名女子形迹可疑,我才赶来,却不想她跟着你们 ,香帅最近的麻烦事实在是太多了。” “ 我实在是不忍心再加一件。却不想······”庄周悠悠一叹,说不出的惋惜,道不尽的无奈。 懂了吧,我绝不是不怀好意的跟踪你们,绝不是。 我是不放心你们,又不好出现啊。庄周在心里道,上哪找我这么贴心的人去。 楚留香闻言苦笑的摸了摸鼻子,道:“麻烦什么的,多了倒是不怕找了,只是可惜了沈兄,不知可还有机会恢复?” “沈兄情况比较严重,但只要不见到那女子,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需要时间。” “如今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香帅帮忙。”庄周忽然正色道。 楚留香道,”若是我能做到自是不会推辞。” “据我所知,会魅惑之术的女子并不只这一人,虽然家父已经通知各大门派暗中小心提防,但这些人实在是防不胜防,香帅交游广阔,若能遇到,请一定要通知在下。” “好,”楚留香道,“只能希望冷兄能好转,要不然杨前辈身死,冷兄又疯迷,朱砂帮·······” 中原一点红想必已经到了,如今冷秋魂不在,天星帮只会认为他做贼心虚,哪里会再有什么朱砂帮? 庄周喝了一口茶,微垂眼帘,淡淡的清香苦意在舌尖绽开,他道:“不知香帅找冷兄有何事?兴许我能帮上一二。” 楚留香也不推辞,将前因后果说了。 “据我所知,七星帮掌门‘七星夺魂’左又锋突然失踪,而他临行前,曾经说是要来寻‘杀手书生’西门千。” 楚留香的眼睛亮了一下道:“这二人平常可有来往?” “没有。”庄周道,“不如在下陪香帅去天星帮看看如何?无争山庄与他们还是有些交情的” 见楚留香望向冷秋魂,庄周又道:“这里有人会治疗冷兄,不必担心。” 楚留香点头,庄周遂与他前往天星帮。 庄周同楚留香来到天星帮总部,却得知管事的几个人都去了朱砂帮讨要公道。 二人又赶赴朱砂帮。 那里却已经是战成一团。 楚留香立刻冲入战群,身影飘忽之间,所过之处停战止戈,他竟是点了所有人的穴道。 此时,一道剑影呼啸而来,极快极寒,就像自幽冥而来的一道闪电,冻结人们的目光。 却是迎着楚留香而来。 楚留香避也不避。 剑并没有刺到猎物的喉上,一片白色的流云飘过来裹住了它。可这是夜晚,怎么会有流云,又怎么会从天上飘下来为楚留香挡这一剑? 这当然不会是云。 那是一个少年的袖子。 “流云飞袖。”剑的主人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谁?”他似乎太久没有说话,声音竟带着一丝沙哑艰涩,却奇异的动人心魄。 却没有人看到,在看清少年面容时,黑衣人眼中惊讶复杂的流光。 或许有人看到了,他只是不说。 庄周放开剑,笑而不答。 “普天下会流云飞袖的,除了武当那些道士,还有几个人?”说话的却是天星帮的二师兄‘天强星宋刚’,他此时一动不能动,一双眼却是紧紧盯着庄周。 “不知我天星帮竟如何能劳动原少庄主的大驾?” 此言一出,除了楚留香与那黑衣人,众人莫不震惊莫名。 【三百年前,原青谷建“无争山庄”于太原之西,这“无争”二字,却非他自取,而是天下武林豪杰的贺号。 只因当时天下,已无人要与他争一日之长短的了。 自此之后,“无争”名侠辈出,在江湖中也不知做出了多少件轰轰烈烈,令人侧目的事! “武林第一世家”这六字,用在它的身上,绝不是空话。 近五十年来,“无争山庄”虽然已没有什么惊人之笔,但三百年来的余威仍在,武林中人提起“无争山庄”,还是尊敬得很。 当今的山庄主人原东园,生性淡泊,极少在江湖中露面,更从未与人交手,但原老庄主在江湖中的地位仍极崇高,无论多大的纠纷,只要有原老庄主的一句话,就立可解决。 就连号称“第一剑客”的薛衣人,在他锋芒最露最会惹事的时候,也未敢到“无争山庄”去一试其锋。】 原东园直到五十多岁的晚年,才得一子,他对儿子的宠爱之深寄望之厚,自然是不必说了。 原随云自是不会让他失望,也不能让他失望。 江湖中人人都知道少庄主是个“神童”,长成后更是文武双全,温文有礼。 这样的一个人,家世,容貌,武功,品行,样样完美,他本该淡看风云,受世人仰望。 但人间又怎么容得下真正的无缺? 若是无缺,又怎会落入人间? 原随云自从三岁时得了一场大病后,竟然双目失明! 无争山庄的少主成了瞎子,这不知是让多少人庆幸同情的事情。 这本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这个在月下在灯火中,淡淡立于黑衣人面前的少年,这个步伐稳健,只凭袖子就挡下那幽冥之剑的少年,又怎么会是,一个瞎子? “宋兄不必如此,在下来这济南城不过是寻一个朋友,碰巧我的朋友又在调查两帮掌门失踪的事,知晓两帮不过是误会,方出手阻止。”庄周道。 “朋友?”中原一点红闻言重复了一声,竟是转身刺向了向庄周走来的楚留香。 这次庄周没动。他只是淡淡的笑着,安宁优雅的像是一尊雕像。 剑光飞舞,那人刹那间便已刺出十三剑。 他的剑法并不能称得上是登峰造极,却剑剑指向楚留香的要害,是江湖上少有的毒辣狠绝。 这样的姿势,这样和闪电一样快的剑光,却是让楚留香想起了一个人。 第一快剑,冷血杀手,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还有时间想人,却是因为那剑连他的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他的身法却是比闪电还快。 楚留香笑道:“ 不愧是中原第一快剑,好毒辣的剑意。” 一点红没有说话,他的剑就是他的话。 楚留香又道:“江湖传闻,只要付的起价钱,你连骨肉朋友都可杀。可是真的?” 一点红冷声道:“我没有朋友!”说话间已刺出了三十剑。 “我久已听得有关你的种种传说,只可惜你不肯说话,否则我真想找你聊聊,那岂非比抡剑动刀有趣得多。”楚留香依旧没有还手,只是闪躲,就像是一道轻烟,无处可抓。 第三十一剑刺出时,突然在楚留香咽喉前一尺外顿住,他剑势刺出虽急,停顿得还是那么自然,连剑都不再有半分颤动,楚留香身形也突然顿住,两人面对面,竟似突然在空气中凝结。 “原少庄主什么时候有了楚留香这个朋友?”这一句,一点红却是和庄周说的。 庄周微微垂下眼睫,神色不动。 第4章 三 “你说他是楚留香?”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衣的美丽女子失声道。 “普天下能有如此轻功,这么久还不还手的人,除了他还有谁?”一点红收剑冷声道,身形一闪,已然不见。 “他怎么走了?”那女子道。 “事已了,他自是要走。”宋刚叹息道:“我们的银子只够请他杀这么多的人。” “这些银子只怕是白花了。”他又叹道。 “杨兄,令师兄走前可否收到一封信?”庄周突然道。 “的确,你又如何知晓?”宋刚道。 ==================我是楚留香解释缘由的分割线====================== “如此,你将我们放开吧。”听完,宋刚苦笑一下,道。 “二师兄,你就这样相信他们了?”那女子厉声道,“你怎知他们没有说谎?” “你以为我们又有什么是值得香帅同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欺骗?” 楚留香依言解开了他们的穴道。 “不知宋兄可否将那封信予在下一观?”楚留香道。 “那封信我却是毁了。”宋刚沉默了一下道。 “宋兄总该看过,不知内容为何?”庄周道。 “那封信上说的是······”宋刚刚欲出口,却是忽然倒地不起。 那女子惊叫着扑了上去,“二师兄你怎么了?” 宋刚已然身亡。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子抬头道,可眼前那还有楚留香和原随云的影子。 庄周比楚留香慢了片刻,到达大明湖畔时,就见楚留香对着湖面发呆,一双眉毛微皱。 “楚兄。”庄周走近淡淡问道:“可是让那人逃了?” 宋刚死时,一道黑影掠了出去。 “那人用许是的是东瀛传下的忍术,”楚留香道:“原兄可知中原武林有何人学会了这诡秘功夫?” 庄周笑了一下,“楚兄叫我随云就好。” 元凶啥的······ “东瀛忍术虽然可以隐秘身形,练就的条件却极其苛刻,必须断情绝性,随云未曾听说过中原有何人能练就。” 的确有人练成,那人却不是中原之人。 淡淡笑着,庄周道。 “这么好的轻功,这样狠的心性,这人到可以称得上是楚兄的劲敌。”他又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眼神中却有星光燃烧,他总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 “楚留香,拿出你的剑来。” 一道身影从林间闪出,那双眼睛竟耀着惨碧的光,他盯着庄周,就像荒野中的一匹孤狼盯着自己的猎物,荒凉又凶残。 不是中原一点红又是谁? “你怎么会来?”楚留香微微动容。 他自是跟着庄周而来,至于他为何未走?谁会知道呢? “我是来杀人的。” “你想杀我?”楚留香道。 “是!”一点红道。说话间,剑光刺向楚留香。 庄周没动,楚留香也没动,那剑尖就停在了楚留香的喉前。 一点红厉声道:“你为何不躲?” “因为你不会刺进去。”庄周忽然出声道,月下的笑容带着笃定。 他忽然有些心软。 一点红楞了一下。剑尖忽然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他道。 楚留香见一点红虽然冰着脸,但面上的肌肉却隐隐抽搐,显然隐忍着什么情绪 ,那几个字却是平稳至极,不由惊讶。 若是说这世间有一句话能让一点红如此动容,楚留香并不信,那么,那个能让他动容的定然只有说这话的是那个人。 但冷血杀手又怎么会与无争山庄的少庄主有关系? 楚留香看向庄周,见他站在那里安安静静,脸上甚至带着一点点的笑,道:“你应该不是乱杀之人,红兄。” 他的话音刚落,“锋”的一声,湖上竟响起了一片琴声,琴声曼妙天下难寻,但其中却含蕴一种彻骨的幽恨之意,恍若家亡国灭,睁眼间,满目荒凉。 琴声响起,天地间便似充满一种苍凉肃杀之意,天上星月,名湖风物,也为之失色黯然。 楚留香心细开阔,胸怀磊落,听了不觉怎样,庄周有主神更没什么。 一点红却本就心中偏激,如今心里更是莫名的不甘,愤恨,自卑,欣喜统统绕成一团,一听之下,心下翻覆,一双眼生生的变成了赤红,竟是就要发狂。 细腻的笛声缓缓响起,温柔扩远的恍若暖阳下飘着淡淡浮云的天空,又像夏日里围着一片绚烂繁花的静湖,美好安然的不可思议。 就像一道清泉浇灭了沸燃火焰,又像光芒消融彻骨黑暗,一点红慢慢平静下来,转头望去。 月下,风里,湖边,树下。 吹笛的少年微微低垂着细密的眼睫,静静地站在那,煌煌如华。 恍若激流入海,风入丛林,那琴声慢慢的平和下来,低低的与笛声相伴。 楚留香却已不见,他自是追着那琴声去了,想必此时已经找到那弹琴之人。 琴声忽歇,庄周放下玉笛,轻呼一口气,此时岸上只剩下了他与一点红两人。 “很久不见了,红兄。”庄周道。 一点红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说不出口,闪身走了。 只剩下庄周在这岸边,手持玉笛,淡淡而立。 庄周其实和一点红认识。 那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庄周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对这个世界很是好奇,当时离剧情开始的时间又还早,他便出门四处游览,顺便了解无争山庄的产业。谁知有一天他闲来无事练琴的时候,受伤的杀手莽莽撞撞的跌了下来,那时他并不知道那人就是一点红,只是感到很意外,原来所谓的主角效应是真的存在啊。 这人本着好玩的心理救了一点红,又在那人因为他“不小心”按压伤口而疼醒的时候,充分无辜的表示自己双目看不见的事实后,收留了他一夜。 第二天他醒来,那杀手不出意外的不见了。 他也没在意,他与他不过萍水相逢,不再有交集是很正常的。 谁知当他练琴的时候,那人竟又出现了,也不说话,偷偷地躲在房上,静静地听他弹琴,听完就走,如此几次反复,庄周不禁有几分无奈。 终是有一天,庄周淡淡的一笑,停下手中琴,道:“你若是喜欢听我的琴,下来听可好?这里已经备下了茶水,总比那屋上舒服。” 僵持了些许时候,那人终是下来坐在了庄周对面,庄周这才开始抚琴。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直到庄周收到了他父亲的一封信。 那上面只有五个字,却实实在在的让庄周觉得一道雷劈下,彻底石化了。 只因那是‘中原一点红’五个字。 果然即使是一个看起来的无名小卒也不能掉以轻心么!原随云和一点红认识了,这算那门子的剧情啊混蛋! 庄周狠狠咬牙,绝对不能这样下去,变数太多了。 于是,某夜当杀手刚杀完人时,见到了一身锦衣,缓缓而来的庄周。 庄周站在那里,面容冷得像是寒霜一样。 “你是中原一点红?” 杀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沉默。 “江湖传闻,只要有钱,便是你的骨肉朋友你也可杀,可是真的?” 庄周的话也像是寒霜化作的刀剑一样,狠狠的刨进一点红的胸膛,一点红下意识的死死的握紧手中的剑,拼命从牙关里挤出来一个字:“是。” “很好。”庄周的语气越发冰冷,最后带上了一丝斩铁截钉的味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就当我从未救过你!” 说罢,庄周转身就走。 冷血杀手默默的站在那里,一直到那人的身影转眼间不见了,才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红色的液体染红了他的衣襟,映在他眼里,同样血红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求书评,求收藏~~~~ 第5章 四 天气很好,阳光碎碎的散下来,带着一点点的漫不经心的味道,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喧嚣还未起。 三四碟小菜,一壶好酒,在这样的季节,本该是一件很惬意很悠闲地事,但显然楚留香并不觉得。 杨松死于五鬼分尸,济南城内却没发现血煞五鬼的踪迹,楚留香倒是发现了海南派的天鹰子,可惜他到的时候那人已不知去向,他只找到了一张信笺。 还君之明珠,谢君之尺素。 赠君以慧剑,盼君新相思。 信笺叠痕很深,怕是已不知被瞧过多少次了,但仍保存得平平整整,可见收件人对它的珍惜。 这封信写得虽然婉转,但显然是一个女子用来斩断爱慕之人情丝的信笺,信笺的末尾细细的写了灵素两个字,估计就是那女子的闺名。 灵素灵素,一定是一个既美丽又温柔的女子。 有人登上了酒楼。 那是一个眉目俊雅的少年,一身淡色的衣衫,衣摆袖口细细的绣着的花,他一步一步的从楼下走上来,唇角甚至带着一丝笑意,像是春风里垂柳下那一潭静谧湖水,又像绮丽的锦缎之上落上了六月的雪,既优雅又温柔。 不是庄周还是谁? 楚留香忽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样子,无花一定会喜欢你。”“妙僧无花?”庄周在楚留香对面坐了,道。 “就是当日弹琴的那人,你们本该见一见的。” 楚留香道。 庄周淡淡而笑,那日一点红走后,他便也走了,他的事情总还是很多的。 “冷秋魂已经回到了朱砂帮。只要不见那女子,就不会有大碍。 ”庄周要了一壶上好的清茶,缓缓倒入杯中,碧色的瓷器衬得他的指尖越发的削白莹润,看他的动作,谁会知晓这个人双目已盲呢。 “楚兄可知海南派的天鹰子?”庄周道。 “如何不知道,我从他的住处回来还不到一个时辰。只不过没见到他罢了。”楚留香道。 “这还真是·····”庄周淡淡一叹,“天鹰子去过朱砂帮,海南派的灵鹫子失踪了,他是去打听的,只是如今朱砂帮自顾不暇,哪里有空接待他呢?可没想到,方才已经发现他死在了自己的房里。” “什么?”楚留香几乎绝望。 现在,左又锋西门千,灵鹫子等三人接到的书信都已失踪,和他们关系最密切,唯一可能知道他们行踪秘密的宋刚杨松天鹰予已被人杀了灭口,剩下的,唯有札木合处或许还有线索可导。但札木合出门时,是否将那书信留下来呢?又留给谁?就算楚留香已知道那人是谁,却又是否能在黄沙万里,无边无际的大戈壁中,寻得他的踪迹? 这显然是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事。 “如今当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了。”楚留香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皱眉向楼下望去。 窗外的阳光渐渐地明烈起来,人间的气息恍然间席卷而来。 几个汉子随着一位紫衣的少妇走过街头,那少妇绷着一张俏脸,极度不耐烦的摸样。 那少妇正是当日扑到宋刚身上的女子,他的师妹,沈珊姑。 那几个汉子在街头与沈珊姑分离,她独自一人走了。 “随云,我先走一步。”楚留香心念微动,放下酒杯,奔了出去。 庄周放下手中的茶,窗外的阳光勾勒出少年单薄的身姿,美好的像是多年前的水墨。 “楚留香一定会找到孙园圃,剧情归于原轨,而只要心存怀疑,以那些那些名门正派的秉性,定不会放过那些心存妄想的穿越者,如今,也就没我什么事了吧,主神。我可是有点想念初来时的清闲日子了。” “条件一已经完成,在条件二触发前,时间随你。” 也就是说,现在他终于可以远离剧情了。 庄周起身,放下了一锭银子,走下酒楼。 天空很是旷远,庄周站在街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吐出,顿时觉得一切都是如此的令他喜爱。 一路马不停蹄,他很快回到了无争山庄。 懒懒的倚在床上,庄周一动也不想动。 在结结实实的过了几日弹琴作画弄文练武顺带逗弄逗弄山庄里一干纯真男女的高级宅男生活后,庄周不得不再次感慨,远离剧情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 不用担心穿越者会出什么状况,浩浩荡荡的铲除魔教妖人的行动正在等着他们呢!不用担心楚留香看出破绽,他现在正跟一点红纠结呢! 他只要安安静静,像是世人眼中那个温柔优雅的原随云就好。 那个温柔优雅的原随云啊。 舒舒服服的将自己团成一个团,庄周打算睡一个午觉,反正原随云的屋子没人随便敢进,就连他爹也不行。 =================================================== 金乌将坠,残辉透过窗扉照进云锦榻上,将床里的人白皙的脸映得微红。 “庄周,庄周······” “吵死了·····”浓密的眼睫微微抖动,庄周懒懒的睁开眼,“怎么了?主神。” “触发条件二 ,确保无花不死。” 主神道。 ······ “啊。”庄周淡淡的应了一声,将被子滚了滚,接着睡。 ······ ······ 还真是淡定,那个会问为什么的人已经不见了啊。 主神现在很是认真的惆怅了一番,虽然他一直不知道啥叫惆怅。 ================================================== 清晨的风很好,庄周走出房间,对身边水水灵灵的小侍女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 “可以帮我去准备马车吗?顺便帮我告诉庄主,我要出门几日。” 那女孩瞬间红的像是火烧番茄,庄周甚至都可以看见她头顶冒的烟圈,“好好,我马上去。” 一溜小跑,那女孩跌跌撞撞的消失了。 天啊,少庄主比他们说的还要温柔~ “调戏小女孩很有成就感吗?”那语气,那腔调,主神充分的表示了自己对这种行为的鄙视。 “我亲爱的主神,这种事像你这样的家伙是不会懂的,”庄周默默地作陶醉状,“纯洁稚嫩的女子啊!那是每一个生活在现代的男人的梦想。” ····· 主神决定无视他,道:“你必须尽快,想要无花死的穿越者已经出现了,而且她并没有兑换光环。” “真是······”庄周微微一笑“想杀死一个剧情人物,她的胆子真是大啊!就不怕万一这个世界崩溃吗?还是,她根本没想过。” “主神,穿越局的合同她跟本就没看,是不是?” “是。” “所以说,我早晚要拆了穿越局,什么人都放进来,很有趣吧!主神,不要当听不见哦,我知道,穿越局的股份也有你的一份。” 庄周笑得眉目弯弯。 ······ 这么强的怨气是怎么回事啊!不要黑化啊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论,收藏,各位看官,动动手指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哦 第6章 五 济南城。 夜灯已上。 庄周的样子现在看上去很是悠闲,坐在江湖上最常见的酒肆里,一手搭着窗,一手举着一杯酒,缓缓送到唇边。 窗外,月朗星清。 这本该是一个很赏心悦目的场景。 但显然,有人并不认为。 旁边酒桌上的一个大汉忽然啐了一口,大声道:“老板,给我来整坛酒,我可不想像有些没种的娃娃,连喝酒都他妈的像个娘们!” 庄周挑了一下眉毛。 “主神,我这是遇到传说中的了找茬了吗?” “理论上是。”主神很严肃的回答道。 “阿拉,真是好运啊。” 庄周转头,浅浅的笑了一下,“你是说我吗?” 那笑容很温很柔,却不知道为什么,那汉子感觉到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炸了开来,酒竟是醒了大半。 是个直觉系的啊。庄周唇边的笑意更加深了。 “不是你还有谁?”挨着汉子坐的一个络腮胡男人哄道:“小娃娃,快回家找娘喝奶去吧!” “喝奶去吧!哈哈·······” 酒肆里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庄周面上居然还是一点怒意都没有,笑的眉目弯弯。 你们完了。主神如果有脸的话,现在肯定是满面的的同情。 “各位似乎真的很喜欢酒啊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奇异的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那么,四肢什么的都不需要了吧!只要有能喝酒的口就好了。” 庄周的语调很轻柔,就像三月的春风,甚至带着一点点的江南的水意。 却生生的让那些人的笑卡在了脖子里。 只因为,在面前的少年语音落地的一瞬间,他们竟真的感觉不到了四肢的存在。 四肢的重量感忽然间消失,而他们居然诡异的觉得理所当然,就像他们生来就不需要那些一样。 “如果能生活在酒缸里,一定会很高兴吧。不需要移动,不需要阳光,和上好的美酒一起生活在地下,慢慢的发酵。和最喜欢的酒永远的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死去。” 那温柔的神情,那美好向往的语调,那群汉子却在那一刻,仿佛看见了魔鬼掌下的自己悲惨的死亡。 就在将要绝望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出现了一道光,那光芒是那么的明亮,那么的美好。就像是彼岸的救赎。 济南城的捕快赶到这个酒肆的时候,场景实在是诡异极了。 酒肆里一个人也没有。 六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倒在酒桌上,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光是尸体,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惊讶,他们甚至连眼皮都能不眨一眨。 只是,你可曾见过,面上带着最最虔诚最最满足的笑容死去的人,那个样子,就像死亡不是一个可怕的事,而是世间最甘美的救赎。 捕快将那六具尸体带了回去,却没人查这个案子,不是不敢,而是没有必要。 只因那六具尸体在喉间都发现了一点浅浅的红痕。 在这个世间,想这么做能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 第一杀手,中原一点红。 既然凶手已经知道,这个案子也就结了。 至于抓凶手····· 哈,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夜深了。 街上的人群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减少 ,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丰富的夜生活,谁又舍得早早的躲进被窝呢? 丐帮分舵。 楚留香叹道,“不过没想到今日我竟是有这样的口福。” 却原来是楚留香从白玉魔那里知道秋灵素就是丐帮前帮主任慈的妻子,寻到这里正巧碰见妙僧无花亲自下厨,宴请南宫灵。 楚留香的话音刚落,就听厅外有人道:“如此口福,何不加上随云一个?” “随云?”楚留香立时一脸的惊喜,转头望去,那向里走来的人,穿着一身青衫,温柔而亲切,只怕一眼间便能红了世上大多数女子的面容,不是原随云又是谁? 庄周走进去,见那三人或惊或笑的望来,又见那桌上还未开动的酒菜,暗暗满意,总算赶上了。 要知道无花的斋菜可是让他垂涎已久。 “不知这位朋友是?”南宫灵起身问道。 庄周淡淡笑道:“敝姓原,草字随云。” 南宫灵神色微微一惊,随即敛了神色,微微笑道:“原来是原少庄主·····” 未等他说完,楚留香忽然道,“南宫,没必要这么客气,随云也坐吧。若是无花准备的斋菜凉了,就真真是罪孽深重了!” 已经有人将位置布置好了,庄周坐下后忍不住笑道,“楚兄如此急切,我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果你吃过,你定不会如此说。”楚留香摇头叹息道,”这已经不是人间能尝到斋菜了,我等俗人当然要格外珍惜。” 无花闻言淡笑:“这却是谬赞了,无花只是人间一俗僧,做的菜自然也是人间的菜。” “俗人若是对上俗僧,总是要喝上一杯的。”庄周拿起酒壶,注满,举杯笑道。 “好,干。”南宫灵也举杯道。 几人的酒量都是惊人得很,庄周更是喝酒比喝水都顺。 原随云的酒量本就不差,再加上喝惯了各种混合酒却从未醉过的现代灵魂,当真是······ 于是,最后,三人都有些醉了,庄周却还是唇角含笑,不紧不慢的夹一口软糯清香的白玉豆腐,再不紧不慢的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 只看得那三人苦笑不已。 无花放下手中的酒杯,道:“贫僧却是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醉了有何不好?”就听南宫灵笑一声道,“醉了,什么忧愁什么烦难统统都会不见,那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从庄周的方向望去,南宫灵面上笑意盈盈,目中却是凄惶悲伤交错复杂,不知是醉是醒。 “这世上伤心之人如此之多,醉酒总不是一件好事,只会徒增痛苦而已。”庄周淡淡道,“还是醒了的好。” 南宫灵望去,只觉得庄周眸色清冷淡漠,恍若雪山上的冰水,一时间竟是脑中清明起来。 无花眸色一动,道:“据闻,有人喝酒越喝越醉,有人喝酒越喝越清醒,随云可是后种?” 庄周举杯道:“不,我只是不醉而已。”他浅浅的笑着,再度一饮而尽。 【“我倒是知道江湖上有一人号称千杯不醉,连喝了三百碗的关外‘二锅头’居然还能站着回去。”楚留香忽然道。 “还有这等奇人?是谁?”南宫灵问道,已经恢复正常。 “便是那人称沙漠之王的札木合。”楚留香一面说,一面观察南宫灵的反应。 “这世上喝酒之人总爱夸大,说是千杯不醉,真正喝至千杯的又有几个,怕是连半数都不到。若真拼起酒来,你我他都未必喝的过,更不要说随云了。”南宫灵只是笑道,“可惜小弟没有机会见到,若是见到,定要看看他是何等的千杯不醉!” “这机会恐怕是不会有了。”楚留香苦笑一声。“只因他已经死了。” 南宫动容道:“怎么可能?他若是死了,为何江湖上未曾传出消息?” “我将他的尸体藏了起来,江湖上又怎么会有消息?” 南宫瞠目:“这是为何?” “凶手将他们伪装成互相残杀的样子,若是传到各门派的耳朵里,一场腥风血雨怕是免不了,我为何要让凶手如意好过呢?”】 “没有死讯,他们的亲人自然会追究下去,凶手也总会被发现。”庄周笑道:“恶人碰见楚兄当真是倒霉。” “那精通媚术的女子不也是由楚兄捕获的吗?”南宫灵道,“只是可惜了朱砂帮的掌门弟子冷秋魂,现下还呆在少林清心养性,朱砂帮已是彻底凋零了。” 淡淡挑了挑眉峰,庄周道:“出了江湖,倒也是好事。” 第7章 六 顺着济南城的街道,庄周慢慢悠悠的踱着步子,人群正是如织的时候,微微喧闹,带着市井特有的人气儿,他面上一片光风霁月,衣着锦绣,恍若不经世事的公子哥。 这世上,即使在最明媚灿烂的阳光下,也从不乏黑暗,这般做派,这般毫无戒心的样子,却是引来不少贪婪的目光。 **岁的的孩子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推出,急急地撞上少年,跌倒的瞬间,手指灵活翻转,轻轻扯下他腰间的玉饰,让其滑入袖口。 暗暗松了一口气,孩子闭上眼,等待即将出现的熟悉的撞击地面的疼痛感,却在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傻傻的睁开眼,少年温柔笑容落入眼底,“你没事吧?”一时间,怔忪不知言语。 将手中的孩子放到地上,庄周摸了摸他的脸颊,“你家大人呢?” 猛然间回神,孩子转身就跑,迅速闪过人群,钻进一条胡同。 熟悉的黑暗让他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被一双手捉住了,那双手很有力,顷刻间便让他明白他挣不开,胆怯的抬头望去,拉住他的并不是那个温柔的少年,而是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孩子无法形容他的容颜,他只是莫名的觉得寒冷。 “还回来。” 他听到那人在这样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嘶哑,恍若沙漠般荒凉。 夜色重岚。 一点红悄无声息的潜进原随云的宅邸。 床前的烛灯并没灭,微微闪烁不定,那光芒映进素色的锦帐里,少年安安静静的睡着,乌发散落在青色圆枕上,放松下来的面容带着远山清雪般的从容安宁。 一点红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件小巧的玉饰,搁在一旁的漆木圆桌上。 “红兄,深夜来访,可有什么急事?” 少年淡淡的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身来,乌黑的眼眸澄静的很,一点红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却觉得那目光仿佛正正盯着他放在一旁的玉饰上,一时间莫名的觉得窘迫。 庄周看着杀手微微闪躲的眼神,不觉好笑,但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这几日,你为何一直跟着我?”他又道。 一点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道:“我欠你一命。” “你查案,我护你。” “你应该知道,这世上能伤我的没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你必定护不住。我不信你。”庄周的语气不紧不慢,似乎在说一句再普通不过的事实,但激在一点红心中,却比冬雷夏火还要,来的轰隆,来的灼热。 原来那日那句‘不是乱杀之人’不过是骗他的么。 我不信你。 我不信你。 原来如此。 “至少我能比你先死!” 一点红的神色中无形带了一丝惨然,但浮在他眸中的更多的是决绝,坚如磐石,利如剑光,那是连庄周都为之目眩的神色。 这世间总有一种人,只坚持自己的心,自己的道。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一点红已经走了。 少年倚在床边,半阖的眼帘下泻出些许浅浅的流光疏影,慢慢融进夜里,一丝嘲讽似的笑意浮上他的唇角。 “一个执着的傻子。” ======================================================================= 楚留香和南宫灵回到济南城,已然是三日后的夜里。 匆匆与南宫灵告别,楚留香前往大明湖畔,那里有两个女子在等他。 他很容易就找了黑珍珠,这个从大沙漠千里迢迢寻父而来的女子一身男子打扮,见了楚留香,一双眼睛亮的恍若珍珠一般,她道:“我见到了你的朋友。” “不过她让一个男人带走了。” 这个人,便是庄周。 平心而论,苏蓉蓉的确是一个再美好不过的女子,便是此时面容惨白躺在的床上,小臂上裹着一层厚厚的绷带,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柔。 庄周坐在桌前,审视着这个女子。 再温柔再不食烟火的女子也是女子。 没有一个女子不愿意接受爱人呵护,她也时不时会使些小手段引起楚留香的注意。 所以江湖上某些人才会以为她是一个好骗的女人。 苏蓉蓉本不该受伤,她躲过了那四个人的暗器,但是她没有立即从水中遁走,反而掏出一盒胭脂洒在水里,她也许是想迷惑那些敌人,也许是想让楚留香急上一急。 这些小心思并没有什么,可恰恰出了意外。 一只箭矢顺着胭脂射了下去,若不是庄周及时打偏,只怕伤的就不仅仅是小臂了。 这支箭矢,原着里,是没有的。 他拿起桌上拔出来的箭矢,很普通的材质,也没有什么标记。 究竟是谁想要杀苏蓉蓉? 难道是那个想要杀死无花的女人? 但这与苏蓉蓉有什么关系? 庄周微微皱眉。 他并没有时间再想下去,楚留香到了。 庄周走出门去,见这个流氓中的贵公子少有的面上带了些急切,缓缓一笑:“她就在屋里,只小臂受了伤,无大碍。” 轻呼一口气,楚留香笑道:“多谢随云。”进屋去了。 黑珍珠正也要跟着进去,就被庄周制止了:“这位姑娘,还是稍作休息片刻的好。” 黑珍珠耸然一惊,脱口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随即反应过来,暗恼的咬了咬唇。 庄周淡笑道:“在下虽然目不能视物,但男女还是分得清的。” 少女却是又是一怔:“你看不见?那你怎么知道那是苏蓉蓉?” “我的眼睛虽然不好使,但是想当我的眼睛的人却是很多的。”庄周道:“姑娘还是先坐吧,只怕楚兄要费些时候。” “随云,你们快进来,蓉蓉醒了。”他话音刚落,楚留香便唤道。 “这倒是在我预料之外了。”庄周自嘲。 二人刚一进去,苏蓉蓉正斜斜的倚在楚留香的怀里,看见他们轻轻柔柔的道:“蓉蓉谢过二位的救命之恩。” “你不用谢我。”黑珍珠一双眼睛似乎有火焰在燃烧,:“多管闲事的是他,与我无关。” 庄周和苏蓉蓉都不在意,只是淡笑。 楚留香将见任夫人的经过复述了一遍,与天枫十四郎的那场战争他只是一语带过 ,却也听得两个心系与他的女孩子暗暗担心后怕。 “能从你手下逃脱,又识得你的真面目,江湖上何时出了这样的人物?”苏蓉蓉皱眉道:“难道当真是东瀛来人不可?” “不可能,”楚留香道:“纵使他未使出半点自身功夫,我也一定认识他。” “江湖上有如此武功之人,不超过十个。”庄周道,“这人的身份也不是太难猜了,倒是任夫人最后一句话,耐人寻味。” “是了,”楚留香道:“即以久居病榻,何以突然逝去?这其间必有问题。”随即他目光澄澄的望向庄周:“随云可愿帮我照顾蓉蓉?” 庄周温文而笑:“无争山庄会保护苏姑娘的安全,我与你同去。” 无论是谁想要搅乱剧情,只要跟着楚留香,她总会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点击真惨 第8章 七 无争山庄的少主自然不会缺少神驹,一日一夜时光二人已到尼山。 茅屋并没有人,甚至连老帮主的骨灰也不见了。 楚留香他们沿着后门寻出去,半刻,隐隐传来人声。 原来是那白玉魔当年不甘当年被任慈击败,就着幕后主使的消息寻到了此处,欲杀任夫人。 秋灵素抱着任帮主的骨灰站在悬崖边,神色惊慌,身姿绰约,四尺之外,提着狼牙棒的白玉魔一脸的狞笑。 还真是美女与野兽啊,庄周想道。 楚留香已然冲了出去,将秋灵素抱离悬崖。 恩,还有英雄。 不过一刻钟时间,白玉魔就被英雄打败,落荒而逃。 此时,庄周方慢慢走出去,温柔一笑:“在下原随云,见过任夫人。” 清风冽冽,尼山之上,秋灵素望着对面俊雅少年的笑容,下意识抿唇,勉强自己点了点头,直面意外总是一件令人难受的事情。 “夫人,现在可否为我们解惑?”少年接着说道。 ===========================我是秋灵素讲故事的分界线=========================== 南宫灵自幼被任帮主夫妇养大,聪慧机敏,甚得二人欢心,但不知为何,这人大后竟然生出了异样心思,他对外至仁至孝,对内却是下毒废了任慈的武功,让他们只能仰仗他的鼻息生存。 丐帮大权落入手中后,他财政支出庞大,又逼秋灵素给当年的四个情人写信,想利用他们的身份谋求钱财。 就在信送出去那天晚上,秋灵素发现他与一个神秘人夜谈,待那人离去,南宫灵将天一神水掺在参汤里毒死了任慈。 至于那日的天枫十四郎确有其人,二十年前他从东瀛而来,击败很多中原高手,最后与闽南之境带伤死于任慈之手,死前将其一子托付给了任慈。 那个孩子,秋灵素推测就是南宫灵。 其间机缘巧合,无法诉说。 ======================我是讲完了的分界线============================= 秋灵素缓缓说道:“我所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们了。你还有什么疑问?” 楚留香直视着秋灵素道:“在下还有一个问题,不知可否一睹夫人风采?” 这个女子沉默良久,笑了:“你当真要看?” “是。” 秋灵素抬起手,一点一点解开,面纱下的肌肤显露了出来,连早有准备的庄周都不忍目睹,楚留香更是生生连呼吸都凝固了。 只因那肌肤竟是没有一处完好! “我的容貌已然毁了二十年,倒是让香帅失望了。”秋灵素淡淡道。 楚留香回神强笑道:“夫人风仪是天下无双,能见到已是楚某有幸。” 秋灵素笑笑:“你不必安慰我,于我而言,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能亲眼看见谋害我夫君的人伏法,不知二位可否成全?” 庄周的小指微微动了一下,随即笑而不语。 楚留香深吸一口气:“自然。” 一路上带着秋灵素到底有些不便,庄周去附近城镇一趟,带回来一辆四匹马车,架车的是无争山庄的一个下人,面色苍白。 秋灵素坐在车中,而他们二人则策马而行。 伏一回济南,楚留香就欲立即前往丐帮寻南宫灵,庄周拦住了他。 “南宫灵恐怕已经早已做好准备,还是将任夫人安排好为妥。” 楚留香一怔,朗声笑道:“随云说的有理。” “不必!”秋灵素闻言撩开帘子,厉声道:“我定要亲眼看见那贼子伏法!” 庄周神色真挚,道:“任夫人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为好,南宫灵以后,丐帮还需任夫人坐镇,若出什么意外,任老帮主在天必不能原谅我等。” “阿七,”说罢,他再不看秋灵素,唤道:“带任夫人回我的宅邸。” 那面色苍白的年轻人也不多话,一扬鞭,带着秋灵素便远去了。 楚留香和庄周到达的时候,丐帮总舵灯火通明,大厅里一个人也没有。南宫灵坐在正中间的雕花木椅上,他在喝酒。 南宫灵在楚留香痛心愤怒的目光下微微一笑:“楚兄,你不奇怪我为何没走吗?” 【“你没有走,只因你知道你走不了,你舍不下这里的一切。” “没错,”他笑:“我费了一生心血得到的东西,我死也不会放弃,更何况我并没有错!为父报仇有何错?江湖中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他,有些醉了,要不怎么会说没错,明明是错了的,错了。 他的命运就是一个错。 “为父报仇固然没错,但可惜,”庄周淡淡开口:“你太执迷了。” “执迷?”他惨然出声:“世人何人不执迷?便是看起来最光洁无尘的人也有污秽不堪的愿望。” 【“楚留香,你可知道我最不想与你为敌,你为何······总要多管闲事?” 楚留香默然:“大约我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吧。” “我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便认为你可以做我终生的好友,你……你可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见是什么地方?” 楚留香道:“是在素山之麓。” “从此以后你我就成了相知好友,只要我有空,我就会到你的船上去躲两天,你可记得构为苏蓉蓉画像的那次?” 楚留香嘴角泛起了微笑,道:“那次是你我相处得最久的一次,五天之内,你我喝光了船上所有的藏酒,有一次我赐得烂醉,要到海中去捉月亮,你居然也跳下去帮我的忙,我们月亮虽没有捉到,却捉回了一双大海龟。”】 是了,楚留香你可知道?那夜的水光,月光,不止一次在他的梦里回荡。 他大笑道:“那只海龟,真是我平生从未吃到过的美味,你我比赛看谁吃得多,诺大的海龟,竟被我们一天就吃光了,但我们的肚子却因此疼了两天。” 两人相对大笑,笑得是那么开心,像是已忘去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不快,但不知怎地,笑声却竟然微弱下来。 “我知道不会杀我,但我也不可能重头再来,楚留香,动手吧!”他淡淡道:“我只希望最后有我们自己解决。”说着,他已掠出窗外。 楚留香紧随其后。 “你不跟去?”消失很久的主神忽然出现道。 “没必要。”庄周对于主神的出现毫不意外。 ============================================================================= 前面水雾迷漫,又到了大明湖。 一烘画舫里亮着灯火,从支开的窗子瞧进去,舱里明烛高燃,竟已摆好了酒菜。 南宫灵等楚留香走进船舱,长篙一点,将小船荡入湖心,四面水雾,无边静寂的天地中,充满一种神秘面浪漫的气息,令人不觉沉醉,又令人忍不住为之毛骨悚然。 楚留香在船舱中较舒服的一张持子上坐下来,。 【南宫灵也坐下来,凝视着楚留香,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引来这里?” 楚留香微笑道:“你自然不会是想在这里杀我,你若想杀我时,自然距离水越远越好。” 南宫灵大笑道:“不错,没有人能在水里杀死楚留香的。”】 南宫灵倒了两杯酒,悠然道:“我若是你,现在最好暂且饮一杯酒,你能喝酒的时候怕已不多了。” 楚留香连手指都没有碰那酒杯,又长叹道:“我宁愿你永远是那和我一齐捉乌龟的南宫灵。” 南宫灵的眸光抖得厉害,他微微眨眼,笑了笑,忽又皱眉道:“你的酒……” 楚留香笑道:“我喝酒的时候还多得很,现在并不急。” 南宫灵也微笑道:“这两杯酒是从一个壶里倒出来的。你若还不放心,这杯我替你喝了吧!” 伸出手来,他端起他面前的酒杯,缓缓一笑,一饮而尽。 抱歉,哥哥,我让你失望了。 眨眼间,手臂额角脖子……他感觉每一根青筋都暴了起来,他听到那人失声道:“你怎么了?” 他的身子烫的厉害,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依然看不清那人的脸庞。 早知道应该多看两眼的,他想。 楚留香心里一动,大骇道:“天一神水!这酒中下有天一神水!” 南宫灵整个人都软了下去,楚留香抱紧他道:“你明知道有毒,为何还要喝?” 全身开始肿涨,肌肤已开始崩裂。这种死法还真难看。南宫灵想。 楚留香大喝:“你背后的那个‘他’究竟是谁?” 南宫灵绽裂的嘴角,突然挤出一丝掺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楚留香道:“谁?他是谁?” 南宫灵一字字的答道:“这是个秘密,天下没有人知道的秘密,我……我也有个嫡亲的哥哥,他,就是我嫡亲的哥哥。” 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 最后看了一眼那人,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南宫灵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有水,有月的夜晚,月光下英俊的青年笑的恣意。 楚留香······ 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 这世间,又将添一座新坟。 作者有话要说:再有一章楚留香世界就暂时就是结束了…… 第9章 八 澄江似练,翠峰如簇。 彩舟云淡,星河鹭起。 箫声渐扬,只闻疏星淡月,断云微度,繁华尽逐,生生的怅然澄明。 舟上的少年锦衣束带,衣袂微扬,唇畔一只碧玉箫,风采卓卓。 不多时,扁舟已至江心。 撑船的人忽然道:“到江心了。”他的声音微带嘶哑,一顶斗笠遮在头上,并不能看清面容。 庄周微微一笑,收起碧玉箫。 一只雀鸟忽而俯冲下来,一个猛子扎进江水里,叼起一只银色小鱼,漾起阵阵涟漪。 “鱼游潜底,鸟竟霜天,想来应是极好的一副景色,”庄周作侧耳倾听状,叹道:“可惜这只雀鸟竟是这样大煞风景!” “只是不知,如今,谁是猎物?” 话音刚落,十几道黑影毫无预兆的自水底射出,来势之快,庄周甚至听到了‘嗤嗤’的破空之声。 但他却没有动。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身前。 弩箭虽快,但那人的剑更快,一连刺出十六剑,势如闪电,每一剑都刚刚正好将弩箭打落。 与此同时,六道黑色人影自水中冲天而起,扑向庄周。 雪亮的剑光直直指向庄周身上要害,庄周的身子却像是一片鸿毛一样向后一跃,一柄沁亮的长剑自腰间滑入手中,大片剑光立刻宛如暴雨般将那六人兜头罩住。 远远看去,竟仿佛这江上开出一朵花。 不过瞬间,剑已归身。 这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 可惜,到底是饮恨。 断矢,残尸,都被这江水吞没,只除了那一叶扁舟,与那舟上的两个人。 “红兄好剑法。”庄周笑道。 能有那样的剑光,那样的眼力,普天下,除了一点红还有谁? 那掌船人正是中原一点红! “不过是杀人的剑法罢了。”一点红冷冷一应。 “你可知谁要杀你?” 立于舟头,庄周道:“我依稀有了眉目,到了莆田,自会知晓。” 扁舟顺流而下,不消一日,已然进了闽南莆田。 庄周假托无争山庄有事,先行离去,倒是比楚留香还早到一日。 上得岸来,庄周随意寻了家靠近少林寺的客栈住了下来。 一点红依旧准备默默隐去行踪,但消失前却被庄周告知晚间前来品茶。 莆田盛产茶叶。 虽然不懂那些,但晚间一点红还是依言去了。 从窗户跃进去的时候,庄周正沏茶。 少年着一身雪缎精致长袍,削润的指尖自衣袖中伸出,比那衣上颜色还要莹润三分。他握着漆金的紫砂壶,莹亮透彻的沸水缓缓泄于杯中,蒸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颜容,便连那望来的干净透彻的眸光都似多了几分温柔缱绻。 “先坐下吧。” 一点红依言坐于庄周对面,也不出声,默默望着。 一室之间恍然只有淡淡的茶香,以及,彼此足以相闻的呼吸。 茶很快就沏好了,是上好的铁观音,入口极苦,但喝下去,却是唇齿留香,回味甘甜。 庄周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这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快到一点红还没来得及表达他的惊怒,就睡了过去。 放下茶杯,庄周不由感叹:主神出品,果然有质量保证,这安眠药连绝顶杀手都察觉不出,也不枉花费一点功德。 “别让他被杀了。”庄周淡淡道。 窗外进来一名黑衣蒙面的青年,默默点头。 庄周下午时分,定了一场约会,而约会,总是不想让人打扰的。 庄周的约会更如此。 ============================================================= 少林寺的后山。 女子静静的立在那里,葱白纤细的手上提着一只纱灯,烛光印着她带着面纱的面容诡异的很。 庄周从黑暗中一步步的走出,脚步轻盈的像是在赴一场美丽约会,他来到女子身前,微微一笑:“夫人倒是早到了。” 默然半晌,她道:“不知原少庄主深夜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庄周低低一叹:“想来夫人应该清楚,又何必再装不知?” 她呼出一口气,道:“你的身份是什么?穿越者,或是穿越司的守护者?”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很用力。 “应该是守护者,用什么妲己的秘籍对付那些没大脑的玛丽苏们,阻止她们胡闹,也就只有你们穿越司的家伙有理由干出来这种无聊的事情来。” 没有等庄周回答,她复自语道。 守护你妹啊,我恨不得拆了那个地方!庄周闻言狠狠吐槽。 “为何不说话?我不知道原随云除了瞎子之外原来还是一个哑巴。” 女子嘲讽的笑了声,道。 “夫人既然知道守护者的存在,想来已是好好阅读了穿越前的条款,那么您为何还想要破坏剧情?” 庄周微微皱眉,从她的行事中他看出了这个穿越女并不是他像刚开始想的那样无脑,就因为这样,才不明白,何以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只为了杀死一个剧情人物。 要知道没有那一个女人能轻易忍受那样一副面目。 “读了又如何?我来这里就是就是为了一个心愿,只要有能完成这个心愿的一丝可能,就算赔上了我的一切,也不可惜。” 她的言语间莫名带着一股疯狂。 “你的愿望就是杀死无花?”庄周道。 “是的。” “你有兴趣听原因么?”她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渴望,秘密压在心里太久太久,没有人分享,这无疑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因为我爱他,因为我第一次在书中读到我就爱上了他。” 她没有等庄周回应就开始诉说,声音轻柔的仿佛像是说着一团迷梦,一瓣花影。 “那时我想,这样纤尘不染的完美之人怕是九天玄仙,也不过如此了。” 庄周看着她那个样子,心中闪过一丝明悟。 果然,下一秒,这个沉醉的女子恍若梦醒一般,狠狠的捏紧了手中的木执,雪白的手背上隐隐浮现青筋。 “可是······可是!他竟然没有死在这里!他本该死在这里的!像他那么高傲的人怎么能?怎么会!小心偷生?活过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不是他!”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那当中含着的情感比之杜鹃啼血,白猿哀鸣,只怕也好不相让,庄周恍然间觉得整个树林都被她震动了。 她一把摘下了自己的面纱,一张无一处好肤的脸出现在烛光下,配上她狰狞的表情,一如鬼魅。 不是‘秋灵素’,还是谁呢? “那时我就想,我要让他死在这里,一定要在那时那刻结束他的生命,这有这样他才是完美的!他·····才是无花。”‘秋灵素’缓缓勾起唇角,“为此我不惜穿越到秋灵素身上,日日对着一张被毁了的脸!” 夜风拂过,夜里的风并不冷,但庄周却觉得有些冷了。 真是一个疯子。 一个偏激痴迷的疯子。 “我的故事说完了,”秋灵素慢慢平静下来道:“那么,守护者大人可否解答我的一个疑问?” “你可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庄周道。 “是的,我自问没有太大的破绽,便是令人截杀苏蓉蓉来试探你的那次,我也在事后处理干净了,而楚留香带我下山,也只能让你怀疑而已,毕竟你和众多穿越女都在,那也可能是由你们引起的蝴蝶效应。” 庄周语气含了一丝叹息,道:“你到底不明白,怀疑就够了,宁杀错,不放过。” ”更何况,,杀了一个早就应该死去的秋灵素,并不会影响剧情。” 秋灵素一怔,随即道:“果然是守护者,好狠的心。” 秋灵素’忽而诡异一笑,“不过,你还动的了么,守护者大人。” 庄周却并不慌张,饶有兴致的盯着‘秋灵素’:“你怎么做到的?” “我不过是将药混入了烛油之中,雕虫小技而已。”女子微微而笑,她缓缓走到庄周面前,拔出藏于袖中的短刀:“守护者大人,一路走好!” 烛光映着刀光,带着浓浓杀机。 刀刃一寸一寸的刺入皮肉,鲜红的液体喷涌而出,顺着‘秋灵素’执刀的手流淌下来,在暗色的夜里意外地带着瑰丽的光泽。 庄周确实动不了了,但不是因为秋灵素。 ‘主神,你丫搞什么鬼!’ ‘下一个世界开启。’ …… 罢了,这个混蛋估计是不满他废话太多了。 看着面前的女子,庄周笑了,笑的恣意,笑的讽刺,薄薄的唇深深的勾起,明净的黑眸里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容,那副样子,让秋灵素从脚心冒出一股寒气,恍如藤蔓般缠身。 “你笑什么?”那种感觉竟让她脱口而问。 少年绯色的唇一点一点的开启,慢慢悠悠的调子:“因为,你沾了我的血啊······” 伴随着女子的嘶号惨叫声,庄周慢慢的失去意识,他闭上眼前似乎看见一个黑影呼啸而来,但他不知道是谁,只听到主神机械的声音:剧情一二完成,穿越女肃清,可携带原随云所带技能;扮演未完成,封印70%能力。 你妹啊! 第10章 一 夜已深,浓得像是墨。 书房里燃着夜灯,淡淡的香气从屏风后的鎏金麒麟兽的口中扩散开来,微微晕染了桌后人的眉眼,带着几分温和。 门外传来轻轻地叩门声,那人抬起头来,淡淡道:“进。” 依声进来了一个侍婢打扮的女子,她行了一礼轻声道:“楼主早间喝了些药,神色精神了多,说是想见公子。” 穿过层层回廊,那侍婢偷偷看了一眼苏梦枕,只觉得那张面容比之上次见又苍白了几分,忙不敢再看。 如今他即将是金风细雨楼的天。 楼主的房间到了。 庄周推门而入,见到了此生的父亲,。这个老人半坐在床前,已然被病魔折磨的脱了型,只有一双眼依旧暗沉清明,只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些许暖意。 “父亲。” 行了一礼,他轻声唤道。 “坐吧。” 苏遮幕看着眼前的青年,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似乎要看近他的心里,又似乎要把他记在心里,半晌方道:“这一年间我费尽法子还是治不好你的病,倒是我自己也病了。” 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这是什么可笑的事,眸中却是带着讽刺。 不知时嘲讽父子同病的事实,还是嘲讽那冥冥之中的天命。 青年淡淡道:“我当时受了那么重的内伤,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苏梦枕自小受辽人侵略大宋所祸,家人诸多罹难,自己也在襁褓之中受了严重内伤,此后因体弱,身染诸多重疾巨患。 苏遮幕闻言叹道:“除了这点之外,你很好,但我还是不放心。” “一年前,你从山上下来,见到我的第一面,我就开始不放心。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开封,喜不喜欢这个金风细雨楼。” “这一年里,我让你去做的事情,无论是什么,事情的结果必定完美无缺,但我还是不知道你的心思。” “如今,我已经是快死的人了,我的儿子,你能告诉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庄周沉默着。 ‘我想要什么?我是苏梦枕。” ‘而苏梦枕想要什么?’ 他忽然勾起唇,抬头直视着老人,目光灼灼。 这一瞬间,属于苏梦枕的野心终于不由自主的喷薄而出。 庄周说了一句话,说得很慢,声音也并不是很大,但是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身前的人瞬间睁大双眼,随即大笑出声。 只因,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那是已在掌控之间的了然。 青年合上门扉,微微闭目。 “通知下去,楼主去了。” 苏遮幕便死在这场笑里,这是一场没有遗憾的死亡。 七日缟素。 苏遮幕死了,一时间开封不知多少人在观望。 但金风细雨楼还是金风细雨楼。 因为,苏梦枕还在!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告诉乃们一个不幸的消息,阿梦刚到学校,然后……就收到了二门红色成绩单,所以学业为重,阿梦要去补考,停更一周,不要拍我…… 第11章 二 雨下得很大。一滴一滴,仿佛要把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不平都一一洗尽。 屋檐下伏着一个孩子,乱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他蜷缩着,一只腿不自然的颤抖。 街上氲起了些许轻雾,从这雾里缓缓拐出一个人,身形略显瘦削,撑着一把素色的油纸伞,一步一步,走得近了,伞下的面容慢慢清晰。 这人有一对浓淡纤宜的眉毛,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一抹不薄不厚的唇,这无疑是一副少有的好相貌,但他的容色却是和他身上的衣衫一样,苍白。 他的脚步不急不缓,快走到那个孩子前的地方时,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从襟里掏出一方白帕,覆在唇上,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倾泻般响了起来。 他的声音似要马上断裂,全身微弓了起来,连手指都在痉挛着,活像要把肺也咳出来一般,听去就像他的肝脏,都在咳嗽声中片片碎裂似的。 很少有人能听他咳完。 一团白光暴起,剑光划过雨雾直指他的面门,他却还是在咳嗽。 一秒,两秒。 剑锋逼近他的眉眼,剑气将面上的肌肤激出了小小的疙瘩,他还是在咳。 似乎永远也停不下来。 剑很近很近,近到让人已经觉得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终于不咳了。 他的手中多了一柄刀。 多么美的刀啊! 像美丽女子的一声轻吟,动魄动心。 刀锋是透明的,刀身绯红,像透明的玻璃镶里着绯红色的骨脊,以至刀光漾映一片水红。 刀略短,刀弯处如绝代佳人的纤腰,刀挥动了一下,带着像空籁一般的清吟,还掠起微微的香。 只一下。 大好的头颅滚落在地,在这样的雨里,这样的雾里,喷涌而出的鲜血开出来异常灿烂的花。 一方白帕飘到那血花上,慢慢污了色泽。 他继续向前走,脚步依旧不急不缓,容色衣衫依旧苍白,头上那把油纸伞依旧那样的素净,便连那把染了鲜血的越发美丽的刀也消失不见。 前方是一处酒家,老板正站在门前,他在等一个人。 他并没有看见那一场杀戮。他只看见一个撑着伞的青年向他走来,他觉得自己等的人到了。 果然,他听见那人说,我姓苏。 苏梦枕。 老板忍不住仔细打量一下这个年轻人,他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能让那个狠毒骄傲的小侯爷早早等待。 他对上了他的眼。 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老板迅速低头,恭声道:“小侯爷在楼上恭候多时了。”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 崇山峻岭,参天古木都填不平他眼中的幽壑。 庄周收起伞,拾级上楼。 楼上并无他人,只凭栏靠着一个华服锦衣的少年。 ‘神通侯’方小侯爷,方应看。 “苏楼主来的这么晚,想来是对我准备的礼物很满意。”方应看回头笑道。 方小侯爷生得漂亮,笑起来自然好看,像是天真可爱不解世情的处子一般。 可谁能想到这幅皮相下的隐藏着嗜人的狠毒与贪婪? 天使的面容,魔鬼的心肠,豺狼的狡猾,毒蛇的奸诈。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一个人,才能在杀人不眨眼的庙堂之上畅然而行。 庄周抬步走过去,窗外,河如玉带,飞檐翘角,亭台楼阁,端端是繁华的开封景象。 “弱了些。” 方应看一怔,随即大笑:“好,下次一定不会辜负楼主的期望!” “便不知还有没有下次了。”庄周淡淡一应。 “怎么会没有下次?我可以令全天下的名医一起会诊楼主。” “医生不必多,多了反而误事。” “至少可以都试一试,试一试就有机会。” “机会有很多,但是选择机会的却是人,这样的机会我不想要。” 方应看挑眉一笑道:“金风细雨楼怎么能够满足苏兄?” “就像你没法知道天上的鸟儿快不快乐一样,满足不满足是我的心情,你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 “因为你我都不是鸟儿,而是狼,没有一头狼会满足于一块肉。” “这世上总有孤狼的存在。” “我以为我们会是朋友。” “这世上的朋友分很多种。” 这次会面的意义说到这里已经结束,金风细雨楼不会被‘有桥集团’所用。 方小侯爷又笑了起来,他真的很爱笑。 到不愧是‘多指横刀七发,笑看涛声云灭’中的‘笑看’。 “那么,就让我这个朋友给你一个忠告。” “你最好现在就回金风细雨楼。晚了,你就连这块肉也没有了。” ============================================================== 金风细雨楼。 他们已经打退几轮突袭,楼子前已经停了十几具来不及掩埋的尸体。 剩下的人喘息着,却并不退缩。 年轻的,苍老的,一张张面容上带着灼亮人心的坚毅。 ‘不悔。死也不悔。这是我们的金风细雨楼,没有人可以践踏!’ 又一次突袭到了。 雨水和血水,撕杀和□,生与死,交错缠绕,哪有比毁灭更悲哀更美好的事情? 一个年轻人抹了一把脸,鲜血映在他的眸子里。 ‘楼主,我们快挡不住了。 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剑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的一剑刺向年轻人的喉咙。 他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一剑。 但他并没有死。 年轻人笑了,那笑容出奇的耀眼,他知道,他身边的人定也和他一样。 粉红色的刀雨在这样的笑容里骤然浮起,恍若一片漫不经心缠绵悱恻的华梦。 六月初三,江湖宵小聚众攻打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率众击退,于天泉山刀斩十三名绝代高手,自此天下闻名,举世皆惊。 闻听这一消息,方应看只觉得自己身上被激起一股寒流,战栗,刺骨。 他想起那个男人离开时看向他的一眼。 他见过这世上那么多那么多的人,见过各式各样的眼眸,高贵的,傲然的,冷漠的,温柔的……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一双眼睛。 深沉的恍若九幽之下填不平的幽壑,又如即将风化的废墟,偏又在幽壑废墟间生生的燃着两朵寒焰,冰冷的近乎灼热。 无论怎么样地言语,怎么样的笔墨。 终觉浅。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 第12章 三 月上梢头。 两岸灯花明灭,漾漾河水上泊着些精致画舫,间或传来丝竹管弦,歌舞暖语。 如此烟花之地,正是烟生奢靡,波行脂腻,自然少不了浪荡之事,浪荡之人。 其间一画舫里,一坐一跪两个人。 锦衣华服的男子倚在榻上,撩开下摆,两腿敞开,露出半起的物事,那跪于地上的少年便抬起头来,伏了上去。 少年本生的英挺俊秀,但此时此刻面上却浮着醉人的红晕,衬得额上生有的那一点痣,竟是意外的明艳不可方万物,兼之头部摇动,唇舌深深浅浅的吸吮,直叫那男子喟叹一声,道:“真不像是一个雏,想来杨小公子果然天赋异禀,生来便是干这行当的料。” “再深些!”说罢,他一把抓住少年些许乌黑的长发,向前一撞,直撞得那少年眼里都带上了水汽。 少年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布料,却果然顺从的让那物事进的更深了些。 湿润的咂嘬声不绝于耳,男子只觉得身下那处温软润滑,灵动紧致,不由神思荡漾,用力顶送起来,一时间**相击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男子向下看去,只见少年淡红的唇边溢出几缕银丝,一双眼里含着几分羞耻几分不甘,几分痛苦,又想起当年那般凛凛风姿的少年,正做着最下贱不过的事情,不由心神失守,泄在他的口中。 就在这时,少年忽然狠狠的合上唇齿,男子登时惨叫一声,一掌将他拍了出去。 少年躺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勉强抬头看向那人,见那人身下的物事半连不连的挂着,鲜血若泉涌,眼看就活不成了,唇角深深勾起一抹笑,挣扎的爬到窗口。 窗外是滔滔河水,金迷纸醉,少年呆了半刻,一头扎了进去。 一艘通体朱绘的画舫正泊在近处。画舫并无多余装饰,只在舱门窗口挂了些素色软纱,绣着半开的青莲,微风拂过,便显出那里面白衣男子的身貌来。 修容俊貌,湛然神轩。 “倒是有一份骨气。” 接过师无愧递上的青色小瓷盅,庄周淡淡道,向师无愧看了一眼。 这一眼,却救了一个人的命。 师无愧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消片刻,人就带回来了,还有一丝意识。 “以后你就跟着我。” 以手撑额,庄周看着面色惨白的少年,眼眸浓墨异常。 “你既姓杨,就叫杨无邪罢。” 说罢,就有人将少年带下去医治了。 ‘任务一,齐聚,完成。’ 轻轻掀开瓷盅,里面盛的是银耳雪梨汤,庄周饮了几口,复又放在桌上。 他到底还是不喜欢甜食。 不消一日,船已行回开封。 渡口已经有人在等。 人在马车里。 马车十分豪华,执辔者有三。华衣锦服,神情庄穆,要说他们是朝廷中的高官庙堂里的执事,决没有人会不相信。 但他们现在只是赶车的。 车外站看八个带刀侍卫,更无一不是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些人现在却也只是车中人的护法。 车中人是谁? 车里的人探出头来,生的漂亮,笑得好看。 “苏兄可算回来了。” 正是方小侯爷,方应看。 “我特地为苏兄摆了一桌接风宴,苏兄可要赏脸。” 庄周回以一笑,只是那笑是没有温度的,就像冰化成了水,那水也是冷的。 “小侯爷的宴,在下是不敢再去了。”说罢,竟是带着一干人等要径自离去,将方小侯爷晾在原地。 谁料主神忽然出声道:‘任务二,赴方应看之宴,得到其支持。’ …… 庄周立马停住脚步,对师无愧道:“你带他们先回去。”然后回身对方小侯爷笑道:“小侯爷的宴,不敢去也得去。” 似乎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 方应看轻轻一笑,一双眼眸里明暗交织。 “苏兄先请。” ======================================================================= 依旧是那酒家,依旧是那掌柜,依旧是那两个人 。 “天泉山一战,苏兄当可是惊天下了。”方应看道。 “家父基业总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庄周叹道:“只可惜金风细雨楼到底太过年轻,任谁都想在上面踏上一脚!” “苏兄当日说不愿外争,但如今六分半堂与迷天七圣无一不想取金风细雨楼,苏兄现下可愿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提起翠色玉壶,方应看斟上一杯酒,递向庄周。 庄周沉默半晌,道:““多谢侯爷美意,只是苏某有些事天生便做不来。” 方应看望去,见眼前孤郁凌傲的男人神色中带着半分落寞寂寥,不由心中一动。 “做不来便不要做,自然有苏兄做得来之事。” 男人虽然眼波微动,但还是没有接那杯酒,道:“小侯爷为何如此?” 方应看见他神情,哈哈一笑道:“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值得不同的!” ‘还真是优待啊!’庄周暗暗一笑,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好!” ‘任务二,支持,完成。’ 第13章 四(补全) 杨无邪醒来已经是清晨。 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 床在窗下。 于是明媚干净的阳光就这样落在他睁开的眼里,恍惚间,似乎那些过往都从未发生过。 但也不过是恍惚,他从来都是一个清醒的人。 梳洗完毕,穿上衣衫,他看了一眼铜镜,镜里的人比常人高上一点,身形瘦长,年轻英挺,额上生有一痣,斯文儒雅。 走出房间,立刻有一干人等低头唤道:“杨总管。”点点头,他直奔象鼻塔。 一步一步的步上去,杨无邪的心脏一点点收缩,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不论几次,他来到这里都不免紧张,不是因为这里是楼子里至重之地。 而是因为,那楼上有苏梦枕! 路在长,也有走完的那一天。 杨无邪深吸一口气,来到塔里唯一的门前。 门并没有关。 屋子里很简单,一张床,两个铜柜,一桌一椅。他很容易就看见了苏梦枕。 乌发白衣,苍白俊秀。 他在咳,就像当初他醒来见到他一样。 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耗尽全力,让人觉得他的胸腔,内腑,血液,心脏,无一处不在燃烧,定是痛的像是生生从十八层地狱的油锅滚过,又像是万剑穿身。 但他不觉得奇怪。 人总是一种适应力强的生物。 苏梦枕的身体太差,他全身上下,无一不病。他至少有三四种病,到目前为止,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连名称也未曾有。 杨无邪知道苏梦枕一旦咳起来,必是不容易停止,于是他默默的门外等。 好一会,他才等到他从襟口拿出一方白帕,掩住嘴唇,然后收入怀中。 那上面必定已然染血。 那人抬目望过来,一双眼里深沉若渊,燃着两把咄咄的寒火,孤郁凌冽。 杨无邪忙低下头,走进去,将藏于袖间的一本厚厚的书册递了出。 庄周接过,翻了几页,道:“这两年你做的很好。” “我有些事要去北方一趟,以后这楼里你看着。”不待他说话,庄周复又道。 杨无邪顿了一瞬,道:“是。” 他面上所不显,但到底,心里还是升起一丝欣喜。 信任,尤其是所在意之人的信任,总是能有让人情不自禁舒展眉目的魅力。 “六分半堂和迷天七圣那里,你知道怎么做。” “是,”杨无邪道:“我定会连他们身边的一条狗也查得清清楚楚。” “恩。”庄周哼了一声,“去吧。” 杨无邪欠身离去。苏梦枕要出行,有些事总要有人安排。 ‘真没想到当年的少年居然能到这个地步。’ 从衣襟里拿出白帕,庄周扔到了床下的火盆里,缓缓燃尽。 ‘原着还真是强大。’ ‘他有这个资质。’主神淡淡道。 ‘是啊,’庄周话锋一转道,‘我为什么要去北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 ‘主神,我发现你其实真的是一朵傲娇的白莲花。’庄周一叹,道。 已然入冬,自然不好行船,庄周只得选择了旱路,如此过了七八日,才到达目的地。 伏一入城,就开始下雪。 庄周是喜欢看雪的。 雪是极清高的东西,那样无声无息的飘下来,一片,半片,缓缓覆盖整个世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 但他现在却没有心情去看。 他看到了一个人。 他马上知道了他是谁。 他就站在雪里。 背挺得笔直,一双手负于身后,抬首望天。他只需站在那里,不必言语,无需动作,就已经让这世间大多数人不自觉的卑微。 即使他,落魄到身无分文,无处可去。 白愁飞! 俗世虽好,却落不到他的眼底的白愁飞。 只看向天空的,白愁飞。 庄周立刻就明白了主神想干什么,果然:‘任务三,达成与白愁飞的好感度。’ 沉默了一瞬,庄周作出了决定。 主神的下限什么的果然没有必要相信了! 雪下了半日,白愁飞就在檐下呆了半日。 他确实无处可去,但不是真的无法可想。 这世上能难倒他的事情本来就不多。 他只是忽然什么都不想做。 想要一个人看一下这天,这雪。 一片雪花随着风飞到他眼上,他下意识的微低头眨了一下眼。 然后他看见了一顶轿子。 红盖,四角皁缘,厚重青帏。盖辕杆皆魨朱饰金,上下雕玲珑花卉十余种,稳稳的行在雪地当中。 这是是一顶再豪华不过的轿子。 这顶无比豪华的轿子停在他身前。 一只手伸出来。 手一只很苍白的手,苍白到这漫天雪花也稍逊三分。 接着一双白帛面掐银线翘头履踏在雪地里,然后是同色的貂氅,素缎作里,下面是白色丝缎絮棉宽袍,袖口细细的绣了些繁复花边。 人也是苍白的人,苍白到,若没了那墨一般的长发与那一对乌黑阴郁的眉眼,似乎一不小心就融在这茫茫雪海里。 他缓缓向白愁飞笑了笑,很是好看。 白愁飞并没有看他笑,他看人习惯看眼。 这人的眼宛如幽壑中的深潭,色深的让人觉得投不进光去,可白愁飞偏偏看见了在潭底深深燃着的那一把寒焰。 绝非普通之人。 “你可知道这附近哪有梅林?”那人缓缓开口,不加敬语,语气平静,如在与旧友说话一般。 “跟我来。” 话音刚落,白愁飞就掠了出一丈,其势,如惊鸿。 那人只是一顿,已然跟上去,步如流云。 雪,越发大了,几欲遮住视线。 ============================================================ 倏忽阵风洗过,片片红梅凋飞乱舞,洒得漫天席地。花雨尽歇后,寂静无声的梅林中多出了两个人。 两个赏梅的人。 一人长衣单薄,眉似柳刀,白如美玉,神色中自带一种天生的傲气尊荣,便是站在万人从中,也是鹤立鸡群。 另一个人却是雪裘玉带,孤郁凌冽,崇山峻岭,参天古木都填不平他眼中的幽壑。 白愁飞。 苏梦枕。 “城中梅林,唯此最艳。”白愁飞道。 庄周望着他,微微点头,“多谢。”见他转身欲走,又道:“天寒地冻,一个人未免寂寞,先生可愿与我共饮?” 白愁飞闻言一挑眉,他的眉极薄,微微一动便带着渗人的锋利。 “却之不恭。” 梅林建有一四角玲珑亭,一只通体剔透的白玉纹花酒壶,两只玉杯摆在桌上。白愁飞与他面对而坐,庄周斟酒,碧色的酒液流入杯中,正好八分满。 酒斟好了,白愁飞便自然而然的接了过来。那副样子,仿佛这世间无论是谁替他斟酒都是理所当然似的。 五十年的竹叶青,入口绵长绢细,柔和芳醇,白愁飞微微眯眼,他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这般好的酒了。 “如何?”庄周问道。 “不错。”但他不说好。 淡淡的笑意染上庄周的眼角。 晚霞已近,雪融碎金,离他们几步远的一株梅树上已然积了半尺余厚的雪,压得枝桠都似已不堪重负。然而一树寒梅恍若流焰,遗世傲骨。 “很少能见到这样烈的梅花。”庄周扫了一眼。“这样的梅怕是只有北国的寒方能练就。” 缓缓放下酒盏,白愁飞道,“便是再烈,也不过是梅。” 白愁飞喜欢火,炙热燃烧,不过一切的火。 他的眼中有天,他的心中有火。 “白游今。” “苏长青。” 这一场相遇,谁也没有报出真实姓名,白愁飞是不愿,庄周是不能。 第14章 五 白愁飞又去了梅林。 “你来了?” 苏长青坐在亭中,那语气,就好像是在招呼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恩。”白愁飞也神色自然的坐在他的身前。 这世上什么人能成为朋友? 皆然相似的人? 完全不同的人? 都不是,这世上没有人不可以成为朋友,即使那个人曾经杀死你的亲人,掠夺你的财产。 但知己不同。 很少有人是你的知己,就算是你拥有了,也不一定知道。 白愁飞从苏长青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美感。那种美感少有的令他留恋。 这着实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今日的梅花开得更艳了些。 亭里的两个人开始下棋。 白愁飞伸手,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样,极为好看,指尖扣着一枚黑子,稳稳的落在棋盘上。 “如此下去,未免无趣,不若我们作一赌如何?” 这几日,每每对弈,二人各有胜负。 庄周闻言,抬头看向他:“赌什么?” 白愁飞一双眼锋锐傲气:“便赌喝酒。” “好。”庄周笑笑,对于喝酒,他向来没有压力,何况,胜负还在五五之数。 世人总说棋如人心,白愁飞的棋路杀气严霸,机锋峻烈,取得是杀伐果断的路子,而庄周,他的棋路却深沉诡谲,只偶尔无端端露出一鳞半爪,方显英风霸利。 半晌,“你输了。”庄周看向白愁飞,唇角扬起一个弧度。 ‘每一次赢了白愁飞,我都像是做梦一样。’ ‘如果经历了那般轮回,你还是赢不了他,我又何必选你?’主神言语间依旧淡淡。 白愁飞锋锐如柳刀的眉微微拧了半寸,随机舒展开来,薄唇也跟着上扬:“当罚。” 庄周拍拍手,立刻有青衣仆从出现奉上一应酒具。 “动作到快。”白愁飞道,伸手接过一壶,一饮而尽。 “再来一局!” 这二人本就棋力相当,又都是潇洒孤烈的人物,最后索性就舍了棋局,喝起酒来。 ‘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虽无红泥火炉,也无绿蚁新酒,更非寒风欲雪夜,但此情此地,却也是让人不由放松安宁下来,甚至安宁到白愁飞都有些醉了。 人世如铜炉,炼体化心摧颜断骨,不挣扎怎渡? 白愁飞自幼孤苦,经历坎坷,虽是才情激越,傲骨天生,寸寸敢挽强弓 ,但到底,意难平! 随手将酒杯一掷,柳眉凤目锋利如刀的男子骤然腾起,跃入茫茫雪幕之中,倏然而舞,荡然而起的内力激落了枝上的红梅,哄然而落的花雨刹时扬了漫天漫地。 “我原要昂扬独步天下,奈何却忍辱藏于污泥; 我志在叱吒风云,无奈得苦候时机。 龙飞九天,岂惧亢龙有悔? 鹰飞九霄,未恐高不胜寒! 转身登峰造极,试问谁不失惊?” 一身本领,满怀大志,却无人识得,年岁悠悠江湖催人,被生生扔弃于灰暗泥垢的角落,无人问津,谁人可知那般苦楚!。 “我本想淡泊退出江湖,奈何却不甘枉此一生; 我多想自在自得,无奈要立功立业。 从心所欲,哪怕佛阻鬼拦? 