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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皇上来承乾宫了

    皇上是翌日傍晚来的。

    彼时,安陵容在院中,陪着瑾妤玩耍,弘曦则坐在她的怀里,安陵容偶尔指一指树叶,或是指一指花儿,教弘曦道:“那是树叶,那是花。”

    弘曦一双眼睛乌黑浑圆,正是看什么都稀奇的年纪,左顾右盼,还指着身后道:“皇阿玛。”

    “皇阿玛?”

    安陵容作势愣了愣,也不回头,像是觉得弘曦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皇上其实根本就没来似的,道:“你想你皇阿玛了是不是?”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晌午,我让杏儿带你过去养心殿,见你皇阿玛可好?”

    弘曦懵懵懂懂的,并不能十分理解安陵容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指着门口的皇上道:“皇阿玛。”

    “果真是想你皇阿玛了。”

    安陵容又嘟囔了一句,继续抱着弘曦,顺道用一旁的火钳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炭盆。

    埋在碳灰里的红薯似乎是烤得差不多了,炭火一拨弄开,就能够闻得到浓郁的红薯香味。

    “瑾妤,能吃啦……”

    安陵容远远喊了一句,远处玩秋千的瑾妤听见了,便停了下来,朝着安陵容小跑了过来。

    “皇阿玛?”

    瑾妤转身,自然也瞧见了门口,怔了怔,立即服了服身。

    见到瑾妤如此,安陵容才后知后觉似的,回头一看,眼里不免露出惊诧来,忙抱着弘曦,对皇上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安陵容笑容有些腼腆,道:“不知皇上会来,臣妾失仪。”

    她今儿不曾细心打扮,只挑拣了素净的衣裳,就连妆容也是淡淡的,仿佛回到了她刚刚入宫的那个时候。

    皇上自然是看得眼前一亮的。

    这几日,甄嬛出了事,安陵容被牵连,他身边陪着的,多是敏妃和芸常在。

    前者自不必说,出身大家,向来衣着都是华贵繁复的,而芸常在么,虽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模样,但到底得宠后,装束也显得规矩了许多。

    这样的女子,皇上看得多了,难免觉得絮味。

    而昨日很稀罕的是,有孕之后一向说着身子不适的沈眉庄来了养心殿,带来了藕粉桂花糖糕。

    于皇上而言,沈眉庄的端庄淡雅又不同些,两个人一起吃了点心,皇上无意间瞧见了沈眉庄腰间别着的香囊。

    “鲜少看你用这样精巧的配饰。”

    皇上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换做往日,沈眉庄必定淡淡笑笑,就把皇上的这一句夸赞给敷衍了过去,今日却是解下了香囊,递给皇上瞧。

    “是陵容做给臣妾的。”

    沈眉庄含笑,道:“里头放了安神静心的香叶。臣妾觉得头晕胸闷想吐时,闻一闻能觉得好些。”

    “还是她手巧,做出来的香囊皇上都夸赞格外精巧一些呢。”

    “原来是容儿做的。”皇上了然,倒也不奇怪了,颔首道:“容儿的手艺,一向都是这么好的。”

    就是可惜了。

    想到这个,皇上心里就不免觉得恼火。

    “这几日苏培盛不在,养心殿里真是乱了套了。那茶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烫,就连夹在书里的叶子都给换成了香樟叶。”

    “那叶子一股子味道,怎么能拿来做书签?还有容儿给朕做的香囊,底下几个糊涂东西,竟然也给弄丢了,真真是!”

    皇上心中烦闷。

    那香囊,他还挺喜欢的。

    上头的踏云龙绣得栩栩如生,里头也是放了香料的,夏日里他批阅奏折烦闷疲累了,闻一闻便能觉得舒服许多。

    就是现在入秋了,那香囊的味道淡了许多。

    她都没记得做个新的给自己。

    皇上前两日还在心里腹诽呢,想着过几日看见安陵容了,委婉和她提一提,谁知……还没来得及提呢,又出了事情。

    “这……”

    边上,沈眉庄听皇上发完了牢骚,也有些迟疑,只好道:“苏公公到底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

    “对于皇上的喜好,自然是牢记于心的。他不在,底下的徒子徒孙们又是不够成熟的,少了人带着,难免怕伺候不好皇上,有些慌张。”

    “唉,要臣妾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么,总归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曾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皇后说防范于未然、以儆效尤固然不错。可到底一个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一个又是嬛儿的……”

    “嬛儿在宫外吃了那样多的苦,崔槿汐陪她一路走来,这一份感情着实是不容易的。皇上是没瞧见,嬛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臣妾……”

    说到这里,沈眉庄垂着头,竟然眼眶一红,隐隐有些泪意。

    “眉儿!”

