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安陵容:娘娘万福金安》 第1章 再睁眼 双目沉沉,安陵容闭眼之际,脑袋已经无力地磕到了身侧的小几之上,她最后看见的,是落了一地的苦杏仁。 那是她自己要来的苦杏仁。 她这一生,太苦了。 哪怕是临死前的这一盘苦杏仁,于她而言,仿佛亦是甜的。 “我这一生,原本就是不值得。” 她再念了一句,只盼着若有来世,只愿当一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不要再沉溺于永无休止的心机谋算之中,过这茫然悲苦的一生了。 叹息绵长。 就在安陵容意识逐渐沉醉后,她感觉耳畔有低低的啜泣之声。 “小姐。你要再不醒来,徐姨娘可就要和老爷将您的婚事给定下来了。夫人去求老爷,老爷不理夫人,夫人哭得晕了过去,现在也没醒过来……” 丫鬟哽咽着碎碎念着。 起初还只是细微的啜泣,渐渐的,她一边摇晃着面前的自家小姐,眼看着小姐不醒,已经急得嚎啕大哭了起来,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大了。 “……” 安陵容被晃得厉害。 她有些恍惚。 是不是皇后不要她死!? 知道她没用了,她被皇上厌弃了,为了讨好皇上,便要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 “不!” 安陵容大喊出声,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是粉色的帷帐。 颜色是清丽的,就是帷帐边缘磨了毛,可见是经年累月用着,都洗得陈旧了的物什了。 不对。 安陵容记得,她寝宫内虽一应豪华摆设都给撤走了,吃穿衣食上却从未短缺过,不然她也不能要来那一盘苦杏仁了。 迷惑转头之际,安陵容看见了那个还在拼命摇晃自己的小丫鬟。 翠儿早已哭得不成人样。 她满脸泪痕,见着自家小姐醒了,便手足无措的过来继续摇晃着,念叨道:“那徐秀才都年过三十了,徐姨娘也好意思将他说给小姐你!” “小姐,快快起来,这个时辰,那徐家恐怕已经带着聘礼上门提亲了,你可万万不能嫁到那家人去呀……” 徐姨娘? 徐家? 记忆,回到安陵容十五岁那年。 她刚及笄,家里得宠的徐姨娘就给她那不成器的侄子提亲,说是家里出色的后生晚辈,有举人之姿的,她嫁过去了,将来那也是官夫人。 呸! 什么官夫人。 三十了才中秀才,资质之平庸,比她爹还不如呢! 中举? 春秋大梦! 她还记得,那回爹都答应了,幸而朝廷选秀的旨意下来,她符合条件,无论如何都是要先选了秀女才能定亲的。 若是未能中选,秀女才可回家自行婚配。 …… 皇上,徐秀才。 安陵容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不是没想过,若是自己能重来,人生会不会不一样,却没想到,重来之后,她面对的还是这样的烂摊子。 “扶我起来梳妆。” 安陵容心头一凛,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便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铜镜前,是年轻的自己。 容貌秀丽,声音也是好听的,安陵容越看以前的自己,越觉得自己太傻。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却又一步步走错,沦为一个不中用的棋子。 她是不甘心的! “小姐?” 简单梳妆后,翠儿轻轻唤了安陵容一声,有些担忧。 小姐病愈醒来后,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回过神来的安陵容,缓缓放开了手里描眉的笔,手心有先前因为用力过度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但她却轻轻将笔搁回了桌案上。 早已经历风雨,自然能波澜不惊。 安府前院花厅里。 安比槐携徐姨娘坐在上首主位,底下是徐秀才,和徐家的几个小厮,手里端着盖着红绸的托盘,满脸喜庆。 “小婿见过……” 徐秀才点头哈腰,刚说完几个字,徐姨娘轻轻一咳,徐秀才忙装模作样作揖道:“后生徐有才,见过安大人!大人吉祥!” 安比槐一听“大人”二字,起先还紧拧的眉头骤然一松,立马露出笑容来。 “贤婿有礼,请坐请坐。” “是!” 徐有才感激看一眼徐姨娘,正欲坐下,安陵容正好到了。 “父亲大人。” 安陵容也不瞧一旁坐着的徐姨娘和徐秀才,只是淡然看着眼前的中年儒雅男子,缓缓问道:“今早,朝廷是否有文书发下来了?” 安比槐一愣。 文书? 他哪晓得! 左右公堂无事,他便早早去勾栏听曲了,还是临近晌午了,这才回家用饭,家里人只以为他上衙去了。 安陵容实在是了解安比槐。 无甚才能,贪图享乐,若非年轻时生得一副好皮囊,会让她娘亲这个远近闻名的绣娘看上? 还帮他捐了官儿。 “父亲不知?” 安陵容嘴角露出笑容来,显得天真清纯。 …… 安比槐却没来由的觉察出几分嘲讽来,心中顿时恼怒,又有些心虚的不自在,挪了挪身子,摆摆手道:“朝廷上的事情,岂容你置喙!?” 说着,徐姨娘正好咳嗽一声。 安比槐扫一眼徐姨娘,这才想起正事儿来,重提了几句徐家之事。 “你们也是知根知底的。依为父看,这门亲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好了!” 果然。 安陵容心中一沉,和前世是一模一样的。 “是啊。” 徐姨娘也帮腔,用绣帕摆弄鬓角,说道:“徐有才……” “姨娘。” 安陵容却懒得听她聒噪,只是扫她一眼,反问道:“我与父亲说话,你怎的从旁插嘴?” 徐姨娘一愣。 这软弱可欺的小蹄子,刚刚对她说什么!? “老爷……” 徐姨娘下意识委屈一喊,满眼含泪看向安比槐。 “陵容!” 安比槐果然有些愠怒。 安陵容却也不杵,腰板挺得笔直,淡淡道:“父亲是县丞,安家主公,而我是嫡女,也是主子。” “姨娘不过是妾室,哪怕父亲抬举,那也只是半个主子而已。我的亲事,自有父母操持。” “姨娘久不曾到母亲跟前执妾礼侍奉扫洒也就罢了,现在还自作主张想决定我的婚事了?你这般作为,可曾把父亲的名声放在心上?” “毕竟,言官若晓得了,只会说父亲宠妾灭妻。却不知道一切,都是姨娘你撺掇的!” 说完,安陵容也掩面佯装啜泣起来。 “到底是我无用,帮不上父亲什么忙,母亲身子也不济,这才弄得这般局面……” 她低着头,擦拭着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视线,已经偷偷转移到上首坐着的安比槐身上。 第2章 一样的命运 安比槐果然怒了。 安陵容故意把错处都说到徐姨娘的身上,自然不会让一向自负的安比槐觉得这些话不中听,也就听了进去。 一细想,安比槐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啪!” 安比槐一拍桌子,徐姨娘吓得从座位上起来,忙去拉扯安比槐,直说了小半刻钟好话,安比槐面色才稍稍缓和。 徐姨娘也不停对徐有才使眼色,徐有才也给吓得半死。 县丞,在他们松阳县那也是“大官儿”了,他眼看事情不好,拍拍屁股也跑了。 呼。 安陵容稍稍缓了口气。 安比槐便过来拉她,柔声道:“此事,是父亲思虑不周。不过你也及笄了,是该考虑婚事了。” “这样吧!为父会好好帮你留意的。” 安陵容点了点头,仍露出哀伤柔婉的表情来。 安比槐有所触动,补充道:“也会和你母亲商量的。” “是。” 安陵容乖巧答应,虽然她并不觉得虚伪的父亲会真的这么做。 不过。 她既是有幸能重来,哪怕是再回宫里那个虎狼之地为自己争上一口气,也不会不明不白嫁什么劳什子徐秀才的。 午后,安陵容去探望了她的娘亲,而安比槐大约也真的因为心虚,回了县衙衙门去了。 安陵容想,他应该很快就能知道选秀的旨意的。 而她母亲那边,状况却不好。 安陵容的母亲林秀,那是远近闻名的绣娘,一手好的绣艺出神入化,不少达官显贵都找她做衣裳。 为攒银子帮安比槐捐官,林秀熬坏了一双眼,现在年纪渐渐大了,容颜老去,缠绵病榻。 有些陈腐气息的屋内,林秀见安陵容来了,很是高兴,想起身仔细看看女儿,却因身子不好,到头来只得靠在枕头上。 “母亲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安陵容有些不悦,看向一侧伺候母亲的婆子。 那婆子侍立在旁,对安陵容也没多少恭敬,只是敷衍道:“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吃药也不见好。” “糊涂!” 安陵容凝眉,呵斥道:“药没效果,便再请了大夫来看,怎能这样熬着呢?母亲到底是当家主母,岂容你糊弄?” “奴婢知错。” 那婆子顿时有些诧异惶恐,没来由的认了错后,又反应了过来,转身嘟囔了几句,离开了。 “我没事,容儿,别担心。” 林秀也被吓着了。 颤抖着伸手来握安陵容的手。 安陵容却一下子哭了。 容儿。 她都多少年不曾听人这样叫过她了,唯有母亲,母亲还在的时候,总是温柔地唤着她的小名。 入宫后,甄嬛与沈眉庄与她关系好时,也不过是唤一声陵容罢了。 皇上倒唤过她容儿。 可皇上对她,又有几分真情? “容儿,容儿……” 林秀本想安慰安陵容,却发现自己唤她后,她哭得越发厉害了,急起来,只是不断地呼唤着安陵容的名字,又咳嗽着。 良久,母女二人这才缓和下来。 安陵容陪林秀喝了药,林秀精神不好要歇,安陵容这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安陵容叫来翠儿。 安陵容很担心林秀的情况,便问道:“那婆子去请大夫了吗?” “去了。” 翠儿颔首应完,又一咬牙,不忿道:“那婆子是徐姨娘的人!奴婢跟着她出去,想看看她到底去没去请大夫!” “就发现她先去了徐姨娘的院子里!后来才出府的!这些人,惯是欺负夫人和小姐你的!” …… 闻言,安陵容默默叹息。 她早料到了。 当年自己进宫前的安家,早已是徐姨娘的天下了,她想让母亲过得稍稍好些,都难如登天。 安陵容侧头看了看远处火红的云霞。 夕阳染红了那一整片的天空,绯红如胭脂,十分漂亮。 她不怕。 因为她知道,机会就在眼前。 入夜前。 安比槐从县衙回来,忙不迭打发了小厮过来叫安陵容去一趟。 “老爷有急事!” 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可见安比槐吩咐时格外认真。 “嗯。” 安陵容早等着了,跟着小厮去到了她父亲的书房。 这回徐姨娘不在。 书房里,安比槐坐在桌案前,桌上摆着一卷纸页,瞧着制式,安陵容就知道这是朝廷下发的文书的模样。 “父亲安好。” 安陵容服了服身,格外乖巧,又问道:“听说父亲找我有事,发生什么事儿了?” “朝廷要选秀了!” 安比槐眼里露出几分光芒来,仔细打量了几眼自己眼前这个容貌清丽,小家碧玉的女儿,心中有些期待。 “你去选秀,若能中选成为妃嫔,将来为父……” 安比槐忽然闭了嘴。 安陵容看着正做着春秋大梦的父亲,实在是很想嘲讽他,便无辜天真地问道:“将来父亲会怎么样?” “……” 安比槐答不上来,忙岔开话题,道:“没什么!选秀在即,我会帮你安排车马送你去京城的!三日后就出发!” 安陵容晓得事情没得商量,朝廷选秀,不去那就是抗旨,全家都会遭殃的,不然以徐姨娘那性子,有机会钻空子,肯定会让她嫁徐秀才的。 也好。 反正,这回她不会怕了。 “是。” 安陵容喏喏应下,先行回屋歇息了。 接下来两日,安府相安无事。 徐姨娘那儿,早早便给她送来了进京选秀时要用上的一些物品,安陵容只扫一眼,不置一词,只顾做针线。 翠儿看得那些东西,心中急切,几次想说,到底放弃了。 直到,临行前的傍晚。 “小姐,夫人那儿说想见你。” 林秀院中的丫鬟过来传话,安陵容颔首应了,回答道:“我知道了。时辰不早,我先去拜别父亲,便去看母亲。” “是。” 