要名要权,不妨要钱要命! 手握生杀大权,有谁还能失敬!” 藉藉无闻生老病死过一世,便如这世间凡人一般? 不! 决不! 绝对不! “我若要鸿鹄志在红尘,只怕一失足成千古笑; 我意在吞吐江山,不料却成天诛地灭; 养兵千日,竟然欲用无人? 回首万里,怎堪碧落黄泉! 至今还思项羽:“彼可取而代之”! 大丈夫久居人下,生死等闲,顺风则行,逆风则泊? 我欲上九天揽月,痛饮狂欢,宁斗而败,不屈而活! 一朝得势自比天,挥斥方遒,有何罡碍,有何不可? 我志在万世功业,名扬天下,宁鸣而生,不默而死!”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者也。’ 何为英雄? 枕戈待旦秣马厉兵,一出言,天下动!一皱眉,风云乱! 这才是英雄! 谁是英雄? 天下我为雄! 恣意萧狂,傲然夺世,白愁飞终于在一天,在这样一个微醉的安宁时刻,在那么一个不过刚刚相识的人面前,露出了最狂傲不过的姿态。 不计较对错,不算计得失。 庄周握着酒杯,一双手用力到甚至连指甲都没有了血色。 原来这就是白愁飞! 这才是白愁飞! 这万千世界,再无这样一个白愁飞! 他的血液激荡起来,如迸涌的江河,轰隆隆的注入的心脏,一时间,他只觉得,有一种无名的业火燃烧着他全身,让他也恨不得也吼上一吼,舞上一舞!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热血沸腾的感觉了。 但他没有,因为他又开始咳嗽了。 微微弓起身子,他掏出一张白帕,覆在嘴上,一双眼睛还是不离那个人。 满目所见,衣袂纷然。白的雪,红的梅,乌的发,缠飞交叠 ,又慢慢淡去,终于在庄周眸中定格成一桢举世唯一的画卷。 庄周知道,便是他在轮回几世,也是不会忘。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歌舞,本就是该被人记下,经年难忘的。 ‘主神,你确定我能斗得过他?’ ‘清醒点,再怎般,他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一堆文字,或是一具枯骨,’主神停顿了一下道:‘再说,你斗不过也得斗。’ 庄周无言。 ‘说得轻巧!’ ‘这一世界再出错,你就等着被抹杀吧!’主神又道。 …… 白愁飞的歌舞已然停止,他默默站在原地,仰面望天。 庄周收好帕子,伸手鼓掌道:“好!” 这一叫,却是把白愁飞从心境中叫了出来,他回身,眼似空茫冰雪。 “今日就到这里罢。”却是一纵身,走了。 庄周一怔,微一思索,便也明白是为何。 “秦铭,我们也走。”秦铭便是那出来送酒的青衣仆从。 “是。” 第15章 六(补全稍改) 莫柳岩站在屋顶,冷风拂过,寒意惊人。 手里的酒壶已经空了,他竟是将其中的酒液不知不觉间皆数饮尽了。 男人的面上浮上了些许醉意,眼神也比往常暗沉了些,他抬起头看向夜空,雪已经停了,夜月如钩。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亏待自己的人,以往,这个时间,他已经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好好休息了。 但今日却不同,他在等一个人。 一道神秘的影子,终于在这般凉薄的月色下,轻轻悄悄的落在了他的面前。 莫柳岩对那个人笑了一笑,说:“你来了。” “我来晚了。”那个人如此回答道。 然后,一道雪亮的剑光无声无息的划向他的脖颈。 莫柳岩的身边有刀,但他连碰都来不及去碰,他只最后看了这世界一眼,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他在活着的时候,曾经设想过,死亡的那一刻,他会看到什么。 也许是那多年前他曾经深深的深深的爱过的姑娘。 也许是被他遗忘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长满了金色麦子的故乡。 又或者是那个他发誓要效忠一生的男人。 但当死亡真正来临时,他看到了什么? 原来不过是天空依旧黑暗,不过是月色依旧凉薄。 大约这就是江湖。 有多少人爱她,就有多少恨她的江湖。 谁也说不清是恨多一点,还是爱多一点,但他们又都知道一件事。 一入江湖,朝生夕死。 死亡在这里实在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而江湖没有了某一个人还是江湖。 ============================================================================= 又是一个夜晚。 满室雾气蒸腾。 屋内墙上开着一扇小窗,正中一扇素色屏风。 屏风内摆着一只朱漆浴桶。 褪尽周身衣物,缓缓踏进水中,男子呼出一口气,平素微微上挑的眼此时半敛,现出些许柔和的弧度。 门外进来一人。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执着一把玛瑙香匙,她踱到桌边,从桌上一只半合着盖子的檀木纹金香盒内舀了些淡色的香粉,撒在了旁边的六口兽首玉炉之中。 “杨总管传来了消息。”女子抿抿唇,她的容颜并不是极盛,但有一种温和的魅力,“有几个钉子兄弟莫名其妙的死了,而且,死的时候,来不及反抗,” “杨总管找到了凶手,他希望您能回去。” 女子添完了香,说完了话,便又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雾气之中,已然夹杂了浅淡的香气。 屋内只剩下他一人。 伸手从旁边的三脚架上取来些许皂角,庄周慢慢洗净全身,又用细棉干布擦净,穿上早已备好的衣物。依旧是一身雪白,自打成了苏梦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白色是最好的颜色。 走出屋门,他穿过长廊,脚下的白玉石路上还覆着薄薄的积雪,踩上去,有一种奇特的质感。 金风细雨楼和白愁飞孰轻孰重? 这还需要考虑吗? 比起那些个在这个世界新增的莫名其妙的任务,如果大方向剧情出差错,他才真的是……庄周缓缓勾唇,苏梦枕那张冰冷苍白的面上突兀的扬起一个温柔鬼魅的笑容,会被毫不留情的抹杀掉呢~ 第二日。 白愁飞没有见到苏长青。 当月色映上的面容,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与他原本就只是过客。 青年站在皑皑雪地里,抬头而望,恍如月光映刀锋,冬色连海漠,那目光,每一丝纹络,每一点光芒,都是逼人的寒傲锋芒。 不过,过客。 作者有话要说:刚回学校,晚上加更一章 第16章 七(捉虫) 这世上什么是不会变的? 人心与岁月都在变,江湖也在变。 花无错站在金风细雨楼前,默默的看着那座高耸的象鼻塔。 几年前有谁会想得到这开封居然会真出现这样一个金风细雨楼? 这样一个可以和六分半堂,迷天七圣三封天下的金风细雨楼! 又有谁会想到那个在天泉山一战惊天下的苏楼主苏梦枕居然还有那般深的心智,那般狠的心肠? 每每想到,当年苏梦枕因属下的死亡,赶回开封,竟是毫不犹疑的亲手将那背叛的管事一刀一刀的刮了的模样,花无错就不由自的主全身颤抖。 那个看似病弱的男人站在尸骨血肉之中,容颜苍白,眼似鬼火,一字一顿的说:“我最信任兄弟,也最恨背叛兄弟的人。” 在花无错的眼里,那副样子那里还是一个人?分明就是魔鬼! 不过再过三天,那个魔鬼也许就要死了。花无错的唇边溢出一丝笑容,向外走去,可惜就算是他的嘴角在笑,他的眼里也是无法遮掩的焦躁与惊惧。 庄周坐在窗前,看着花无错渐远的背影,眼里浮现出淡淡的讥诮。 “楼主,”杨无邪送上来一盏清茶,“古董那边怎么办?” 庄周接过道:“让他得手。” 杨无邪浑身一震,随即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庄周回头看向他:“我是让你让他以为他得手。” “……是。”杨无邪目中闪过一丝窘迫。 “下去吧。” 杨无邪依言缓慢退了出去。 师无愧忽然在庄周身旁道:“杨总管很忠心。” “我自然知道。”庄周叹息一声:“可惜他太忠心了,一个人若是太专注于一件事物,往往看不见其他东西,比如那些兄弟,比如他自己。” 师无愧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因为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只听命于这个人,只关心这个人。 对于他来说,金风细雨楼就是苏梦枕。 傍晚的时候,方小侯爷来了。 这几年,方小侯爷有时间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要来这金风细雨楼坐上一坐,似乎这里比他那侯爷府还要舒服上几倍似的。 几番下来,方应看对这楼子里专门用来宴请的地界到是熟悉的紧了。也不用人引领,他熟门熟路的就走了进去。 喝上茶不到半刻钟,他便听到清浅的脚步声。 从门口过来一人。 那人一袭并无纹绣的雪色长衫,只在腰中围了条三指宽长带,带上缀下一枚剔透暖玉,比这世上多数蟒服玉带之人,都傲然尊镌,震魂摄魄。小侯爷看着他稳步走来,长发如夜墨,明明苍白若雪,眼神寒郁,却只觉得那目中光芒比那阳光还要耀目。 他站起来,笑笑凑了过去道:“苏兄。” 庄周回以一淡笑。“小侯爷今日来此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方应看看着庄周,眉目微弯。 庄周一晒,径自坐了,不再搭理他。 方应看也不生气,也坐下,道:“我今天发现一个有趣的人。” “不过是一个站在街上卖书画的,竟然比我见到的王孙贵子还要傲气,你说有趣不有趣?” “于是我就教人买了几幅书画,又让人去他去他住的地方看了一看,结果却发现一件更有趣的事情。”方应看说到这里,停下来,笑问:“苏兄可知是什么?” 庄周暗自皱眉,方应看见的想必是白愁飞,但到底是什么事,值得方小侯爷巴巴的来问?自打白愁飞和王小石来到开封,他可是一点也没接触白愁飞。 心思电转,庄周面上一点不显,道:“我哪里会知道。” 方应看从袖子里掏出一副卷轴,递给庄周,“苏兄不妨自己看看,这可是藏得相当严实的哦。” 庄周接过卷轴,双手一拉,一幅画就映入他的目中。 霎时间,他就觉得被雷劈了一样,连苏梦枕的壳子都快没绷住。 这幅画画的极好,白愁飞的笔力又怎么会不好? 画里的人站在皑皑冰雪之中,发如流泉,白衣及地,身旁千树万树冷梅花开,他微微侧首回目,露出的半边脸上,一只微微上挑的眼里仿佛含着崇山峻岭,万丈深潭,孤寒凌郁,不可援兮。 不是苏梦枕又是谁? ‘主神,难道说,白愁飞那个任务,我不仅完成了,我还超额完成了?’庄周尽力维持一副冰山脸,内里却翻江倒海,一百个神兽呼啸而过,他甚至看到了狗血翻滚的未来。 ‘没有。’ ‘那这幅画是怎么回事?’ ‘……’主神沉默一瞬,果断回答:‘不知道。’ …… “苏兄,怎么看?”方小侯爷依旧笑得很好看。 庄周淡定的合上卷轴,喝茶,半晌,对着方小侯爷的眼睛,认真的,吐字清晰的说道:“画的不错。” 似乎完全,一点点都没有发现,画的那个人就是他一样, 方应看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道:“苏兄可想起那个有趣的人是谁了么?” 庄周毫无压力的说道:“忘记了。” “那么我们去看看如何?”方应看依旧不死心。 “金风细雨楼事务繁忙,苏某并没有小侯爷这种闲心。”庄周毫不犹豫的回答。 剧情开始这几天绝对不能出意外。 “小侯爷若为此事前来,苏某先行告退。” 第17章 八(补全) 少年人总是希望能够出去闯上一闯。 王小石本来是一个人走在去开封的路上。 和大多数少年人一样,他的心里有梦想,有激情。 但也不仅仅是这些。 他还有一种少女情怀般的浪漫。 这种浪漫也许并不多,但是有的时候却往往带来意料不到的结果。 因为这种浪漫,王小石慕名去了黄鹤楼。 也是因为这种浪漫,他多看了一眼,多听了一句。 于是他遇见了只望向天空的白愁飞,遇见了清丽脱俗的田纯,遇见了并不温柔的温柔。 他们约好一起去开封。 虽然最后田纯失踪,温柔出走,到达开封的只有他和白愁飞。 虽然开封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开封。他和白愁飞盘缠用尽,一个作了大夫,一个当街买起了书画。 但是他还是很快乐。 王小石的快乐其实很简单。 不像白愁飞。 王小石觉得从三天前开始白愁飞就很不开心,他的眉都快拧在一起了! 可他不知道为什么,于是这天他早早离开药铺就去找了白愁飞。作为朋友,他总要问一问是什么让白愁飞这样烦恼。 王小石找到了白愁飞,他还没有开口问,就有一滴雨珠落在了他的头上。 开始下雨了。 雨下得很大,也很急,成千上万的雨珠忽然连成线,满眼望去,只觉得这天地都像是要合上了一般。 王小石和白愁飞连忙抱起书画,匆匆找了个地方避雨。 【那是一个废墟,前面有一条小道,一旁是枯竹苇塘,另一旁是民宅破居。】 王小石抹去发上的水珠,笑道:“这雨,下得可真大啊!” 白愁飞看了看天色,“这雨可得要下一阵子……” 忽然有四个人,冒雨从小道上跑了过来。 这本没什么,不过也是躲雨的人罢了。 如果白愁飞的脸色不是一下子就变了的话。 王小石不由得死死的盯住那四个人。 这四个人到这废墟入口停了一下,进来了两个人,另外两人守在外面探看。 王小石仔细地打量了这两个人。 一个高大威猛相貌堂堂,感受到他的目光,狠狠地往王小石和白愁飞这里横扫了一眼。 另一个人…… 那人从进来就开始咳嗽,咳到他用来捂住嘴唇的白帕上都有了鲜血,才停止。 【他一步挨一步地向王小石和白愁飞走来,胸膛仍起伏不定,一双眼睛却像是废墟里的两朵寒焰。】 王小石立马就知道了他一定就是让白愁飞变了脸色的人。 这病公子挨到白愁飞面前,道:“好大的雨。” 白愁飞的神色平复的很快。如今已看不出一丝端倪。他道:“是好大的雨。” 王小石觉得有趣,也加了一句:“的确是好大的雨。” 那病公子似乎也觉得王小石接的很有意思,又说道:“好久不见。” 白愁飞回了一句:“是好久不见。” 王小石立马接道:“的确是好久不见。” 这三个人一说完,最开始是王小石,然后是白愁飞,最后是那病公子,这三个人终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愁飞看了一眼苏长青,有一种其实那些时光并没有流过的错觉。 【外面尽是雨声。 一位老婆婆,衣衫褴褛,白发满头,蹲在墙角,瑟瑟缩缩地大概在拾掇些别人废弃的破罐烂坛。】 王小石看得有些出神。 “你们说,在这样的雨天,是什么支撑着她出来的?”他轻声问了出来。 白愁飞嗤道:“那还能有什么支撑,无非是活着两个字。” 王小石又看向庄周。 青年公子顺着目光望进王小石的眼里,道:“也许是责任,也许是希望,也许是其他什么东西,总是有一个理由,让她还不能死,至于原因到底是什么?你又何必探究呢?’ 他的目光,含了太多,让王小石有一瞬间以为他是在说他自己。 【此时一面崩败塌落的墙垣上,经过一只蚂蚁,那高大堂皇的汉子看它足足爬了半天,被外面刮进来的风吹着了也停,被外头卷进来的雨溅到也停,忍不住伸出食指,想把它一指捺死。 那病公子似乎看见了道:“茶花,你等不耐烦,也不必杀死它。它既没犯着你,又没挡着你,何苦要杀它?” 那高大威猛的人立即垂下了手,道:“是,公子。” 病公子脸上却出现一种似大人观察小孩子时候的有趣表情,问:“你怕花无错找不到‘古董’?” 那高大威猛的人不安地道:“我怕他会出事。” 脸有病容的公子望向被雨丝涂得一片黯灰的景物,双目又沁出了寒火,“花无错一向都很能干,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又转过脸去唤道:“沃夫子。” 那等在废墟口处看雨的两名汉子中,账房先生样的人转过身来,“是。” 病公子拿眼扫了扫那婆婆,沃夫子立即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了两锭银子,走到近前,要递向那老婆婆。那老婆子似乎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好事落在头上,不由得愣了,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她的手干枯,消瘦,就像是一直带着钩子的爪子带的一样,死死的攥住了沃夫子放着银子的手掌。 沃夫子抽出来,那手上却是多了一道血痕,他神色一动,没有说话,默默站在了那老婆子的身前。 就在这片刻间,另一个汉子忽然转过脸道:“他们来了。” 这个汉子一边脸白嫩一边脸焦黑,竟是传说中的阴阳脸! 雨中,如箭一般的俯首奔过来一个人。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人! 茶花看过去,喜道:“花无错将古董擒回来了!” 原来古董不是古董,而是一个人! 他一进来就跪了下来,抬头看向那病公子道:“属下花无错,向楼主叩安。”庄周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是淡淡地道:【“我已经一再吩咐过,这虚礼,谁也不要再行,你要是心里尊重,便不必在口头上奉承,楼子里全以平辈相称,更何况还在敌人重地!你难道忘了吗?”】花无错浑身打了一记激灵,道:“是!楼主。”这一下,白愁飞好不容易恢复的面色又一次变了,变得惊骇无比。 整个开封,有谁能称得上一声楼主? 苏长青?苏长青! 他早该知道。 王小石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那病公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满脸病容呛咳不已瘦骨嶙峋神色却森寒冷傲的人,竟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一个这武林中的传奇到了神奇的人物。】许是注意到了他们的目光,那人抬头看向他们:“初次见面,我是苏梦枕。” 王小石微愣了一下,为什么又要说初次见面呢?但他还是回答了:“我叫王小石,小石头的小石。” 白愁飞却明白得很,怎么不是初次见面? 好久不见的只是白游今和苏长青。 他微微扬眉,柳眉如刀:“白愁飞。” 庄周收回目光,在心里长呼一口气,还好,看来不是他想的那般。 他抬手一指,指向古董道:“弄醒他。”【花无错双手疾戳,在那古董的背上点了几下,又迎脸掴他四五记耳光,茶花在檐下水畦舀一把水,“霍”地泼在他的脸上。那人悠悠转醒。】庄周冷冷地瞧着他醒转。只觉得一点火星悄无声息的在他的肺腑中燃起,并不剧烈,但是足以让他感到烦闷,燥气。 他不喜欢背叛。 古董睁眼,看见面前站的苏梦枕,一双眸子恍如要吃人一般,忍不住抖了一抖,颤声道:“苏……楼主!”庄周冷冷看向他:“古董,你果然够胆色。” “那一日,你也在那里,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古董神色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猛地摇头,眼中惧意更深,道:“公子明鉴,公子一向对属下行止,了如指掌,公子身边的六大亲信里,要算我的胆量最不行!” “你不行么?”庄周神色里隐带一郁燥的寒傲,就像冰里的寒火一样,”你行的。我倒一向看走了眼。”王小石向白愁飞低声道:“你和他很熟么?” 白愁飞睨了他一眼:“初次见面。” 王小石并不明白白愁飞是什么意思,但大约应该是不熟的意思吧,他又道:“那他们‘金风细雨楼’内的纠葛,我们还是避一避的好。”白愁飞冷然道:“不必。”王小石想了一会,恍若大悟道:“也对,这苦水铺倒一向是‘六分半堂’的重地,苏公子在此处拿人,可以算是身入虎穴,若有什么事我们也可帮忙!”白愁飞没有搭理他。庄周沉声道:【“现在,沃夫子师无愧茶花花无错和你,只差了一个杨无邪,五个人会齐来了,你来告诉我,我一向待你不薄,因何你脸也不翻就将六个分舵四百多人,全骨头不剩地卖给了‘六分半堂’?”古董垂下了头,说不出话来。茶花在一旁冷笑道:“你没想到会给我们逮住罢?你以为躲在于‘苦水铺”里,就可以缩着头享尽富贵荣华?你既能把楼里千多人变成孤儿寡妇,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会把你揪出来!”庄周道:“要不是花无错,我们也不知道‘六分半堂’在‘苦水铺’的实力,近半月来已转移阵地,驻在‘破板门’那地带。这次我们几个一起共过患难创帮立道的人,一同出来,为的只是问你一句:‘你为何要这样做?!’”末一句如同霹雳雷霆。】 庄周看着古董,心里的暗火烧得更旺了,他尚且如此,若是真正苏梦枕又该是怎样的感受! 【茶花叱道:“说!” 他呼呼地又道:“你说!你怎么对得起公子,对得起咱们!” 古董蓦地抬起头来,反问:“你真的要我说?” 茶花怒笑道:“我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古董毅然道:“好,我说。” 他一口把话说完:“你们就坏在要我说这一节上。” 他这句话一说完,场中便起了天动地的变化。 这变化之巨,连白愁飞和王小石在旁,也完全被震住。】 只除了庄周和师无愧。古董竟然倏地弹了起来。看他本来的样子,身上至少还有四五处穴道被封闭,但他这一弹而起,却是蓄势已久。 他手中亮出一柄青刃。 青刃闪电般就要没入茶花腹中。 这青刃是由下搠上的。 若当真没入,只怕茶花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但是茶花还好好的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 第18章 九 一把雪亮的长刀从门口处飞了出来,不偏不倚的挡在茶花的身前。 师无愧! ‘砰’的一声,古董的匕首被劈出了手里,这个阴阳脸汉子的一击竟然凶猛如斯! 茶花缓过神来,怒吼一声,捞起匕首,欺身和古董缠斗在一起。 刹那间,花无错也动手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意,迅速俯身。 他身上事先藏有二十余种暗器,无不在尖端细细涂上了唐门至毒,再装已劲弩,如此俯身间恰如天女散花,银河倒卷,眨眼间汪着一团碧蓝,悉数送到庄周面前,若是寻常人,必是无法可避,也无处可避! 但庄周是何人? 漫不说他事先知道,便是他事先不知道,单凭苏梦枕这数年的武功也足以应对。 ‘红袖梦枕第一刀’岂是虚名! 电光火石之间,他身上的白色长衣尽褪,扬手一包,便如一张巨大的渔网将那些暗器一一网尽! 只除了,他故意漏掉的一枚。 那一枚宛如绿豆大小的暗器正牢牢嵌在他的腿上! 庄周神色连变都没变,这比那日日夜夜如坠无间地狱的痛楚煎熬岂不是轻松地多? 沃夫子看见立马脚尖一动,要向庄周奔去,可惜他晚了一步。 那先前可怜无比的老婆子已然抬了手。 一件破衣迎向沃夫子。 那真是一件再破不已的衣服了,衣面上缝补着大大小小的补丁,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便是这件破衣被武林中人称之为无命天衣! 祁连山豆子婆婆的无命天衣! 这件天衣凶狠无比,沾上必全身溃烂而死! 沃夫子紧退,他像是一只羽毛一样,又快又轻的飘向苏梦枕。 没有什么比苏梦枕重要! 他前掠的身子忽然抖上一抖,几根纤细的,比女子的绣花针还要细的银针,钻进了他的脊背。 银针从哪里来? 难道是那豆子婆婆? 自然不是。 ‘轰’一面土墙崩裂,从那里面一个人来。 发银针的人! 那是一个和尚,左手托一巴掌大的铜钵,颈上挂一串108颗念珠,身着华服锦衣。 他竟然在那土墙里埋伏了那么久! 沃夫子还是挡在了庄周的面前,护住了庄周。 以一敌二。 豆子婆婆,花无错。 师无愧则冲着那光头和尚去了。 庄周趁机掀起下摆,手中多了一把刀。 那是怎样的一把刀啊? 刀身绯红,刀锋透明,像是绝世女子弯弯的眉眼,浅浅勾起的红唇,美丽到妖娆,让人一见倾心,永世难忘。 刀挥动了。 它挥动的时候甚至带着淡淡的清香。 这把美丽的刀吻上了庄周的腿。 一大片血肉从庄周的腿上剜下,正是中了暗器的那处! 庄周一面剜去了自己的血肉,一面单手如急电戳向沃夫子的背门。 那柄刀奇异的红了起来。 他一刀剁向花无错。 花无错快退,但再快也快不过那势如闪电的刀锋。 他的手臂被庄周活生生的砍了下来! 花无错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飞向空中,疼痛与恐惧在瞬间占据了他的感官,他嘶声喊道:“红袖刀!” 红袖刀一刀去了敌人手臂,刀身又红了几分,在这样阴暗的天气里美丽的简直要让人叹息。 那个握刀的人也同样让人叹息。 可怕的让人叹息! 那个男人的眼里含着凛凛不灭的寒焰,在这一瞬间,豆子婆婆甚至以为看见了地府的阎罗,那眼里,燃的分明就是鬼火! 豆子婆婆忍不住喊道:“放箭,快放箭!”喊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经像是濒死的野猫一样,又尖又细。 随着她这一声叫喊,苦水铺周围的寒窟旧墙,全部轰隆隆倒塌下来:自那墙后伸出四百支军用劲弩,一齐弯弓搭箭! 情势急转而下。 师无愧立即抛下花衣和尚,奔至阶前。 两百多只箭齐发,师无愧只有硬挡,他手上除了那飞出去拦住古董的青刀,还有一把龙行大刀,他把这把刀舞的虎虎生风,生生挡去大多数箭矢。 饶是这般,他依旧身中两箭。 因为他不能任何一只箭矢越过他的身体,因为他的背后是他的楼主,苏梦枕! 第一排箭手射完,第二排开始。 师无愧急了,一刀横扫,扫到一片残垣,漫起的烟尘的遮住弓箭手的眼睛,他趁机回援。 可惜他到底晚了。 茶花死在了古董和花衣和尚的联手下。 那个勇猛的汉子如今软软的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却还死死的望着苏梦枕的方向…… 师无愧的眼里涌上一股热流,挥刀攻向古董和花衣和尚。 还来得及,只要楼主不死! 只要楼主不死! 那一面,庄周一手使刀,退二敌,一手逼出沃夫子体内的银针,眼角余光扫到茶花死去的那一瞬间几乎就要忍不住跳起来救下那个孩子心性的男人。 可是,不行!还不行!。 他可以救下那四百属下,却不能救下他们! 主神不会允许! 庄周一双眼寒芒更胜,挥刀斩向花无错。 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当初燥着一张脸问他:“茶花是什么花,好看么?” 他当时怎么回答来着? 对了,他说:“好看,我喜欢这种花。” 于是这个明明生的钢铁一般的汉子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这儿戏一样的名字。 只因为他的一句喜欢! 花无错的头颅被他砍断,高高的扬在空中,鲜血泼墨一般挥洒。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主神,我要你偿还我今日所受诸般痛苦! 沃夫子闷哼一声,体内被逼出两枚银针,他惨笑一声道:“楼主,不用耗费内力了,我来不及运功抵挡,有一枚化骨针已经深入脑髓。” 这时,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古董皆退出废墟,换上四百弓箭手,照旧两排,一排半蹲,一排直立,疾要发箭! 如此距离! 这样的箭要如何挡? 第一排箭手上箭,拉弓,齐射。 庄周站起身来,拽起花无错的尸体,一把扔向师无愧! 师无愧立刻以花无错的尸体为盾。 这花无错,死也不能安宁! 沃夫子却闪电般护住庄周的身后,这样庄周就只用挡住前面和左右的箭矢。 所以这一轮箭后,沃夫子再也不能动了。 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倒下,仍然牢牢的守在庄周的身后! 箭矢穿过他的身体将他定在原地,他已经成了一个人形箭靶! 第二轮箭开始了。 这箭就像是外面的雨一样,没完没了。 但这箭没有发出来。 整整齐齐的箭手被生生劈开,犹如冰雪融化一般,遇者皆到敌,顷刻间已经倒下四五十人。余下的箭手无不心惊胆战,悉数逃亡。 两个青年自四散溃逃的箭手间显出身形来。 王小石,白愁飞! 异变初起时,白愁飞一纵身就出了废墟,王小石紧跟其后。 二人站定,王小石急急问道:“不去帮他么?” “你想帮他?”白愁飞没有回答,反而问道。 王小石一愣:“当然,苏公子人善良,对部下也好,而且还是你的朋友,为什么不帮?” 白愁飞神色沉沉:“先看看,不到时候。” “你答应我一件事。”王小石又道。 “什么?” “尽量不要伤人。” “好。” 当第二轮弓箭手开始的时候,白愁飞终于忍不住了,自弓箭手后方攻了上去。 白愁飞擅用指,以指扣穴。 王小石用掌,扫人颈项。 这两人出现,解了庄周的围。 他慢慢走了起来,经过沃夫子,沃夫子终于倒下了,全身遍布箭矢,经过茶花,茶花一双眼还睁得大大的,他俯□去,轻轻道:“我会给你报仇。” 说的再坚毅不过。 茶花的眼缓缓的闭上了,白愁飞王小石默然。 这人难道真是有灵魂的不成? 茶花当真像是听见这一句话才死的瞑目似的。 庄周又环顾一圈,强迫自己将这两个身影印在眼里,就像是以往那样。 他看见了师无愧。 师无愧身中四箭,箭箭入肉半寸,索性没有伤及要害,他并没有拔箭,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瞬不瞬的望着庄周。 “为什么不拔箭?” 师无愧朗声道:“现在还不拔箭的时候!” 庄周道:“很好。古董叛了我们,卖了四百名兄弟,我叫花无错去逮他回来,结果,我身边六名好兄弟,只剩下你和杨无邪了。” 他双目似火,“我们的兄弟死了,是因为古董和花无错。花无错死了,古董也一样得死。” 师无愧说:“是。” 那边王小石问向白愁飞:“他为什么不谢谢我们。” 白愁飞淡淡道:“他从来不在口头上谢人。” 王小石愕然。 庄周望过来:“我要去报仇。” 白愁飞答道:“什么时候?” 庄周冷笑道:“什么时候?当然是现在。” “现在?”王小石 忍不住惊呼起来。“可是……你只剩下一个受伤的弟兄。” 【“我受伤,他受伤,其余的,都死了,”庄周笑了一笑道,“我们都不能就这样回去,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时侯?” 他寒电似的双目,向王小石和白愁飞各盯了一眼,两人仿佛都感觉到一彻骨的寒,“六分半堂’的偷袭刚撤,不管他们是在庆功还是在布置,我们这一下衔尾回袭,连楼里的实力也不调派,他们决料不及,意想不到。如待日后,他们必定保护古董,以他为饵,诱我们来杀他,但我们现在就下手!”他脸上出现一度傲慢之色,“何况,战可败,士不可失,‘六分半堂’毁掉了我四个人,我也要让他感到如失右臂!”】 说完,他又道:“无愧,准备好了没有?” 师无愧立即应了一声道:“准备好了!” 师无愧永远不会怀疑苏梦枕的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是攻属性蜗牛……,这章作证,不要碾死我…… 第19章 十(全) “你要去哪里报仇?”白愁飞道。 “破板门。” “好。”白愁飞将腋下的书画弃之于地,“我跟你去。” 王小石也笑道:“我也要去,这样好玩的事情一定少不了我。” 庄周的神色似乎转暖了一些。 他一纵身,穿进这茫茫雨幕。 师无愧他们紧跟而上。 “‘六分半堂’总共有十二位堂主。霍董死于湖北之后,剩下十一名。刚才出手的是七堂主豆子婆婆和八堂主花衣和尚。这干弓箭手全都经过严格的训练,十堂主‘三箭将军’料想必在。一向守着‘破板门’地带的,还有雷家子弟雷滚。”师无愧在一路上向王小石和白愁飞简略说明敌人的情形,“这次雷损并没有出手,想必是听花无错的走报,‘金风细雨楼’的四大神煞里的薛西神和莫北神会于‘竹苇塘’,他大概要亲自出动,除掉这两个心腹大患,所以双管齐下。” 王小石好奇,听了便问:“那么薛西神和莫北神岂不危险。”他想起了赵铁冷那微妙的受伤。 “其实,这消息是假的,雷损去将扑一个空,搞不好还会踩上我们布下的陷阱;”师无愧道,“楼里有杨兄弟和郭东神布置妥停,也不怕雷损派人掩扑。” 白愁飞即问:“既然你们一早就提防花无错,为何又上了他的当?” “我虽然知道古董是奸细,也知道他有帮手,但我并不知道是谁。”庄周道:“所以我放出了这个假消息,来到这苦水铺,我倒要看看我身边到底有多少内奸!” 雨水浸润他的眉眼,森寒无比。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世间有几个人当真有这样的气魄? 白愁飞又问:“你早就知道古董是奸细?” “是。” “难道那四百条人命是你设这个局的代价?”王小石立刻忍不住了,问道。 “他只是以为他们死了。”庄周看了他一眼,道:“他们还活的好好的。” “我不会放弃我的兄弟,也从不怀疑我的兄弟!” 明明在这样阴暗寒冷的雨幕里,王小石却忽然感觉一股热血夹杂着豪气涌上来,他忍不住去看白愁飞。 白愁飞依旧漂亮,神色依旧冷漠,但是王小石却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焰火。 那必是和他眼中一模一样的焰火! 破板门其实一点也不破。 相反它是权贵富人的住所,它总共有三条街,这三条街前方共同连接至一个破旧的牌坊,后方则是穷窑破窟,通常供牛羊放牧,住在这条街的富人为了隔绝牛羊腥臊之气,就建了木堵围着,时间长了木堵破旧不堪,也就有了破板门之说。 这三街,都属于六分半堂。 王小石去攻前街。 白愁飞攻后街。 庄周带着师无愧潜进了第二条街第三间大宅的厅子。 那里有一团人。 坐着的却只有五个人。 豆子婆婆,花衣和尚,三箭将军,古董,雷滚。 一刀飞起,婉约的像是一阵迷梦,取走了古董的人头。 众人悚然而惊! 雷滚怒吼一声,双流星忿然离手,打出一记流星锤。 人却已不见。 一把刀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花衣和尚的光头边。 花衣和尚冲着刀光抛出一百零八颗念珠,转身就向窗外逃去。 他的确逃了出去。 他的头颅逃了出去,身子却永远留在了这里。 十步杀一人! 豆子婆婆眼睁睁的看着那把绯红的美丽的刀回到了苏梦枕的手上。 苏梦枕直直的向她望来,目如鬼火。 那一瞬间,豆子婆婆恨不得死了算了。 起码不会承受这样的恐惧! 雷滚追到了! 苏梦枕到哪里,他就追到哪里。 他猛地一跳,气力比平时不知多了多少。 他实在是愤怒极了。 苏梦枕居然敢只带一个人闯进他的地盘,还杀死了两个人,这真是令他再丢脸不过。 不过,只要杀了他,只要杀了他,雷滚的眼睛越来越亮,一双流星锤狠狠砸下。 他必定就能名动天下! 可惜庄周身子只微微一侧,就闪过这能让雷滚名动天下的一锤。 他直奔豆子婆婆。 出刀。 艳红如闪电,就要再杀一人! ‘你不能杀她,她不该死在这。’主神忽然道。 庄周却丝毫没有犹豫。 豆子婆婆身死! ‘她杀死了茶花,我若不杀他,不和苏梦枕的脾性。’ ‘不能因为没有出场机会的小卒崩坏苏梦枕。’ 主神沉默,算是默认了。 刀又回到了庄周的袖中。 “谁杀了我的兄弟,谁就得死。” 这句话的语气很平淡,甚至连声音都不是太大,却没有人怀疑他的真实性! 说完,庄周转身就走。 丝毫没有将雷滚看在眼里。 这足以气的雷滚失去理智。 无视总是比藐视更可怕。 雷滚使出了风雨双煞。 结果如何? 除了庄周,没有人能想到那样的结果,至少在使出这一招时,连雷滚自己也没有想到。 流星锤到了苏梦枕身前,也没见他怎么动,那两条精铁钢锁就断了。 锁若断了,锤还有什么用? 自然没用。 雷滚呆在那里。 庄周仍是没有看雷滚一眼。 他往外走,一向向截住六分半堂弟子的师无愧说道: “立即走。” 师无愧马上收刀,,行了出去。跟着庄周走了出去。 谁人敢留?谁人能留? 没有人。 事了拂衣去。 ==================================================================== 一出破板门,庄周就看见了白愁飞和王小石。 他顿顿道:“走。” “去哪里?”白愁飞问道。 “风雨楼。” 你会在下着大雨的时候,看见有人在贩卖么? 可白愁飞他们非但看见了,而且看见了,一个市集。 一个再齐全不过的市集。 鸡鸭鱼肉,馍馍烧饼锅贴煎包,糖水甜糕甘蔗麻薯汤圆,甚至布玩偶陀螺风筝冰糖葫兽皮。无一不全。 那些小贩的样子就像是在春风和煦的好日子或者年关时节一样。 可惜他们没有顾客。 他们的顾客刚刚来。 这“顾客”便是被誉为统管黑白两道统摄正邪两派统领官民二路,可以称得上是当今最有权势窜起得最快而来历又最神秘刀法称天下第一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这一街的市集都在等他光临。 白愁飞忍不住深吸口气,他在紧张。 他紧张的时候喜欢吸气。 这里比那苦水铺还要凶险上十三倍! 王小石的手脚一下子冰凉。 他不是怕,他是紧张。 王小石除了死,什么都不怕。 他怕自己死,也怕别人死。 这三个人中只有庄周的神色不变,看着这条街,仿佛真的是在看一条在普通不过的市集一样。 白愁飞提气前纵,就要掠入场中。 这是生死场。也是名利场。 庄周却拦住了他。 “等。”他只说了一个字,白愁飞就停了下来。 突然来了一些人。 他们来自四面八方。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人人的头上都带着一方白色方巾,手执绿色油纸伞。 他们慢慢的涌进来,步伐从容,神态安详,包围了这个市集。 师无愧缓缓吐出四个字:“无法无天。” 苏梦枕手下的精兵之一,几乎已经出动一半。 一个看来笨头笨脑的年轻人,撑看一把黑桐油伞,越众绿伞而出:走向苏梦枕。 他经过师无愧身边的时候,本来呆滞的日光,忽然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感情。 他低低声的说:“都死了?” 师无愧苦笑道:“古董和花无错是叛徒。” 这表情呆滞的人震了震,仍稳步走向苏梦枕作了一揖,道:“属下接驾来迟。 庄周微微颔首道:“你没有迟,来得正好。” 王小石东看看西看看左右看右看看前看右后看看,看来这次又是死不成了,他才忍不住道:“原来真的有绝处逢生及时赶到的事。” 师无愧道:“公子在赴“破板门口之前,一路上已留下了暗记,算定“六分半堂”的人会在回头路上截击,莫北神才能调兵赶来。” 白愁飞哦了一声:“原来是莫北神“” 王小石奇道:“怎縻我看不见你们留下的暗号?” 师无愧道:“要是让你们也能看见,还算走暗号么?” 白愁飞叹道:“说的也走。如果“金风细雨楼田的苏公子贸贸然就去杀敌,世上早就没有红袖梦枕第一刀口这个称讳了:” 王小石怔怔地道:“原来你们是要激出“六分半堂口的实力,在此地来一场对决:” 庄周道:“今天只是谈判,没有对决。“ 一行人,手撑黄色油纸伞,走了过来。 “狄飞惊来了,雷媚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文不留爪是不道德地,再不留爪,再不留爪,我就让主神找你们去,╭(╯^╰)╮ ps:此章部分引自原文 第20章 十一(捉虫) 雷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 漂亮的?温柔的?多情的?狠辣的? 谁都以为自己了解雷媚,谁也都不了解雷媚。 白愁飞早就想见一见这个女人。 无论是怎么样的人都有好奇心。 那行人走得近了,大约十七八个,都是身穿黄色素裙的年轻美貌的女子。 那么雷媚在哪里? 就在这队伍之中吗? 白愁飞认不出来,王小石更分辨不出。 所以他们还是没有见到雷媚。 这行女子一来,‘无法无天’就缓缓变了阵型,隐隐指向这群看似柔弱无害的女子。 在这个江湖上生长的美丽的花儿,内里流淌着的汁液,不一定是蜜汁,更可能是剧毒。 庄周静静的看了一会,喉咙中忽然涌出一股热流,他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瓶。 这瓶里是楼子里专用的大夫树大夫给他配的药。 苏梦枕的身体他继承了,苏梦枕的病,苏梦枕的痛他自然也继承了。 他倒出两粒药丸,合着雨水吞下腹去。 每一次的打斗,对这具身体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狄飞惊在哪?” 莫北神立刻答道:“三合楼。” 三合楼就在这条街第三个楼子,那是一个两层的酒家。 庄周带着师无愧,白愁飞,王小石走了进去。 楼下并没有人。 师无愧守在了这里。 庄周走上楼梯。 白愁飞和王小石跟在他的身后。 一步,两步…… 白愁飞看着苏梦枕迈出步伐,他的步伐不快,很稳,又看看他消瘦挺直的背影,忽然笑了一下。 说是笑,其实也只是唇角轻轻挑了那么一挑,微小的连王小石都没有察觉。 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只有业火。 不熄的业火。 楼终于爬完了。 他们看见了狄飞惊。 这是一个好看的年轻人, 孤漠,出尘,俊逸,比白愁飞还要好看。 他稳稳当当的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着的自己的鞋尖,就好像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样。 姑娘? 狄飞惊像是一个姑娘? 这话说出去,只怕连街边目不识丁的乞丐都不会相信。 ‘顾盼白首无相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关于狄飞惊的传说有太多太多。 没有朋友,你可以找狄飞惊。 没有敌人,你也可以找狄飞惊。 狄飞惊在这些传说里几乎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谁都想成为狄飞惊的朋友。 狄飞惊的朋友很多,但是至交却只有一个人——六分半堂的老大,也就是他的顶头上司,雷损。 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也没人知道狄飞惊为何那么忠心于雷损。 就像同样没人知道为什么雷损容得下这样一个几乎完美的大堂主狄飞惊。 狄飞惊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一点点歉意:“请不要怪我的失礼,我的头骨不便,无法抬头。” 在这一刻,王小石恨不得狄飞惊真的像一个姑娘才好,至少,他可以抬起头来,看一看那远方的世界。 狄飞惊实在是一个很容易引起人好感的人。 他甚至都没有想到,为什么一个人的颈骨折了,还可以活下去。 白愁飞想到了。 他看了一眼苏梦枕,也就没什么惊讶的了。 也许这世上但凡有大成就的人都有这么一点与众不同,上天给了他们一件好东西,就要收回一件好东西。 这就是公平。 庄周看了一眼楼下,没有任何变数,局势已经明了。 他有了谈判的资格。 于是他也开口了。 他没有问他的头骨,他和苏梦枕不同,他觉得没有必要打击一个好看的青年。 即使那个青年是狄飞惊。 他的敌人。 庄周只说了一句话。 可这句话却让白愁飞和王小石像是被凭空降下的大铁锤结结实实的砸了一记,震得头晕目眩。 他说:“我要六分半堂向金风细雨楼投降。” 他居然一上来就要天下第一堂‘六分半堂’向他投降! 狄飞惊很快反应过来,他问:“为什么?” 因为是苏梦枕,所以,他问,为什么。 “你可知,朝廷正想要一扫疲态,力图振作。” “我知道。”狄飞惊道。 “让一个国家振作的方法,无非就是一种,攘外,当大敌当前的时候,人们才能团结一心。” “攘外必先安内。”狄飞惊抬了抬眼,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苏梦枕会怎么说了。 “所以开封不能乱。” “若想要不要乱,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庄周看着狄飞惊,一字一顿的道:“让开封只剩下一个帮会。” 狄飞惊笑了笑,眼神明净;“为什么不是你们金风细雨楼向六分半堂投降?” 狄飞惊一直很平静,总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因为局势已经分明。“庄周冷冷道。 的确,狄飞惊默默想。 不知为何,六分半堂的几座靠山就像是约好的一样,在一夕之间离他们而去,甚至连雷损去见相爷也被拒之门外呢。 但是…… 狄飞惊淡淡的道:“我们还有七万子弟。” 庄周笑了。 他很少笑。 他笑起来其实也很好看。 只是一双眼,太过凌冽。 他伸手指向东面。 一支军队正驻在那里。。 黑压压的一大队人,无声无息的立在雨里,那股子肃杀之气,甚至在这里仿佛能感受得到。 狄飞惊慢慢的吃力的望了好一会。才道:“原来刀南神已率“泼皮风”部队来了这儿。” 庄周道:“开封军队我们已经掌握了两成,而你们没有这样的实力。” “你们只能投降。” 狄飞惊叹了一口气:“便是我们没有,也要问问总堂主的主意。” 庄周寒道:“你为什么自己不拿主意?” “我一直也只向总堂主一个人负责,也只让他拿意见。” 庄周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道:“三日之后,午时,让雷损来这里,我亲自问一问他的意见。” 说完他就下楼了,再也不看狄飞惊。 ‘我嘞,这小子不会和雷损有jq吧? ’ ‘这世界真可怕。’ ====================================== 庄周他们三人一下楼,就有人叫住了他。 “苏兄,你还好吧。”叫住他的人,从轿子里出来,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这人眉目姣好如处子,正是方小侯爷方应看。 ======================================================== 庄周的面上带了一丝笑,倒是带了几分真心的意思。 “尚且无碍。” 方应看仔细观察他的神色,道:“你果然没有和他们打起来。” “是。”庄周道:“天子脚下,在下也不好让小侯爷为难。” 方应看笑了一笑:“并非我不让你打,只是,有些事,现在还做不得。” 白愁飞忽然插话道:“那将来就做得了?” 这一说话,让庄周和王小石都吃了一惊,白愁飞向来不是一个在分不清状况的时候,随意的人。 小侯爷却不吃惊,他抚了抚微髯,轻笑:“这是?你的手下?” “不。”庄周道。 方小侯爷眼中笑意更深:“那么,是朋友?” 方小侯爷这朋友二字,咬的格外清晰。 “也不是。”庄周也一字一顿的道:“他们是我的兄弟。” 兄弟? 兄弟! 这世间有几人能得到苏梦枕这两个字,又有几个人能担得起苏梦枕这二字? 小侯爷愣了。 白愁飞和王小石也愣了。 小侯爷回过神来,道:“:“可喜可贺:苏公子纵横天下,雄视武林,但却孤身一人,而今在你婚期将届,更闻说你多了这两位结义兄弟:我方某人,也只有钦羡的分儿了。” “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罢转身就上了轿。 至于艳羡的是谁? 方小侯爷没有说,庄周自然也不会去问。 庄周向街上走去。 王小石看着方小侯爷的轿子,忽然来了就一句:“我怎么觉得好一股酸气。” 白愁飞撇了他一眼,走了。 王小石摸摸头,也追了上去。 白愁飞追上了庄周。 他说:“我可不可以问你三个问题?” “说。” “第一,刚才那位,是不是开封府里“翻手为云覆手雨”,相爷手下第一红人,“神通侯”方应看?” “除了他,还有谁?” “第二,方小侯爷也是你的兄弟?” 庄周道:“不是,我的兄弟只有两个。” “好。”白愁飞又道:“第三个问题,你要娶妻?” “是。” “妻子是谁?” 庄周看了他一眼,道:“这是第四个问题。” 王小石忽然道:“我只有一个。” “问。” “你说我们兄弟?”王小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庄周,问道。 庄周笑道:“难不成你是聋子?” “可是,王小石又道:“可是我和你只认识了半日。”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不是兄弟,有些人只要见一眼,就知道他是。”庄周顿了顿,侧首望向王小石,一双眼凛如深潭:“更何况,我说你是,你就是!” “你们承不承认,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 王小石只觉得心头有一口热血在涌,他一头磕了下去。 “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学校断网,请假一天 第21章 十二(捉虫) 这世上有谁能像苏梦枕这般对一个刚刚见面的人说出兄弟二字? 这世上又有谁能像苏梦枕这样令王小石感到热血蒸腾? 在苏梦枕的面前,王小石觉得就像是面对自己的师傅一样,但又不一样,还带着一点面对温柔的时候才有的紧张。 刺激的紧张。 这种感觉让他这一头磕下去,磕的真切无比,甚至都能听见额头与地面相撞的声音。 王小石磕了下去,那么白愁飞呢? 当年的白长今,今日的白愁飞呢? 他没有动。 他神色莫测的盯着庄周,目光如月色应刀锋,冬色连海漠。 他深吸一口气问:“你当兄弟的是白愁飞,那么白游今呢?苏楼主。” 那么白游今呢? 他本不该问,也不能问,这一问本就不是他的风格。 可他还是问了。 为什么? 为什么? 兴许只是不甘白游今这样一个人就这么被放弃。 他白愁飞不该就这么被人放弃 白愁飞紧紧看着苏梦枕脸上的每一分表情。 庄周闻言,连眼上的睫毛都没有抖动哪怕一瞬,道:“你不该问这个问题。” 白愁飞的眼光又冷了一寸。 “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就告诉你。” 他的眼如幽壑,恍若崇山峻岭都度不过去。 “无论你曾经是谁,我曾经是谁,就算是以后都只剩下白愁飞和苏梦枕,苏长青和白游今也都存在过。” “没有人能否认。” 白愁飞笑了。 他笑了。 笑得很开心。 一双漂亮丹凤眼微微翘起,恍若刀锋覆了雪,海漠映了纱灯,漂亮的令人叹息。 他笑着说:“好!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红袖一刀,苏梦枕,苏公子。” 笑罢,他伸出手。 很好看的一双手,和当年对弈下棋的时候一样好看。 这双手缓缓地伸向了苏梦枕,慢慢的搭上庄周的肩。 王小石疑惑的皱起眉。 莫北神的一双眼冒出锐气。 师无愧的手,已经握上刀。 庄周却还是不动,任由白愁飞的手搭上他的肩,就像是要拥抱一样。 任由他的眼望向他的眼。 白愁飞望了一阵,忽然低下头,清清析析的吐出两个字。 “大哥。” ‘白愁飞好感度达成。’ ‘任务完成。’ 他们上了马车,准备回金风细雨楼。 一路上,王小石常常伸出头,探出马车,看着外面的街道,外面的人。 看见路边卖麻鞋的老头子,他要笑一笑。 看见悠悠哉哉走在路上的老婆婆,他要笑一笑。 看见羞答答提花篮的小姑娘,他更是要笑一笑。 他那珍珠一样整齐的牙齿恨不得时时刻刻露在外面。 你若问他为什么笑? 他必然会回答你:当然是因为高兴。 他又多了两个好兄长,他为什么不高兴? 高兴自然要笑。 王小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啊,这世上没有什么在他眼里不是好玩的,一点点好的事情,都可以让他高兴半天。 这样的人很容易快乐。 当白愁飞终于要忍不住把傻笑的小石头拽回来的时候。 马车停了。 因为金风细雨楼到了。 当王小石初次听说金风细雨楼的时候,他就曾经想过。金风细雨楼会在什么地方呢? 一个神秘的深不见底的洞穴? 或者就像是他读的话本一样,在某个凄凄惨惨的坟地里? 好吧,当王小石亲眼看见金风细雨楼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当年真的是……很天真。 是天真,绝对不是二。 金风细雨楼在山上。 有天下第一泉的天泉山上。 “这就是金风细雨楼?”王小石好奇的打量着四方楼阁。 “是,也不是。” 王小石和白愁飞闻言一起看向苏梦枕。 “因为,”这个男人淡淡扫过四方楼阁,道:“有我就有金风细雨楼。” “金风细雨楼就在我的心里。” 说罢,他率先向前走。 “金风细雨楼”共有有四楼一塔——青红黄白四色楼和玉塔。 庄周先带他们去了‘红楼’。 金风细雨楼自然不会差,红楼建的雕栏玉砌,气势恢宏。 他们走到近前,从那楼子里走出一个人。 年轻,俊朗,儒雅,额上有一痣,他笑着对白愁飞和王小石点头。 他递给庄周两个册子。 庄周翻看了一遍,点点头,又递还给他。 杨无邪拿起一本册子,朗声而读。 杨无邪的声音,清朗,清晰,读起文字来,听的人本该是很是享受。 但是白愁飞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起来,负于身后的手紧握。 “白愁飞绝技近似于当年江南霹雳堂中一分支:‘雷门五虎将’口中雷卷的“失神指”,只不过雷卷用的是拇指,白愁飞却善用中指,他的指法也有不同,有人说他把当年“七大名剑日的剑法全融汇指法中……” 他读的竟是白愁飞的身家背景,武功路数! “好了!”白愁飞打断了他,冷笑一声:“我知道你是谁了。” “童叟无欺——杨无邪。” 杨无邪微微一笑,合上册子:“正是在下。” “童叟无欺,你为什叫童叟无欺?”王小石绕着杨无邪走了一圈,问道。 “因为总有一天这世上只要存在的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只要发生的他都可以说出来。”答话的是庄周。“他的耐性和细心无人可比。” 王小石看着杨无邪,一双眼睛眨眨,就像在看一件再有趣不过东西,他说:“那你知道我的事吗?” “什么事?”杨无邪也眨眨眼:“你的七岁开始恋爱,到廿三岁已失恋十五次,每次都自作多情,空自伤情的事么?” “哎呦!”王小石立刻就想被烧了屁股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怎么连这种事你都知道?” “我还知道,你喜好结交朋友,不分贵贱,且好管闲事,但与不诸武功者交手,决不施展武艺欺人,故有被七名地痞流氓打得一身痛伤落荒而逃的纪录……”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王小石转头看向庄周:“求求你好不好?让他不要说了。” 那副样子就像是一个自家的弟弟向最最依赖的哥哥撒娇一样,柔软的不得了。 庄周咳嗽了一声。 杨无邪立刻微笑闭嘴。 这场上却再也没有人可小视他。 谁会小视一个知道自家身家秘密甚至是弱点的人呢? “公子,”杨无邪又开口了,“树大夫来了,你腿上的伤……” 庄周淡淡道:“不急。” “你腿上的伤的确得看。”白愁飞道:“你身上的病也应该好好治。” “我没有时间好好治。” “你说你就是金风细雨楼,你若倒了,金风细雨楼也就倒了。” “你为什么劝我?”庄周忽然笑了一下,看向白愁飞:“金风细雨楼与你有什么关系?” “因为我正决定加入金风细雨楼,我不会加入一个将要倒下的金风细雨楼!”白愁飞也笑了,笑得傲气。 很少有人能笑得这么傲。 偏又傲得理所当然! 让你甚至都觉得找不到他笑得不傲的理由! “好!”庄周又看向王小石:“你呢?” 王小石没有笑,他的脸上出现一种光辉,一种只在真正的侠客脸上才会出现的光辉。 他坚定地,认真的问:“我只问一句:金风细雨楼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你怕来路不当?” 王小石深呼一口气道:“是。” “如果我说我是靠打家劫舍支撑的金风细雨楼呢?”庄周望着王小石,似笑非笑。 “你还是我大哥!”王小石毫不犹豫:“但是我不会加入金风细雨楼。” “即使你二哥在这里?” “即使我二哥在这里!” 庄周深深望着王小石,半晌道:“好。” “你跟我来。” =========================================================================== 他们上了五层楼。 金风细雨楼的每一个楼每一层都神秘非常,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绝对不会知道那里是什么。 那么白楼的第五层是什么呢? 第五层楼里,是各式各样的簿子。 金风细雨楼自建立起做的生意,搞得买卖,所有的记录,账簿,契约都在这里。 这样的一栋楼宇,竟是掌握了金风细雨楼的总枢,这庞大组织的一切运作,都得要靠这儿的文件和作业来维持。 “你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王小石问。 “我们不该来这里。”白愁飞道。 “你不是想知道金风细雨楼的经济来源吗?”庄周看着王小石:“这里有所有的交易记录,你大可以看一看。” 王小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还用说什么话呢? 有这一个人因为你的一句话,带着你看了五个极重极机密之地。 他又何必再说什么。 无论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你不怕我们转身背叛你?”你白愁飞又道。 “我说过,我绝对不会怀疑我的兄弟!”庄周毫不犹疑。 王小石忽然觉得,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在这样的一双燃烧的眼睛面前,谁也不必多说。 说了这个人也不一定需要听。 因为这个人已经将这世上多数事情都看的通透。 作者有话要说: 潜水的都出来冒个泡吧,下个世界你们想看哪个? 天涯明月? 阴阳师? hp? 三国? 四选一,当然也可以说说别的,可以商量嘛…… 哈哈。你们将决定下个世界哦 ps;*你个让人蛋疼的小菊花,更新都让我轮你五遍,五遍啊,混蛋! 第22章 十三(补上一点) 白愁飞和王小石离开了金风细雨楼。 抓雷滚。杀雷恨。 苏梦枕要在三合楼一会之前卸去六分半堂两大臂膀! ********************************************** *** 人为什么会杀人? 明明知道眼前的人和你一样,同样是一个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同样辛辛苦苦在这尘世挣扎了数年,同样有爱,有恨,同样会死去。 那么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去杀人? 因为什么? 因为利益,因为野心,因为爱情,因为仇恨,甚至因为……活下去。 人总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一个理由。 雷恨杀人。 他杀人是为了泄愤。 他恨金风细雨楼,他恨苏梦枕,他甚至恨雷动天。 因为雷动天是六分半堂的老二,他不是。 这世间很少是他不恨的东西。 他越恨,越强。 越强,越要杀人。 在他眼里,杀人已不是杀人,而是发泄。 在别人眼里,他也不再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 一个被恨意支配的怪物。 这个怪物被王小石找到的时候,正在杀人。 他将一个人置于三面墙之间,以手撞墙,循环而生的气流劲气就能将一个人生生撕裂。 王小石笑嘻嘻的走进去,抬手挥了挥。 “你好。” 雷恨愣了。 “我是来杀你的。”王小石又挥了挥手,笑眯眯的说。 ***************************************************************************** 王小石在笑眯眯的打招呼,白愁飞却在网里。 一张很大很结实的网。 纵使白愁飞的惊神指似乎也破不开的网。 他的身前是雷滚,雷娇,四周是弓箭手。 白愁飞想,这究竟是苏梦枕的意思还是雷损的意思? 如果是苏梦枕的意思,那么他为什么要在战事开展之际自绝助力? 如果是雷损的意思,他又为什么知道他要来青楼杀雷滚? 他没有想出来一个答案。 因为已经由不得他想。 箭已发。 倒在地上的却不是他。 是雷滚。 在箭发的那一瞬间,网忽然松了,白愁飞扑出来,点住了雷滚的穴道。 一个人从弓箭手中闪了出来。 刚刚荣升九堂主的赵铁冷,也是告诉他白愁飞要来杀他的赵铁冷! 雷滚眼睛都直了。 赵铁冷走到白愁飞面前说:“我是薛西神。” “我知道了。”白愁飞道。 出了青楼,白愁飞向三合楼掠去。 雷滚虽然投降了,但他的心情并不好。 苏梦枕像是冥冥之中的大手,推着他前进,前路种种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中,偏偏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不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一点也不。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是摆脱掌控的时候。 **************************************************************************** 庄周现在很悠闲,真的很悠闲。 他很少有悠闲的时候。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悠闲。 他躺在床上,一只手伸出去,腕子被人握在手里。 握住他的手腕的是一个老人。 很老很老的一个老人,头发和眉毛都白了,脸上甚至都看不见皱纹。 看见的都是沟壑。 树大夫。 “你想不想要活?”过了半晌,树大夫放开手。 他的语速很慢,慢的一句话要说上好半天。 “当然想。”庄周笑笑。 谁不想活呢? 活着多好。 活着才能看见天晴草绿,才能看到世界美好。 “想活,你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立刻闭门修养,不要管外面那些事。”树大夫又道。 “不行。”庄周缓缓摇摇头,“金风细雨楼不能没有苏梦枕。” “二,砍了你这条腿,不让毒性蔓延。” 庄周又摇摇头:“不是时候。” “好。”树大夫慢条斯理的收拾东西,“那就你就等死吧。” “这句话你当年给我说过一次,但我现在还活着。” “我还将继续活下去。”庄周看着老人,眸子里燃着的冰凉的鬼火,正旺。 树大夫的手抖了一下。 然后他从箱子里掏出一只白色的瓷瓶,放在桌上。 “这瓶药能让你的腿用到决战后,决战后你必须做决定。” 说罢,他就向外走。 他的步伐也很慢。 他其实已经到了回家养老的年纪。 只是欠了人情总要还。 庄周拿起那个瓷瓶,轻轻倒出一粒药丸。 药丸是白色的,看上去竟然还有一点可爱。 他一口吞了下去。 再可爱也只是药。 是让人活的。 吃过药,庄周本来还要休息一个时辰,但是温柔来了。 温柔来找她的师兄,还带了一个傻大个,自称唐巨侠。 温柔唐宝牛被杨无邪安排在黄楼。 庄周踏进去。 一眼间看见了温柔。 这不是庄周第一次见温柔。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长大了的温柔。 温柔很美。 美得娇俏。 美得宜嗔宜喜。 一身枣红色劲装站在那里,带着三分英气,三分妩媚,端是桃花笑春风。 这也不是温柔第一次见苏梦枕。 她觉得,这位师兄更加的没了一种气息。 人气。 但她还是笑嘻嘻的粘了过去,清清脆脆的叫了一声:“师兄。” 庄周看着这样的温柔,微微勾出一个笑容,“逃家了?” 温柔吸吸鼻子,一点狡辩也没有:“恩。” 打小她就什么都瞒不过这位师兄,也就干脆什么都不瞒。 “不怕师父和温伯父生气?。”庄周似笑非笑。 “不是有师兄么。”温柔毫不犹豫的说道。 一旁的唐宝牛唐巨侠看着温柔连眼珠子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这还是那个一路上让他做牛做马差点没真成牛做马的一点也不温柔的温柔大小姐么? 他忍不桩啊’了一声。 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苏公子的眼睛从温柔的身上转到他的身上。 唐巨侠立刻很没出息的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是我的朋友。”温柔指了指唐宝牛,她又指了指苏梦枕道:“他是我师兄。” 唐宝牛假装很淡定的点点头:“苏楼主。” 温柔听了半天,见没了下文,不由奇道:“傻大牛,你平常见了人不都要说,自己是什么什么巨侠,现在见了我师兄怎么不说了?” “是神勇威武天下无敌宇内第一寂寞高手刀枪不入唯我独尊玉面郎君唐前辈宝牛大侠唐巨侠!”唐宝牛下意识的接口而出。 “是了,是了,,就是这个。”温柔跺跺脚,笑道:“你每次说这句话,都特别欠揍。” 唐巨侠回过神来却是连肠子都抖了一抖,露出一个苦笑。 姑奶奶,在你师兄面前说这句话,我自己都想抽自己。 庄周似乎没听到那些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淡淡道:“唐巨侠。” 温柔眨眨眼:“师兄,别听他胡说,叫他大牛就好。” “你这里有什么事都可以扔给他,他虽然很不靠谱,但人很好。” ”是么?”庄周道。 “是呀,我从路上捡到的他,他的本领,虽然比本小姐还差上一点,也算是勉强能用了。” “路上?” “我在查青帝门口血案时结识他,还有一位方恨少,还有沈虎禅……”温柔的话一出口,就止不住了,将这一路上零零总总都说了出来。 包括白愁飞,王小石,甚至是田纯。 这些庄周都知道,比她都清楚。 可他听得很认真。 温柔说了一个时辰,终于止住了,喝了口茶。 庄周这才转头看向唐宝牛。 “你真的很有用?” 唐巨侠被这句话噎了一噎。 可他怎么也不能说自己没用,他不像温柔,以为苏梦枕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 于是他点头。 “那就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唐宝牛好奇了,名满天下的苏楼主苏公子会让他做什么事呢? “去三合楼见一个人。” “谁?” “一个女人。” **************************************************************************** 三合楼热闹得很。 老板依旧锱铢必较。 小二依旧带着笑容迎来送往。 食客依旧高谈阔论。 似乎那日的那一场对决从没存在过。 开封开封,这里的人什么都见过,也什么都能忘记。 白愁飞和王小石在这里会和。 “解决了?”白愁飞问。 “解决了。”王小石笑嘻嘻的答。 然后他们安静了下来。 他们在等。 等一个契机。 苏梦枕让他们等的契机。 这个契机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个人。 一个人走进了三合楼。 这本没有什么奇怪的。 但是,这个人一走进来,老板不算账了,店里的伙计不干活了,店里的客人不吃饭了,都直直盯着他看。 这就奇怪了。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王小石和白愁飞不由细细的观察。 这是一个似乎无论站在哪里都显得鹤立鸡群的人,甚至笑起来比别人都要威武。 他往这店里一坐,没有人不看他的。 除了一个人。 一个胖子。 一个能吃的胖子。 他的面前已经摆了五十五个空碗,他还在吃第五十六碗, 他只吃饭,不吃菜。 这着实奇怪的紧,任谁走到酒楼饭馆也不会单单只是吃饭,没有菜,饭怎么吃得下去? 可这胖子吃得很香,他的一张圆圆白白的脸上甚至有一种虔诚的光芒,好像那碗里的一粒粒米都是人世间最最美味的东西,什么也比不上。 王小石也注意到了这个胖子。 他想起来一个人。 饭王张炭。 那是一个能够当即把米饭消化的家伙,他一边吃饭,一边练功。 饭吃的越多,功力越强。 王小石看向白愁飞,白愁飞却没看他。 他一溜烟的掠上了二楼,正仔细透过天窗观看底下的情景。 王小石跟着腾了上去,然后他看见了一把刀。 恰似情人的眼波, 好像斑驳的灯影。 又如梦里落花不知数。 那是温柔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们,根据冒泡的人数我目测,貌似阴阳师和三国最多,那么咱们咱先阴阳再三国,至于其他仙三仙四天涯明月等,等我完结了给你们开番外,还有未央同学,你真相帝了,倒数第二个世界我要写古剑,哈哈 ps:我大约三章搞定这个世界的上部,直接进军阴阳师。 以上,完毕,谢谢各位的冒泡。 第23章 十四 王小石看的是温柔。 白愁飞看的却是田纯。 田纯还是那么美。 一动便是一风姿,千动便是千风姿 ,盈然的像是一个空蒙流云般的梦。 看到她的瞬间,白愁飞猛然间想起了苏梦枕。 想起了苏梦枕的刀。 想起了苏梦枕一刀的风采。 明明看来轻柔悱恻,可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份,霸道……入骨。 温柔在,田纯在,王小石和白愁飞怎么能不在? 白愁飞和王小石从屋顶飘了下来。 温柔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她欢欢喜喜的冲过去,叫了一声:“你们都在!” 田纯微微笑了一下:“王少侠,白公子。” 楼下又噔噔噔跑上来两个人来,正是那看起来神武无比的壮汉和那圆圆滚滚的胖子。 唐宝牛,张炭。 唐宝牛跑向温柔,而张炭则定在田纯身边喊了一声:“雷小姐。” 雷小姐? 王小石瞪圆了眼,他本该出声问问,但他来不及问。 他感觉到了白愁飞的杀气。 他急忙移到白愁飞身边,白愁飞的一张脸果然更白了。 白得像是一张纸。 白愁飞越愤怒脸越白。 他盯着田纯,一字一顿的道:“你是雷纯?” 田纯依旧宁静镇定,一双眸子幽美的像是迷梦,她答:“是。” 这个字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了一场大幕。 所有的棋子都已经到位,操局手却还在路上。 庄周一步步的挪着,没有骑马,没有坐轿,没有用轻功,像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病弱书生一样,微微佝偻着背,慢慢走过开封。 杨无邪跟在他身后,不言不语。 “天色真好。”庄周忽然说道。 如今时候还暖,尚有蝴蝶飞过,很美的蝴蝶,杨无邪顺着楼主的眼神看过去,却突然觉得明白了。 于是他说:“雷小姐不会有事。” 庄周一愣,随即道:“她当然不会有事,关七爱她,王小石白愁飞护她,这一场局里,最安全的就是她。” “便是因为她的父亲和她的未婚夫一起以她为饵,引关七上钩而伤心,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哪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呢?她向来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可惜这样的女子,终是与我无缘,我与六分半堂,一山不能容二虎。” “这一战,无论谁胜谁负,我和她的关系都会只剩下一个——仇敌。” “楼主一定会胜。”杨无邪斩铁截钉的说道。 “这世上从来没有绝对。” 庄周淡淡道:“无邪,你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杨无邪摇头。 “我父死时曾经问过我,我要的是什么,我告诉了他,那是我唯一个告诉的人,”庄周看向杨无邪。 “而现在你将是第二个。” “无邪,记住,我最想要的不是雷纯,不是我的命,甚至不是金风细雨楼。” “我要的是这浩浩江河,这泱泱国土,再无人敢犯!” “为了这个,即使要我挖出我的眼珠,掏出我的心肺,剁掉我的四肢,亲手将我自己变成这天地之间的一缕孤魂,我也甘愿!” “所以无邪,我要你记住,若有一天,我违背了自己的意愿,那么杀死我,不要犹豫。” 日光明明温暖,这个男人眼里的光芒却让日光都生生冻结,杨无邪在一瞬间只看得见他眼中的寒光鬼火。 “是……” *** 前一刻还阳光明媚,下一刻就风雨欲来。 这样的事你可曾经历过? 庄周还未到三合楼的时候,雨已经下了。 “这关七每次出来,必定风雷大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何等妖孽?”庄周看看天,嘲讽道。 待庄周到了三合楼。 却已然没有三合楼了。 只有一片废墟。 废墟里站着人。 白愁飞,王小石,雷纯,温柔,关七…… 指正对上刀,剑。 指是惊梦的指。 缓缓的慢慢的,甚至是温柔的,像是经营了一场午间的甜美的梦境。 梦醒便是死亡与冰冷。 刀是相思的刀,如弯弯女子眉梢,轻轻的风情万种,却也最是无情。 剑是**的剑,带着潇洒的不可一世,最是断魂。 这一对,是惊梦还是无情断魂? 无人知道。 也不会有人知道。 因为指的主人,刀与剑的主人,都已经收了手。 白愁飞和王小石刚刚被关七的‘破体无形剑气’所驱使,对着关七所发的绝招,竟然冲着对方去了。 这二人匆忙下双双收手,都各自受了内伤。 关七却已经攻来。 王小石和白愁飞狼狈闪躲,然后白愁飞的唇扬了一瞬,王小石的目光亮了。 他们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咳嗽声。 一道清艳的刀影恍若自天边缓缓而来,刀掠起,像是情人的倩影,还带着淡淡的香气与呻吟,刀落下,落下美丽的光华。 握刀的是一个凄落的人。 凄落到,只是望上一眼,就悚然惊梦。 这样的一道刀影,让人恨不得为它生,为它死。 这样的一个人,便是那桃花满院,也敌不过他一人。 红袖刀。 苏梦枕。 所有的人都愣了。 因为那把美丽无比的刀正架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关七的脖子上。 架在这开封与金风细雨楼,六分半堂并列的第三大势力‘迷天七圣’的盟主关七的脖子上! 关七静静的看着苏梦枕,眼里什么也没有,似乎那把刀不是在他的脖子上。 庄周也在看关七。 关七有一张孩子脸,他眼神的茫然,已经达到了空洞的地步,甚至他的五官和表情,都只让人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他的双腕之间,被一条斑褐色的锁练扣着,钢箍就在腕上,铁链长仅二尺,双踝之间,也有钢箍,扣着三尺不到的斑灰色锁链。 就像监犯一样。 可惜他不是孩子,也不是监犯。 庄周忽然道:“我不能这样杀你。” 红袖刀离开了关七的脖子。 远处传来一声惊叫:“不要。” 他的刀神奇的回到袖子。 他本来可以杀了关七,这本来就是他的目标。 只要杀了关七,今日这一场局就有了结局。 可是他没有。 “你是苏梦枕?”关七问。 “是。” “你为什么不杀我?” “偷袭而杀人,没有意义。” “我不会领你情。” “我也不需要你领情。” “好。”关七冲向雷纯,“那么你就来吧。” 雷纯安宁的站在那里,看着关七向她而来,不动,不叫,一双清灵深邃的眸子恍若藏着千层云影,万尺湖水。 可谁知道那云影与湖水下隐藏的是不是无奈心酸,是不是惊惧仇恨?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苏梦枕出现的那一刻,雷损惊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明白了。 雷损叫她在这里等,分明是以她为饵诱出关七,和金风细雨楼联手除去这第三大势力。 在这场权力更替的局里,她不过是那谁人皆可推动的一粒棋子。 不过,这三合楼里的人,除了雷损和苏梦枕,又有谁不是这局里的一粒棋子? 她微微敛眸,敛下眼底的惊光浮梦。 至少她相信苏梦枕会保护她。 至少她也相信关七不会杀他。 这就够了,只要活下去。 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的脸上忽然落下了几滴滚烫的液体。 她抬眸看去,那一瞬间,她眼里的云影湖水终于掀起惊涛骇浪。 苏梦枕的喉咙在关七的手里。 关七的一只左手齐腕断下,在她的身边。 关七竟是拼着一只手,将苏梦枕的咽喉抓在了手里! 雷纯真切的感到了害怕。 不是怕那么多那么多血,不是怕关七。 她只怕苏梦枕死去。 怕关七杀死他。 怕他死去…… 白愁飞死死地盯着那只手,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轻了下来,生怕重了些惊动了关七。 关七的手忽然放了下来,就像是苏梦枕的刀放了下来一样。 他说:“我不欠人情。” 庄周摸摸喉咙,眼里同样无喜无悲,只有一片废墟,与那废墟中燃烧的一把鬼火。 他笑了:“有意思。” 关七本来也想笑,但是他的脸忽然青了,青的彻彻底底。 他看见一副棺材。 他脚下一动,倏尔移了出去,要冲出重围。 关七居然被一副棺材吓得移了出去! 那棺材里究竟是什么? 庄周和雷损,白愁飞和王小石,追了出去。 刀气,剑气,指力,雷声,雨声,喊叱声。 开封都似乎要被这多年不见的惊世之战所震惊。 关七还没有败。 即使四人围攻,已断一臂,还是没有败! 他尖声道:“上天入地,我无敌!” 这时,天边忽然响应他一般,轰隆一声,一道厉芒直直向他而来。 关七怒吼一声,一剑反出,竟是生生向天还了一剑! “天敌……”雷电依旧击中了他,“上天无敌。”他嘶声喊道:“天亡我!” 说罢,他走了。 功力几乎全废,竟然还是走了。 白愁飞叹道:“好一个关七!” 好一个关七! 只怕这世间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关七! 第24章 十五 江湖风云,转瞬即变。 今日吒紫嫣红开遍,明日便付与断井残垣。 当年风头无二的‘迷天七圣’随着关七的败走正式沦落。 其所属弟子被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系数瓜分。 开封三分天下的格局告破。 接下来,便是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不死不休! “后日,六分半堂总堂恭候。” “一言为定。” “后会有期。” 人总是喜欢在定下约定后说这两句话。 但此时此刻这两句话却不仅仅代表这两句话。 那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六分半堂”的供奉,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长老。 一言为定是个老人。 他说出来的话,就像囚犯在监牢接到了判决。 这个人曾在朝廷任职制定经筵仪洛论辩政事,曾任“侍读学士”官衔,失势之后,退任金风细雨楼的长老,因顾念当年声誉,不便以真名示人,江湖中人,都以“一言为定”称之。此人说话一言九鼎,当年,在皇帝面前讲经明义进谏辩政,连天子都得听他几分的话,在武林中,他的地位更加特别,说出来的话,更是权威。 “后会有期”则刚好相反。 当他对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一个好端端的人迟早都会变成囚犯,与他在狱中“后会有期”。 因为“后会有期”掌管的是刑部,由留县小捕快一路升到如审刑院评议,后掌大理狱员外郎,眼看要升到尚书侍郎,却因脾气太坏杀戮过重而被御史及部下朱月明弹劾,被撤职查办,摇身一变,在“六分半堂”里贵为供奉。 