    皇上看得惊了惊。

    不知多少年了,沈眉庄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今日这样触动情肠,实在是少见。

    甚至,还落了泪。

    这无疑是显得“弱势”的,至少让皇上的心里,生出一种浓厚的保护欲来。

    “你也别伤心了,还有着身子呢。”皇上柔声宽慰了一句。

    沈眉庄顺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勉强笑道:“是臣妾失仪了。不过太医都说,孕中之人多思。”

    “想来臣妾也是如此吧。遇上这样的事,难免心软些。更何况还有着孩子呢,怎么愿意见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说到这儿,沈眉庄起身,对着皇上服了服身,道:“臣妾僭越了。这些话,臣妾本来不应该说的。”

    “时辰不早,臣妾告退。”

    沈眉庄走了。

    她似乎心情不好,走的时候也是扶着采月的手的,皇上望着沈眉庄的背影,直到看见她走远,才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之际,小夏子正好招呼人过来收拾桌上的东西。

    “皇上。”

    小夏子看着桌上摆着的沈眉庄忘记带走的香囊,忙问道:“这像是惠嫔娘娘的东西呢,奴才去还给惠嫔娘娘吗?”

    皇上闻言,低头拿起那香囊闻了闻。

    香味清雅,虽与他那个香囊很是不同,但他心中总能有几分熟悉之感。

    “不必了。”

    皇上摇摇头,道:“朕今晚去碎玉轩,到时候亲自拿给惠嫔吧。”

    “是。”

    小夏子闻言,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便收拾好了东西,就退到了一旁。

    屋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以后,皇上还在那儿坐了许久。

    方才沈眉庄的话,他其实是认可的。

    有孕之人容易多思,哪怕是连沈眉庄这样端庄大方,且一向坚强的女子都是如此,又更何况是嬛嬛呢?

    她们还有着身孕,是不想见到打打杀杀的事情的。

    皇后……

    她的心肠,真是愈发硬了!

    皇上心中不悦,但仔细一想,皇后疾言厉色在他面前劝谏的那些话似乎又是在理的,心中不免烦躁,皇上也拿不定主意。

    不过,这日晚上,皇上却没见着沈眉庄。

    他到碎玉轩时,只听采月吩咐,说是午后沈眉庄回来以后就觉得身子不适,传了温太医诊脉,喝过安胎药后,便已经睡下了。

    无奈,皇上将香囊交给采月后,又转道去了永寿宫。

    他遇上大晚上正在篦头发,一问之下,才知道果真甄嬛这阵子也休息得不好,偏要强颜欢笑,撑出没事的样子。

    皇上心中五味杂陈,终于是在翌日得空后,到了承乾宫。

    安陵容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原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难过,却没想到,她坐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玩耍,面前烤着红薯。

    仿佛这小小的天地,便是她的全部似的。

    是了。

    皇上险些忘了。

    安陵容,一向都是如此的。

    骨子里隐藏着倔强,但大多数时候,却是淡雅从容的,她不是不怨恨,而是会收起不好的情绪来,以笑容对待那些她真心在意的人。

    安陵容早知皇上今日会来。

    刻意做出截然不同的打扮,眼下服身行礼,瞧着皇上果然走神了,她就知道,自己拜托沈眉庄帮的忙,沈眉庄帮得很好。

    “皇上?”

    她柔声唤了一句。

    皇上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亲手扶起了安陵容,他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烤红薯的香甜味窜入鼻间。

    他低了低头,没来由的问道:“烤好了?朕能吃么?”

    安陵容被皇上这举动给逗得笑了。

    她牵过皇上的手,在凉亭里坐下,亲自拿了火钳,挑了个最大的红薯出来,放在桌上擦擦干净,等到不那么烫了,便掰开了。

    “皇上。”

    她递了一半给皇上,又把另外一半递给瑾妤。

    “额娘。”

    瑾妤接过烤红薯,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安陵容,忽然又把手里的一分为二,递给了安陵容一小半。

    “额娘没有,给额娘!”