丫鬟颔首退走,翠儿忙不迭上前,拉住安陵容的手,咬牙道:“小姐可要在老爷面前好好告徐姨娘一状呢!” “这些衣裳料子还有首饰,哪一样是拿出手的!?还有盘缠!那点银子,也只够咱们坐马车进京的,日后若要打点,岂非两手空空?” “我知道。” 安陵容抿唇笑了笑,心中早有成算,偏头看着眼前着急的小丫鬟,伸手摸了摸她的鬓角。 “这回进宫,我要带你一起。” 翠儿一怔。 小姐说什么呢! 自己是从小陪着小姐一起长大的,宫里那虎狼窝,她不陪着去,谁陪着去! 第3章 重遇夏冬春 安府前院花厅。 安陵容到时,安比槐正逗弄廊下鸟笼里的金丝雀。 徐姨娘陪在身侧,廊下摆着桌案炉子,正烹着茶。 “父亲大人。” 安陵容盈盈走过去,对着安比槐拜了拜。 安比槐似乎心情不错,还哼着歌儿,一听安陵容的声音,便看了过来,嘴角刚有笑意浮现,就收拢了去。 只见安陵容穿着大红大绿的衣裳,鬓边簪着的也是素白的簪子。 …… 太难看了。 本是清丽的人,穿得素雅些是贴切的,总也有几分柔婉清爽之感,男子还是会喜欢的。 可眼前? 大红大绿俗不可耐,偏又配上极净的簪子,那白簪,简直像给人戴孝似的。 “父亲?” 安陵容早料到自己一身装扮会引起安比槐的注意,不料安比槐看着她,已是有些怒容,问道:“你怎的穿成这样?” 言下之意…… 这样不会穿搭,如何选得中宫嫔!? 安陵容一听,下意识露出错愕的表情来,愣愣看一眼安比槐,随即怯怯道:“这些衣裳首饰,都是姨娘送来的。” “想来是姨娘觉得好,要女儿选秀时穿的。” “混账!” 安比槐气得一个转身,徐姨娘缩了缩脖子,直接就打翻了手里拿着的茶杯。 滚烫的茶水泼了徐姨娘自己个儿一身,顿时哀嚎了起来。 “唉。” 安陵容低了低头,小声道:“都是女儿不好,对不住父亲。姨娘也是,从前管家是一把好手,怎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 徐姨娘又是惶恐又是气愤的,指着安陵容便骂道:“你必是存心的!衣裳料子是我给你的,却不是我叫你穿成这个样子的,你……” 说着,徐姨娘作势就要来打安陵容。 安陵容微微收缩眼瞳,正思索对策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喊声。 “你,你敢欺负容儿!” 来人,是林秀。 她搀扶着丫鬟的手,喘着粗气疾步而来,到了安陵容跟前,呼吸都没匀称,便仔细打量起自己的女儿来。 “容儿,别怕。” 林秀满眼的温柔,将安陵容护在身后,又从丫鬟手里拿过一匣子的东西,递给了安陵容。 “这些都是娘的体己。你要进京选秀,打扮得好看些,莫让人看轻了去。好衣料,娘也有,你瞧!” 她又拍了拍丫鬟怀里抱着的几匹料子。 安陵容一看,眼眶就湿润了。 是她熟悉的衣料。 从前也是这些,娘亲前几年生辰时,与她交好的夫人送来的,她舍不得穿,收了起来,只说是要留给自己的。 “娘!” 安陵容无比感动,只感觉自己那一颗在宫里已经被磨得生硬如铁的心,重新有了血肉。 林秀抱着安陵容,将她护着,看向安比槐与徐姨娘。 林秀本是个柔弱的人,对待安比槐,从前是小意温存,现在是恭敬小心。 此刻。 她的眼里,唯有坚毅。 “我的女儿,我自己会护着。徐氏,你既不愿好好待她,便不劳你操心就是。老爷,妾身今日有些失礼,但容儿明日就要走了,让妾身多和她说说话吧。” 林秀也哽咽了。 那是她如珠如宝的女儿呀! “……” 安比槐沉默了。 他看着互相依偎搀扶走远的母女俩,伸出手来,却什么都没说。 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翌日。 安陵容与安家人依依惜别,撒开林秀的手时,已是满脸泪水。 林秀被人搀扶着,追着她的马车走到巷尾,马车里的安陵容看着林秀容颜憔悴的模样,喊道:“娘,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你也要在府里好好的!” 林秀对着安陵容挥了挥手,她似乎在回应,可她身子虚弱,那声音早已淹没在风中了。 安陵容听不到,可她晓得。 松阳县城,一路进京,路途不远,上回安陵容因着盘缠拮据,坐不起好的马车,险些耽搁了选秀。 这回,安陵容看着怀里的两百两银票,还有身后的几匹时新的好料子,心情稍稍缓和了些。 这些银票,都是安比槐亲自命人送来的。 听说安比槐命徐姨娘要从中公账上支取两百两银子的时候,徐姨娘的脸色都气成猪肝色了,却毫无办法。 林秀也给了安陵容五十两银子,那是她的体己,安陵容不肯收,只让林秀留着好好养身子。 再来京城,安陵容没再听从林秀的安排,由萧姨娘带着,她选择了翠儿,虽是两个小姑娘,可安陵容宫中沉浮多年,心智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天真。 她雇佣的马车,是跟着进京的镖师走的,镖师们都有随行的护卫,走的还是官道,十分安全。 秋后某个傍晚。 淅淅沥沥的雨刚停,安陵容在颠簸的马车里正有些瞌睡,只听外头有壮汉高声欢呼道:“到京城了!” 嗯? 安陵容忽的清醒,车帘一开,果然眼前是宽厚的城墙,还有那巍峨的城门。 进城的马车门在城外有序排开,等待检验。 很快,便轮到了安陵容。 她早备好了牌子,那是待选秀女专用的,路过各个关口时,总也是能方便几分的。 果然那守城的侍卫一看牌子,顿时露出恭敬来,便要放行。 “呀,这进京选秀的秀女,还有人是跟着镖局一道来的?可真是笑死人了!快让本小姐瞧瞧,这是哪家的!” 身后顿时有个娇俏的女子声音传来。 安陵容身子一震,只见身侧轿辇里,一个身着粉红旗装,头戴华丽珠翠的女子,正撩开帘子,往她所在的马车望过来。 女子生得妩媚多情,嘴角偏又带着讥诮的笑意,实在满是嘲讽。 看到她,安陵容有那么一瞬忘了呼吸。 她是记得这个女子的。 她入宫后头一回受辱,众目睽睽之下的难堪,便是拜她所赐! 夏冬春! 本以为自己早些进京,之后再谨慎些,或许有些事情会不一样,谁曾想偏偏在京城的城门口,遇见了恰巧出游归来的包衣左领家的千金,夏冬春! 夏冬春挥手示意轿辇停下,似笑非笑打量安陵容,嫌弃鄙夷之色溢于言表,问道:“你是哪家的?” 第4章 再入宫门 夏冬春调笑的模样,与安陵容记忆里的某个情形在此刻重合了。 她抿了抿唇,迎上那双肆意的眼睛,缓缓道:“我是从松阳县来的,家父松阳县丞,安比槐。” 她无一丝怯意,落落大方。 甚至,眼中还藏着几分对眼前“可怜”女子的悲悯。 夏冬春却浑然不觉,只一挑眉,抚摸鬓角的头发,嘲讽道:“松阳县?那是什么地方?我都没听说过,还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呀!” “是么?” 安陵容微微一笑,回敬道:“松阳县在江浙地界,说来距离京城有些远,姐姐没听说过,许是读书少了,涉猎不够广泛的缘故。” “不过瞧着姐姐打扮,听姐姐说话语气,该是高门大户的女儿才是。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这话说得真是不错呢。” 言罢,安陵容挥挥手,示意车夫往前行驶,又叹道:“总也不好在这儿挡着路了,是不是?” “就是!” 翠儿格外聪慧,早已懂了安陵容的意思,见自家小姐正襟危坐好,眼眸一扫边上还没回过味儿来的夏冬春,从袖中拿出帕子来,掩唇笑了。 直到安陵容乘坐的马车走远了,该“读书少”的夏冬春这才意识到什么,气得一拍腿上放着的迎枕,对着身侧的丫鬟就破口大骂道:“真是气死我了!” “区区一个县丞之女,竟敢笑话我!赶紧给我打听打听,她进城以后,是住在哪儿的!” 小丫鬟给呵斥得缩了缩脖子,到底还是应了:“是!” 马车沿着街道缓缓行驶着。 哪怕是雨后初歇的傍晚,京城依旧热闹繁华,贩夫走卒们的叫卖声从四处传来,满满的烟火气。 安陵容看着这人流如织,心底里满是向往。 入神之际,前头的车夫的呼喊声就传了过来,他问道:“姑娘今晚打算在哪儿歇脚?我瞧着前头有间客栈,叫什么栖安居的,看着还不错!” 栖安居? 安陵容朝前头看去,果然一座三层小楼巍峨屹立眼前,屋檐上挂满了灯笼,瞧着就是富丽堂皇的。 …… 她来过这儿。 上回,因为手头拮据,一打听价格,便灰溜溜走了,后来换了间不起眼的客栈,中选宫嫔后还被那间客栈老板以为是奇货可居。 “就去栖安居吧。” 安陵容不想再把自己陷入到那种难堪的境地里去了。 更何况…… 她也因为那件事,被甄嬛所救,住进了甄府去,之后种种,她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该怎么再和甄嬛相处。 甄嬛待她,虽不至于掏心掏肺,却也是她在宫里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了,可惜皇后挑唆,她迷了心智,与甄嬛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去。 “唉。” 安陵容默默叹息,翠儿扶了她下马车,忍不住就嘀咕道:“这客栈一看就不便宜。小姐,咱们真的要住?” “嗯。” 安陵容刚颔首,一个满面笑容的店小二已是迎了上来,年纪不大,模样瞧着格外阳光开朗。 是他。 上回也是他招待的自己,因为掏不出银子,他却还是客气礼貌地送自己出了门。 “小姐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 一刻钟后。 安陵容在栖安居最普通的客房里住下,面前也是普普通通的饭菜,她给了那送饭店小二几个铜板打赏,店小二不好意思挠挠头收下,带上门离开了。 “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翠儿望着那个招呼安陵容进店,又给安陵容送饭菜的店小二,忍不住道:“瞧着模样也俊俏,怎的在这儿打杂?” “许是迫于无奈罢了。” 寥寥几个字说完,安陵容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在说他还是自己,便动了筷子。 而后几日,安陵容逛了京城里的衣裳首饰铺子,这回她时间充裕,总是能好好拾掇自个儿的。 况且,伺候皇上那样多年,她早知皇上喜欢什么,她这回无需再依靠旁人,也能中选宫嫔。 转眼,到了入宫那日。 她乘马车到了宫门前,又随引路嬷嬷一路去了交泰殿外的小花园里等候,沿途朱墙金瓦,琉璃彩绘,是她早看得惯了的。 “到了,姑娘便在此稍后。待会儿会有内监过来唱名。” 引路嬷嬷说完,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微笑离去。 花园里,已有不少待选秀女候着了,说笑声由远及近,安陵容也穿过垂花门,到了这里。 她一来,些许三三两两相熟的秀女们都望了过来,大多瞧着她衣着打扮普通,便也不曾放在心上,很快转过头去。 不过。 安陵容一走进来,唇角一直挂着的得体笑容就凝固住了,视线落在远处,站在墙边爬山虎藤蔓一侧的两人身上。 那二人容貌皆是上乘,谈吐亦透露出优雅,赫然便是甄嬛与沈眉庄,她们言笑晏晏,仿佛正说着什么开心的事情。 瞧着这二人,从前许多回忆涌上心头,安陵容这几日早思索许久该如何面对她们二人,不料这回一来,果然又撞见了。 真是时也命也,她欠了她们许多,到底是绕不开的。 鼻间刚有酸涩之意冒上来,安陵容忽见地上有影子朝着自己逼近,她下意识回头,瞬间感觉胸口一烫。 “嘶……” 竟是夏冬春瞧见安陵容来了,又见安陵容发呆,想起那日城门口的羞辱之事,恨上心头,拿着滚烫的茶水便朝着安陵容泼。 安陵容只觉得胸口有些灼热,下意识拿帕子去擦,便听见了夏冬春矫揉造作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我道是谁,跟个傻子似的站在这儿。莫不是没见过天家富贵,此刻已是看得傻了眼?” 夏冬春夸张地摸了摸鬓发,看着周遭听见动静望过来的秀女们,继续阴阳怪气道:“姐妹们可瞧仔细了,这位呀,便是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呢!” 