这两个人一出现,已明明白白的显示:后天正午六分半总堂之会,便是生死之会,存亡之决。 苏梦枕和雷损说完了,就各自离去。 他们一走,他们的部下也就跟着走。 苏梦枕步伐一动,整个金风细雨楼旗下的高手,也簇拥而去,阵势依然有条不紊,王小石和白愁飞看着前头那个苍白的男人,心里忽然生起了一种明悟: ──这才是“红袖梦枕第一刀”的气派。 ——这才是苏梦枕强烈无匹的气魄。 ——这才是苏梦枕。 ——纵使病体沉疴,朝不保夕,依旧君临天下而又名动天下,独步天下的苏公子。 ——不是苏长青,也不是他们的大哥。 ********************************************************** 一夜,不到六个时辰。 普通人睡上一觉,做上几个美梦的时间。 唐宝牛和张炭却已然从酒馆转战牢房。 理由是杀人斗殴。 杀人斗殴? 哈。这真是一个再好用不过也是一个再没用不过的名头了。 近日,这开封府下何处不杀人?何处不斗殴? 唐宝牛和张炭被吊在牢房里望着朱明月的那张胖脸,齐齐的叹了一口气。 只许别人杀他们,不许他们杀别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朱明月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像是一尊弥勒佛。 若是在路上碰见他,你一定会以为他是谁家财庄的总管,奉行的是和气生财。 他确实一个总管,他总管财庄叫刑部。 他是这开封府刑部的总捕头。 “任劳的脾气不好,一会若是有什么不敬,我先替他配个不是,”朱明月笑呵呵的道:“想来二位宽宏大量,也不会怪罪。” “我年纪大了,见不得血腥,先走一步。” 说罢,他抬起身子,一步三晃的走了出去。 唐宝牛和张炭一起看向任劳。 任劳也看向他们,冲他们笑笑。 笑得很坦荡。 但很快,唐宝牛他们就明白了,那不是坦荡,而是兴奋。 这一晚,唐宝牛和张炭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刑部十八般武艺。’ 任劳很任劳任怨的带着他们好好的‘操*练’一下。 把他们扔进牢房的的时候,他们已经像是两坨垃圾…… “朱胖子这是什么意思?”唐宝牛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还能什么意思?” “无非知道更多一些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 “呸,”唐宝牛勉力起身啐了张炭一口:“他想知道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事,不会去问雷损和苏梦枕么!” “嘿,苏梦枕和雷损是什么主,他倒也敢!” “那又关咱们什么事?” “谁让你我和温柔和雷纯走的近呢?想掀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底,又不想引起两大巨头的注意,还有谁比咱们更适合?” “靠,这是拿咱们当软柿子捏啊!”唐宝牛这一骂,牵动了肌肉,他接着又‘嘶’了一嗓子。 张炭瞥了他一眼:“你敢说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老子可是三大寇之一,哪像你一上刑,就哭爹喊娘,真不害臊!” “我有什么可害臊的,我还年轻,还没娶老婆,宁愿流泪也不要流血。” “再说迟早有人会来救我,我总得保存体力才是。像你这样一味硬抗才是一个春天下的两个虫虫,就一个蠢字!” “为什么救你?” “因为我大。” “你……大?” “我辈份大。” “在江湖上,你的辈份……” “很高。 “那好极了,”唐宝牛亢奋地道,“那就叫他们助我们逃出这鬼地方吧!”“ “没想到,认识你这种一无是处的朋友,到如今养兵千日用在一朝,居然还有这点小用,喂,这可是你报答我一向对你照顾有加的时候了。走吧!” “走?“ ”怎么你还不想走哪?” “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这样就走。” 这次唐宝牛是真的跳起来要破囗大骂了:“你不想这样走?难道要八人大轿吹吹打打你才愿走不成?” “不是,我只是不想连累别人。”张炭苦恼地道:“我这样走掉,会连累朋友的。” “连累朋友?难道我就不是你的朋友?” ***************************************************************** 破晓。 庄周站在窗前,将升未升的朝阳映在他的眸里。 “楼主。” 一张信笺递到他身旁,庄周接过,看了几眼,又递了回去。 “六分半堂拟定今晚偷袭金风细雨楼。” “去准备总攻吧,一个时辰后出发。” “是。“杨无邪深吸一口气,接过信笺,他的手是颤抖的。 他怎么能不颤抖? 就在今日,就在一个时辰后,这开封两大帮派就要生死一战! 一战定天下! 胜者为王! “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从门后闪出一个人来。 锦衣玉带,柳眉如刀,刀刀催人。 白愁飞。 庄周未回眸看他,他依旧看着窗下:“说。” “你的“红袖刀”,是不是雷损的快慢九字诀之敌?” “不知道。” “雷损的‘不应宝刀’是不是正好克制你的“红袖刀法”?” “这个答案今天就会分晓。” “雷损的棺材有什么? “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 “你有没有发现温柔并没有回来?” “听说雷纯也不曾回到六分半堂。” “在京城,似除了关七之外,仍暗潮汹涌,还隐伏了别的厉害势力,你可有所知?” “我和雷损都感觉到了,所以才急于决一高下,再来收拾残局。” “唐宝牛和张炭似也失踪了。” “他们要是真的出事,只怕“五大寇”和“桃花社”都得要赶来开封。” “狄飞惊到底会不会武功?” “我只知道狄飞惊的脖子原来没有断。” “你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去?”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有把握的事情?” “人在这世间活着总要做出决断,选错了,选对了,也不过是对了错了,一刀砍下去,砍得不是魔,那就是神,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最不痛快就的是遇事畏首畏尾,前怕狼后怕虎,非得有了十足的把握才去做,便不是事事无成,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你倒是洒脱!”白愁飞嘲讽道:“你这是拿你自己的命和金风细雨楼去赌!” “你不明白。”庄周瞥了一眼白愁飞。 “不明白什么?” “金风细雨楼只能是天下第一,它若不是天下第一,金风细雨楼就不是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就不是苏梦枕!” “若不是第一,我的存在就没有意义!” “好!”白愁飞道:“好大的野心!” “这场战役后,你若死了呢?” “还有你,还有王小石‘无邪无愧’‘四大神煞’,金风细雨楼依旧会是天下第一!”庄周的眼眸深沉如渊,燃着两把灼灼的寒火,孤郁凌冽:“因为,我若死,雷损必死!” “最后一个问题。”白愁飞走了过来。 “你爱雷纯吗?” “爱,为什么不爱?”庄周的淡淡道。 “你不像是会爱人的样子。” “我说爱了,便是爱了,其他人以为我会不会爱,甚至她知不知道我爱不爱她,都和我没干系。” “那别人爱不爱你,是不是也和你没干系?” “是。” “好,那我告诉你。”白愁飞看向窗外道:“我爱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有被炸出来的没有? 第25章 十六 爱。 一个多么奇特而矛盾的字眼。 若是有情,便是峭崖深渊,寒潭畸谷,也抵不过说出口那一瞬间的花开满目。 若是无情,便是沧海干,桑田起,也不过是虚妄空无。 欢乐趣,离别苦 ,求不得,一念既生,万般皆由人。 这是这世间大多数人的爱。 却不是白愁飞的爱。 “我爱你。” 白愁飞说这句话的时候,就站在苏梦枕的身边,看着窗外,脸上的神情都没有变上一变,依旧柳眉如刀,刀刀催人,语气也和前几句没有什么分别。 傲慢锋利的不像是情话,更不是征求,倒像是战书。 也确实算是战书。 匹练般的刀光迎面而来。 刀光绝美。 刀锋绝情。 惊风细雨红袖刀! 白愁飞不躲不闪不避,他也躲不了,闪不了,避不了! 刀锋却停了。 停在白愁飞额前的一寸之地,激起的刀气割裂白愁飞的肌肤,血珠顺着细如毛发的红痕慢慢渗出,落在白愁飞的眼睫上。 庄周一字一顿的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杀你?” 白愁飞看着苏梦枕,看着他的眼睛,崇山峻岭,参天枯木都好像要淹没在那眼底的幽壑深潭里,燃烧在那最深处暗暗灼灼的寒火里。 “自然知道。” “大战在即,你怎么会让金风细雨楼自断臂膀?”白愁飞冷笑一声,一滴血珠从他的眼睫上坠落,落在衣上,沁湿一寸纹路。 “你错了。”庄周冷着脸色说道,他移开红袖刀,“我不杀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是这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更因为你是王小石的二哥,我的兄弟!” 他转身大步迈出,红袖刀收于袖中。 “白老二,没有下次。” 白愁飞站在窗前,终于升起来的朝阳,映上他的侧脸,便连额上睫上的血珠都灿然若金。 他又一次看着苏梦枕的背影。 目似流焰。 业火从生。 这世上有很多人。 有些人一旦知道炉内有火,酒里带毒,前路无涯,便是那炉里有金丹神器,那酒是琼浆玉液,那路是通向天堂,他也绝迹不会去伸上一伸,尝上一尝,走上一走;可也有一些人,只要知道那是自己极想要的,极看中的,极向往的东西,就算明明知道会受伤,会死去,会迷失,他也要去试上一试,争上一争,一旦到手,又绝对不会轻易放下。 后悔,放弃,惋惜,犹豫,从来不会属于白愁飞! 不朽不枯不死不熄 ,这才是他! *** 王小石正在红楼前。 昨夜风急雨落,今日残红遍地。 他站在这满地残红上练功。 这世上没有谁天生就能得来一身好武艺。 一剑挥出,带着三分惊艳三分潇洒三分惆怅一分不可一世,满地残红顷刻倒卷。 在这残红倒卷的瞬间,他看见了苏梦枕和白愁飞。 苏梦枕的眼里有怒。 白愁飞的额上有血。 王小石愣了。 苏梦枕淡淡看了他一眼:“提前攻打六分半堂。”说罢转身就走,竟是连理由都没有跟王小石说上几句。 ‘看来大哥气得不轻。’ 小石头默默想。 他又看向白愁飞,白愁飞也没搭理他,跟着苏梦枕走了。 ‘让二哥气的。’小石头又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 *** 金风细雨楼此去一共一万八千人,分批出发。 庄周,白愁飞,王小石一行人到不动瀑布,雷损派人将他们迎到六分半堂总堂。 六分半堂总堂比之金风细雨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周在前,白愁飞在左,王小石在右,还有两顶轿子,一起堂堂正正的走进了六分半堂的总堂。 大堂里只有三个人,一副棺材。 雷损,狄飞惊。 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锦衣蟒服,笑眯眯的冲着庄周打了个招呼。 方小侯爷,方应看! “苏兄,别来无恙。”他走上前来说道。 庄周点点头,没有说话。 方应看又笑了,他冲着跟着庄周进来的第一顶轿子说道:“朱老总,你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你我也是多日不见,不如就在这里叙叙旧。” “既然小侯爷相邀,朱老胖子自然不敢不从命。” 从那轿子里迈出一个人来,弥勒佛似的笑着。 不是那抓了唐宝牛和张炭的刑部总捕头,朱明月又是谁? “朱老总今日看来倒是清减了不少,想来是刑部事情太多,不及休息,如此不妨在这里喝喝茶休息休息可好?” 朱明月忙呵呵一笑:“自然好,今日我们只见证,不多事。” 这二人说完就分坐在了两边的椅子上。 “你来早了。”雷损道。 “你不是也准备的早吗?”庄周淡淡道。 “这也好。”雷损笑道:“你我之间早解决一点,对大家都好。” “是,你我只有一个能活着。” “那就来吧。” 一道奇异的啸声随着雷损这句话在这大堂里响起。 从那棺材里竟然钻出一个人来! 雷损暴喝一声:“苏梦枕,后会无期已出,你的一言为定呢?” “去轿子里找吧!”庄周回道。 那从棺材里冲出的人像一道电光笔直的冲向第二间轿子。 ‘轰’的一声,轿子被他震得四分五裂。 烟尘落定。 那轿子的内部现出天日。 那里竟然没有人! 后会有期从轿子垫上拿起一张纸,哼了一声:“一言为定这个懦夫,果然没有来。” 他看向那张纸条。 纸上只有几行字。 他一眼就可以看完。 然后他惊叫一声四肢一动,冲了出去! 他竟然走了! 被一张纸条吓走了! 关七被棺材吓走,是因为棺材里有后会有期。 那么后会有期为什么走? 自然是因为一言为定! 那轿子里被一言为定下了““藕粉”,恰好可以把后会有期当年因“舞鹤神指”受的伤,引发了开来。 一言为定早已经算尽了后会有期的动作! 庄周一反手,掣出了红袖刀,刀光腾起一阵凌厉而且艳丽的杀意,刀光直向雷损的咽喉。 “今日,注定是你我之间的对决!” 刀光如午夜时分的梦。 若细雨中的乱红。 像幽幽美人的叹息。 绝世的刀法,绝世的刀,绝世的人。 雷损大喝一声,发了一招,似雷霆一震。 “快慢九字诀法”! 后会有期走的那一瞬间,白愁飞和王小石本要上前帮助苏梦枕,但是他们不能。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个狄飞惊! 一个抬起头的狄飞惊! 狄飞惊抬头,这分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待他们回过神来,庄周的刀法,雷损的快慢九字诀已然全力施展。 他们完全插不上手! 好在这二人望去见苏梦枕处于上风,心中稍安。 谁知不过转瞬,场中结局竟然截然不同。 雷损收招,退向棺材。 庄周跟上去,但是他双腿间步伐稍稍慢了一些! 此时此刻,他的腿伤竟然发作! 狄飞惊和另一人立马冲天而起! 另一人不是白愁飞,不是王小石,甚至不是方应看! 而是那胖胖的弥勒佛似的朱明月! 他一拳攻向狄飞惊,然后化拳为爪,攻向庄周的咽喉! 庄周正与雷损纠缠,雷损从棺材地下抽出一把刀。 此刀一处,满堂华彩! 魔刀不应! 魔刀对上宝刀。 不应对上红袖。 是不应断还是红袖亡? 没人知道。 朱明月的攻击已然到! 王小石的刀和剑,以及白愁飞的惊神指也已将到! 就在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突然的事。 比朱明月出手更“突然”的事。 方应着突然拔剑。 剑作龙吟,消脆悦耳。 可是那把剑,却十分难着。严格来说,根本不配称为一柄剑。剑身凹凸不平剑锋奇钝无比,剑脊弯曲剑尖歪斜,如果说有出色之处,便是这把剑隐隐透出红光。 一种乍看已令人心动,细看足以让人心血贲动的红光。 他拔剑出剑,一剑震开白愁飞王小石朱月明三人。 “我说过,谁也不许打扰这场对决。”方小侯爷终于不笑了,他的眼很厉,他的语气很严肃,严肃的像是带着杀气。 方小侯爷提着‘血河’站在苏梦枕的身后,一动不动。 雷损忽然冲向棺材,一跃进入棺椁。 “大家小心!”狄飞惊忽然叫道,猛然向外退去! 爆炸不是很剧烈。 但是很可怕。 尘埃落定后再看,那囗棺材已炸成碎片,甚至连地上,也炸出了一个大洞。 庄周站得最近。 他身上炸伤了好几处。 他整个人似失了魂落了魄。 “你不需要死的;”他忽然喃喃地道,“你死了,就剩下我,和我的寂寞……” 方应看一溜烟从屋檐上下来,爆炸的一瞬间,他躲在了檐上。 他收起剑,道:“你不会寂寞。” “他本来该是与我们同归于尽,为何只死了他一个?”王小石问道。 “因为狄飞惊现在是我们的人。”庄周回过神,淡淡道。 白愁飞看了一眼狄飞惊,狄飞惊已然正式抬起头来。 “他倒是信错了人。” 朱明月对着狄飞惊笑得圆圆满满:“佩服,佩服。” 狄飞惊的眼中带着一丝落寞:“岂敢,岂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再有一章,后天开阴阳师。 ps:乃们这帮戳货,记得把乃们的小爪印留下来哦 ps:防崩链接:白愁飞,有兴趣的可以去看一看,图片发不上来,o(╯□╰)o%c4%bd%c8%dd%cf%a7%b7%c9/pic/item/bfe40a247990321bd50742cf.jpg 苏梦枕%c4%bd%c8%dd%cf%a7%b7%c9/pic/item/9c2cb78f0add31def11f36c8.jpg 第26章 十七 江湖,江湖。 胜者为王。 庄周缓缓步入红楼,白愁飞在左,王小石在右。 这楼里从开封府各处匆匆赶来的豪杰好汉都站了起来。 这些好汉有些精于武功,有些精于经商,有些精于谋划,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人中之龙,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响当当的人物! 而今日他们齐聚于此,恭贺金风细雨楼开创的开封新局面。 哪有比这还激动人心的事? 金风细雨楼终于到达了一种前所未有,无与伦比的地步! 甚至连方应看,龙八爷,朱明月都送来了贺礼! 方应看送的是当年七十二水道总瓢把子朱大天王的大寨那只雕着红飞金龙玉屏风。 方应着送这座“地上天王”的屏风,用意甚为明白。 送礼来的人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少年人。 朱月明送来的听说是一个娇艳可人的女子,还坐在轿子,直接进人大堂来。 这个礼物很可笑。 大概朱月明是把自己所嗜当作了苏梦枕所好了。 龙八太爷是当今权相的手边红人,他送的礼十分令人震动。 那是一棺材。 白木棺材。 龙八还托人带来了一句话:“你本来只有一座楼,现在,连雷损的棺材都是你的了。” 那方应看派来的少年人长得十分俊俏。眉宇间有一服清奇至极的妩媚,一进来便说道:“方公子遣在下来恭贺公子,前程锦绣,福寿安康。” 此话一出,排山倒海的祝福立即将庄周淹没。 当日金风细雨楼初建,苏幕遮身死之时,谁能想到如此情状? 庄周一一回应,神色却无半点无奈。 无非人情如此。 白愁飞坐在一边,看着苏梦枕道:“他当日是见龙在田,今天是飞龙在天。他的身后将有无数豪杰为他披荆斩棘,便连我也是其中一个。” 王小石道:“我们是兄弟,自然要同进退。” “兄弟?”白愁飞嘲讽一笑,他额上的红痕还未消去,如此一笑,顿时透出一股傲慢邪异。 “可我偏偏不愿意做他的兄弟,更不愿意作他那身后的豪杰中一人!” “要做便做那与他一样的英雄!” 灯下的男子眉如柳刀,目如锋刃,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变得狠戾。 王小石在他身边,登时吓了一跳,唤道:“二哥!” 白愁飞听见他的喊声,回过头来,那眼里的业火生生唬的王小石一手抓到了刀上。 “什么?” “二哥,人生在世,各有位分,各有机缘,何必强求?人人都去当英雄,世上能容几个英雄?不错,豪杰为英雄卖命,但世间好汉死士,也为豪杰效力,这样大家才能有所作为。说到头来,我们谁都不是英雄,只是我们的人生有所执着,有所选择,所以才显得特别凄厉一些而已。在时局大势里,起落浮沉,冲击成浪,或幻化为泡沫,有谁能做得了主?”王小石回过神来,道。 “况且你我三人于这漫漫浮生中相遇,结为兄弟,自当好好珍惜,如何能说出不作兄弟这般话来!” “大哥本就已被花无错背叛一次,若是再听到你这般话,必定更加伤心!” 白愁飞默默听着,忽然哈哈一笑。 “王小石啊,王小石,你当真是这天下第一的蠢石头!” “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我的心思吗?”他笑罢,又道:“他比谁都清楚!” “早晚有一日,我们会只剩下了两个人,在一个铁笼子,或是在一条狭道上,不是非分个你死我活不可,就是必须要相濡以沫。” “你就等着看吧!” 王小石本想再说什么,但一眼看见唐宝牛张炭温柔雷纯和名老丐走了进来。 他也便不再说了,冲着他们说道:“你们来了,大家都为你们捏一把汗。” 温柔眼圈一红,正待说话,忽听张炭叹了一囗气道:“你们这算是厌功宴?” 王小石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张炭又道:“你们打胜了,开的是庆功宴,他们打败的,不知开什么宴?” 雷纯的嘴角忽然有一丝笑意。这笑意的美丽,令人感到震怖。 雷纯仿佛全身流露一种残酷的美,美得分外残酷。 她看着庄周,只看着庄周。 庄周正向着龙八爷送的那棺材走去。 他抬起手,一寸寸的抚摸着棺木,馆上的浮雕微微摩挲着他手掌,庄周甚至生出一种灼热的感觉。 ‘你犹豫什么?’脑海里主神淡淡问:“我说过,这一切对你来说,不过一场幻梦,这里的每一个都是披着人皮的话偶,并不存在。” ‘主神,’庄周在心里缓缓笑开,他问道:“你曾经作为人的形态生活过吗?” ‘有。’主神淡淡道。 ‘那是什么感觉?’ ‘不记得了。’ ‘因为没有价值。’ ‘没有价值?果然像是你所说的话,不过你也应该知道,只要是人类,总有犹豫不决,脆弱不甘的时候。’ ‘你不需要是人类,你也不再是人类。’主神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你只是一个工具。’ ‘你若坏掉了,我就找下一个。’ 庄周笑了,笑得森寒无比。 ‘的确,我只是一个工具……’ 此时,雷动天带着五堂弟子已然杀到金风细雨楼的堂前。 刀,从庄周的袖口飞出,恍如一场艳遇。 一刀下去。 馆断人断! 馆里的人是谁呢? 师无愧! 白愁飞只觉得那一瞬间苏梦枕的手都在颤抖,甚至连身子都像是要倒下一样。 一刀下去,错就错,对就是对。 一刀下去,不过是大好头颅! 可惜,这次他错了! 师无愧的□都已经被斩去,他勉强拼起一口气,对他面前的男人说道:“不关你事,为我报仇!” 就在这一霎那,从那屏风后冲出来一个人,直击苏梦枕! 雷损! 他竟然没有死! 庄周急退。 他背后是薛西神。 薛西神的背后是莫北神。 在苏梦枕退的那一刻,莫北神倏地一反手,黑桐油伞尖弹出利刃,全入薛西神背脊的命门穴,那是薜西神“铁布衫”的唯一罩门。 如此便是,轻而易举。 不过瞬息,场上情形已然乱作一团。 王小石对雷动天,杨无邪对雷娇,白愁飞对雷媚,竟是将这在场的金风细雨楼骨干都算了个齐全! 雷损急追苏梦枕。 这十几年来,他其实很少用刀,因为魔刀一出手,所作所为,连自己也难以控制。 但他今天一定要杀苏梦忱。 他的一切牺牲,一切忍辱,都是为求在“死求生败中求胜”,在劣势下作出起死同生的平反。 狄飞惊也没有背叛,他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今日。 但狄飞惊没有来。 雷损他不让他来 他怕万一失手,六分半堂的狄飞惊尚在,六分半堂还可以暂时抵抗金风细雨楼的侵蚀。 他一向懂得如何为自己准备后路,也晓得为他自己所宠爱的人留后着。 他这样信重狄飞惊,狄飞惊当然不会叛他。 可是狄飞惊却背上了叛逆之名。这在狄飞惊心中,决不好受,而且,要比战死来得不痛快不荣誉太多大多了。 ——雷损一向谨慎,他怕苏梦忱及时发,先下毒手,于是暗中使莫北神擒下师无愧,置于棺中,暗自潜身入龙八和方应着的礼物,然后适时发动了空袭,这次他把亲信的雷动天和雷媚也带了出来。 雷媚便是那个玲珑少年。 这一战已不能败不能再败。 雷损招招都是杀着。刀刀都是抢攻。 只要再一刀,再一刀就能杀掉苏梦枕……杀掉苏梦忱。 只要他在,六分半堂就不能卵存,永无宁日…… 他急于要杀苏梦枕。 因为这是杀死苏梦枕的良机。 可惜他到底没有杀死他。 雷媚忽地拔出一把“剑”,突然刺入了雷损的背门。 雷损的眼中出现一种悲酸一种了悟。 背叛,背叛…… 在这一场争斗里,背叛竟然是如此的频繁…… 雷损的攻势崩溃了。 庄周也捂着心,皱着眉,一条腿已形同废去。 他向雷媚吃力地道:“我一向待你不薄?” 雷媚居然点头,诚挚的说:“是。” 雷损惨然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你夺去找爹的一切,又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原是六分半堂的继承人,现在只做了你见不得光的情妇,你待我再好也补偿不了,从你拿了原属于我的一切后,我便立誓要对付你了,”雷媚说,她原是上任六分半堂总堂主雷震雷的女儿,“何况,我一早已加入金风细雨楼,我就是郭东神。” “好个郭东神。”雷损痛苦地用手抓住胸襟,“不过,你终究还是六分半堂的人,我毕竟并没有死在他人之手。我只奇怪一件事……”郭东神道:“什么事?” 雷损道:“你好好的雷字不姓,却把去姓郭?你好好的六分半堂不跟,却去跟苏梦枕中。” “那时我还没长大,你没看得上我,便对我下了决杀令,要不是天牢冰九诚收留我,我早已在黄泉路上喝饱吃醉了。我姓郭便是这个缘故。”郭东神道:“人说雷损身边的三个女子,都很忠于他,但你先逼走了大夫人,也对不起过我,你只剩下你的女儿……如果你不是发兵得太突然,我早就通知苏公子加以防范了。” 雷损向苏梦枕道:“我还是败了。” 庄周惨笑道:“我也胜得很艰苦。” 雷损道:“我是败者,我求你一件事。” 庄周道:“你说。” 雷銎抚着扑过来的雷纯的秀发,道:“不要杀我女儿。” 庄周点头。 雷损道:“你答应了?” “我答应你。” 雷损一阵急喘, 忽凑近雷纯耳边,说了几句话,声音压得很低,雷纯听着,流着泪,忘了揩拭,只点着头。 说完就没了生息。 庄周神色一松,眼前一黑,紧接着也晕了过去。 ‘终于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终于完了,这章引用了一些原文,懒得写了,各位多担待,作为补偿,顺便应求,今天就开阴阳师,一会就更上来。 各位要留爪哦 第27章 一(继续捉虫) 他默默地望着铜镜。 那个世界里的所有一切恍如昨日梦境。 镜里的少年眉目秀丽稚嫩,丹凤眼里是清淡的神光。 “晴明大人。” “主人有请。” 庄周起身,拉开纸门,看了一眼伏跪在门外的童子道:“我知道了,下去罢。” “是。”俯首一礼,童子依言退下。 庄周缓缓在廊上行走,眼角的余光轻扫四周。 ‘这里的建筑风格倒有些肖似唐朝。’ 庄周漫不经心的想到,白色狩衣的衣裾微微迤逦而过。穿过回廊便是贺茂忠行所在的庭院,如今正值三月莺飞草长的时节,院子里被主人植了的八重樱,深红色的花盏盈盈坠于枝头,如梦如幻。 向那背对着他赏樱的男子深行一礼,他唤道:“师父。” “晴明,你看这樱花可是美丽?” 庄周看向那几颗八重樱,“自然是很美。” “那么,你再看。” 男子唇间泻出一个音符,倏尔,铺天盖地,恍若流火。一刻间,八重樱全部落尽。 他转过头来,贺茂忠行大约三十岁左右,面容清俊。 “晴明,你认为什么是阴阳术?”忠行唇角轻扬,问道。 “沟通天地人神鬼妖的术法?”庄周思索片刻道。 贺茂忠行缓缓而笑:“真是过于温和的说法。” “晴明,阴阳术本质上是一种教人如何侵略的规则。这种规则由意念而生,游离于天地规则之外,却又能影响世间万物。就像是你面前的这几株樱花,无论你是想要令它开放还是凋落,首先,你必须先用你的规则影响它的规则。” “那么,为何世人说阴阳术的力量来自神明,天地?” “不过是一种遮掩罢了。” “神明的力量也是一种规则,我们付出信仰,神明便用它们的规则加强我们的规则。” “我们的信仰就像是我们加诸于神明之上的咒,神明一旦脱离,也就不存在了。” “晴明,你可明白了?神,并不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你学的,也不是多么温柔的东西。” 庄周敛去眸中震诧光芒,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 可下一秒却轻声叹息道:“它们苦苦挣扎了那般多的时日,就只为绽放这么几日,师父又何必打扰它们呢?” 贺茂忠行一愕,深深看着面前的眼波清明的少年,忽而拍了拍庄周的头,“到是我过于担心了,昨日第一次诛妖,你做的很好。” “先去罢。” “是。”庄周勾唇而笑。 贺茂忠行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欣慰。 “的确是一个好苗子。”空气轻轻波动一下,容貌绮丽的女子身穿红色十二重单衣,挂在忠行身上。 “但是你告诉他这些不会太早吗?” “这个孩子和保宪不同,他的资质更加卓越,随着时日的增长,心境也越发明澈。他已没有必要走那些弯路。”说罢,贺茂忽然无奈的叹息一声。 “八重,从我身上下去。” “不要!” 庄周并没有回房间,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向修习室走去。 室里已经有了一个少年,一身黑色的直垂打扮,容貌端正,闻声望来,眉头一挑道:“舍得出来了?” “我还以为你被妖怪吓坏了呢!“ “因为我,”庄周轻轻一笑:“不能让保宪担心啊。” 少年的眼神游离了一下,随即转头:“还能开玩笑,看来没事么!” 贺茂保宪就是这样一个别扭的人哩! 光阴若水,就在庄周学习与修炼中慢慢流淌而过,主神竟然也意外的没有出现,转眼,已至五月。 梅雨时节刚刚开始,天空中常落着雨,细细的,冷冷的,庄周就在一个淫雨霏霏的下午同贺茂父子一起走访了麻仓世家。 麻仓世家的家主麻仓明业看面相是一个极其古板的人,庄周不免有些无趣,同贺茂保宪使了个眼色,后者虽然挂着一副‘看在你这么诚恳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出去吧’的不屑表情,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一丝轻松,同他一起溜了出去。 麻仓家是尚有些威名的阴阳师世家,虽然近年来有些败落,但宅邸也是大得很。庄周和保宪撑着两顶油纸伞,在雨中缓缓漫步,草木清疏,细雨如丝,到也别有一番清新的感觉。 二人行到一处院落,庄周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听到什么没有?” 贺茂保宪闻言侧耳倾听片刻,空气中隐隐传来吵闹咒骂声,还有淡淡的血腥味,眉头一皱,当即推开院门。 “杀了这个怪物!” “打死他!” “怪物!魔鬼!” 几个四五岁的孩子聚在一起,拿着石头向着不远处蜷缩着的一个人竞相投掷。 那人的额头流着血,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入目而来的情景让贺茂保宪呆了一呆,他虽然亲手杀死过妖怪,但到底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这样同族相残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 而庄周的脑海则立刻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救助麻仓叶王,获得好感度。’ “你们在做什么!”庄周从保宪的身后走出来,淡淡喝道。 见有人来了,几个孩子立刻如鸟雀般轰然而散。 庄周蹲□来,看清楚了地上躺着那个人也不过□岁。 孩子这种生物啊,有些时候比大人还要可怕,因为无知,所以残忍。 似乎感受到人的气息,那人猛然间睁开眼,鲜血糊住了左眼,只一只右眼紧紧盯着庄周,纯黑的眸子犀利幽深,恍惚带着刀光剑影,直直的剖入人的心中。 ‘哎呀呀,好像野兽啊!’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野兽也能依赖人呢?” 庄周微笑着给他施了一个治疗术,然后唤道:“保宪。” 贺茂保宪走过来,眉头微皱,有些不自在的问道:“干什么?” 庄周一听就知道他还在为刚才的呆愣耿耿于怀,轻声道:“我的力气小,你帮我把他抱起来,他需要治疗。” 贺茂保宪立马原地复活,给了庄周一个鄙视的眼神,说道:“谁让你总是懒得练习武术!”伸手抱起了那个孩子。庄周替他们撑伞,三人向贺茂忠行所在地走去,正巧贺茂忠行刚刚同麻仓明业一行人出来,抬目就看见了他们。 “师父。”庄周径自走到忠行面前,将事情说了一遍。 贺茂忠行听完,瞥向麻仓明业。麻仓明业脸上青红一片,还未开口,他身旁的一个中年人就抢先道:“不过是一个怪物,打了又如何?” “住口!”麻仓明业叱道,然后看向贺茂忠行:“他的伤我自会治疗,就不劳贺茂大人挂心了。” 贺茂忠行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麻仓明业一眼,对贺茂保宪道:“放下他吧,想来麻仓家也不至于苛待小辈。” 保宪依言放下少年,叶王踉跄了几步,咬牙站住了。 “今日打扰,贺茂就先行告辞了。”贺茂忠行淡淡一笑道。 “贺茂大人走好,我等就先不送了。”麻仓明业面上硬挤出一丝笑意道。 “好。” 贺茂忠行转身当先离去。庄周正欲跟上,谁料叶王忽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并不看他,也不出声,只一只手攥的极其用力。 甚至都能看见那手背上隐隐的青筋。 ‘哎,真的会依赖人啊!’ 叶王如此做派却是让麻仓明业再度青了脸,气急攻心,忍不住一把拽住他的另一只手,喝道:“还不松手!” 那孩子被拽的重重跌倒在地,却死咬着牙,就是不放手。 那架势,仿佛用了一生的气力。 ‘有意思。’ 于是贺茂忠行回头时,正看见自家徒弟笑容温柔,眼波清澈的望来。 “师父,我可以有一个徒弟么?” *** 又开始下雨了。 庭下的草木间隐隐浮动着细细密密的水珠形成的雾,大多含着一点点颓唐的模样。 庄周坐在廊上,左肘支在左膝上,下巴搁在左手上,姿态随意的很。 贺茂保宪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走过去站在他身旁,嘀咕道:“不知道你把那小子要过来干么!” 庄周转头笑道:“那么,是谁当初和我一起求师父的?” “而且,多个师弟不好么?” 那日贺茂忠行自然没有由着庄周胡闹,但又实在敌不过庄周和保宪的祈求,弄明白麻仓叶王的身份后,也就收下了这第三个弟子。 不过,贺茂忠行并没有告诉二人,他们救下的那个孩子能够看透人心这种事情。 “哼!”贺茂保宪冷哼一声:“好什么好?成天话都没几句,就知道盯着你看。” “哦,所以我们保宪是因为小师弟不看你,伤心了。” “胡说什么!”保宪狠狠地瞪了庄周一眼。 “那小子都醒来两天了,你理都不理他,又打什么主意?” “打什么主意啊?”庄周勾唇一笑,眼波温柔,“自然是好主意。” ‘驯兽啊,就像做汤,得慢慢熬,让香气一点一点的出来,才好喝。’ “不管你了!”贺茂保宪转身走了:“我要去上课了。” “哎,哎!等等我啊!”庄周利落的起身追了上去,宽松的白色狩衣在空中轻轻荡出涟漪。 作者有话要说: 经过了热血武侠,咱们吃点清淡小菜,各位,这种文风,你们还适应不? 不适应要说哦,有什么意见也要说哦,我会很认真的听的 第28章 二(全) 要成为平安京时代的阴阳师,需修习可不仅仅是阴阳术,汉诗和歌音律绘画棋术舞蹈,在这个极尽风雅之能事的时代,无一可缺。 今日贺茂忠行教习的便是棋术。 屋子里放着一方和榻,榻上摆着两方棋盘,各两盒棋子,四个人围在一起。 对弈的只是庄周和保宪,贺茂忠行则在一旁给麻仓叶王讲解。 “围棋最早来源于中土,战国时期纵横家曾用它来模拟战争。” “棋盘有纵横各十九条等距离垂直交叉的平行线,共构成361点 ,九星位,中间的星位名为‘天元’。” …… “保宪,按老规矩,如果这局我赢了,中午你的香鱼就要分我一半哦.。” 庄周轻轻巧巧将白子放到棋盘上,眉眼含笑。 “绝杀。” 贺茂保宪一瞬间瞪圆了眼睛,随即悻悻道:“都给你好了,反正我不爱吃。” 保宪从来都没有在庄周的手下赢过。 “这样没有斗志可不行啊!我们再来一局。” 庄周笑眯眯的收拾棋子,保宪看过去,只觉得晴明那样子活像偷了腥的狐狸。 “赢过来的东西才格外好吃呢!” “晴明!” “你明白了多少?叶王。”一旁的贺茂忠行问向始终沉默的小少年。 麻仓叶王淡淡的抬头看了一眼忠行,伸手拿起身前的白子一粒粒的摆在棋盘上,却正是方才贺茂讲过的棋势,竟是分毫不差。 贺茂忠行看着棋盘,眼中带着一丝惊讶。 ‘能看透人心情感的强大灵能,惊人的记忆力,真是格外强悍的资质!” “很厉害嘛!”庄周不知何时探到叶王身侧,盯着棋盘,感叹道。 这是这两天来庄周第一次和麻仓叶王说话。 于是贺茂忠行神奇的看到某个孩子一直波澜不惊漆黑锐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紧张。 叶王‘嗯’了一声。 “唔,”庄周的唇角扬起一个深深的弧度道:“叶王真可爱!” “那么,晴明,”贺茂忠行忽然开口道:“以后就由你照看叶王前期的修习了。” 庄周笑得眉目弯弯。 “今日的课就先上到这里。” 贺茂忠行走了出去。 “我们也走吧,”庄周也迈开了步子,“午饭要开始了哦。” 跟着是叶王,然后是保宪。 用过午饭后,雨终于停了,天空上依旧布满浓云,但并不晦暗,似乎有不确定的光浮下来。 按理说这样的天气里明明不该有客上门的,可贺茂他们却接待了一位匆匆而来的客人。 是朝中的参谋藤原雅次大人。 这位藤原大人庄周见过,原也是平安京难得的美男子,但此时却是容色疲惫,神情惊恐,无一丝一毫以前的风范。 “贺茂大人,有一事相托!”他强自镇定,如此说道。 原来事情从前几日开始。 那日深夜,从一家贵妇那里探讨和歌回来后,他感到异常疲倦,躺倒在榻上,不一会便睡去了。 他做了一个梦。 在深山间的小径上行走,月光青幽幽的,偏偏地上又笼着一层诡异的雾,走起来简直就像是在雾中漂浮一样,很快,他的衣裾就湿了。 又过了好一会,他的面前才出现一株桑树。 那桑树大约有些年头,仰头望去,叶子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枝条都被压得垂了下去。 桑树下有一间小小的草庵。 门口依稀站着一位身形婀娜的女子,似乎是身穿着淡黄色唐衣,整个人模糊的像是水墨画上的剪影,翩然而舞。 【风吹居无所 吾身如尘土 前途两茫茫 不知何处去】 身如浮萍般盈然,女子的声音在藤原的耳边清晰地响起,似泣非泣,欲笑还休。 【欲寄无从寄 只身隔远方 此心飞作影 日日在君旁】 抬腿,弯腰,展背,她似乎沉醉在一个永恒不朽的世界里,不知疲倦。 藤原静静地听了一会,哑然而笑。 ‘原来是一曲恋歌。’ 此念头一起,他刚想开口,忽然一阵柔风托起他,飘飘悠悠的就离开了那草庵。 藤原雅次醒来后觉得十分诡异,但也没有太过在意。 可从那以后,白日里藤原家中的女眷就开始莫名其妙的暴毙,先是四肢抽搐,然后从五官开始消融,最后整个人化成一滩血水,消失不见。夜里,藤原雅次就一遍一遍的重复那梦境。 如此几日,藤原终于挨不住,急匆匆的来拜访贺茂忠行。 “这样因果不明的事情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还请贺茂大人相救!”藤原面色哀戚的说道,“那些女子 ,实在是无辜的。” “这样啊,三日后便是祭祀府君的日子,我恐怕脱不开身。就先由我的弟子晴明和叶王代劳吧!" “那么,就请二位大人先去我家中看看吧吧。” 藤原雅次的宅邸离贺茂家并不远,坐上牛车,不一会就到了。 一行人刚刚走进宅邸的大门,就有一个童子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 “香子香子她不好了!” 香子是藤原雅次府上年轻的一位侍女,白肤,纤腰,长腿,端是个美人。此时这位美人正悄无声息的躺在地上。 麻仓叶王正要上前看个究竟,面上忽然一阵冰凉。 一双手蒙了上来,然后便是某人柔软的嗓音。 “不要看哦,叶王师弟,不利于小孩子生长发育的。” 叶王微微一怔,他并不惧怕这些,自小因灵视看见的血腥东西不胜枚举,更何况就算是蒙住眼睛了,他也看得到。 但到底,心里还是……渗出一丁点的,高兴。 庄周注视着那个女子,眼睛鼻子嘴巴都在慢慢消融,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初雪遇见了阳光一样。不一会整个人就化成了一滩血水,渗入地面,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诡异,静默,迅速,倒像是宗教仪式一般。 庄周这才移开挡住叶王双眼的手。 藤原雅次已经被吓得脸色青白,伏在一旁的栏柱上,颤抖不已。 “藤原大人还是将府中女子全部遣散吧!”庄周叹息一声,说道:“这恐怕是有人对您下了咒!” “怎么会?!”藤原雅次下意识的喊道:“我并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人做到对我下咒这样的地步啊!” “大概与您梦里那个女子有关吧,晚上请早点歇息,待您睡着了,我们再来。” “好……好的。” 庄周带着叶王踏出藤原的府邸,走上归途,他们并没有乘车,只是随便的漫步着。 红梅熏香,光鲜织锦,妖邪精怪魑魅魍魉与人同行。 平安京就是这样一个奢华风雅诡俪奇异的时代啊! “为什么不乘车?”叶王跟在晴明的身后,忽然问道。 “阿呀呀,叶王师弟你在说什么啊”庄周的唇角微微勾起,眉目弯弯:“这么好的天气,自然要走上一走。师傅可是好不容易放师弟你出门呢。” “我不想走。”叶王站在原地,挺直身子,那副样子,好像说的当真是什么再要紧不过的事情一样。 也确实是很要紧的事。 如果只听得到心,而看不见那些看似温暖美好满足的面容的话,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讨厌? 叶王曾经这样想过。 他现在也要这么做。 “我知道了,”庄周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叶王一定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多的人类,害怕了呢。” “不要怕哦。” “叶王还记得师父说过的话吗?” “咒语无处不在,所以害怕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不害怕就好了,‘不害怕’本身也是一句咒语呢。” “况且,我就在这里啊,叶王是我的师弟,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叶王的。” “叶王如果不想看到那些人的,就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庄周伸手牵起叶王的手,慢慢向前走去。 麻仓叶王看着被晴明握住的手,没有说话,没有动作。 甚至连那眼里蕴含着都依旧是足以劈开人心的剑影刀光。 他只是默默的被庄周牵着手,一步接着一步,慢慢,慢慢的走过人群。 *** 如今的夜间还带着惊人的寒气。 庭院里的花木丛中,庄周和麻仓叶王站在美丽明净的月光下。 藤原大人就睡在了他们面对的的屋子里。 一只小巧的纸鹤忽然从藤原大人的屋子里飞出来,在空中轻轻的转了一个圈,然后停在了庄周的手掌上。 “看来藤原大人已经入睡了呢,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见识一下那位美丽的舞者吧,叶王师弟。” 夜渐渐入了三更。 潮湿的咸湿的风慢慢的刮了起来。 伴随着,院子里无声无息的升起轻薄的诡异的雾气。 藤原屋子里的灯熄了。从那窗口轻悠悠的飞出一道青烟,青烟似乎被雾气吸引一般,融在雾里。 片刻后,那雾气裹着青烟慢慢的升腾起来,向东南方飞去。 庄周微微眯眼,拉着叶王远远的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忽然想写暗黑爽文……所以作者节操果然已经掉了么? 少年们,你们节操呢?还在不? 第29章 三 他们跟到了山中。 庄周和叶王相携走到了山中的小径上,刚刚还明净的月光,此时也变得青幽幽的,的确是和藤原描述的有八分相像呢。 那轻飘飘的雾气一点点的慢了下来,最后缓缓地落到一棵硕大无朋的桑树下。 庄周牵着叶王的手,抬头望去。 “这棵桑树当真是年头久远,几乎都要成精了呢。” 再低头看去,眨眼间,那桑树下已经现出了一座小小的草庵。 那缕青烟也被雾气放了出来,在空中晃了几晃,慢慢扭曲成藤原大人的形象。 他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就好像真的仅仅是一个迷路的人似的。 “看来这里的藤原大人没有白日里的记忆呀。” 庄周设下一个结界,和叶王站在那里,静静看着。 从那草庵里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 很年轻的体态轻盈的女子。 她化了妆。 脸上涂着薄薄的白粉,唇上抹得红红的。 可便是这样,比起那街上寻常能见的女子,她的容貌也着实是有些逊色。 一抬手,一伸腰,这个女子像只蝴蝶一样舞了起来,她低低的吟唱着,似泣还泣,欲说还休。 庄周细细的看了一阵,忽然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一只手掌,轻轻的按在结界上。 结界波动了一瞬。 唐衣女子立刻停了下来,微微甩袖,藤原雅次就像来时一样化作一缕青烟,慢慢飘去了。 “是谁?”她问道。 庄周松开叶王的手,为他设下结界,自己神态悠闲的走了出去。 雪白狩衣的衣裾,缓慢的迤逦在地上,他轻轻勾唇,眼波带着温柔清淡的神光。 那女子似乎吃了一惊,然后回过神来,微微行了一礼,道:“原来是那位大人的弟子安培大人啊。” “您光临寒舍可是因为藤原大人的请托吗?” 女子虽然其貌不扬,但声音神态高雅柔和,气质不俗。 “是啊,藤原大人因为最近府上发生的事实在是困扰。” 女子轻轻的叹道:“我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但没想到来的会是那位大人的弟子安培大人您啊。” “还请安培大人听我细细诉说。” “我是不会也没有能力干出那样恶毒的事情的啊。” 说着女子席地危然而坐。 “我愿叫小野贺子,是上京小野大人的二女,因为贪图颜色与人私会于此,不小心溺毙身亡,灵魂就附在了这桑树之下的一只被人遗弃的家蚕之上,懵懵懂懂间百年霜华已过,方方得以幻化人身。” 小野贺子以袖掩面,幽幽说道。 “化为人身的我于这山野间过了一年又一年,头上号称不落的桑树都不知道落了几回,日月更不知变换了多少次,我实在是寂寞啊,连心都像是被覆盖了那茫茫的冰雪一样。” “直到我看见了藤原大人。” 她微微红了脸。 “那日,藤原大人就像是当初的我一样,和一名贵不可言的夫人幽会在这山中,我坐在这树上听到他一字一句的为那贵夫人做着和歌,只觉得心里的冰雪就像是遇见了阳光一样。” “真真希望藤原大人永远也不走了,那该多好。” “可是,”小野贺子的脸上又挂上了伤悲,“他终于还是走了。” “我想他。” “日夜思念的都是他,一日一日,一夜一夜,我终于忍不住了,以百年修为为代价向头上的这颗老桑借了精气,化蛹成蛾,想要飞出去找他。” 她忽然伏地恸哭。 “我怎么偏偏忘了,偏偏忘了……” “我是一只家蚕啊,我就算有了翅膀也是不能飞的,我还是离不开这老桑半步。” “这般作为,非但不能见到藤原大人,反而白白搭了我百年的修为,如今只剩下区区一点寿命。” “于是你就施法与藤原大人夜夜相会?”庄周问道。 “是的,”女子微微抬头,泪水潸潸而落:“至少在我化为这颗老桑的养分前,我能见上一见藤原大人,为他跳上一曲,唱上一首恋歌。” “我甚至都不敢露出我的容颜,只要看上他一眼就好,又怎么会施法去害藤原大人府上的女子呢?”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助我找到那个人?”庄周微微弯唇,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主意。 “可是我只剩下不到七日的寿命,也不能离开这老桑,又能帮上什么呢?” “只有你是女子,就一定能帮上这个忙。”庄周的唇边含着红色山茶花瓣似微笑,慢慢的说道。 小野贺子好像是被那笑意蛊惑了一般,不由点了点头。 *** “事情就是这样。”庄周对着藤原雅次说道。 “说起来还是藤原大人的风姿惹得祸呢。” 藤原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尴尬,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 “这就要请藤原大人配合我了,还请藤原大人认认真真的多见几次贺子小姐吧。” 于是,过了几日,藤原大人有了意中人这样的事就悉数传到了他的爱慕者们的耳中。 “这样真的行吗?” 除妖回来的保宪站在庄周的身侧,慢慢问道。 庄周横坐在外廊内,右手托着脸,左手拿着一杯清酒,笑得诡俪。 “保宪师兄还是太纯情啊,不知道嫉妒是多么神奇的一种力量呢。” 他的唇齿间像是咀嚼着什么的美好的东西一样,缓缓道:“就像是那爆发而出的火山岩浆一样,嫉妒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就谁也无法扑灭了呢,只有通通燃烧起来才会到结局。” “是不是啊,叶王师弟。”庄周微微笑着,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麻仓叶王。 叶王看着他的瞳孔,默默点头。 “晴明,”保宪冷哼一声道:“别用妖怪的道理教坏小孩子。” “哈哈,”庄周忍不住笑道:“那么不是小孩子的保宪师兄的要不要来一点清酒,安抚一下你被我这个妖怪吓到的心呢?” “谁要喝你的东西,”保宪不屑的瞥了他手中的酒杯一眼,道:“我要喝自己会去找。” “然后被师父抓到,关禁闭吗?”庄周眉目弯弯,“我从来不知道保宪师兄你这么喜欢禁闭呢?” 贺茂保宪这个人,偷偷拿清酒,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保宪的脸红了,但还是逞强道:“哼,我这次就成功给你看。” 说着就走了。 贺茂保宪这个人啊,从来没有成功喝到清酒过,却每次都经不住安培晴明的一点激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强大。 庄周的眼泪都快要笑了出来。 他顺手搂过叶王,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头搁在他的肩上,欢快的道:“叶王师弟,可不要学习你保宪师兄哦。” 麻仓叶王的身子僵了一僵,在他身后,温度一点点的透过狩衣传到的肌肤上,呼吸几可相闻。 檐下哗啦啦的飞起一只白色的鸟儿,一片羽毛飘在他们的眼前。 那美丽的纯白的颜色,越发衬的,那被拥在怀里的小小少年,眼瞳纯粹,眸光幽深。 那是与那小小少年身后含着笑意的少年眼里清淡的神光,截然不同的目光。 *** “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我感觉到她的气息了。” 在一个夜晚,庄周收到这样的信息。 望了一眼叶王的屋子,他穿上雪白的狩衣,踏着明亮的月光来到桑树下。 树下的小庵前。 小野贺子和藤原雅次都等在那里。 藤原雅次迎了上来道:“晴明,贺子说那个东西一直跟着我。” “不要急,藤原大人,请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要站在我身后。”庄周这样说道,唇角又绽开红色山茶花瓣一样的微笑。 藤原雅次连忙点点头,又问道:“那贺子呢?贺子怎么办?” 他的脸上充斥着一种并不作伪的焦急。 庄周微微一愣,然后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在小野贺子身上转了一圈,贺子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藤原大人还真是情深啊,请不要担心,那个东西伤不了贺子小姐的。” 藤原雅次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桑树下忽然刮起了风。 庄周的笑容更加诡俪,他问道:“藤原大人,是爱上贺子小姐了吗?” “啊?”藤原雅次愣了一下,然后偷眼看了一眼小野贺子,“应该是吧。” “贺子小姐,贺子小姐她很好。” 风刮的更烈了,三人的衣角都被吹离了地面。 “是啊,”庄周道:“贺子小姐的确是一个好女子。” “那么,请出来吧,制造风的小姐,藤原大人已经有了爱人了。”庄周的头发也被吹了起来,他缓缓道。 自风里出现一个女子。 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眉目清艳,身段袅娜,黑发拂过她的面容,垂落在在火红的和服上,就像是和歌里赞颂的那样的女子一样。 她盯着藤原雅次,眼角裂开,留下像是泪一样的血珠。 她说:“藤原大人。” “你又要舍弃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我回来了,顺便卖个萌。 对手指,少年们,顺便点进阿梦的专栏收藏一下人家嘛,会做饭不会暖床,呲牙。 另外,你们觉得凶手是谁? 第30章 四(全) 月光,枝条,草庵,女子,血珠。 藤原雅次站在安倍晴明的身后有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然后他问:“你是谁?” 女子眼角的血泪已经成珠线,落在地上,芳草尽红。 “藤原大人果然不记得我了吗?” 她轻轻抬起一只手臂,火红的和服慢慢荡开来,露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来。 “藤原大人,请握住这只手,握住的话,您就会想起我了。” 女子的眼光悲伤的像是即将凋谢的樱花,藤原雅次几乎都要踏上前去了。 却也仅仅只是几乎。 庄周挡在他身前。 “藤原大人可要小心哦。” 藤原雅次再望过去,见那美貌女子递出来的哪里是什么苍白纤细的手,分明是一截森森的白骨! 他不由‘呀’了一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子的神色此时也变了,面容一点点的变得狰狞,眼角完全撕裂,露出底下的血肉来。 “藤原大人不知道吗?” “这世上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啊。” “毕竟在那样一个又一个的夜晚里,您曾经一边念着那些美妙的和歌,一边一寸寸的抚摸我的脸颊,舔-舐过我的肌肤,这是怎样的一副躯体您不是应该早就清楚了吗?” “您还说我有一副人间最美丽的身体啊!” 随着她的话语,藤原雅次的脸色慢慢的变白,甚至诡异的飞上了暗红。 “你……你是……” “藤原大人想起来了吗?”女子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幸福的光芒:“我是您最喜欢的川子啊。” “也是最喜欢藤原大人的川子啊。” “我是那么的喜欢您,喜欢到就算是您令人折断我的四肢,让我再也无法去到您的身边;挖去我的眼睛,让我再也无法看见您的身姿;割去我的舌头,让我再也无法唱歌给您听,然后再扔进茫茫河水中,让那湍急的水流耗去我的美好容颜,我也还是,喜欢着您呢……” “喜欢您……” “住口!”藤原雅次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脱口喊道:“虽然我确实不再见你了,但我并没有做出那样的事情啊。” “藤原大人为什么否认呢?”川子的眼里含上淡淡的悲伤:“您应该知道的,就算是您承认了,我也是不会怪罪于您的。” “我是那么的喜欢您呢。” “可是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藤原雅次大声喊道:“我现在喜欢的是贺子小姐!” “藤原大人又在任性了,”川子听到这话慢慢绽开一个笑容,绯红的唇在月光艳的灼人,“川子才不会让藤原大人再一次任性的抛弃呢。” “只要藤原大人身边的女子都死掉,藤原大人就一定会回到我这里的啊。” 川子这样说着,已经像是一只箭矢一样冲向了小野贺子。 她的指尖生出锋利的骨爪,明明是要做痛快至极的事情,眼角却还是流着血珠,一滴一滴,不曾停歇。 “晴明!”藤原雅次焦急的扯着庄周的衣袖喊道。 庄周却只是淡淡的笑着,一动也没有动。 小野贺子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小庵前,姿态优雅,便是连川子的出现,都没有让她移动半步。 待川子冲到她的面前,却发现自己……根本靠近不了她半步。 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在她与她之间,以川子的力量竟然无法逾越。 小野贺子扬起其貌不扬的面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川子小姐,现在的我并不是您能杀死的。” “因为我后日就要成为这株老桑的养料了,它是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的。” “而您,是敌不过千年的老桑的。” 贺子的眼里甚至出现了一丝淡淡的怜悯:“所以您还是放弃吧。” “放弃!”川子一爪击上结界,被狠狠震飞的瞬间,大笑出声:“放弃?” “你当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你还没有被放弃过,而我……”她看了一眼藤原雅次,笑得温柔,道:“如今只有我自己是不能放弃的!“ “若是连我都放弃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我做的那么多事情还有什么意义?” 川子再次冲向贺子。 这次庄周终于出手了。 并不是为了贺子。 而是为了川子。 他飞快的念着亢长繁复的咒语,月下的衣襟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川子听得清清楚楚,却并不挂心。 不过是 ,区区一个少年阴阳师。 “缚!”在川子被结界再一次反震而出的一刻,庄周这样喝道。 川子倒了下去。 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一个少年阴阳师啊! 庄周缓缓步到她的面前,唇角微微弯起,像是含着红色山茶花瓣,吐出温柔的语句。 “川子小姐,请您好好的休息吧,我会为您洗净罪虐的,请不要再眷恋这个世界了。” “这里没有什么是值得您这样的痛苦了啊。” 他将指尖送入口中,咬破,殷红的血珠顺着指腹流淌。 那散发而出的血气让川子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一个奇特的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平安京中哪有人类的阴阳师在这等年纪就有这样的修为,你原来……也是一个妖!” 繁复的符咒字体印在她的身上,慢慢散发而出的光芒照亮了她的脸容。 在这样的时刻,她竟是意外的安静了下来,崩裂的眼角一点点复原,血泪终于不再流淌。 她看着藤原雅次,神态变得既温柔又甜蜜。 “藤原大人,我真的是爱着您啊,但是我希望我下一个轮回不要再见到您。” 女子说着,从指尖开始,在美丽的月光下变成晶莹的粉末,一阵风刮过,四散而去。 ‘生无根, 去也无根。 红颜犹不老, 终是浮萍姿。’ *** 庄周从山中下来,刚刚步入自家的宅子,就看见了月下站着的小小少年。 他顿了一瞬,走上前去,对着少年微笑道:“叶王为什么不去睡呢?” 麻仓叶王看着他,淡淡道:“那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阿拉,”庄周微微眯眯眼,笑道“被你发现了。” “是因为我太弱了吗?”麻仓叶王接着说道。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怎么会?”庄周牵起叶王的手,道:“我只是觉得那种程度的东西不值得打扰叶王的安眠而已。” *** ‘多日不见,你的演技倒是越发纯熟了。’ 这晚,庄周听到主神这样对他说道。 ‘啊,主神,这次你怎么消失这么长时间,是纵欲过度不能下床了吗?早就跟你说过要节制啊。’ 主神懒得搭理他。 ‘上个世界你做的不错。’ ‘这个世界同样没有穿越女,你只要扮演好安倍晴明这个角色,保证世界不崩溃,完成任务就行了。’ ‘嘛,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庄周道:‘为什么这两个世界都没有穿越女的存在,穿越局果然要倒闭的吗?’ ‘这两个世界法则极度不稳定,穿越局对外暂不开放。’ ‘其他的,你没有必要知道。’ *** “藤原雅次大人,我希望了解到川子小姐的事情呢。” 竖日一早,庄周带着叶王拜访了藤原雅次。 藤原雅次正和小野贺子在一起。 在硕大无朋的桑树下,两个人席地而坐 “人都已经去了,”藤原雅次的面色苍白的很,问道:“晴明为什么还要问这些呢?” “作为这次报酬的额外条件,藤原大人还请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吧。” “我意外的想要记住川子小姐呢。” “请您说吧,”贺子轻轻开口道:“我也想要知道这是怎么的前因后果呢。” 藤原雅次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 *** 那是一个满溢着浓浓秋意的夜晚。 年轻的藤原雅次为了节省时间,走上了一条荒芜了很久的小路。 他急急的行着。 女郎花龙胆濒临凋谢的胡枝子花在他的脚边慢慢摇曳。 他的耳边甚至还听得到金钟儿金琵琶蟋蟀的呜名声。 将近满月的月光,如水一般泼洒下来。 慢慢的慢慢的,藤原雅次似乎也被这样自然美好的夜晚感染了一样,缓下来脚步。 湿润的风从远处吹来,他忽然听到了轻轻地哭泣声,那声音细细的,轻得好像都要飘渺在风里。 女子的哭泣声。 年轻的藤原雅次大人不由得向那个方向走去。 穿过密密的草丛,他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在一棵看起来很有些年头的树木下,他看见了一位女子。 女子穿着一件美丽的和服,跪坐在树下,以袖遮面,露出半面精致的面容,轻轻哭泣,眼角的泪珠落在月色里,恍若一下子淌在了藤原雅次的心底。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女子的面前,慢慢蹲□去,问道:“这位小姐,您可还好?” 那美貌女子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竟像是刚刚发现藤原雅次的样子。 藤原雅次微微有些尴尬,他对女子笑了一笑:“不用担心,我并不是什么恶徒,而是被您伤心的哭声唤来的啊。” 年轻时候的藤原大人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了,女子在那样美丽的笑容下神奇的被安抚了下来。 她放下掩面的衣袖,露出一张清艳的面容来,眼角还噙着泪珠。 藤原雅次望着只觉得这个女子就像是他曾经日日吟唱的和歌里的女子一样。 仙姬留碧落,倩影暂徘徊 。 作者有话要说: 某梦补全了,某梦去码下一章,少年们留个爪嘛…… 第31章 五 “您这是怎么了?”藤原雅次再次出声问道。 女子微微低头,轻声说道:“我不小心迷路了。” “您家住在那里?” 女子说了一个地名。 “是一个格外偏僻的地方啊,还好我巡游的时候曾经去过,如果小姐不嫌弃的话,就请起身跟着我走吧。” 藤原雅次这样说道。 女子点点头,站起身来,“多谢这位大人。” “小姐请叫我雅次吧。” “雅次大人。” 藤原雅次和陌生的女子一起走在小径上,秋天的清爽的空气似乎都变得温润了。 藤原雅次一直将女子送到家门。 “我还能见到您吗?” 他问道。 “请大人叫我川子吧,您若是有心,明日就在那条小径上等我。” 女子微微行了一礼,缓缓拉上了门。 “真是一个奇特的女子啊。” 藤原雅次感慨道。 第二日,藤原雅次如约去到了那条小径。 因为不知道时间,藤原一大清早就等在了那里。 可是直到暮色西斜,藤原也没见到川子小姐,他不由有些沮丧。 但是很快他又想到:“没准这是川子小姐在考验我啊。” 这么想着,他又坚持到青幽幽的月光洒上树梢。 川子小姐还是没有到。 他终于放弃了,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中。 第三日,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藤原雅次又站在了那条小径上。 第四日…… 藤原雅次连等了三日。 这天,从疾速流过天空的云朵间,青青的月光探出头来。 “雅次大人,雅次大人。”站在原地的藤原雅次终于听到了细细的呼声。 “川子小姐。”他不由出声喊道。 从密林深处走出来的女子,步到他的面前,红了面容。 “雅次大人连等了三天呢。” 她轻轻说道。 “为了这样美丽的川子小姐,怎么样都不为过啊!” 川子脸上的红晕更加深了,就像是天上的两朵云朵飘下来了一样:“您啊……” “真是……” “我是真的喜欢您啊,川子小姐。” 年轻的藤原大人这样信誓旦旦的说着。 *** “您那时是真的爱着川子小姐的吗?”庄周忽然打断了藤原雅次的讲述,问道。 藤原雅次偷眼看了一眼小野贺子。 小野贺子静静地看着他。 “是的。”他咬牙承认道。 “那您为什么要抛弃她呢?”庄周的面容少见的端正了起来。“并且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来。” “那样的事情我并没有去做啊,”藤原雅次再次大声喊道:“我只是不见她而已。” “那么您为什么不见她了呢?” “因为……因为川子并不是好人家的女子啊。”藤原雅次道:“她欺骗了我。” “她是舞姬,这样的事我实在是无法忍受。” “哦?”庄周的唇角勾起,像是含着魔魅的山茶花瓣“您是无法忍受作为舞姬的川子小姐,还是无法忍受自己一直只守着一颗美丽的樱花呢?即使那樱花是光照九重宫的八重樱?” “晴明!” “我有后悔啊,我去找过她,但是,”他喃喃道:“我再也找不到了。” “于是您就理所当然的忘掉了她吗?”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啊,忘记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吧!” 庄周叹了一口气。 “您请好好的陪伴贺子小姐吧,”庄周起身,慢慢的说道:“贺子小姐她只有一日的寿命了啊,请您珍惜。” *** 一日后。 今日就是贺子小姐死去的日子了呢。 少见的细雨如雾。庄周的白色狩衣都因为吸收了太多的水分而变得沉甸甸起来。 藤原雅次伴着小野贺子一起从小庵里走了出来。 细雨里,桑树下的女子洗去了妆容,露出剔透的素颜来。 她依旧穿着深黄色的唐衣,举止优雅高贵,默默行了一礼。 “安倍大人,谢谢您。”她轻声说道:“让我拥有雅次大人这几日的相伴。” 庄周亦回了一礼,微微笑了。 “雅次大人,”贺子抬眸看着雨雾里俊美的男子说道:“最后请让我再为您唱一首恋歌吧。” 【野草千丛茂 幽深原野荒 年年人不见 寂寞又秋光。】 ‘我在这桑树下等待了百年,迷茫了百年,耗去成佛的希望,我常常在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上采春芽 但为君之故 犹见白双袖 飘飘大雪扬】 ‘直到见到雅次大人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在等待您啊!想必那些大雪纷纷冰冷寂寞的日子就是为了等您的出现吧。’ 【风吹居无所 吾身如尘土 前途两茫茫 不知何处去】 ‘白云苍狗,世事变迁,这一去我又要到往何方呢?人心就像是那翩跹而过随风而过的蝴蝶一样,百年后,您是否还会记得我啊,雅次大人。’ 【欲寄无从寄 只身隔远方 此心飞作影 日日在君旁】 ‘就算是您记不得我了,我的心也会一直直在你身边啊。您肯定会以为我会这么说吧。’ 【烂漫樱花放 遥遥最顶峰 山峦霞霭起 莫向眼前横 】 ‘可是我不是您想象中的那样的女子呢,您既然记不得川子小姐,自然也不会记得我啊,那么还是请您陪我一起走吧。’ 小野贺子终于停了下来,她冲着藤原雅次温柔一笑,从绢致的衣角开始慢慢消失,说道:“雅次大人,您爱我吗?” 藤原雅次的眼睛微微红了:“贺子小姐,我当然是爱着你的。” “那么,雅次大人会陪着我一起走吗?” 藤原雅次愣了,然后说道:“贺子小姐,在说什么啊?” “果然不行么。” “那么,您可知道川子小姐是谁害死的呢?” “是我啊,”小野贺子柔声说着,其貌不扬的面容平静而优雅,“有一次她因为您的违约,神色恍惚的走到这棵树下,细细的对着我诉说了所有的事情呢。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燃烧了起来,于是我就对她下了咒,让她看见了心中最害怕的事情。” “然后操纵着她投入了那茫茫的河水中。” “川子小姐真是可怜呢,不仅被深爱的藤原大人抛弃,便连死去都不知道凶手是谁呢。” “不过,雅次大人也要陪我们一起了。” 小野贺子的下半身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张带着温柔笑意的面容,“很快很快……” ‘啊’的一声,藤原雅次竟然也开始跟着从脚尖开始消散。 他完全被吓呆了,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也不敢动,喊道:“晴明,晴明,救救我啊!” 庄周神色凝重的看着他:“您和贺子小姐同房了吗?” “是啊,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啊?” 庄周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了啊,贺子小姐将她的气息渡到了您的体内,您如今也是作为祭品的存在了。” “可惜我的第一个事件就这样失败了。” “啊!”藤原雅次忍不住惊叫了起来:“晴明,你一定有办法救我的是不是,你可是那位大人的弟子啊!” “抱歉,藤原大人,就算是我师父来了,也帮不上您啊。”庄周的眼里依旧浮着清淡的神光:“请您安息吧。” *** 如雾一般的细雨终于结束了。 头上的桑树依旧硕大无朋,却再也没有了那桑树下的小小草庵。 那草庵前唱着恋歌的女子,听着恋歌的男子。 一切的一切,都似被这样的一场细雨冲走了。 庄周走上去,轻轻抚摸着老桑。 “你也快能幻化成型了,不知道你会幻化出谁的摸样呢?” “无论谁都好,不要再卷入这尘世了。” “这样的爱恨实在不是你们该尝的啊。” 阳光出来了。 被雨水洗过的桑树更加郁郁葱葱,恍惚中,庄周似乎听到,那个其貌不扬的女子轻轻地对他说:“谢谢您,晴明大人。” “谢谢您,让我带他走。” 但尽吾心兮 但尽吾心,枕边榻上无数 呜呼欢郎难忘兮令我思慕 呜呼萧娘难忘兮令我思慕 ** 走到山下,庄周再一次看见等在门前的叶王。 他上前拉起他的手:“叶王师弟,我今天看到了一个很好的故事呢。” “我讲给你听。” 坐在廊下,庄周搂着叶王细细的诉说着。 院子里的树木伸展着梢头,白云静静漂浮着,庄周的白色狩衣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叶王,有的时候我在想,”讲完的时候,庄周拉着叶王的手,望着清明澄澈的天空道:“如果这世上的人类都死掉了,鬼神什么的是不是就不会出现了呢?” “鬼也罢,神也罢,如果没有和人类纠缠的话,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鬼啊,神啊,归根到底都是一样的东西呢。” “可是啊,”庄周又低下头冲叶王笑笑,“这是多么一个可笑的说法啊!” “如果人类都不见了,那么我们也就不存在了吧。” “我也就遇不到叶王,无法牵起叶王的手了呢。” 麻仓叶王第一次露出了愣愣的表情。 “所以啊,果然人类还是活着的好。” 庄周最后总结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们,有没有想到这个结局?哈哈,我觉着得这样才好,一坯净土,一阵烟尘,爱恨全消。 各位要记得留爪哦 ps;本文中的和歌有引用,有改编,还有编造,不可考 第32章 六(全) 又是一个阴雨天。 梅雨时节似乎总是**的,白日里少有有些阳光明媚的天气,草木却是长得格外的好。 似乎无边无际的茂密的森林里,云杉,七叶,各种各样的树木郁郁葱葱的伸展着。 庄周挣着伞小心的避开丛生的的杂草,慢慢的行着。 他为什会在这里呢? 这就要从府君祭结束后贺茂忠行与八重的谈话说起了。 那日,贺茂忠行和八重对坐在廊下,互相擎着酒杯,畅饮。 “府君祭终于结束了,忠行总算可以好好的陪我了。”容貌绮丽的女子这样似真似假的抱怨着,绣着重樱的十二重单衣流火一般泄在地上。 “八重,我们并没有分开多久,请不要像是独守空门的妇人一样啊。”贺茂忠行嘴角噙着笑意,道 “对我来说,就算和你分开一日也是多啊。对于从小陪伴着你的我来说。”八重半抬下额,眉眼间似乎带着缱绻的密密情意。 “好吧,我说不过你,八重。”贺茂忠行的眼波带上了几丝无奈。 被忠行眼中的无奈所取悦,八重轻笑一声,饮了一口清酒,颈部微微后倾,带着一种奇特的柔软而又艳丽的风情。 “今年那个家伙怎么样了?” “不可以称府君为那个家伙。” “好吧。”八重答应道,只是怎么看也没有一点点的诚意。 “那位大人还是那个样子,越来越……”说到这里,忠行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想一个恰当的词语。 “难以揣测。” 最后他这样说道。 “其实是越来越神经质吧?”八重掩住唇,嗤笑道。 听到这句话,贺茂忠行竟是意外的没有反驳。 八重惊奇地看着忠行:“这个时候你不是该说那位大人是神的思维,以我等的器量是无法猜测的吗?” “八重……”这次,贺茂连语气都带上些许无奈。 “不取笑你了。”八重微微正了颜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的你有些反常啊。” 贺茂看着指尖的酒杯,眉宇间染上一丝思虑:“那位大人他,对晴明异常的感兴趣。” “晴明?” “是的。”贺茂忠行道:“这次祭祀,他问了清明的事情呢。” “这还真是,”八重轻轻放下酒杯:“对于向来不把被人放在眼里的他的一个奇迹。” “是啊,所以我有些忧心。” 八重看着忠行的愁容,叹了一口气道:“不必担心,也许这也只是他又一个的突发奇想而已。” “但愿如此吧。希望那位大人尽早忘记。”贺茂忠行点头道。 “不过这段时间,还是让晴明远离他的好。”八重又说道:“毕竟那个家伙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 于是庄周就被告知了要去平安京以北的深山里除妖。 那真的不是什么很近的地方呢,以至于庄周不得不将叶王留给了忠行照看。 ‘思念也是可以增加好感度的方式之一啊。’他这样的宽慰自己道。 行了一段时间,庄周来到一块空地。 轻轻吐出一口气,庄周决定稍微歇息一下,阴暗而又**的树林实在是让他的心情很不好。 稍稍用了一下术,庄周坐在一块岩石上,闭上了眼睛,小憩了一下。 “请问……”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他忽然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的响起。 庄周睁开眼,顺着声音望去。 离他大约有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子。 浅粉色的窄袖服打扮,容颜微带稚嫩,正有点好奇有点畏惧地看着他,看见他投来的目光,下意识的垂下眼。 “是你在叫我吗?”庄周道,像是微微施了红的唇浅浅的勾起。 “恩。”女子非常小弧度的点了头。 “您有什么事吗?”庄周的语气也似乎不由自主的轻了些。 “那个……”女子飞快的抬眼看了庄周一眼,又看看了天:“今天的雨好大啊!” 随着她这句话一说出口,本来不过是细雨蒙蒙的天空竟然突然下起大雨来了。 "我能用你的伞吗?”然后她这样问道。 不等庄周回答,她又低下头去,自言自语一样的道:“你肯定不会让的,那我走了。” 说着,她就要向密林中跑去。 “哎,这位小姐,请等一等。”庄周唤道。 女子的脚步顿住,慢慢转过身来,握紧了衣角:“您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并没说过我不要你用啊。”庄周好笑的说道。 “可是可是我们不同路啊!”女子神色慌乱了一瞬,勉强断断续续的说道。 “您怎么知道我们不同路呢。您要去往哪里?” “我……”女子扫了一眼四周的密林,道:“我要去森林深处,您肯定是要出去的,我们的确不同路呀。” “谁说我要出去,”庄周走上去,伸手递过雨伞:“我正要去森林深处呢。” “哎呀,”女子一个不慎就被庄周罩在了雨伞的范围之下,不由得惊叫一声,跳了出去,稚嫩的面上染上了一丝恼怒:“你这个人类怎么这样!你怎么能给我用雨伞呢!” “给您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庄周依旧微笑着,眼波清淡。 “这样我就得永远跟着你了!” “那么我们就走吧。”庄周神色淡然。 “你……你……”女子一时间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庄周向前迈了几步,女子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穿过那片空地,树木更加茂盛,走在其中,甚至都有些行在夜幕里的感觉了。 庄周撑着伞,唇边带着笑意,白色的狩衣微微透着光。 “喂,你要去森林深处干什么?”跟在身后的女子等了一会也不见他搭理自己,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不叫喂,我叫安倍晴明。”庄周却没有回答。 “啊?”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她微微愣了一会道:“晴明?” “是的。” “那么您又叫什么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女子道。 “因为这是规则啊。”庄周的脚步依旧不急不缓,“我告诉了您我的名字,您也要告诉我的名字啊。” “这就像是您必须要跟着我一样,这就是规则。” “是啊?”女子苦恼的皱皱眉,“但是我没有名字啊。” “这就糟了,”庄周叹了一口气:“您要是不遵守规则会被惩罚的。” “那怎么办?”女子立刻慌了神:“我不要消失掉!” “那让我来给您起一个名字吧。”