    “好孩子。”

    安陵容刚笑笑呢,皇上竟然也学着瑾妤,分了一半给安陵容,笑道:“朕可不能输给孩子呀。”

    一下子,安陵容手里的红薯倒成了最多的了。

    杏儿在旁看见,不免艳羡道:“皇上和公主对娘娘真好呢,可见最受宠的人呀,是咱们娘娘呢。”

    “不许胡说!”

    安陵容嗔怪一句,皇上倒不以为意,帮着杏儿说话道:“她说的也是事实,你吓唬她做什么呢?”

    这下,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安陵容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半个红薯下了肚子,这带着几分寒凉意味的秋日,也不显得那么冷了。

    天色渐渐晚了。

    起风了,安陵容就招呼着孩子们回屋,膳房那边的晚膳还没准备好,得等一会儿才能吃。

    “红薯都吃得饱了。”

    安陵容和皇上一路牵着孩子回屋,便笑道:“正好休息会儿,消消食儿呢。”

    皇上同样笑着,又把瑾妤抱了起来,问道:“你额娘说你这阵子有在认真练字。正好,带朕去瞧瞧你写的字可好?”

    “好呀。”

    瑾妤点点头,父女俩就到了桌案前。

    瑾妤每天都会练字。

    每日临帖写好的字,都归纳好了放在一旁的,安陵容检查过,觉得瑾妤写得认真,字迹不浮躁,才会同意瑾妤去玩。

    皇上走到桌案前,认真瞧了瞧,眼里也不免流露出几丝惊喜来。

    “确实是写得不错。你这年纪,能写成这样,比你三哥好!”

    三哥?

    弘时?

    咳。

    安陵容忍住笑,就道:“弘历这孩子偶尔会过来请安。他一向勤勉,在功课上也会教导瑾妤一些。”

    “写字么,也是弘历指点过瑾妤的。”

    “原来如此。”

    皇上对弘历一贯都是淡淡的,现在听安陵容这么说,也不过勉强点了点头。

    而这时。

    皇上放下瑾妤写好的字以后,这才注意到桌边上摆着的两本书。

    是孟子,和朱子。

    朱子,便是朱熹了,张扬程朱理学的那一位,是前明的儒家大家。

    “这儿怎么会有这两本书?”

    皇上有些惊讶。

    孟子也就罢了,作为四书五经里的经典篇章,里头的典故大多也都是耳熟能详的,哪怕是三岁娃娃,总也能背得出来一些句子。

    朱子则不同。

    他最广为人知的几句话,便是“存天理,灭人欲”了,而其中的学问则是更加复杂一些。

    加之留存的年限远不如孟子,自然对于女子、幼童而言,涉猎就会相对少很多。

    “都是弘历的书。”

    安陵容闻言莞尔,解释道:“瑾妤虽然还小,但眼看着要五岁了,臣妾想着,既然皇上一直说,也要瑾妤跟着阿哥们一起去上书房读书。”

    “这启蒙的事儿,怎么也是要的。就让弘历得空,选一些儒家经典过来,臣妾先翻看着,偶尔和瑾妤讲一讲。”

    “这两本,便是最近弘历拿来的,臣妾刚读完呢,正打算和瑾妤讲一讲《孟子》。”

    “哦?”

    皇上一贯知道安陵容读书不多,从前爱看的大多也是话本子,现在一听她要给孩子讲《孟子》,觉得稀罕,便问道:“你打算如何讲?”

    “孟子之道……”

    安陵容解释了一番。

    约莫就是人伦孝悌,让瑾妤尊重父母师长,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礼仪周全的孩子之类的话。

    皇上听得很是满意,频频点头。

    安陵容提到的这些,都是儒家里最基础的一些思想,也是最简单易懂的,拿来教导瑾妤,确实是最合适不过。

    安陵容见皇上赞许,顺势又道:“就是这朱子么。还请皇上原谅,臣妾不喜朱熹为人,觉得他书写得也不好,是不想教瑾妤的了。”

    “还预备着得空,把书还给弘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