话音一落。 许多不明就里的秀女们,只看着安陵容狼狈的模样,便低低笑了起来。 安陵容面容一窒,不免深深吸一口气。 上回,正如夏冬春虽说,她被这天家富贵迷了眼睛,不当心将茶水泼在了夏冬春的身上,这才惹得那样一番羞辱。 这次她已是小心谨慎,谁曾想早先她与夏冬春交恶后,夏冬春早已怀恨在心,趁着她刚刚不防备,把茶水泼回到了她身上! 事实虽辗转,却因果循环,还真逃不掉。 安陵容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面色一凛,已是迎上了夏冬春那张嚣张跋扈的脸了。 第5章 中选 “我道是谁,原来是那日在街上拦路问我姓甚名谁的。说来姐姐果真是好教养,上回不嫌唐突那样问人,这回么……” 安陵容将满是茶渍的绣帕无意间晃了晃,缓缓道:“我一人站在角落,姐姐也能直愣愣走过来‘不慎’将茶水泼我身上。” “可见哪怕大家出身,总也是不同的。幸而今日我在此得见许多勋贵家的姐姐们,不然真真是要以为京城里的闺秀,都是姐姐这般了。” 话一出口,先前那些还在看笑话的大家小姐们纷纷侧了侧头,清嗓子故作端庄,不再管这等子琐碎事情了,显然是不愿和夏冬春同流合污的。 “你!” 夏冬春再吃了个闷亏,下意识就想抬手打人。 安陵容笑吟吟看着她,甚至主动上前半步,缓缓道:“姐姐可要想好了。这一巴掌若打下来,恐怕会惊动圣驾。” “姐姐是来选秀的,恐怕也不愿让皇上觉得,姐姐如此嚣张跋扈,脾气暴躁吧?” …… 夏冬春气得跺脚,一翻白眼,硬生生忍了下去,转头气冲冲走了两步,又回头恶狠狠瞪安陵容。 “你给我记住了!” 安陵容莞尔笑着,丝毫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身后有娇娇的声音传来。 “姐姐好生厉害。我瞧着那人也算狠角色了,没曾想在姐姐这儿竟是只能当个闷葫芦。” 这声音十分熟悉。 安陵容身子一僵,回头看去,果然是甄嬛拉着沈眉庄过来了。 与上回不同的是,甄嬛没再帮她解围,反倒是称赞了她一番,三人简略聊了几句,安陵容实在是心情复杂,借口要换衣裳,便偷偷溜走了。 走远后,安陵容稍稍松了口气,躲在树叶缝隙里,再看了那两个明媚如春的少女两眼,摇头离开。 “我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自嘲笑着,自个儿也不解。 分明她从前与她们作对时,都能一副“坦荡”模样,现在倒好,重来一回,什么都不曾发生,却这样局促,真是又回到了和从前一样的小家子气了。 另一头。 甄嬛与沈眉庄倒还真的聊着安陵容。 甄嬛漫不经心摇着手里的扇子,道:“她瞧着虽小家碧玉,却也是个有勇有谋的,有几分机会入选。我志不在进宫,姐姐若得选,不如与她结交,也算有个帮衬了。” 沈眉庄颔首,二人便又聊起别的事情了。 安陵容换过衣裳后不久,再回交泰殿,正好唱名的的内监正喊到她的名字,她忙收拾心情,随着另几位秀女,到了近前。 不出她所料。 十数年恩宠,她早已对皇帝的喜好心知肚明,今个儿她衣饰虽普通,却特意花了小心思,妆容也是修整过的。 皇帝一见她,颇有几分眼前一亮之感,虽叹息出身实在太低,倒也主动吩咐留了牌子,算是中选了。 出宫时,夕阳正浓。 红霞照映在宫门口,愈发显得流光幻彩。 翠儿早已等得急了,一看见安陵容出来,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如何了?” “我中选了!” 短短四字,主仆俩已是抱在了一起。 安陵容想着远在家中的娘亲,暗暗下定决心,这回她无论如何,都要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至于她那烂泥扶不上墙的父亲? 且等着吧! 黄粱一梦破灭之日,她便会叫安比槐晓得,两世拿她当筏子,欺辱她们母女的,都该还回来! 回到客栈,天边只剩残阳,半个天早已抹黑了,栖安居倒是灯火通明,这会儿正是打尖儿住店的好时辰呢,门口的人那是络绎不绝。 安陵容领着翠儿前脚刚回屋,后脚那店小二就赶忙过来了。 “小姐。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膳食!” 他格外殷勤,好看的眉眼里全是笑意,却不显得谄媚。 安陵容一看菜色,竟大鱼大肉的都是好菜,她虽花了不少银子在这儿住下,吃食上却一向简朴。 “这?” 她不解回头,店小二已是搓了搓手,含笑看了眼翠儿,道:“翠儿姐姐都与我说了,小姐可是贵人呢!” “嘿嘿,我瞧小姐气度,想必是中选了,那以后就是宫里的娘娘了!这点心意,不成敬意!” 闻听此言,安陵容心中明白,不免无奈看一眼翠儿。 她是待选秀女的事儿,她是不愿张扬的,到底京中无所依靠,只能住在客栈,是不太像话的,传出去了…… “小姐!” 翠儿见安陵容面色有变,忙解释道:“小鱼也是好心!你放心,他嘴巴牢靠,没往外说的!” “是是是!” 叫小鱼的店小二急忙附和,赔着笑容。 安陵容叹了口气,便问道:“那你是否有所求?” 小鱼一怔,旋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没想到这么点儿小事也被小姐你看出来了!” “我其实,攒了些银子,想进宫做个侍卫!奈何没门道。今日遇见小姐,不知小姐可否帮个忙?” 原来如此。 安陵容松了口气。 这世上的情意,是不能随意接受的,一旦领受了恩情,那…… 就像那回。 安比槐因押运粮草之事被牵连,华妃要她父亲死,皇后为她求了情,她自承皇后恩情的那一日起,便是她万劫不复的开始。 “好说。” 安陵容看着小鱼,含笑应允道:“当个侍卫简单。可这宫里侍卫不少,有看门的,也有御前的。你前程如何,只能看你自己了。” 小鱼一听事情能成,早已高兴得没了边儿,手舞足蹈应下,将早已备好的银子塞给了翠儿,欢欢喜喜就跑开了。 小鱼跑远,翠儿还指着他的背影嬉笑,安陵容忙拉了翠儿回屋,看着眼前天真烂漫的小丫鬟,忽然严肃了起来。 “宫里不比别的地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那是安府一点儿都赶不上的,称之为龙潭虎穴也不为过。翠儿,你可想好了,要跟我进宫?” 翠儿一怔,大概是认为自家小姐觉得她不堪大用,忙道:“奴婢知道的!小姐放心!小姐现在身边只有奴婢一个亲人了,奴婢是一定要跟着小姐的!” “上刀山下火海……” “好了好了。” 安陵容看着翠儿要发毒誓的模样,便拉住了她的手,看着她急切而又真诚的眼睛,怅然道:“今后,你就叫杏儿吧。” “杏儿?” 翠儿眼里闪过迷茫。 她想问,是不是“翠儿”太俗了,因此进宫才得改一个名字,但她看着安陵容眼神幽深,容色哀伤的模样,又不敢问了。 杏儿意识到,她的名字,或许还有别的含义。 第6章 安答应 三日后。 清晨,安陵容一早起来,收拾好行李,预备带着杏儿住进她好容易寻到的一处租赁的小宅院内。 她若记得不错,差不多这两日宫里的宣旨内监就要宣读册封圣旨,再安排教引姑姑上门教导礼仪规矩了。 规矩么,她自不必说,可这教引姑姑也没法子住客栈呀,故而她好容易找到了一处愿意只租一个月的宅院,实属不易。 清晨的京城,依旧热闹。 客栈门前不少小摊小贩叫卖着,安陵容远远看见烙饼的摊子,那大饼里灌满了热乎的红糖,溢散着甜味儿。 “去买一个。” 她唇角扬起笑容,待得烙饼买回来,她便在手里捧着,缓缓走在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一眼一眼再看着这最后的光景。 之后几日,相安无事。 宫里内监来宣旨,说是皇上册封了她为正七品的安答应,于五日后进宫。 她给了赏银,教引姑姑待她还算客气,虽眉眼里有些不大看得上这小小宅院,不过安陵容待那姑姑极为恭敬,渐渐姑姑也认真教起了她礼仪。 九月末,安陵容入了宫。 她住在延禧宫。 这是她熟悉的地方了,不过与她记忆里作为延禧宫一宫主位不同,现下她不过是住在偏殿明瑟居里,另一侧的阁殿内,住着夏冬春。 “哟,原来是你。不曾想,你这小小县丞之女也能得选宫嫔,真是祖坟冒青烟了。不过我想,应该只是区区答应吧?” 夏冬春神色跋扈,一抚耳边鬓发,嚣张地看着安陵容,缓缓道:“我可就不同了,我是常在!” …… 常在人跟前惹人笑话吧。 安陵容脑子里没来由的冒出这么一句腹诽来,看着夏冬春趾高气扬的模样,忽的唇角一扬,露出恭敬的模样。 “夏常在万福金安。” 安陵容做了个揖,笑吟吟道:“嫔妾屋子里还需打扫,便不在这儿叨扰常在了,嫔妾告退。” 安陵容说完,盈盈离去。 夏冬春看得呆了呆,她还想着刁难安陵容一番呢,不曾想安陵容这么上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个位分低的答应,还要自己打扫屋子,果真可怜! “瞧着你还算懂礼的份上,本常在也不与你为难了。皇后娘娘那儿可给本常在赏了不少好东西呢,回头你记得打发宫女来取。” 安陵容的身后,传来夏冬春的笑声,她并不回头,也能想得出此刻夏冬春眉飞色舞的模样。 “小主!” 她身边的杏儿早已气得要坐不住了,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刚欲说话,屋子里头,宝娟就走了出来。 “小主,屋子已经收拾妥当。夏常在她家世好,是要强些。所谓英雄不问出处,小主不必放在心上。” 宝娟语气温柔,说出了与安陵容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宽慰之语。 英雄不问出处?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从前她还真的信了。 可她成一宫主位时,无一个封号,封妃时,是“鹂”妃,她虽知有甄嬛报复她的缘故,却也有皇上对她从始至终的轻慢。 这便是从一开始的家世,就注定了她的路不会好走。 “嗯。” 安陵容静静看了宝娟一眼,说道:“夏常在说赏我些东西,回头你去拿吧。” 宝娟颔首,不曾多问,杏儿已是忍不住嘀咕道:“夏常在也真是过分,跟打发……” 说到这儿,杏儿察觉自己失言,低下头来,却又不甘心地咬着唇,眼眶已是红红的了。 “……” 主仆对望,一时之间气氛稍显沉默,安陵容看着杏儿,只觉得她像极了曾经的自己。 她拉住杏儿的手,柔声道:“你知道就好。她看轻咱们,那正好,轻敌的是她,咱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反正送来的是银子,咱们处境不好,不拿白不拿。” “不过么,这些东西,入了咱们的口袋。往后要怎么用,全在咱们自己。许是反过来对付夏冬春,也未必不可能。” 杏儿眼前一亮,再无疑虑,只拍着胸脯看着安陵容,正色道:“小主放心!往后奴婢一定谨言慎行,事事遵从你的教导!” “瞧你。” 安陵容看着杏儿重新露出的俏皮模样,用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杏儿喊着疼躲开,主仆俩打闹了好一阵才停歇。 傍晚时,安陵容在屋子里做着针线活儿,听杏儿从外头打听回来的情况。 与她记忆里一模一样。 沈眉庄册封了沈贵人,住在存菊堂,甄嬛册封莞常在,与同样新进宫的淳常在一起住在碎玉轩,余下的便是富察贵人与齐妃一道住在长春宫里。 “皇后娘娘那儿的懿旨,说是咱们三日后一起去拜见她呢,到时候就能见到诸位娘娘们了。” 安陵容颔首,刚欲说话,宝娟正好递了茶水过来,瞧着安陵容手边上放着的绣样,就道:“小主手艺真巧,这黄鹂鸟栩栩如生,跟会飞似的。” …… 安陵容心口猛地一窒。 她偏头去看自己放在那儿的绣样,果真是黄鹂鸟。 她原是喜欢黄鹂鸟的。 但…… “杏儿。” 安陵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一世重新拿起刺绣样子,下意识又去绣黄鹂鸟了,只感觉不忍再看,猛起身便道:“外头夕阳正好,我想出去走走。” “是。” 杏儿下意识跟上,宝娟愣在原地,不明白怎么回事。 