庄周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可以吗,起了我就不会消失掉了吗?” “是的。” “那好,你取吧。”女子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说道。 “我在这样的的雨天见到您,又正好是水无月,就叫您水无可好?” “水无,水无?”女子思索了一阵,道:“很好听呢!” “若是真的高兴的话,您就回答一声吧。”庄周轻声唤道:“水无。” “在,晴明。” 说出口的一瞬间,女子忽然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那种感觉让她莫名的呆愣,却怎么也不明白。 只知道应该离那个走在前面的人类近些,更近些。 慢慢的行了一阵,他们已经离密林中心越来越近了。 “呐,晴明有没有觉得有些……”水无迟疑地开口:“觉得有些湿冷?” “这样的天气,湿冷自然是正常的啊。”庄周回答道。 “不是那种湿冷,”水无试图解释道:“是那种……从骨子里出来的湿冷。” “不必担心。”庄周慢下了脚步,对着水无笑道:“我并不是非常脆弱的那种人类啊,雨女小姐。” 最后四个字,他咬的格外重。 “你你怎么知道!”水无惊叫一声,下意识的攥紧了衣角。 “因为您表现的太明显了啊。”庄周安抚的笑笑,“您想来没有见过多少人类吧,这样的深山里出现您这样地女子实在一件异常诡异的事情呢。” “况且您出现,雨水也突然增多了呢。” “那你为什么还借我伞?”水无道:“人类遇见这样的事情不是会‘啊’的一声大叫,然后逃掉吗?” “您难道不知道还有一种人是不会这样的反应的吗?” “我是一个阴阳师啊,‘啊’的一声逃掉实在是太过丢脸了呢。”庄周道。 “所以我只好让您成为我的式神了。” “阴阳师?式神?”水无重复了一遍,疑惑的问到:“那是什么东西?” “阴阳师就是不是很脆弱的人类,式神就是一直会陪着我的存在啊。” “哦,那和我的目的不冲突,不过你是什么时候把我变成那个什么式神的?” “就在刚刚,您答应了我名字的时候啊。” “名字也是一种规则,所以水无以后不要随便答应被人的呼唤哦。” “恩。” “那晴明既然是阴阳师,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是啊。” “那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某梦要考试,各位gn们,我需要你们的祝福tt ps:我觉得庄周有拐卖未成年少女的潜质…… 第33章 七(完) 大约晚间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那是一个存在于森林最深处的村庄。 “你的目的地就是这里吗?”水无问道。 “是啊。” “我不喜欢这里。” “为什么?”庄周看过去,村子里燃着灯火,看起来平和温暖。 “为什么?”水无想了想道:“应该是因为有一种难闻的气味吧,每次经过闻见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呢。” 庄周的眼中多了一丝深思的神色,然后道:“既然不喜欢,水无就在这里等我吧。” “你在说什么呀,”水无睁大了眼睛,“我不是不能离开晴明的存在吗?无论是作为雨女也好,还是作为晴明的式神也好。” “晴明是想要让我消失吗?” “水无,”庄周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准许了的话,是不会消失的。” “可是我还是要跟着你。”水无道:“就算是有难闻的味道也好,我也想要跟着你。” ‘这是作为雨女的天性吗?’ ‘又或者是式神对主人的依赖?’ 庄周想着。 “那好吧。” 他们走到了村子前。 村口站着一个少年。 是个异常美丽的人。 黑色墨长的发,面容白皙精致,身体线条流畅,穿着藏青色的武士服,手里提着一只灯笼。 听见声音,少年武士向他们这里望来,灯火印着他的眸子,恍惚竟像是暗金的眸色。 就像是某种动物一样。 “你们是何人?”少年武士右手摸上刀柄,厉声问道。 “安倍晴明,应邀而来的阴阳师。”庄周站定,微笑着对少年说道。 少年打量着庄周,又看了几眼水无,似乎觉得没有什么危险性,手从刀柄上拿了下来。 “您请跟我来。”他微微行了一礼,道。 抬头的瞬间,庄周看清了,这个少年武士的眸色并不是什么暗金,而只是比常人要浅淡,加上笼中灯火的缘故才让他产生那样的错觉。 少年沉默的带着庄周他们穿过村子,来到村子中央。 村子中央单独坐落有一处大一些的民居。 少年上前轻叩了几下。 门‘哗’的一下就被打开了,从里面急急的冲出一个人来:“可是阴阳师大人到了?” “是的。昌吉大人。” 从门里冲出来的也是一个少年。 容颜清秀,眼眸明亮,竟也是一个好看的人。 昌吉看见庄周,立刻就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向门内拖去,便拖便叫道:“阴阳师大人,请您快点,秀子她快要不行了。” 庄周被拽拉着,看着臂上紧紧抓着的属于少年的手,笑容不变。 ‘这个少年的力气意外的大啊。’ 庄周被带到一间居室,刚刚拉开门,就看见地上躺着的一位脸色死白的少女,少女被用厚厚的棉被裹着,一动不动。 少女的身边还会跪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见到他们进来的姿态,眉头微皱,喝道:“昌吉,快放开阴阳师大人。” 昌吉立即讪讪的松开了手。 “请您不要见怪,昌吉实在是太过于忧心于秀子的安危了。”男人低头对庄周行了一礼,道。 “无碍。” 庄周也跪坐了下来,“您就是这次的委托人木下先生吗?” “是的。” “那么,这就是秀子小姐了。” 他细细的打量着少女道。 男人也看向少女,点点头。 庄周细细的打量着少女,“请您说一些有关于秀子小姐的而事情吧。” “是这样的。” 男人开始讲述他经历的事情。 ************************************************************************* 似乎所有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夜晚。 那也是一个夜晚。 木下巡视完村子后,提着灯笼,向家中走去。 月亮隐在云朵之后。 夜幕中的村子看上去有些会晦暗陌生,但是木下并不担心走错路。 这村子里的每一条路他都清楚的紧,他可是从小就在这村子里长大的啊。 他慢慢地走着,甚至有一些享受的感觉。 村子能有这么的安宁平和,都是他的功劳啊。 他做的所有的努力和选择果然都是值得的。 他这样想着,忽然看见远处一处民居旁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木下立刻警惕起来,追了上去。 那似乎是个男子的样子,贴着墙壁跑的极快,木下追着有些力不从心,不由低喝一声:“停下!” 那黑影顿了一下,却逃得更快了。 木下见他似乎是往村口方向去,毫不犹豫的脚步一转,抄上了一条小道。 如此,待他赶到村口的时候,正与那黑影撞上。 他的灯笼在奔跑中已经丢掉了,此时依旧看不见他的面目,木下伸手就去抓。 谁料就在触及那人衣物的瞬间,木下忽然觉得手下变得冰凉滑腻,隐隐间鼻间还带着一股腥湿气。 再眨眼,那黑影已经不见了! 木下愣在原地。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听到的很多关于精怪的传说,不由打了个冷战。 木下连忙回到家中,脱下衣物,睡下了。 如此过了些时日,就在木下将要忘记那件事的时候。 在一个无月的夜晚,他又一次遇见了那个黑影。 *** 木下讲到这里,忽然停下了,他看着躺着的少女。 “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做的就好了。”他这样说着,眼圈忽然红了。 “您做了什么?”庄周问道。 “我斩了他一刀。”木下颤声说道。 *** 木下永远也忘不了斩到那个东西的时刻。 没有鲜血,没有惊叫,甚至连刀器切割**的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 就像是斩向一团空气一样。 毛骨悚然。 那个东西并没有死,它扭曲了几下,‘刺溜一声’钻进丛林中去了。 木下却完全都不敢追下去了。 ***************************************************************** “那真是太过诡异了。”木下道。 “是真的很可怕的一件事啊。”庄周端正了神色道:“那么然后呢?” “然后……” ************************************************************************** 那以后一个月后的一天。 木下秀子忽然病了。 之所以用忽然,是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秀子在那天的早上,没有醒来。 *** 听完了木下的叙说,庄周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您认为秀子小姐变成这样,是因为它的报复吗?” “是的。”男人庄重的点点头,深行一礼,道:“阴阳师大人,请您一定要救救秀子,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一旁的昌吉也深深的低下头去了。 “木下大人。”庄周道,”秀子小姐发病有多长时间了?” 木下思索了一下道:“八天。” “那么,”庄周深吸一口气,“如果我没有猜错了,明晚就是了结的日子了。” “请您去准备一些东西吧。” 第二日。 庄周带着雨女一大早就出门去了。 他们穿过茂密的树林,向东南方向行去, “晴明,你要干什么去呢?”水无疑惑的问到。 “我们不抓那个害秀子小姐的的东西了吗?” “当然不是。”庄周轻声说道:“我们要去找一种能够治好秀子小姐的药草。” “是这样啊。”水无答道。 他们走到一处湖边。 白日里,水色极是清澈,庄周绕着湖面走了一周,在一株杉树下停下了脚步。 “原来在这里啊。” 在杉树下,一只开着淡色小花的药草安安静静的呆着。 “水无,把它拔下来。”庄周勾起唇,眉目弯弯。 “好。” 雨女上前,伸出小手,拽住叶子,轻轻一拉,药草就被拉了出来。 “很好。” “我们回去吧。” ********************************************************************************* ps:上章忘了说了:1.雨女:传说中的雨女`是在日本古代的一个半岛上最先出现的`好象是伊豆半岛吧`传说在一个飓风的晚上`久等出海打鱼的丈夫未果的一日本美丽少妇`冒着风雨走到礁石上眺望`但是被海浪卷入水中`之后有人传言看到过那女人`在传说中记载`雨女很忧郁很痛苦`她走过的地方都充满了潮湿和积水`喜欢英俊的男子`与男子交合后发现不是自己的丈夫于是杀死对方`又开始漫无目的的寻找自己的爱人。 雨天,一女子立在雨中,如果这时候有男子向她微笑,示意她共用一把伞的话,那她就会永远跟着他。此后,该男子就会一直生活在潮湿的环境中,因为普通人难以抵挡这么重的湿气,所以不久就会死去。 2.这章出现的药草是自行编造,设定为修复子宫,去除邪气,摘取时人类不可碰。 第34章 庄周番外(一)待修,勿买 盛夏的暴雨的夜晚,庄周蹲在木槿丛中,雨水打湿了他的额发,眼眉,衬衫,他缓缓的伸出一只手指,在泥土中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字。 “你在干什么?”余瑾撑着伞走到他的身边问道。 庄周似乎完全没有听到,雨水顺着他的眼睫流淌下来,打碎了他划下的字,他又刻下了一个。 余瑾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叼在唇上,他并不点燃,只是单纯的叼着。 “跟我走。“他说。 庄周依旧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 于是余瑾也不说话了,他陪他站在雨里。 这样的夜晚很是干净,耳边只有雨水落地的声音。 站了一会,余瑾的的裤子从裤脚一直湿到膝盖,冰冷黏腻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的皱眉。 “跟我走。”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也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该说些什么。 这次少年终于有了回应。 庄周抬起头,眼眸清晰,神态端正,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余瑾,给我唱首歌吧。” “给我唱首歌,我就跟你走。” 余瑾看着面前的少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但还是点了点头。 庄周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笑。 “i entered the room sat byyour bed all through the night i ost more than i could be and still i hear your last e …… so i e maybe your e someday heaven is a place nearby so there’s no need to say goodby i y mind about to tear myself apart you have your special place in my heart alpty house that dont bother me i can take a fe out im not afraid to cry every once in a e …… ost uch to say anddoin it …… getting dressed, livin ost is being so close and having so much to say and watching you walk away and never knowing what could have been and not seeing that loving you is what i was trying to do …… not seeing that loving you thats what i was trying to do” 他低着头慢慢的轻轻地唱着,眼眸清晰,神色端正。 他的眼前划过无数个余瑾,那个雨夜的余瑾,唱歌的余瑾,严肃的余瑾,安然的余瑾,对他说要活下去的余瑾,抛下他的余瑾…… 这么多这么多个余瑾,让他甚至没有时间哭泣。 于是他端端正正的又写下了一个瑾字。 “余瑾,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他低声的问。 “如果你不带我走的话,我已经无法去找你了啊。” 我已经被你下了咒,被困在名为生的牢笼里,迈不出一步。 只能看着你顺着黄泉漂流,到我再也无法靠近的地方,将我遗弃,将我忘记。 (三) 世界上少了一个余瑾,庄周却还活着。 他很努力的很好很好的活着。 他每天只看一份报纸,只抽一支烟,吃一份八分熟的鸡蛋,午夜准时上床睡觉。 像余瑾一样的健康的活着。 他考上了大学。 他开始上班。 他养了一只金毛牧犬。 他被女人告白。 没有余瑾的生活似乎也很好。 庄周在又一个盛夏的暴雨天,站在余瑾的坟前,撑着一把伞。 他安安静静的似醉似醒,将手中的伞遮在大大的墓碑上。 裤子从裤脚一直湿到膝盖。 “我很好,余瑾。”他这样说着,然后顺着墓碑滑了下去。 庄周躺着地上,雨水流入他的眼眸,他似乎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拖起了他。 那个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他被送到了医院。 “你还好吧。”醒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有人轻声问道。 是一个青年,眼眸明亮, 庄周淡淡点头。 “那就好,”青年削着苹果,道:“看见你倒下去,我真是吓傻了呢。” “既然喝醉了,就不要在这样的雨天到处乱跑,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庄周的神色依旧淡淡。 “亏得还是我的学长呢,这么不会照顾自己,真不知道你这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青年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他并没指望庄周的回答,这个人自从他见到开始就一直是一个沉默冷漠的人啊。 他没准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因为一定要活下去。” 但是,青年却听到了庄周的回答。 他惊讶的抬头看过去,病床上的人看着虚空,一字一顿的说道,面色苍白,眼眸清晰,神色端正。 带着无以伦比的苍凉与温柔。 心脏鼓噪,血液沸腾,青年在一瞬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要做些什么。 一定要做些什么。 他恍惚的想到。 他轻轻的向前推了一下手指,于是鲜血顺着刀刃流淌下来。 如梦方醒。 “抱歉,我去去就来。”青年强笑着说道。 几乎落荒而逃。 庄周闭上眼连看也没看一眼。他却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他依旧是少年。 余瑾还在。 没有死。 余瑾站在他的面前,为他唱着歌,嘴角轻轻翘着。 温柔的无可救要。 (四) 盛夏终于过去了。 该落的落,该走的走,什么也没剩下。 时光繁复而过。 庄周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 庄周的金毛牧犬因为一场车祸在某一日去往了另一个世界。 庄周的生活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叫做林亚的青年。 “学长,你还好吧。” “学长,这是我做的汤。” “学长……” 这个眼神明亮的青年日日等在他的门前,送他走过一段小路。 这个青年固执的叫他学长。 庄周却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有时候庄周也会让青年会唱歌给他听。 这个时候,青年的眼底总会绽开灿烂的火光,然后拿着吉他,端端正正的站在他的面前,声音温柔,吐字清晰。 庄周却总还是在夜夜的梦里梦见那个笨拙的站在雨天里唱歌的男人。 男人身形高挑,有黑色的柔软的头发,面容端正,裤脚潮湿,口中叼着一支香烟。 眉目分明的对着他微笑。 日日夜夜,不过是画地为牢。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开v了,少年们,我第一次开这个东西,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弄,先来两个番外试试水,可以提意见哦,亲 ps;别被我的文艺腔骗了,假象,都是假象! 第35章 庄周番外(二) (一) 正值三月的时节。 莺飞草长。 骆少宾躲在树上,看着那个仇人一步一步的走来,狠狠道:“放。” 约有三米宽的竹刺从傅红雪的背后呼啸而来,傅红雪看看也不看的一刀挥下,霎时间分崩离析。 他继续往前走,对于那些突然出现围攻他的人,他连眼角都不屑施舍一个。 一人一刀。 谁人可挡? 无人能挡。 骆少宾看着他的身影,只觉得滔天恨意从心底冒出,他咬牙喊道:“傅红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杀我的母亲!不过是一个杂种,只有你那杂种爹才能生出你这个小杂种!” ‘哄’ 前尘往事忽然以一种措手不及的方式在傅红雪的心头炸开,一件一桩,一点一滴,那些画面,那些卑微绝望的情感,仿佛暗藏在冰下的浪潮,终于得以倾泻而出,翻覆汹涌而来。 不过一瞬,魔生。 他倏然回头,死死盯着众人,一双眸子里燃着疯狂的业火,嘶声说道:“你说什么?!你们说什么!” 众人恍然间看见一只嗜人的野兽,嘴唇翻动着,却没有人能说出一句话。 逃,逃,逃。 他们的心脏鼓噪着,只有这一个念头。 叶开远远的只看见傅红雪一人一刀半跪在那里,没有尸体,没有鲜血,他呼出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微微安下的心就提了起来。 傅红雪在颤抖,他身上的每一个肌肉都在颤抖,他似乎在忍受着什么世间最极致的痛苦。 离得近了,叶开才发现,那哪里是什么颤抖,他的身体分明在痉挛! 傅红雪也看见了他,他的目光迷离而散乱,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四肢却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巨手拧绞着,刚站起,又倒下。 “傅红雪!”叶开焦急的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滚!”傅红雪从不愿被人看到他这种病发作的时候,他宁可死,宁可入地狱,也不愿被人看到。但现在他却偏偏被人看到了。 他使劲全身力气,挣扎起来,但是,他的四肢又是一阵抽动,倒了下去。 清醒渐渐离他远去。 叶开深深叹息,伸手将他扶起,带他去了自己的屋子。 叶开的屋子建在一处峡谷里,很素净,屋里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将傅红雪小心翼翼的放到榻上,他也伸手拽过椅子,坐了下来。 傅红雪静静的躺着,微光顺着他的眉滑下他的眼,又爬上他的唇,深深的印在叶开的眸里。 他想,湛然萧峻,疏傲孤轩。 不过如此罢。 微微转眸,叶开的眸光暗淡了下来。 苍白的手里紧紧地握着漆黑的刀,这个人就是到如今这份境地,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松手。 “喂,傅红雪,”叶开喃喃道:“这十八年你是怎么过的?” 傅红雪自然不会回答他。 叶开接着说:“我拜了一个师傅,虽然他很严厉,但是他对我很好,我有了一身好武艺……” 他似乎要将他过去的生命里的每一件事都诉说一遍,开心的,不开心的,他的眼里流转着淡淡的暖意,他的唇越扬越高。 就在他要笑出来的时候,他狠狠的低下了头,将面容埋在自己的双手里。 及不可闻的声音从他的唇间溢出。 “这些本来该是你的。傅红雪。” 谁能想得到他才是真正的傅红雪呢?躺在榻上的那个人不会知道,那些憎恨着傅红雪的人不会知道,这世上,知道一切的只有他和那个在无间地狱里挣扎的女人。 叶开就一直这么坐着,直至榻上传来了细微响动,他抬头望去。 傅红雪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双带着冰雪寒芒的眸子晕在夕阳的,仿佛带着浅浅的暖泽,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落入他的眼。 “傅红雪,你醒了!”微微呆了片刻,叶开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傅红雪头疼得紧,一时间看着眼前青年灿烂的笑容,又看向陌生的屋子。 这是……什么情况? 叶开笑道:“这是我家,你昏倒了,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傅红雪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从榻上起来,径自往外走。 叶开一个闪身挡在了他的面前:“傅红雪,这次我是救了你,我们可以称得上是朋友了吧。” 傅红雪看着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开下意识的回答:“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 傅红雪趁机从窗口闪了出去。 “又来这套?”叶开咬咬牙,“你避不开我。” ‘主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庄周一边跑,一边呼唤主神。 明明在阴阳师的世界呆的的好好的,怎么一眨眼间就穿到傅红雪身上了。 还是tv般的傅红雪! ‘原版傅红雪不乐意搅基,负责这片的演员又休假,只能临时拿你顶。’主神语气冰冷,吐字清晰。 ‘丫的,主神,你这个戳货!’ 庄周骂了一句:‘我根本就不记得这个剧情,你让我怎么顶。’ 耳边传来叶开的喊声。 庄周又跑快了几分。 ‘接受。’主神道。 ‘接受什么?’庄周刚问了一句,只觉得眼前一黑,无数画面在他脑海里炸开来。 他身子一歪,又掉了下去。 ‘主神,你个白痴!’ *** 叶开追来,就见傅红雪直直的从树上掉了下去,不由悚然一惊,冲上去,接住了他。 “唔。”叶开被砸的闷哼一声。 “傅红雪,你……” “真是太重了。” (二) 庄周再次醒来,天色已然全黑了下来。 他靠在树下,叶开正在烤一只野兔。 “你醒了。”叶开笑道。 庄周淡淡的看着他,眼神冰冷,就要起身。 叶开一个闪身凑到了他身前。 “我可是救了你第二次了。傅红雪,这次我绝对不会让你就这么走了。” 叶开一只手按在他的胸前,一只手还提着一只兔子的腿,眼神却明亮的像是星子。 “放开。”庄周的表情像是残冬的冰霜。 “不放!” 庄周想抽刀,却发现自己一点内力都没有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庄周厉声说道,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开。 “什么?”叶开疑惑的问道。 “我的内力怎么没了!” “你的内力没了?!”叶开却显得比庄周还要惊讶,他不顾庄周的挣扎,伸手握住他的命门。 细细的听了一会,他道:“你的内力明明在啊。” 庄周闻言深深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 叶开应该没有必要说谎,那么…… ‘主神!’ ‘我为什么无法对叶开用内力?’ ‘任务要求,傅红雪不得伤害叶开。’ 闻言,庄周狠狠咬牙,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一掌推向叶开,叶开猝不及防之际被他推了开去。 “滚。”庄周狠狠说道。 叶开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这样说了,不过这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走。” 叶开挡在庄周的面前,认真的看着他。 “除非你杀了我。” 庄周握紧了刀。 叶开等了一会,都不见傅红雪出手,不由笑了起来,兴奋的道:“我就知道傅红雪不会是一个彻底无情的人。” “你究竟想干什么?”庄周道。 “自然是想跟你做兄弟!” “兄弟?”庄周嗤笑一声,他的眸子冷的像是冰,“傅红雪从来都没有朋友,更不会有兄弟。” “那我来做。”叶开毫不犹疑的说道。 “你要是没有朋友,我就做你第一个朋友,你要是没有兄弟,我就做你第一个兄弟。” “反正我叶开就认定你傅红雪了。” 庄周看着叶开,冷冷道:“可笑!” ‘靠!那傅红雪还没有基友呢,你做不做?’ ‘不对,傅红雪的基友好像就是叶开,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庄周暗暗吐槽,怪不得原版的罢演,这谁受得了。 叶开再一次沉默,过了一会他递出一只手来,手上还拿着那只兔腿。 “给你烤的,我记得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庄周连半分眼光都没分给那只兔腿。 他转身走到树上,靠了上去。 叶开也走了过去,坐在篝火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傅红雪。 庄周被盯了片刻,抬眼望过去:“你在看什么?” 傅红雪的眼眸带着种纯净而神秘的黑,就算是带着冰霜雪剑也是漂亮的紧。 叶开无知无觉的答道:“看你啊!” 庄周被这句话生生的噎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索性就闭上眼。 眼不见心不烦。 一夜而过。 第二日。 庄周睁开眼就看见叶开睁着一双兔子眼盯着他,不由吓了一跳。 “你一夜没睡?” 这句活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我说过,不会让你再跑掉。”叶开笑道。 庄周沉默了一瞬,道:“别再跟着我。” 说罢,转身就走。 他身后,叶开看着朝阳下青年挺拔的身形,坦荡的笑了笑,又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成欢脱版的但是果然没有那个天分,o(╯□╰)o 第36章 八(补全) 月色熹微。 金钟儿在草丛里低低的鸣叫着。 屋子里燃着烛火。 木下和昌吉守在秀子小姐的身旁。 “秀子她……”木下看着女儿的苍白面容,低声说道:“会好起来的吧?” “恩,会好起来的。”昌吉用力的点头道。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木下和昌吉忽然感觉到一阵倦意,像是有一阵温和的风吹进他们的眼睛。 他们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 不多时,房间里变得寂静起来,只听见窗外金钟儿的叫声响亮了,又在猛然间戛然而止。 从窗口处,传来轻轻地叩门声。 “秀子小姐,秀子小姐,你在吗?”似乎有个人这样轻轻的唤着。 就在这时,万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躺着地上的木下秀子竟然无声无息的掀开棉被,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向着窗口走去。 她的姿势虽然很是奇怪,但是也确实在移动没有错。 难道秀子小姐竟是一直在装病不成? 木下秀子走到窗前,伸出手,轻轻拉开窗户。 模糊的月光下,窗外站着一个穿着青色狩衣的男子。 “秀子小姐。”男子像是拉长了声音一般的唤着,“终于又见到您了。” “请您让我进去吧。” 木下秀子微微移动脚步,让出窗户。 男子身子完全没有骨头一样,扭曲着钻了进来。 烛光映着他的面容,苍白而英俊,但是带着一股子阴冷的味道。 站在烛光微弱的一侧,他一把抱住木下秀子不住的摩挲,嘴里轻声的叫着:“秀子小姐,我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呢。” 木下秀子伸出双臂,缓缓地环上了男人的脖子。 那男人就在秀子小姐的脖间轻轻的用舌头品尝着,青色的狩衣缓缓的褪下去,露出苍白带着腥湿气的身子。 他像是一条贪婪的蛇一样缠在木下秀子的身上,伸出手去,褪下了木下秀子的衣裳。 烛光下,木下秀子的身子饱满而鲜嫩,深深的吸引着男人。 “您真美。”他这样说到,情不自禁的将自己的手握向秀子的腰侧。 “啊!”他的指尖刚刚碰到秀子的肌肤,火烧一般的疼痛就冲了上来,男人忍不住惨叫了一声。 房间的门被缓缓的拉开了。 庄周坐在那里,闭着眼微笑。 “我给您准备的礼物,您可还满意?” “阴阳师!”男人厉声嘶嚎了一声,眼眸在瞬间变成了金光闪闪的竖瞳。 竟是不折不扣的蛇瞳! 庄周微微勾唇,唇色像是含着红色的山茶花瓣一样艳丽。 “您好,我是安倍晴明。” 男人狠狠的盯着庄周,“是他们让你来的?” “是的。” “请不要挣扎了,”庄周轻声说道:“您现在已经动不了了吧。” “那又如何?” 男人的唇边忽然勾起一个诡秘的笑意。 “你不会杀我。我死了,秀子小姐一样要死。” “你要怎么办呢?阴阳师大人?” 男人嘲讽的笑着,眼里的恶意像是要实体化一般。 庄周叹了一口气。 “水无。”他轻声唤道。 从庄周的身后闪出一个女子来,她眨眨眼,望着庄周,“什么事,晴明?” “去把这个东西放入秀子小姐的口中,压在舌下。”庄周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片。 “好。” 水无伸手接过,走到赤裸的木下秀子的身旁。 木下秀子无声无息的躺在地上,脸色死白,一点也看不出这个人刚才移动过。 水无掰开她的嘴,将纸片放在秀子的舌下,睁大眼睛观察着。 “水无,回来吧。”庄周道。 雨女又瞅了几眼,恋恋不舍的回到庄周的身边。 “哼。”男人冷哼一声,“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符咒并不是万能吗?” 庄周淡淡微笑着,并不答话。 过了片刻,木下秀子忽然开始呕吐起来,她闭着眼睛,拼命的呕吐着,大片大片的黑色液体从她的口中吐出,脸上的死白色也渐渐的消散了下去。 男人看着,眼里依旧带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嘲讽。 木下秀子不多时就吐出一大滩的黑色液体。 “水无。”庄周估计差不多了,对雨女说道:“去把早上你摘的药草给秀子小姐服下。” “晴明为什么不自己去,”水无看看秀子面前那滩黑色液体,捂了捂鼻子:“这个味道好难闻。” “因为我不能看见秀子小姐身体啊。”庄周笑笑道。 “为什么?” “如果我看到了秀子小姐的身体,秀子小姐就要像是你跟着我一样的也跟着我了呢。”庄周回答道。 雨女皱皱眉道:“那还是我去好了,我不想别人再跟着晴明了呢。” 水无捂着鼻子绕过液体,再次走到木下秀子的身旁,将药草给她喂了下去。 “水无,闭上眼睛。” 庄周的声音很温和,水无不由自主的照着他说的那样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里睁着眼睛的生物瞬间只剩下那个有着金色蛇瞳的男子。 庄周微笑着念起符咒。 ‘此术断却凶恶!消除不祥!急急如律令! ’ “啊!”木下秀子忽然全身抽搐了起来,洁白的身子像是一条蛇一样在地上翻滚扭动。 青色的物体从她的下身急急的探出头来,落在地上。 “入式神见幻梦 。”庄周手执一张纸片,轻声念道。 “你敢!”那男子惊声喝道。 庄周淡淡一笑,面容平静的掷出纸片。 那青色物事瞬间断成四截。 “水无,睁开眼吧。”庄周道。 雨女闻言睁开眼,就见眼前的地上躺着一条四分五裂的青色小蛇的躯体。 “将衣服替秀子小姐穿上。”庄周又说道。 雨女依言而行。 “穿好了。” “我有什么不敢呢?蛇带。”此时,庄周终于睁开了眼,眸色清淡,眉目弯弯。 蛇带看着青色的小蛇,金色的竖瞳里留下一滴泪来。 他变成了一只一人高的青色的花斑蛇。 “阴阳师,我与你生生世世不休!”他阴测测的说道。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庄周微微笑着,催动了咒语。 “必神火帝!万魔共伏! ” 庄周念道,青色的火焰在一瞬间席卷在他的眼瞳中。 蛇带在这样的火焰里被化作灰烬。 “阴阳师,我与你生生世世不休!” 魂魄消亡的那一刻,蛇带这样说道。 庄周静静听着,眉目不动。 *** “请醒过来吧,木下大人。” 木下恍惚间听到他有人这样的唤着他。 “木下大人。请醒来过,秀子小姐已经无恙了。” 秀子?秀子! 木下打了一个激励,猛地睁开眼睛。 “您终于醒了啊,木下大人。”庄周轻轻笑着。 “您刚才说秀子好了,谁真的吗?”木下急切地问道。 “是的,秀子小姐只要静养几日,就没有事情了。”庄周道。 木下欣喜的站起身来向木下秀子的房间跑去。 猛地拉开门,木下秀子跪坐在房间里,闻声抬起头来,轻轻的笑着:“父亲大人。” 木下愣了一刻,冲上去将秀子紧紧地拥入怀中。 “秀子……秀子!”他哭得像是一个孩子。 *** “谢谢您,晴明大人。” 次日,木下带着昌吉和秀子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低下了头去。 “木下大人,不必如此。”庄周回以一礼。 “晴明大人,那个妖怪真的死了吗?”昌吉忽然出声问道。“是的。”庄周眯了眯眼,柔声说道。 “不会再回来了吗?”昌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秀子,眼里带着深深的恐惧。 “当然。” 闻言,昌吉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 “晴明大人,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您可以给我讲一讲吗?”木下秀子接着出声问道。 “是一种叫做蛇带的妖怪。” “它的外形宛若一条上好的腰带,是那些神魔妖鬼着装时的第一选择,这也算是一种上等的宠物吧。只是对于普通的人类来说,无异于夺命摧魂的杀手了。而且有时它会与人类□,让人类的女子为他产下小蛇。” “是一种凶恶的妖怪呢。” 庄周这样说道。 “不过很爱自己的孩子。” “是这样啊。” “而且偶尔还会遇上两个头的存在呢。” “那就是作为一种被神化被虚化的神灵蛇了,让人们有精神上的寄托吧。”庄周说道。 *** 水无月的早晨,庄周带着雨女站在村子前。 “晴明大人,请您保重。”木下深深鞠了一躬,道。 “木下大人也是。” 庄周微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开了这个山中的小村庄。 走在茂密的森林里,庄周的神色惬意,目中带着狡黠的神光。 就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坏主意一样。 “晴明,我们要去哪里?”水无无知无觉的问道。 “去我一直生活的地方。” 庄周回答道。 “哦。”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接待一位客人。” “客人?”小雨女疑惑的皱着眉:“什么客人啊?” “一位异常美丽的客人。”庄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唇角的笑意看起来意味深长。 “好像狐狸一样。”水无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道。 “什么?”庄周的笑容僵了。 “我说晴明现在笑起来好像是狐狸一样。” 水无用义正言辞的语气又说了一遍。 庄周不由得眯了眯眼,半晌才道。 “水无真是……心直口快的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以后果然点击惨淡了很多啊,不过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支持我的姑娘们,奉上香吻一枚~ 另外以后更新大多在十点以后,也是为了防盗吧。 第37章 九(全) 早上的丛林,树叶,草叶还带着露珠,**的,空气清凉。 庄周带着雨女慢慢行着。 “晴明,那个客人为什么还没有来啊?”水无看着指尖上刚刚从草叶上抹下的露珠,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已经到了。” “在哪里?”小雨女吃惊的睁大眼睛。 “就在,”庄周停下脚步,转过身,对着水无笑的诡谲:“就在你身后啊。” “啊呀!”水无吓得惊叫一声,飞速的躲在庄周的身后,“在哪里?” 庄周笑得眉目弯弯。 “这位追踪者,还不出来吗?再不出来,天都要黑了啊。” 在雨女惊讶好奇的注视下,从一株高耸的杉树后,慢慢走出来一位穿着藏青色武士服的少年。 少年发色墨青,面容精致,身形修长,的确是一位异常美丽的客人呢。 “晴明大人。”少年武士握着刀柄,微微躬身。 “原来是武士大人啊,您不必送这么远的,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庄周浅浅的微笑着,就像是对面的武士真的是来送行的一样。 “晴明大人。”武士皱眉道:“请您不要装傻了,您难道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吗?” “我并不知道啊。 ”庄周的眼中带着清淡温柔的神光。 少年武士深吸一口气:“请您将那个孩子还给我。” “拜托您了,晴明大人!” 武士浅色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恳切。 “您在说什么啊?”庄周惊讶的说道:“秀子小姐的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知道他没有死!” “您明明用的是‘入式神见幻梦’的咒语!” “那么您是怎么知道我用的是这个咒语呢?”庄周紧接着他的话语说道:“当时您并不在场吧?” 少年武士下意识的抿唇。 “您是一定要逼着我说出所有吗?” “那并不是一个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故事啊。” 庄周但笑不语,落在武士的眼里,带着某种恶趣味的意味。 “好吧。我知道了。” “想必晴明大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吧,我并不是什么人类呢。”武士这样说着,抬起头,浅色的瞳孔缓缓地在日光下变大拉长,变成了金色的竖瞳。 “坏蛋!”水无看见这一幕惊叫出声:“你还没有死啊!” “请不要害怕,”那个武士轻声说道:“我并不是他。” “请唤我作为人类的名字竹内吧。” *** 即使是在这座茫茫的森林之中,人类的恶念和执念也是存在着的,拜它们所赐,各式各样的杂灵精怪非常频繁的出生,然后活跃的生长着,就像是那些长势极好的树木一样。 竹内还不叫竹内的时候,生成在一个秋天的夜晚。 (为了让我们清楚的明白发生的事情,以下都以竹内称呼。) 他记得睁开双眼的那一瞬间,枫树的树梢上挂着一轮弯月,蓝幽幽的美丽的月光映入他的眼睛。 那样美丽的月辉几乎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扭动身体。 “不要动!”就在他要动作的一瞬间,他听见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会掉下去!笨蛋!不要动。”那个声音又重申了一遍,听起来恶狠狠的,接着竹内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他一下。 他看见了一只蛇头。 在那双金色的无机质的竖瞳里,他就着月光看见了自己。 和面前这个家伙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我的兄弟吗?”竹内情不自禁的问道。 “算是吧。”那个家伙轻轻摆了摆头,“我们都是被这个女人的怨气滋生的。” 这个时候,竹内才发现,这棵树上不仅仅有他们,还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年轻的穿着沙罗单衣的女人。 她的一只腿斜斜的挂在树杈上,身子扭曲着后仰,乌丝一般的长发直直的垂下,蓝幽幽的月光映着她破败的面容。 皮肤枯萎,眼眶脱落,显然已然死去多时了。 “这就是生成我们的人类吗?”竹内游走到女人的身旁,细细的端详着。 “不过是一个愚蠢贪婪的人类。”他的兄弟嘲讽的吐着信子,说道:“因为被另一个人类从山上推了下来,所以心怀的满腔的怨恨与执念化成了实质。” “是什么人将她推下来呢?”竹内痴痴的望着女人的面容,轻声问道。 “似乎是什么所谓的将要成为未婚夫的男人。”他的兄弟用尾巴轻轻的扫了扫竹内,“啊呀,不要管这个女人了,我们快爬下去吧,我可是很饿很饿了呢。” “……好吧。”竹内答应着,看了女人最后一眼,和他的兄弟一起慢慢的爬离了枫树。 美丽的上弦月的月光下,两条青色的花斑蛇在草丛中缓缓游走。 “喂,我比你先出生,以后你都要听我的。” “有什么东西要先送给我吃,我说东,你绝对不能去西。” 竹内漫不经心的听着那个家伙恶狠狠的说着一些话语,偶尔答应一声,脑海里却想起了那个孤单单的挂在树上的女人。 因为什么而怨恨呢? 是背叛么? 还是寂寞…… *** 近乎无边际的森林里出现的两只新生的蛇带,就像是杂草中滋生的蚍蜉一样,并没有能改变什么。 竹内和他的兄第与其他小妖怪一样,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强大的猎食者。 不过竹内并没有觉得有设么不好,一根草,一棵树,一片蔚蓝的天空,一个兄弟,他觉得很满足。 可是被他当做兄弟的家伙并不这样觉得。 一日夜晚。 “喂。” 从洞穴里钻出来,竹田扭过头,金色的竖瞳映出竹内的身姿,“我不想再过这样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为了不用竹内的兄弟这样的名字,称呼他,我给他取名叫做竹田。) 竹内奇怪的偏头看向心情似乎很不好的兄弟,“为什么?” 竹田暴躁的甩了甩尾巴,“你难道不觉得这种生活很没有意思吗?躲在这样阴冷潮湿的洞穴里,只有晚上才能出来吸收一些月亮的精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强大!” “为什么要强大?”竹内疑惑的问。“现在不是很好吗?你在,我在,强大以后又要干什么呢?” “笨蛋!”竹田不耐烦的撞了他一下。“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我不明白。”竹内默默地看着他的兄弟,说道。 “你还真是!”竹内嘶嘶的吐着信子,“笨到无可救药了!” “不过,这样也好,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我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竹田缠绕上竹内的身体,恶狠狠的说道。 “不许有意见。” “……好。”竹内感觉着对方冰冷滑腻的肌肤,轻声说道。 这个时候的竹内还不明白,缠绕着他的这个家伙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 天空被染成昏黄的时候,还有路过的流云不断地变换着形状。 竹内和竹田一起躲藏在草丛中。 “我们为什么要等在这里?”竹内看着前方,问道。 他们的面前是一条略有人踪的小路,龙牙,五凤,猫眼,勃勃的生长着。 “不要出声,看着就好。”竹田的瞳孔里似乎闪着期待残忍的光芒。 竹内沉默的低下头。 在天空上流云变换了十几种形状的时候,从那生长着杂草的小路上走来一个人。 穿着单衣的略显苍老的男子。 他微微佝偻着背,步伐缓慢的向他们的所在地行来。 竹内静静看着。 ‘是人类啊。’他这样想着,却还是有些漫不经心。 这时的他还是不知道将发生什么。 那个人类离他们越来越近,近到竹内都可以看见他眼角生长的皱纹。 ‘人类都是这个样子吗?那些纹络就像是年轮一样。’ 男子终于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竹内俯□子,等着他走过。 就在这时,竹内感觉到身边紧靠着的冰冷滑腻的家伙箭矢一样的窜了出去。 “啊!” 人类的惨叫声,牙齿刺入皮肉的声音,一切的一切,竹内都清清楚楚的听到了。 他睁着金色的竖瞳看着他的兄弟,咬上那个眼角像是带着年轮一样的人类的肚腹,看着那个人类慢慢的安静下来。 ‘我是在做梦吧。”他忍不住的想着。 “笨蛋,你还在发什么呆!”竹田回头看向草丛中还保持着原来姿势的和他一模一样的青蛇,嘴角滴着鲜红的液体:“还不快过来!虽然不是上等的血肉,但是味道还可以啦。” 那个样子,就像是做的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快点啦!”竹田又催了一遍。 竹内终于从草丛中游了出来。 他呆呆的看着倒在地上的人类。 “这是死了吧。” “就像是生成我们的女人一样。” “死就死吧。”竹田无所谓的说道:“不过是愚蠢的人类啦。” “如果能让我们强大,也算是价值啦。”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还有一张,加油加油!! 第38章 十 带着血腥气的风萦绕在竹内的鼻间。 “可是我们就是由这样的人类生成的啊。”他不由得喃喃的说道。 “你到底吃不吃!”竹田越发的不耐烦了。 竹内缓慢而又坚定的摇摇头。 “随便你!” 竹田这样说着,拼命撕扯下一只臂膀,吞了下去。 竹内看着这样慢慢的蚕食着人类的他的兄弟,终于无法忍受的扭过头去,爬进了草丛。 竹田竟像是完全没有发觉似的。 ‘人类的血肉真香啊。’ ‘一点点充满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果然力量是再美妙不过的东西了。’ 竹田像是被附上魔一样贪婪的食用着人类的血肉。 ‘真是再好不过了……’ *** “我实在是无法像他一样吃下那些血肉。”竹内站在那里,说道。 “我也并不能明白他为何那么执着于强大。” 少年武士瞳孔里似乎有不解一样的东西浮过。 “于是我离开了他。” *** 竹内离开竹田之后,独自游荡在深山里。 春日的繁花,夏日的阴雨,秋日的潇凉,冬日的霜雪,他都一一的体味着。 岁月像是当日那个男人眼角的纹路一样慢慢的刻在了他的身上。 独自一个的蛇带在某一个夜晚,终于迎来了变化。 那是似乎是一个美到令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夜晚。 在银色的月光下,竹内盘卧在溪流旁,听着涓涓的水声,想起了那个挂在枫树上穿着单衣的女子。 ‘她到底为什么怨恨呢?’ 竹内想着。 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想这个问题,却总也得不到答案。 他似乎总是无法明白别人的想法,那个女人也好,竹田也好。 “如果我是人类就好了,”竹内默默地期盼着,“如果我是和她一样的人类的话,一定就可以明白了吧。” 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体内爆裂开来,炙热的,有力的游走在他的身体。 ‘发生了什么?’ 他只来得及想起这句话,就彻彻底底的晕死了过去。 *** “喂,你没事吧?”竹内是被摇醒的。 他勉强的睁开眼,天空上的浮云映入他的眼眸。 “很美啊。” 他脱口而出,声音轻的像是烟雾一样。 “喂,你在说什么啊!”人类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侧,竹内眨眨眼,转头望去。 他的面前半蹲着一位容貌清秀的少年。 少年清亮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似乎没事嘛。” “干嘛躺在这里,吓了我一跳,还以为碰上死人了呢!” “作为补偿,你叫什么名字?” “……竹内。”竹内愣愣的答道。 “我叫昌吉,木下昌吉。”少年笑了一下,很清朗的笑容,“那么竹内就跟我走吧。” “这也是补偿的一种哦。” *** “我莫名其妙的变化成了人类的样子,被昌吉大人带回了村子。” 竹内的唇角忽然勾起一丝不太自然的笑容。 笑容对他这样的蛇带来说还是太过生疏的东西。 “昌吉大人真的是很好的一个人呢。” “于是我就作为他的村子里的武士居住了下来。” “每天伴随着昌吉大人,那真是很高兴地日子啊。” “竹内一定很喜欢昌吉大人吧。”庄周的唇角噙着笑容,说道。 “喜欢?”竹内的困惑的偏头:“那是什么?” “就是想要将自己能给的不能给的都给他的一种心情,就算是昌吉要的是那轮很美丽的月亮,你也会指着那月亮说,昌吉大人,这月亮从今天起就是你的了。” 竹内想了想,道:“那应该就是了吧,我应该是喜欢着昌吉大人的。” 他承认的很是干脆。 “所以已经喜欢到可以看着自己曾经的兄弟被我这个阴阳师杀死的程度了吗?”庄周轻声的温柔的说着,带着漫不经心的残忍。 “是啊。”竹内却很认真的回答着。 “因为不想让秀子小姐占据昌吉大人的视线,所以没有阻止竹田的行动。” “因为想要和昌吉大人一直在一起,所以放任竹田死去。” “这有什么不对吗?” 竹内冰冷的无机质竖瞳看起来格外的坦荡。 庄周微微一愣,随即哑然失笑。 这也许就是妖怪比人类要好的地方了吧,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明明白白的坦诚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比人类要纯粹许多呢。 “那么,现在站在我的面前冲着所要秀子小姐和竹田的孩子的你,又怎么解释呢?” “难道这也是出于对昌吉大人的喜欢吗?”“当然不是。”竹内轻声道:“我只觉得不能让这个孩子离开这里。” “单纯的不想让他离开而已。” “你不怕我想杀死竹田一样杀死你吗?”庄周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嘴角忍不住的带着玩味的笑意。 “晴明大人不会啊。”竹内说道。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庄周问道。 “为什么?”竹内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是晴明大人所以不会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庄周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眉目弯起,薄红的唇张开露出整齐的牙齿,是少有的真心的笑容。 “您还真是你个奇妙的人呢。” “不,应该是是一条奇妙的蛇带。” 他一边笑,一边说道。 雨女和蛇带一起奇怪的望着大笑的庄周,他们都不明白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果然人类|晴明是很奇怪的存在。 他们一起想到。 笑过之后,庄周说道:“作为你给我带来这样的乐趣的回礼,这条小蛇就还给你吧。” 轻声念着咒语,庄周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上缓缓地浮现出一只青色的花斑小蛇。 “请过来取吧。”庄周含笑说道。 “好。”竹内稳步走过来,轻轻地揪起小蛇,有着同样的金色竖瞳的小蛇马上吐着信子缠绕在他的手臂上。 “和您很像呢。” “谢谢您。”竹内深深的鞠了一躬。“晴明大人。” “请赶紧回去吧。”庄周闻言笑得诡秘:“时间长了,昌吉大人会担心的。” “是。” 竹内轻声答应着,很快的带着小蛇离开了。 庄周一直看着他的背影。 “晴明,你为什么看他?”水无拽着他的衣服,说道:“难道你像他喜欢昌吉一样的喜欢上他了么?” “水无在说什么啊!” 庄周勾唇,唇边像是含着微红的茶花的花瓣:“我只是再看另一个故事的开始而已。” “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 他的眼里带着清淡的神光,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短的一章奉上,亲爱的们,看在我还算勤劳的份上,不要潜水了,回缺氧的。 ps:有没有姑娘发现我吃人那段比前面凶残,其实我最近想写渣攻爽文很久了,阴阳师太温吞了,有点暴躁…… 第39章 十一 用手遮在头顶,野史抬头望向天空。 大块大块的云朵从天边游移过来,路过夕阳,从他这个角度看,夕阳就像是被浮云吞吐着一样。 天要黑了。 他这样想着,提着手中新猎到的野兔,加快了脚步。 野史是一个年轻的猎人。 趟过刚刚没过膝盖的溪流,顺着一条小路,野史向家中走去。 就算是在这样的深山的外围,夜晚,雨天,都是再危险不过的时候。 他平常是不会这样晚还留在这里的。 野史抓紧了手中的筐子。 那筐子里装着一只异常肥硕的野兔。 年轻的野史脸上流出一丝懊恼。 都是这只兔子。 这只兔子逃得太远了。 野史一边抱怨着一边跑了起来。 夕阳只露出一点光了。 野史的视野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他不敢再跑。 常年带着苔藓的石头,隐藏在密密草丛中的毒蛇,这个时候,无论是什么,都可以轻而易举的结束野史的生命。 他小心谨慎的踏着步子,攥紧手中的猎刀。 终于完全的落下了。 野史在这一瞬间一动也不敢动。 他在等月亮升上来。 漆黑的,安静的时刻,野史有一种被冰凉的软体动物全身缠绕的感觉。 这是一种遍布全身的压力。 野史知道,这种压力,叫做恐惧。他不由自主的深呼吸,直到那一轮并不明亮的弯月初生在天际。 黯淡的月光映着陌生的森林,其实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但是野史却依旧想感谢神明。 幸好这不是一个无月的夜晚。他这样的虔诚的感激着上苍。 就着微弱的光线,野史仔细的辨别着回家的路。 树干上生有一个巨大的瘤子的云杉,像是野狼一样的石头,野史看着渐渐熟悉起来的物事,鼓噪的心脏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应该没有错。 很快就可以到家了。 他顺着熟悉的路线一直向前走,穿过一片杉树林,终于看到那隐约闪烁的橘红色的灯光。 解脱了般的欣喜瞬间浮现在野史的心头。 终于要到家了。他一边加快脚步,一边想。 晚上让阿文将野兔炖了,给大家好好补补。 这个年轻的猎人想着弟弟妹妹可能会露出的开心的笑容,唇角也忍不住的勾了起来。 是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 野史离那光芒越来越近,他眼中的神色也越来越明亮,那亮度似乎能照亮他前方的道路。 野史健步如飞。 他终于见到了承载光芒的东西。 一间很平常不过的草屋,小小的简陋的窗口晕着温暖的光芒。 野史的笑容却一下消失了。 那不是他的家。 那里没有小文,也没有弟弟妹妹。 那里站着一个身形粗壮的老太婆。 头上别着断了齿的梳子,衣着邋遢,正露出暗黄色的牙齿,冲着野史笑。 “年轻的旅人啊,请借宿一晚吧,今天实在是太晚了,你已经出不去这座深山了。” 老太婆的声音像是嗓子里藏着一块铅块吐出来的,嘶哑难听。 野史一下子就想起了山姥。 小时候父亲曾经跟他讲过的,躲藏在深山里,专门吃迷路的旅人的妖婆! 强忍着恐惧,野史拉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道:“不用了,我还是回家吧。” 闪烁的灯光下,老太婆冷笑出声:“你一定是在怕我是妖怪,把你吃掉吧。” 果然是山姥,只有山姥才能看透人心! 野史更加恐惧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请来吧”老太婆一步一步的向着野史走去:“请在这里好好的休息一晚,请放心,我是不会吃掉你的,明天就会让你回家。” “能有人来借宿,老婆子很高兴啊。” “既然如此,我们也想借宿呢。” 就在野史转身就要逃的瞬间,他忽然听到有人用轻柔的语调这样轻轻说道。 他不由得转过头去。 从密密的杉树林,走出来一个少年。 肌肤白皙的几乎透明。 丹凤眼。 像是含着山茶花瓣一样的薄红的唇。 穿着雪白狩衣的少年走过他的身侧,黯淡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明亮了不少。 “我们也想要借宿啊,不知道可以吗?” 他的眼里带着清淡的神光,站在野史的身前,冲着粗壮的老太婆问道。 “自然可以。”山姥的眼里闪着贪婪的光芒。 野史暗自想到。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少年! 跑还来不及,居然自己望妖怪嘴上送。 不过这样也好,趁着那个妖怪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身上,我先逃吧。’ 他忍不住往后悄悄退了一步。 那个妖怪果然没有察觉。 野史的心下一时激动。 ‘可以,我可以逃走。’ 但是真的要抬起步子的那一刹那,他却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少年那单薄的身姿。 这只是一个少年啊。 和他弟弟一样的年纪。 一丝犹豫浮上心头。 要是站在那里的是他弟弟的话…… 他情不自禁的想到。 如果站在那里是他弟弟,然后站在这里的人没有救他的话…… 野史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 不…… 他咬咬牙,冲了出去,一把抓住少年的胳膊,拽着他就要冲杉树林跑去。 “快跑!她是妖怪!” 野史的力气很大,但是他却没有能将那个少年拽动分毫,迎着他惊异的目光,少年缓缓绽开一个温柔诡俪的笑容。 “我知道啊。” 他听到少年漫不经心的说道。 “是一种叫山姥的妖怪嘛。” “不过,”少年轻声说道:“没有必要害怕啊。“ 伸出一只手指,少年指向前方。 “她已经死了啊。” 少年的指似乎有魔力,野史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就看见被少年指着的山姥,一点一点的从头发开始变成灰烬。 山姥还在笑,暗黄色的牙齿露出,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 但是确确实实的慢慢的化成灰烬,随风而去了。 “看,是吧,她已经死了啊。” 随着话语,少年清俊的面容转过来,出现在他的眼前。 在忽然变得明亮起来的月光下,野史却恍惚中看见了一只正戏谑的看着他的白狐的脸。 “啊!”野史从喉咙里吐出一声惊叫,跌跌撞撞的冲向了杉树林。 小屋前的少年站在原地笑着看着他的背影。 “晴明,又在捉弄人了。” 从少年的身后凭空出现一位穿着粉红色窄袖小服的女子,她脆声说道。 “水无。”庄周轻声道:“我可是从山姥手中救出他了啊。” “救就救呀,”水无道:“救完还吓人!” “这样他才不会再次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我可是为他好呢。”庄周戏谑的勾起唇。 就像是他说的一样,莫名其妙的顺利的回到家中的野史在发了一场高烧后,再也没有在傍晚时分出现在这里。 在山姥建造的小屋住了一夜后,庄周带着水无终于在第二日到达了平安京。 *** 平安京。 “终于,”庄周悠悠的吐出一口气:“回来了啊。” “晴明。”水无跟在他的身后,好奇的看着周围:“这就是你一直生活的地方吗?” “好奇怪的样子。” 一只圆圆的包子体妖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忙啊好忙啊。”从水无的面前晃过去。 “奇形怪状的生物好多啊。” 顺着朱雀大道一直走下去,贺茂忠行的府邸很快就可以看到了。 庄周停下脚步,唇角含着笑容,转身面对着水无, “亲爱的小雨女,欢迎来到这里。” “我们现在的家。” *** 庄周一回来,就看见了贺茂忠行。 站在小水池旁的贺茂忠行正眉眼柔和的对着八重说这些什么。 “师父。” 庄周走上前,对着面容清俊的阴阳师低下头。 “回来了。”忠行微微侧脸。 丝毫不意外的没有任何欣喜的样子,似乎他只是早上出去,中午归家一样。 “是。” “这就是你新收的式神吗?”八重掩着唇看着小雨女:“真是格外的青涩啊。” “不过越是渺小的稚嫩的胚芽越是能出人意料的生出美丽高大的树木来啊。”她这样说着,带着织丝一样柔软而又艳丽的风情。 庄周抬头,并没有答话,只是淡淡微笑。 “你是谁?青涩又是什么意思?”水无疑惑的偏头。 “叫她八重就好。” “青涩啊,就是说你可爱的意思。”庄周伸手抚了抚水无的发顶,轻声说道。 “哦。”水无似懂未动的点头,然后说道:“那么晴明也很青涩啊。” 贺茂忠行和八重忍不住露出笑意。 “大概是吧。”庄周的神色平静的回答道。 “去见见叶王吧。”贺茂忠行看着白色狩衣的少年温柔的笑意,开口道。 “总觉得他很是想念你呢。” 贺茂忠行丝毫没有问庄周除妖的事情。 也许在他眼里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好的,师父。” 这样答着,庄周抬步向着麻仓叶王居住的地方走去。 因为想一个人见到叶王,所以庄周将水无留给了忠行和八重。 此时的天皇很是崇爱大唐,贺茂的府邸很大程度的借鉴了唐朝的建筑风格。 回廊不深,却稍带曲折。 庄周行着步子。 很快就到了麻仓叶王的门前。 他没有叩门。 丹凤眼带着清淡温柔的神光,红唇边含着甘甜如蜜汁的笑意,庄周轻轻拉开纸门。 ‘现在,就让我来看看思念酿就的成果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我承认我这两天心情不好,开始怀疑写这个文的意义,好吧,我承认这文的意义也许只有伴随某些人度过一阵文荒…… 但是,我还会写下去,毕竟真的爱这个东西。(忍不住对着萌妹子诉苦的梦飘过) 第40章 十二 日光明亮。 “我回来了,叶王师弟。” 纸门后显露身形的人,穿着宽松的白色狩衣,眉眼弯弯。 手持符咒的小小少年坐在房间中央,闻声转过头直直望来。 那眼神,依旧带着恍如刀光剑影般的锋利与迫人。 却一言不发。 “我回来了哦。”庄周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晴明。” 麻仓叶王终于出声了,几近呢喃。 “要叫师兄哦。“庄周微微眯眼,带着几步上前,蹲□去,一把俯身拥住麻仓叶王。 “我好想你,叶王。” 无视怀中的少年瞬间僵硬的身躯,庄周叹息般的说着。 温热的躯体,几可想闻的呼吸,一如当日廊下,小小的少年愣了片刻,缓缓地伸出手,拥上庄周的后背。 门外,木高草长。 庄周无声的露出一个笑容,温柔的近乎鬼魅。 ‘叶王好感度达成百分之七十。’ 时间和习惯果然是两种很神奇的东西。 没有的可以生长,存在的可以磨灭。 世界,生命,人心,情感,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可以被它们轻而易举的改变。 因为关注所以慢慢习惯,因为习惯所以分离后学会思念,因为思念所以选择相信。 我的叶王啊,当你再次思念的时候,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只希望不要太过迷失啊。 不过若我能再次看到的话,就算是迷失了,也许也会是很有趣的吧。 庄周漫不经心的想着,手下更用力了一些。 “叶王,我又遇见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呢。” 他这样说着。 窗外,黑色直垂打扮的贺茂保宪神色平静,不知是何时起站在那里。 也不知,是何种心思。 无论谁,庄周,叶王或者是保宪也好,也无论是怀有何种心思,依赖,欺骗或者在意也好,时日依旧悄然溜走。 转眼间一月又要过去了。 金色的阳光里飘着细润轻柔的雨雾。 檐上垂下来的柳叶细密的缀着雨珠。 麻仓叶王被贺茂忠行带去修行了。 现在的叶王已经不再接受庄周的基础教习了,他的进境已经达到可以让贺茂忠行教导的地步了。 贺茂忠行将带着他学习当年保宪和庄周学习的所有咒术。 于是,只剩下庄周,雨女,保宪,在这样的一个下午坐在廊下。 “梅雨要过去了啊。”庄周撑着头,轻轻说道。 “的确。”贺茂保宪接话道。 这三人中,雨女水无大多数时候并不知道庄周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无论别扭不别扭,接话的总是贺茂保宪。 “还真是让人惋惜啊。”庄周叹息了一声,又道。 “惋惜什么?” “当然是再也见不到这样美丽的雨了。” “什么叫再也见不到”贺茂保宪道:“说的好像你明年就不会再活在这个世界似的。” “那不一样的,保宪师兄。”庄周看着天边。虚无的日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过来,看不出出处。 “就像是今日的你,不是明年的你一样,明年的我也不是今年的我,他看到的景象,也是无法传达到我这里的。” “因为我们已经死在这个时光里了啊。” “你在胡说什么?”贺茂保宪皱眉道:“我们还活着,并且会一直活下去。” 庄周勾起唇角,笑得诡秘。 “果然保宪师兄的话是不会明白的。” “不过这样也好,保宪师兄只要一直向前看就好了。” “没有必要明白我这样的妖怪的言论啊。” 贺茂保宪冷笑一声:“安倍晴明!” “怎么了?保宪师兄。”庄周眉目弯弯。 “如果照你这么说,现在坐在这廊下的我们岂非是四具尸体吗?” “如果保宪师兄这么理解的话,也是可以的哦。” “真是可笑。”贺茂保宪道:“那么晴明你将那些真正亡去的人放在什么位置了?” “在地下一点点腐烂的,被虫蚁噬咬的他们又是什么呢?” “是永恒。” 庄周道。 “他们已经超脱了时间的咒语了啊。” “所以是永恒呢。”庄周笑道。 “你这是诡辩,晴明。”贺茂保宪挑眉道。 “这样啊,”庄周掩去眼中笑意:“既然保宪师兄这样认为,不若我们来打一个赌吧。” “什么赌?” 一听是赌约,贺茂保宪神色一变,立马变得戒备起来。 “就赌那些死去的人是否感受到了永恒好了。”庄周嬉笑着说道:“输了的人要让出一个月的香鱼哦。” 贺茂保宪想了一下,觉得代价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于是问道:“我们怎么知道他们的想法?” 他潜意识已经先想到了输。 “很简单啊,想知道真相就去问一问知道真相的人好了。” “我想,今夜一定会有一个盛大的游行呢。” “晴明,”一直没有开口的小雨女忽然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但是,你要是想要看雨的话,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可以让你看到啊。” “因为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穿着粉色窄袖小衣的少女托着脸信誓旦旦的说道。 庄周愣一了下,然后伸出手抚了抚雨女的发顶。 “我知道。” 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总有些美好的初生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身边,他才会觉得这个世间还有让他活下去的价值。 一如当时的茶花,今日的雨女。 *** 是圆月。 星星隐没,游云绕行的园月之日。 土御门的路上,不知何时开始飘起了烟雾。 一辆牛车从朱雀大道缓缓驶来。 这是一辆并没有人驱使的牛车。 牛车里坐着庄周,保宪,雨女,还有修行回来被庄周带过来的麻仓叶王。 “晴明。”水无皱着眉依靠在庄周身上,道:“这里让我难受。” “她作为初生体,还受不了这样大的阴气,你还是让她回去的好。”贺茂保宪道。 “不要!”一听说要离开晴明,水无立刻抗议道,“我要一直跟着晴明。” “水无。”庄周微微笑着,“你先回去。” “晴明!”小雨女鼓起包子脸。 “去吧。”庄周轻轻弹指,小雨女就在原地消失了。 “晴明,你真的要去那里吗?”贺茂保宪又道:“前面就是鬼门。” “当然。”庄周懒懒的倒身,将头靠在麻仓叶王的腿上,“只有极阴之地才能滋生出最为美丽的花朵啊,也只有在那里,我们才会知道最为真实的答案啊。” “晴明,起来。”贺茂保宪突然斥道:“叶王还小。” “啊呀呀。”庄周笑弯了眼:“那么保宪师兄代替好了。”说着就要起身向贺茂保宪那边倒去。 贺茂保宪的面色顿时红了,但他一点要躲的意思也没有。 可惜庄周没能成功起身。 麻仓叶王伸出手按在庄周的身上,低下头看着庄周。 “没有关系。”他说道。 贺茂保宪愣住了。 这个小小的少年轻轻拥住庄周,目光肃穆,却又意外的让人觉得,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庄周注视着这样的目光,轻笑一声,索性顺势侧过身去,安安稳稳的躺下了。 贺茂保宪也不再说话。 牛车沉稳的向前行着。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洞院大路以东的地方。 鬼门。 庄周和保宪联手施展了结界。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观看一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游行吧。” 聊开车帘,庄周慢慢的说道,薄红的唇瓣在暗夜里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圆月之夜,百鬼夜行。 *** 圆月至当空。 天边忽然燃起了火。 上层是紫色,中间是黑色,下层是红色的火焰燃烧着,漂浮着,连成一片汹汹的火海。 美得惊心动魄。 倏尔间,这片火海自天边浩浩荡荡的扑落到地。 庄周他们静静看着,眸子也似乎被这片火海燃烧着一样。 火海落地,却没有丝毫温度。 在明亮的月光下幻化成一个男子摸样。 黑发,尖耳,身穿白衣紫衫,眼角眉间带着灼灼的邪意,全身笼罩在紫色的焰火中。 凤凰火。 这个凤凰火化就的男子,在长街上迈着步子,似模似样的巡视了一周,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只骨笛。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根通体莹白的的骨笛从他的手中飞起,升到月空中。 庄周等人这才看见,那支骨笛上分明的刻着一张人脸。 人脸似泣非泣,似笑非笑,张开嘴。 “枯骨女啊, 穿着红衣。” 穿着十二层火红单衣的女子从街边缓缓走来,绝色的面容一点点的剥落,裸出森森的白骨。 她呵呵的轻笑着。 “倩兮女啊, 在那风里。” 人面骨笛继续唱到。 一阵清风吹过,其貌不扬的女子尖声笑着出现。 “雪女吻着冰雪, 络新妇数着日子,” 啊呀呀,三日为什么还没到啊,我已经要迫不及待的想要吮吸你的骨肉了…… 怨恨着的毛娼妓啊, 从那窗前离开吧, 快来舞这一曲葬歌~ 徘徊在冥界的青行灯啊, 来参加我们的游戏~ 林中的九尾, 山中的猫又, 水中的美桥姬, …… 你们看~ 那月色正好,月色正好~ 你们听, 这笙歌已起,笙歌已起~ 莫问过往, 不问前路, 让我们西去~ 哎呀呀,来谱这一曲百鬼夜行~”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谢谢教主,结,马甲,思思还有其他少年的支持,前几天因为正是答辩的时候,压力很大,又被某人说了一些话,所以心情很不好,昨天答辩第一轮终于结束了,所以顿时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这周会坚持日更的(不日更也不行,阿编把我弄上了活力……) 以上,完毕 第41章 十三 月下。 凤凰火探路,人面骨笛笙歌,精怪百鬼现身。 众精怪向西而行。 庄周等人做在牛车里跟在其后。 “西去, 西去! 若是看见那生人背影” 凤凰火边走边唱。 “我将以血为笔, 画一张绝色人皮, 引那贪婪生灵入蛊~” 裹着红衣的白骨以袖遮面,空洞洞的眼眶映着月光,下颌一张一合,唱出嘶哑的人声。 冰雪忽而坠地。 蓝发冰肌的美丽女子启唇清唱: “以冰为媒, 以雪为证, 亲吻他的唇瓣, 吸食他的灵魂 , 生生世世珍藏啊.” “赠送她神奇的白粉, 剥下她的面皮, 收藏那美丽!” 挣着一把大伞,手里提着拐杖和酒壶的老太婆奸笑着。 “愚蠢的人类啊, 审判他的罪, 有罪入地狱, 无罪活在人间。” 鸦翅人身的男子漂浮在空中,冷声唱到。 抬手,伸腰,毛娼妓边舞边行。 “我要问他一问, 那狠心的主持是否还在人间?” *** “这就是百鬼夜行啊。”庄周倚着叶王,眉目含笑。 “真是格外的美丽呢。” 贺茂保宪的面容却是有些苍白:“晴明,有些不对。” “怎么?” “百鬼夜行,必有领头者,但是晴明,你看。”贺茂保宪指向前方。 那西行的队伍中央,形形色色的鬼怪歌舞轻唱。 五尾的巨犬,六尾的黑猫,八尾的狐狸,姿态各异的走在其中。 不分先后。 “彭侯,猫又,天狐谁是领头者?”贺茂保宪的声音有些颤抖,“谁又能当领头者?” “所以呢?” 贺茂保宪深吸一口气道:“这绝对不是一般的百鬼夜行。” “晴明,我们不能再跟下去了。”贺茂保宪沉声说道。 “这样的百鬼夜行已经超出了我们能看的范畴了。” “保宪师兄。”庄周嫣红的薄唇里吐出一丝叹息。 “你怎么会觉得彭侯和天狐他们没有发现我们?” “我们早就被发现了啊。” “不知道的只有那些小妖啊。” 穿着白色狩衣的少年用着满不在乎的语调说着震撼人心的话语。 “不信的话,你看。” 庄周对着那走在队伍中央的似乎不经意回头的白狐微笑,唇边恍若含着山茶花瓣,带着魔魅的美丽。 于是贺茂保宪眼睁睁的看着那只八尾的狐狸幻化成一位绝色的臀生八尾的女子,袅袅娜娜的回了一礼。 贺茂保宪惊吓的睁圆了眼睛,好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 先前表现出来的沉稳可靠的样子立刻消失无踪了。 看着贺茂保宪呆傻的样子,庄周笑出声。 “晴明,这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的贺茂保宪忍不住神色古怪的说道。 “师兄觉得呢?”庄周眉眼弯弯,“没准我就是他们说的是天狐的孩子啊,所以才会得到白狐的另眼相看呢。” “你又在胡说,”出乎意料的,贺茂保宪冷哼一声,复又道:“再说了,我管你是不是。” “你是我师弟就足够了,不是吗?” “是,是。”庄周笑着答应着。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贺茂保宪道。 “只能跟着,”庄周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的牛车根本不是我在驱使了。” “我倒也想看看他们究竟想要带我们去往何地。” 少年的眼里浮现出兴味的光芒。 “晴明!”贺茂保宪喝道。 “没有关系的,师兄。” “到达地方叫我一声哦,叶王。”庄周用头在麻仓叶王的腿上蹭了蹭,说道。 “好。” 得到了回答,庄周就毫无压力的睡去了。 车厢里,只剩下贺茂保宪和麻仓叶王,面面相对。 贺茂保宪看着麻仓叶王,不觉得有些别扭。 “有时间看着我,还不如想想怎么怎么脱身吧。”麻仓叶王忽然开口道,嗓音略显稚嫩,眸光却是幽深。 贺茂保宪吃了一惊。 ‘这还是这个师弟第一次和我说话。’ 这么想着,贺茂保宪竟是没有反驳,而是不由自主的应道:“好。” 睡在叶王腿上的庄周的唇边似乎浮现出一丝笑容,又很快消失不见。 *** 百鬼行过大半个平安京。 到达在一处荒野。 被雨水滋润过的草木在月下散发着清香。 人面骨笛停在上空。 “我以笙歌引百鬼, 若遇生人……” 凤凰火,骨女,雪女,白粉婆一起接道: “若遇生人, 削骨为笛, 削骨为笛~” 车内,庄周睁开眼,神色莫名。 “结界失效了。” “这是……”一名长鼻妖怪忽然在空气中嗅嗅,然后向着庄周他们的方向指道:“有生人存在!” 众鬼怪顿时止步,回眸。 贺茂保宪等人所在的牛车出现在他们的眼底。 “是生人啊。” “果真是生人啊~” 在鬼怪们的窃窃私语中,庄周一行人走下车来。 月光下的少年们看在修为低下的小妖眼里,就是散发着美味馨香的上好的食物,不由得出声道: “吃了吧!” “我要眼睛!” “我要大腿!” 顷刻间,众小鬼向庄周等人扑去。 庄周轻声念道。 “必神火帝!万魔共伏! ” 青色的火焰席卷而过。 “啊……” 触碰到的鬼怪惨叫着化为灰烬。 火光中,肤色白皙,身姿修长的少年眼里闪动着清淡的神光,唇瓣勾起,浮着优美鬼魅的弧度。 “这就是百鬼的待客之道吗?” 他这样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白色的狩衣的衣裾迤逦而过。 所过之地,小鬼避让。 “是阴阳师啊。”鬼怪中又开始窃窃私语。 “看他所用的咒语,的确是阴阳师呢。” “阴阳师的血肉应该更加美味吧。”头生双角的鬼怪眼里闪过贪婪的光。 一把扇子敲在他的头上。 正是那先前对着庄周行礼的八尾白狐。 女子嘲讽的瞥了一眼那鬼怪:“他可不单单是阴阳师呢,我在他的身上闻到天狐大人的血脉。” 白狐的话语像是石子一样在鬼怪中激起一阵涟漪。 “天狐大人?是那位信太森林的大人么?” “竟然是那位大人啊!” “那位大人怎么会与卑贱的人类扯上关系!” “闭嘴!”彭侯化作的黑衣俊秀男子厉声喝道:“这位大人是‘他’请来的客人。” 彭侯刻意加重了‘他’这个字,顷刻间,百鬼禁声。 彭侯又冲庄周道:“请稍等片刻,他很快就到。” 庄周笑笑:“请人做客,作为主人却迟到,实在是失礼呢。” “不过,若是只请了我一个的,能不能将我的师兄弟们送回去呢。” ”晴明!”贺茂保宪闻言焦急的喊道。 麻仓叶王悄然的站在了庄周的身侧。 庄周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主人若是看见了无关紧要的客人,想必是要生气的吧。” “肯定会生气的!” 一些鬼怪忍不住喊道。 “送回去吧。” “送回去吧……” 彭侯皱眉,看了一眼那八尾狐狸。 “他的确只说了‘将安倍晴明带回来的字眼’。” 白狐女子点头肯定道,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的笑容隐约有些僵硬。 彭侯显然也想起了白狐女子所想到的东西,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战。 “好。”他点头道。 庄周唇边的笑意更深,轻轻念咒。 “风。” 贺茂保宪和麻仓叶王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风化作的青鸟带离了地面。 那是他们不曾知道的巨大的灵力。 百鬼堆里白衣的少年微笑着仰头,是他们眼中最后的景象。 *** 送走了贺茂保宪和麻仓叶王,庄周更加的放松了下来。 随意的坐在一块巨石上,庄周偏头看向那些鬼怪。 “猫又,彭侯,八尾狐,天狗……”庄周一个一个的念出他们的名字,“正是越来越想知道请我来的主人究竟是谁了,竟然用了这么大的排场。” “请耐心等待。”白狐女子轻轻行了一礼道。 “她还好吗?”庄周看着容色美丽的女子,忽然开口问道。 “您是说?” “天狐葛叶,信之森林的葛叶,你们是这样叫的吧。”庄周微微笑着,红润的唇在夜色里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诱惑。 白狐女子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去。 ‘果然是那位大人的孩子啊。’ “她很好。”她这样回道。 “是啊。”庄周神色平静,既无欣喜也无怨愤,仿佛他问的不过是一个毫不紧要的人一样。 庄周不再说话。 无可言喻的寂静忽然间落下。 渐渐有鬼怪无法忍受这种沉默,忍不住再次出声。 “不能吃那个阴阳师,那头牛应该能吃吧。” “应该能吃吧。” 被贪欲再次鼓动的低下的鬼怪慢慢的靠近牛车。 庄周这次并没有制止,饶有兴致的看着。 “能吃哦。”他说道。 那些低下的鬼怪闻言小心翼翼的停住了脚步。 “他说能吃哎。” “能吃哎。” “不是骗鬼吧。” 庄周很有耐心的又说道:“不是骗鬼哦。” “那就是能吃哎!” 小鬼们彼此对视一眼,看到各自欣喜的面容。 “能吃!” 顷刻间,他们扑上牛背。 他们不顾牛的挣扎哀嚎,大口大口贪婪的撕咬着,吮吸着。 皮肉,骨头,眼珠,血液,被他们吞入腹中。 “好好吃哎。” “真是美味的一头牛啊。” “其实那个阴阳师也不错嘛。” “是好妖。” “好妖。”有鬼怪这样附和道。 他们边吃边交流着。 庄周目不转睛的看着,忽然笑出声:“原来鬼怪跟人类本性上也没有什么两样嘛。” 一样的被贪婪**左右。 一样的将投食者视为恩主,全然忘却先前被火焰灼烧的痛苦。 只要有食物,什么都可以。 真是,太有意思了。 庄周轻轻笑着。 那是,像是裹着蜜一样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唔,阿梦今天跟基友打赌打输了,基友让我给他开一个泪痕剑的世界==,所以……我只能开了,你们觉得怎么样?喜欢不? ps:看文留爪嘛,打滚求评论,爪印了,包养! 上章忘了说了:彭侯:长相像一种狗的妖怪,生活在一棵古树里,在五条尾巴里分别拥有着五种元素的力量。 骨女:生时被人侮辱欺负蹂躏的女子,愤恨而死后,化为厉鬼向人索命,因为只剩下一堆骨头,所以会用人皮伪装自己,在中国叫画皮鬼。 雪女:在深山中居住,和人差不多,有着美丽的外表,常常把进入雪山的男人吸引到没人的地方,和他接吻,雪女接吻的同时将其完全冰冻起来,取走其灵魂。 络新妇:蛛女,是蜘蛛变为人形,诱惑男子,当男子被诱惑后3日的子时,会被其取走首级食用,是极危险的妖怪。 毛娼妓:说此人是日本佛门主持的私生女,主持为了保持清高形象,把她卖去做了艺妓,但是她的相貌并不漂亮,于是遭到冷落,于15岁的时候自杀了。特别怨恨抛弃骨肉的父母,但是不会杀人,只是躲在窗户后面偷偷的看着。 白粉婆:白粉姥姥多在大雪纷飞的夜晚现身于石川县能登半岛附近;传说白粉姥姥的的脸庞毫无血色,而出现时总是一身雪白的和服,且头顶大伞手拿拐杖和酒壶,平时以一副和蔼可亲的老婆婆的面目出现,喜欢欺骗容貌姣好的美少女。当没化妆的女性在路上不巧遇见白粉姥姥时骗她们用自己做的一种白粉(类似与当时的胭脂的化装品)涂脸,称此粉能让少女们更加白皙漂亮,但涂抹了这种白粉的少女整张面皮会脱落下来,而白粉婆就将少女的面皮收为自己用。算是个贯彻女**美主义的「亲切」妖怪。剩下的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不在概述。 另外百鬼夜行唱的歌部分来自老妖,其余编造,不可考。 第42章 十四 圆月之夜。 百鬼精怪中央,还是少年的阴阳师带着诡蜜的微笑,注视着鬼怪进食。 呼哧呼哧,吞食血肉。 咔嚓咔嚓,咀嚼骨头。 头角相碰,手足相抵,围在一起的鬼怪心满意足的进食着。 不到半刻,一头牛就被吃尽,皮毛,血肉,骨头,丝毫不剩。 “不够啊,还想吃啊。” 尖角尖耳的鬼怪转过头来,直直的望着庄周,被鲜血染红的牙齿渗着光。 “想吃!” “还想吃!” 一双双通红的眼眸转向庄周。 月下的少年笑得更深了。 一样的可以再次因为食物,而……罔顾前恩。 就是这样低下的,弱小的,听从本能行事的生物啊! 私语着,渴望着,鬼怪们慢慢的再度向庄周靠近。 轻而易举的丧失理智。 一步。 庄周没动。 二步。 彭侯,八尾白狐,猫又也没动。 三步。 “轰”血肉做成的烟花雨爆裂开来。 骨骼,筋肉,头角,眼珠,四肢,四散迸溅。 月光,草色,被沾染。 那样的鲜艳。 少年阴阳师的身侧悄无声息的出现一道人影。 模糊的像是水泼月色的一般,只依稀看去像是半蹲着的男子的身形。 “大人。” 五尾彭侯,八尾白狐,九尾猫又,深深俯□体。 红衣骨女,蓝发雪女,鸦翅天狗弯下双膝。 一时间,百鬼跪伏。 寂静无声。 “安倍晴明?” 男子半蹲着,以手拄膝,一个字一个字的念道。 “是我。” 庄周轻声答应着。 “你让我损失了一些可爱的小东西。” 男子的语调柔和说着,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凝滞感。 “是啊?我很抱歉。”庄周微笑,眉目弯弯,这样说道。 但是任谁也不会认为他有一点的歉意。 “不过没有关系。” “欢迎你。”男子似乎笑了一下:“安倍晴明。” “欢迎你来到这里,见到我。” “您这样说,我真是惭愧。”庄周道。“这样大费周章的邀请,实在是让我很是过意不去呢。” “并不是大费周章。” 男子回答道。 “我曾经说过,我会来接你。” ”这是你答应给我的代价啊。” “您在说什么?”庄周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忘了吗?” 男子的声音中带了一点困扰。 “也是呢,毕竟已经过了百年的时光了呢。” 伸出一只手指,男子轻轻地点上庄周的额头。 “那就让你想起来吧。” **** 那是百年前的故事了。 樱花盛放的季节。 上野鹤在一个清晨,甩掉了随从,独自一人登山。 天空上,碎云飞散,光晕落地,映入他的眼帘。 植物的香气裹夹着水的味道被他吸入鼻端。 “春天了啊。” 他这样感叹着,从路边的树丛中随意的取下一片绿叶,放在唇边。 (前世的晴明似乎比这一世的晴明更加多才多艺呢。) 上野鹤便走边吹奏着。 美妙音律从他薄如女子的唇间发出。 闲适,温和的曲调。 大约正和他的心情。 这个年轻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独自一人行走的。 顺着山脚爬上去,他看见一条蜿蜒而下的清澈的溪流。 那溪流上零零落落的飘着樱花的花瓣。 上野就顺着这天然的指引,一路向前。 一直走,一直走。 上野鹤终于穿过了密密的层林。 进入眼中的景色,让他不自觉地停止了吹奏。 数百株硕大无朋的樱树聚集成林,数不清的樱花层层叠叠的在枝头缀着,有风吹过,簌簌洒洒的落下来,简直就像是冬日的风吹雪一样。 再美轮美奂不过的景色了。 上野鹤情不自禁的向深处走去。 越往内走,花朵开得越盛,到最后,上野鹤甚至觉得这些花朵并不存在的了。 ‘这是我的一场梦吗?’ ‘如果是的话,就让我醉在这场梦里吧。’ 上野鹤躺倒在一棵高大的樱树下,在心里这样想到。 身下是柔软的青草,鼻间是若有若无的清香,年轻的上野鹤半阖着眼。 恍惚间,那些繁盛的樱花像是粉红色的雾气一样,四合而来,侵蚀着他的衣角,四肢,胸膛,脖颈,直到眼眸。 浓浓的疲倦感涌上来,他莫名其妙的睡了过去。 春光悠远日,日光迟迟时,满树烂漫花。 上野鹤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然是夜晚了。 晶紫色的夜空从碎云团中露出来,月光暧昧不明。 ‘已经这么晚了啊!’ 上野鹤整理着衣鬓匆匆忙忙的从树下站起身来。 他抬起头,准备再看一眼美丽的樱花。 然后,确确实实的被惊呆了。 月下的原野,一望开阔,刚刚冒出新绿的杂草似乎带着些微的水意,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细细的鸣叫声。 但是没有樱花。 哪里也没有樱花。 “真的是一场梦吗?”上野鹤喃喃出声。 眼里似乎还能看得见那像少女一样美丽的樱花盛放的姿态,鼻间似乎还有清浅的香气,年轻的男子顺着清澈的溪流,神色恍惚的回家去了。 *** 近日来,关于上野大人的传言甚嚣尘上。 上野鹤是京都少有的美男子。 肤色白皙,身形修长,眼眸明亮,薄如女子的唇边时常噙着若有若无的清浅笑意,便是贵族们千篇一律穿着的水干,穿到他的身上,也能显出不一样的风流蕴味来。 是云一样高洁,日光一样温柔的男子呢。 京都众人如此评价道。 可是,就是这位高洁的美男子被人发现接连两日神情恍惚的流连于京都所有的樱花盛开之地。 “那个样子,简直就像是被樱花勾去了魂魄一样呢。” 看到的人这样信誓旦旦的说道。 大约是被樱花化作的女子勾去了魂魄吧!听到了传言的人们笑得诡秘。 毕竟,春日是一个浪漫的‘生长’的季节啊。 他们自以为的心领神会着。 **** 上野鹤终于在三日后的夜晚,忍不住再度走上了山。 那些盛开的樱花的身姿日日夜夜的纠缠在他的脑海里,无论他再去看哪一种樱花,都无法磨灭。 这大概就是,看过此处花,天下再无花了的心情吧。 上野鹤沿着记忆中的路途向上走着。 让他再做一次那样的梦吧。 年轻的男子这样想着。 焦急的行着,他找到了那条蜿蜒而下的溪流。 月下极为清亮的水面上静静的漂着几片粉色的花瓣。 “啊!”上野鹤忍不住惊叫出声。 那是与他当日见到的一模一样的花瓣。 ‘难道那不是一场梦?’ 上野鹤怀着这样的想法,奔跑起来。 顺着溪流,急急地奔跑起来。 白色的水干的衣角在空气中划过,这位被称为高洁美男子的上野鹤的脸上闪烁着的——是无法形容的希冀之情。 远远的,他看见了,那像是粉红色的雾气一样的开到繁盛的樱花。 “真是太好了。” “不管是不是梦,都是在是太好了!” 他竟然情不自禁的留下了眼泪。 上野鹤停下脚步,小心翼翼的走进樱花林。 似乎像是怕惊醒什么一样。 月下的樱树生的更好了,枝桠上密密麻麻的粉红色的花盏盈盈欲坠。 上野鹤心满意足的看着,向深处走去。 ‘就留在这里吧。’ ‘永远都不走了。’ 他甚至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走到了曾经躺着的那棵樱树下,仰起头去,硕大无朋的樱树高高的伸向天际,上野鹤几乎看不到它的树冠。 上野鹤慢慢的坐下来,靠在树干上,取出一片叶子,放在唇边。 美好的,透着无以伦比的满足之情的音律从他的口中吹出。 ‘山樱幽处见,彼此倍相亲。   世上无知己,唯花解我心。’ 他默默的吹奏,眼神一刻亦不离樱花。 ‘真是美丽啊。’ ‘怎么会有这美丽的樱花啊。’ ‘真希望永远也不会落啊。’ 上野鹤刚刚升起这个念头,一片浅薄的几近透明的花瓣就飘飘渺渺的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抬起头。 并没有风。 但是就像是被解除了盛开的咒语一样,满树的花盏毫无预兆的脱离了枝头。 紧接着,是整个樱花林。 无声无息的,盛大的,苍白的,艳丽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华丽到极致的落幕啊。 上野鹤无法找到任何一个词汇描述它。 他也不想找到任何一个词汇。 无法言语的悲伤侵袭着他。 周身无法自主的颤抖着,上野鹤有一种自身的生命也被带走了的错觉。 ‘不……’ ‘不要……’ ‘请不要再落下了。’ ‘无论是谁也好,请来阻止它们。’ ‘神明,或者妖怪,让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好,请阻止它们。’ 年轻的上野鹤在心里拼命的呐喊着,巨大的悲哀感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泪水无声无息的划过脸庞,在月下闪着光。 没有人。 没有神明。 没有鬼怪。 没有任何有生命的或者没有生命的东西来阻止他们。 樱花按照它们的步调慢慢的无声的凋落着。 无数花盏有条不紊的离开枝头, 粉雪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作者在无数次的与卡文大魔王,时间大魔王,开会大魔王的战斗中, 在无数次,被血条清零的过程中,终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睁着连熬两天夜的黑色的眼睛(包括眼圈),诞生了我!!!! 所以,不是作者不想更,是作者面前的大魔王技能太强大==,以上完毕。 ps:看文请留爪,安慰一下勇者的心灵吧,存稿箱君默默的看着你们 第43章 十五 簌簌樱花残。 吾心尽已哀。 像是伴随着无声的乐曲一样,花盏落地,露出青色的树干。 粉白的樱花铺了一地。 身形修长的男子身披水干,眼角带泪,伸手捻下落在他裳上的一篇花瓣。 浅薄的,透明的,晕着淡淡的粉色的花瓣。 像是少女的唇色。 “樱花开落本是常事,你又何必如此?” 在那五步之外的樱花树下,一道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 上野鹤抬头望过去。 那人的身影像是水泼月光一样模糊不清,只依稀见似乎是一位身穿白色便袍的美貌青年男子。 一双眼正无无波无澜的望着他。 “因为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上野鹤这样回答道。 这个时候的上野鹤已经全然沉浸在莫大的悲伤中了,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男子的不寻常之处。 也许就算是注意到了,也无所畏惧吧。 有些人一旦心中怀有无法压抑的情感,就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了。 他的满心满眼,甚至连每一寸神经末梢都只关注于他想要关注的事物。 这样的人,人们一般称他们为痴人。 这个看起来云朵一般高洁的人,其实也是一个痴人呢。 “同其他花朵一样,破土,发芽,生长,经过风雨,但是,却只能获得三日的花期。” “无论是对樱花来说,还是对我这样爱着它的人们来说。” “这样的相聚都实在是太过短暂。” 这个痴人说道。 “但是这就是天道。” 男子向前走了两步。 “天道是什么?”上野鹤问道。 “就是像是你们这里的阴阳师所说的咒语一样。” “生长也好,死亡也好,自身愿意也好,不愿也好,他人在乎也好,不在乎也好,都没有什么干系。” “天道是在一开始就定下了东西。” “就算是一开始定下的东西,也是可以改变的吧,”上野鹤反驳道:“如果真的跟咒语一样,那么就一定有解开的方法。” “愚蠢的人类。”男子用嘲讽一般的语调说道。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你们眼中的咒语,如果轻易改变,这个世界也就不复存在了。” “你们能在面目全非的世界中生活吗?” “我不明白你所说的道理。” 上野鹤说道,眼里是执着的神光。 “我只知道,如果你口中的天道就是构建我们这个世界的神明的话,他一定也会知道,身为人类的我们总是有无法割舍的东西。” “毕竟他所创造的美好的事物实在是太多太多。” “你是想说:所以如果我很认真的请求着他的话,他一定也是会回应我,实现我的愿望的吧,这样的话吗?” 男子似乎笑了一下。 “不,”上野鹤道:“我刚才已经试过了。” 说这句话,他有些沮丧。 “也许是我太渺小了吧,他完全没有回应我。” “不过,没有关系。”上野鹤又说道。“我可以自己来回应自己。” “我知道我的请求,我知道我要做的事情,我对自己下了咒。” “你想改变天道吗?” 那个男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忍不住笑起来。 “作为一个人类,居然想要反抗天道?” “真是太有意思了。” “我不会反抗他。”上野鹤全然不在乎男人的笑声,很认真地说道:“我也没有资格反抗他。” “毕竟我是由他创造的啊。” “我只是,想要给自己下一个咒,去那么不计成败的去做一件事情。” “这样的心情,他是一定可以理解的。” “因为,当初是他给予了我们这样会去顽固的眷恋着什么的本性呢。” 那美貌的青年显然对这样的言语不以为然。 “那么你就去作看看吧。” 留下这一句话,水泼月光一样的身影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上野鹤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样,看向手中的花瓣。 “三日花期,如此短暂。” “若是你能常开不败,该有多好?” 青年用指腹轻轻抚摸着樱花花瓣。 “你我相识一场,我总该为你做些什么。” 暧昧不明的月光下,身披水干的青年轻声说着。 那声音里,是神明也无法忽视的痴狂。 **** 上野鹤大人辞去了职位。 上野鹤大人抛弃了苦苦爱恋他的纪子小姐。 上野大人离开了位于都城的府邸。 …… 这样的似真似假的流言,着实让人们大吃一惊。 但无论他们怎么想,是否相信。 自此京都的确是再也见不到,那个身披水干,身形修长,如云一般高洁,日光一般温柔的美男子了。 大约是跟着那个樱花化作的女子离开了吧。 过了一些时日,世人这样说道。 依旧是带着自以为心领神会的笑容。 **** 京都少了一位上野大人,比睿山上却多了一位看守樱花的美男子。 樱町。 这位住在樱花林中的男子,这样自称着。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据那些因为迷路而见到那位男子的人们所说。 他身形修长,面容白皙,薄如女子的唇边时常噙着淡淡的笑意,是连平民所穿的直衣也能穿出不一样风流韵味的人。 而且这位男子总是在侍弄樱树。 枯死的,正发芽的,开着花的,落了花的,他一一小心的侍弄着。 如果你问他在干什么。 樱町就会抬起头,笑着回答你说:“我在找让樱花不再只有短暂的三天的花期的方法啊。” 听到这样回答的人,往往会愣住,然后想: ‘还真是一个爱花成痴的人啊。’ ‘不愧是樱町这个名字呢。’ ‘可是这肯定是不可能啊。’ 然后在欲言又止中,离开那片樱花林。 也有倾慕樱町的人,特意再去比睿山寻找,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片樱花林。 那个侍弄着樱花的樱町。 全然消失不见了。 也许是樱花树化作的精灵吧。 或者是在那樱花树下死去的生灵,因为无法言说的眷恋所以生出了魂灵吧。 他们不禁这样猜测到。 ***** 又是一年初春。 那个寄托着上野鹤的执念的樱花林在一个夜晚无声无息的悄然开放。 花朵层层叠叠缀在枝头。 简直就是繁盛到不可思议。 樱町坐在那株看不到树冠的老树下,从袖中摸出一片叶子,放在唇边。 依旧是当年的音律。 樱町的身边,放着一张矮脚小桌。 嫩粉色的樱花饼摆成樱花的形状放在精致的浅色瓷碟上,两杯梅酒。 水泼月光般模糊的身影的悄无声息的出现。 美貌男子走到他的身前,坐下来。 “樱町,你还在坚持什么?” 他这样问道。 “这么多年了,你到底还在坚持什么?” “因为长时间的侍弄樱花,皱纹已经爬上你的眼角,你的额头,你的眼睛已经不像是当年那样明亮,你的唇瓣也不再嫣红,声音不再清凉,如今的你甚至连拿起一片叶子都没有力气,谁也认不出你是当年那个云朵般高洁,日光般温柔的上野鹤了,到了这个地步,你还在坚持什么?” 已然苍老了的樱町放下唇边的叶子,轻声回答道。 “我说,我想要樱花开得久一些啊。” “这就是我对自己下的咒啊。” “你没有成功,你也不会有机会成功。” 男子的语气少有的带着一丝恼怒。 “你为什么还要守着这片樱花树,它们是怎么都不会回应你的期望的。” “这样做没有丝毫价值。”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呢?”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的樱町看向青年的方向。 如今的他,再看过去,青年也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了。 “这么多年,每年樱花盛开的时候,来这里的你,又是为什么呢?” “我也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卑微的人类啊。” “我只是,”青年嗤笑一声:“我只是来看一个人类的野望罢了。” “看一看,愚蠢的人类是怎样在被时间的咒语束缚的同时,妄图去解开另一个生灵的咒语的。” “看一看,他失败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面目。” “而且,这里的樱花饼和梅酒很和我的口味。” 青年伸手拿起酒盏。 清冷的香气浮在鼻端。 “是吗?” 樱町微笑着。 “那么,请喝下这最后一杯吧,你也应该知道了,你将要如愿了。” “我无法解开时间的咒语。” “我已经感觉得到了,死亡的脚步。” “三日后,我将会跟着这樱花一样死去吧。” “这样的面目,您是否还满意呢?” 坐在树下,满头白发的老人,眯着眼,轻声说道。 “如果满意的话,作为让你看了这么多年的报酬,陪我度过这三天吧。” “泰山府君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依旧是存稿箱君,此乃作者昨日深夜所得,作者写的时候,大约是跟樱町一样的想法吧,有些事情如果是所执着的话,怎么样也要去做。 勇者还是要在大魔王的联手下,挣扎求生。 ps:樱町这个传说真的有哦,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 pps:看文要留爪啊,虽然,作者现在没有时间回复,但是都会看的!!爱你们的存稿君。 第44章 十六 三天。 日与月交替三次。 三十六个时辰。 倘若比作沙砾的话,投掷在泰山府君经过的漫长的时间河流里,是连一滴水珠都溅不出来的存在。 泰山府君神色模糊的坐在樱花树下,坐在名为樱町的人类的面前。 月光,日光,樱花,清酒。 他注视着他。 他的容颜已经苍老得和世上大多数苟延残喘的老人一样,每一个表情都已经不再赏心悦目。 他举起酒杯的手也失去了光泽,干枯的像是树枝。 他的身体佝偻着。 结果已经显然可见了啊。 他实在是没有必要继续观看下去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离开呢? 泰山府君伸出手夹起一块樱花饼。 大约是因为这里的食物真的是很适合他的口味吧。 他这样想着。 粉色的樱花饼送入口中是意外的很是浓烈的香气。 **** 樱花一连开了三日。 在最后一日的夜晚。 樱町靠在樱树青色树干的上,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模糊的光影中的男子。 “府君大人。” 他轻声说道,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为了樱花而出生的呢。” “上野鹤是为了樱花而死去,樱町因为樱花而诞生。” “我也曾经试图怨恨过,但是那样的浓烈的爱慕之情,无论怎样,都无法磨灭。” “就算它们从来没有回应我的心意,也还是,无法抑制的喜欢着。” “不过现在,我要先走一步。”樱町笑着说道。 “我不想再看见它们凋落的姿态了。” “对于已经这种年纪的我,那实在是太过悲伤了。” “我也想要稍微的,在最后的时刻,快乐着死去呢。” 樱町恍惚着闭上眼。 模糊的青年慢慢握紧酒盏。 “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泰山府君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情的话,我就延长这一年它们的花期。” 樱町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浑浊的眼里爆发出灼亮的神光。 然后,透明的泪水从他的眼睛中流淌而出。 有一瞬间,泰山府君似乎觉得当年那个在樱花下流泪的男子又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樱町的脸上出现一种奇异的神情。 欣喜与怨愤同时存在的神情。 “好。” “就算是一年,也好。” ***** 泰山府君独自坐着。 一日一夜。 十日十夜。 三十日三十夜。 第三十四夜,这位远渡重洋而来的神明,终于轻笑出声。 “明明是并不属于这片土地上东西,偏偏最珍惜你的还是这片土地的人。” “你是否感到荣幸呢?” 随着他的话语,樱花落地。 也许是因为它们知道,这里已然没有了人类的气息,再也没有人为它们的凋谢悲伤,落泪,再也没有人看着它们落幕的身姿。 所以,这一次的落幕,分外的急促,果断。 简直就像是一场苍白的急雨。 这一年,所有樱花,都开了整整三十七日。 世人皆说,是因为有一位叫做樱町的爱花成痴的人祭祀了泰山府君的缘故啊。 **** 从恍惚的梦境中脱离出来,庄周眨眨眼。 樱町的心情似乎还残留在他脑海里。 “想起来了吗?”模糊的男子的身影微微侧头说道。 庄周回过神来,叹息道:“想起来了。” “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没有关系?” “我按照约定,延长了一年的花期。” “那么我来接你了,你也该按照约定,跟我走了。” “这是上一世你就与我约定好的。” “跟我走,安倍晴明。” 泰山府君似乎皱了眉,语气中带了一点认真。 庄周微微眯眼,随即笑道。 “您真的很有意思呢。” “名为樱町的人已经死了,关于樱町的咒语也已经消散了。” “无论上野鹤也好,樱町也好,都不是我。” “我是安倍晴明。” “樱町正是也知道这一点,才答应您吧。” “他根本就没有想要跟你走呢。” “毕竟他还是有一点怨恨着您的。” “怨恨着您刚开始的无动于衷。” “作为掌管生与死的神明的您,为什么会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呢?” “还是说,”庄周轻轻弯眼,薄薄的唇弯出近乎嘲讽的弧度:“您是知道的,只是也被困在了卑微的人类名为感情的迷局里出不来了吗?” “这样的府君大人还真是失态!” 庄周用着堪称温柔的语调说着异常残酷的话语,眉目弯弯,眼波却是让人意外的觉得,锋利异常。 美丽的月光似乎黯淡了。 寂静也降临。 从庄周说出口的那一刻起,恐怖的气氛就弥漫开来。 百鬼颤抖,虫儿消声。 “你是不跟我走吗?” 良久良久,模糊面容的青年男子轻声说道,语调依旧柔和。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 庄周薄薄的涂了胭脂似的的唇上,浮出似有似无的笑意。 “果然,人类像他说的一样,都是反复无常的生物。” 泰山府君喃喃道。 莫大的压力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卑微的,轻而易举的悔去约定,自以为是的寻找着理由,莫名其妙的怨恨。” “无论哪一个都一样。” “都是这么的……可爱。” 模糊的人影,似乎笑了一下。 趴伏下去的鬼怪们情不自禁的集体后退。 “可是还不够。” “还不够。” 他伸出手,抚上他庄周的脖颈,划过他的肩膀,到达他的胸膛。 庄周静静的坐着。 他不想动。 ‘就差一点。’ 他在心里默默想着。 “仅仅这样哪里算得上足够可爱呢?” “最可爱的应该是这样。” 从那男子口中吐出的字眼带着一种特殊的感觉,柔和的,空洞的,又莫名其妙的像是精锻过刀锋的暗藏锋芒。 “就像是这样。” 男子将手扣上庄周的肌肤上,轻轻地,轻轻地,探进去。 他的指尖一寸一寸的穿过皮肤,透入血肉,停在温热的胸腔,扣上心脏。 “只有剥去华丽的外衣,解除繁复的咒语,将那些隐藏的纯粹的黑暗到耀眼的东西一一的挖出来,才是最可爱的啊。” “是不是晴明?” 男子将那活跃着的滚烫的东西,慢慢的扯出。 “是啊。” 白色的狩衣被鲜血浸透,微微仰着头,庄周眼里闪着清淡的神光,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他这样回答道。 ‘很好。’ 明亮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胸前,被慢慢扯出的跳跃着的心脏上。 鲜艳而美丽,残酷而温柔。 庄周轻轻笑着。 ‘噗。’ 心脏完全离开胸腔的声音。 “扑通……扑通” 心脏继续跳跃的声音。 男子的手指一点点收紧,指尖嵌入柔软的血肉。 “啪。”血肉崩散。 庄周的身躯,颓然的倒下去,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天空。 “叶王。” 他轻声的念道。 似乎带着某种顽固的眷恋,就像是樱町一样。 前世今生似乎在一瞬间融合起来 “很美丽对吧。”男子说道,用手抚摸着庄周清秀的面容。 朦胧中,似乎手下的人,变成了那个人。 他用染了鲜血的手指轻轻拂过他的清凉的眼眸,时常带着笑意的薄如女子的唇。 “是。府君大人。”彭侯深深低头。 “可惜就跟他说的一样,不是属于我。” “从来不是我的。” “走吧。” 指尖轻轻的颤抖着。 有着模糊的身影青年这样说着,起身,消失在荒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完了,阴阳师就暂时结束了,有些问题,比如庄周为什么会死,也忘得好感度还没有达到这么办,明天会在叶王的番外里说。我是终于没有用存稿箱的作者,爱你们, 要留下你们的小脚印哦~ 第45章 叶王番外 番外 (一) 秋阳已迟暮。 方才映照在整个院落的阳光,如今只堪堪能照到稍高一点的草叶。 水无月时生长的极好的草木,已然变了颜色。 红叶,败草,在廊下,默默的等待着隐入黑暗。 麻仓叶王坐在窄廊上,背靠着廊柱。 他身形长成了一些,傍晚的光映在他的幽黑的眼眸中,泛着深深浅浅的酒红,像是一首肃杀的诗。 贺茂保宪走过来,站在他的身旁。 依旧是黑色的直衣打扮,只是眉宇间的坚毅悄然深重。 从晴明失踪后,已经过了不知多少个时日。 大约是一个季节的时间吧。 贺茂保宪每次来廊下都会见到麻仓叶王。 他们有很多时候,都是在眺望这座庭院。 彼此默默无语。 安倍晴明失踪了,或者……死去了。 这样的话,让他们如何彼此若无其事的谈起? 有些话,有些心情,无从说起。 无法说起。 就像是深水里的冰锥,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就会再也无法控制的,变成奇形怪状的摸样。 但是这次,这样异样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贺茂保宪轻声开口了。 他说:“我要走了。” 容貌端正的少年神色淡淡。 “我跟师父说我要去游行除妖。” 说完句话,他没有去等麻仓叶王的回应,就转身离去。 因为他知道,那个人根本不会回应他。 那个孩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应任何人了。 走到廊中的转口处,贺茂保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独坐的叶王,让他恍惚间像是见到了最初的,伤痕累累的兽。 ‘晴明。’ 他不自主的在心里念道。 有的时候,贺茂保宪觉得安倍晴明大约正在某个地方,半支着腿坐着,眯着眼眸,轻轻将酒盏举到像是最鲜艳的花朵一样的唇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然后在被找到的时候,笑得眉目弯弯。 “保宪师兄,你又输了,不要忘了我的香鱼啊!” 这样说着。 ‘我一定会找到你啊,晴明,毕竟我们关于永恒的赌约还没有完呢。’ 贺茂保宪想着,转过头,加快了脚步,离开了这里。 日光已然完全泯灭了。 麻仓叶王坐在日与月即将交替的黑暗中。 “真是渺小的人类啊。” 他忽然开口道。 “只会自欺欺人。” “那个人早就已经死了。” 寂静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被抛开胸膛,取出心脏,捏碎成泥。” “已经死了啊。” 麻仓叶王轻声呢喃着。 (二) 他曾和贺茂保宪一起回到过那时候的地方。 在连续等待了三个日夜之后。 叶王记得,当时就是像刚才那样,他坐在廊檐下,保宪站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他们并无交谈,等的却是同一个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在第三个黄昏,贺茂保宪终于等不下去了。在无数次猜测请晴明做客却迟到的主人的身份后,他站起来: “我要去找他。” 麻仓叶王望着檐外的细雨,眸光幽深,轻微点头。 贺茂保宪转身进屋拿了立在墙边的伞,牵起了叶王的手。 麻仓叶王挣开。他只是跟在了他的身后,恰巧被雨伞笼住的范围。 有些事,谁也替代不了, 天色暗下来,雨却又细又密,丝毫没有变小的迹象。昏暗的天幕如同被雨浸透的黑布,沉沉地压在他们身上。 土御门小路以北,西动院大路以东。 鬼门。 所有艳烈的颜色和嘶哑的歌声都消逝殆尽,甚至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只剩荒凉和沉寂。 他们默默的等到夜幕降临。 鬼门边游荡的小妖多了起来。 麻仓叶王抓住一个独目的小妖,扼住了他的脖子。 “你知道那天的百鬼夜行吗?” “大人,我我不知道那天的百鬼夜行啊……大大人请放过我吧……” 叶王丢下它,转而去抓另一只小妖。 这个小小年的面上一片平静,但是有谁知道? 想要找到晴明的执念像一块烙铁,已经烙得他心口焦灼地像起了大火。 最后被叶王抓住的是个头生双角的妖怪。 妖怪铜铃般的眼瞳光散乱,却在看到叶王和保宪的面目时闪了一闪。他认出来了,这两人,是那天被那位大人用青鸟送走的…… 一瞬间,他回忆起来。 跪伏的百鬼,那个白衣的少年脸上迷幻的神情,嘲讽的笑容,还有……崩散的血肉。 牛头小妖抖得如同是秋日里枝头上的枯叶一般: “大人,我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回答和解释对于叶王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哪有什么是比有亲眼看见的,亲自感受到的还有真实的呢? 他虽然看不清最后那个被百鬼拥簇着的男人的面容,却能断断续续的听到声音。 “你是不跟我走吗?” “卑微的,轻而易举地悔去约定,自以为是地寻找理由,莫名其妙的怨恨。” “只有剥去华丽的外衣,解除繁复的咒语,将那些隐藏的黑暗的纯粹到耀眼的东西一一挖出来,才是最可爱的呀。” 晴明没有动,直到心脏离开胸腔,他的脸上还是微笑着的。 晴明一定是动不了,他应该想逃走的,只是,他动不了。 就连死,安倍晴明的眼睛也是带着笑意的。 贺茂保宪撑着伞挡在了叶王的上方。 少年跪在泥泞中,黑色的狩衣上染上了细密的雨迹,起初如泪痕斑驳,后来连成一大片一大片,像是层层叠叠的山峦。 贺茂保宪的声音响起来:“晴明……他是失踪了吧!” 锐痛像是要刺破喉咙胸腔,贺茂保宪第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分离的痛苦。 “他一定是失踪了吧。” 他这样重复着。 ****** (三) 我们已经死在这个时光里了。 无论是关注,分离,习惯……还是思念。 “叶王。” 白衣人倒下来,嘴唇扇动着,带着某种顽固的眷恋。 麻仓叶王通过那个小妖,看到了一切。 他极其痛恨自己的能力,否则,他还可以去选择相信晴明失踪的那个谎言。 就像是那个人类一样。 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 麻仓叶王见过太多奇形怪状**,太多贪婪的卑微的狠毒的人心。 只有这个人他唯一看不见心的存在。 所以想要靠近和依赖。 所以他死咬着牙就是抓住那人的手不放,他不想再回去。 想留在这个人身边。 他这样想着。 “很厉害嘛!” “叶王真可爱!” “咒语无处不在,所以害怕的时候,就对自己说不害怕就好了,‘不害怕’本身也是一句咒语呢。” “况且,我就在这里啊,叶王是我的师弟,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叶王的。” “叶王如果不想看到那些人的,就只要看着我就好了。” 只要看着你就好。 美好的话语,温柔的面容。 叶王慢慢从雨地里站起来。 麻仓叶王怕的从来都不是人类。 麻仓叶王只是偶尔害怕一个和叫做安倍晴明的人分离罢了。 在见不到晴明的时候。 在那次短暂的分离中。 他一个人坐在屋子里,莫名奇妙的很认真的思念。 这种感情好像是梅雨季时下不完的雨,慢慢地积起一条江河,而他的心,就在这条江河里面行进着,无依无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淹没。 就算是那个人有着与美好面容完全相反的黑暗的内心…… 但是这次,他想,是不是可以,暂且选择不顾后果的依赖一次。 哪怕只是片刻的依恋和温暖,依旧足以让人做一只扑火的飞蛾呢。 就算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 “要叫师兄哦。” “我好想你,叶王。” 我大概也是思念着你的,晴明。 (四) 贺茂保宪走的时候,叶王没有去送他。 贺茂保宪对着少年的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我走了,叶王师弟要保重啊。” 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一定可以成长为比我,比那个人都优秀的阴阳师。 又过了几年,麻仓叶王也离开了贺茂忠行的府第。 他想去找到那个杀死晴明的男人,尽管他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也许这只是种顽固到不可救药的眷恋,也许是一个永远都没有结果的追逐。 但是,他想要做。 (五) 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叶王好感度到达百分之百! 主神的声音机械地响起来。 庄弯下眼眸,轻扬唇角,轻饮美酒。 白皙的指尖衬着美丽的水晶杯格外梦幻。 眷恋和依赖从来都是要命的东西呢。 无论对谁用都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渣之魂终于忍不住露出来了…… 第46章 一 此时长安的景色算不上什么怡人。 长安百年不变的风雪正盛。 无论是金柱琉璃瓦,还是破木枯草顶,通通被粉饰成白茫茫的一片。 倒是难得的公平。 一辆马车从茫茫雪地上驶过来,车子四面以紫缎为帘,所到之处,一地碎玉乱琼。 走在前方的是一名青色衣衫的俊秀少年,飞雪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他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他在笑。 明亮的眼眸带着笑意,唇边带着笑意,整个人都带着笑意。 神采飞扬的整个人都像是被上千斤的的黄金砸到了头。 或者在婚房里刚刚揭开了貌美如花的妻子的盖头。 但其实,他既没有拿到黄金,也没有娶到娇妻。 他只是在牵马。 替人牵马。 除了这个少年,还有两名女子。 两名美貌女子着单色皮裘撑伞左右而行。 雪玉一样的面颊被冻得红彤彤的,小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但是,神色却高贵的像是坐在堂上,被人叩拜的菩萨。 少年,女子之后,还有数名衣着锦绣的仆从紧紧跟着,也无一不是看上去神光湛湛的壮年人。 这辆奇特的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前。 早有人在等。 门口铺着长长的红色地毡,一个中年人毕恭毕敬的等在那里。 那两名神色像是菩萨一样高贵的女子伸出手慢慢卷起紫色的帘子,一个人慢慢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个人一定很喜欢紫色。 他披着件紫绒为面的紫貂斗篷,内里是浅紫色绣锦长衣,脚下登着精致的镶黑边紫色长靴,若是别人这样装扮,必定会是滑稽极了,像是一只人形的紫色的茄子一样。 但是他穿来,却全然不是。 只让人觉得优雅尊荣。 因为他的面容。 如冷玉透着微光的面,轮廓极分明。 一双锋利的长眉,斜飞着进入鬓角。 一双紧跟着眉峰的眼睛,似乎该永远看向前方。 也因为他眼中的神光。 似笑非笑的温柔,似开未开的邪意,汇聚到眼里,融在眼波里,最后在那极深极深的眼底藏成斑驳的沉重的寒影。 那是像温暖的皮毛裹着冰刃,又是柔滑的锦绣缠着钢刀一样的神光。 他只是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这个世上再也没有比紫色更加配得上他的颜色了。 那卷帘的其中一位女子将一把紫色的十八骨纸伞撑开,稳稳的撑在这人的头顶,遮去飞雪。 男子向前走了几步,踏上红色的地毡。 那等待着的中年人忙迎了上来,低头唤道:“卓爷。” 这人点点头,问道:“怎么样” “关小刀已经到了。” “带了几个人?” 那中年人的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像是同情,又像是嘲笑。 “他一共带了三个人。” “一个看上去要入了土的老头子,一个账房先生,一个八岁左右的奶娃娃。” 轻哼一声,卓东来伸出保养的极好的手指弹去肩上的一片雪花。 “你一定在想,当日叱咤风云的自河朔中原到关东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之一的关小刀,居然落魄到这种地步,真是太不可思议!” “或者你还在想,如果关小刀还不妥协,凭你就能将他斩杀在刀下,我实在没有必要来,是也不是?” “但是你一定不知道,那个老头子从他出道的时候就隐藏在他的身边,无数次生死大劫都被他一一化解;你也一定不知道那个账房先生是他最得力的军师,无数次轻而易举的只用三寸不烂之舌就让大多数人家破人亡;你更加不知道,那个八岁的奶娃娃天生就能识毒,不论下得多么隐蔽的毒药,只要让他闻上一闻,就无从遁形。” 卓东来的眼里似乎带着笑意,但从他口中每说出一个字,中年人就像是被大锤重重的砸了一下。 当他所有的话都说完,中年人已经全身颤抖的跪在了地上。 “我记得我教过你。”卓东来轻声说道。 “绝对不能小看任何让一个人,就算是死人,何况关小刀还没有死。” 中年人深深低着头,喉咙像是被掐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知道错了吗?” 卓东来问。 中年人重重的磕下一个头。 “很好。”卓东来又迈了一步,从中年人的身前迈过去。 “知道了就去领罚吧。” 中年人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煞白,比这漫天雪花还有白上三分。 “下次地上的也用紫色。” 卓东来又说了一句。 只一句话。 那个中年人的脸上立马就冒出了一种神光。 一种感受到了生之喜悦的神光。 他重重的又磕了一个头,起身,离去了。 卓东来步入酒楼。 因为天气的缘故,酒楼有些灰暗。 偌大的酒楼里只有一张桌,三张椅子,四个人。 卓东来是一个人进来的。 所以现在是五个人。 关小刀的名字中有一个小字,但是人却一点也不小。 他坐在桌前,能占两个人的地方,看上去威武极了。 标准的绿林好汉的形象。 但真正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个人的心思非但没有他的表面上那样粗豪,甚至可以说很细。 “久仰。”卓东来露出一个笑容。 “久仰。”这个壮硕的汉子也回道。 卓东来坐了下来。 他坐在了小孩子的身边。 那个老头子站在关小刀的左边,账房先生站在他的右边,所以卓东来只能坐在那个小孩子的身边。 小孩子长得很可爱。 比平常八岁的孩子矮的多。 他规规整整的坐着,粉团一样捏成的脸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卓东来。 “你就是卓东来?” 孩子板着脸,奶声奶气的说道。 他的声音也比平常孩子稚嫩的多,简直就像是三四岁的娃娃一样。 “我是。”卓东来答道。 “你为什不准备宴席?” 小孩子问道。 “普天下最聪明可爱智慧强大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多金的宝宝大人降临,你为什么不准备宴席?” “我自然准备了宴席,”卓东来答道:“我不仅准备了宴席,我还准备了歌舞。” “那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因为,”卓东来嘲讽的笑笑,“宴席是庆祝的宴席,歌舞是庆祝的歌舞。” “而现在,我不觉得有什么事可以庆祝的。” “难道普天下最可爱的宝宝大人降临,还不该庆祝吗?” 那个孩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大眼睛气势汹汹的望着卓东来。 “不该。”卓东来答道。 宝宝大人的神色诡异了一瞬。 从他出生到现在,还从来没有人这样直面反驳过他,无论是男人或者女人,无论是因为他嗅毒的天赋,还是因为他可爱的相貌,谁也没有拒绝过他的要求。 就算是那要求是多么无理取闹,也会有人答应。 更何况是区区一顿饭? 孩子不是都该被疼爱的吗? 宝宝大人皱着一张脸,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卓东来。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人看他目光和看关小刀,老头子,账房先生,甚至于跟看桌子,椅子,空气没有什么两样。 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这个人眼里,他根本不是一个孩子,甚至于什么都不是。 这显然已经超出了宝宝大人的认知了。 所以他将桌子上的手放了下来,嘀咕了一声:“怪物。” 对于无法理解的人,超出了认知范围的人,似乎人类在多大的年纪,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不过,”卓东来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甚至笑了:“我也确实有点饿了。” 在宝宝大人气闷的注视中,卓东来轻轻拍手。 数十个仆从捧着各式物事鱼贯而入。 不过眨眼的功夫,酒楼依旧是那间酒楼。 人也依旧是那五个人。 但是这里已然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尺长的红烛依着墙壁左右排成两排,底下间或摆放着炭盆,灰暗冰冷的大堂立刻就明亮温暖了起来。 原来空空如也的桌上摆满了各色珍馐,佳肴,平常人连见都没有见过的。 大堂中央摆了一扇紫色镶边绣以醉莲半开的屏风,屏风背后,七名白头伶人笙歌。 屏风正面,十二名美貌女子身披青纱,婷婷起舞,鬓发轻摇,衣带翻飞,红袖飞舞,眼波间似乎带着丝丝点点的轻薄情意。 宝宝大人睁大眼看着一切,甚至连那关小刀与账房先生的眼中都流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若不是亲眼看着这一切,宝宝一定会以为这是一个梦,或者是某个神明降临施下了法术。 但他亲眼看着这一切。 所以宝宝大人合上张大的嘴,扭头去看造成这一切的人。 那个人正从紫水晶瓶中倒出一杯紫色的波斯葡萄酒,修长白皙的指尖衬着泛着光芒的酒液,分外的梦幻。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道。 “怎么不能做到?”卓东来浅浅的酌了一口酒。 “权势和财富往往比神明要有用得多。” “神明做不到,它们可以做得到。” “神明可以做得到而不愿意做的,它们同样愿意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归武侠了,不知你们看过没有,没看过的话当原创吧,这个应该是原着的剧情,电视剧的人物。 再加上作者想象,就像是这篇里的小刀,宝宝君。 另外明天作者君要回家看母,家里没网,所以不一定更。后天左右回来。 ps:看文要留爪啊,爱你们~ 第47章 二 ~  大堂里灯火通明。 “只要它们在你的手心里。” 卓东来把玩着晶莹剔透的的琉璃杯,丰润的唇被紫色的酒液微微浸湿,锋锐的眼里似笑非笑:“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甘愿让出来呢?你说是也不是?” 关小刀露出一个笑容,与他的外表不同,他笑起来像是一个憨厚的汉子一样。 “当然没有人愿意让出来。” 卓东来狭长的眼微微眯了眯。 “还有一点,关大侠一定也知道,权势和财富确实是好东西。” “但是再好的东西,也得有命去享受。” “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 “我当然知道。”关小刀也喝了一口酒。 “我怎么能不知道,怎么敢不知道?” “十天前,就在这里,你宴请飞虎门沈飞堂,令人一刀剁下了他的脑袋。” 关小刀直直看着卓东来说道。 “那么,关大侠也一定知道我为什么剁下了他的脑袋。”卓东来笑道。 “因为他不肯和你合作。” “错!”卓东来放下手中的琉璃杯,眼波转眼间变得深寒入骨。 “是他不肯和大镖局合作,不肯和司马超群合作。” “任何不和司马超群合作的人,只能死。” 关小刀叹了一口气:“我不想死。” ”可是我也不想和你合作。” “这世上从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卓东来的眼波更寒,坐在一边的宝宝大人看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关小刀开口道:“怎么没有第三条路?”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杀了你,不就有了。” “你想和我交手?” 这句话一出,卓东来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流露出一丝笑意。 关小刀没有答话,他的动作已经代表了他的回答! 他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剑。 他的人也像是箭一样的从椅子上射了出来。 很女子气的一把剑。 纤细的像是丝带,柔美的像是柳枝。 这竟是一把软剑! 这个壮硕威武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软剑,就像是手里捻着一只花枝,说不出的怪异可笑。 但没有人会觉得可笑。 因为觉得可笑的人都已不能再笑。 花枝直直的向卓东来点去。 剑极快。 剑影连成一线。 剑极柔。 连桌上扑的大红绣金丝罩布都没动上一动。 卓东来也连动也没动。 他甚至还喝了一口酒。 刀锋逼近他的眉间。 “雨凄凄,雨凄凄,韶华断……” 卓东来忽然曼声念道。 迎着刀锋,沐着杀气,他却像是在烟雨江南的的画桥亭台赏一天地的蒙蒙细雨。 可偏偏刀停了。 停在卓东来的眉前一寸之地。 关小刀立在堂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眉毛,眼角,鼻骨,下颌流淌下来。 他颤抖着。 骨骼,肌肤,握着剑的手指。 都在颤栗。 他为什么颤抖? 难道是他面前的卓东来忽然变成了怪物? 又或者是因为那九个字中藏有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再或者,他只是想起了当年烟雨蒙蒙的江南,想起了曾经有过的一场似是而非的孽缘? 都不是。 他颤抖,是因为,他要死了。 就算是关小刀,见了死亡的影子,也活像是一只见了猫的剥了皮的老鼠。 一只胳膊紧紧贴着他的背后。 有胳膊就有手。 那么手在哪里? 手在关小刀的身体里,在他的胸腔里。 手指正抚摸着他的心脏,就像是抚摸着心爱女子的面容一样,温柔的,多情的,缓慢的。 关小刀扭过头。 账房先生正冲他笑,眼角弯起,嘴角咧开,露出整整齐齐白生生的牙齿。 “宋柳!”关小刀又惊又怒。 “是,舵主。” 被唤作宋柳的年轻人眉眼低垂的恭敬地答道,但是那唇角却是高高的翘起。 手指依旧抚摸着关小刀的心脏。 然后,慢慢攥紧,‘砰!’ 这一瞬间,在宝宝大人的眼里,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他已经完完全全的吓傻了。 宋柳慢慢抽出手来,五根修长的手指微微合拢着,优美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儿一样。 饮着血肉的花儿。 关小刀的眼神暗的几近看不出光泽,鲜血从他的唇边争先恐后的涌出。 他勉强支撑着身子,挣扎着向左边看去。 那里站着曾经为他挡过无数生死大劫的老人。 银发,瘦小,身形佝楼,一双三角眼里似乎蒙着的一层灰。 此时那双三角眼正直直的看着他。 “为……”关小刀刚刚吐出一个字,就倒了下去。 死亡向来不给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能得到答案,能深情话别,无非是话本里演的故事。 与真实无关。 关小刀的尸体倒向卓东来。 卓东来微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掌,手掌修长细腻,恍如白玉。 手掌接住了关小刀,然后轻轻的把他推开。 看着飞溅的血迹,卓东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是污了一桌好菜。” 随着这一推,一叹气,宝宝猛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才醒过来。 尺长的红烛依旧燃着,紫色镶边绣以醉莲半开的屏风的背后,七名白头伶人还在笙歌,轻纱裹身的女子眼里更是连那轻薄的情意都没有变上一变。 宝宝大人整个人缩在椅子上,连粉玉一样的脸上被溅上的血滴都不敢擦上一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猛然间盛满了水汽。 “宝宝,你哭什么?”宋柳走过去,轻轻用那修长的手指摸上他脸。 宝宝的本来是装哭,这下子却是真的要哭了,那双还沾着血肉与脏器碎片的手就在他的脸上滑来滑去,生生的毛骨悚然。 “不必哭。” 卓东来站起身,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镶边紫色的方帕,细细的擦拭着刚刚接住关小刀的右手掌。 “你还不会死。” 卓东来擦拭完,将那方锦帕扔到地上。 “你若死了,谁替我识毒?” 轻轻扫了一眼宝宝,卓东来大步走出门去。 门外,风雪依旧盛。 那牵马的年轻人,两名卷帘的侍女各自撑着纸伞,在鹅毛一样的雪里默默的等着。 见卓东来出来,一名侍女立刻上前几步为他撑伞,另一女子卷帘。 卓东来慢慢踏上马车。 这辆奇特的马车再次闯进了茫茫风雪中。 作者有话要说: 唔,这章稍微有些短小,请慢慢品尝,下一章司马超群出场。 ps:你们猜谁是庄周? pps:推荐两个电视剧,将军,火蓝刀锋,基情满满哦~ ppps:我刚知道,评论过了25个字,可以给积分,所以少年们,从现在开始字数多的评我都会给哦,少年们加油,不要白不要嘛 第48章 三 雪覆成毡。 马车顺着长安古城的街道向东,一直行到一座占地极大的宅邸面前。 门口站着两排精壮的的汉子,劲装,负刀,目不斜视。 这帮汉子,无一不是被卓东来和司马超群或施以重金,或施以恩义,从天南地北聘请而来的,每一个人都是能在这长安城独当一面的好手! 卓东来踏下马车,直直的走进门内。 那个牵马的年轻人随手将马缰抛给随行的一个锦衣汉子,跟上了卓东来。 那群汉子齐刷刷的低头。 年轻人微微吸了一口气。 每次走过这里,他都要微微吸上一口气。 然后去看卓东来的背影。 卓东来的背挺的很直,双肩很挺,脚步很稳,似乎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施舍给这群汉子一点。 年轻人的心再一次一点点的澎湃起来。 他在想什么? 令这大好头颅为之低下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被人尊敬崇拜甚至惧怕的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年轻人的脑海中闪现过无数问题,但他从来没有得到答案过。 因为,让那大好头颅为之低下的人不是他! 年轻人默默的握了握手指。 早晚有一日他会得到答案! 江湖,江湖! 没有什么事情不会发生。 卓东来听见了背后小小的吸气声。 他甚至都能感受到背后之人的目光蕴含的是怎样一种灼热。 但他不在乎。 为什么? 被野猫憧憬的狮子,不会在乎。 被夜莺畏惧着的雄鹰,也不会在乎。 就算会有朝一日,野猫学会杀人,夜莺能够投毒,狮子和雄鹰还是不会在乎! 狮子在乎的只能是狮子,雄鹰在乎的也只能是雄鹰! 卓东来是狮子,也是雄鹰。 所以他不在乎! *** 府里极大,卓东来走了半刻,才走到东边暖阁。 暖阁的门紧紧闭着,卓东来直接推门而入。 室内极暖。 暖坑上放着一张小几,几上摆着笔墨纸砚,几册薄薄的文册,文册旁放着一方通体剔透的玉镇纸。 几边坐着一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的剪裁极合身,质料极高贵的白色袍子,端坐案几后,正看一方册子,身形伟岸。 卓东来进来的时候,他没有抬头,只是轻轻的在文册上用一只笔画下了一个圈。 “回来了。” “是。”卓东来站在那里应了一声。 “先坐下吧。” 卓东来神色自若的坐了下来。 “事情怎么样?” “关小刀死了。” 那个人丝毫也不惊讶,淡淡的道:“你杀的?” “不是?” ”那是谁?” “宋柳。” 这个人闻言笔下顿了一瞬,终于放下笔,抬起了头。 此时,这个人的面容才完全显现出来。 很是年轻英俊的一张面容。 眉略平,眼锋锐,鼻直,唇厚,气度威武。 一眼望过去,只觉得在他身上什么都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像是天生就站在了光明的顶点。 让人不由自主的信服他,跟随他,崇拜他,将所有的荣耀都捧给他。 这个人就是司马超群。 除了他谁能是司马超群呢? 谁又能即将成为这个世间独一无二的英雄? 卓东来微微恍惚了神色。 没有人。 他想 “宋柳为什么杀他?”司马超群看着卓东来。 他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的雪白,黑的漆黑,当这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眼波坦荡的像是海上的风,明亮的像是当空的日光,几乎没有人能不心生好感。 “因为宋柳是我十年前送到那里的人。”卓东来回答道。 “十年前?”司马超群问道。“我记得,十年前,你我还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那个时候关小刀刚刚开始扬名绿林。” “你怎么会想到安插一个宋柳?” “难道你当初就能想到今日?” “当然不是,”卓东来说:“十年能够发生的事情太多,谁能够预料得到?” “我当初安插的不仅仅是宋柳,被安插的也不仅仅是关小刀。”卓东慢慢道:“只是凑巧宋柳活下来了,凑巧关小刀杀死其他人,成为这河朔中原到关东最重要的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之一而已。” “也就是说,还有其他的关小刀,其他的宋柳?”司马超群接口道。 “是。” “那么其他的‘宋柳’是谁?”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马超群的眼里出现一种奇特的神色。 “我不知道。”卓东来道:“他们不知道为谁效命,我也不知道谁为我效力。” “这是世上最安全的关系。”卓东来勾唇,似笑非笑。 “那你们怎么联系?”司马超群又问道。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句话。”卓东来道:“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他们只认这句话。”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其中一个‘宋柳’。” “所以在这江湖上,有无数的人可以因为一句话杀死自己效忠多年的恩主,因为一句话舍弃自己数年间辛辛苦苦积攒的基业?”司马超群道。 “是。” “那么,那个老头子又是为什么没有阻止宋柳?” “据我所知,关小刀的父亲曾对他有恩,而他为了报这个恩情,曾经发誓一世保护关小刀。” “这么多年,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无论谁想要杀关小刀,他都将他们杀死了。” “也曾经有人想要贿赂他,但是金钱,美人,恩义,没有一件能够打动他。” 司马超群皱了皱眉,又想到一个人。 “你是怎么打动他的?” “他是个老人。”卓东来淡淡道:“老人不爱金钱,不爱美女,不必顾惜恩义,但是念旧,念情。” “所以有一个人,他不能不爱,不能不顾惜。” “是谁?” “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司马超群反问道:“他没有儿子。” “他的确本该没有儿子,”卓东来说:“但是我说他有。” “他就只能有。” “我明白了。”司马超群叹了一口气,道。 “你不该叹气。”卓东来忽然皱了眉,“就算是在我的面前,你也不该叹气。” 他的声音变得很严厉,就像是一个父亲训斥儿子一样。 “我叹气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司马超群道:“我不知道宋柳,也不知道老人,你从不让我知道所有。” 卓东来慢慢沉默下来。 司马超群也不再说话。 屋子里另一侧的窗扉细细雕琢挑染着节节挺拔的翠竹,外面的微光飞雪隐隐透过来,映在窗下放着的紫铜兽口香炉上,让那缓缓漫上来的轻烟都像是发了光亮。 一种诡异的静默慢慢的扩散开来。 司马超群看着卓东来眼波坦荡,明亮,似乎刚才那些像是抱怨的话语不是出自他的口中一样。 卓东来静了一会。 “有些事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说道,眼里似笑非笑的温柔,似开非开的邪意都融进了眼底斑驳的寒光中,他用一种寒冷而柔软的目光看了一眼司马超群。 “我先去了。” “关小刀的势力还需要交接。” 卓东来站起身,在司马超群的视线中稳稳的走出了东暖阁。 东暖阁再一次安静下来。 但是没有安静太久。 又有一个人踏着雪向东暖阁走来。 与卓东来不同,这个人的脚步很轻,步伐很小,他在门前呆了一会,然后轻轻的敲响了门。 “进来。”司马超群朗声说道。 来人轻轻推开了门,步了进来。 是一名女子。 乌黑的秀发用一只云纹玉簪绾在头上,露出白净的脖颈,身上穿着暗青色的长裙,下摆点缀暗色海棠花纹,整个人都显得安静贤淑。 “是你。”司马超群轻声说道。 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温柔的像是怕惊起一片雪花一样。 “是。”女子回答道。 “我来为你送酒。” 女子的手上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碟小菜,一团壶酒,一只玉杯。 “你怎么知道我要喝酒?” 司马超群道。 “你每次见过卓东来都会喝酒。” 女子轻轻的将托盘放到小几上,说道。 “你还真是了解我,”司马超群微微一笑,他笑起来更加显得风神秀朗:“不愧是我的妻子。” “我总要找一件事情去做。”吴婉道。 “而做你的妻子本就是我的事情。” “这当然是你的事情。”司马超群答道。 “陪我喝一杯?” “不,我不喝酒。” 吴婉道。 她一向是一个温柔的而又贤惠的妻子,对丈夫千依百顺,说话也从来都是细声细气的,但是她不喝酒。 她当然不喝酒。 一个温柔的,优雅的,贤惠的妻子,怎么能在别人面前喝酒呢? 就算是那个别人是她的丈夫,也不可以。 “你慢慢用。” 吴婉说罢,又走了出去,慢慢合上东暖阁的门。 就像是她来这里,真的只是为送这一壶酒一样。 司马超群伸出手,拿起一册薄薄的本子,看了一会,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笑声带着天生的豁达,清朗。 司马超群笑了一会,忽然又一叹。 “还真是……” 真是什么? 他没有说下去。 只是眉间眼角悄然染上了一丝诡异的温柔。 那是不该属于司马超群的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这章应该很明显了吧,谁是庄周~不过居然有人猜宋柳,我都没想到…… 哈哈,这次算是粗长君吧~ ps:想看卓爷沐浴然后被司马君撞见不……,想看的话要说啊,不说我怎会知道呢你想看呢,挑眉 第49章 网更新(稍修) 卓东来关上门。 屋子里静的很,也暖的很。 卓东来向来不喜他人近身,所以屋内从不搁仆从。 他伸手解下紫貂斗篷,随手搁置在紫檀衣架上,走上几步,坐在铺着紫貂皮毛的紫檀木椅上。 卓东来坐下,伸手取过紫色的水晶瓶,斟了一杯酒,浅浅的啜饮了一口。 华美而精致的屋子,甘甜的酒液。 却只有……卓东来一个人。 只有卓东来一个人居住。 只有卓东来一个人品尝。 卓东来静坐了一会。 他的视线忽然下移,移到脚边放着一个紫铜火盆上。 屋外,风雪正盛,卓东来甚至都能听到飞雪击打窗扉的声音,但是在他眼前的紫铜火炉里的火焰却是燃的格外热烈,明亮的层次分明的火焰,几乎可以温暖一切。 连卓东来的目光似乎都被温暖了起来。 卓东来伸出手拿起火钳,轻轻的拨弄着炉里的炭火。 滚炭遇见空气,立刻燃的更盛了,一丁点火星溅出来,挑上卓东来拨弄炭火的手指。 微微一顿,卓东来放下火钳,将手指收回,又靠在了椅上。 他的眉眼看不出喜怒,一双锋锐的眼依旧盯着炉火。 指上慢慢开始灼痛起来。 卓东来垂眼看过去,指上的肌肤已然红了一块。 卓东来的眼里忽然出现了一种奇特的神光,似温柔,似愤恨。 他抬起手,将那一截手指缓缓的含着口中,轻轻吮吸。 他的神情似乎痴迷,又近乎冷漠。 卓东来没有含上太久。 很快他就拿出了手指,看了一眼指上的津液,卓东来的神色中显现出一丝嫌恶。 从椅上起身,他转身去了浴室。 卓东来的浴室就在寝室的后面。 比大多数人的藏宝地建造的还要坚固,严密。 除了卓东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进去过。 屋子里用紫色镶边屏风分两部分。 一边是平常用来沐浴清洁的设备。 另一边却放着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漆红色木桶。 卓东来走到那朱漆木桶的旁边,伸手解开了浅紫色的绣锦长衣,又脱下紫色镶边长靴。 他的身躯□在空气中。 骨肉瘦削,肌理苍白。 卓东来解开发,长至背股的墨发恍若一匹上好的乌亮的锦缎。 伸腿探进浴桶,他按下桶边一处木板。 滚烫的热水立即顺着桶底的一处轨道源源不绝的涌了进来。 灼热的,几近能够让人痛苦的温度渗透肌理,骨肉,从全身的每一处慢慢汇聚,直至到心脏。 卓东来情不尽的的闷哼了一声。 锋锐的眼拢下,额上慢慢的渗出细密的汗珠,周身的肌理被滚水一激,晕出淡粉,像是透明玉石里晕着一样。 卓东来的表情似欢愉,又似痛苦。 雾气升腾而起,慢慢的扩散到整间屋子里。 闷热的空气,滚烫的液体,卓东来似乎又感觉的了,如同身在子宫,如同□的站在灼人的日光里一样的感觉。 异常的温暖。 “弟弟……” 卓东来神色迷幻的喊道。 喊了几声,卓东来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唤出一个名字。 “司马超群……” 不过四个字,却是一字一顿,像是随着心头涌现鲜血运送到舌尖,再轻轻的吐出一样。 带着渗人的温度。 说不出的憎恨,又说不的眷恋。 怎么能不憎恨? 少时相遇,一起步入江湖,司马超群对着杀人满门的卓东来说:“东来,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青年闯荡,在明亮的日光下,司马超群对沾满鲜血的卓东来说:“东来,我一定要成为大英雄!” 中年名扬天下,在吴婉的尸体前,司马超群对惊愕的卓东来说:“东来,你有病!” 东来…… 东来。 东来! 鲜血,杀戮,阴谋,欺骗,从默默无闻到天下闻名,卓东来一直站在司马超群的身后。 卓东来亲手将司马超群捧成江湖豪杰心中的偶像,永远不败的英雄。 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背叛。 只有卓东来没有背叛。 司马超群却轻而易举的背叛了。 背叛了誓言,背叛了梦想。 在卓东来为他耗尽心血的时候,与仇敌言笑欢欢。 在卓东来为他杀死义子后,将他弃之如敝履。 在卓东来伸出手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死在吴婉的身旁。 没有一个人比卓东来更想让司马超群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又怎么……能不眷恋? 卓东来从来都是人,不是神。 神可以全然无情,人却不能。 二十几年相伴相随,司马超群是知己,是兄弟,是光明,是另一个自己,甚至是那个死在子宫里的弟弟。 卓东来在司马超群身上投注了全部的作为人的情感。 卓东来可以废掉蝶舞,可以杀死卓青,却怎么样都无法杀死司马超群。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比卓东来更加眷恋司马超群。 更何况,卓东来恍惚的想,若是司马超群死了,这世上谁还能成为英雄? 这个时代谁还能是英雄? 小高不行。 萧泪血更不行。 这世上本就只有一个司马超群。 卓东来享受着滚水带给他的温暖与痛苦,轻轻挑起嘴唇。 这个时代必须有一个英雄,就算是司马超群背叛了,又如何? 梦想早就不仅仅只属于司马超群。 在那些日日夜夜,早已刻进了他的骨血,无法脱离。 卓东来的身子缓缓下滑,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 这一次,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 无论是司马超群,还是……吴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就这么多了,写的我心疼得要死,完全写不下去了,我得去看小说治愈治愈。 最后:司马超群你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ps:谢谢羁魂牢落同学的地雷 投掷时间:2012-11-28 22:20:39 pps:你们被惊道了吗? 第50章 网更新 东暖阁。 庄周伸手执起托盘上放着的银筷,夹了一口菜送入口中。 清淡,鲜嫩,必定是出自吴婉之手。 这些年来,吴婉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司马超群。 为了司马超群能够吃到新鲜的青菜,她甚至在府中命人开垦了一处田地,日日侍弄。 不提后世,便是这世上又有几个大家女子甘愿为君耕种? 庄周初来的时候,若不是早知后来种种,想来也会为吴婉动容。 可惜,越是看起来美好的东西内里越是**不堪。 庄周的眉宇间露出一丝讽刺。 飞雪的影子落在窗上,风似乎渐渐小了些。 “阿青。”庄周饮了一口酒,唤道。 从暖阁的内间悄无声息的走出来一个黑色束腰长服的少年。 少年生的其貌不扬,轮廓,眉宇,鼻唇,无一不是放到人堆里就丝毫不显的货色,唯一双眼,灰灰沉沉,无半点生人气息。 “他们被带到了哪里?”庄周问道。 “西楼。”少年答道。 披上貂绒,庄周起身走出东暖阁。 天地皆白。 旁边忙有侍从送上一把竹伞,庄周挥手拒绝了。 雪花飘到庄周的面上,冰凉一片。 他喜欢看雪。 也喜欢雪落在肌肤上的感觉。 冰冷到近乎灼热。 庄周穿过大半个府邸,来到西楼,所过之处,无处不低头。 西楼严格来说并不是一座楼。 它是一间华丽的牢房。 卓东来和司马超群专门为一些特殊的客人准备的牢房。 在这里,你可以吃到世间少有的美味佳肴,你可以看到长安城里最美丽的花魁,在这里,只要你的要求合理,什么都可以提出,什么都可能被满足。 但是,你不可以踏出西楼一步。 曾经有一个‘好汉’不信邪,偏偏走了出来。 于是他没了命。 在他走出去的那一刻,从西楼里冒出十三名弓箭手,手持强弓利箭,一字在楼上排开,将那名‘好汉’双腿射成了筛子。 从此再也没有人敢轻易从西楼走出去。 暴力,有的时候不是最好的方法,却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 到目前为止,这座楼子接待了很多客人。 这些客人,有的有着显赫的身份,有的有着奇特的本领,有的知道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都或多或少,明里暗里的与司马超群和卓东来作对过,并且,这些人,可以被打败,却不可以被杀死。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身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也不仅仅是因为有些人死了,有些秘密再也无法得见天日。 而是因为司马超群的身份。 司马超群是个英雄。 英雄有很多无奈。 英雄有很多规矩。 英雄定然不会嗜杀。 于是卓东来建造了这样一间牢房,将那些特殊的人放在这里,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出楼。 如果想不通,就在这楼子里呆上一辈子。 至于一辈子有多长,除了卓东来,没有人知道。 连那些客人自己也不知道。 楼子前面立着两名守门的汉子。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他们全身上下只穿一件单薄的劲装,身形壮硕,神光湛湛,足以见其血气之旺盛。 庄周冲他们赞许的笑笑。 那两名汉子的眼里立刻爆发出一种热切的光芒,腰背挺得更加笔直。 庄周步了进去。 西楼有很多房间,但是庄周很容易就找到了他的目标。 这里的房间都是按照时间排列,新来的人向来在第一间。 庄周推开门。 房间里有三个人。 宝宝,老头子,账房先生。 宝宝全身蜷缩在床铺里面,账房先生坐在桌前,老头子靠着窗。 这三个人齐齐抬头望来。 庄周冲他们笑一笑,他的面容英俊,他的气度威武,一笑间更是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让人一看就觉得仿佛站在光明里。 