走出延禧宫,沿着长长的宫道一路往北,不知不觉安陵容的鼻间已有桂花的香味飘了过来。 到御花园了。 她正想着,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忽见一侧有两三个影子闪了过去。 傍晚的天色并不分明,安陵容瞧得不太真切,只依稀感觉是两个太监模样的人,正挟持着一个什么人往御花园深处去了。 “小主!” 杏儿显然也看见了,惊恐地拉了拉安陵容的手臂。 安陵容深呼吸一口气,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扑通”一声的落水声,旋即又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 安陵容下意识拉着杏儿躲到了假山石的后面,她偷偷看着,赫然发现那急速离去的人,是个跛脚之人! 是华妃跟前伺候的大太监周宁海! 那么…… 望向御花园的深处,安陵容想起了一件当初令她十分恐惧的事情! 第7章 福子 那是本该发生在三日后的事情。 阖宫嫔妃觐见完皇后,正巧在宫道上,夏冬春与她和甄嬛、沈眉庄起了争执,被华妃撞见了。 华妃赏了夏冬春一丈红,她们三人吓得不轻,辗转去了御花园,又在御花园的枯井里,发现了皇后打发去华妃身边伺候的宫女福子。 那福子的身子在井里泡得都发胀了! 一张脸惨白无比,甄嬛也因此被吓得病了许久,她也深深忌惮华妃,数次午夜惊醒,都梦见自己被华妃沉在井里不见天日。 现下她倒是不怕了。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思索片刻,安陵容略一犹豫,决定过去看看。 “走!” 她一咬牙,攥着杏儿的手,前往御花园深处。 她要救福子。 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善心。 是因为福子美貌,皇上是中意的,若福子能得幸,华妃身边出了这个人,必然不得安生,届时也不会花太多心力来看自己。 一盏茶的工夫后。 安陵容与杏儿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福子从井底捞了上来。 福子昏迷不醒,脸颊亦是苍白的,安陵容看得心头突突直跳,只感觉福子还是那个在水里泡了好些日子的模样似的。 “咳咳!” 杏儿在帮福子按压心口,福子终于有了反应,咳嗽几声吐了好些水出来。 “瞧着是没事了。” 安陵容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浑身湿漉漉的模样,一咬牙,喊道:“来人呐……” 她故意掐着嗓子喊,喊完以后,不等杏儿反应,已是拉着她,沿着无人问津的小路,跑回了延禧宫里。 天色已经擦黑了。 宫里各处掌了灯,延禧宫稍稍偏远些,她们一路回来倒是没有引起人的注意。 宝娟一直守在屋子里,一见浑身湿透的主仆俩,吓了一跳,险些打翻了正擦拭着的瓷瓶。 “小主?” 宝娟惊愕看着安陵容,又不敢问。 见到宝娟,安陵容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是记得的。 宝娟与皇后,仿佛有些来往。 “无事。” 安陵容收敛神色,露出无奈的笑容来,道:“刚来宫里,听说秋日里的御花园极其漂亮,想去看看。” “谁知半路上遇到一个不长眼睛的小宫女,把水泼到我身上了,只好带着杏儿又回来了。” “宝娟,辛苦你帮我俩打热水来,得换洗一下了。” 宝娟闻言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这便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安陵容悬吊着的心也松了,她下意识去摘自己的耳坠子,一摸便发现左耳朵上的耳坠子不见了。 “遭了!” 安陵容立马站了起来,刚想往屋外走,恰巧宝娟已经端了热水进来,看着安陵容急切的模样,问道:“小主怎么了?” “……” 安陵容有些紧张。 那耳坠子掉在哪儿了? 她救福子,并不想叫人知道,尤其是华妃那里…… 福子是华妃眼中钉,要是被华妃知道自己从中作梗,那她的一切辛苦白费不说,甚至还适得其反! 不会是掉在御花园里了吧? “没事。” 安陵容咬了咬唇,不想让宝娟掺和进这件事里来,只好道:“就是感觉身上凉凉的,想喝一碗姜汤。” 宝娟闻言,放下盆子里的热水,柔声道:“小主放心。奴婢刚刚打水时,已经让宝鹊去准备姜汤了。” “好。” 安陵容露出安心的模样来,只好暂且压制住内心的焦躁。 换洗好衣裳后,安陵容怕宝娟察觉异样,只得留在屋子里用膳,打发杏儿出去为她寻找耳坠子。 她提心吊胆,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让宝娟帮忙收拾了。 谁知。 杏儿那头回来的时候,神色颇为古怪。 “奴婢没找到耳坠子,小主,对不起。” 她垂着头,有些丧气,安陵容心中怅然,刚拉起杏儿的手想宽慰几句,杏儿又道:“对了!” “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宫人们说起一件事呢。说是原先有个在华妃娘娘跟前伺候的宫女,今个儿不知怎的被皇上瞧中了,要留在御前伺候呢!” !? 安陵容心头一跳,缓缓道:“若我猜得不错。这个宫女,便是咱们今日在御花园所救的那个。她,叫福子!” “什么?” 杏儿也是大惊,很快便将她听来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听说是皇后娘娘跟前的剪秋姑姑去花房帮皇后娘娘拿时兴花卉时,听见御花园有动静,就过去了,发现了落水的福子。” “正巧皇上今个儿夜里是在皇后娘娘宫里用膳的,福子被剪秋带回景仁宫里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皇上就让福子留在御前,不必再去华妃娘娘那儿伺候了。” 听完,安陵容颔首。 她救起福子,故意大喊,便是想引来人,不曾想这么巧,来的人是剪秋。 她想,多半是皇后跟皇上说了福子“不慎”落井的事情,皇上不是傻子,自然心里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兼之福子美貌,娇滴滴病弱的一哭,皇上就心软了。 只是那耳坠子……许是跑得太急掉的,路上又被哪个宫女瞧见觉得新鲜捡走了也说不准,不必这样提心吊胆。 “罢了。” 安陵容恹恹摆手,道:“事已至此,倒也遂了我的愿。时候不早了,你先去吃东西吧,我也准备歇了。” “是。” 杏儿宽慰安陵容几句,便离开了。 三日后,阖宫觐见皇后。 安陵容早早起来梳洗打扮,只做最简单的妆容,以求不要引人注意才好,便带着杏儿一起,去了景仁宫。 出门时遇上夏冬春。 她穿着记忆里被赏一丈红那日一样的衣裳,打扮得格外娇俏,看见安陵容时,还嘲讽道:“也太素净了,真是上不了台面。” “嫔妾自然比不得夏常在仪态万千。” 安陵容恭维一句,跟在夏冬春后头,到了景仁宫。 彼时,皇后、华妃、齐妃、曹贵人、欣常在还有昨个儿新册封的福答应都已经端然坐好。 行礼后,华妃果然问起了沈眉庄与甄嬛,故意挑了一番刺,好在二人进退得宜,应付了过去,倒是相安无事。 就在安陵容以为,她们会就此离去,夏冬春也要走上不归路时,华妃忽然话锋一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来。 “这是颂芝在御花园里偶然拾得的。” 华妃语气笑吟吟的,眉眼里却全是杀伐与冷意,她缓缓问道:“瞧着款式也别致,也不知是哪位新进宫的妹妹偶然间遗失的?” “可有人认得?也好从本宫这儿将心爱之物领了回去。” 第8章 耳坠子 刹那间,安陵容几乎不会呼吸了。 那是她的耳坠子! 怎么会到了华妃手里!? 安陵容脑袋懵得彻底,手也不听使唤地开始攥手里的帕子。 选秀那日与进宫那日,她戴的便是这耳坠子,想来见过的人不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 …… 理智告诉她,不能侥幸,可若承认…… 她必会遭受华妃无休止的报复! “这耳坠子……” 夏冬春是个蠢的,此刻已是觉得眼前的耳坠子眼熟。 她一开口,华妃的目光立即就看了过来,已经不仅仅是犀利了,偏偏夏冬春毫无察觉,还在歪着脑袋回忆。 “我想起来了!” 就在夏冬春猛一睁大眼睛时,上首皇后忽然含笑,温和地说道:“夏常在忘了?这是本宫赏赐给你的。” “莫不是你戴着出去的时候,不慎遗失了?” !? 夏冬春听得一愣,满脸都是懵了的模样。 她张口结舌,仿佛想要否认。 就在这时,剪秋适时开口,附和道:“是呀,这耳坠子是皇后娘娘看着别致,特意挑出来,让奴婢亲自拿去给夏常在您的呢。” “夏常在,莫不是忘了这件事了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夏冬春再笨,也不好拂皇后的面子,只好应了下来,不好意思道:“是是是,是我……是嫔妾忘了!” “瞧嫔妾这记性,皇后娘娘可别在意!” 皇后莞尔不语,端然坐在上首的凤座上,平视着眼前朝着她参拜的嫔妃们。 然而。 安陵容在不断的深呼吸,感受着背后一层一层的冷汗时,依旧能清晰的知道,皇后在看她。 皇后发现了一切! 为什么? 她要阻止夏冬春说出来真相? 甚至还要让夏冬春背这个黑锅!? 安陵容心中毫无“皇后是个好人”这样的想法,只感觉背脊发寒! 皇后的“好意”,可不是能轻易接受的! 一旁,华妃看出些苗头来,盯着皇后与剪秋这对一唱一和的主仆,脸色不断变换着,最后还是看向了夏冬春。 “是么?” 华妃扫一眼颂芝,颂芝将耳坠子递到了夏常在面前,问道:“既是皇后赏赐,夏常在也该好好保管着才是。” “那是自然!” 夏冬春昂首挺胸应了,飞快从颂芝手里接过,又擦了擦。 颂芝面色一变,下意识侧头去看华妃。 华妃倒是不动声色,只追问道:“也不知夏常在何故要去御花园里?可是为了欣赏秋日风景么?” “是呀!” 夏冬春眼皮一扬,笑吟吟回答道:“秋日里的枫叶十分漂亮呢,嫔妾很是喜欢,便去看了。” “……” 华妃眼神不动,打量夏冬春许久,似乎终于寻不出来破绽,便只好放弃了。 “诸位妹妹们也都乏了,便早些回去吧。” 皇后适时发话,随众站着的安陵容终于有稍稍喘息的机会,就听皇后说道:“本宫瞧着,安答应今日打扮似乎格外朴素了些。” “是本宫疏忽,不曾赏你些好料子,你便随本宫过来吧。”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安陵容。 有来自沈眉庄与甄嬛的惊讶,夏冬春的厌恶和嫉妒,以及华妃那悠长深远,毫不见底的眸子。 “是。” 安陵容低低地垂着头,只能做出一副胆怯、卑微的模样来,盯着自己的绣鞋,一步步朝着皇后而去。 内殿。 盈盈瓜果香味传来,安陵容侍立一侧,等待着皇后的到来。 时辰过得极慢,安陵容努力稳定住情绪,不要自己露出破绽来,恍惚间,才听见身后有人挑起珠帘的声音。 回眸,果然是皇后带着剪秋过来了,身后还跟着绘春绣夏两位姑姑,手里捧着华美的锦缎。 见状,安陵容正欲行礼,皇后已是走到她的跟前,将她扶了起来,柔声道:“本宫来得迟了,倒叫你久等。” “娘娘言重了。” 安陵容露出惶恐姿态,看着那些衣料,低声道:“太贵重了。无功不受禄,嫔妾实在是担不起皇后娘娘的赏赐。” 面上虽敷衍着,安陵容却早已心跳如雷,等待着皇后或许会即将开口,提及那耳坠子亦或是福子的事儿。 然而,皇后却仍是闲话家常的语气,仿佛将安陵容留下,真的只是看她太朴素,想给些赏赐。 “哪儿的话?” 皇后挥手,让绘春将锦缎交到杏儿手上,继续道:“人靠衣装。你若太简朴,旁人也会看轻了你去。” “本宫也是瞧着你温婉可人,觉得亲近,这才想送你些东西而已。” …… 好一番闲谈后,皇后终于露出疲态来,她到底什么都没问,就让安陵容先回去了。 疾步回到延禧宫,安陵容让宝娟来将东西收入库房,便紧紧关上房门,走到梳妆台前,将藏在暗格里的另一只耳坠子拿了出来。 “小主,皇后娘娘人还挺好!不过,她似乎没发现是咱们救了福子吧?” 杏儿自然不知道请安时发生的事情,现在还觉得莫名其妙。 “不!” 安陵容却是猛地将耳坠子攥在手心里,直到手心被耳坠子尖锐的尾部扎得生疼,才深吸一口气道:“她什么都知道!” “皇后,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杏儿一怔,她有些不解,可看着自家小主这番郑重其事的模样,便也不好多问,只默默将安陵容说的话记在了心里,提醒着自个儿要警惕皇后。 良久,安陵容缓缓松手,看着手心里的一片血污,叹了口气。 该来的,终究逃不掉,也不晓得是不是夜里华妃那儿听说了皇上的旨意后派人回了御花园找到的耳坠子。 自己让杏儿趁着夜色前去,终究是晚了一步。 这倒也没什么,今日华妃发难,皇后三言两语已经让夏冬春顶了包,华妃自然不会想到皇后会如此保全自己。 可皇后…… 她什么都不说,定然是觉得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找自己赏赐衣料,那都是借口,分明是想告诉她,此事她已知晓。 皇后将安陵容的秘密拿捏在了手里,往后恐怕不得安生。 孽障呀。 安陵容想着,长叹一口浊气。 第9章 赏赐给她的洗脚水 翌日。 清晨,不过天光熹微,安陵容已经没了睡意,起身穿戴整齐。 外头宝娟进来伺候早膳,顺道说起了昨个儿宫里发生的事情。 “昨个儿虽说敬事房将新进宫的秀女们的牌子都递了上去,可皇上翻的还是福答应的牌子呢。” 宝娟一面为安陵容盛粥,一面又喃喃道:“不过今晚皇上应该会翻秀女们的牌子了吧?对了,奴婢还听说,碎玉轩的莞常在病了呢!” “说是偶感风寒,有些发热。真是没福气的,恐怕一时半刻是不能侍寝了。” !? 安陵容刚喝了一口粥,便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宝娟。 宝娟被看得莫名其妙,只下意识半服着身子,惶恐问道:“小主怎么了?” “莞常在为何病了?” 安陵容自己也疑惑不解。 她记得,从前甄嬛是因为目睹了华妃惩治夏冬春,赏了一丈红,而后又在御花园里看到了福子泡得发肿的尸身,这才吓得病了的。 可这回,因着耳坠子的插曲,兼之福子还活着,两件事都没发生,甄嬛怎的还是病了? 难不成从前的事,都是巧合? “这……” 宝娟被这么一问,想了想,才道:“奴婢也是不知,碎玉轩那头只传出了这个消息来。” 如此,安陵容心中的疑惑无法解开,只好道:“莞常在既是病了,咱们于情于理也该去看看她。” “杏儿,回头你去库房挑些好东西出来,咱们去探望一下莞常在吧。” 转眼到了碎玉轩时,安陵容恰巧遇上刚给甄嬛诊完脉的温实初从里头走了出来。 “见过小主。” 温实初匆匆行了一礼,想来着急甄嬛病情,安陵容微笑回应,还未抬脚入内,已经听见了沈眉庄的声音。 “你那树底下挖出来的麝香,恐怕就是导致从前芳嫔小产的东西了,果真是可怕。唉,你……” 麝香?芳嫔小产? 难怪! 话音未完,房门口守着的浣碧已经瞧见了安陵容,忙朗声道:“安小主吉祥。” “不必多礼。” 安陵容心头一突,仿佛意识到了为什么这一回甄嬛仍是病了,面上却仍然当做没听见先前屋子里二人的对话,朝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听闻莞常在病了,便过来瞧瞧,原来沈贵人也在。” 安陵容谨守礼仪,客客气气行了一礼,床榻上的甄嬛已是笑着叹息道:“是我不中用,叫你们笑话了。” “安妹妹也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姐姐便好。” 姐姐。 安陵容脑中回忆起往昔,她也是曾如此亲密的称呼甄嬛为“姐姐”,可后来她却…… “是,莞姐姐。” 安陵容心头一凛,在重新喊出这个旧时称呼的时候,心里也重新下定了某种决心。 几人闲话几句,就在浣碧为甄嬛端来汤药时,甄嬛屏退众人,只将药碗搁在一旁,看向安陵容。 甄嬛眼神清澈。 但没来由的,安陵容被她此刻的模样弄得有些心虚。 “安妹妹。昨日阖宫觐见皇后娘娘时,华妃拿出来的那对耳坠子,我瞧着,是有些眼熟的。” 这话,意味深长。 不过,安陵容知道,甄嬛并无恶意。 “……” 还真是瞒不住甄嬛的一双眼睛,果然她向来都是如此敏锐的。 心里默默叹息,安陵容抬眸,迎上甄嬛那双仿佛能洞穿真相的眼,缓缓道:“自然是眼熟的。” “皇后娘娘都说,那是她赏给夏常在的。想来夏常在十分喜欢,时常拿出来戴呢,姐姐见得多,也就记住了。” 她含笑应答,甄嬛亦是笑着看她,似乎二人交换一个眼神,便已是将真相心照不宣。 她想,以甄嬛的聪慧,只要稍稍派人打听自己丢失耳坠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结合起皇上那些关于福答应的旨意,和昨个儿皇后、华妃和夏冬春的表现,便能猜出真相了。 甄嬛是觉得宫中尔虞我诈太甚,情势不明,还在宫中发现从前导致芳嫔小产的麝香,这才想暂且明哲保身。 果真是聪慧,输给她,不冤。 安陵容正暗自感慨,一旁沈眉庄略显迷惑,看了看安陵容,又看向甄嬛,好奇问道:“你们两人打什么玄机呢?” “那耳坠子,莫非有什么蹊跷?” “没有。” 甄嬛摇摇头,有些恹恹地往身后的迎枕上靠去,语气也软了下去,说道:“眉姐姐,安妹妹,我也乏了。” “多谢你们来陪我,先回去吧,免得待得久了,过了病气去。” 言罢,甄嬛又咳嗽两声,屋外浣碧便进屋来,服侍着甄嬛喝药了。 安陵容见状,知道甄嬛这一病,恐怕是要养好长一阵子了,起身时,郑重道:“那莞姐姐好好养病便是。” “若遇上什么需要我帮衬的地方,尽管提。” 甄嬛颔首,没再说话,安陵容便与沈眉庄一道出了碎玉轩,一同走在长长的宫道之上。 回到延禧宫,时辰还早。 路过夏冬春所住的东配殿时,安陵容顺势瞧了一眼,发现并无人在里头。 “夏常在一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呢。” 宝娟这时候从西配殿里出来,盈盈向安陵容服了服身子,似乎是看见安陵容回来了,特意出来迎接的。 “嗯。” 安陵容对此不甚在意,夏冬春那傻子,本就有意贬低华妃讨好皇后,实在是个愚蠢的,不值得费心。 宝娟一路迎了安陵容回屋,打量安陵容两眼,忽然道:“说来,皇后娘娘对小主也是极好的。” “小主其实也该多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一听这话,安陵容眼神猛然犀利几分,看向宝娟。 宝娟霎时间身子一缩,觉得眼前这个温柔可人的小答应,竟也有些令人惧怕的气势在身上。 “奴婢失言了。” 宝娟立即低头,说道:“奴婢也是为了小主着想。这宫里生存不容易,皇后娘娘她又是这后宫里仅次于太后最大的女人了……” 为她着想么? 安陵容忽的对宝娟露出一个笑容来,语气也变得幽深了不少,缓缓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是知道的啊……” 当晚,养心殿那边传来消息,说皇上翻了沈贵人的牌子。 听着这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消息,安陵容的心里没什么波澜,只是放下手里做了一半的刺绣,叫杏儿去打一盆热水进来洗漱。 “是。” 杏儿刚应承,才走到门口,宝娟已是满脸委屈和气愤的进来了。 “怎么了?” “太气人了!” 安陵容才发问,宝娟便立即回答道:“奴婢想着时辰不早,小主该洗漱了,就去打热水来。” “谁知遇上夏常在身边伺候的人,说夏常在要沐浴,没热水给咱们,愣是将奴婢给赶出来了!” “厨房又不是只夏常在一个人用,凭什么她就全占了!” …… 听完,安陵容默了默,将手里的茶盏轻轻地搁置在了一旁。 她想着,夏冬春还真是跋扈,恐怕是知道头一个侍寝的人不是她,这便把气往自己身上撒了。 “无妨。” 安陵容并不欲多事,安抚宝娟两句,又对杏儿道:“你再去厨房找些柴火,咱们自己烧水就是。” 话音刚落。 门口,夏冬春却带着人来了。 安陵容看向门口,只见夏冬春仍是盛装的打扮,哪有半分要沐浴的样子? “你想要热水?” 夏冬春讥诮一笑,脸上既有对安陵容的不屑,也有因今晚没能第一个侍奉圣驾的不爽。 安陵容心知夏冬春这时候找上门来必然没什么好事情,可眼下…… 无奈,她只得缓缓起身,照着规矩对着夏冬春略服了服身,便道:“多谢。不过,此事便不劳夏常在操心了。” “哼。” 夏冬春冷哼一声,她身边的宫女已是端着铜盆上前,将盆子搁在了安陵容面前的桌上了。 “这是咱们小主的洗脚水!” 小宫女眉飞色舞,那骄纵的模样与夏冬春如出一辙,笑着看着安陵容,说道:“安答应要热水,咱们小主心善,知道以后便送来了呢。” 话音一落。 夏冬春那头的宫人们便都哄堂大笑了起来,连带着夏冬春自己都捂着肚子,花枝乱颤。 铜盆里,搁了花瓣,尚有余温,溢散出丝丝的热意与淡淡的香味。 夏冬春仍笑着,她身边的宫女莹儿则抱着水盆试探性的想要递给杏儿。 杏儿早已气得满脸通红,只一直忍着,因不曾得到安陵容的指示,她并不会有什么举动,便瞪得那莹儿也不敢上前。 安陵容静静看着铜盆,心底里,无限平静。 平静到,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她竟已修得如此的心性。 又或许是因为她早知道,夏冬春再如此跋扈下去,估摸着结局也不会比“一丈红”好多少,真真是个愚蠢可怜而又不自知的人,无畏让自己产生多余的情感。 不过…… 安陵容的唇角,忽的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意来,缓缓起身,亲手接过了莹儿手里抱着的铜盆。 “如此,那就多谢夏常在了。” 她话音刚落,就在夏冬春惊得眼珠子瞪得老大之时,安陵容一扬手,仿佛将自己前世今生所受的许多轻视与委屈,都化作了力气似的,猛的就将这一盆水,泼在了夏冬春的身上。 只听“哗”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随即便是安陵容将水盆“咣当”一声丢在地上的声音。 笑靥如旧,安陵容瞧着夏冬春,缓缓扬唇道:“只是夏常在好意,我恐怕无福消受了呢。这洗脚水,夏常在还是自己好好享用吧。” 说完,安陵容的背脊愈发挺直了,她早已想好,这回绝不是那个只任人欺凌的小答应了。 第10章 罚不许侍寝一个月 一刻钟后。 安陵容坐在自个儿阁殿中央的蒲团上,抱着疼痛的膝盖,望着远去时还不忘骂骂咧咧的夏冬春。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夏冬春还在叫嚣着。 只是下一刻,她就被破损且湿漉漉的衣裳绊得在地上摔了一跤,疼得嚎叫起来,再骂不出声了。 安陵容顿时笑了起来。 这还是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跟人打架呢,真是痛快! 须臾。 杏儿扶着安陵容上了床榻,小心拿了药膏擦拭安陵容手腕上的伤痕,忍不住嘀咕道:“这夏常在,当自己是主子娘娘么?这般欺负人!” 她倒不觉得自家小主和夏冬春这般有什么,就不该硬生生忍受着! 不等安陵容吭声,一旁宝娟却是忧心忡忡道:“夏常在虽品级只高小主一级,到底是包衣左领家的姑娘,又和皇后娘娘交好,小主今晚真是太冲动了!” “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小主名声……” 名声? 安陵容抬眸,笑着反问道:“难不成我要接受了她的洗脚水?” 宝娟忙不迭摇头,解释道:“不是,只是小主可以暂且忍耐,回头禀明皇后娘娘,夏常在自会受责罚的。” 皇后? 安陵容一听这两个字,眼神变得幽深许多,唇角的笑容也愈发虚浮了。 “我不会再忍了。” 她淡淡说着,宝娟莫名一阵心惊,只感觉这几个字背后还藏着什么深意似的,便也不敢再吭声了。 