宝宝立刻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呜呜咽咽的哭出声。 他面团一样的小脸上还沾着血迹,眼睛又圆又亮,这样一哭,倒是很让人怜惜的摸样。 他一边哭,一边可怜巴巴的看着庄周。 宋柳笑一声,“刚才怎么不见你哭?” 宝宝全身颤抖了一下,依旧用那双带着祈求委屈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庄周。 庄周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走过去,擦干净宝宝脸上的血泪。 “你就是宝宝?”庄周问道。 宝宝慌忙点头。 “听说你能闻出来这世间所有的毒药?” “是。”宝宝小声抽噎着答道。 庄周的眼里流露出很是温柔的神色,他伸手拍了拍宝宝的头顶。 “那你一定是一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的记性也一定很好。” 宝宝含着泪水一眨不会眨的望着他,随即脸上露出惊恐。 他拼命的摇头:“不,我的记性一点也不好。” “该忘了的我一定会忘。” “不用担心。”庄周笑道。 “你想记着就记着,想忘记就忘记。” “没有人会管你。” 庄周忽然坐了下来,让宝宝看着自己的眼睛。 司马超群有一双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睛,只要让这双眼睛盯上一刻,没有人不会为其中的诚恳与真诚所动容。 “你以前如何是你的事,但是,”庄周眉眼间似乎有一种光芒,轻而易举的能穿越厚厚的云层:“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义子,我希望你记得这一天。” 宝宝整个人都傻了。 从司马超群进来的那一刻,他从未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结局。 庄周伸手将宝宝抱入怀中。 “不要哭了。” 宝宝下意识的将自己的脸埋在庄周的胸膛里。 靠在窗边的老头子的三角眼里忽然闪过一丝奇特的光芒。 像是不忍,又像是怜悯。 关小刀被宋柳握住心脏的时候,他的眼里没有这种光芒。 关小刀向他求救的时候,他的眼里蒙着灰。 但是现在他现在却在不忍,在怜悯。 为什么? 也许是这个孩子让他想起了他的儿子,也许是他看到了这个孩子将来的结局,所以他开口了。 大约是很久没有说话了,他的声音嘶哑荒芜的可怕,就像是被火焚烧过的石头,没有一点生机。 “你是司马超群。”他说道。 庄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波明亮。 “我是。” 老头子动了,他动起来像是一道闪电,一束流光。 快的不像是人。 他直冲庄周而去,刹那间,庄周怀里的宝宝就被老头子抓在了手中,掐开下颚,丢进去一颗药丸。 庄周的眼里闪现出一丝疑惑。 将被昏过去的宝宝扔到床上,老头子又回到了窗前。 “他已经吃了‘长醉’。” 庄周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古怪,但瞬间恢复了正常,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宝宝。 那一眼,竟是说不出的怜悯。 只愿长醉不愿醒。 无论他以前是谁,醒来的时候都已经谁也不是了。 “他以后只会是你的义子。” 老头子又说道。 “我明白。”庄周叹了一声。 老头子点点头,忽然从窗户跃了出去。 很普普通通的一跃。 非但不快,反而很慢。 于是眨眼间,他已经身中十三箭,倒在了雪地里。 滚烫的液体泼洒一地。 庄周却一点也不惊讶。 “他留在这间房间里的事情已经做完,所以他走了出去,那么你呢?”他转过来脸去,看着宋柳:“你为什么在这间房间里?” “你本来就不该进来。” 宋柳挑起双唇,露出整整齐齐的白白的牙齿,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种兴奋的光芒。 “我呆这里,自然是等‘宋柳’死去。” **** 卓东来足足在滚水中泡了一个时辰。 天色微微擦黑,他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卓东来换了一身淡紫色的常服。 庄周正在他的房间里。 他就坐在他坐过的紫檀木雕成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水晶瓶,紫色的酒液顺着晶莹剔透的瓶壁流淌而下,落入杯中。 庄周见他出来,坦荡明亮的眼波在卓东来的身上扫了一圈,道:“还不到天黑。” 卓东来没有答他的话,淡淡道:“你为什么来?” 庄周也不介意,将杯中酒递向卓东来。 “我来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个老人。” “你见过他们了?”卓东来接过来道。 “是的。” “他怎么了?” “他死了。”庄周面上平静的很。 “哦?”卓东来的眼角微微动了一下,“怎么死的。” “十三箭穿身,他自己从楼上跳了出去” “我让人把他的尸体与关小刀一同下葬。” 卓东来的嘴角挑出一丝冷笑:“的确该如此。” “生前尽不了忠义,死后能尽也是幸事。”庄周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悲悯。 卓东来神色不动。 “东来,”庄周看着卓东来,“我收了那孩子作义子。” 卓东来的手在一瞬间握紧了水晶杯,他抬眼盯着庄周。 目光里似乎含着寒冰,又像流着业火。 “既然要收,就正大光明的收。” “让普天下都见识到你的仁义。” “三日后,我会举办大典。” 卓东来的唇角挑起一个笑。 “请夫人和公子也参加。”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这是这个礼拜你们最后一次看见我了,以后都会是存稿君,半夜写的话,大约是隔天中午一点更新。 ps:我不想考试==,我讨厌四级== pps:请留爪 第51章 网更新(稍修) 庄周从卓东来的屋子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寒风席卷着雪花迎面吹来,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 路上并不显得黑暗不明,在这座府邸的每一处亭台转角,高高的铜质短钩上都悬着特殊材质的灯笼。 便是无月的风雪夜,也彻夜不息。 庄周慢慢步着。 ‘三日后,举办大典。’ ‘请夫人与公子也参加。’ 卓东来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似乎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但庄周看见了那眼波深处的寒光。 比这漫天风雪都要寒上三分。 卓东来是怎么回事? 他不该答应的这么快,他更不该提起吴婉。 在这个说服三十九路绿林豪杰建立大镖局的风口浪尖的时候,他怎么可能轻易答应司马超群收一个亲眼看见养大自己的人被杀了的孩子为义子? 又怎么会让吴婉抛头露面? 他又想起了卓东来看他的目光。 寒冷的像刀光,又炙热的像火焰。 那目光绝对不该是此时的卓东来看司马超群的目光。 他到底在想什么? 庄周的眉峰皱了一瞬,但马上又舒展开来,面上笑意坦荡。 他看见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长廊拐角,长发高挽,裙衫单薄,正看着他。 庄周走上去。 “你怎么在这?” 吴婉的面容有些泛红,大约是在这飞雪中等得久了了的缘故。 “我来等你。” 她的眼波淡淡的,轻的像风,淡的像是云,拂过司马超群的面容。 “等你从他的屋子里出来。” “然后跟我回去。” 庄周的眼波动荡了一瞬,然后笑道:“我自然会回去,不回去我又该去哪里呢?” 他伸手解开身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走吧。” 吴婉伸手拽住斗篷,慢慢的攥紧,同庄周一起向她的院子走去。 吴婉的院子修得很是清净。 无繁花,无盛景,在这样飞雪漫天的天气里,更加显得肃穆清冷。 庄周走进屋子。 外间并不甚摆设玩物,不过两处案几桌椅,附带西瓶里新折的梅花。 庄周坐在桌前。 吴婉将身上的斗篷褪下,搁置与衣架上,转身来为庄周斟茶。 茶汤鲜亮,茶叶鲜嫩,舒展在杯中,清清亮亮明明白白的一如饮茶之人的眼波。 吴婉微微敛眸,本不想去看,但到底忍不住。 当年,便是这眼波。 便是这双异常黑白分明的眼眸。 开阔的像是海上的风,明亮的像是的当空的日光,轻而易举的,让她赌上一辈子。 “你在想什么?”庄周忽然抬头笑道。 笑容温柔,坦荡。 这是专属于司马超群的笑容。 声音清朗,豁达。 这是专属于司马超群的声音。 可是这些,从来都不是全部属于她。 吴婉眉目不动,为自己斟上一杯茶。 淡淡的水汽,浮到她的眼里,浸的那双眼眸像是要滴出泪一样。 但她其实从来不流泪。 至少从来不在司马超群面前流泪。 ‘我在想,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可以没有卓东来?’ ‘我在想,什么时候,你的衣服可以由我来做。’ ‘什么时候,你可以成为我的英雄。’ 吴婉在这电光火石间想了很多,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说出口的只是:“我在想,明日的风雪会更盛。” 庄周闻言道:“可是怕冷?明日我让人往你屋子里再加几个炉子。” 吴婉静静点头。 如此,便是相对无言。 过了片刻,庄周道:“你该歇息了。” 吴婉的手抖了一下,然后缓缓抬头。 “你呢?” 她问道。 “我要想一些事情,稍后再睡。”庄周答道,语气再自然不过。 吴婉的心却一下子就像是被扔到了冰河里。 她攥紧了袖口,指甲穿过薄薄的锦绣几近刻在肉里。 “我知道了。” 她的面上却连伤悲都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转身向里间走去。 里间有一张床。 红檀木,床板上还刻着流云暗竹,榻上叠着两套玉枕锦被。 这是一张与整间屋子的风格都格格不入的一张异常舒适华美的一张床。 可惜再好的床,也是给人用的。 若是没有人用,又何必存在? 这世上那么多人羡慕司马超群与吴婉二人伉俪情深,情深意重,但是又有谁知道,这对恩爱鸳鸯,过命夫妻已然一年未曾同室而卧? 大多数人看到的总是表象。 不过这般。 吴婉站在这张床前,坐上去,轻轻抚摸着锦被,冷冷的笑了一下,手上忽然用劲,将其中一条被子抛了下去。 然后她伸手抚上双貔貅银壑挂钩,于是云纹长幔就四垂而下。 飞雪残影,外间灯火,便如此都被隔绝。 *** 庄周在外间坐着。 他在梳理力量。 虽然表面上旁人看不出一丝一毫,但是经过原随云,苏梦枕,安倍晴明的三次人生,如今他的体内力量庞大复杂,内力,灵力,纠结缠缚。 庄周要将这些力量各自整理,不知会耗多少功夫。 好在,他在成为原随云那时,就已然在黑暗中练就了旁人无法比的耐心。 在安倍晴明那一世也已经摸索出了方法。 所以他现在甚至还有精力想其他事情。 他在想卓东来。 主神这一世维护剧情,肃清穿越者之外,并没有给他奇奇怪怪的任务。 剧情还有两年才会开始。 剧情开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庄周并不清楚。 应该说他也不可能清楚。 因为原着里根本没有写。 所以他完全不知,如今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否正常。 他也完全没有想过。 这次,他收那个孩子为义子,并不是心血来潮。 他本来是借这件事情来试探一下这个时期有没有穿越者,如果有的话,想必她们会来看一看这个义子是何许人也。 毕竟,在她们眼里,这样一件会影响后期剧情的事情,最可能是她们的‘老乡’做的。 为了这个目的,他甚至都做好了和卓东来争吵的准备。 但是卓东来竟然在不知道那个孩子吃了‘长醉’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的答应了。 这实在是再古怪不过了。 卓东来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是想要借这次大典,做什么事情? 那么,会是什么事情呢? 庄周眸光闪动。 到底,有什么,是被忽略了? 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他想了一夜,当日光升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想到。 ‘罢了。’ 庄周从桌前起身。 “阿青。” 他轻声唤道。 其貌不扬的少年从廊上飘了下来。 “好好的关注这次典礼。” ‘过了这次大典,一切都会知道的。’ ***** 长安城的风雪一连刮了两天两夜,在第三日的早上才停下来。 清清冷冷的日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满人间。 十月十三,司马超群收子。 长安古城的风雪虽冷,却浇不灭沸腾的人心。 司马超群自十年前崛起于江湖,如今已然是江湖上少有的可以称之为英雄的人物,甚至有人曾经预言,这个江湖来必定会迎来属于司马超群的时代。 这一次大典是公开的。 收到请帖的各路豪杰固然可以参加,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普通人,也可以围在院子里,看上那么一两眼。 府邸内外都是人。 贺礼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一时间,人声嘈杂。 吴婉在自己的院子里,在自己的房间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她连手都没有抖上一抖。 她正画眉。 她喜欢自己为自己画眉。 细细的眉笔微微一挑,便是清淡纤长的眉形。 青衣的侍女在她身后为她绾上发,插上白玉簪。 镜子里的人,眉目精致,五官秀丽,眼波温柔。 吴婉站了起来。 今日她少有的穿了一件红色衣裙,锦缎作里,层层织绣低垂,金丝线勾勒出海棠纹饰,袖摆领襟缝着繁花盛景图,一丝一缕,精致奢华。 她缓缓走出了屋子。 屋外,一个人在等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死了……阿编把我丢上了活力!!!两万一啊啊!!!马上还要考试,还要四级,我快吐血了…… 第52章 网更新 清清净净的光线落在漫天漫地的白色上,整个世界似乎都变得曲折恍惚起来。 吴婉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 他离她有五步之遥,穿着一身浅紫的长衣,外罩深色长髦,如冷玉透着微光的面,轮廓极分明。 一双锋利的长眉,斜飞着进入鬓角。 一双紧跟着眉峰的眼睛,眼神像温暖的皮毛裹着冰刃,又是柔滑的锦绣缠着钢刀,正直直的向她劈来。 吴婉的面上忽然浮现出一抹冷笑。 她本来是一个温柔娴淑不过的女子,就算是对着府里最低下的人,也不曾露出过一丝冷意。 谁也未曾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也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一个女子会对他丈夫的最好的兄弟,最亲的知己,露出这样一个笑容。 冰冷的如刀刃,讽刺的若针尖,狠狠的向人心深处扎去。 “卓先生。” 吴婉就带着这样冰冷的笑容,步到了卓东来的身前。 卓东来的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吴婉唇边饱含恶意的笑容不是对着他一样。 “你晚了。” 卓东来冷声说道。 “晚不晚,又有什么干系?” 吴婉伸手拂过从脸颊边垂下的一缕长发,唇边冷意更深。 “反正所有的事情你都会替他做好,甚至连他的妻子晚了,你也会替他来催促。” “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干系?” “你在他的身边就够了。” “是不是,卓先生?” 吴婉的手指狠狠地攥在发上,指尖青白。 卓东来看着她,像是看着戏台上的戏子丑角。 吴婉的声音更加讥诮:“这次你又何苦让我去?” “你站在他身后,去和他一起收这个义子不是更好?” “卓东来和司马超群的义子!”吴婉的眼里几乎要迸出血丝。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近尖利。 “你又何苦让我去脏了眼!” “够了。” 卓东来忽然打断了吴婉。 “你该说够了。” 卓东来又说道:“你的孩子要来了。” 只这一句话。 只一句话。 吴婉的神情瞬间发生了奇迹般的变化。 她眼里的血丝消失不见,眼波清的像是风,淡的像是云。 她的唇边甚至带出了一点笑意,不是刺破人心的冷笑,而是真正属于平日里的吴婉的温雅柔和的笑容。 她的手从发上拿了下来。 她的眼睛从卓东来的身上移开,看向他的身后。 远远的,一个青衣侍从走过来。 他的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是个恍若玉雕一般的男孩。 他看见吴婉,甩开那仆从的手,直直的奔过来,扑进吴婉的怀里。 吴婉伸手轻轻的抚摸他的发顶。 “走吧。” 卓东来淡淡说道,转身向厅堂走去。 吴婉神情柔和的牵着那孩子的手,跟在他身后。 仿佛刚才那个几近疯狂的女子根本不是她一样。 他们步过层层长廊,步入厅堂。 屋子里坐着很多人。 衣着锦绣的,相貌不凡的,身形奇特的,但是无论是谁进来,最先看到的都只会是一个人。 他站在大厅中央的一处大案前。 漆黑长韧的发用一条玉色锦带束起,露出略平的眉峰,一双稍显锋锐的眼,神光坦荡,颀长的身形裹在亮黑色的直身锦袍里,外面罩着一件银色滚边长髦,脚下踏着银丝翘头长靴。 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无一不是黑白分明的,便连他的眼眸都是异常的纯粹。 黑的如墨,白的似雪。 似乎这世上的肮脏龌龊在他的面前都会无从遁形。 似乎天生就该被光芒包围。 他正招呼宾客,他的笑容豁达,态度诚恳,不论是谁与他说上几句,都会感到愉悦。 他在转头间看见卓东来,唇边溢出一个明朗的笑容:“东来。” 卓东来应声走过去,站在他的身旁。 然后,司马超群才看见吴婉。 看见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吴婉默默看着他向他们走来,他眉宇间似乎出现了一丝歉意。 他走到她们的身边,伸出手轻轻拉起吴婉的手。 “婉儿,怎么这么晚?” 司马超群轻声问道。 吴婉敛去眼底寒光,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今日是我第一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总要好好打扮一些。” 司马超群的眼光更加柔和了,柔和的像是三月的春风。 “无论何时,婉儿都很美。” 吴婉的心冷的像是冰,面上却丁点不露。 司马超群牵着吴婉的手,走到大厅中央。 “诸位。”他朗声开会口道。 厅堂里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我司马超群与拙妻吴婉即将再喜得一子,感谢诸位英雄赏脸来观礼。” “如今,吉时已到。” 司马超群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将那案上两只尺长的红烛点燃。 司马超群拉着吴婉的手走上去。 案后放着两把紫檀木椅,以柔软的虎皮为垫。 司马超群和吴婉落座。 他们的孩子被人牵着站在案几右侧。 卓东来站在他们的身后。 案几前,已然铺上了红色的毡毯,摆放上软缎拜垫。 大典开始。 宝宝被三个仆从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粉团一样的脸埋在衣袍上嵌着的银色绒毛里,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清澈见底。 整个人澄澈像是未经世事的婴孩。 他迷迷茫茫的走到拜垫前,跪下去,抬起头,懵懂的看着司马超群和吴婉。 他看见司马超群的时候眼里有了一丝亮光,他大大的露出一个笑容,圆润小巧的牙齿整齐的露出来。 “义父。” 宝宝的笑容明亮而满足。 丝毫没有原来的那个孩子的影子。 庄周的唇边笑意更深了。 “还记得我教你的吗?”他轻声说道。 “恩。” 宝宝应了一声,弯下腰,深深的磕头。 一个。 吴婉的手下意识的攥紧。 两个。 众人的心里已然开始准备恭贺之词。 三个。 宝宝磕了三个头,就要抬起头来。 轻微的破风响声,一只劲弩忽然从众人射出,笔直的向他的脖颈飞去。 庄周的手指颤动了一瞬,然后慢慢放下。 他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寒冷的几乎不带人气的光芒。 鲜血飞溅。 宝宝稚嫩的脖颈被穿透,劲弩从他的咽喉处飞出,狠狠的钉在案几上。 他的身躯倒了下去,粉玉一般的脸上还带大大的笑容。 明澈干净的一如初生。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讶与恐惧。 这一箭来的太突然。 在坐的诸人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 这一箭也来的太快。 快到就算是反应过来,也没有谁能够去救。 厅堂里,在一瞬间连空气都凝滞了。 众人看向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他从案后走下来,伸手抱起宝宝,死死的盯着那个孩子的尸体,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映红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眸。 “很好!”他厉声说道。 他的的眼里有哀戚,有愤怒。 他看向卓东来。 卓东来却没有看他,他正在看那支钉在案几上的劲弩。 于是司马超群转过头来,厉声道:“还请各位暂时不要离去。” “今日之事,我必彻查。” 众人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很是复杂。 吴婉也走下案几,走向她的孩子。 她与司马超群的孩子不过六岁的年纪,哪里见过这样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神情木木呆呆。 吴婉低头将他抱在怀里,嫣红的唇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先这么多吧,不过按这个榜单,明天不出意外的话,会是粗长君,求抚摸,求包养!!!我现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考试月的活力,伤不起== 第53章 文学网最新更新 这是世上的一切都在死亡。 人在死亡。 世界也在死亡。 每一个人都会死亡。 但是,有些时候,有些地界,死亡不该出现,也不能出现! 可惜它到底是出现了。 就发生在司马超群的眼皮子底下,就在这么多宾客这么多旁观者的眼前,就这堂而皇之的猝不及防的带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这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对司马超群来说尤甚。 他十八岁崛起于江湖,身经大小三十三战,未曾尝过一败。 过人的武功,高大英俊的样貌,真诚坦荡的笑容,无人能及的侠义风范。 司马超群在很多人的心中早已是江湖上一个响当当的英雄! 只差一步就能成为天上明月星辰一般的传奇! 现在,这样的一位英雄,一位未来的传奇,却被当面杀死了即将入门的义子! 这无异于粪土掷衣襟,飞唾啐颜面,是生生往人心窝子掏的侮辱。 自古主辱臣死。 司马超群的话语刚刚置地,就有十几个穿青色小褂的壮硕汉子从厅口围将上来,隐隐将众人包围。 这些汉子个个背负长剑,粗布衣服下的肌肉隐隐隆起,双眸里燃着灼灼的恶火。 原来人声鼎沸的厅堂此时格外的寂静。 这猛然而至的寂静就像是杀人的刀,夺魂的剑,最是迫人。 堂中右侧‘嚯’的站起一个人来。 一身的狐裘袍子,远山眉,桃花眼,生得一张俊挺的好相貌,头上三千烦恼丝根根不剩,若是那在无日无月处,必是圆如明珠,灿若满月。 这人本姓郝,后来不知怎么的在深山野庙做了个小沙弥,再回尘世,却已习得来路不明的一套刀法,占了一处要道,身列三十九路绿林豪杰之位。 这人也不忌讳自己的经历,甚至对外只称自己为了圆和尚。 了圆冷冷的哼了一声,一双隐隐藏着凶光的眼睛逼视司马超群。 “司马大侠,我等千里迢迢前来恭贺你喜收义子,怎么?如今,你这义子福薄命短,经不起你司马大侠的霸气,迈进那阎王殿落入那忘川河,还要我等陪葬不是?” 这却是睁眼说瞎话了。 那劲弩分明是这堂中一人射出去的,便是当真福薄命短,也是有人改了生死薄阴阳录强行造就而来! 只是这话虽然偏颇,但是含义却不偏颇,这堂上众人谁人不是枕着尸骸,卧在血海,甚至打断自己的骨头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的主儿,今日若真是被司马超群一句话就乖乖一动不动任人拿捏,那传出去岂不是连街口小儿坟里老鬼都会笑掉大牙! 司马超群是英雄,他们也不是墙上烂泥,山中狗熊! 如此堂上无一人说话,都要看司马超群如何说话。 “陪葬?” 司马超群忽然笑了。 他平常爱笑,但大多是晴空白鹤一字成行般明亮疏朗的笑容,哪里像是这般,恍如宝刀砍断火莲,既锋利又悲伤。 “我司马超群岂是那样的人!” “在座各位哪一个不是这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不说我留不住,葬不了,便是留得住,葬的了,我岂能因为我一己之私让这天下无数好男儿失了榜样,让诸位家中女子失了夫君,让幼龄孩童失了父亲!” 司马超群怀抱着一具尸体,一双冰雪打底浓墨点染的眼眸便是带着愤怒,也只让人只觉得坦坦荡荡明明灼灼的怒意。 “只是,我也是一位父亲!” “我怀里的也是一个孩子!” “这天下间岂有哪一个父亲能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而不去找寻凶手!不用仇人的鲜血洗刷悲痛与屈辱!” “我敢说,没有!” 司马超群嘶声说道。 “杀子之仇若不报,岂能为人!” 司马超群的目光所到之处,众人顿觉得他脸上的神情像是带着血,渗着火,一时间竟觉得和他感同身受一般。 那了圆嘴唇蠕动着,还想说什么,却见一人望来。 这人正是手里拿着刚刚从案上拔下的劲弩的卓东来。 卓东来的眸光冷的像是十二月的冰河,眼波一转,就将人的骨骼筋肉都冻得麻木,从心口生生的往外冒出呲啦啦的凉气来。 “怎么,了圆‘大师’还想阻挡一个父亲为自己的孩子报仇不成?” “《众经撰杂譬喻》曾言,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想来了圆‘大师’定然是读过的,只是不知道这冤若是报在你身上,你可否饶的了?” “不若我们改日试试?” 卓东来的声音本是极好听,宛如月下锦绣一般,现在这带着嘲讽般的一口一个‘大师’,却是亮出了锦绣下藏着的钢刀,锋芒毕露,咄咄逼人。 了圆顿时成了被糊了嘴的葫芦,丁点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我倒要看一看能查出什么来。”悻悻的坐了回去。 吴婉在一旁看着,搂着孩子的手情不自禁的用力,一双素白的手简直像是要冒出青筋一般。 那孩子偏生不哭也不叫,神色依旧木木呆呆的,活像受了过大的惊吓,成了死物。 从众人中又站出一个人来。 青袍,花白发,用一根素木簪子挽在脑后,脸似风干的橘皮,连眼皮都搭拉着,看上去简直像是半入了土的老鬼。 这一个人站起来,佝偻着腰,先咳嗽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司马大侠要查就查吧。” “这杀子之仇的确不得不报。” 说了两句,他就停了下来,伸出鸡爪子一样的手揉了揉自己干瘦的胸膛,似乎要喘不过来气一样。 “想当年,我的二子被那山中霸王薛三给斩了,我也是这般心情。” 这下,众人更是不说一句话了。 这个老货看上去一副半脚入了阴间的要死样子,平常却是最注重名声不过。 他都不在乎了,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 卓东来拍拍手。 从厅外立刻走进来十三名青年。 这些青年神色平淡,脚步却是虚浮,显然是半点武功也不懂。 “委屈各位了。” 司马超群道。 众人闻言站起身来。 青年们轻手轻脚的靠近众人,他们虽然面貌各不相同,手却是异常的相似,柔软的跟柳条一样,轻轻的在人身上一拂,就能探得这人身上的各项物事。 便是藏在那芳草密密的难言之地,也逃不过他们的一双慧眼,一双快手。 众人的眼神不由再度复杂。 司马超群的手下必定有神偷。 江湖上,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起神偷二字。 但凡当得起神偷二字的人,必定知道一些常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那么,司马超群和卓东来岂不是也掌握了这些秘密? 这其中又是否有他们的秘密? 无论这些人脑子里转的是什么念头,他们也不会说出来。 不过瞬息,那些手指柔软的青年已然离开了他们的身体。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的目光都死死的盯着他们。 十三名青年,无一例外,都摇了摇头。 司马超群的眼神一下黯淡了下来。 卓东来的眼神却更亮了。 他开口道:“去检查椅子。” 十三名青年依言而行。 众人神色古怪的看着这群年轻人像是对待什么绝世危险的凶器一样谨慎而小心的对待几十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木椅。 “这是不怀疑人,改怀疑椅子了,我带是没听说过这天下间还有能杀人的椅子!” 了圆的弯出一个凉薄嘲讽的笑,刺声说道。 司马超群和卓东来连看也没看他。 他们的目光跟着那些青年。 一个年轻人忽然顿住了。 他抬头望向卓东来。 卓东来的眼里似笑非笑,淡淡点头。 一时间,所有的人的目光都投在了这个面目平常的青年身上。 青年深呼一口气,伸出手。 他的手有些颤抖。 这本不该出现他身上。 他从六岁开始习术,至今已然一十八年。 可偏偏他的手现在在抖。 这不怪他。 任谁想到自己将要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一个能在这江湖上引起腥风血雨的秘密,他的心情难免会有些激动。 何况他只是一个青年人。 这双颤抖的手摸上椅子的底部。 作者有话要说: 头儿晕晕,涕儿溜溜,我要不要这么苦逼,下周考试啊掀桌,你们有特效感冒药没有吗,介绍点 给你们看一个好玩的,我今天写的:  一身的狐裘袍子,远山眉,桃花眼,生得一张俊挺的好相貌,头上三千烦恼丝根根不剩,若是那在无日无月处,必是圆如明珠,灿若灯泡! 我当时写的时候笑爆了。 ps:谢谢冰冰同学的地雷,亲一个。 pps:周五更新,我需要休息! 第54章 网更新 椅是好椅。 从椅背到四足都是一水儿的整块紫檀木,线条流畅,往那金马玉堂上放也是放得。 青年伸手进去,柔软的手指像是花一样,也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动作,便听‘啪’的一声,从那椅子底下竟是生生卸下一块薄薄的硬木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那木椅下竟是藏着精奇机关! 将硬木轻轻地搁在一旁的梨花木长案上,他握住那椅背,指上一用力,勉强把其整个翻了过来。 众人这才得以看见椅下景况。 质料上好的紫檀木在底部被用工器细细的掏出一方方正正的凹槽,凹槽中嵌着些奇形怪状的铜质拨片,不知是做什么用处。 但便是这些奇形怪状的铜片,在这数九寒天的年月,让青年的额上滴下了一粒汗珠。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奇怪,像是看见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司马超群也行了过来。 他怀里空空如也,只有些许血水随着他的行走间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似是落下几朵花儿一样。 那宝宝被他放在那铺了虎皮的檀木大椅上,头歪歪的搭在椅背上,一双圆如珠子似的眼睛正无焦距看着台下众人,十成十的诡异。 他的眉峰皱了一瞬:“这是什么?” “这是弩。” 那青年缓缓开口说道。 众人的神色也一下变得奇怪起来,甚至有人看那个青年就像是看一个失了心智的疯子一样。 这分明是一把椅子,难道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铜片,就能成为一只弩? 这实在是再荒诞不过的事情。 “这的确是一支弩。” 青年再次开口道。 他的眼神里忽然流露出一种痴迷的神色。 “这不仅是一支弩,还是比这世上大多数劲弩都要精致的多。” “望山。” ‘悬刀。” 青年一样样的为众人解说,面上仿佛要放出光来,。 这东西实在是造的别致,任何精通兵器铸造机关奇巧之道的人物都忍不住大大的赞扬一番。 “行了。” 卓东来忽然开口道。 他走上前去,伸出一只白的几乎没了血色的手掌,手指根根修长,似是浸着冰霜沐着雪雨精雕细琢而生就的。轻轻拨弄着那些奇形怪状的铜片,他道: “我不想知道它是怎样的制造的,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么的精奇,我只想知道它是怎样杀人的。” 青年浑身震了一下,一腔热血顿时被兜头的冰水冷了七七八八,他回过神来,指向一处。 众人看去。 那处嵌着一枚细细的铜环,栓以一根精细天蚕丝。 “这根天蚕丝一直通到椅子外部,人只要用手一拽,就可以发射弩箭。”青年解释道。 卓东来凉凉道:“倒是好精巧的心思。” 的确是好精巧的心思。 谁能想得到这厅堂里座椅下竟然藏着这么个奇巧机括? 谁又能想得到自己竟然是坐在一只劲弩上? 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必定有着一副精细心肠一身通天手段,否则又怎么能想出这样一把椅子,又怎么能将这把椅子堂而皇之的放到着厅堂之上? 这无异于卧榻旁悄然放着他人的钢刀,衣襟上染了不知名药粉,最是令人忌讳不过,漫不说被敌对的主人,便是客人也无端端的生起了微小的恐怖。 卓东来眼底的寒光中悄然晕了些满足得意的神色。 “谁坐这张椅子?”司马超群道。 “是我。” 从众人中缓缓步出一个人来。 黑长衣缀紫貂,单眼皮高鼻梁,宽肩长腿萧萧肃肃,便不是龙章凤姿也是相差无几。 可惜这人往那一站,就像平地刮起了寒风飞雪,便是连声音,也是在冰河里浸了再浸,确认再无一丝热度,才发出来的一般。 活脱脱的一株冰山上的高岭之花。 此人姓楚,单名一个信字,却是世代的商家。 莫看他一副目下无尘红尘俗世半点不沾边的摸样,真到了那生意场上市井道里,最爱干的事情就着仗着这副皮囊忽悠人,当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蚊子肉里也能炸出三分油的主顾儿。 冰雪也似的外皮却包了一团黑黑的芝麻。 “原来是楚公子。” 司马超群一双浸着冰火的眼眸明明荡荡的望来:“楚公子可曾感知到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人?” “没有。”楚信唇上挑的一寸,答道。 这话一出,这堂里就像是被冷风刮过一样。 “好。” 司马超群慢声道,他此时神色倒是像收了刀剑入鞘,声音平稳也似静水。 “如此便请楚公子多留些时日了。” “该是如此。”那楚信不急也不恼,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那些青色小褂的壮硕汉子就要将楚信‘请’下去,旁里忽然又跳出来一个人来。 一颗头颅圆如明珠,灿如满月,不是那了圆还是谁? “且慢。” 他朗声说道,一双桃花眼凶煞煞。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若是屈打成招,不是白白在这天地间又新增一条冤魂?” “普天下谁人不知卓爷的手段?” “剥皮煎肉抽筋断骨何曾眨过一眨眼!” 一时间,了圆的敌意讽刺都化在言语中,似是斧钺刀叉□裸的露出锋芒,劈头盖脸的向着卓东来砸去。 卓东来却是连理都懒得理他了,那眼神看着了圆,就像是看着一个将死的物事,跳梁的小丑,全身上下一须一缕也不值得他怒上一怒。 这种不屑更是伤人。 了圆的一张俊挺好面容像是染上了胭脂,双眸更是似乎气出了恶火。 “既然了圆不放心,便也和楚公子一道留下,也好看一看东来是否有那剥皮拆骨的本事。” 司马超群上前半步,移到卓东来的身前,道。 他的语调并不多么激昂,却有一种铮铮的不容置酌的威严。 那了圆梗了片刻,一点头,答应了。 ******* 待这处好戏落幕,众人散去,天色已然要晚。 金乌欲坠,暗金色的光铺陈在空中,洒落在世间,映的人的面容晕晕凉凉不甚真切。 堂中只剩下了司马超群,卓东来,吴婉和孩子。 吴婉抱着那木木呆呆的孩子站在堂中一角,一双眼望着司马超群,似乎惊讶,又似乎恐惧,无端端的多了一丝平日里绝不会有的风中柳絮飘摇不定的柔弱美感。 庄周步到吴婉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又看了一眼木木呆呆的孩子。 “莫怕。” ‘回去吧。” 他的声音本就清朗,这样温柔的说话更是带着能一种抚慰人心的错觉。 吴婉缓缓点头,带着那孩子径自离去。 她的背影安静优雅,看起来似乎已然恢复了从容,但是内心是如何的,却无人能知。 这堂上终是只剩下他与卓东来二人。 庄周道:“不是楚信。” “我当然知道不是楚信。” 卓东来的答道,他的眉眼间悄然挑起一丝讥讽。 “楚家三百年间都过问商家之事,从不涉足江湖争斗,现下犯不上为了一个孩子失了自己中立的做派。” 卓东来抚弄着手指,道:“不过这样子总要作上一作,江湖最是重威信二字。” “要有威,才能有信,有了威信才能号令群雄,才能让人屈服于你!” “这也不失为又一处立威的机会。” 庄周的眼里忽然出现怒意。 “这不是什么机会!” 他冷声说道。 “我不会把我的孩子的死亡当成什么机会!” 他说罢,不再看卓东来,走上前抱起宝宝的尸体,走出了厅堂。 卓东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唇边忽然扯起一个笑。 既寒凉又凶狠。 戳人心窝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我不是故意不更新的,只是被卡文大魔王附身了==,昨天到今天才写出这么多tt ps:你们猜凶手是谁?卓东来知不知道? pps:谢谢阴森戏码的地雷,亲一个!! 第55章 网更新 庄周步出厅堂,伸手招过一个青衣小褂的汉子,低下头,轻轻将宝宝的尸体交到他手上。 “备一份好棺,就停在那亭台之上。” 庄周随手一指,极目所到,一小亭凌凌然于冰水之上。 “大仇不报,木不封棺,棺不入土!” 漫天漫地,雪若鎏金。 却及不上他眼里灼灼赤红的怒火。 那汉子在这样的目光下,四肢百骸都像是被人生生的放入火里烘烤,血液鼓噪不休。 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一样。 “是!” 他朗声喊道,面上发出一种执着的光来。 这就是江湖。 无论是谁,心里都藏着那么一滩热血! 这就是英雄。 一句话,便能点燃一种信念! 那汉子抱着孩子,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庄周向前步了几步。 他眼里的怒意悄然消融,便是烈日下的冰雪,热火里的纸张也不比那速度,眨眼间,已然是一贯的晴空长风般的坦荡。 世事如戏。 世人如戏子。 他,尤甚。 世人皆道庄周似蝶,蝶似庄周。 可谁又知道,庄周早已不是当年的庄周。 没有了余瑾的庄周。 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提了一口气,脚尖一抬,庄周便掠了出去,一路上眼中所见,鼻中所闻,心中所感,皆是茫茫雪意。 待他到达东暖阁,心里倒是开阔了不少。 伸手推来门,解了貂裘,他走进里间,唤道。 “阿青。” 面目平常的少年动作诡异的从梁上飘了下来。 “你查到什么特别之处没有?” 少年一双暗沉的眼紧紧的盯着地面。 “没有。” “没有?” 庄周转头看向他,眼神厉得像是钩子。 “那你告诉我那椅子是怎么混进去的!” “那线又是谁扯断的?” “难不成还是鬼魂不成?” 少年噗通一声跪倒了地上,深深的低下头。 庄周沉默一会,叹了口气:“罢了,我本不该对你生气的。” “如果连你都查不出,那这件事也只有一个人能知道了。” “下去吧。” 少年扣下一个头,又回到了梁上。 庄周坐到榻上,伸手为自己到了一杯茶,眉峰微皱。 能把椅子放到和厅堂之上,不被阿青发现,这人必定在他的身边。 那么,是穿越者还是卓东来? ‘可惜在这个世界,只能用武功。’ 庄周想道。 ‘若是能用阴阳术,又何必如此如深陷迷雾?’ **** 这世上每一分钟都有人在死亡。 有些人死了,连土地上一粒沙砾都激不起来。 有些人死了,却是沧海干,桑田起。 司马超群的义子堂堂皇皇的被人杀于大典之上,这样的消息刚刚传出去,石井街巷,茶楼酒肆,青楼楚馆,各般人马如蚊蝇见生血,哗然喧嚣,可惜真相如雪泥鸿爪不见丝毫脉络,讳莫若深。 三日后,一顶青轿一摇三晃的晃进了司马超群的府邸。 这是一顶再普通不过的轿子,青布帘,黄木椽,便连那抬轿子的人也是四个病怏怏哈气连天的中年汉子。 这四个病汉子将轿子抬进了后门。 方进去,就见一个人站在雪地上。 紫单衣,黑长靴,貂裘绒,眼里噙着温柔晕着寒光,不是卓东来还是谁? 青轿落地。 一个病汉子掀起轿帘。 从轿上踏下一个人来。 这人生得一张异常夺目的面容,弯眉勾眼粉唇,漂亮的触目惊心,便是连肌肤都凝白细致光芒辉辉,往那一站,就是那冰雪里的红莲一朵圆盘上蹦蹦跳跳的珍珠一枚,任谁也忽视不了。 可惜这样的人物便是穿着一身暗红的锦缎长裘,依旧显得那身子像是风中的一根竿子水里的托起荷花的根茎,让人觉得稍大点的动静都能让这竿子离了地,荷花离了茎。 浑身上下大约只剩下嶙嶙峋峋的一堆骨骼。 “宋大人。” 桌东来向前迎了几步,脸上挂上了笑。 不是冷笑,更不是透着三分寒意七分温柔的微笑。 而是真真正正的的十分得体优雅的笑容。 那位宋大人勾魂媚眼一眯,线条流畅的朱唇一抿,却是生生抿出一个看起来含情羞怯的笑容来,衬着那般好容颜,到像是秦楼楚馆挂牌的花魁娘子。 娘子? 他若是娘子,这世上只怕再无嫖客,倒也算是成全了一片朗朗乾坤。 这长安城的魑魅魍魉谁人不知宋石宋大人生得一张春风桃花狐狸面,毒蛇恶鬼冷心肠。 只要是进了宋大人的牢狱,便连那天生恶毒狠戾的胚子,也不得不得哭着喊着只求干干净净痛痛快快的一死。 剥人皮作衣,削人骨为箸,但真是不枉他名字里的那个石头的石字! “卓先生。” 宋石笑道。 “不知宋大人今日来此是何意?” 卓东来也笑道。 宋大人拢手,也不答话,问道:“司马超群呢?” “听说他死了儿子?” 他的口气竟是带着十足的幸灾乐祸,也不知是对着谁。 “是义子。” 卓东来答道。 “哦?”宋石扬声说道:“我怎么听说是死了儿子,要不怎么会说出‘大仇不报,木不封棺,棺不入土的话来?” “还把楚家的公子给扣了下来?” “却原来是只是一个义子啊?” 这段话却是语调一句三折,楚家二字更是停顿了好一会,生怕卓东来品不出其中意思一般。 卓东来怎么会不明白? 若是不明白他怎么会等在这里? 他笑道:“我们留楚公子本也只是希望能查出一点线索,如今这线索已然出来了,自然是会送楚公子回家。” “什么线索?” 宋石歪歪头,问道。 “这却是不能说,万万牵连不到大人便是。” 卓东来道。 宋石也不生气,只无趣的抿了一下嘴,倒是诡异的带上了几分天真。 “你向来是个明白人。” 说完这句话,他竟是转身又上了青轿,挥了挥手,四个病汉子立马围了上来,小轿又一摇三晃的晃出了司马超群的府邸。 卓东来脸上的笑容收了个干净,踏着雪,向西楼走去。 西楼前已然站了一个人,感应到卓东来,一双坦荡明亮黑白分明的眸子就看了过来。 “东来。” 那人唤道,面上却无笑容。 正是司马超群。 “他来过了?” 司马超群问道。 “是。” 卓东来答道,在旁人的面前,他向来显得毕恭毕敬。 “让你放了楚信?” “是。” “我不会同意。” 清清冷冷的日光落在雪上,再落到司马超群面上,显得线条格外冷峭,像是一把钢刀。 “现在楚信是唯一的线索。” “宝宝的棺材还停在亭台之上,我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我知道。” 卓东来道:“你说过的话,自然不能不算数,我也不会让他不算数。” “给我一个时辰,你马上就会知道线索。” “好。” 司马超群缓缓点头。 “我现在就给你一个时辰,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卓东来的眼里浮现出一种讥诮,缓缓步进了西楼。 作者有话要说: 等文的姑娘们我很抱歉,这两天我要考概率论,又要考四级,几乎整天都泡在图书馆,晚上不到断电不回来,所以没更的时间有点长,等我明天考完四级,应该就不会了,再次致歉! ps:今天刚考完概率,应该能过~ pps:姑娘们祝福我四级过了吧~ ppps:庄周大约吃亏就吃在没想到卓东来是穿越者,摊手,至于推到问题,放心不会远了呦 第56章 网更新 西楼第一间,便是卓东来要去的地方。 卓东来推来门,一眼就看见了楚信。 楚信盘腿坐在榻上,依旧是一副目下无红尘的模样,冰雪一样的脸上不说恐惧,便是张皇也是一点都无。 “楚公子。”卓东来淡淡道:“住的可还习惯?” 楚信伸腿从榻上下来,道:“尚可。” 卓东来径自做到桌前,伸手为自己和楚信斟了一杯茶 “这西楼虽好,但想是比不得楚公子的宅邸。” “宅邸虽好,但是住久了总会烦躁。”楚信也坐了下来:“换一个地方,也是另一种滋味。” 啜了一口清茶,楚信的眼里像是沉着冰棱,道:“三日之期已过,卓先生也该履行诺言了。” “你一个时辰后就能从这里出去,拿到那样东西。” 卓东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但是别忘了你还有一件事没有做完。” “我自然知道。” 楚信的答道。 他忽又一叹:“只是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卓先生的用意。” “这种没头没尾的买卖实在是再奇怪不过,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也就只遇见了这么一件。” “卓先生,到底想要什么?” 楚信抬眼看向卓东来,眼里少有的带出几分好奇。 他向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可这时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催促着,问出了这句话。 “与你无关。” 这句话一说完,卓东来就起身,站在了窗前,再不说半句。 沉默悄然降临。 楚信呆了一会,也起身,步到了卓东来的身旁。 卓东来正向下看,出神到竟是连楚信站在他的身侧都没多大反应。 楚信不由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 长安城的雪向来霸道得很,携着冷风,裹着寒气,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 雪上又覆新雪。 窗下有个男人默默站着。 那人负着手,抬着头,一双锋锐明亮的眼望着面前晕着微光的苍白世界,雪花些许落在衣上,些许消融在面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上一眨。 楚信在上望着,只觉得男人像是壁立三千的高崖,巍峨不动,衬着那长风大雪,无端端的霸气逼人。 自有一种灼灼明明引人尊崇的气度。 连那守门的汉子都情不自禁将腰板挺得更直了些,眼里的神光更盛了。 这世上也许当真有一种人天生就能感染他人。 “司马超群……” 楚信想道,不由喃喃出声。 这一叫,却是将卓东来神志叫了回来。 他看了楚信一眼。 只一眼。 却让楚信整个人都愣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暗沉的像是地下经年不曾流淌的河流,黑黑沉沉,半点光芒也透不进去,却又偏热得让人的四肢骨骸血脉皮肉都悉数被炸的飞灰湮灭,丁点不存。 楚信顿时生出一种念头,面前之人下一刻就会一刀劈过来。 劈得他血肉横飞尸骨无存。 楚信这样想,身子不由就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哪里还有半分冰山上高岭之花的风范。 无论是看起来是怎样洁净透彻目下无尘清傲高贵,真到了猝不及防的时刻生死大事的关头,又有几个人有心思想那皮像之物,如此便是,本性毕露。 卓东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时辰到了。” 说罢,转身而去。 楚信稳了稳心神,跟了出去。 **** 卓东来在楼里呆了一个时辰。 庄周就在楼外站了一个时辰。 漫天漫地的雪落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动。 漆发如墨,眼色如刀。 不知为何,最近他总是想起过往常事。 开封的大雪,开封的人,开封的梅花。 桩桩件件,点点滴滴,本以为已然被他抛弃的一干二净的东西如今却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足履踏雪声入耳。 庄周微微侧头一望,却见卓东来已然从楼子里出来了。 他的身后跟着一人。 单眼皮高鼻梁,宽肩长腿,龙章凤姿,只那股子冰雪一般的姿态无端端的打了个折扣。 正是楚信。 眼波一动,庄周露出一个笑容。 碧空万里,海上长风也不及他明亮坦荡。 他却只看楚信,连眼角都没有从扫一扫卓东来。 “楚公子必定是想起什么来了。” 楚信冷冷看了他一眼,直直的向他走来。 一步。 两步。 擦肩而过的瞬间,楚信动唇,吐出两个字。 司马超群眉梢不动,眼里却浮现出一丝惊讶。 是他? “东来。” 他看向卓东来。司马超群从来都相信卓东来的判断,就像当日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一样。 卓东来淡淡点头。 司马超群的眼里忽然爆出一团精光,厉声道:“很好。” “今晚子时,将他带到朝云亭之上。” ****** 夜无月,有雪。 朝云亭。 朝云亭本是一座水上亭台,凌然于湖面之上,如今寒冬时候,极目望去,湖面寸寸成冰,倒显得那通往岸边的玉石平桥多余。 司马超群从冰面上直接行了过去。 他的足步缓慢平稳,手里提着一盏六角纱灯,飞雪融进灯影,长风卷起袍角,男人的身姿却是纹丝不乱,便是行在冰上也宛如行在平地。 不过转瞬,已然踏进亭台。 亭台本该有灯,但如今却是晦晦暗暗晕晕然然一片,司马超群侧首一望,却原来是那台子一侧高悬于鎏金弯钩上的其中一只灯笼不知何时被风雪吹落了下来,滚到冰面上,烛熄光灭,化成这风雪夜色中的一死物。 眉峰皱了一瞬,他脚上用力,雪白衣襟浮动间,已然兔起鹘落,将手上的纱灯勾到弯钩上。 昏昏黄黄的光顿时漫漫的笼住了整个亭台。 也笼住了亭台之上半成人身量的棺材。 司马超群走上前去,默默地站了一会,忽而轻轻道: “我虽救不了你,但是至少能让你死后的前路不至于过于曲折幽暗。” “你的仇我到底是会报的,你若真是有灵,便在那黄泉路上等一等,看我怎么为你报仇。” 司马超群刚刚说完,从那亭台内屋就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一双锋锐的眼在灯下越加如锦缎裹刀锋,每一眼,每一动,都是醉人的温柔刻人的锋利。 卓东来道:“他就在里面。” 司马超群淡淡点头,步了进去。 亭台内连一处屋榭,本是夏日是午睡乘凉所用,如今倒是被司马超群和卓东来二人用来做审问之地。 梨花木长案上摆着两盏琉璃灯,屋内虽说不是明明朗朗一片,也是勉强能看的清楚。 地上团着一个人。 一颗寸草不生的头颅映着光,正是了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写了一下午,本来是想今天更一章粗长君慰劳大家,但是最后只写出这么多==,没多少感觉,明天我继续吧。 ps:我觉得这几章剧情有点拖了,再下去估计都能单开文了,所以估计后几章我的节奏会加快,一个世界的上部分我不打算超出十五章,乃们做好准备哟~ pps:下个世界看情况,没准回我写过的其中一个世界。 ppps:爱你们呦~~~,有什么意见一定要跟我说,我第一次写文,文笔文风人设剧情什么的可能都会有问题,我需要你们的鞭策养成,当局者迷,希望能在你们的帮助下,写出更好的文,毕竟我真心喜欢文字,也想长久的走下去。谢谢! 第57章 网更新 了圆本生得一副好身材,虽说不是宽肩长腿也算得上身量适中,如今却双手双脚缩在胸前,团团的像是一只午睡的猫儿。 只这只猫儿却是面色青白,连呼吸都是若有若无的。 “这是怎么回事?” 庄周眉峰一皱,问道。 “封了穴道,省的做出什么麻烦事来。” 卓东来淡淡道。 话是这么说,但了圆哪里是光光被封了穴道的样子? 明显是在被带到司马超群面前之前就被卓东来好生的教育了一番。 庄周和卓东来彼此都心知肚明。 庄周也不再问,抬脚就揣上了了圆的肚皮。 这一脚看似凶狠,其实未花上一分力气,可了圆现在连半分武功都没有,立马闷哼一声,睁开了眼。 刚睁开的一双桃花眼雾煞煞,水蒙蒙,在晦暗不清的琉璃灯光下,倒是比当日大堂之上多了几分可爱,惹得庄周都有一瞬间,荡漾了…… 可惜这样一双可爱的眼睛恢复神智后,却冒出了再丑恶肮脏不过的光芒。 深切的恐惧之光。 他看着庄周与卓东来,活像看着两只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了圆全身颤抖着,肌肉抽搐着,似乎连站起来的念头都丧失了,只一味蜷缩在地上。 像是一只被剥了皮毛的猫。 再无一分质问司马超群卓东来时的生机与勇气。 庄周不由得用眼角瞥了一眼卓东来。 卓东来笑了一笑,神色既自得又寒冷。 这世上有很多人。 有些人或许看上去无懈可击,远远看着圆润完美的像是一颗打磨光滑的石头,但是其实离得近些就会发现,那不过是一颗裹着一层薄薄的石头外衣的鸡蛋。 只要你足够聪明,足够有勇气,就能轻而易举的敲碎外衣,倒出里面甘美的汁液。 到时一切都会明明白白的呈现在你的面前。 卓东来无疑是这样一个足够聪明,足够有勇气的人。 这大约也与他的经历有关。 当一个人能够了解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不是与他相处了多年,就是他与他必定有什么共同之处。 :“你现在什么都可以问。” 卓东来的眼里有讽刺的光。 “现在就算是你问他最喜欢女人的什么地方,他也会告诉你。” “我对这个没兴趣。” 庄周冷声道。 他蹲□,伸手扣住了圆的脖子,让那双桃花眼正对着自己的的面容。 “是你杀了宝宝?” 他的声音很冷,却没有杀气。 但了圆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他飞快的摇了摇头。 “那是谁?” 庄周手上用力,喝道。 “公……”了圆含含糊糊的吐出一个字眼,声音小的连幼猫的叫声都不如。 “是谁?” 庄周又问一遍。 这次了圆终于说清楚了,但是庄周却宁愿觉得自己没有听清楚更好。 他说的是:“公孙宝剑。” “怎么会是他?”庄周忍不住喃喃道。 这并不是十足的做戏,他确实没有想到是这个人,准确点说,应该是如果了圆没有提,他根本就想不起来有这个人存在。 这不怪他。 对于只出过一次场而且一出场就因为追杀司马超群,被高渐飞一剑杀死的标准配制型炮灰,他实在也不该有太多的印象。 “怎么会是他?”庄周一把将了圆扔了回去,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重复道。 “怎么不会是他?” 卓东来厉声道。 庄周猛地回过头,他死死的盯着卓东来,像是要从卓东来的脸上得出一个答案。 至于是什么答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我记得他是第一个赞成大镖局的成立的人。” 庄周沉声道。 “他的确是赞成大镖局,”卓东来看着司马超群,像是看着一个天真的不肯面对事实的孩子。 “但他并不是赞成你。” “大镖局一定要成立,领头者却不一定要是你。” 庄周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一种神光,那是一种愤怒与屈辱的神光。 卓东来明白司马超群必定想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他还是说了下去。 他要司马超群愤怒,越愤怒越好。 愤怒往往能让一个人短暂的丧失理智,失去仁义。 “想要人一个人丧失领导的地位,最好的方法就是打击他的威信。” “凡人无威信尚且无法立足于方圆之地,何况一个领导者?” “如果你没有了威,没有了信,那么你司马超群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武艺的稍微高强的一个武者!” 司马超群的眼眶已经红了。 “所以他们就去杀死一个孩子?” “孩子?”卓东来冷笑一声:“你该庆幸他们不是直接杀死你的亲生孩子。” 就是这样的眼神。 卓东来的心里情不自禁的涌出一种奇妙的空虚又满足的感觉。 那满足感实在是太过强烈,强烈到他不得不死死地握住拳头,才能不在司马超群的面前露出一丝破绽。 上一世,在那间精雅的卧房里,在‘吴婉’的尸体前,司马超群露出的正是这样的眼神。 那空虚感也实在是很强烈,强烈到他不由自主的去想一个问题。 如果,如果有一天,卓东来死了,司马超群是不是也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可笑,所以卓东来只允许他在脑海里转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比一瞬还要短的时间。 当他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有过那样的念头。 “我们必须反击。” “公孙宝剑想要让我们失去威势,我们就用他的尸骨让这天下人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威势!” 司马超群狠声道:“好!” “不过我不是为了那个什么所谓的威势,我只是想要为一个孩子报仇而已。” 卓东来淡淡道:“你是司马超群,你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 ******* 江湖代有才人出。 既是良材美玉,怎甘蒙尘? 既是人中龙凤,又怎甘去做别人笼中雀鸟帐下走狗? 自是不甘。 有不甘就有反抗,有反抗就有争斗。 江湖向来是争斗之地。 不争斗又怎么能称得上是江湖? 十二月十二,天微寒。 公孙宝剑收到有生之年最特别的一张‘请帖’。 这封请帖来自长安,来自司马超群。 总共十个汉子。 无一不是好汉子,筋骨壮实,肌肉峥嵘,血气旺盛,每个人的眼里都带着一往无前的神光! 这十个汉子站在公孙府邸的朱红大门前,见着公孙宝剑,二话不说就开始脱衣服。 公孙宝剑手里的折扇都被惊得落到了雪地里。 这些好汉子脱得干干净净,赤条条热腾腾的就躺在了大门前的雪地里。 仔细看去,他们竟是用身体摆出了一个大大的‘战’字! “战!战!站!” 杀气惊人的呐喊从十具雄壮的**的口中发出,响声震天,气势无两! 战意冲天! 公孙宝剑面色变得像是跟早冬的黄瓜一个颜色。 ‘战’者,非生即死。 ‘战’贴,无人可不接! 公孙宝剑不可能退,他也无路可退! 他的身后是关东七十二大寨。 是荣誉! 是名声! 是权力与财富! 他怎么能退? 他只有战! 于是他问:“什么时候?” “三日后。” “什么地点?” “灞桥。” 公孙宝剑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倒是看得起我!” “好!我应了!” ****** 春秋时,诸雄争霸,改滋水为灞水。 昔日王翦伐荆,"始皇自送至灞上"。 由是灞桥又称之为‘霸桥。’ 待到了唐时候,倒是因为送友别亲常在于此,又被称为‘**桥。’ 十二月十五。 一顶青轿摇摇晃晃的晃到了灞水之上。 灞水桥边已然围了些好事的武林人士。 青轿到了人群之外便是进不去了,四个病汉子也不呵斥,打着哈欠随随便便的就把轿子一放。 跟着瘦得像一只胡柴棒子一样的大红锦衣青年下了轿。 “今个倒是人多。” 这青年凉凉说道,一只白皙骨瘦的爪子拍了拍前头一人的肩。 “让让。” 前头那人也正琢磨着怎么能离司马超群近些,好看看这传说中的偶像长得是怎样一个身高三尺眼若铜铃的英雄摸样。 谁料这后面竟是来了个没带眼睛的货色让他让上一让,心头立马一阵火气,就要回头叫骂。 要说这人自小丑质天生,生得脸若圆盘,眼如豆粒,嘴似樱桃,肌肤更是坑坑洼洼凹凹慥慥,活像是雨打沙滩。往日不知道让多少英雄好汉多少良家妇女直接倾倒于地,饮恨于江湖。 他心里估摸着凭他这番样貌这么忽然一回头怎么的不得让那人直接飞离三千尺,从此母猪赛貂蝉,没准连那样不着斯文的叫骂也不必做出! 谁料他这一回头,非但没把人吓着,自己反而‘嗷’的一嗓子蹦出了人群。 那速度,活像是脐下三寸之地被点了炮仗。 那大红锦衣的年轻人委实太瘦了,骨头堆成一样,再配上一张春风桃花狐狸面,一只白皙骨爪手,那么冷不丁的一看,活生生坟堆里的艳鬼。 那人平生最怕鬼。 如此哪有不跑的道理? 杀猪嗓子见鬼嚎叫的立马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来。 这一望,不打紧,人群立马像是摩西分红海,分出一条道来。 那丑人不识得,其他人却是识得。 桃李漂亮面容,骨瘦如柴身形,满长安城里也只有‘石恶鬼’独一份! 宋石倒是神态自若的很,慢慢悠悠的走过人群,步到卓东来的身边。 “卓先生来的好早。” 卓东来优雅笑道:“宋大人也是。” **** 司马超群立于灞水之上。 他在等公孙宝剑。 他默默战立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本该带着风,带着海,带着无以伦比的坦荡与温柔,但是此时此刻,却是,什么也没有。 只是白的雪白,黑的漆黑。 当无与伦比的耀眼光芒映照在一个人的身上,当一个人眼里只剩下光明,反而没有人能够看得清楚他在想什么。 最光明,也最黑暗。 不过在场的也没有几个人关心司马朝群在想什么。 他们甚至不关心司马超群为什么要杀公孙宝剑。 他们只关心一点。 这一战,司马超群是成王还是**! 到了午时,公孙宝剑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学院选课网特别慢,根本就传不上来,所以我都在今天传了,这是两次的份哦,应该是最粗长的了。 ps:这文到现在差不多开始要定cp了,白,一,卓,你们选一个吧,这是第一次机会哟~ pps:谢谢一诺君的炸弹,紫枫君的补分~ 第58章 网更新 公孙宝剑从轿上踏下来,手里执一把镶金折骨扇,头戴珠冠,腰束玉带,带上悬长剑,剑上缀宝玉,慢慢悠悠的步过人群,踏到灞桥之上。 “司马大侠。” 公孙宝剑唇边逸出半分笑,道。 司马超群却连看也不看他,负手道:“既然应了,其他话也不必说。” “说了也无益。” 第一句话说完,他的手握上了剑柄。 第二句话说完,他的剑已然脱鞘! 司马超群用的剑是一柄大剑。 剑长四尺三寸,重三十九斤,铸剑时集九府十三州的铁中精英,千锤百炼而成。 剑身厚重,剑锋无茫。 这样的一把大剑,少有人想用,也少有人能用! 普天之下,唯有司马超群! 剑刺出的时候,破空阵阵。 围观的些许武林汉子见了这一剑,不禁睁大了眼睛,惊叫出声。 他们为什么而惊叫? 是司马超群的剑法太绝? 还是司马超群的剑太快? 都不是。 这一剑既不快,也不绝。 那么他们为了什么而惊叫? 因为这一剑太普通。 司马超群是英雄。 这样普通的一剑怎么会是司马超群的剑? 这样普通的一剑怎么能是天下无敌的司马超群的剑法? 坦荡洒脱,温柔多情,刚正明朗。 那才该是司马超群的剑! 公孙宝剑的后背却在瞬间湿透。 在他的眼里,这哪里是普通的一剑! 长空大海,千山皓日,风雷闪电,十里花海,分明都在这一剑里。 天地间只剩下这一剑,浩荡而出,势无可挡! 只能退! 足底一纵,公孙宝剑掠起如白鹤,右手一挥,腰间玉带上的宝剑瞬间握于掌中,横削而出。 公孙宝剑爱富贵。 他饮的茶必须是十二个青春少女用她们的青葱玉手一片一片亲自摘下来的。 他穿的衣必定是天下间最巧手的裁缝耗费三十个日日夜夜一针一线制成的。 他用的剑也一定要是普天下最锋利最坚硬的剑。 他坚信这一剑能够削断司马超群手中的剑。 宝剑削出,剑上的宝玉一声脆响。 满目华彩。 天上的光彩,地上的水波似乎都聚集在了剑上,华美的灼眼。 ‘锵’ 天地似乎都震动了一瞬。 围观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下。 宝剑撞上了大剑。 华美遇上了普通。 谁胜谁负? “剑……剑断了!” 人群中忽然亮出起来一个鬼哭狼嚎的嗓子。 却正是那个脸如圆盘,丑质天生的人,他被石恶鬼吓了一遭,竟是还是没走,反而凭着那副面容成功寻了一个前排位置,正好看了个清楚,情不自禁的喊了这一嗓子。 这一嗓子不仅喊醒了众人,也让宋石瞥了他一眼。 眼角的勾勾的一扫,似含情未含情,让那丑汉立马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往人群里藏。 宋石弯唇暧昧的笑笑,也不再管他,再看向桥上。 桥上人的剑已断,势已绝。 断的是宝剑! 绝的是华丽! 公孙宝剑手上的宝剑拦腰寸断,剑上的宝玉被剑势激成粉末,悄无声息的落入滔滔灞水。 司马超群的一剑竟然威至如斯! 宝玉已断,那么人呢? 人是否也要断? 人还没有断。 公孙宝剑的一只白皙修长的右手,虎口肌肤迸裂,鲜血流淌,但是他的命还没有断。 他挡住了司马超群的余势。 用他左手上的镶金折骨扇。 根根泛着蓝光的铁刺从扇骨伸出,拼组成一个奇形怪状的形状,稳稳的抵住司马超群的剑尖。 公孙宝剑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得意之情,苍白的几近没有血色。 司马超群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手腕一动,大剑巧妙的划过一个弧度,轻轻巧巧的脱离铁刺,又刺出一剑。 公孙宝剑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恨之意,手下一甩。 他的镶金折骨扇上向来藏有十八根铁刺,根根涂有剧毒,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出其不意用来保命。 这十八根铁刺借着公孙宝剑一甩之力,悉数刺向司马超群的面门。 公孙宝剑转身纵身就欲退去。 名誉? 地位? 财富? 权势? 当死亡真的露出狰狞的爪牙,俗世万物红尘万事又算得了什么? 公孙宝剑暗自咬牙,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再有。 围观众人不由得惊讶叹息出声。 难道再盛名再不平凡的人到了死亡的面前也和这世上所有的平凡人一样? 难道这世上真的就没有一个不畏惧死亡的人? 司马超群冷哼一声:“无耻之徒。” 说话间,身形纵转,骨骼竟像是莫名的缩短了一样,生生的躲过了铁刺。 剑势不减,浩浩荡荡的向公孙宝剑刺去。 剑气割破公孙宝剑的华服。 公孙宝剑已经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死亡就要降临在他的身上! 在这一瞬间,公孙宝剑的脑海里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他看见一阵美丽的血花。 血花很美,迸溅在空中,迷幻的像是一场迷梦。 公孙宝剑的脸煞那间变得涨红。 他的神情惊讶而不可置信,他的眼神充满惊恐。 这个人已经呆住了。 这血花却不是从他的身体里飞出的。 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人手里拿着一根长木杖,穿的像是一个乞丐。 他也的确是一个乞丐。 浪迹天涯,三餐不继,经常醉卧在沟渠中,连丐帮却不肯收留的乞丐。 公孙乞儿! 公孙乞儿全身湿透,竟是从那灞水中跃出来的。 司马超群的大剑穿过了他的胸膛,鲜血淋漓。 司马超群的眉眼间闪过一丝惊讶,他手上用力,就要拔出大剑。 公孙乞儿却伸出一只手,十指根根紧扣在剑身之上。 “走!”他厉声喝道。 公孙宝剑猛的打了一个激灵,醒过神来。 他的眼里有一瞬间迟疑,然后竟然是当真一纵身跃入了滔滔灞水之中! 公孙乞儿惨惨的咧嘴笑了一声,抬起头,乱发下一张与公孙宝剑一摸一样的脸露出在众人的面前。 “他当真走了。” “往日也不见他这样听话。” 众人哗然。 见到了这样一张脸,谁还不知道是如何情况? 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不可思议的事情。 公孙公孙。 谁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对兄弟。 谁又能想到富贵公子与公孙乞儿竟是一对连着心连着骨头的孪生兄弟? 没有人能够想到。 谁家的兄弟会一个钟鸣鼎食,一个自感贫贱? 可是这确实是一对兄弟。 甚至比这世上其他兄弟还要感情深厚。 一个可以为了另一个毫无犹豫的牺牲一切,就算是面对死亡也毫不畏惧。 卓东来的手已经握成拳,眼底一片漆黑荒芜。 他想到了什么? 是否想起了他与司马超群的前世? 也许是,也许不是。 卓东来有那么一刻,都不确定自己在想些什么。 旁人更不会知道。 但他的眼里很快冒出一阵杀机,这杀机□裸的明明白白的冲着公孙乞儿而去。 这杀机甚至还带一丝嫉恨。 司马超群眼角瞥到卓东来的眼光神色,神色忽然一动。 蓦然间,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前因后果在他的脑海中连成一片。 一个骇人的猜想,惊现在他的心中。 原来如此! 卓东来背负双手,司马超群走来 司马超群手一松,电光火石间公孙乞儿已然连着他的大剑摔到灞水之中,再也不见身影。 他的眉宇间染上一丝哀戚。 “如此汉子,葬于灞水,也不算是辱没了。” 转过身来,他看着卓东来,眼波异常真诚,似乎整个世界的光芒坦荡都在他的眼里。 “东来,我们回家吧。” 卓东来停住了脚步,神色微微恍惚,半晌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上个月31号到家,转天就开始脱水,二号开始住院,前几天刚出来,又挣扎着回学校连着考试,宿舍还断网了,也没法跟你们说,这两天我抽空回了趟家,后天还得回学校考英语,所以姑娘们多担待,鞠躬。 ps:我连吃了很多很多天的粥加青菜,好痛苦tt 第59章 网更新 人活在世上,大约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变数。 很多以为必然的事情,以为永恒不变的事物,在朝夕之间轰然改变,甚至连生命没有以为的那么长。 谁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就是那水上的蜉蝣,朝生夕死。 不过是一日时光,公孙兄弟一死一逃。 江湖轻而易举的就变成了一个不同的江湖。 有什么比命运还要莫测的东西? 十二月十七。 一顶小轿摇摇晃晃的落在司马超群的门前。 脸若圆盘,肌肤坑洼的汉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掀开青帘。 弯眉勾眼朱唇的青年慢慢悠悠的步下来。 宋石淡淡的瞥了那汉子一眼,忽然展唇一笑,登时那副春风桃花狐狸面如那红莲初绽,光彩辉辉。那汉子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习惯的到挺好。” 普普通通的六个字在宋石的口里打了一个转,竟是莫名其妙的染了些暧昧柔彩,汉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喝了黄连都要苦上三分 。 “宋大人。” 那边,司马超群听闻消息,已然迎了出来。 宋石一眼望去,司马超群一身白袍缀狐领,目光灼灼,越发显得气度威武,丰神俊朗。 撇撇嘴,宋石道:“今个怎么就司马大侠一个人来了,卓东来呢?” “东来正在招待楚公子。” 司马超群回道。 “哦?楚信那小子也来了?” 宋石听罢,一双勾魂媚眼生生的带上了笑。 “卓东来果然好手段。” “倒是不枉我走上这一遭。” “二麻子,走吧。” 说完,宋石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那丑脸汉子立马战战兢兢的跟上。 司马超群瞥了那丑汉一眼,唇上忽然现出些微笑意。 三人踏着雪,和着风,不消时便到了目的地。 偌大的一处梅林。 寒香扑鼻。 数十枝梅树遒劲孤傲,挺挺拔拔,间或有小枝笔直相合,花瓣重叠。 系数为白梅。 偶尔北风起,梅花似雪,雪似梅花。 卓东来和楚信正于白玉石桌前煮茶。 雾气盈盈,茶香绕绕。 十步之外站着一个粉褂长裙女子,玉手葱葱正拨弄琵琶,嘴里咿咿呀呀的唱些曲子。 “宝髻匆匆梳就, 铅华淡淡妆成, 青烟紫雾罩轻盈, 飞絮游丝无定。” 宋石站住,先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楚信,见他依旧是那副冰冰凉凉的高岭之花的姿态,才抿出一丝羞涩的笑,走了过去:“这煮茶赏梅的雅事怎的少得了我?” 卓东来站起身,一拱手笑道:“当然不会少得了宋大人,这位子早已然为您备下了。” 宋石满意的点了点头,瘦腿一迈,骨头堆就的身子就坐了下去。 正是楚信左边的位子。 “楚公子,真是别来无恙啊。” 宋石凤眼勾而带媚,唇朱而轻弯,越发显得他的相貌一顶一的好,要是旁人看去只怕七魂已然飞走了四魂,楚信楚公子的脸却变得跟那杯里浮晃着尖针叶的碧水一个颜色。 “宋大人。” 勉强挤出一丝笑,应付了一句,楚信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样,再不发一言。 到是十足十的吞了苍蝇的模样。 庄周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格外有趣,随即朗声一笑,坐在了桌旁唯一的位子上。 如此便是四方格局。 庄周拿起茶杯,也不做那慢悠悠品尝的姿态,一口饮尽。 这番姿态,用司马超群的壳子做来,非但不显粗鄙,反自带磊落。 他向来如此,做什么必定像什么,要演一个人,便连最小的细枝末节也要勾勒的妥妥当当。 便是如此下去,世上再无庄周这个人存在,他也不甚在乎。 本来,除了余瑾,庄周从来都无人识得,无人明白。 卓东来伸出一只保养得异常白皙的手掌,轻轻的握住茶盏,又替司马超群斟上了一杯。 他的神色很平静,动作流畅,仿佛这件事他已经作了无数遍一样。 此时此刻,他仿佛已经不是什么即将建成的大镖局的二把手,也不是什么名动天下的‘紫气东来’,只是一个斟茶的人。 “相见不如不见, 有情恰似无情; 笙歌散后酒初醒。 庭院月斜人静。” 那歌女哀婉的轻轻唱着不知谁家的词曲,楚信的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奇怪的神色。 像是惋惜,又像是明了。 情,到底是什么呢? 是那天上的神赐予的祝福,还是地下的魔施给的诅咒? 若不是祝福,不是诅咒,怎么能有这么多大的魅力? “这首曲子倒是好,就是悲了些。” 宋石伸出一根手指,似模似样的跟着曲子,敲击着拍子。 “不悲怎么能成曲?” 卓东来放下茶盏,说:“只有悲伤的曲子多了,人才能明白什么是欢喜。” “这个江湖太沉闷了。” “也该喜上一喜了。” ******* 人都有一种特别的趋光性。 谁能说自己的内心深处完全没有一点想要被彻底掌控,想要全心全意跟随一个人的隐秘情感? 无论再庞大的势力,再有条不紊的组织,也是由人组成的。 所以所有的势力,所有的组织,都有一个领导者。 如果领导者消失了,就好比一具躯体没了头颅,那么无论这具躯体曾经多么的健壮,多么有力量,如今也能让人轻而易举的击败。 十二月二十,卓东来一举拿下关东七十二大寨,天下皆惊。 十二月三十,一面紫色大旗名扬天下。 ‘大’镖局正式成立! 江湖代有才人出。 如今这一代已经无疑是司马超群的天下。 叹息或者不甘,崇拜或者臣服,无论江湖上各般势力真正的想法是何种,司马超群的府邸在三日之间都披红挂紫,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各地的豪杰都匆匆赶来,齐聚一堂,为的就是恭贺司马超群成立大镖局! 这样的一个无比风光,无比骄傲的时刻,司马超群却不在厅堂之上。 司马超群在哪里? 他在一间修得很是清净的院子里。 吴婉的院子里。 司马超群坐在既无繁花也无胜景的院子里,同他的妻子一起,喝酒。 司马超群喝酒很少用碗。 今天他却用了。 干燥而宽厚的手掌一次又一次的捧起盛满碧色酒液的玉碗,司马超群喝的极快,快到吴婉倒酒的速度都有些跟不上了。 喝的快,就因为想要醉。 人一醉,便就不是人了,而是那天上的神仙。 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醉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伤心的了。 吴婉一旁看着看着,忽然眼泪就流了下来。 眼泪从她的眼眶滴落,滴进司马超群的酒碗里,打出小小的水坑。 司马超群的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一双坦荡明亮的眼睛里含着细细的血丝。 “不要哭了。”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你不该哭。” 司马超群的语调很是温柔,他与吴婉结发八年,从来没有对吴婉说过一句重话。 即使是现在,也不肯说半句。 吴婉的泪水流的更多了。 她哭起来很动人,从来没有任何声音,就像是一寸一寸龟裂的青石,既坚强又脆弱。司马超群本来该站起来,把她抱入怀中,在过去的八年里,他一直这样做。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 他只是又开始喝酒。 喝的更急。 简直就像是要把酒碗都吞下去一样。 再也不看吴婉半眼。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再诡异不过了。 在这样无比荣耀,无比欢喜的时候,他们本该是那厅堂之上的主角。这两个人的表情动作却像是在度过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 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秘密。 一个吴婉的小秘密。 这世上谁都有秘密,谁也都不想别人知道秘密。 即使是最亲密的爱人,最了解的自我,也可能有秘密。 秘密总要被发现,总有不是秘密的那一天。 纸保不住火。 那么司马超群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淘气罢了。 他不过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用木枝和丝线将一把弓箭绑在了椅子下面,然后,轻轻的用小手拉了一下。 孩子本来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的生物。但是当这个孩子模拟出的是杀人现场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会只是当成一场恶作剧。 孩子不会杀人。 杀人只能是大人。 司马超群没有听吴婉任何解释,吴婉也没有多说一个词语。 背叛就是背叛。 再多的情非得已,再听起来正大光明的的因缘理由,也没有办法磨平伤害。 时光不会倒流,覆水从来难收。 吴婉放下酒壶,伸出手,抹去了眼泪。 “你不用喝了。” 她伸手按住司马超群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灼灼的神光,针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基友说我的积分太难看了,让我以后每章在三千以上……所以补上一点,那个什么,下章你们做好准备,那东西卡了我好久…… 第60章 网更新(补上) “这是我的错。” “你现在该呆在地方的是大厅,而不是这里。” “你是司马超群,你现在该站在那厅堂中央,接受万人的敬仰与崇拜。” “站在那里的该是你,而不是卓东来!” 电光火石之间,吴婉的手里已然出现了一柄弯刀。 刀是从她的袖口飞出的,刀光优美,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 可惜这道美丽的闪电既没有砍向她自己的头颅,也没有劈下司马超群的脑袋。 亮刃破空,顷刻间青丝飞扬。 吴婉竟是一刀割下了自己束于脑后的长发! “我的错我自己会承担。” 吴婉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既痛恨又坚决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赔不了我的命,也没有自由配上我的命。” “我只能赔上我的自由。”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走出这个院子半步。” 吴婉的发丝纷乱,厉声说道:“不过我不后悔杀了那个孩子,我也不后悔利用我的孩子,我只后悔让你发现了这件事!”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上你。”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见到卓东来的第一面就杀了他!” 她的声音在提到卓东来的时候,尖利的不可思议。 这时候的她简直不像是和司马超群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吴婉,反而像是一个陌生人。 司马超群手里的玉碗猛然间落地,他豁地抬起头,看着吴婉,眼里的血丝简直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你不该杀死那个孩子。” 他嘶声说道。 “有什么不该?” 吴婉掀了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让我看着那个孩子叩拜你和卓东来,才是最大的不该!” 司马超群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惊诧的神光。 他似乎在这一刻感到不可思议极了。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吴婉又笑了一下,惨然的一笑。 “司马超群,我是一个人,我是和这世上万万千千的女子一样的女人。” “我也会嫉妒,我也会伤心。” “我也无法看着我的丈夫被人拿捏在手心里,被一个男人像对待孩子或者女人一样去爱!” “最后还要和一个男人拥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她的声音像是藏着无法言说的怨恨一样,几乎要化作普天下最沉重的巨锤。 司马超群整个人都被这一面巨锤迎面击中了,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你说卓东来……” 他的嘴唇颤抖着,后面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半个字。 吴婉的眼神又变了,变得无比的怜惜,无比的同情。 她的心里却又生出一种残酷的快意来。 那快意是那么的浓烈,浓烈到完完全全的盖过了她眼里的怜惜与同情。 她情不自禁的说了下去,一字一顿的,无比清晰的说了下去。 “卓东来爱你。” “卓东来爱司马超群。” 这两句话一出口,就像是天底下最大的咒语被解封,天山裂脊,溪谷断流,司马超群的眼神在一瞬间化成了空白,他失神的一下子坐了回去。 吴婉却还在说话。 “卓东来当然爱你,他怎么能不爱你?” “他怎会不爱你?” 她的语气忽然轻柔无比,简直像是情人的耳语一样。 她说:“我是不是说的对极了?” “卓东来?” “卓先生!” 司马超群闻声又像是被一柄大锤结结实实的砸了一下。 院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 紫衣,深髦,面若刀刻冷玉,眉峰高挑,一双紧跟着眉峰的眼死死的盯着吴婉。 那眼里的神色,连一丝光亮也没有。 比地下最深处的空洞还要黑暗,比天山上最高处的冰雪还要寒冷。 吴婉在他的眼里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皮脉血肉透露四肢都被刮下折断的白骨! 吴婉却还在笑,肆意的,嘲讽的,痛苦的,仇恨的笑。 她一边笑,一边向自己的屋子走去,关上了门。 天地间只剩下了司马超群和卓东来两个人。 前厅的宴席还在继续,恭贺喧嚣声,声声入耳。 这个小院里却仿佛寒凉入骨。 死寂一样的沉默。 司马超群不说话,卓东来也不说话。 谁也不知道在这一刻卓东来在想什么。 最后,还是司马超群先开了口。 他的声音还是嘶哑无比,但是语气却已经平稳了下来。 就像是平日里问卓东来的计划一样的语气,带着一点点的疑问。 司马超群用这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问:“你怎么会在这?” 仿佛吴婉或者那些话,都只是冬日里的一场梦一道烟,无痕无忌。 卓东来背在身后的手指悄然的攥紧,他冷冷的弯出一个凉薄的笑。 “你不在,我自然来找你。” “是吗?” 司马超群淡淡的回了一句,听不出喜怒。 再抬头时,眼里却又是一派黑白分明,白的雪白,黑的漆黑,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他更加坦荡明亮。 他用这样明灼的目光看了一眼卓东来,然后轻声说:“那就走吧。” 司马超群慢慢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卓东来走去。 他走的很稳。 卓东来甚至都能听到他的脚步踏在雪上发出的厚重的声音。 他走的很慢。 卓东来一步一步的数着步子。 十,九,八,七…… 司马超群离他有十步。 他数了十步。 最后一步。 司马超群的呼吸拂过他的呼吸,司马超群的身影叠上的他的身影。 司马超群的肩膀就要与他的肩膀擦过。 卓东来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司马超群永远不会见到的笑容。 那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见到有资格见到的笑容。 再寒冷不过。 再绝望不过。 再狠厉不过。 就像是地下经年不见光亮的河流,黝黑黑一片,让人恨不得让时光停滞。 ***** 江湖岁岁不同。 人不同,事却相同。 卓东来和司马超群步入厅堂的时候,高手也好杀手也好,英雄也罢少侠也罢,都轰然起身。 这整整的一个厅堂,百十好人竟是再无一个坐着的。 司马超群哈哈一笑,“我倒是晚了,诸位请坐。” 他磊磊落落的往紫檀大椅上一坐,等众人一落座,道:““我司马超群三杯作罚!”抬手拿起团壶,竟是就壶嘴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这般鲁莽的动作让他做来,众人只觉得更加佩服他的气概,轰然叫好。 一壶尽了,司马超群竟是抬手又拿起一壶。 他一连喝干了三壶才罢休。 司马超群说的杯竟然不是酒杯而是酒壶! 喝罢,司马超群朗声道:“今日来贺者,无一不是我司马超群的朋友。” “即是朋友,诸位自便,无需拘谨。” “今日不醉不欢!” 话音一落,司马超群竟是又拿起一团壶酒,满斟一杯。 “这一杯,诸位请饮!” **** 待烛灭酒残杯冷狼籍之时,厅堂里剩下司马超群和卓东来两个人。 司马超群已然有了醉意。 他仰首坐在椅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笼上迷雾。 卓东来站在他的身后的阴影里,神色莫名。 司马超群慢慢的笑了,笑得恍惚。 他似乎处在一种奇怪的境地里。 那应是酒带来的境地。 温柔的,不真实的境地。 “东来。” 司马超群唤道。 “你爱我?” 雪冷冬残。 一轮明月已然不知在何时悄然升起。 月色冷淡, 厅堂里静得连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司马超群的话语轻柔的宛如唇边耳语,卓东来竟是从那短短的两个字中听出了无法言说的温柔滋味,柔情浮光。 他的心里忽然燃起一把火。 暗黑的,灼热的,那火焰在他心里那条不见光亮的河流之下轰然燃烧,暗沉的液体被烧的滚滚作响,连那深藏于河底的淤泥都仿佛要翻涌而出。 他猛的去看司马超群。 一双锋锐的眼狠狠的的劈到他的面容之上。 目光带刀。 司马超群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迫人的锋芒,偏头看他,唇上甚至还带上了一丝笑意。 眼里的雾霾却丁点也不剩。 刀光对上日影。 刀光铮然,还似无情。 日影渺渺,也似有情。 卓东来忽然挑起了一个笑,讽刺,凉薄。 他似乎总是这样笑。 也不知道是讽刺这个世间还是讽刺他自己。 “你喝醉了。” 卓东来慢慢的将目光从司马超群的眼睛里一点一点的剥落,背于身后的手轻轻一甩,迈步向外走去。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 地上却在电光火石间多出了几滴血液。 血液鲜红。 明亮的色泽轻而易举的撞入司马超群的眼睛。 他抬头看着卓东来的背脊,忽然笑了一声。 笑声低沉,震人耳膜。 笑声悦耳,没有笑意。 笑声短促,却足够司马超群起身一把拉住卓东来的袖子。 足够一片唇叠上另一片唇。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用这种赚不着钱的方式,逼自己练出一个小时三千的手速! ==顺便告诉你们,我现在一个小时五百,一天只有一个小时时间码字,所以我绝对不是故意卡你们的,我是真心到极限了 第61章 网更新 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秘密。 一个吴婉的小秘密。 这世上谁都有秘密,谁也都不想别人知道秘密。 即使是最亲密的爱人,最了解的自我,也可能有秘密。 秘密总要被发现,总有不是秘密的那一天。 纸保不住火。 那么司马超群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淘气罢了。 他不过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用木枝和丝线将一把弓箭绑在了椅子下面,然后,轻轻的用小手拉了一下。 孩子本来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的生物。但是当这个孩子模拟出的是杀人现场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会只是当成一场恶作剧。 孩子不会杀人。 杀人只能是大人。 司马超群没有听吴婉任何解释,吴婉也没有多说一个词语。 背叛就是背叛。 再多的情非得已,再听起来正大光明的的因缘理由,也没有办法磨平伤害。 时光不会倒流,覆水从来难收。 吴婉放下酒壶,伸出手,抹去了眼泪。 “你不用喝了。” 她伸手按住司马超群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灼灼的神光,针刺一样。 “这是我的错。” “你现在该呆在地方的是大厅,而不是这里。” “你是司马超群,你现在该站在那厅堂中央,接受万人的敬仰与崇拜。” “站在那里的该是你,而不是卓东来!” 电光火石之间,吴婉的手里已然出现了一柄弯刀。 刀是从她的袖口飞出的,刀光优美,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 可惜这道美丽的闪电既没有砍向她自己的头颅,也没有劈下司马超群的脑袋。 亮刃破空,顷刻间青丝飞扬。 吴婉竟是一刀割下了自己束于脑后的长发! “我的错我自己会承担。” 吴婉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既痛恨又坚决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赔不了我的命,也没有自由配上我的命。” “我只能赔上我的自由。”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走出这个院子半步。” 吴婉的发丝纷乱,厉声说道:“不过我不后悔杀了那个孩子,我也不后悔利用我的孩子,我只后悔让你发现了这件事!”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上你。”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见到卓东来的第一面就杀了他!” 她的声音在提到卓东来的时候,尖利的不可思议。 这时候的她简直不像是和司马超群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吴婉,反而像是一个陌生人。 司马超群手里的玉碗猛然间落地,他豁地抬起头,看着吴婉,眼里的血丝简直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你不该杀死那个孩子。” 他嘶声说道。 “有什么不该?” 吴婉掀了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让我看着那个孩子叩拜你和卓东来,才是最大的不该!” 司马超群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惊诧的神光。 他似乎在这一刻感到不可思议极了。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这是因为什么? 因为一个秘密。 一个吴婉的小秘密。 这世上谁都有秘密,谁也都不想别人知道秘密。 即使是最亲密的爱人,最了解的自我,也可能有秘密。 秘密总要被发现,总有不是秘密的那一天。 纸保不住火。 那么司马超群发现了什么秘密呢? 其实也没什么。 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淘气罢了。 他不过是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用木枝和丝线将一把弓箭绑在了椅子下面,然后,轻轻的用小手拉了一下。 孩子本来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让人吃惊的生物。但是当这个孩子模拟出的是杀人现场的时候,无论是谁也不会只是当成一场恶作剧。 孩子不会杀人。 杀人只能是大人。 司马超群没有听吴婉任何解释,吴婉也没有多说一个词语。 背叛就是背叛。 再多的情非得已,再听起来正大光明的的因缘理由,也没有办法磨平伤害。 时光不会倒流,覆水从来难收。 吴婉放下酒壶,伸出手,抹去了眼泪。 “你不用喝了。” 她伸手按住司马超群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眼里忽然闪现出一种灼灼的神光,针刺一样。 “这是我的错。” “你现在该呆在地方的是大厅,而不是这里。” “你是司马超群,你现在该站在那厅堂中央,接受万人的敬仰与崇拜。” “站在那里的该是你,而不是卓东来!” 电光火石之间,吴婉的手里已然出现了一柄弯刀。 刀是从她的袖口飞出的,刀光优美,像是天上的闪电一样。 可惜这道美丽的闪电既没有砍向她自己的头颅,也没有劈下司马超群的脑袋。 亮刃破空,顷刻间青丝飞扬。 吴婉竟是一刀割下了自己束于脑后的长发! “我的错我自己会承担。” 吴婉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既痛恨又坚决的表情,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赔不了我的命,也没有自由配上我的命。” “我只能赔上我的自由。” “从今天开始,我不会走出这个院子半步。” 吴婉的发丝纷乱,厉声说道:“不过我不后悔杀了那个孩子,我也不后悔利用我的孩子,我只后悔让你发现了这件事!”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遇上你。” “只后悔为什么没有在见到卓东来的第一面就杀了他!” 她的声音在提到卓东来的时候,尖利的不可思议。 这时候的她简直不像是和司马超群一起生活了八年的吴婉,反而像是一个陌生人。 司马超群手里的玉碗猛然间落地,他豁地抬起头,看着吴婉,眼里的血丝简直像是要燃烧起来一样。 “你不该杀死那个孩子。” 他嘶声说道。 “有什么不该?” 吴婉掀了掀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让我看着那个孩子叩拜你和卓东来,才是最大的不该!” 司马超群的眼里出现了一种惊诧的神光。 他似乎在这一刻感到不可思议极了。 “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年前写肉的时候让我妈看见了……然后手机没网电脑没收,不让出门,成天批斗,苦逼的要命,今天好说歹说才解禁,也得偷着写tt,买完的去我博客_bb79a57e0101ayul 这个网址绝对能用,基友验证过,今天以后恢复更新,留言不要说什么rou这类的,要隐晦!我会被阿编批斗的 第62章 网更新 朝阳初生。 北风叩门。 两个负责清扫的仆从推开门,外面的凉气冲进厅堂,不到一刻便散尽了浊气。 厅堂里已然一个人也不见,只余一地狼籍酒残。 收拾了半时,两名仆从方才出得门去,面上却多了些说不清的古怪神色。 真不知是何等大胆的家伙居然敢在这里行苟且之事。 当真是不要命了。 庄周此时却早已回了东暖阁,褪了长髦衣物,沐浴。 东暖阁自有一处活水温池,半倚在石壁上,庄周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阿青。”他换道。 黑色束腰常服的少年立刻出现池边,默默低着头,不敢向庄周看上一眼。 “卓东来何时走的?” “您醒来半个时辰之前。”顿了一下,少年又说道:“他似乎很不舒服。” 庄周闻言,慢慢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轻薄的雾气罩着他的面容,看不清楚神情。 “那两个活了吗?” 过了半晌,他突然无头无尾的问了一句话。 黑衣少年毫不犹豫的道:“活了。” “那就好。” 庄周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别再出什么差子。” “也不要存什么不必要的心思。” 少年的头更低了。 “是。” 舒缓了紧绷的肌肉,庄周就着东暖阁的锦榻好好的睡了一觉,到了午时将近,才慢慢悠悠的起身穿戴整齐走出门。 屋外无飞雪。 清淡的阳光映得整个世界倒是出奇的明亮。 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冬日。 踏过覆盖着薄雪的长廊,庄周径自向卓东来的房间走去。 庄周其实很少去卓东来的房间,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司马超群本来就不该常去寻卓东来。 到了卓东来的门前,庄周神色平静的停住了脚步。 暗红的雕花门就离他不到一寸的距离,他只要伸出手,就可轻而易举的推开,走进去。 他却没有动。 他只是默默的站着。 卓东来正躺在矮榻上,冷玉一样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倦意,一手撑着额,一手拿了个火钳伸手去挑炉子里灼灼的焰火,火光照进他微敞的衣领里,越发显得半露的胸膛上红痕斑驳。 锋锐的眉峰忽然一挑,连带着上挑的眼角都动了一动。 他看向那扇暗红的雕花门扉。 门外有人。 门外是司马超群。 昨夜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熟悉这个人的气息。 将火钳放到炉边,卓东来放下撑在额上的手,动了动,侧身躺下,丰润的唇挑起一个笑。 很是讽刺的笑。 他也不说话,只一双藏了锦缎寒光的眼睛盯着暗红门扉。 门外的人却也跟他一样,不动,不言。 一扇门扉。 门外,只听得见北风卷积雪。 门内,只听得见火炭噼啪。 门外的人站了半晌,终于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门里的人缓缓闭上了双眼,唇边的笑意却越发讽刺。 只多了一丝寒凉。 ****** 离开卓东来的房间,向东走,庄周不急不缓的穿过已经全然像是建在冰上的翘角亭台。 亭台里空空荡荡的,宝宝的尸体早已经在与公司宝剑一战以后,被隆重下葬。 亭台水榭之后就是盛大的白梅林。 今日阳光虽好,北风却盛。 落梅纷纷,到似平空的下了一场香雪。 庄周慢悠悠的踱入白梅林。 他似乎并没有目的,又似乎在想些什么。 即使落梅粘身,他也连看也不看。 再往东走,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小孩子。 玉团冰雪一样的孩子。 正是司马超群的儿子。 这个孩子蹲在一棵梅树下,手里拿着一只新折的梅枝 ,团子一样的脸上木木呆呆,正在雪地上划些什么图案。 庄周停住脚步,默默的看着。 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看到这个孩子。 三日前,他就已经看过一回。 他甚至知道这个孩子划的‘图案’的意思。 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清楚了。 那些曾经朝朝暮暮相伴的东西。 庄周在心里数着时间。 半个时辰以后,这个看起来木木呆呆的孩子站起身来,小脚在雪地上奋力的踩了踩,立刻把光光亮亮服服帖帖的雪地践踏得翻翻覆覆一团糟,再也看不出半分原来的摸样。 庄周在心里一笑,倒正是吃饭的时候。 孩子又伸出手去折树上的梅花,可惜无论内里是个什么样的灵魂,外面依旧是短手短脚的半残废孩童一枚,小孩怎么样也够不到树上的梅枝。 庄周悄无声息的走上前去,伸手替他折下。 小孩仰起一张木木呆呆的脸,阴气沉沉的眼神落在庄周的脸上,又落到庄周手里的梅枝上。 看不出来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欣喜,平淡的像是一个死人。 庄周伸手握住小孩的手,一点一点的摊开小孩下意识握的死紧的拳头,将手里的梅枝放进去。 小小的孩子握着几乎跟他身高差不多长的梅花枝,倒是多了几分滑稽的可爱。 庄周笑了笑,抚了抚小孩的发顶。 “雪地里写东西总不是好的习惯。” “下次想写,叫人去找东来取些纸笔。” 小孩子的手抖了一抖。 庄周说罢,转身慢慢的走出梅林。 皑皑白雪之上,盛大白梅之下,小孩子看着庄周的背影,狠狠的咬了咬唇,阴气沉沉的眼眸里晕出些许鬼厉。 梅花枝从小小的手里落下。 梅残溅雪。 庄周走出梅林,从衣襟里抽出一方纯白锦帕,细细的将双手擦拭了一遍。 他擦得很是仔细,从指间一直到掌心的纹路,一寸肌肤一寸肌肤的擦干净。 北风卷过,庄周微微松手,手里的锦帕轻轻扬扬的随风而去。 **** 到了一月,长安城的风雪虽然没有停息,但是人的心却慢慢的灼热了起来。 年期将近,总让人不由自主的面上露出一点期待的味来。 可惜这样的味道却完完全全没有给‘大’镖局匀上一丝。 不知何时,镖局的女主人再也没有出了她的小院。 卓东来不再亲自去找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终日呆在东暖阁甚少迈出一步。 诡异沉闷的气氛,让人不敢大声喘息。 却又无人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文的上部分明后天估计就能完结,那个什么我厚着脸去长评,有长评……我就加更,顶锅盖走 第63章 网更新 无论是哪一个世界,时日大多是一样的。 十年如一日。 一日如十年。 端看人心。 但不管人心怎样变化多端,该做的事总还是得做。 该发生的,也总会发生, 在东暖阁呆了五日之后,司马超群踏着漫天的风雪,走到了厅堂之上。 厅堂之中,卓东来饮酒。 手里握着水晶琉璃杯,一张冷玉面容似乎比前几日更冰了些,外面的白雪也似寒冷。 三名大镖局最有力的部下整整齐齐的低着头站在他的面前,活像是三个听训的孩子。 司马超群的脚步声打破了厅堂中沉闷的气氛。 卓东来一眼看去,手里的玻璃杯不由握得紧了些。 司马超群很少穿黑。 即使是穿,也必定只是为了更加突出他身上的白色。 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越发觉得司马超群是一个黑白分明坦坦荡荡的人物。 但是,今日却不同。 无一丝饰纹的暗黑色直身棉袍,上罩同色长髦,脚下踏着的也是黑色的云纹长靴,便是连那束发的锦缎也是墨绿色,周身上下竟是连一丝明亮的色彩都寻不到。 卓东来把水晶琉璃杯往桌面上一放,冷声说道:“都给我出去!低着头!” 那三个人立刻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关上门扉。 司马超群神色平淡的走到卓东来的面前,看也不看卓东来,伸手拿起水晶琉璃杯,就将剩下的葡萄酒喝了个干净。 喝完酒,他闭了闭眼,似乎要将眼中所有情绪都逼回去。 “东来。”他睁开眼,说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卓东来一双上挑的眼眸含着刀剑,劈到司马超群的身上。 司马超群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卓东来的目光,有些恍惚的慢慢一笑。 依旧是晴空白鹤一字成行的笑容。 只是让人觉得无端的苦涩。 “那就好。” 说完,司马超群就站起来,迈步向外走去。 仿佛他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喝这么一杯酒,问这么一句话,见……这么一个人。 卓东来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的背影,藏于袖中的手指动了动。 他忽然开口道:“无论你要去做什么,最好先把这身衣服换掉。” 司马超群的步子顿了一瞬,却也只是一瞬,他伸手推开棕红色的大门,漫天的飞雪一下子倾卷而来。 他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走出门去,轻声说道。 “我只是,只是想要穿上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去见她一面。” 北风呼啸,卓东来却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一字也不拉。 他坐着。 一动也不动, 司马超群黑色的身影渐渐的远离他的视线。 寒气从敞开的大门涌进来冲散了一厅的暖意。 棕红色的门扉被回到门前的仆从小心的关上。 门外的风雪慢慢的变得小,最终消失不见。 卓东来还是一动也不动。 空荡荡的桌面上被两个人用过的水晶琉璃杯,陪着他,一起作木头人。 他从下午一直坐到晚上。 他似乎陷入了纠缠反复的回忆里,不能自拔。 直到棕红色的大门被人仓皇的推开,一身黑衣的司马超群被人搀扶着走进来。 直到司马超群的身上鲜红的液体已然浸湿了衣襟,滴落在地。 他才猛然间惊醒,一把接住司马超群倒向他的身躯。 然后,他听见了很轻微的几句话。 轻微到除了他,谁也听不见。 他说:““东来,我有一件礼物送给你,在我的房间。” 他又说:“东来,我知道你爱我。” “我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其他的番外交代,我英语四级没过,我感觉我的人生又灰暗了……所以,你们被我炸出来吧!我还做了一个伟大决定,不告诉你们,一段时间以后再说,现在说我估计没人信。 另外,既然没人给我些长评,明天我自己写一个好了,毕竟写了一半,半年多了,感触颇多,也不知行不行。 第64章 番外 不过十三四岁的男孩子草草的穿上薄薄的白色衬衫,又套上一件天蓝色的牛仔裤,打开房门,走出房子。 盛夏的暴雨从暗灰色的天上噼里啪啦的浇下来,打湿了他柔软的发丝,男孩伸手将挡在眼前的一缕头发捋到一侧,顺着记在脑海里的路线一路穿行。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听得见雨声,和他脚下的塑料拖鞋踩在雨水上发出的啪啪声。 路过一个郁郁葱葱的街心公园,走过一条马路,又穿过一条逼祚狭小的弄堂,男孩终于到达了终点。 他的白色衬衫已经湿透,黏沾在身上,粗糙的牛仔裤顺着裤管无休止的滴水,样子看起来既狼狈又落魄。 但是他完全不在乎。 他现在的满心满眼只有一个人。 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女人。 他的母亲。 他的养母。 男孩一步一步的走过去,蹲□,用粗糙的指尖去触碰女人的脸颊,轻轻的,小心翼翼,像是怕惊动一片蝴蝶的翅膀一样。 女人的脸颊冰冷而潮湿,沾染着肌肤的指尖微微的颤抖,然后慢慢的向女人的并不漂亮的鼻梁摸去,手指顺着鼻梁一直摸到底部。 干净的,彻底的,没有一丝气息。 男孩的手指顿住。 空气中存在着看不见的锁链将他的手指牢牢地扣住,再也无法挪动一分。 漫天的暴雨里,他的面庞一点一点的变的青白。 即使早已预料到了结果,也不定就真的能够承受。 男孩伸出另一只手,改用双手托起女人的面容,女人普通甚至可以说难看的眉目出现在他的眼底,男孩出神的看着,眼前慢慢出现了很多很多个人。 为他做饭的女人。 对他微笑的女人。 愤怒生气的女人。 爱上男人的女人。 被抛弃的女人。 自杀未遂躺在病床上的女人。 …… 那么多那么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会再次成为他的母亲,再也不会有一个睁开眼,对他微笑,对他生气,对他流泪…… 男孩漆黑的眼眸像是笼着雾气的湖面,慢慢的,一点一滴,一滴一点,雾气渗透出来,与面容上的雨水沉默的会合。 书里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爱恨离合;书里说,这个世上谁都会离开谁;书里说,当离别到来的时候不要难过。 但是,那也只是书里说。 虽然有些矫情,总是,还会流泪。 男孩闭了闭眼,将女人半抱着扶起来,顺着狭窄的弄堂磕磕绊绊的向外走。 路上并不好走,走出弄堂的时候,男孩脚下的蓝色的塑料拖鞋已经被他扔在雨地里,他光着脚,费力的支撑着女人,向马路中央一步一步的挪过去。 男孩想,我一定要杀了那个男人,然后把她和他葬在一起。 男孩想的很认真,很认真,以至于都没有看到穿过层层雨雾向他疾驰而来的黑色巨兽。 钢铁铸就的身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将男孩和女人一起高高的抛向天上,下落的时候男孩仍然下意识的紧紧的抓着女人。 抱歉,妈妈,最后和你葬在一起的可能是我了。 男孩最后在心里默默的女人说。 这个故事本来到这里就该完结。 女人和男孩都死了,主角都死了,哪里还有什么故事。 可偏偏这个故事没有完。 有人不想让他完。 于是男孩醒来了。 全新的世界,全新的身份,全新的……父母。 这一世男孩的母亲是一位很漂亮的女人,贤淑,温婉,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 吴婉。 父亲是一个英雄。 他醒来时曾经看见过他一眼。 一眼望过去,世界黑白分明。 天生的英雄。 面对这一切,男孩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好沉默。 木然的表情,死气沉沉的眼神,他冷眼旁观着一切。 吴婉并不与司马超群同房。 吴婉不喜欢卓东来。 卓东来在乎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只是一个英雄。 每个世界的故事大约都是相同的。 在男孩的视角里,没有太多的情非得已爱恨纠缠沟沟壑壑,有的只有他认定的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再清楚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站在梅花树下,慢慢的写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字体,男孩做出一个决定。 就算吴婉不是很爱他。 就算他根本就不爱吴婉。 至少他看见了一个跟上辈子几乎一样境遇的女人。 这也就足够了。 男孩从来都只是个男孩,幼稚而简单。 他伸出手把地上的字迹抹平,转身到吴婉的屋子前接过来弩箭。 一箭射出去其实没有那么难。 看着那个叫做司马超群的男人在厅堂之上抱着那个孩子愤怒的样子,他默默的将被丝线划出血口的手缩在袖子中。 然后他看见了吴婉的微笑。 再后来,他被发现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他的意识莫名其妙的模糊了一阵。 等他头脑清醒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有了结局。 吴婉再也没有出过那个小院。 他看着吴婉坐在院子里神色平静的流泪,心里动了一下。 既然上辈子没有能够杀死那个男人,那么这辈子杀死这个也不错。 这个念头一起,他怎么也无法压制,就像是有人早早就将这个念头埋在他的心底,就等着这个时候爆发一样。 顺其自然的他做了。 男孩在司马超群来见吴婉的时候,冲入他的怀里,然后一刀捅了进去。 司马超群没有躲,没有推开他,他什么也没有做。 好像就在等着他这一刀。 **撕裂的声音,鲜血染湿黑衣的颜色。 连男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一刻,表情多么的怨恨。 他放开手,静静站着。 司马超群在他面前被人扶走,他被关进了楼子。 十天之后,他见到了卓东来。 卓东来似乎有一些不一样,他的眼里少了一点沧桑,多了一点黑。 好像是失去了一点东西。 是什么,男孩不知道。 他已经没有了思考的能力。 他没有死。 虽然也不算是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像写得有些拙,痛失亲人的感觉我再买也没法写出我当时的感受,大约是我的笔力不够。 ps;一个破屏花了我快一千,真黑! 第65章 网更新 初春天尤寒。 落红残枝满地。 王小石抱着酒壶蹲在青黛色的楼顶上,一张本该带着笑的脸上却带着深切的愁意。 这很不正常。 王小石是一颗小石头,平平凡凡的小石头。 小石头不会愁,不该愁,就算是愁,也不会超过三个呼吸。 但是,这一次,随着时间的流逝,王小石非但没有重新变得快活起来,脸上的愁意反而越来越深重,最后都像是要滴落下来一样。 王小石也不想愁,他也知道愁眉苦脸的没有用处。 但是就算是他去想灯光下的温柔娇俏的脸颊去想街上买花的可爱小姑娘,也不能把这愁意驱散哪怕一星半点。 这实在也不怨他。 谁让他蹲的黛青色屋顶是金风细雨楼里专供御医树大夫诊断的楼子的呢? 谁让这楼子里现在被树大夫诊治的病人是他的大哥苏梦枕呢? 谁让苏梦枕已经昏迷了一日一夜了呢? 这让他不由得不愁。 况且他不仅愁苏梦枕,他还愁另一个人。 王小石叹了一口气,苦着脸向楼子下面的院子探头望去。 院子里还有一个人。 王小石在楼子顶上蹲着的时候,这个人在院子里,王小石去吃饭睡觉,这个人还在院子里,苏梦枕昏迷了一日一夜,这个人一直在院子里。 他背着手,背脊笔直,抬头望天。 白愁飞! 王小石看了一会,见自家二哥依旧没有理会他的打算,只得将头又缩了回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大哥大哥,你赶紧醒来吧,再不醒来,小石头要愁死了,二哥不是饿死渴死就是脖子断了,反正也是要死了。’ ‘你再不醒来,就要见不到我们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道,发自内心的虔诚。 估计是哪一家的神明听见了,懒得再听一颗小石头不知所云的絮絮叨叨,挥了挥手。 朱红色的大门吱呀一声慢慢悠悠的被人从内里推开了。 一个激灵,王小石燕子一样从青黛色的屋顶上俯了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 白愁飞低下头,极薄的眉峰微微一挑,锋利如刀,寸寸渗人。 推开门的人是树大夫。 树大夫很老。 白发白眉,一张脸沟壑重重。 树大夫很平静。 他眯了眯眼,既不去王小石渴望的眼神也不去看白愁飞眉刀,他抬起头,望着天边,天色尚好。 “他的命保住了。” 他的话语说的极慢,就像是这天下间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能让他急上一急。 王小石和白愁飞很认真的听着。 此时此刻从他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足以在这大京城掀起滔天的骇浪。 说完一句话,树大夫停顿一会,又慢慢悠悠的说道。 “但是他的腿废了。” 王小石刚刚明亮起来的眼睛,迅速黯淡成一团灰烬,流星一样。 他动了动唇,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白愁飞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煞白。 “几条?” 他厉声问道。 树大夫平平淡淡的回答:“一条。” 白愁飞不再说话,背负于身后的手指握成拳,他侧头看向东方。 万里晴空下,一座白色的塔高高在上的俯视着金风细雨楼,俯视着这楼子里的每一个人。 白愁飞的眼神落在塔身上,嘴唇微微动了动。 “你说,这象鼻塔若是缺了一个角,可还能称作是象鼻塔?” 这句话没有人回答。 因为除了白愁飞谁也没有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因为就算是听清了,也没有人能够回答。 没有人敢回答! 白愁飞说完了这句话,将目光从象鼻塔上收回来,看也不看呆立在庭中的王小石和楼子前稳稳站着的树大夫,转身而去。 白愁飞这一去,树大夫却把目光从那天边移了下来,他平平淡淡的看了白愁飞的背影一眼,将双手拢进袖口,脸上显出一丝似叹非叹的意味来。 “王小石,他让你进去。” 王小石几乎是有些胆战心惊的越过树大夫,走进楼子里。 楼子里有很浓重的药物,他穿过厅堂,站在雕着朱红色海棠的门扉前。 王小石的手脚慢慢的变得冰凉。 这世上只有两个人能够让他出现这样的情态。 一个是温柔。 不爱她的温柔。 一个是苏梦枕。 受伤的苏梦枕。 对温柔,越爱越怕。 对苏梦枕,越敬越怕。 门里传来咳嗽声。 很剧烈的咳嗽,一声一声,让人觉得门里的人的从肺腑心脏到喉咙血管都被一把火燃着烧着。 ——让人恨不得替他受这苦楚。 王小石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 足足过了半刻钟,门里人的咳才停住。 王小石鼓起勇气,缓缓伸出手,推开薄薄的门扉。 门里人是苏梦枕。 王小石看见了苏梦枕。 他半靠在榻上,苍白的手里正慢慢的叠着一方白色的锦帕,他叠得很仔细,就像是在叠一张价值百万的银票。 王小石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 他眼里的暗淡更加浓了。 他想起来温柔的话。 榻上的人,一对浓淡纤宜的眉毛,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一抹不薄不厚的唇,乌发白衣,苍白俊秀。 样子还那个样子。 却越发苍白。 苍白的越发没有人气儿。 那人将叠好的锦帕放入怀中,抬目望来。 王小石眼睛却在一瞬间亮的像是被人从里面点燃了一枝火把! 哪里还有半分暗淡! 九幽之下填不平的幽壑。 风里的废墟。 幽壑废墟中燃着的咄咄寒火。 依旧是这一双眼。 苏梦枕的眼! 苏梦枕依旧是苏梦枕! 是独步天下的苏公子!是他们的大哥!是金风细雨楼!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时间没掌握好,本来今天解密卓东来真相的,现在只能等到下一张了,不要拍我…… 第66章 网更新 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弃,都可以死亡。 除了心。 只要心活着,就算是被打断骨头分出骨肉抽出筋脉,就算是**恒久的死亡化为灰烬尘土消失在人世间,这个人也没有迎来结局。 因为,这世上必定还存在着和他拥有一样执拗的另外的心! 这颗心可能存在于庙堂之上,可能深埋于泥沼之下,可能属于武林侠客,可能属于邪魔外道,可能属于贩夫走卒,甚至可能属于天上飞的鸟儿,地上奔跑的猎豹,水里的游鱼。 无论在哪里,无论属于谁。 只要心存在,这个人就存在! 更何况苏梦枕只是断了一条腿。 所以王小石只一眼就看出了苏梦枕还是那个苏梦枕。 因为他眼里的神光还在,他心中的壮志还在! 王小石笑了,露出整整齐齐的牙齿,他的牙齿既白又小巧,珍珠米粒一样,笑起来就显得格外灿烂。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方才出现的苦闷酸涩遗憾惋惜痛苦的一系列乱七八糟的情感呼哧一下打着旋通通消散了。 “大哥!” 他大声的唤道。 苏梦枕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把这个三弟高兴地摸样放在心上。 “师无愧呢?” 他问。 王小石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伸手下意识的揪了揪袖口,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一种悲伤地神光来。 他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 “杨总管让人把他的遗体收殓了,还未下葬。” 苏梦枕听到这句话,微微上挑的眼里,眸色越发深沉,千山万壑,清溪阔海都似乎越不过去他的眼。 “告诉杨无邪。” 苏梦枕沉声说道,他的声音很冷,冷到王小石都听不出他的悲伤。 “明天下葬,大葬。” 王小石疑惑的抬头。 他想问苏梦枕,为什么要这么仓促的就下葬师无愧。 他还想问,为什么苏梦枕为什么不直接把杨无邪叫来,和他说这句话。 但是当他抬起头,却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 苏梦枕已经闭上了眼。 “出去吧。” 他说道。 王小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顺着苏梦枕的话语走出了这间屋子。 他在受伤的苏梦枕的面前实在是不像是他自己。 不像王小石。 王小石走后,这间屋子里又剩下苏梦枕一个人。 浓重的药味萦绕在鼻息,苏梦枕或者说庄周皱了皱眉。 现在,他整个人没有一处是舒服的,是不疼的。 他的身上像是被人拿着无数把钝刀子慢慢悠悠的切割,他的肺腑更像在油锅火海里活活的煎熬灼烧到失去最后一点水分。 至于他的左腿。 完完全全空空荡荡的感觉。 庄周慢慢握紧手指,在脑海里冷声道:“主神,出来。” “说。” 依旧是那个干净利落毫无情感的声音。 “为什么会回到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再次成为苏梦枕?” 庄周问道。 “灵魂。” 主神的回答让庄周微微吃惊。 “什么意思?” “穿越局的掌控者看中了一个生物的灵魂。” “所以他做了一个交易。” “生物自愿献出灵魂,条件是,苏梦枕和白愁飞相爱。” 庄周:‘……’ “而你扮演的苏梦枕最符合条件。” 主神接着说道。 “所以说,这次我不仅要维护剧情,还有和白愁飞相爱想杀给那个莫名其妙的生物看?” 庄周的声音冷得几乎能和主神毫无机制的声音相媲美。 “生物已经消亡了。” 主神淡淡道:“不过条件必须完成,这是规则。” 庄周沉默了一瞬。 他并不是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莫名其妙的人。 当初的秋灵素也好,司马超群的那个儿子也好。 执念也好,爱也好。 他与他们,有些方面,也是半斤八两。 谁也不比谁聪明灵透。 不过,还是不能完全赞同。 庄周脑子的这些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道:“这次的限制是什么?” “不能动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不能治疗你现在的躯体。” “力量也就算了,”庄周皱眉:“躯体为什么不能治疗?” “这是惩罚。” “惩罚?”庄周道:“我想我上个世界做的很好。” 也不管主神应该早就知道了的事实,庄周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放任吴婉的动作,让卓东来的感情被‘司马超群’知晓,再给卓东来希望,最后利用早就暗示过的穿越者杀司马超群的契机,消弱卓东来精神的防线,把我的精神力附着在留下的信上,抹去卓东来关于重生的记忆。” “顺理成章的脱离司马超群的躯体。”庄周问道:“哪里有一点不好?”主神无视他的讲解,毫无感情的说道:“卓东来的记忆没有被完全抹除。” 庄周似乎愣了一下,静默了一瞬,然后慢慢的露出一个极致温柔的笑容。 “你还真是无所不知啊。” “没有下一次。” 主神说完这句话,就不再搭理他。 安静无声的屋子里,庄周神色淡淡。 ***** 早春的天还带着些料峭的寒冷,但却是格外的晴朗, 天泉山上的金风细雨楼迎着明蓝色的天空,遥遥的俯视着整个京城,甚有一些问苍生谁主沉浮的气韵。 天泉山下,京城里的江湖人,偶尔间瞥见了黛青色的楼宇,挺立的白塔,脸上都不由得显现出一种复杂的神光来。 似乎是钦佩,又似乎是惋惜。 钦佩如今的金风细雨楼的独步天下的声势,钦佩那个端坐在金风细雨楼里的人。 惋惜如今的金风细雨楼前路渺茫,惋惜那个病骨沉疴朝不保夕的人。 昔日迷天七圣独步京师,势力之大,威势之重,何人敢不惧,何人能不畏!便是后来六分半堂的雷损用计让七圣之首关七与前任六分半堂的堂主雷阵雨相拼,雷阵雨废,关七成了白痴,风头也是仅仅落到与六分半堂相当的境地而已。 却终究还是被金风细雨楼吞噬了个干净! 再说六分半堂,雷损是何等的人物! 谋权篡位,杀主纳其女,阴险毒辣老谋深算世间少有人物能与其比肩,可谓是不世出的枭雄,可惜自从苏梦枕执掌金风细雨楼,处处稍逊一筹,被一个新生势力给生生比了下去! 最后更是雷损身死,六分半堂不得不四分五裂仰人鼻息。 这让人如何不钦佩! 当一个人所创造的功绩实在是太过耀眼的时候,就没有会去嫉妒,因为那个人已经不是与他们在一个标准上的人了,而是一个奇迹! 没有人会去嫉妒奇迹。 却如何能够不去惋惜? 经过六分半堂一役,金风细雨楼虽然得胜,但是却也失去了几员得力干将,苏梦枕更是亲手误杀自己最贴心最忠诚的侍卫师无愧。 一刀子斩下去的,就算是神,是魔,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要是砍下去的是自己的兄弟呢? 谁知道苏梦枕当时的心情! 更何况苏梦枕在痛失了一个兄弟之后,又失去了一条腿! 他本来就病。 全身上下,无一不病。他至少有三四种病,到目前为止,可以算是绝症。还有五六种病,目前连名称也未曾有。 如今他的命更像是那风中的残烛废墟里的灯火能坚持何时何日谁也不知道。 精神上的痛失,**上的折磨,对苏梦枕这样的孤冽寒郁的人物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疏忽莫测间,死亡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苏梦枕若是死了,这独步天下雄视京城的金风细雨楼又如何能不倒! 让人怎样不去惋惜! 无论天泉山下的人如何钦佩,如何惋惜,也影响不到高高在上的金等细雨楼,更不会关苏梦枕一点事情。 苏梦枕正在穿衣。 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榻上,伸手取过外袍套在身上,树大夫苍老枯瘦的身子站在他的身侧,双手笼在袖口中,他慢慢吞吞的叹了一口气。 “你一定要去?” 树大夫说。 “是。”苏梦枕淡淡回答。 “你的伤还没有好。” 树大夫慢慢的说道。 “本来就没有好的时候。” 苏梦枕扫了一眼的自己的左腿处的空荡,眼神冰冷而淡然。 就像是那里本来拥有不是一条康健的有力的能够上天入水杀人灭仇于咫尺之间的人的腿,而是一截木头一样。 现在不过一截木头断了,没有什么大不了。 树大夫又等了一会。 等到苏梦枕已经将外袍穿的整整齐齐的时候,他才开口。 他问:“你怎么去?” 苏梦枕拍了拍手。 一个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推着一把椅子。 椅子下有轮子。 一把会动的椅子。 这把椅子安安稳稳的停在了苏梦枕的榻前,苏梦枕右脚微微发力,整个人就轻轻巧巧的坐在了椅子上。 树大夫又叹了一口气。 他从袖口掏出一只白色的小瓷瓶,抛给苏梦枕。 “你早晚会死的。” 苏梦枕神色冷漠的接住,放到怀中。 “我知道。” 轮子慢慢的滚动,轮子上的人也慢慢的移动,走出了这个有着浓重药味的房间。 树大夫慢慢悠悠的转过身,看着远去的一把椅子两个人,半眯着的眼里缓缓的流露出淡淡的惋惜。 人间之事。 向来无常。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果然对苏公子是真爱,字数证明!话说你们猜到这个真相没有?另外有人希望建个读者群吗,可以催更什么的群,望天 第67章 网更新(补全) 对于金风细雨楼里的人来说,今天是一个大日子。 师无愧下葬的日子。 金风细雨楼里但凡说的上的话拿得了一点子主见的人都早早的收拾立妥,赶到了楼子。 早春的日光映下来,光光亮亮的,映得站在楼子前的杨无邪额上的一点痣,越发的色如朱砂。 众人走到他的面前,低声唤道。 “杨总管。” 无论是谁到他的面前,都要称谓这一声,然后或多或少的看一看他的脸色。 看一看这位现下里最贴近苏梦枕的人的面容上是否带着一点焦急悲伤。 如果有的话,这份焦急悲伤又有几分因为师无愧,又有几分是因为…… 苏梦枕。 自从雷损死后,关于苏梦枕的言论甚嚣尘上,但是谁也不知道苏梦枕的境况究竟如何。 是生是死? 他的那条腿,是不是真的没了? 其实,很多人的心里都有了答案。 可他们还是想要看上一看。 但所以人都没有看出一个究竟。 这个儒雅俊朗的年轻人袖着手站着,端正的眉目波澜不惊,似乎就在这间楼子里等着下葬的人不是他几乎亲如手足的兄弟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一切情绪都被他深深的埋藏,再仔细深瞧,也不见丝毫脉络。 过了片刻,天边的日头深了些。 楼子前慢慢的走来了两个人。 一人白衣束带,柳眉如刀,白如美玉,天生带着一股子虽千万人亦鹤立鸡群的尊荣傲慢之气。 白愁飞。 另一人却是一袭暗黄色的衫子,生的不甚俊美,勉强清秀,只一双眼星子明珠似地漂亮。 王小石。 白愁飞和王小石一起走到楼子前,白愁飞冲杨无邪点了点头,王小石闷声不响。 这两个人都没有唤杨无邪作总管。 他们本也没有必要唤。 一直沉默不动的杨无邪的慢慢的抬起来头。 他看向王小石和白愁飞。 他本来想说什么。 但是他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无法形容的神光从他的脸上浮现,他定定的看着白愁飞和王小石的身后,哪里还半分点尘不惊的样子! 所有的默默瞄着杨无邪脸色的人都一齐看向了白愁飞和王小石的身后。 他们的脸上立刻都露出既激动又痛苦的表情。 王小石愣了一下。 白愁飞却已经转过身。 楼子前的一条大道坦坦荡荡。 一把椅子从拐角处拐出来。 椅子下是圆圆滚滚的四个轮子,设计的极为精巧,落在平地上连一点声音也无。 推椅的是一位青衣人,手指修长。 他有一张奇特的脸。 眉毛,眼眸,鼻梁,嘴唇,五官没有一处不是精巧绝伦。 组合在一起的面容却偏偏是普通到极致。 不得不让人感叹造物主的神妙。 椅子上是一个人。 一个苍白的人。 白愁飞背着手,默默站着。 他既没有去看那五官极度精致偏偏面容普通的青衣人,也没有去看椅子下构造巧妙的圆圆滚滚的轮子。 他只看人。 椅子上的人。 那个人靠在椅子上,面色极度苍白,眼眸却是深如渊海里的两朵寒寒的鬼火,孤郁寒冽。 当然是苏梦枕! 除了苏梦枕还能有谁! “大哥!” 苏梦枕听见了王小石既惊又喜的叫声。 他也看见到了白愁飞锋利的目光。 他更感受到了,杨无邪的激动。 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表情也没有。 冷漠的像是一座冰石砌就的雕像。 椅子很快就到了楼子前。 却没有停。 苏梦枕不看白愁飞,不看王小石,也不看杨无邪。 他谁也不看。 他径自进了楼子。 楼子里的厅堂里停着一只棺材。 师无愧的棺材。 苏梦枕被青衣人推着在棺材处稳稳的停住。 他慢慢的探头看进棺材。 棺材里无声无息的躺着人。 棺材里的人被摆得端端正正,丝毫看不出当时上下分离的摸样,不过是平常面貌,如今因着那脸上的安然竟是现出一分光彩来。 苏梦枕慢慢看着,眼里的寒火渐渐犯了红。 这红黯淡的紧,藏在一团寒火里,让看到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晃了神,失了心,半点也不敢信。 白愁飞却冷冷的笑了笑。 他额上那一道被苏梦枕的刀气激出红痕竟是还未退去,衬着一双月光映纱灯,冬色连海漠的眼睛,无端端的傲慢邪意。 白愁飞大步迈进了楼子。 “大哥。” 他冷声叫道。 “时间到了。” 他这一叫不可谓不无理,也不可谓不放肆。 杨无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白愁飞却完全不理会。 白愁飞就是白愁飞! 他本来就激傲霸烈的人物,何曾会去管他人的目光! 苏梦枕的目光缓缓的从棺中师无愧的身上收了回来。 他抬起头,看向白愁飞。 深如幽壑的眼眸直直的对上白愁飞的眼。 苏梦枕的目光既冷又利,像是千里雪山平地起,又像是绝世神兵方出鞘,这厅堂之上竟是无端端的充斥了凌烈冬意入骨寒光。 白愁飞只觉得周身被千万把浸了霜雪的钝刀一寸一寸的搜刮割磨,砺得他肌肤生疼,冰得他骨肉僵硬。 他却依旧笑,冷笑,一笑间,弯弯柳眉薄薄刀。 苏梦枕看了一会,看到眼里的红火悄无声息的褪色了个干净,方才收回目光。 他竟是也笑了。 虽然不甚明显,但足够这堂子里的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苏梦枕的笑意。 既欣慰又复杂的笑意。 这并不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看部下的目光,而是大哥看初长成的幼弟的目光。 杨无邪收回了冰冷的目光,王小石暗自松了一口气。 白愁飞却在一瞬间,被苏梦枕的笑意从肺腑间活生生的烧了一把业火,在这把汹汹燃烧的的业火面前,白愁飞无端端的觉得这一屋子的人,无论多情乐观的王小石,又或者理智深沉的杨无邪,无论是谁,都不在他的眼里。 就好像,在他眼里的,他们已经不是白骨支架,血肉为躯的生命,不是绝无仅有复杂多变的活生生的人,而是地上的一片瓦,天上的一朵云。 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苏梦枕的唇角只扬起了一瞬,白愁飞却觉得他会记得一辈子。 苏梦枕看过,笑过,就不再看白愁飞,他最后看了一眼师无愧,面无表情的说道:“好好葬了。” 杨无邪恭敬的低着头,应了一声。 “是。” “把雷损的棺材抬到我的象鼻塔上。” 杨无邪放在身体两侧的手抖了抖,他点了点头,应了。 说完这两句话,苏梦枕淡淡的闭上眼,他似乎有些了累了,不再说话。 那面目奇特的青衣人伸手推着椅子,两人一椅慢慢的出了厅堂。 只留下楼子里的心情各异的人。 白愁飞半侧着面,眼里似乎有灼灼的业火如光一线线的撕破那月色海漠,疏忽间显露,雪海惊涛也要被生生燃尽。 作者有话要说: 我补上了。 话说,我建了一个群139148100,想催更,想吐槽,或者有什么没看懂的都可以来这里,比如怒紫同学和千魂同学,想讨论白愁飞苏梦枕卓东来的也可以来哦,敲门砖,如梦言语。 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包养! ps:鄙人会卖萌,能码字,陪闲聊,来嘛 人好少,来嘛 第68章 网更新 青天似碧海,浩荡无涯。 雷纯站在六分半堂的园子里,背着手,遥遥望着那一座高高在上的白塔,千般情思万般悲恨都被她深深的藏在了眼底,只露出外人堪堪能看见的扶摇云影动人波光。 狄飞惊就在他的身旁,他已经不再低首。 可是他还是默默的站在雷纯的身旁。 无论他是低首的狄飞惊,还是抬首的狄飞惊,他总是站在雷纯的身旁。 “他的腿终于还是断了。” 雷纯幽幽的道,带着几分不甚显露的惋惜。 他是谁?这园子里的两个人都知道。 “可是他还有白愁飞,王小石。” 狄飞惊说道,他的声音很温柔,眼神也很温柔,波光盈盈光芒柔柔,只让人想要化作一条鱼儿一只鸟儿日日夜夜游弋于其中,不再醒来。 谁也看的出其中的情谊。 “只要他肯放权,白愁飞主内,王小石主外,他掌控大局,金风细雨楼照样会形势大好。” 狄飞惊慢慢分析道。 雷纯微微的笑了一下,似乎没有看见狄飞惊的目光,没有听到狄飞惊的声线,有条不紊的反驳道:“但是王小石和白愁飞不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苏梦枕太强太理智;王小石太单纯,太渴望平凡;白愁飞太偏激,太想要飞上天。这早就注定了他们终有一日会反目,也终于一日,苏梦枕会失去王小石,或者,”雷纯淡淡的停顿了一下:“被白愁飞杀死。” 她没有说苏梦枕会杀死白愁飞,因为她知道那个男人理智却也重情。 她也没有说白愁飞会杀死王小石,因为她认为王小石挡不了白愁飞的路。 “我们只要等就好。” 狄飞惊听完女子的话语,接着说道。 “是的,我们要等。” 雷纯清清淡淡的回道。 说完这句话,园子里静默了起来。 雷纯慢慢的低下头看着园子。 这里的梅花已经落尽,再无当日纷纷繁繁清高脱尘的摸样。 一如此时的六分半堂。 “你说,”背负着双手的雷纯忽然又一笑,“父亲现在在想什么?” 雷损能想些什么呢,人之一死便如那冰雪消融,烛火熄灭,空留一地水渍,满屋青烟,也无一分一毫魂魄本质 ,哪里还能想些什么? 狄飞惊沉默了一瞬,终是怅然叹了一声,没有说话。 雷纯对于对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眉眼毫无烟火气,轻轻缓缓的说道:“我想大概是念着有朝一日楼倒塔塌,山倾水覆吧。” ******* 象鼻塔前。 温柔穿着一身的枣红劲装,俏生生的立在初春料峭的春风里,一张天生宜嗔宜喜的桃花面此时却眉梢眼角都泛了浅浅的红,英气勃发中带了丝女儿柔柔弱弱的情态,让王小石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失落,整颗心像是被泡在梅子蜜酒之中,酸酸涩涩甜甜蜜蜜密密麻麻缭绕缠缚,半点也放松不下。 虽然知道温柔对苏梦枕无儿女情长的用意,他还是忍不住想。 温柔,温柔,你要是待我有这样的温柔该有多好? 温柔颤声说道:“我能去看一看师兄吗?” 规规整整的站在她面前杨无邪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自打师无愧下葬以后,苏梦枕如今除了杨无邪谁也不见。 “我就看一眼。” “我只想知道师兄怎么样了。”温柔的眼睛更红了,她知道这样会让杨无邪为难,也猜测那位师兄未必想要别人见到自己如今的样子。 只是,到底是忍不住。 幼时的朝夕相伴,来京的默默照抚,便是温柔自知师兄越发没有人气,如今未必真的把她放在了心上,这一点一滴一桩一件又岂是真的轻而易举的就能抹去的? 情谊这种东西,向来是诡异莫测,坚强又脆弱,单看人怎么想。 温柔外表看上去任性刁蛮不知世事,其实内里的一颗心跟那七月的碧水差不多,最是多情柔软不过。 她如今只要想一想,自己师兄那样的人物生生的断了一条腿,就恨不得找个角落痛痛快快的替他哭上一场。 说什么也想要亲眼看上一看师兄。 杨无邪看着温柔潮红的眼眶,垂了垂眼皮,依旧摇了摇头。 “那我就在这里等。” 温柔咬了咬唇说道。 王小石有些站不住了,他却心知没有法子改变苏梦枕的决定,也没有那个能力让杨无邪阳奉阴违。 他只好去劝温柔。 可是温柔不听劝。 这个姑娘骨子里有股子执拗的劲儿,否则也不会独自一人就从小孤山千里迢迢的闯荡到了上京城,认识王小石白愁飞卷进这京都的是是非非里。 她任凭王小石说的口干舌燥心里酸疼的跟什么是的,就是不走,就像是一棵生了根的桃花树,死死的钉在了象鼻塔下。 这一站就是一个上午。 到了正午的时候,杨无邪早就进了象鼻塔,高高的白塔下只剩下固执的温柔和围着温柔团团转的王小石。 白愁飞负着手走过来,一眼就看见了这般情景。 他眯着眼,挑眉看了一眼白塔,眼里一片雪色海漠高傲从容,眼底的冰刀雪剑却几欲破出表层。 师无愧下葬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一次也没有。 楼子里所有执行的命令都是经由杨无邪的手传达,苏梦枕他的苏大哥高高在上的在这座塔上,谁也不知如今他是怎样的情形,也不知道他是怎样的心情。 白愁飞进不去,也看不见。 温柔一眼就看见了白愁飞,她的眼泪哗啦一声就流了出来。 王小石愣了愣,这次当真是整颗心都苦了一遭。 温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伸出袖子擦了擦眼,轻声叫道:“白菜,我想见师兄。” 白愁飞却似乎没有看见她的眼泪,冷冷的瞥了温柔一眼:“你没有必要见他。” 温柔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的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也不会见你。” 白愁飞接着说道。 温柔的脸白了白,喃喃道:“我知道,我还是想亲眼看上一看。” 白愁飞不说话了。 他看着温柔,眼里有讥诮,也不知道是对谁。 他又何尝不想亲眼,看上一看。 可是情之一字,对于他从来不是暮春暖风花上初阳,而是那冰雪的刀尖,火烧的长钉,生剐肌骨,穿胸刺心,却连一滴血也流出来。 他只能生生忍着,等着有朝一日,翻了高塔楼阁,越了崇山峻岭,将自己想要,渴望的,通通的握在手里。 只为了那一刻,一切都值得。 白愁飞不再看那高高在上的象鼻塔,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去。 只留下那塔下望着他的温柔,与望着温柔的王小石。 世界之事,何等可笑,何等可悲?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群里还是很少,来嘛来嘛,话说果然还是爱苏公子和白愁飞,唉,就是时间不够了,要不我觉得我还能写两千字,o(╯□╰)o 第69章 网更新 青天白日,阳光澄净。 温柔望着白愁飞的背影,一颗多情柔软的心却是被哗啦啦的扔进了冰水里,浸了个透彻。 白愁飞自始至终都只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连一丝情绪也无。 她如何言语,如何情状,她的眼泪固执,担心忧心,入了他的眼,却进不了他的心。 温柔刚刚抹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王小石看着,心里给着了火一样,抬起自己的手就想去擦,却被温柔一把推开了。 温柔狠狠的抹去自己的眼泪,跺了跺脚,转过身,不再看白愁飞的背影,也不再理会王小石。 她昂着头,身子笔挺的站在象鼻塔下,春风桃花面上到多了几分英气。从正午到下午,从下午再到夜里,澄澈的阳光慢慢的黯淡下来,最终消失不见,满楼的灯火零次亮起,映得天泉山浓妆彩重。 温柔咬着嘴唇,依旧死死的钉在象鼻塔下。 王小石垂头丧气的站在温柔的身边,不再说些什么。 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什么话都已经说尽了。 象鼻塔上慢慢的走下来一个人。 走下来的是杨无邪。 这个端正持重的男人慢慢悠悠的步下来,叹了一口气。 “公子答应见你了。” 温柔的眼神亮了亮。 王小石忍不住笑了笑。 “跟我来。” 杨无邪说道。 温柔活动了一下自己几近麻木的双腿,跟着杨无邪踏上了阶梯。 温柔进过金风细雨楼的大多数楼子,这象鼻塔却是第一次进。 纵使她天真浪漫人性不知世事,也不由自主的放轻了脚步,规规矩矩的跟着杨无邪的步子走。 象鼻塔说阶梯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端看走的人怎么想。 心里有鬼的人,心里惧怕的人,觉得这一道阶梯长得让人心寒胆冷。 而心性单纯的人,譬如温柔,只觉得不多时便到了目的地。 她看见了一扇门。 杨无邪规规整整的站在门外,轻声说道:“进去吧。” 温柔犹豫了一瞬,然后推门而进。 房间里并不奢华,一张床,两个铜柜,一桌一椅,一只断成两截的玉棺。 温柔很容易就看见了苏梦枕。 苏梦枕靠在床上,手里松松的抱着一方枕头,正看她。 他又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带了病容,衬得眼里的火光更加冽冽如鬼火。 温柔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起来,但是她忍住没有流泪。 她知道,苏梦枕绝对不会高兴看见她的眼泪。 她叫道:“师兄。” 苏梦枕神色淡淡,点了点头。 “你父亲给我来了信。” 苏梦枕道,一双眼既像是在看她,也像是不在看她。 温柔愣了一下。 她以为自家的师兄会责怪她的行为,却没有想到苏梦枕的出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这样的话。 苏梦枕没有管温柔的反应,接着说道:“你父亲派了天衣有缝来接你。” 温柔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不会回去。” 她死死的盯着苏梦枕的脸,说出口的话,极快又极朗,在这间极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股子斩铁截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意味。 苏梦枕的眼神终于放到了温柔的身上。 “为什么?” 苏梦枕的一双眼幽深到了极致,单单只是被他盯着,温柔就觉得整个人从骨子到皮肤都被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连一点点子隐晦心思都无处可藏。 温柔咬了咬嘴唇,这是她紧张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 “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嫁人。” 苏梦枕听着,目光忽然带着一点似笑非笑。 “为了白愁飞?” 温柔的脸倏忽间红了红,像是春日暖阳桃花落枝头,说不尽的女儿情态,道不出晕红粼粼。 “不是!”她忍不住反驳道。 “我只是不想日日守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相夫教子,我不会高兴!” 苏梦枕慢慢的收回了目光。 “这世上本就不是事事都能让你高兴的。” 他神色淡淡的说道。 温柔低着头闷不吭声。 倒有几分小时候受了欺负不敢反驳,只好默默生气的情态。 “罢了,你想见我,你也见到了。”苏梦枕说着,阖上了眼,配着他如今半靠在床上的姿态,倒是多了几分懒散的风流之意。 “回去吧。” 温柔抬起头看了苏梦枕一眼。 也许,下一次与这个师兄见面,会是很久以后。 “师兄,保重。” 温柔轻声说道,转身一步一步的向门外走去。 “温柔。”苏梦枕在温柔即将要踏出屋子的一瞬间,忽然说了一句话。 当看尽了八千里云与月,尝遍了十软丈红尘情仇滋味,事事在温柔眼里都不再如今日这般明朗清晰的时候,温柔再想起这句话,方才懂了师兄话语中真正的意味。 他说:“白愁飞并不是你可以喜欢上的人。” ****** 京师之上,向来暗流汹涌,步步危机,身处其间,不慎就如破败瓦砾地下枯草,再无重铸躯体枯木逢春的时机。 金马玉堂之上,江湖草莽之间不知多少人在默默的观望金风细雨楼的动向。 苏梦枕断腿,师无愧下葬,苏梦枕闭门不见。 一桩一件,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一个动作都被人细细的记录在案。 那座高高在上的白塔中的人,只要动一动,就能在盛京城掀起滔天的雪海惊涛。 温柔见到了苏梦枕的第二天,方小侯爷方应看就登门做客。 这个消息传入金风细雨楼,不到一刻钟,刚到黄楼门前的方小侯爷就见到了白愁飞。 白愁飞锦衣束带,面如冠玉,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尊荣,向他步来,抬手向方应看拱了拱手:“方小侯爷。” 方应看微微一笑,漂亮好看。 “白副楼主。” 白愁飞伸手道:“请。” 方应看却不入座,他看了看桌子上已然备好的两杯茶盏,笑道:“不必了,我今日来,只为了见一见苏兄。” “大哥如今不见客。” 白愁飞闻言眉目不动。 方应看挑眉笑道:“我不是客。” “他既然可以见温柔,自然可以见我。” 白愁飞柳眉微动,“那就请方小侯爷稍等片刻。” 方应看的笑意更深了些。 “我想不用了。” 象鼻塔的方向已然走来了一个人。 英挺儒雅,四肢修长,额上一点朱砂痣,正是杨无邪。 杨无邪神色平静走到这二人面前,淡淡道:“公子请二位去梅园。” “他在那里。” ****** 如今已是初春时候,满园梅花已然散尽,只余枯枝败树,料峭风声,再无其他。 白愁飞和方应看随杨无邪来到,就见了满园萧瑟中独独坐着的一个人。 白衣束发,肌肤苍白,苏梦枕半阖着眼,独对着一张白玉桌,一壶清酒,三只玉杯,却生生让这满园枯枝,料峭春风通通都化作天边的云,地上的沙粒,消散无踪。 苏梦枕虽未睁目,眉宇间没有那种夺人心魄的孤郁寒冽,却自有浩浩荡荡平地生戈的强势气魄,犹如烈火冰封寒光内掩,依旧无人敢挫其锋。 方应看的心里立马被投进了一点子暗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疼痛。 也疼痛,也欢愉。 他朗声一笑高声说道:“苏兄!” 苏梦枕慢慢的睁开眼来。 这一瞬间,莫说方应看,犹是白愁飞,也不自主的恍惚了半刻。 九幽之下填不平的幽壑,风里即将消失的废墟,在这睁眼的刹那,带着冰雪的锋芒,挟着灼灼的暗火,穿光透影般的射进他们的眼底,就是以漫天海阔的星河宇宙为背景,以女娲炼石的至阳天火为遮挡,也稍显局促,无法掩盖。 这世间哪里还能再找得到这样一个人? 哪里还会再有这样的苏公子? 再无一人。 再无这样的苏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芙蓉君~我改了一个文案,我又爱苏公子一点,越写越爱,没办法了,你们呢! 第70章 更新(全) 日光凉薄,满园萧索。 苏梦枕神色平静的坐着,缓缓的冲方应看点了点头:“小侯爷。” 方应看眼里的诸般神色在苏梦枕抬头的一瞬间就已经消弭无踪,只留一片光风霁月率真无暇。 “苏兄。” 方应看快走了几步,坐在苏梦枕的身侧,一张漂亮好看的面容宛如不知人事的无邪处子。 可惜,方应看本不是处子,处子也未必真无邪。 “苏兄,你的腿,可还好?。” 这位眉眼弯弯的神通侯方小侯爷上来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语气自然至极,甚至还带着一点点忧心,就像丝毫没有意识到从自己口中出去的话,放在哪一个刚刚断了腿的人身上来听都是挖心摧骨的揭人痛处,鬼胎暗怀的心思叵测。 苏梦枕却连眼睫都没动上一动,他似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不过是一只无血肉的枯木枝,不牢侯爷费心。” 苏梦枕说罢,用眼角睨了一眼在一旁神色冷峻的白愁飞,“老二。” 白愁飞盯了他一眼,眼眸深了深,径自走到桌前坐了。 这三个人本就都是做人为人杰,做鬼亦为鬼雄的人物,谁也不比谁谦恭了去。 如今这一坐,便是彻头彻尾的春秋鼎盛三分的味道! “小侯爷此来,不知何意?” 春风乍起,苏梦枕伸手握住纹云白玉壶,他本就因久病而肌肤苍白,如今一双手虽然指骨修长却更是劲瘦丝毫无血色,比得那白玉壶都稍显逊色。 淡青色的酒液缓缓倾泻而出,流入玉杯,波光盈盈,映入苏梦枕的眼,连一丝涟漪都掀不出。 依旧是八分满。 “到也无甚,只不过想念苏兄久矣,听闻苏兄使人步入象牙塔,特地来见上一见。”方应看笑意盈盈的抬手去拿杯子。 可惜方应看没能喝上这杯酒。 白愁飞的眉峰动了动,一双漂亮的眼里,逼出傲人的寒光,袍袖一动,手指已然先搭上了白玉杯。 只比方应看快了一线。 却已经足够。 对上苏梦枕冷郁孤寒的眉眼,对上方应看似乎率真疑惑的眼神,白愁飞神色自若的将玉杯坦坦荡荡的放在自己的面前。 “这酒气息清绝,饮之想必甚佳。” 这一个动作实在是不该,也实在是不敬。 不仅是不敬方应看也是不敬苏梦枕。 可是白愁飞还是做了。 苏长青的酒白游今接得,苏梦枕的酒白愁飞何尝接不得! 白愁飞用指肚轻轻的抚摸白玉杯身,在苏梦枕曾握的地方顿住,柳眉一挑,薄如刀,刀刀刻骨,话音刚落。一杯酒已然入口。 他白衣倨傲,抬头饮酒的瞬间,竟是有了几分豪爽英雄客的气韵。 方应看慢慢的收回手,苏梦枕依旧一副天塌不惊的摸样,却不再替方应看斟上第二杯。 方应看望了望苏梦枕的表情,然后竟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伸手替自己倒上一杯酒,玩味的笑笑:“不知怎的,今日我倒是想起昔日曹孟德青梅煮酒论尽天下英雄情景。” “可惜这酒不是青梅酿就,要不然,我与苏兄,白兄倒是也可以论一论这天下的英雄。” 苏梦枕眼波一动,“何尝不可?” “若真想论这天下英雄,又何须特意青梅煮酒?” 白愁飞冷冷道。 方应看抚了抚耳后的一缕发鬓,漂亮的眉眼弯的更深。 “也好,这第一杯酒既然是白兄先饮,不如白兄来先说。” 白愁飞冷冷一笑。 “可。” “英雄?”白愁飞的眼里桀骜孤高:“这天下自称英雄之人的如过江之鲤不知繁几,但谁又当真当得起英雄的名目?“ “拥有藐视一切之能力,傲视群雄之气势,凡人只可敬畏,不敢琢磨。” “敢为人所不敢为,当人之不敢当,如那天上的龙,地上的帝王,一言出,天下震动,挽狂澜,扶大厦,无事敢不做,无人敢轻憾!” “天命不可决,凡俗不可轻,时光抹不平,岁月带不走,这才是英雄!” “可惜纵观古今,也无一人可为如此英雄。” 白愁飞一席话激昂难掩傲慢,犀利不带鄙夷,却是十成十的否定了天下间所有的豪杰英雄。 “这话有些偏颇。” 苏梦枕的浅饮了一口竹叶青,他如今已饮不得烈酒。 他眼如幽壑,不叫旁人看出一丝一点的情思,道:“你所说的英雄算不得英雄二字,不过是与那演绎之中的曹操一样是‘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的枭雄。” “个人荣辱权力的极致追求,当不起英雄二字!” “若是真英雄,虽未必有范仲淹先生那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忧国心肠,也必定要敢能在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在百姓黎民人生潦倒丧失希望时敢于振臂一呼。”