当晚,尚在半夜,安陵容刚刚歇下不久,便听见隔壁屋子总有动静,再过一会儿,则是宝娟急切地推门进来。 “小主!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姑姑过来了!” 剪秋? 一听她的名字,安陵容睡意全无,不过刚刚起身,便听见了床榻帷帐之外那个熟悉的声音。 “方才夏常在派人去太医院闹腾,说是被小主您弄伤了容颜。太医院那头吓得不轻,忙派人来了,又回禀了皇后娘娘。” 剪秋好似叹息,又带着询问的语气,问道:“奴婢先前去瞧过夏常在了,她脸颊上有些擦伤,手上也是一条长口子呢,这……真是小主所为?” “是。” 安陵容淡淡答完,解释一番事情经过,又道:“此事,是她先羞辱于我,也是她先动的手。” “不过事已至此,剪秋姑姑回头如实告知皇后娘娘便是。娘娘会如何处罚,我都会坦然接受的。” “……” 剪秋一默,抬眸深深看一眼安陵容,仿佛还有话,到底不曾说出口,只应了“是”便离开了。 这夜,剪秋回了景仁宫,禀明一切后,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皇后,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容色温和,唇角分明也是带着笑意的,却莫名给人几分冷意。 “原先瞧着她小家子出身,本想着也该是个隐忍的性子,这才特意让她与夏冬春同住。不曾想……” 说到这儿,皇后失笑摇了摇头,似乎对安陵容今日之举颇有几分失望,又道:“罢了,随她吧。” “这宫里热闹些,也无妨。” 翌日。 延禧宫里,夏常在与安答应因一盆热水而大打出手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后宫。 华妃手握六宫大权,听完嗤笑一声,当即吩咐下去,叫这二人一个月内不许侍寝,好好在宫里学学规矩,不可再闹出这般惹人笑话的事情来。 第11章 寂寥冬日 冬寒凛凛。 十一月初一,悄然而至。 安陵容被禁足延禧宫,恰巧满了一月,总算是到了放出来的日子。 延禧宫门口。 安陵容拎着手里的物什要出门,身侧便是一声轻哼传了过来。 夏冬春满脸冷意,正瞪着她。 “夏常在安好。” 安陵容言笑晏晏,礼数周全。 “……” 见状,夏冬春一噎,大约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一扭头,便大咧咧朝着景仁宫方向过去了。 安陵容莞尔,回头瞧一眼杏儿,主仆俩相视一笑,安陵容便与杏儿撑着伞,在漫天细小的白雪中,往碎玉轩去了。 碎玉轩那头,槿汐似乎早知她要过来,已经在廊下候着了。 “安小主,请。” 槿汐恭敬客气,主动接过了安陵容手里凉了一半的手炉,又撩开了门帘。 “多谢。” 安陵容对槿汐颔首,一进屋子,便感受到了阵阵的暖意。 “陵容来了。” 贵妃榻那头,传来了甄嬛的声音,她似乎刚刚在看书,这会儿将书搁在了一旁,朝着安陵容招手。 浣碧也在此时,奉上了茶水。 咦? 安陵容有些诧异,打开杯盖时,便问道:“姐姐早知我要来?” 她依稀记得,从前因自己曾在甄府小住,故而浣碧记得她喜欢香片的习惯,这回她不过是来了一两次碎玉轩,浣碧仍是给她奉的香片,果然心思缜密。 “嗯?” 甄嬛不解,看向安陵容,不等安陵容回答,浣碧已是落落大方地解释道:“安小主上回来,说过不爱喝茶,喜欢香片,奴婢记得的。” 甄嬛一听恍然,又仔细打量安陵容几眼,大约是见她容色依旧,这才放心道:“先前延禧宫里发生的事情传出来,我可给吓坏了!” “眉姐姐也是,她想去看你,奈何皇后娘娘与华妃都发了话,谁也不许去延禧宫,这才只得作罢。” 谈起当日之事,安陵容笑着摇了摇头。 “谁也不许去么?” 安陵容意味深长,瞧一眼甄嬛,喃喃道:“可我听说,皇后娘娘那儿时常派太医去看夏常在呢,也给她送了不少好东西。” 因着夏冬春成日闹腾被安陵容伤了容颜,太医院的太医们那可是一天几趟的往延禧宫里头跑呢。 还是小半月后,华妃那儿看不下去了,说是夏冬春如此折腾,弄得宫里人想找太医看个病都找不着人,这才不许太医再去夏冬春处。 甄嬛有些意外。 她眨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道:“原来是皇后的意思?先前我瞧着那闹腾劲儿,还以为是夏常在自己,弄得华妃都看不下去了,这才……” 话到此处,甄嬛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 皇后,恐怕是故意的,纵容着夏冬春这蠢材,就是想膈应华妃。 安陵容瞧着甄嬛愈发淡薄的笑意,知道与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忙转移了话题,问起了甄嬛的身子。 闲话不过几句,外头槿汐又道沈贵人来了。 “眉姐姐?” 甄嬛喜出望外,忙又让人迎了沈眉庄入内。 沈眉庄仍是大方得体的模样,一进屋来,对着安陵容颔首,柔声道:“本想去看看陵容的,到了延禧宫才知道她来找你了。” “早知便不费这劳什子功夫,直接来碎玉轩就成。” 嗯? 听着这样俏皮的话出自沈眉庄,安陵容还有些恍惚。 她几乎都要忘了。 初初进宫的眉庄,虽然端庄沉稳,却还是有几分活泼的,与后来…… 安陵容忽然有些心酸。 她若是记得不错,沈眉庄后来性情大变,正是因为得宠后无子嗣,急切之下,被华妃给算计了。 “陵容?” 正出神想着,沈眉庄已是担忧地拉了拉她的手,问道:“脸色不太好看,可是这一个月过得不好?” “不是不是。” 安陵容回过神来,对着沈眉庄挤出一个笑容来,忙看向甄嬛,说道:“说来,我还不曾谢谢莞姐姐。” “在我禁足后,让温大人过来看我呢。” 甄嬛有些意外,眨眨眼,问道:“你知道了?” “嗯。” 安陵容颔首,道:“他虽进不来,却托人送了些压惊和治疗外伤的汤药来。我想温大人时常帮莞姐姐看诊,应当是莞姐姐信得过他,这才要他过来。” 甄嬛一听,倒也了然,对着安陵容笑道:“我不过一句嘱咐罢了,用不着这样认真的来谢我。” “咦?” 沈眉庄正在喝茶,一听来了兴致,追问道:“你们说温大人?可是太医院的那个温实初么?我记得……似乎是他在照顾嬛嬛你的身子的?” 一听沈眉庄问起,甄嬛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将甄、温二府本是熟识的事儿告知了沈眉庄。 沈眉庄一听,认真地点了点头,含笑道:“原来太医院里还有咱们自己的人在里头,很好,很好。” “往后若有个头疼脑热的,我找人看诊,也当放心一些。” 安陵容自然是故意提及此事的,这会儿见沈眉庄已经记下此事,也打趣道:“姐姐圣眷正浓,哪里能有什么头疼脑热呢?” “你这蹄子!” 沈眉庄顿时羞红了脸,屋子里的三个人,也打闹了起来。 是夜,雪花依旧纷纷扬扬。 白雪覆上了朱红色的墙,给这一片天地,更添了几分静谧。 养心殿中。 皇帝坐在桌案之前,将最后一份奏折批红后,就搁在了一边,坐直身子,揉了揉酸涩的眉心。 “皇上,请翻牌子。” 内监由远及近,皇帝抬头,瞧了一眼托盘上的绿头牌。 他想起了今个儿用晚膳时,皇后对他提的一件事来了。 “新进宫的秀女里头,大多也都侍寝过了。除了抱病的莞常在,便是延禧宫的夏常在了。” 夏常在? 他是依稀记得这个艳丽的女子的,容貌姣好,因家世颇有些张扬。 但…… 想起这个女子时,皇帝的脑海里没来由的却浮现出了另外一张清丽的面庞。 她算不得绝色,但一颦一笑能给人一种温和舒适的感觉,他记得……呃?她,和这个夏冬春,打了一架? 她叫什么来着? 皇帝凝眉,扫视一眼绿头牌,仍是没瞧见相关的名字,只得朗声唤道:“苏培盛!” 第12章 传安答应侍寝 入夜后的延禧宫,四下是安安静静的,只有偶尔有雪压断了细碎的枝丫,发出的阵阵落雪声。 屋内一室融融,铜盆里的半盆子炭火发出噼啪声,安陵容坐在贵妃榻上,摆弄着手里的刺绣。 实在是闲来无事,内务府又克扣了她好些冬日里的份例,无奈只能用这些活计,换些东西回来。 她先前的“光辉事迹”,夏冬春或许会忌惮几日,可内务府里华妃的远亲黄规全,不会怕她。 烛火在此时闪了闪。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绣样,一看身侧才发现是那蜡烛已经快燃尽了。 “小主。” 杏儿忍着哈欠,过来挑起烛芯剪短了一截,蜡烛便又能继续燃烧,叹气道:“夜深了,小主先歇吧?” “真是辛苦,原以为入了宫,日子会好些,结果还是要这般节省度日……” 安陵容闻言一笑,正欲说话,忽听外面有喧嚣声传来。 “我说我家小主那儿今夜怎的少了炭火,原来是被宝娟你给拿走了呀!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连炭火也敢偷盗!” 声音张扬,正是夏常在身边的莹儿。 紧跟着,是宝娟的声音,似乎还夹杂着一些拉扯,安陵容听见有东西掉在地上的细碎声。 “我没有!今日内务府送了炭来,都是搁在柴房里的!阖宫的都在一处,我过来拿的是我家小主的,怎的变成了偷盗夏常在的了?” 莹儿不依不饶,冷笑嘲讽道:“谁知道你拿的是哪边的!依我看,你就是偷了我家小主的东西!快来人,将宝娟给我捆起来!” 拉扯声逐渐大了,安陵容顿时坐了起来,皱着眉,拿起门口的披风胡乱披上,就急急往外头走去。 怎么回事? 因着打架事件,先前一个月里,延禧宫中有皇后派来的教规矩的嬷嬷,夏冬春十分安分,她们俩也相安无事。 这…… 难不成是今个儿嬷嬷走了,夏冬春便坐不住了? 安陵容虽心中不喜宝娟,可宝娟现在名义上还是她的人,岂容夏冬春随意发落? “你们这是做什么?” 安陵容走到后头,果然瞧见莹儿带着几个人已经把宝娟挟制住了,宝娟嘴里还被塞了布条,正挣扎着。 模样惨淡,可见夏冬春那儿,仍是一点没把自己当一回事。 “安答应。” 莹儿见到安陵容,只不太恭敬地行了一礼,解释道:“宝娟偷盗,被奴婢抓了个现行,正要被奴婢带回去给夏常在处置呢!” 狗仗人势! 安陵容冷冷扫一眼嚣张的莹儿,示意杏儿和宝鹊上前把宝娟拉回来,说道:“我自己的宫女,就不劳烦夏常在了。” “再者,此事实情如何,也未必如你说的一样。夜已经深了,先前教规矩的姑姑可是说了,入夜后不许大声喧哗的,莹儿你是否忘了?” 一提起凶巴巴的教规矩姑姑,莹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似乎有些害怕。 然而,就在这时。 游廊另一头,夏冬春裹着厚实的大氅,带着一阵甜腻的苏合香气息,领着许多人,已经走了过来。 “我说怎么这么吵,原来是安答应。” 夏冬春对着安陵容翻了个白眼,又看那些拉拉扯扯的宫女,鄙夷道:“安答应难不成以为,我还管不了你一个宫女了?” “这延禧宫里并无主位,我便是最大的那个,能管着延禧宫!安陵容,今日我就是要处罚你身边的人,你能如何?” !? 安陵容险些给气笑了。 延禧宫里无主位,就能让她一个“常在”当家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想着,就在这时,延禧宫外,有叮铃铃的声音传了过来,安陵容一怔,立即听出这是凤鸾春恩车的声音。 她一下就明白了。 难怪夏冬春会如此嚣张。 想来是一月之期已经结束,皇后那儿便也保荐了夏冬春侍寝吧? 夏冬春还真是坐不住,想来是惦记着之前的仇怨,又怕她再动手打人,便拿了她底下的人作威作福? 果然。 听见凤鸾春恩车的声音以后,夏冬春愈发笑靥如花了,她摸了摸鬓边的发,懒懒道:“凤鸾春恩车来了呢。” “今个儿是本常在的好日子,本常在也没工夫在这儿和你这小小答应扯皮了。” “不过……” 笑吟吟的话锋一转,夏冬春语气冷了几分,威胁道:“今日之后,我与你便不是一样的人了。” “该怎么说话做事,我劝你好好想清楚!” 说完,夏冬春挑衅似的看一眼宝娟,扬长而去。 很快。 莹儿又过来拉宝娟了,宝鹊不肯松手,杏儿则是以探究的目光看向安陵容,仿佛有些不安。 安陵容咬了咬唇。 她知道这宫里许多人都看不起她,皇后故意抬举夏冬春,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她…… 思绪万千之际。 