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真正的英雄,天下苍生放在心里,手无寸铁,一只细笔在手,也是王道之笔,一笔出,天下敬畏。” “心中有情,才是英雄,心中无情,不过为枭雄。” 苏梦枕神色淡淡,一番话说完,连眉梢眼角也没有移上一寸。 白愁飞的眼死死的盯在他的脸上,眼里不知为何存了一分暴烈,他寒寒一笑:“大哥倒是和那颗小石头心思相通。” 苏梦枕抬眸看着白愁飞。 “何解?” “当日金风细雨楼势成之时,我曾经和王小石说过这个话题。” “你可知他当时如何说?” 苏梦枕转了转手里的白玉酒杯:“可是说人人皆可成为英雄?” “不。”白愁飞眯了眯眼,掩去眸中些许阴冷,“正相反,他说人人不可皆为英雄,这世上真英雄廖几,大多数人都应识英雄重英雄,豪杰为英雄卖命,好汉为豪杰卖命,只有这样,这太下才能太平。” 苏梦枕沉默半晌,忽而一叹,随即又一笑。 他不常笑,一笑间却是春风融冰河,细水流大地,说不出的温暖明亮。 “到不愧他这个王小石的名字。” “王小石自然是王小石”白愁飞手中的酒杯放到桌上,眼神跟钩子一样,又寒又利。 “白愁飞也只是白愁飞。” 苏梦枕的眼眸平淡的落在白愁飞的脸上。 “我知道。” “他是我的兄弟。你也是。” 苏梦枕的一双幽沉沉的眼里慢慢的流露出一丝情感,既欣慰又满足。 活像是看着自家已经长成能够独挡一面的幼弟。 白愁飞的心里却无法避免的再次燃起暴虐阴寒的情绪,他嘴角挑了挑,笑得分外漂亮,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脑中所思。 方应看自打白愁飞开口,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率真无邪的笑容扬在唇上。一双眼似乎漫不经心的在苏梦枕和白愁飞的脸上梭巡。 可惜这两人无论眼神话语动作,都如世上最心灵手巧的能工巧匠砌就的墙壁,刀砍不尽,水泼不入,一点子破绽瑕疵也无。 到真像是两个不过是一时意见不合的兄弟。 到底是连着筋骨血脉,谁也无法介入。 方应看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 “这一番话,好是好,但是到底偏离了原来你的题目,今日是论谁是英雄,而不是何为英雄。” 白愁飞看向方小侯爷宛如处子一样美好的面容,道:“不知方小侯爷有何见解?” “要我说,”方应看迎着白愁飞的目光,从容道:“这天下的英雄只有五个,诸葛正我算一个,蔡京算一个,戚少商算一个。” “还有两个呢?” 方应看的眉目轻扬。 “还有两个,一个是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苏楼主,另一个就是神通侯方应看方小侯爷。” 漂亮面孔的年轻人吐字清晰,神色虽然天真,却自有一股子傲然天成的尊贵骄傲之气。 苏梦枕的眼在方应看的脸上转了一圈。 方应看回视。 苏梦枕看了一会,屈指弹了弹酒杯,道:“英雄之说,到底是各家之言,也不必再说。” 白愁飞漠然,方应看微笑。 这个话题,也便被搁下。 “我近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方应看道:“本来不想说,怕扰了苏兄心情。” 苏梦枕淡淡道:“但是终归会说。” “的确。” 方应看轻声回答。 “那还犹豫什么?”“没什么好犹豫的。” 方应看的脸上的笑容收了一些,他张开唇,只说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却让苏梦枕的脸色变了。 他说的是。 “金兵犯境。” “什么时候的的事?”苏梦枕的眼里冒出一股子神光,灼灼的寒火顷刻间燃起,几乎能够灼尽人心。 “一日前。” 方应看答道。 “战况如何?” “不知。” “领兵者是何人?”“不知。” “来犯者多少人。” “不知。” 方小侯爷一问三不知,苏梦枕眼里的神光又变了变。 “知道什么?” “只知道我方必然不敌。” 必然不敌。 说出来不过四个字,却是实打实的催人心肝折人脊梁的耻辱。 大宋积弱,皇帝昏庸,这般事实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苏梦枕和白愁飞一时沉默。 方应看一双弯弯眉眼直直的盯着苏梦枕。 “苏兄,如何选择?”“小侯爷可有意见?”苏梦枕回问道。 “你如何,我如何。” 方小侯爷笑得的天真好看,“你我早已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无关金风细雨楼,或者有桥集团。” 苏梦枕沉默。 “多谢!” 方应看起身道:“今日之事既然已经了,我先行回府,苏兄保重。” 苏梦枕冲他点了点头。 方小侯爷转身迈步,不消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白愁飞伸手取过玉壶,斟上一杯酒,凉凉道:“你信他?”苏梦枕神色淡淡的看着小侯爷去的方向。 “当然不信。” “如今朝堂之上不用探也知,必定主和之风甚浓,诸葛正我若是想要扳回一局,必定会来金风细雨楼,他不过是提前来探上一探,顺便卖个人情。” “又或者……“ 苏梦枕眼眸浓如深潭,千山万岭也填不满。 “想要利用我和诸葛正我,真真正正的掌握有桥集团。” 白愁飞挑眉:“那么,金风细雨楼会如何选择?” “自然是答应诸葛正我,”苏梦枕握了握酒杯,“无论方应看在想什么,我的目标从来没有改变。” “这片土地,没有一寸,可以丧失!” 这个苍白到极致的男人,眼里的火光越燃越盛,手里虽然握着的是酒杯,却让觉得,顷刻间,红袖刀就要出鞘。 平了这天地人间,荡了这乾坤朗朗! 无人能及的锋利狂傲。 白愁飞的刹那间只觉得银河倾落,九曲入地,惊雷阵阵,怒涛浩浩,他甚至都能听到身体的业火噼里啪啦的燃烧胸腔的声音。 他豁的起身,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不是时候。 白愁飞在心里一字一顿的说道。 血液倒流一样的痛楚。 ****** 方应看出了金风细雨楼,遥遥望了一眼白塔,然后背着手,向他的轿子走去。 轿子外,站着八个带刀侍卫,这八个人漠然立着,眼里没有一丝一毫人的生气,像是木偶陶俑一样。 方应看背着手,迈着甚至有些轻快地步伐,走过去。 “五虎断魂刀”彭门彭天霸的衣钵传人彭尖,还有“惊魂刀”的第七代掌门人习炼天,以及“相见宝刀”的继承人孟空空都等在轿子前。 “侯爷。” 彭尖上前一步。 “那个人的腿可是真的断了?”方应看闻言要迈上轿子的脚步停了,他转过身,似笑非笑的看着彭尖。 方小侯爷生了一张漂亮的面容,他笑着的时候,宛如不知人事的处子,无论是谁都应该会放下戒心,但是彭尖却觉得被一条世界上最毒的蛇王死死的盯着,他木着一张脸,汗珠从额上骨溜溜的滚下来,渗进衣服,他却不敢擦上哪怕一下。 方小侯爷盯了他一会,然后慢慢的抬起他修长好看的手指,轻轻柔柔的点上他的咽喉。 彭尖仰起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彭尖,你知错?”方小侯爷笑道。 “属下知错。” 彭尖颤声说道。“不,”方应看眯了眯眼,“你不知错,活人是不会知错的。” 话音刚落,彭尖的眼里就流露一种恐怖的神光。可惜这是最后的神光。 方应看指点向前微微一动,彭尖的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再也不醒来。 所有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五虎断魂刀”向不外传,刀法以厉辣着称,刀法中有六十四路是专攻人下盘,所以五虎彭门的子弟,就算被打倒于地,都一样不可轻视。 “五虎彭门”就像“蜀中唐门”和“江南霹雳堂”“刀柄会”“青帝门”与“飞鱼山庄”一样,门户森严,权倾一方,有人说,当上这几个门派的主持人,要比当皇帝还过瘾,但五虎彭门上一代掌门人彭尖,刀法在廿五岁前已名满天下,但三十五岁后竟毅然离开彭门,替人当贴身侍卫。 而如今,却是被方应看因为一句话,杀死。 方小侯爷懒懒的眯眼,迈上轿子,不在看地上的人一眼。 “去相思楼。”“是。” 这顶轿子慢慢悠悠的的下了天泉山。 **** 相思楼。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这是开封府有名的青楼。常有各色演出。 方小侯爷刚至门前,便有小童迎了上来笑道:“爷需要什么?” 方应看道,“下去吧,我知道座位在哪。”说着,随手在小童手里放了锭银子。 “谢谢爷”那小童接了银子,便下去了,也不纠缠。 方应看一进相思楼阁,众人便望了过来,一时间惊艳者有,赞叹者有,嫉妒者也有,方小侯爷都不在意,他们迎着众人各式眼光走向了二楼。 一楼若是谁都可以坐,二楼却就不同了,是常年给一些贵客备的,专门的小室。 方应看一进去,楼下议论一片 ,纷纷猜测是谁家公子。 “他是方巨侠的义子方应看。” 似乎不欲他们这麽争论下去扰了清净,靠窗的一位独坐的一位青年开口道。 “方应看?” 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一变。 神通侯方应看谁人不知? 当年先帝为结好于其义父方巨侠,本想册封方巨侠为「神通侯」,但方巨侠不愿为虚衔,又不愿与朝廷反目,迟迟未有回应。 最后方巨侠为了与朝廷反目,亦不必为朝廷册封所累,让方应看进京代父受封。是以方应看年纪轻轻便入京受封为神通侯,初入京师便与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齐名,并列为宫廷高手中的后起之秀。 如此,‘血河红袖不应挽留’中的血河神剑方应看,名扬天下。 ***** 方应看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也不寻人服侍,只安安静静的坐着。 他在等人。 方应看看起来一副天真无邪的天使面容,但身体里装着的却是毒蛇的心,豺狼的骨血。 这样的人一般很有耐心。 方应看确实很有耐心。 所以他等了半个小时,依旧不骄不躁,不恼不恨。 琴声响起的时候,他甚至有心情往外去看一眼。 看了这一眼,他不得不看第二眼。 外面正表演,架了个台子,大红的绸缎铺底,红纱低垂,曼妙如女子细腰温柔如情人的唇瓣。 红纱后慢慢的走出一个女子。 黑衣赤足,手执长剑,这个女子目光似乎燃着火,她看着台下众人,那目光绝不像一个舞者看向她的观众,却像公主俯视仆人,将军俯视敌虏,无端端的傲然冷冽。 是当真的狂傲到骨子里。 鼓声骤起,若金乌坠地,若雷鸣九霄。 这个女子飞速的舞蹈起来。 她的舞极快,极烈。 她的神色却极寒,极冷。 方应看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意味,甜蜜的像是口含砂糖,颤抖的像是寒冰袭体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更的补偿,球抚摸,累死了! ps:昨天复制的时候少复制了一段,o(╯□╰)o 第71章 网更新 这是看到了什么? 水里的倒影,镜子里的假人。 方应看的唇角无法抑制的扬起,天真无邪灿烂浪漫的像是未经人世斑驳一样。 “你若喜欢,这个女子就送给你了。” “倒是不必。”方应看毫不惊讶的转过头,着看着房间里无声无息出现的老人。 银发白眉,身穿暗红锦服,稍显臃肿。 这个老人此时正耷拉着眼皮,倦倦怠怠的坐在桌子前。 “女人嘛,总要亲自动手,才显得有诚意。” 方应看挑挑眉笑道。 “米大人。” 米有桥微微抬头的看了他一眼,“随你。” “你去了金风细雨楼,如何?” “苏梦枕还是苏梦枕。” 方应看伸手抚了抚耳前的发丝,“残了,废了,也还是苏梦枕。” 米有桥抬手从桌上的瓷盘中拿起一枚杏仁放入口中,慢慢的咀嚼,半晌叹了一声方道:“可惜了。” “他若是死了,单靠白愁飞王小石杨无邪必定撑不起这金风细雨楼的朗朗辉煌,诸葛正我的助力又减去一个。” “如此,金兵入侵,也必定能和平解决。” 方应看笑笑,没有言语。 ***** 最近,这京都的天竟是极致的纯净,像是从来未被阴云覆盖,未被雨雪侵染一样,让那些个伤春悲秋的人一眼望过去觉得整个人连魂儿都被澄净了一般。 就在这样一个天明风净的天气,诸葛正我带着四大名捕中的老大无情到了天泉山。 诸葛正我从轿子里迈出来,他着一身白色的长袍,黑色的边子自领部一直镶至腹部,令黑色更显着,白衣更夺目,他站在山下望了望天泉山上高高的白塔,转头笑道:“这塔上的人怕是已经在看我们了。” 无情应道:“他知道我们来了,自然该看我们。” 诸葛正我看了看自己大弟子冷峻的神色,摇了摇头:“他如今可不是该看的时候。” 无情抬了抬眼,一张脸剑眉星目,苍白温文,唯独嘴唇剑身一样薄,带出一丝杀气。 诸葛正我抬步向金风细雨楼走去,无情坐在轿子里紧跟其后。 无情的轿子不是普通的轿子。 它是当年鲁班座下首席大弟子鲁志子后代制的轿子,内外上下有二十四道机括,无一不是无情亲手制作雕刻的。 这顶轿子的功效不仅能弥补他两腿的缺憾,甚至就相当于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无情甚至比信任人更加信任这顶轿子。 因为人会背叛,轿子不会。 诸葛正我慢慢悠悠的走着,每迈出一步,左脚与右脚之间的距离看起来并不大,却正正好好的领先无情的轿子走出的一点。 “金风细雨楼看起来似乎光华辉辉,一时无两,这满京都的江湖上再无一方势力了可与它抗衡,这世间的年轻一辈也再无一人可以与苏梦枕媲美,但是实际上却是危机重重隐患多多。” “正所谓物极必反,最辉煌的时候,也是最脆弱的时候。” 诸葛正我眯了眯眼,道。 “苦水铺一役苏梦枕伤了腿,损失了得力手下,虽然后来苏梦枕围关七,杀雷损,彻彻底底的吞并了迷天七盟,更将六分半堂伤到四分五裂,他的一条腿到底是废了。” “而苏梦枕新收的两个兄弟:王小石对帮会波谲云诡的争,不甚热衷,志不在此;而白愁飞又显得过份热心,事事亲躬,再加上苏梦枕的病情的太重,朝不保夕,当初臣服于他的暗势力,就算不起异心,也不可避免的在心里要掂量掂量。” “这还仅仅是内部,外部更有六分半堂的狄飞惊虎视眈眈,有桥集团的方小侯爷多番试探,江湖市井金马玉堂的冷眼旁观。 “在这个时候,苏梦枕最好的选择的就是让金风细雨楼休养生息,磨合白愁飞王小石和杨无邪,为未来失去他的金风细雨楼选择一条完美的路。” “而修养需要时间。” “如果换了另一个人坐在苏梦枕的位子上,我们这一趟必定是白跑。” “可是他是苏梦枕。” 诸葛正我忽然叹了一口气。 “我真不想来。” 无情看着诸葛正我的神色,半晌道:“归根到底还是苏梦枕的气魄太强气势太盛,他一个人就压了整个金风细雨楼,整个京师,金风细雨楼遇上苏梦枕真不知幸还是不幸。” 诸葛正我又叹了一口气。 “苏梦枕自小受辽人侵略大宋所祸,家人诸多罹难,自己也在襁褓之中受了严重内伤,此后一生体弱,身染诸多重疾巨患。后来师承父亲的好朋友小寒山派掌门红袖神尼,得其亲传红袖刀法。更因本身是武学奇才,且其寒弱体质与凄冷性情恰与红袖刀法的阴柔之气相得益彰,将红袖刀法练至更胜其师的化境,他性子执拗,霸烈,最见不得外族入侵 ,如今便是掌了金风细雨楼,这份国仇家恨也未曾有一分的淡漠。” 诸葛正我忽然不在说了。 他已经看见了金风细雨楼黛青色的建筑,也看见坐在楼子前的苏梦枕。 除了眉眼,苍白到极致的男人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诸葛正我,他靠在轮椅上,身形比上一次诸葛正我见的时候更显清癯。 “诸葛大人,无情公子。” 苏梦枕握拳笑道。 “苏楼主。” 诸葛正我笑道,无情微微点头回应, “请。” 苏梦枕转身的瞬间,目光悄然的在无情的身上打了一个转。 入了金风细雨楼,苏梦枕带着二人径自进了黄楼。 黄楼的门外已然等着了白愁飞。 白愁飞还是一身的白衣样子,一眼看上去,天生的俊美,傲气。 “这是我二弟,白愁飞。”苏梦枕道。 白愁飞行了个礼。 “诸葛侯爷,无情公子。” “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听闻苏楼主还有一个兄弟,王小石?” 诸葛正我看了一眼白愁飞,手拂长髯,笑道。 “我令他去保护温大人的女儿温柔了。” “哦?”诸葛正我闻言看向苏梦枕:“那个小丫头?那我这位故人之后可要吃些苦头了!” 四人进了黄楼,厅子里已然备了清淡酒宴。 方一落座,诸葛正我道:“当初听闻苏楼主的消息,我还甚是忧心,如今见面见楼主精神还好,方知我是杞人忧天了。“ 苏梦枕的闻言苦笑:“哪里还好,不过是撑着这一口气,放不下心罢。” “如今金兵入侵,大宋生灵涂炭,我如何放得下心长眠不起?” “苏楼主果然是真英雄,的确,国难当头,谁人能独善其身?” “哪里及得上诸葛神侯,这天下间谁人不知诸葛神侯和四大名捕为民请命,是这金马玉堂之上的一道清流?” “天下又何人不知“迷天七圣”是主降派,根本与外贼声息相逋朋比为奸。“六分半堂”只是主和息战,怕启战祸会致使偷安之局尚不可保。唯“金风细雨楼”是主张抛头颅洒热血共赴国难,退逐外敌,苏公子更是以国家兴亡为己任,如今迷天七圣败亡,六分半堂分裂,当真是大快人心啊。” “不过虚名尔。” 苏梦枕道:“不知诸葛大人可否知晓金兵入侵的具体情况?” 诸葛正我闻言笑容收了个干净,“已经陷落了一座城。” 苏梦枕的眼里燃起了痛恨之意,“不知又有多少□离子散,家破人亡!” “可知这次金兵入侵共有多少人?将领又是谁?” “这次金兵行事异常隐秘,入侵数目具体尚不知晓,只知比上次增了一倍,他们将领更是以黑纱蒙面,从不露真容。”“黑纱蒙面?” 苏梦枕听闻,微微一愕:“这倒是从未听闻。” “的确。”诸葛正我点头,又道:“金人势大,如今朝堂之上主和之风大盛,真是让人忧心不已。” “主和之风不可长,”苏梦枕眼里的寒火灼灼燃烧,燃得这世间的光芒都要让他一让:“国已不保,尚且摇尾乞怜,如何当得起男儿二字!” “汉人天下岂容金人肆虐!” 诸葛正我肃容道:“我等绝不会妥协。”说罢,他的面上露出了一丝为难:“可惜如今主和党势大,我等实在是有些力有不殆。” 苏梦枕闻言,毫不犹豫的道:“若有请求,苏某义不容辞!” “诸葛正我在此谢过楼主高义!”诸葛正我闻言抱拳一礼。“不必如此,”苏梦枕侧身让了让,“国非一人之国,苏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这二人你来我往之间,已然将请求与回应说的一清二楚,金风细雨楼的立场在分明不过。 无情和白愁飞神色淡然。 对于这个结果,其实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中了然。 无论是诸葛正我所提,还是苏梦枕的回答,都在预料之中。 差别不过在于诸葛正我要亲口说出来,苏梦枕要亲自答应而已。 本来这次相见就这样毫无意外的将要结束,谁料说道金风细雨楼的支援之人的时候,苏梦枕一句话说出,让这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全部愣在了当场,恍如石破天惊水平生波。 苏梦枕眼如幽壑燃火,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要亲自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周五回家过生日去了,所以没有更!原谅我吧,喵~! 第72章 更新(完) 千金之子,不立危堂。 苏梦枕虽不是千金之子,却更胜千金之子! 他如今身上隐患诸多,一条腿更是断掉还未痊愈,如何去得了那地上的战场,人间的阎罗殿! 便是苏公子当真去得,这金风细雨楼刚逢大胜,根基尚不稳,又怎能失了楼主! 这京都必是又要乱上一乱! 诸葛正我看着苏梦枕,如同孩童般俊朗的面容瞬间凝重了起来。 “苏楼主,这话可是当真?” 苏梦枕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盯着诸葛正我,到似平地起了寒火笼光,灼人心肝。 “我的话,何时不当真?” 诸葛正我肃容道:“楼主高义,但我冒昧说一句,如此实为不智。” 苏梦枕神色不动,“何讲?” “原因有三。” “第一:苏公子有病。” “第二:苏公子是苏楼主。” “第三……” 说话的却不是诸葛正我,而是从进得这厅堂开始就一直沉默无言的无情,清瘦凌峻的青年抬眼看着苏梦枕。 “是何?” 苏梦枕沉声道。 无情冷声道:“我们都不想你去。” 他用的是一个‘我们’二字,如此便不光是诸葛正我,也不只是名捕无情,更不仅仅是白副楼主白愁飞,而是所有的人。 金风细雨楼所有的人。 整个主战派所有的人。 苏梦枕无端端的笑了一笑,他笑起来向来如春风融冰川,百川入海,如今却多了分湍急霸烈,所过之处,摧城拔地,百草尽折,自有无法阻挡的气魄。 “但是我非去不可。” “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去!” 苏梦枕慢慢道。 无情道:“你若一去,京都必乱。” 苏梦枕眼波轻轻巧巧的落在诸葛正我的身上,似笑非笑:“京都何时不乱?” 无情皱眉,又欲说话,却被诸葛正我的眼神制止。诸葛神侯站起来,叹了一口气:“苏楼主若执意如此,老夫也只得说一句,保重。” 苏梦枕淡淡点头。 “神侯不必挂心,苏某如何去,必定如何回来!” “那我等就静候楼主佳音!” 诸葛正我说罢,匆匆迈出步子,向楼外走去,竟像是被三昧真火卷了身躯,紧着离开似的。 无情默无声息的跟在其后。 “神侯慢走。” 苏梦枕居然也不相送,任其离去。 偌大的厅堂里瞬间只剩下了两个人。 苏梦枕。 白愁飞。 “你不能去。” 白愁飞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苏梦枕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身形不动,让人望过去觉得近乎不沾染一丝尘埃,不扰动一处空气,带着天生的从容笃定。 他的目光从诸葛正我的背影上收回来。 “哦?” “你不能去!” 白愁飞又说了一遍,语调平常,眉目间却似刀锋碎骨,凶兽出笼,让人觉得他恨不得活生生的搅碎了苏梦枕的这份从容与笃定。 苏梦枕冷冷的看了白愁飞一眼。 “我不觉得你这句话有什么用处。” “你有说这句话的时间,倒不如问一问我要怎么走,问一问我走后,这金风细雨楼要如何打理,问一问最后诸葛正我为何要走的那么快!” “我何必问!”白愁飞眼神森寒。 “前两个问题,无论是何,你都不会去我也不会让你走出金风细雨楼一步!那我又何必要问!” “最后一个问题,“白愁飞起身,步到苏梦枕的身侧。 “与前两个问题比,又有什么可问的!” “白老二!” 苏梦枕微微抬头看着白愁飞,看着这个柳眉含刀锋,森寒入眼神,立立挺挺的站在他的身边的男人,不怒反笑,他的眼里渗透出一丝丝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有什么可急的?” “为了金风细雨楼?” “我若死了,这金风细雨楼里王小石没有野心,杨无邪不及你,不出三年,你必定一飞冲天!” “为了兄弟之情?”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白游今苏长青不过是天上鸿雁西去水里游鱼东往,痕迹倏尔全消,你又何必执着?” 苏梦枕慢条斯理的说道,一音一言的听起来语气平淡至极,但字字句句全都是一刀一剑沾了盐蘸了辣椒的毫不犹豫的往人的心窝子筋骨里捅,生生的钻心蚀骨。 白愁飞听着,一双冬色连海漠,月光映纱灯的漂亮眼眸像是被一根烧红了的长钉狠狠的刺了个彻底,再也坚持不住,顷刻间如上好的水晶琉璃破碎的干干净净,那水晶琉璃下的业火灼灼疯涌而出,红色烈焰长剑般能活生生的将人的筋骨血脉焚尽。 眼里的燃着火,藏着剑,白愁飞的面色却是越发的苍白,发了光的玉石一般,将满堂光线似乎都要涤荡了个光明洁澈。 他冷冷一笑,低□,伸出双手,慢慢的握住苏梦枕的肩膀,一如当日唤苏梦枕大哥时候的姿态。 苏梦枕看着他的动作,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也如当日。 白愁飞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捏住苏梦枕的双肩,手指冰冷到几乎所有的血气都已经从他的血肉中消失,他垂着头深深的望进苏梦枕的眼。 他向来喜欢着这双眼,深沉的如九幽之下的深渊,崇山峻岭溪流江河都越不过去。 谁也越不过去。 白愁飞看看看着,忽然一笑,然后飞快的低下头,狠狠的吻了下去。 他吻到了苏梦枕的唇。 雪里的玉石一样凉,堆叠的锦缎一样柔韧。顷刻间白愁飞的脑海里恍惚间如一片光芒崩裂四溅,惊雷般的炸响中,雪海翻覆腾转。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触感。 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 白愁飞忍不住张开唇,咬下去,血液流淌出来,有一种刀锋切玉石剑韧破锦缎的快感。 苏梦枕目如深渊,那点子似笑非笑的情绪早就湮没无影踪,他任由白愁飞的唇齿肆虐,看着白愁飞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神却是全然的沉静冷漠。 白愁飞微微阖着眼,密密匝匝的眼睫垂下来,似乎有光芒跃动,眼底却是一片雾雾沉沉的沉沦晦暗。他仿佛全然无视了苏梦枕的目光,忍不住伸出舌尖,往苏梦枕的唇瓣间探去。 苏梦枕的眉弓动了动,苍白到极致的手掌抬起,毫不犹豫的运上三分功力一掌拍在白愁飞的腰腹之处。 白愁飞被这一掌拍的连退二步,他硬生生的抗下这一掌,却完全不在乎,目光里燃着火,踱着光,几乎能够锁魂束骨,他死死盯着苏梦枕一字一句的道:“这就是我为什么着急的理由。” “我说过一次,”白愁飞道:“今天我再说一次。” “我爱你!” “苏梦枕。” 苏梦枕抬手抚了抚唇,唇上的血珠滚落到苍白的指尖上,雪里的红梅一样,触目惊心。 他抬眼看向白愁飞,面上一片平静,眼里却终于是露出了些许怒气,冰层上渐渐浮了火,他狠狠道:“我也说过,那是最后一次。” “白老二!” 苏梦枕的话音未落,刀锋已出鞘。 多么美的一刀! 刀光艳红。 刀影凄艳。 挥落的一瞬间瞬间还带着一种天籁一般的清吟,掠起微微的香气,让人忍不住看着听着,迷失在这艳红凄艳,在这清吟香气中。 刀光一掠,直直的劈向白愁飞。 白愁飞的面色越发白,雪一样煞白! 他微微一挑眉,迎着刀锋光影,飞快的伸出一根食指。 食指修长文气,本应是放在那染着墨香的书籍上,或者贴在白玉一般的茶杯边,但是白愁飞却既不用他看书,也不用它举杯。 白愁飞要用它来伤人。 食指轻轻巧巧的毫无烟火气的点向苏梦枕的手腕。 刀光,指风。 倏尔而至,倏尔而停。 苏梦枕的眉眼漆黑如墨,红袖刀收于袖中。白愁飞的面容苍至极,手指轻颤。 刀未落。 人未死。 未死却已伤。 白愁飞唇角一点猩红无声无息的流泻而出,衬得他煞白的面容艳丽的一如刀锋淬血,华美的一如长剑映月。 他胸前心口处的白衣锦缎撕裂,露出内里的雪白里衣却是一点伤痕也无。 白愁飞含着血,冷冷一笑,眼神在苏梦枕的面上梭巡,不放过一寸肌肤。 “你到底还是不会伤我。” “苏楼主!” “苏大哥!” 最后两句话,却是实实在在的带着深深讽刺意味。 苏梦枕没搭理他。 他在咳。 苏梦枕自打断腿以后,身体日益病弱,如今猝然含怒出手,五脏六腑倏忽间被牵扯一如根根烧红的铁线狠狠切割,痛到极致。 苏梦枕苍白的手掌捂着唇,眉峰微皱,咳嗽声却连一丝一毫的都压抑不住,每一次吐息都似乎带着死亡的气息动荡冰冷。 白愁飞在一边看着,神色渐渐的变得古怪,他强自压下肺腑激荡,又一次走到苏梦枕的身边。 他抬起一只手,慢慢的放在苏梦枕的肩头,感受着手下的躯体震动痉挛。 白愁飞深吸一口气,道:“你不能去。“ “你也去不得。” 苏梦枕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白愁飞将手从苏梦枕的肩上放下来,说了一句话,然后一转身,大踏步走出去。 白愁飞他说的还是那一句话。 “我不会让你去。” 苏梦枕的咳嗽过了片刻才停下来,他从怀里取出一放白色的方巾将手上唇上的血液擦拭干净,然后规规整整的叠好,再回怀里。 苏梦枕望了望门外,眼里忽然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不是苏梦枕的平日里带着寒光晕着孤冽的笑意也不是他偶然间春风融冰雪的笑意。 而是专属于庄周的笑意。 漫不经心的温柔清淡。 ‘就知道会是这样。’ ******** 白愁飞刚出黄楼的门子,就见了规规整整的站在楼子前三步的青年。 身材修长,面容英挺儒雅,额上一痣血红,正是金风细雨楼的管家,杨无邪。 白愁飞在他的面前顿住脚步,他扬了扬眉:“你刚才为什么没有进去?” 杨无邪垂下眼帘,不咸不淡的答道:“公子吩咐过,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用进去。” 白愁飞默然,半晌方道:“好!” 说完抬步就要离去。 杨无邪却在白愁飞抬步的瞬间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公子必定会去。” “何况公子本来就不用你同意。” 白愁飞霍然回头,眼神含着冰霜刀剑劈到杨无邪的身上。 杨无邪却还是那副淡然不动的模样。 “他说过,只愿这泱泱疆土无人可犯。”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我了……这两的对手戏两千字比五千都难写啊,作为多多的承诺,明天继续有,今天明天后天连更三天,多芙蓉君的地雷,多谢ssg的地雷,多谢泪夭夭的地雷,抱一个! 第73章 多多第一弹! 初春桃花新绽,一朵一朵,一团一团簌簌亭亭颤颤巍巍的开在枝头上,说不出的娇嫩,道不尽的艳丽。 王小石和温柔并排站在桃花树下,抬着头睁着眼睛看着头上蓝的能沁到人心魂里去的天空。 这几日,王小石一直陪着温柔,寸步不离。 天衣有缝已经到了开封,王小石生怕他一个气恼把不情不愿的温柔温大小姐掳回家去。 “小石头,”温柔眨了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说,这天怎么这么蓝?” 王小石偷偷撇着温柔宜嗔宜喜的桃花面,随口答了一句:“这天本来就是蓝的。” 这话一入温柔的耳朵,温柔抿抿了唇,密密长长的眼睫眨了眨,一粒泪珠就顺着眼眶滚落了下来,落在她白皙姣好的面上,像是初晨花瓣上坠着的一颗将落未落的露珠。 “看我要走了是不是?连你这个蠢石头都敷衍我!” 温柔跺了跺脚,脸上的泪珠滴落在地上,哭道。 王小石被她脸上的泪珠吓了个激灵,连忙柔声道:“我没有敷衍你,我怎么敢敷衍你?” 温柔压根不听他的解释,越来越多的泪珠从她的眼眶里涌出来,断了线的珍珠链子似地,丁点不停滞。 她似乎是想要把师哥的受伤,白愁飞对她的冷漠,父亲让她回家的命令种种让她伤心委屈担心的情绪都一一哭出来。 温柔边哭边骂,骂王小石,骂白愁飞,虽然不过是笨蛋,蠢石头这样的字眼,从温柔口中说出来不仅仅不显得粗鄙,反而带了一点子脆生生的骄矜可爱,可听在王小石的耳里,这带着哭调的声音实在不亚于钻心的刀刺骨的剑,疼得他没招没法。 王小石自幼师从天衣居士,天衣居士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诗词歌赋,无一不精通,战阵兵法,甚至在三师弟诸葛先生之上,武功理论,懒残大师亦为之望尘莫及 ,王小石随着他学了一刀一剑,心境侠义,却偏偏没有学来如何应对自己的心上人, 北地的茫茫暴风雪,南疆的斑斓细腰儿蛇,江湖上腥风血雨仇杀恩怨,市井里龌龊奸诈庸俗小人,王小石虽不至于悉数见过,但也是见过十之七八,但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温柔这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能根植到他血脉骨髓里去,没有一种境地让这般他束手无措挠心抓肺。 王小石摸了摸腰间的布包,苦着脸看着温柔。 挽留天涯挽留人,挽留岁月挽留你 ,但是谁能告诉他,那个人不让挽留怎么办? “你别哭了,”王小石见怎么哄都不见效,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什么,我也不会让那个什么天衣有缝带走你的。” 温柔大约也是哭够了,听见这句话倒是不再流泪了,她抬手擦了擦自己面上的泪痕,斜睨了一眼王小石,红红的脸蛋比他们头顶的新绽桃花还要艳丽多娇。 “就凭你?” 王小石总算见着了一点希望,忙狠狠的点了点头。 “我一定守住你。” 温柔一双犹带着泪珠的眼睛忽然完成了一个月牙,含着水笼着纱的摸样也遮不住那眼里明明灼灼的波光。 “小石头,你真好。” 王小石挠挠头,心想这称呼变得可真好,刚才还是蠢石头呢,不过温柔乐了,他到底还是高兴,一弯唇,细细密密的一口珍珠牙忍不出露了出来。 “恩!” 你高兴,我就高兴。 温柔温大小姐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又抬头看了看天。 “这天可真蓝啊!” 这一看温柔又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天还是那个天,王小石却是不敢有半点不专心了。 女孩子脸比他的剑光变换还要快,谁知道一个不对劲又变出个什么来,王小石立马毫不懈怠的应了一声。 “这天的确很蓝。” 温柔听着,却神色恍惚了一瞬。 这世上,能这么顺着她应着她,为她的一滴眼泪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的大约除了她的娘亲,父亲,也就只有身边这个笨石头王小石了吧。 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总是负手望天柳眉如刀的白愁飞。 可惜那个人从来不会因为她的脚步停下脚步。 桃花下两个人。 一个想别人的他。 一个想身边的她。 二个人,二种心思,却又都齐刷刷望着能将人魂儿都澄净的天空。 谁也不真的高兴,谁也不真的快活,偏偏组成了一副少男少女不知愁滋味光风霁月的画面,那股子澄澄澈澈的意味几乎扑面而来。 一道白影穿过楼子,一眼就看见了他们。 这到影子倏尔间顿住,显出身形,正是刚被杨无邪拦住的白愁飞。 王小石也感受到了动静,低下了头,他望到了面色森寒的白愁飞。 这一望,王小石忍不住大惊失色,奔了过去。 “二哥!” 白愁飞如今的情景实在说不上有多好,白色的外罩锦衣胸口处破碎开来,露出同色的内里,脸色煞白,一丝血液顺着他唇角流出,显然是受了内伤,眉宇之间神色更是一如淬血的刀锋,说不出的冰寒凶险。 “二哥,你你……怎么样?” 王小石在白愁飞的面前站定,迎着他的目光,忍不住头皮一炸,嘴皮子哆嗦了一下,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来。 温柔听见王小石的呼声,醒了神,也已连忙扑到了白愁飞的面前, “白菜……” 白愁飞一双燃着火藏着剑的眼在面前的两个人的脸上打了一转,冷冷一笑:“死不了!” 王小石和温柔的一颗心这才落了个一半。 温柔又急道:“是谁伤你?” 她又担心又愤怒,问出来的话带了几分火药气,大有白愁飞说出来那个人,她就去为白愁飞报仇的意味。 “你想替我报仇?” 白愁飞自然听出了这其中的意味,他冷声道。 温柔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连王小石也眼巴巴的看着白愁飞。 白愁飞忽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是苏梦枕。” 他说。 王小石和温柔立马呆成一颗木头桩子。 “大哥为什么伤你?”。 “师兄怎么会伤你?” 待王小石和温柔回过神来,冲口而出的话语却大同小异。 白愁飞看着他们脸上的神色,眼神里却是露出一丝怒气,再明显不过的怒气。 却是迁怒。 他先看向王小石。 “为什么伤我?” “你当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伤我。” 白愁飞一双眼讥诮的盯着王小石。 “你只顾着和女子卿卿我我花前月下,哪里会知道诸葛正我上金风细雨楼请苏梦枕出兵抗金,又哪里会知道你那个好大哥竟然想要拖着他那副半残不废的身子亲自去支援?!” 他又看向温柔,眼神更是一丝情谊也无。 “怎么会伤我?”白愁飞冷笑一声。 “他苏梦枕怎么不会伤我?这天下间也就只有他伤的了我!” 一字一句,带着讥诮带着冷意带着迁怒彻彻底底的给了两个年轻人迎面一锤。 “大哥要去支援?” 王小石的脸色变了,一瞬间几乎煞白的跟白愁飞一个颜色,他说了这样一句话,再不犹豫,脚步一抬,已然一个腾身径自去寻苏梦枕了。 桃花树下立马就剩下了温柔和白愁飞两个人。 温柔在听到那一刻的惊讶过后竟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更是没有深思白愁飞的对她说的话。 白愁飞看着她,神色冷峭:“你怎么不去?” 温柔的春风桃花面迎着白愁飞的目光,慢慢的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那是师兄从小的愿望,我不能去。” “我让你去!” 白愁飞狠声道。 温柔抿了抿唇,抬着脸,眼神却是一眨不眨的望着白愁飞,倔强的不抬步。 白愁飞一双眼跟锥子一样锥在温柔的面容上,温柔毫不犹豫的回视。 看着这样的温柔,杨无邪的话忽然在白愁飞的脑海里浮现: ‘他说过,只愿这泱泱疆土无人可犯。’ 白愁飞的神色再变。 究竟是为什么! 所有人都把苏梦枕看得如此重要! 甚至包括他自己! 杨无邪和温柔关心他的意愿,他白愁飞却关心苏梦枕会不会死! 白愁飞又想起苏梦枕的决定,眼里的火几乎要化为实质,衬得他的面容危险而华美,傲慢而锐利。 可是无论是把他看得重要的人也好,关心他的生死的人也好,苏梦枕都不在乎! 他一个也不在乎! 不在乎他死以后会有人多么的……伤心…… 不在乎为了他的意愿又会有多少人……神伤…… 白愁飞心情激荡之下,唇角的血丝越发的如鲜红,温柔忍不住惊叫一声:“白菜,你不能在站着了,你需要疗伤!” 白愁飞回过神,狠狠的看着她。 “关你什么事?” 一直关注着他的温柔却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一闪即逝脆弱,她忍不住愣了楞。 温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愁飞,白愁飞向来是柳眉如刀负手看天,往人群里一放那就是天生的尊荣,决定的傲气,孤傲激烈的人物,何曾有这样的情态? 今日的白愁飞实在是太过反常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兔子睡不醒君,昊风若羲君的地雷,对谢芙蓉君的手榴弹!亲一个! 大家多多加群嘛,我好寂寞~群号:139148100,敲门砖:如梦言语 第74章 多多第二弹 这一分脆弱又是为谁而生? 这样的想法在温柔的脑海里转了一瞬,就如雪上飞鸿翩然而过,她却来不及深究。 温柔眨了眨几乎又要红了的眼,脆生生的说道:“当然关我的事情!” “白菜受了伤自然干温柔的事。” 宜嗔宜喜的面容带着一股子一往无前坚定的味道,温柔干净利落的说道。 这一句一说,几乎是道尽了女儿家的情谊心思,白愁飞却只是冷冷一笑:“你倒是坦荡干脆!” 温柔黑白分明的桃花眼看着他,默默不说话。 白愁飞看着,神色却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这般情形,这般言语,与方才黄楼里的情景是多么的相似,又是多么的不同! 爱!爱!爱! 自小被人娇宠无限的温柔有这样的一种东西,他白愁飞却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一种东西!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种东西! 白愁飞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诸般情绪千般波澜悉数敛进,又是冬色连海漠,月光映纱灯的一双漂亮眼眸。 “你跟我去疗伤。” 白愁飞冷冷道。 “好。” 温柔连忙点了点头。 白愁飞不再看他,压下肺腑激荡,身形一纵,向外奔去,温柔紧跟其后。 白愁飞一路上飞掠,待二人到了白愁飞的屋子,屋子门前的仆从眼前只见一白一红两道身影推门掠入,耳边只听得白愁飞冷冷的一句:“谁也不许进来。” 房门已然合上。 仆从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进去看个明白。 白愁飞进了屋子,无视一边的温柔,径自从梨木雕花柜门里取出一白玉瓷瓶,倒出一颗朱红色的丹药,仰面吞下后,往榻上一坐开始疗伤。 温柔小心翼翼的取了桌前的一只圆木凳坐在白愁飞榻前,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白愁飞一坐就是两刻钟。 温柔却连姿势都没有变上一变。 待白愁飞睁开眼的时候,温柔问道:“怎么样?”白愁飞暼了她一眼。 “无事。” 苏梦枕到底还是手下留了情。 温柔听到这么一句话,一颗心才当真是完完全全的放了下来,她犹豫了一瞬,说道:“你不要怪师兄。” 她虽然任性烂漫心底单纯,但也不傻,今天的事情想也知道是白愁飞不愿苏梦枕赴险,惹怒了苏梦枕。 白愁飞闻言,眼皮子一掀,没看她。 温柔咬咬牙,不想让人误会了师兄,更不想让白愁飞与苏梦枕起了隔阂。 “师兄从小的愿望就是能够亲手手刃侵略者,对他而言除鞑虏,收复失地,恢复中原,不只只是什么口号,更不是什么收服人心的利器,而是毕生的目标。” “不要问我我为什么这么清楚。”温柔桃花面复杂难辨,平自生了些惘然追思,这表情与她并不搭配,却十足的带着奇特的震撼人心的意味。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见了他在风中雨里对着高崖峭壁练习红袖刀的摸样,我怎么能不清楚?” 凄风苦雨里练习凄风苦雨的刀法的人,凄厉森然如暗夜里天上的惊雷,决绝的在牢牢的印在温柔的脑海里,再不能忘却。 那是她的师兄最像人的时候。 白愁飞听着一双眼平地里起了些许寒光,他忽然站起身来,神色森寒的看着温柔:“出去。” 温柔乍听之下,愣住,想过神来,脸上的复杂情绪收了彻底,一颗心酸涩难辨,终是咬了咬牙,一顿脚,头也不回的推开的朱红色的大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仆从看着温柔推开门出来,一时间悉数神色古怪。 温柔强自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眼圈却悄悄的红了,她握了握手心,径自离去。 白愁飞站在屋子里,目光如刀,一抬袖将塌边桌上搁置的茶盏扫了下去。 杯子落地,上好的釉质碎了个彻底,博来满堂清清脆脆的一声响,却无人喝彩。 ***** 不说白愁飞心里如何波翻云涌思绪复杂难解,再说王小石这边。 听得白愁飞说苏梦枕要亲自上阵,王小石的心比那九天惊雷霹了一击好不了多少,又焦又火,等飞奔起来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苏梦枕现下在哪。 不得已,王小石先去了黄楼。 诸葛先生来了,大约会在黄楼会见吧。 王小石不确定的想到。 几个纵身间,王小石已至黄楼,他一眼就看见楼子前恭恭敬敬站着的杨无邪。 来对了! 王小石顿住脚步,稳稳当当的站在杨无邪的面前。 “大哥在不?”杨无邪双手罩在袖口里,抬眼看了他一眼。 “在。” 王小石闻言,一抬步就冲了进去。 杨无邪看着他的背影,神色不变,甚至带了一丝了然的淡漠味道。 王小石才抬脚进了黄楼,就见苏梦枕坐在椅子上,苍白的指尖握着一只白玉杯,微微低头,面色冷肃,不知是何心思。 “大哥。” 王小石的脚步不由得顿上了一顿。 他刚刚听闻这个消息,赶来的路上明明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真到了苏梦枕的面前,却是成了个人形葫芦,一个字也吐说不出来。 王小石一步一步的走到苏梦枕的面前。 苏梦枕的眼波从白玉杯上荡下来,荡到王小石的面上。 “什么事?” 苏梦枕这一抬起头,王小石才看见他苍白面上的一张唇竟是存了一处细细的伤口,尚有血丝细微的冒出。 王小石愣了一下,然后眼神简直像是带了钩子,一眨不眨的盯住了那处伤口。 ‘大哥的嘴唇流血了。 这打架还能打到嘴唇上? 难道是二哥的指力已经精纯到了如此境地?’ 王小石脑子煮成了一锅粥,忍不住乱七八糟胡七胡八的想了一通,耳边突然听见了一道声音。 “你看什么呢?” “看伤口!” 王小石下意识的回答道,这话一出口他才知道不好,那道声音不是苏梦枕的还是谁的? 他心里一个哆嗦,抬头去看苏梦枕,果然见苏梦枕一双眼寒寒郁郁的望着他。 “大哥……” 王小石抽了抽嘴角,露出一个笑道。 苏梦枕也不与他计较,这事本也就没法计较,他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眼前这个小子,你二哥把大哥给亲了,不仅亲了,还改了个戳? 王小石不得被惊到炸了毛才怪! 他要是炸了毛离了金风细雨楼,以后的计划怎么办? 所以苏梦枕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白玉杯,活像是那杯上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一般。 “你不去守着温柔,来这里干什么?” 苏梦枕问道。 他这一问,王小石才想起来他来这里的目的,他看着苏梦枕苍白到极致的面色,忍不住说道:“大哥,你真要去前线?” “白愁飞告诉你的?”苏梦枕眉梢眼角不动,不回答王小石的问题,反而沉声问道。 王小石点头道:“我碰见了二哥。” 他停顿一瞬,瞄了瞄苏梦枕的神色,又说道:“二哥好像伤的不轻。” “不轻?”苏梦枕闻言却冷笑一声;“他好的很。”“我下的手,我还不清楚!” 王小石闻言心下百味交杂,最后却只是吐出一句话:“大哥,前线你去不得!” “你……你要是不放心,我替你去。” 苏梦枕眼神顿了一顿,他慢慢抬起头看向王小石:“你替我去?”“你不会调兵,更不会遣将,不懂奇门遁甲,更不能用阴谋毒药,只有一腔子勇气与热血,去又有什么用处?” 他话虽这样说,脸色却柔和了不少。 “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只有武功就行,也不是没有武功就一定不行。” 王小石听着他的话眼波暗了暗,垂着头,不说话了。 苏梦枕淡淡叹了一声:“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在人的一生里,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 “一个人的人生若没有一件能够让他舍生忘死也要去完成的事情,这个人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为了活而活,那他就没有活过!” “我自小深受兵祸离乱之苦,家人多罹难,兄弟之仇尚且要报,何况这般国仇家恨!” “故此我平生最恨外族祸乱中原,心中大志唯盼亲眼看着中原收复,亲手斩杀仇敌,让这片土地再无人敢犯一丝一毫!” “我于小寒山苦练刀法,于这京师城费心经营金风细雨楼,只望为这风雨飘摇的大地尽上一分力!”“如今大兵压境,主上昏庸,奸臣当道,正是即将国破家亡之际,我辈自当率众而出,就算不能力挽狂澜,救大厦于将倾,也要为众生谋一点福祉,就算是断腿身残又如何?” 见王小石的面上还隐约存有担心的意味,苏梦枕转了一个语调,他双目灼灼,冷声道:“收起你的担心!“ “我苏梦枕既不是那胆小偏安之人,也就早已做好身死魂消的准备。”“更何况,这些年,天都收不了我的命,区区过界金狗,我苏梦枕又有何惧?” “现在京师波涛汹涌,方小侯爷龙八太爷朱刑总蔡相爷都想在金风细雨楼掺上一脚,三弟!你若有时间担心我,不如好好的带在这京师,为我好好的看好这个金风细雨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二更,你真的不是在做梦,还等什么,夸奖我吧,球表扬脸!! 第75章 更新 王小石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苏梦枕的面容,瞪着他眼里的灼灼寒火,眼睛里慢慢的浮现出一种神光来。 天上的星斗坠落一样璀璨,地上屹立的磐石一样坚定。 王小石狠狠的点了点头:“我会的,大哥!” 苏梦枕看这样的王小石,眼神不由自主的柔了柔。 “明白了?明白了就去吧!“ 王小石却犹豫了一下,他低声问了一句:“那二哥怎么办?” 苏梦枕眸光却是瞬间冷一分,他随手将手中的白玉杯重重的放到桌上。 “你不必管,我自有主意。” 王小石听得耳中一声响,终是没敢再说些什么话,脚步轻轻的迈出了楼子。 王小石走后,苏梦枕闭了闭眼,点滴疲惫浮现在他的面容。 “无邪。” 他低低唤了一声。 眉目英气儒雅的青年立刻从楼子外走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他的面前。 “公子。”“回塔。” 苏梦枕神色淡淡。 “是!” 杨无邪沉声应道。 金风细雨楼还是那个金风细雨楼,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没有变化,象鼻塔还是那个象鼻塔,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杨无邪推着苏梦枕进了象鼻塔,看着他苍白到极致的脸色,心里一瞬间涌出了一种奇特的滋味,杨无邪垂了垂眼眸,手指抓紧手里的扶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他说:“公子,您要小心。” 小心什么呢?他没有说。 苏梦枕听着,面容不变,应了一声:“恩。” 过了一会,苏梦枕又说道:“明日唤他们来。” “是。” ***** 光阴如水,半点不受人的支配,似乎不过是一个眨眼,一日便已悄然而过,不管这一日里到底承载了多少喜乐伤悲。 金风细雨楼的堂子里。 众人列坐。 苏梦枕靠在椅子上,眼神淡淡,也不看他们,径自说道:“今日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事。”白愁飞,王小石皆仰起来眸子,灼灼的看着苏梦枕。 动作一样,眼里的情感却截然不同。 苏梦枕也不管谁是霜寒入骨,谁又是灿若流星,继续说道:“想必金兵入侵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亲自去。” 这话一出,堂子里的人除了已然知道的,立马一个个如被九天神雷劈了一般,看着苏梦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雷媚回过神来,第一个开口。 她强子笑了一声,漂亮面容不但不更添一番姿色,反而多了一丝惊意。 “楼主,您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苏梦枕的身体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去那征战之地。 这万一有了个什么闪失,金风细雨楼势力大减,如何挡得了那六分半堂有桥集团之类的虎视眈眈? 苏梦枕闻言冷冷的看了一眼雷媚。 “不必再说,我心已定。” “我走以后,这楼子里一切事宜交给杨无邪白愁飞和王小石。” 堂子里瞬间寂静无声,众人沉默。 他们知道,苏梦枕既然说出这句话来,就表示事情已然没有回转的余地。 他们沉默,有人却不沉默。 白愁飞扬了扬眉:“我不同意。” 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到了白愁飞的身上。 苏梦枕的眼神也转到白愁飞的面上。 今日的白愁飞倒是平静了一些,虽然依然薄薄柳眉锋利刀,到底是藏了那眼里的破冰烈火,他盯着苏梦枕,眼中却依旧带着丁点也不动摇的意志。 “你有什么不同意的?”苏梦枕眼眸深深,语气居然平和,似乎一点气也没有动。 也与昨日黄楼里的情态截然不同。 白愁飞在这时竟然笑了一笑,他笑起来既带着森寒的傲意,又不怎么的带了一点讽刺,直让人感到刮骨的疼:“我不留在这里。” “我跟你去。” “大哥。” 这话一出,众人的呼吸都似乎瞬间消失了,王小石一双眼惊讶的看着白愁飞,昨日二哥和因为这件事跟打了一架,怎么今天反倒要跟着去了? 连苏梦枕都似乎感到了一点意外。 “为什么?” 他的一双眼落在白愁飞的面上,利的能将人的皮肉割离开来一样,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 白愁飞迎着苏梦枕的目光,说道:“我既然叫了你一声大哥,就如何也不能看着你涉险。” “今日当着大家的面,我白愁飞就说一句,有我白愁飞在,谁也杀不了你苏梦枕!” “你若实实在在当我是兄弟,你就让我去!” 白愁飞这三句话一说完,王小石看着白愁飞就跟看着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个怪物。 ‘这人不是我二哥吧?’ ‘这人绝对不是我二哥吧!’ 王小石把白愁飞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却没发现一点子破绽。 ‘这人还真是我二哥……’ ‘二哥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不是该是我说的吗?’ 王小石的一双俊气的眉毛都快拧成团了。 苏梦枕似乎也被这几句话唬得一愣,半晌才大笑一声,笑容听在人的耳朵说不出的畅快欣慰,当真是得了一个好兄弟的心里十分高兴的摸样。 “好!好!好!” 苏梦枕一连说了三个好,方道:“我就让你跟我去!” 王小石默默扭头,看向苏梦枕,心里不由自主的又浮现出一个疑问。 ‘这也不是我大哥吧……’ ‘明明昨天还气得半死,今天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白愁飞看着苏梦枕的笑,听着苏梦枕的话,眉目如霜染雪浸,不泄露半点情绪。 堂子里的其他人默然无语。 “你们散了吧!” 苏梦枕看了一圈,忽然道:“老二留下。” “是!” 哄然应诺后,除了王小石其他人都走得干干脆脆。 王小石一步三回头,看子堂子上端坐的看不出一点不正常的两个人,心里跟烧了一把草,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 ‘不会又打起来吧?’ 苏梦枕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还不走?” 王小石闻言,只得不情不愿的挪了出去,心里的不详感却是又多了些。 待王小石一走,苏梦枕的神色立马冷了下来,他看着白愁飞,却不说话,眼神锐利的比北地的寒风傲雪还要逼人。 空气一分一寸的冰了下来。 白愁飞眼里慢慢的浮现出一丝讥讽霸烈的神色,他对着苏梦枕的目光,冷冷的说:“如今我留不住你,但是你也别想离了我!” “那征战之地,你既去定了,我也去定了!” 说完,白愁飞站起身来,脊骨笔直,袍袖轻扬,转身走了出去。 苏梦枕看着他一身白衣渐行渐远,坐在空无一人的堂子里,一双不浓不淡的眉慢慢的皱起。 “阿青。” 苏梦枕开口唤道。 梁上凭空落下来一个人,青色衣袍,五官无一不精致,偏偏面目平常,正是当日推苏梦枕去师无愧的葬礼的人。 这人躲在廊上,就是上到白愁飞王小石,下到雷媚众人无一个发现他的踪迹! “昨日白愁飞出了黄楼去了哪里?见了谁?” 苏梦枕慢慢问道。 被称作阿青的人面无表情的用毫无生气的声音答道:“不曾外出,只见了王小石和温柔两个人。” “说了什么?” 青衣人顿了一下,然后将白愁飞王小石温柔的对话慢慢说来,竟是除了语气情态,一字一句丝毫不差,简直像是那三人就活生生的他的面前,他一边听一边复述一般。 苏梦枕默默的听着。 青衣人的话到温柔进了白愁飞的房间后停了下来。 苏梦枕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我进不去,他太快。” 青衣人语调平平的解释道。 苏梦枕没说话,眼皮敛了敛,那青衣人悄无声息的又回到了梁上。 独自坐了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苏梦枕忽然冲着门外的杨无邪说道:“温柔在哪?” 杨无邪低低答了一声。 “应该在房里,今日没有人报告她出金风细雨楼。” “唤她来。” 苏梦枕道,“别让别人知道。” 杨无邪闻言,应了一声便亲自去了。 温柔到得很快。 她一身的火红色衣衫,春风桃花面却有些憔悴,眼圈微红,似乎昨夜没有睡好。“师兄。” 温柔见了苏梦枕,低低的唤了一声,再不说话。 苏梦枕神色却平常,甚至带了一丝疲惫,丝毫不见之前的思索之时的摸样。 “你该回去了。” 苏梦枕沉声说道:“再过几日,我便要去前线,再也无暇顾及你。” 温柔黑白分明的眼眸慢慢的看向苏梦枕,她犹豫了一瞬,却还是跟那日进了象鼻塔一样的答案:“我不回去。” 苏梦枕看着她,眉目不动:“你必须回去!” “白愁飞跟我去战地,王小石必须看着楼子,你在这里没人护着,你父亲我都不会放心。” “白愁飞也去?” 温柔却一下惊讶的抬起头来,问道。 “对。” 苏梦枕道。 温柔的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她的面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焦灼担心的神光。 “他为什么会去?” 苏梦枕闻言,淡淡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什么?” 温柔惊讶的抬起头。 “你昨天进了他的房间和他说了什么?” 苏梦枕眼里似乎燃着寒火,温柔在这样的眼眸注视下,不由自主的说道:“我没说什么,只是说你这一生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收复中原。” 作者有话要说: 状态不佳,凑合看…… 第77章 苍白到极致,骨肉削瘦,根根手指笔直的一如那高山雪地覆了皑皑冰雪的瘦竹。 孤崚崚的手腕一翻,帘子被翻开,倏尔间,一人便从那帘子后飞出,借着白色锦衣人伸出的手,稳稳的落在了椅子上。 李子清先被那人的动作惊了一惊,再待看清那人的形容的时候,更是一如被三棱的长枪透了心脏,血管肌肉骤然收缩,一时间连手心都沁出汗来。 帘子里出来的人并不是如何仪表堂堂威武雄壮,更不是仙人绝色霸气侧漏,让人一见倾心,再见忘俗,从此天下地下河里海里都只剩下一个他,亲情友情梦想**财富智商都可以不要。 那人并不如何好看。 任谁病到了他这般的田地,都不会好看。 一张曾经线条利落俊秀晕光的面容如今苍白盛纸,轮廓瘦得锋利逼仄,甚至还笼着一层病气,若是远远看上去那就是实打实的骨瘦形销,命不久矣。 但是李自清离他并不远。 他就站在他的面前。 那个人也正看着他。 李子清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双眼睛里,燃不尽的寒光鬼火,度不过的刀林剑海。 李自清的瞳孔瞬间收缩,心脏忍不住鼓噪挣扎,一时间所有的理智平静宠辱不惊都从沸腾的血液中被生生的蒸了出去。 似乎这个人只要坐在这里,就是平地生戈,铁马冰河,只让人不敢有半点失语错处,更是想要一退再退,退到再渺小不过的地方去。 气势之盛,竟至如斯! 这就是苏梦枕! 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 李自清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原先想好的话语一如那海上泡沫火上冰雪,扑棱棱的破裂融化了个彻底。 “李大人。” 他不说话,苏梦枕却是说了,他看着面前肤色黝黑,线条冰冷坚硬的中年人,说道。 “如今情势如何?” 他虽所称的是大人,李自清却是不敢应也不该应,他压下心中颤动心绪,扯开嘴角,苦笑一声:“唤我自清就好。” “情势并不好,二位先入书房,我们详谈。” 苏梦枕眉峰微皱,道:“好。” 话音刚落,白愁飞已然抬手按上了苏梦枕所坐的椅子,苏梦枕神色不见起伏,由他推着。 那负责照顾苏梦枕行路的青衣人竟是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二人跟着李自清一路穿廊过厅,走到一处黛青瓦红木楼。 小楼不高,上书安然两个大字,外观简单自然,周遭清风习习,竟是当真有些世外之地的气度。 李自清推开雕花红木门,引二人进到内里。 几排黄梨木书架坏绕四壁,上面密密的摞了些书籍册子,同样的梨木案子放在窗口,上面放的却不是 画作诗书,而是一张微微泛黄的地形图。 安然居里不安然。 李自清径自走到案子前。 “你们看。” 苏梦枕白愁飞抬目看去,只见地形图上用细豪蘸朱砂勾出了细细的两条路线。 “金兵此次南下,兵分两路,此次连下三城的为西路军,”李自清指着其中一条线路道:““这些金人从云中出发连下三城,统率者却一直黑纱蒙面,我派去的探子什么也打听不出来,到现在也只知此人复姓完颜,是金国完颜家族的一员新起的干将。” “此人心思缜密,兵法诡毒,着实不好应对。” “共用多少人?” 苏梦枕冷声问道。 “十万众,多数为骑兵,”李自清苦笑:“此次完颜是当真想要灭宋啊!” 苏梦枕闻言,冷笑一声:“他们何时不想?龙口夺珠虎背拔毛,正是这帮子蛮子的念头,也只有那天真烂漫不知世事才以为宋金能和睦相处,只有那些愚蠢之极利欲熏心的人才能期盼于龟缩于壳便能海清河宴天下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 挠脸,几天没写,被公式一冲,速度慢了好多……大家见谅,下次更新是后天 第78章 李自清面上的苦笑却更甚,“若是人人都知道这样的道理,我大宋何至于此?” “此时惟愿诸葛神侯于朝堂之上可力挽狂澜,万万劝得官家不可再思议和之举。” “与其期盼诸葛神侯,不如先大胜一战!”白愁飞却眉峰一挑,凉声道,手指沿着朱砂红线中的一条划动,指肚捻朱砂,倒是别有一番酷烈:“一出朗朗堂堂的胜仗可比诸葛正我的千般言辞都来的有用。” “话虽如此。”李自清叹息道:“如今城中连同文官将领才一共万人,便是个个都有抛头颅洒热血一战报家国的雄心气魄,也抵不过十万骑兵,更何况这般人等着实良莠不齐,平日里还好,对上金人必输无疑。” “输?”白愁飞唇角一勾,便是一个嘲讽冷笑:“我来了,他们必定不会输。” “死也不会输!” 他不说‘苏梦枕’来了,也不说‘我与苏梦枕’,他只说‘我’。 我白愁飞来了,所以不会输! 李自清先是被青年的话里理所当然的傲气惊了一惊,随后心里却生出些了然之意。 当真是和江湖传言说的几乎不差。 天上天下,千古八荒,白愁飞这股子机锋峻烈也算是独一份了! “他们到达此城还有几日?”苏梦枕面色平静,完全不在意不惊讶白愁飞话语里对自己的不敬,问道。 更不敬的事情白愁飞都敢做,更何况这点子话语。 “五日。” 李自清答道。 苏梦枕放在椅子上的手指轻敲了敲,“此次加上我金风细雨楼的部分部从,一共有四万援兵,十日以后才能到。” “倒是前后夹击,未必能不能有一拼之力。” “守城五日。李大人,”苏梦枕一双眼冷冷厉厉的刮到李自清的面上:“你能做到吗?” 李自清在心里反复推断,找不出半点可能性,最终叹息一声:“我……做不到。” 这句话,他说的并不如何艰难。 在苏梦枕的面前,似乎连承认这种事情,都让人觉得有一种理所当然。 苏梦枕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你做不到。” “所以,白愁飞会协助你,我也会协助你。” ******** 张尧站在城墙上身形笔直,眼睛一眨不眨,看似专心致志,思绪却早已跑偏。 他被遣来守这城池共三年,日子过得也算是滋润。 本以为能这样混个一官半职,回家供养妻子服侍老母,却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消息砸中了头。 金兵将要临城。 金兵,据说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 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八成是回不去, 张尧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并不怎么恐惧悲伤。 既然选择了当兵,也就早就把名字在阎王殿的勾魂册上早早的记上了一笔,如今,也全当阳寿尽了,早早的去轮回道理走上一遭,投个好人家。 要说遗憾,也就是不知道家里的娇妻便宜了谁家儿郎,不知事的孩子认了谁家的新爹,年迈体残的母亲还有没有人侍候。 他趁着无人注意,闭了眼,敛去眼中泪花。 这泪花还未敛进,就听得耳边惊叫一声,张尧睁眼一看。 城墙之下,数百里之外,尘土扬天,斳旗蔽空,密密麻麻的人群策马而来。 金兵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憋了几天,就憋出一千字,我到底是怎么了,tt…… 第79章 张尧心中竟是猛然间恐惧到极致,这恐惧来得快,来得及,来的格外逼人,逼得他忍不住撕着嗓子喊了一声,这一嗓子刚一出口,余音还没落下,就化作了奇特的‘咕噜噜’声。 一支箭射透了他的喉咙,箭杆穿透了喉管,血沫子往上返:‘咕噜噜。’ 一箭穿喉 ,一箭毙命!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仰天就要倒在那灰突突的砖头上,一只手接了上来。 臂膀结实,手掌肤色黝黑,指节粗大,正是闻讯而来的李自清。 李自清稳稳的接住张尧的身子,抬头望去,只见城墙之下众金人之中一人甲胄堂堂黑纱蒙面,手执铁弓,转身而去。 端正黝黑的面上眉峰紧皱,李自清眼底静默的浮现出悲哀,然后一只手手掌一翻,将尸体轻轻的靠在墙头上,另一手顺势折下箭尾。 箭尾上绑缚着一张布帛,染了鲜血的纹理细腻,显然质地不错。 他打开来,白帛黑字张牙舞爪凛凛然的钻入人眼眶。 ‘三日之内,不降,屠城。’ 握了布帛的手指骤然发力,欲裂布帛,却在最后关头又生生的被手指的主人忍了下来。 三日。三日! 李自清冷冷一笑。 三日之后我倒是要看看你如何分晓! “将这字条送入我的府中。”随手招过一名士兵,李自清道:“交给白先生。” “是。” 那小兵接过字条,一路不敢有半点懈怠,不到半刻钟字条就已然出现在白愁飞的手中。 白愁飞扫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去找苏梦枕。 庄周此时却在书房,倚着檀木椅子,一张脸比那北地的冰霜雪海还要来的苍白,他正在看那绘了朱砂线路的地图。 白愁飞踏进来,庄周连头也没抬,“他们到了。” “城下百里外。”白愁飞道,将手里的巾帛放到了桌上,“劝降书。” 庄周微微抬头,方方扫到巾帛上的字眼,一双眼却骤然定住不动。 凛凛然然的八个字眼,一笔一划一钩一竖哪怕经过了时间空间依旧是已然熟悉到骨子里的,专属于某个人的笔迹。 庄周抬手抓起巾帛细细打量,一张脸平地里添了三分血色,却是冰峰渗血,实打实的透着一股子不详。“这是……谁送出的? 苍白的嘴唇轻动,他心情激荡之下,当问话冲口而出,竟是连声音都带了几分沙哑犹疑。 苏梦枕向来最是不会犹犹豫豫婆婆妈妈,利落干脆的人物,何曾有这样子的时候? 白愁飞见了,眉间一挑,心里一动。 “金兵主将。” 这四个字一入耳中,苏梦枕的面容恍若凝结了一般,半晌方道:“出去。” 白愁飞的塞了满肚子的疑问猜测,面上却凉凉一笑,竟是当真转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偌大的书房里顿时是只剩下了庄周一个人。 一双冒着鬼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巾帛,庄周的面上一丝表情也无,脑子里却已然是浪生滔天翻江倒海再也无法平静。 ‘是他吗?’ ‘他已经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主神想做什么?’ …… 万般思绪纠缠混杂,庄周身子靠在椅子上,心里明知道他现在最该做的是抽丝剥茧,冷静理智,但是却还是不应该不能够的忍不住浮现出那人的模样。 ‘余谨。’ ‘余谨!’ ‘余谨……’ 日日夜夜的相伴扶持,点点滴滴的温暖眷恋,猝然生死别离后的绝望荒芜,挟着风带着雷骤然间悉数袭来,让他无从躲避无法抗拒。 其中苦楚挣扎希望绝望,岂是他人明解 五年间满心满眼的春光温柔,鲜花明净,五年后却是光芒化雪,空茫大地,了了干净。 如今纵是己身已死,空间变换,时光流淌,那颗朱砂痣那一滩明月光却早就结结实实的被画了地围了牢,想起来还是深入骨髓。 庄周默默的一闭眼,终是忍不住呢喃出声。 “你还……” 后面的半句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什么? 还活着吗? 那么,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还是不是还是那个余谨? 你是不是……骗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正式宣布进入完结倒计时,捂脸! 第80章 完结 一月钩玄,暗森森的光映的人脸一如那曾见过的脸谱,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本来面目。 城墙下,庄周坐在椅子上,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神色平静。 事情是怎么到达这样的地步的呢? 那日的劝降书上熟悉的笔迹终于让他忍不住想要见一见这个人,他见到了。 面前的这个男人,一身金甲,容貌端正,习惯性的皱眉望着他,他的确是余谨,货真价实的余谨,他再熟悉不过的余谨。 余谨跟他说,他没有死。 余谨跟他说,其实所谓的主神,所谓的攻略,都是游戏。 余谨跟他说,他当时救他只是因为觉得他是一个适合的玩家而已。 余谨跟他说,一篇好看的戏剧总需要乐趣不是?所以主神是他,蛊惑阴阳师世界里的府君杀死他的人也是他。 余谨跟他说,一切都是假的,但是我爱你,是真的。 所以他等不及了。 所以你跟我走吧。 真是,再神奇不过。 庄周心里冒出这个想法。天的神明里怎么会生出这么个傻逼,他怎会爱上这么个傻逼加中二病。 跟他比起来,白愁飞好爆了! 他什么都不想说。 也什么不必说! “你过来。’ 庄周淡淡的道。 余谨依言走近。 庄周一把抓住余谨的头发,亲上他的唇。 唇舌粗暴吮吸,唾液悄然交换。 然后,夜色起刀光。 一颗大好头颅滚落在地。 被鲜血浇了一头一脸的庄周神色冷漠的看着地上的躯体,竖起一个中指。 “二傻。” “有本事回来找我。” 然后头也不回的回了城。 那里有白愁飞。 苏梦枕和白愁飞的相爱相杀就这样继续了下去。 至于作为主神的余谨会不会回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勿拍砖,有时间写续集~。 第81章 司卓番外 三月,长安的冰雪长风尽数散尽。 草木生芽,燕雀呢喃,长安的人换了单衣。 此时的长安几乎处处都是光风朗月,直叫人人的心儿都温柔缠绵了起来。 只除了一地,一人。 大镖局。 卓东来。 卓东来越发得瘦了,瘦的轮廓越发的分明,像是被人拿走了锦缎的冰刃,毁了温暖皮毛的钢刀。 逐渐消融,却依旧厉气刺骨。 卓东来也越发的白。 微垂着头饮酒的时候,密匝的睫毛显得他的面色失了微光一样的白,不言不笑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奇特的混杂着三分的邪戾十分的绝望的蚀骨艳丽,一言一笑的时候,却只剩下十足的冷漠。 他却越发的不用紫色。 不是不喜欢了,而是不用。 紫色的檀木椅,没有了主人,紫色的美酒再也没有人享用,紫色的衣衫也很少出现在他的身上。 名酒,华裳,千里马,紫色的地毯,他原来喜欢的一切,他都不再用。 整个大镖局现在只用黑白。他最喜欢在司马超群身上看见的颜色,像是司马超群眼眸的颜色。 他有时穿黑衣,有时喝烧酒。 他搬到东暖阁。 日日夜夜……守着司马超群。 男人躺在床上,没有死,也不算是活。 他只留给了卓东来一幅画。 画上是初入江湖的两个少年。 紫衣,白衣,相对而坐。 言笑晏晏。 卓东来将它挂在了东暖阁的墙上。 在画上两个少年的面前,抚摸司马超群的脸庞,亲吻他的嘴唇,手上的温度是热的,唇上的触感是柔软的,司马超群却从来没有睁开眼看他一眼。 日日相对,日日沉默。 日日沉默,日日相对。 恨难消,爱难绝。 东暖阁里,卓东来等着司马超群。 作者有话要说: 应求。 第82章 一点红番外 江湖二十几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中原一点红踏过雪山,行过沙漠,杀人不曾计数,逢面不愿相识。 无亲朋,无知己,无好友。有恩必报,有仇必尝。 虽为他人手中刀剑,心有凄苦悲怨,却从来不觉得自己孤独。 因为只有中原一点红自己知道,他的心中有道。 天有天道,道士有心道,佛家有往生道,侠客有侠义之道,谁又能说杀手的心中没有道呢? 万物众生都有道,谁又能说中原一点红的心中没有道? 中原一点红的心中不仅有道,甚至比这天下间很多人都要强上很多。 他的道说到底只是坚定二字。 一旦认定,永不更改。 几乎宛如上古时代腐儒君子一样的古板。 杀人,练剑,恩仇,江湖。 他的生活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直到他遇见了原随云。 相救,抚琴,甚至是……决裂。 一点一滴,一字一句,甚至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不知不觉,猛然间,存于呼吸,刻于心肺。 每一次吸气,每一次心跳,都是极致的情意。 中原一点红默默的追逐着眼盲少年的脚步, 纵使他拒绝,依旧守护。 纵使他欺骗,依旧不怨。 中原一点红的爱情,同样和他心中的道一样,无非是坚定二字。 但是,如果他死了呢? 弦月如钩。 森寒入骨。 中原一点红看见被楚留香抱回来那个人,一句话,也不能说出。 如果他死了? 要怎么办? 冰雪火焰,刀光剑影,中原一点红像是拥了满怀,却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无法形容。 无法想象。 还好原随云终究没有死。 无争山庄救活了他。 只是,原随云却不肯醒来。 长夜无风。 男人躲在无争山庄之外,默默的守着,望着,夜色下,几近惨碧眸中的是决绝,坚如磐石,利如剑光。 不想醒来。 中原一点红要如何做? 无非就是守着罢了。 一直一直……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很喜欢一点红啊,╮(╯▽╰)╭ 第83章 苏白番外 春风乍暖,春水如碧。 金兵入境,却被击败于西北之地。这一消息,方一传到京都,市井街市江湖草莽之间立马喜悦升腾,人心大快。 金马玉堂之上却是另外一番情形,一片慌慌人心。 这本是一件大好事。 但是再大的好事也抵不住帝心如海。 这般好事,这个国家的拥有者非但未曾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高兴,反而是一脸愁苦。 满朝文武猜不透帝王的心思,个个按兵不动,不动声色。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到苏梦枕和白愁飞回到金风细雨楼,还未曾有一丁一点的改变。 金马玉堂之上如何情形诡异,与苏梦枕和白愁飞到底关系不是太大。 入了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的病就发了。 多日的舟车劳顿,竭尽心力,再加上遇见余谨后的心思起伏,所有的隐患终于在这个时候系数爆发。 一病便是数日,彻底的昏迷不知人事。 王小石红了眼眶。 树大夫叹了气。 杨无邪垂下眼帘。 唯独白愁飞不哭不苦不叹气,柳眉依旧如刀,刀刀催人。 到了苏梦枕这种地步,药石无用,叹气眼泪同情怜悯更加没有用处。 苏梦枕要活,他便能活。 苏梦枕要死,他也绝不会活。 苏梦枕的生死只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上。 苏梦枕病的日子里,趁着楼子里人心不稳,白愁飞培养势力,调查案宗,立足于金风细雨楼,立足于整个江湖,对外却只称为苏梦枕掌管。 这样做固然有白愁飞自己的野心在,未尝也不是为苏梦枕醒来做打算。 他生平坎坷,却又是天上地下少有的激烈狂傲的性子,平生间最明白火中取栗赤手夺刀的道理。 更何况他的爱,本来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一个退步,就是尸骨无存,再无希望。 金风细雨楼所有人都盼着苏梦枕醒来。 苏梦枕终于在一个晚上醒了。 可惜醒来以后,他的病却越发的重,整个人嶙峋的只剩下一副骨骼,肌骨发热,再也离不开榻上一步。 楼子里的人听着从象鼻塔上隐隐传下来的咳嗽声,相顾无言。 第二天,苏梦枕见了白愁飞。 病到了这般地步,苏梦枕的仪容早已不见,但是气势却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消融虚弱。 他盯着白愁飞,眼睛里的鬼火烈得吓人,甚至泛着些微微的蓝。 白愁飞一动不动的任他看。 看了一会,苏梦枕似乎满足了,累了。 “你走吧。” 苏梦枕说道,嗓音因为发热略微显得嘶哑,却还是带着笃定从容,平淡至极。 白愁飞却不动。 他抬着头,站在苏梦枕的面前。 “你不会死。” 白愁飞的眼神刀锋一样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傲气冰冷。 却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到一声保证。 苏梦枕看着他,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在这样的目光下,空气都像是浸了水,无端的沉重起来。 “你不会死。” 白愁飞又重复了一次。 一样的神情,一样的语气,甚至连语调都一摸一样。 过了半刻,苏梦枕终于闭了闭眼。 “我不会死。” 他说道。 这是从那日之后,苏梦枕第一次回应了白愁飞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已全,彻底完结。有第二部,时间大约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