凤鸾春恩车似乎已经停在了延禧宫门口,紧跟着便有内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正与夏冬春撞上。 “来了来了!敢问公公,可是来接我的么?” 夏冬春笑意盈盈,似乎还回头来看了安陵容。 远处,安陵容只见那公公一怔,大约是没想到这冬日夜里的延禧宫里的小主不在屋子里头取暖,却跑了出来。 公公到底做事老道,想着许是延禧宫这头先得了消息,不曾想过竟还有人这样上赶着来问的,只把夏冬春当成了安陵容。 他满面笑容地对着夏冬春道:“安答应,随奴才来吧!” 夏冬春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公公,甚至不顾利益地抓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说什么?安答应!?” 公公不解其意,迷茫地看了看夏冬春,想起了延禧宫里住着两位小主的事儿,便站直了,朗声说了皇帝的意思。 “是,奴才到此,是来接安答应去养心殿侍寝的!” “怎么是她!?” 夏冬春后退几步,几乎一个趔趄摔进雪地里。 安陵容则在此时,缓缓走了上来,帮衬着莹儿,扶住了夏冬春。 “夏常在小心一些。” 安陵容唇角是温和得体的笑容,她真的一丝一毫嘲讽的意思都没有,她看着夏冬春,缓缓道:“时辰不早了。” “夏常在,早些回去歇息吧。唉……” 她叹了口气。 叹得真切,叹得唏嘘感慨。 夏冬春气得嘴皮子都发抖了,却也只能站在原地,听着那凤鸾春恩车的声音,逐渐远去。 第13章 你就是那个打人的答应? 凤鸾春恩车里,炭火噼啪作响,温暖如春。 安陵容的脸也被熏蒸得红扑扑的,她忍不住撩开帘子,瞧着夜里微微月光之下,白雪在红墙前缓缓落下。 她要侍寝了。 不紧张,也不激动,脑子里不知怎的,回忆起的是皇帝从前对她的一句评价,后宫中人尽皆知的一句评价。 礼义人也。 丰若有余,柔若无骨,迂处谦畏,若远若近,礼义人也,这是汉成帝对赵飞燕的一句“称赞”。 不懂诗书的人乍然听着没什么,然而这句话的内涵,却不是什么好的。 除了说她温婉恭敬,若远若近实在是指勾引男人的工夫了得,床底上的事儿,也是……厉害的。 皇帝能将这种事儿告诉甄嬛,弄得宫里人人都晓得,实在是不曾想过要给她什么脸面的。 …… 她不喜欢那个糟老头子。 安陵容闭了闭眼睛,依稀记起,回宫后的甄嬛,对皇上的态度,那时候的甄嬛,真的还爱皇上吗? 她原先是以为,甄嬛虽不喜温实初,温实初则是在宫外唯一能给甄嬛依靠的人,故而那孩子也真有可能是温实初的。 但,她与皇后都料错了,她其实那时候多多少少是有些察觉的,不过因为不喜欢琪嫔,也不想一直被皇后压制,这才将错就错罢了。 思绪万千,安陵容刚叹了口气,凤鸾春恩车便在这时候停了下来。 “小主,到了。” 公公摆好脚凳,搀她下来,又引她去偏殿沐浴更衣,再包得严严实实,抬进了养心殿中。 一切如行云流水。 安陵容躺在温软的床榻上,闻着熟悉的龙涎香味道,心中愈发平静,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门帘响动,脚步声渐渐近了。 皇帝走到床榻跟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对她,有几分好奇? 安陵容心中不解,但还是露出个温婉笑容来,柔声道:“臣妾答应安氏,见过皇上。” 皇帝听完便笑了。 他将手里拿着的串珠拍在大腿上,笑着问道:“你与朕记忆里的模样,倒是一般无二的。延禧宫里打人的那个答应,真的是你?” 瞧着分明是柔柔弱弱的。 就她这样子,能打得了夏冬春? 夏冬春丰腴娇媚,体型上与安陵容就差了许多。 “……” 安陵容险些被噎住。 她刚刚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从前皇上最喜欢什么,她不喜欢皇上,却要得宠,要为自己和娘争一口气。 “是。” 安陵容坦然答道:“是臣妾。” 皇帝颔首,又细细打量安陵容几眼,问道:“为何打人?” 皇帝不知? 安陵容微微睁大了眼睛,下一瞬,她就明白了。 也是。 皇后那样的人,恐怕还是想捧一捧出身好的夏冬春来恶心华妃的,当日之事本就是后宫琐事,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告诉皇上。 “她占了阖宫柴火,臣妾没热水洗漱,都还没打发人去烧热水呢,她就拿了洗脚水过来。” 安陵容不再如从前那般怯怯,反倒是落落大方,甚至有些无奈委屈,陈述道:“臣妾不肯受辱,这便拿了那盆水泼了她一身,她便与臣妾动了手。” 安陵容这回可管不了那么多。 皇帝觉得她粗鄙、脾性差也罢,从前那个任人欺凌,受了委屈只知道回去一个人默默掉眼泪的安陵容是决计回不来的了! 谁料,皇帝抚掌大笑了起来。 “原来,你竟也是个有气性的。” 他笑着笑着,渐渐矮下身子来,回手扯下了床榻上明黄色的帷帐。 一夜春光。 翌日,安陵容照着规矩,去景仁宫里给皇后请安,行三拜九叩的大礼。 礼毕,端坐于凤座上的皇后这才让剪秋过来,将安陵容给扶了起来,又道:“赐座。” 瞧着熟悉的宫室,上头皇后乌拉那拉宜修那张看似温和端庄的脸,安陵容心中仍有些毛毛的。 “昨个儿你才被放出来,便被皇上召了去侍寝,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皇后笑吟吟说完,一旁福答应也跟着帮腔,道:“是呀。昨日皇上来景仁宫用午膳,问起还有没有新进宫的秀女不曾侍寝的,娘娘就……” 话音未落,皇后已是扫了福答应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福答应立即乖觉地闭了嘴,温和地看着安陵容。 这话巧妙。 安陵容看着皇后满脸笑意的样子,几乎都要相信福答应的言外之意了。 “还有此事?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 她适时流露出感激之色来,皇后端庄笑着,似乎并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切不过是她身为皇后本就该有的贤德罢了。 闲谈良久,安陵容回到延禧宫,已经临近晌午了。 宫中四下安静,安陵容路过夏冬春的东厢房时,就见大门紧闭,只有两个小太监守在门口。 眼眸深深地瞧着那屋子,安陵容便听身侧的杏儿轻笑道:“她该是在的。就是……恐怕没脸见人了呢。” 安陵容听完也笑了。 主仆二人一路说笑回屋后杏儿就和安陵容讲起了小鱼的事儿。 “奴婢打听过了,他给了银子,却被分去了圆明园里。当真是出身所限,那些人收了钱也不肯给他一个好去处!” 圆明园? 安陵容听得皱眉,想起小鱼爽朗的笑容,他分明也是那样想努力上进,却因为出身被人瞧不起,哪怕给了银子,仍被轻视。 “圆明园,也未必不是一个好去处。” 安陵容想着,皇上是喜欢去那儿的,将来若有机会,自己提拔他也好,他自己找到机会也罢,总不至于是没希望的。 正说这话,杏儿忽然抬眸看向门口。 安陵容察觉出什么来,一抬头,宝娟撩开帘子,手里端着托盘就走了进来。 “这是消肿止痛的药,奴婢特意为小主准备的,刚刚熬好就端来了,小主趁热喝吧。” 宝娟笑意殷切,放下药碗以后,毫不犹豫地就退了出去。 安陵容瞧了一眼宝娟的背影。 刚熬好就送来了么? 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总感觉,宝娟或许在门口,已经站了一会儿了。 第14章 扬琴 十一月末,延禧宫里的唯一的那一棵红梅树,悄悄挂上了花骨朵儿。 这日晌午,安陵容在碎玉轩用了午膳预备着回来休息,刚踏进宫门,恰巧撞见夏冬春正在攀折梅花花枝。 她仿佛发了狠似的,将那些挂了花骨朵儿的花枝给悉数折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 “……” 安陵容一下子困意全无。 她近来时常站在红梅树下,看着这树。 倒不是她喜欢。 她只是一边看树,一边想着,甄嬛便是在倚梅园的红梅树下获宠,而倚梅园的红梅,又是皇上与纯元皇后一同种下。 她从前得宠,是因为歌喉与纯元相似,她是替身,甄嬛也是,她看着红梅树,不过是在想她是不是还要继续走这条老路罢了。 这会儿却无端让夏冬春恨屋及乌上了。 “夏常在。” 安陵容远远唤她一声,夏冬春立时回头来,看清楚是安陵容以后,就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是你呀。” 夏冬春瞥一眼安陵容,扬声道:“莹儿,把这些花枝带回去吧。就是太多,也不晓得能不能摆得下。” 她说着,愈发显得嚣张了,又道:“若放不下,拿去柴房里头当柴火烧了也好。左右也是些光秃秃的树枝丫,哈哈哈……” 夏冬春又笑得花枝乱颤了。 这一个月里,夏冬春也侍寝了两回,而安陵容自从头一回被翻了牌子以后,便没有再被召幸过了。 安陵容想,夏冬春或许也是看着自己并不是很得宠,这才又有了底气,时常想要欺负她。 安陵容缓缓上前,有些不忍地瞧了一眼这无辜被牵连的树枝丫,忽然心生一计。 “夏常在喜欢,倒也是这红梅的福气。可惜延禧宫里就这么一棵红梅树,回头我也只得去倚梅园看了,那儿可遍地都是红梅呢。” 安陵容盈盈笑着,眼里似乎也露出了几分期盼来,补充道:“就是花期未至,也不晓得今年的红梅开得如何。” 留下这话,安陵容便服了服身,懒得再搭理这个惹人嫌的夏常在,回了屋。 屋中,贵妃榻一侧,摆着一把扬琴。 这是她一月前让杏儿特意寻回来的,她不想再唱金缕衣,又不肯丢了自己歌喉这个长处,索性想着换个法子。 她出身江南,本也会得吴侬软语,倒不如江南小调配上扬琴来,自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就是这扬琴……她也不过是幼时学过一阵,现如今是浑忘了,捡起来弹得也不过尔尔,夏冬春前几日听着,便评价道:“什么咿咿呀呀的劳什子!” 劳什子? 夏冬春自是不懂这些,但安陵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弹得是不怎么样。 “拿琴来!” 安陵容倒也不气馁。 冰嬉她都能从无到有学得好,遑论本就有几分底子的扬琴? 两个半时辰后。 天色,渐渐抹黑。 夕阳笼罩在雪日的一片白茫茫中,都还未来得及看清楚,整个夜色已然沉寂了下来,覆盖了紫禁城。 安陵容弹得手指发涩,直到杏儿那儿第三回来催她用晚膳了,她才有些舍不得的放下了扬琴。 “唔,今个儿收获颇丰,仿佛又进步了些。” 她很是满意,就连晚饭都用得多了些。 当晚,皇上翻了福答应的牌子,不过安陵容听说,福答应推辞了,说是皇后头风发作,身边需得人陪着。 皇上听说这件事,便去了景仁宫里。 “福答应也真是难得。” 安陵容听完不免嗤笑,想起福答应在皇后面前唯唯诺诺仍旧如一个小宫女的模样,忍不住道:“可不就跟颂芝在华妃跟前时一样么?” 皇后也实在是“落魄”了。 想要皇上去,还得假借福答应之手。 边上,杏儿已经在收拾碗筷了,一听这话,不解问道:“福子与颂芝一样?” “……” 安陵容一笑,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什么话,便解释道:“颂芝是华妃陪嫁,自然温顺恭谨,事事都听华妃的。” “是!” 杏儿不疑有他,认真颔首,拍了拍胸脯,说道:“就跟奴婢一样!” 转眼入了腊月。 年节要到了,宫里也愈发忙碌了起来,华妃手握六宫大权,这时候自然是“春风得意”的。 每回初一十五去景仁宫,安陵容瞧着这两位主儿斗法,每回都是你来我往的不停交锋着,倒也是津津有味。 腊月十五这日。 安陵容与沈眉庄离开景仁宫,都快晌午了,二人疲乏得很,一道就往碎玉轩那头走了过去。 路上,安陵容脚步轻快,回忆着刚刚华妃刻意挤兑皇后,福答应站出来说话,却被华妃反过来教训了一番的场景。 “本宫与皇后说话,福子你怎的在这儿插嘴?” 华妃眉眼上挑,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是藏不住的骄矜,她说完,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讥诮笑道:“是本宫浑忘了。” “福子已经不是那个在翊坤宫里伺候本宫的宫女,而是答应了呢……” 华妃刻意在“答应”二字上咬得重了一些,言语里的瞧不上与讥讽,毫不遮掩。 福答应到底年轻,性子也有些怯怯,一听当即哭了起来,闹得景仁宫里都是一团乱糟糟的。 看着她们,安陵容心情颇好。 唔。 这是她一力促成的好戏。 眼看着皇后与华妃这两位主儿成了“戏子”沉浸其中,没工夫来管她,她就觉得,甚好。 心里还在回味呢,沈眉庄已经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认真瞧了瞧四周,发觉四下无人,这才又是笑,又是无奈。 “快收收你这样子吧。给人瞧见了,可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样的一阵风波呢!” “是是是。” 安陵容回过神来,看着眉庄对她笑的温柔样子,忙也收敛了许多,柔声道:“是我不好,多谢眉姐姐提醒。” 此刻的她,浑然是个傻乎乎的邻家妹妹,会乖乖听自家大姐姐的话的那种。 不多时,二人说笑着,已是到了碎玉轩。 槿汐候在外头,过来请她俩,不过刚刚撩开帘子,安陵容已经听到了屋子里头的笑声了。 有些耳熟,又有些陌生的遥远。 “甄姐姐这里的点心真好吃!尤其是这牛乳糕,甜甜的,一股子奶味,比我宫里的好吃多了!” 她笑得天真烂漫,仿佛能融化人心底里的雪似的。 安陵容与眉庄一进去,果然就瞧见甄嬛与淳常在二人,正坐在贵妃榻上,闲话说着什么。 第15章 华妃传召 淳常在年幼,生得娇憨可人,说话也是随性而为,几人一同聊得也甚是欢快,一道用了午膳,才纷纷散了。 出了碎玉轩,午后的雪又开始洋洋洒洒的要落了。 淳常在年幼,吃饱喝足犯了困,甄嬛索性留她在碎玉轩里歇下,沈眉庄瞧着这雪颇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索性叫住了安陵容。 “安妹妹。这雪这样大,你的延禧宫又有些远,不如先去我那儿小坐一阵子吧。恰巧有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衣料,你也可挑些做衣裳。” 沈眉庄端庄大方,含笑认真。 安陵容心头微微跳了跳。 她想…… 若是从前,此刻自己恐怕又要自尊心作祟了,觉得眉庄对她不过怜悯,送东西也只是施舍。 她现在晓得,不是。 眉庄心性大方,不过是觉得那东西不错,想与自己关系好的朋友分享而已。 “好。” 安陵容颔首,随着沈眉庄一道往咸福宫去了。 刚一回宫,安陵容随沈眉庄进了存菊堂,赫然便见厅堂中摆着一盆绿菊,哪怕是严寒冬日,也开得极好。 “真是难得。” 安陵容惊讶无比,瞧着那绿菊,也知道恐怕是因为眉庄得宠,皇帝特意让花房培育的。 “是挺难得。” 沈眉庄微微一笑,大概也有几分对于皇上恩宠她的骄傲,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叹息道:“你是不知。” “为了这绿菊,华妃那头又……” 说着,沈眉庄欲言又止。 安陵容一怔,想起什么。 是她浑忘了。 这回被禁足一月,消息都闭塞许多,仿佛是秋日里华妃瞧见了好看的菊花,以为是花房为她培育的。 花房公公一解释是皇上赏赐沈眉庄的,气得华妃将自己宫里的菊花都悉数挪走了。 而后,华妃便处处刁难沈眉庄。 “姐姐……” 安陵容开口想要劝慰,还没来得及说完,门口采月进来,神色有些不好,低声道:“华妃娘娘跟前的周公公过来了。” “说是娘娘有事,要跟小主说……” 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事。 安陵容下意识去看沈眉庄,无意间瞥过窗户,只见外头的雪愈发大了,几乎都成了鹅毛般,片刻间都将门外的银松给坠满了白色。 “这样大的雪……” 安陵容想,能否推辞? “请沈小主的安~” 周宁海那抑扬顿挫的太监嗓音已经传了进来,他走得慢,步子却稳当,进来刚想开口,视线便落在了安陵容的身上。 二人一对视,安陵容瞧着那一双鼠眼,心中就是一沉。 那是过去许久的屈辱了。 来自于华妃,和她身边的那些人。 “周公公。” 安陵容不咸不淡,只冷冷一声,便拿起了茶盏。 周宁海见状也是冷笑,大约有些不服气在里头,跟着打了个千儿道:“没想到,安答应也在这儿。” “巧了。华妃娘娘传召沈贵人过去,安答应便也一起吧!” !? 安陵容立时放下茶盏。 她也去? 想起华妃,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被后者当成歌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段日子,她至今难忘! 周宁海过来,分明是为了沈眉庄,偏要捎带上她! “周公公。” 沈眉庄这时候也察觉出不对劲来,忧心忡忡瞧了一眼外头的风雪,硬着头皮问道:“也不知娘娘那儿有什么事?” “不知。” 周宁海一副泼皮模样,回答道:“奴才只是来传娘娘口谕的。二位小主,请吧!” 说是请,语气却毫无商量的余地。 沈眉庄咬了咬唇,又道:“外头的雪这样大,公公一路过来只怕也是辛苦了,要不先喝一杯热茶?” 听沈眉庄这么说,安陵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知道,沈眉庄不过是想拖延些时间,风雪这么大,她们出去了,恐怕会着一顿风寒的,自己又是被“连累”的,眉庄必然不忍。 可惜。 周宁海显然不会让她们这么舒坦,仍是垂手站在门口,一副随时要走的模样,只道:“奴才贱皮贱肉的,不怕冻。” “……” 沈眉庄动了动唇,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外头,又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已经起身了,她过去,拉住沈眉庄的手,温和地笑了笑,道:“华妃娘娘既是相邀,姐姐,那便去吧。” 华妃那一关,迟早要过,安陵容知道,那个人,躲是躲不掉的。 “好吧。” 沈眉庄颇有些歉然地看一眼安陵容,二人只好抱了手炉,又裹着厚厚的大氅,出了屋子。 风雪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大些。 北风呼啸,裹挟着冰雪渣子不停地往人脸上吹来,眼睛都睁不开了,地上不知何时也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这样的天气,就连宫里扫洒清雪的宫人们也不会出门,偏偏安陵容与沈眉庄两个,逆着风雪前行。 她们二人一直牵着手,仿佛是冬日里仅存能互相取暖的地方,沈眉庄似乎还有歉意,在安陵容耳朵边上说着什么,可惜风雪声太大,安陵容也听得不真切。 还好的是,咸福宫距离翊坤宫不远,饶是如此,二人也走了足足一刻钟的时间才到了地方。 一进屋,安陵容与眉庄脱掉大氅,相视一眼都是笑了。 眉庄的眉毛上与额发上都挂着雪,眼睫毛似乎也给冻住了,白白的一层。 “姐姐……” 安陵容刚想说什么,那头颂芝已经走了过来,嫌弃地看一眼二人,又对周宁海骂道:“你这蹄子,笨手笨脚,动作竟这样慢!” 说着,她瞧见安陵容,也是有些惊讶,但随即又道:“沈贵人与安答应好,娘娘就在里头呢。” 这话实在是指桑骂槐,周宁海摸着鼻子不敢说话,沈眉庄则是变了变脸色,也顾不上许多,只得拉了安陵容进了内堂。 内堂里,地龙早已烧得火热,华妃只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贵妃榻上随意摆弄着面前的插花。 安陵容与眉庄进去,她头也不抬,不过是在听见动静以后,才懒洋洋地嘀咕了一声。 “这样近,还这样慢。” 说完,华妃才迟迟抬眸,扫视她们二人。 这眼神,仿佛有力量似的,安陵容被看得心头跳了跳,到底她从前对着华妃的时候,身份一直都是低微的,那股子压迫感…… 但,身侧人手心微微的热意,却给了安陵容一股力量。 沈眉庄攥了攥安陵容的手,二人心领神会,便对着华妃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嫔妾见过华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华妃冷哼一声,许是礼仪上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半晌才道:“起来吧。啧,你们一过来,本宫便感觉面前一股子寒意。” “先去火盆边上烤暖了身子再来回话,省得过了寒气在本宫身上!” 第16章 大闹翊坤宫 屏风一侧的火盆旁。 安陵容陪着沈眉庄烤火也有约莫一刻钟了,另一头的华妃那儿,却还是一点儿要叫她们过去的意思都没有。 沈眉庄一直蹙眉,脸色不算太好,像是有些忧虑,安陵容心头倒是冷静,晓得这是华妃一贯喜欢压人、磋磨人的法子了。 就是…… 她们今个儿几番奔波的,也没来得及多喝几口水,烤了会儿火,难免嘴皮子有点发干。 “阿嚏!” 沈眉庄忽然打了个喷嚏。 安陵容还在出神呢,一下子看过去,就见沈眉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沈姐姐?” 安陵容忙去拉沈眉庄,沈眉庄脑袋略晃了晃,对她摇头,道:“我没事。” 哪里是没事的样子呢! 安陵容握着沈眉庄的手,只觉得烫烫的。 恐怕是先前她们从碎玉轩出来的时候,本就有些冻着,回屋才暖和些,又出来吹了那样大的风雪。 几经辗转,才如此这般。 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安陵容回头看着屏风后自顾自与颂芝说笑的华妃,顾不得礼仪什么的,缓缓起身,到了华妃那头。 她有些怕,好容易嘴唇不再哆嗦,这才恭恭敬敬服了服身,道:“华妃娘娘。沈贵人似乎有些发热了……” “发热?” 华妃讥诮一笑,远远瞥一眼沈眉庄,安陵容只觉得华妃这一眼甚是随意,似乎都没看清楚沈眉庄的脸。 “哪有这么娇贵!” 华妃不以为意,淡淡扫一眼周宁海,就吩咐道:“许是炭火烧得太旺,沈贵人觉得热。周宁海,你过去将炭盆搬走吧!再把窗户打开!” 说完,华妃不再搭理安陵容,又与颂芝说笑。 安陵容心中急切,华妃摆明了故意要折磨沈贵人,周宁海也在这个时候从安陵容的身侧走了过去,还“不长眼睛”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安陵容。 嘶,有些疼。 安陵容却顾不得这个,忙随着周宁海一块儿到了屏风外头。 她看着面色泛红,身上似乎也格外乏力的沈眉庄。 周宁海已经过去了,招呼几个太监,把最近的几个炭盆都给悉数抬了起来。 天儿这样冷。 开窗后,外头呼呼大作的风雪已经灌了进来,一下子窗边上都堆满了白色。 风刮到了沈眉庄那儿,她鬓角的流苏簪子晃了晃,人才有了反应,慢慢地往窗户那儿看过去。 安陵容都不敢想,要是再这样下去…… “不行!” 她在心里说着,只冲了上去,胳膊用力地撞到了周宁海的背上。 “唉哟……” 周宁海是个跛子。 他被撞一下,便直接站不稳了,手里的炭盆落在了地上,烧得红彤彤的炭火都滚了出来,落在了羊绒地毯上,噼啪作响。 “你!” 周宁海还倒在地上,翘着个兰花指已经回头来瞪安陵容了。 安陵容毫不犹豫,也倒在了地上。 “来人,快来人……” 她特意用脚去踢火炭,脚尖似乎被火炭烫得有些灼热,可她顾不得,直朝着周宁海的背上、腿上踢去。 周宁海是下人,这屋子里又暖和,穿得可不多,衣裳几乎也跟这羊绒地毯一样,一下子就燎了起来。 霎时间,屏风外头这片地方,风雪呼啸,炭火噼啪,周宁海嚎叫喊着疼,几个太监匆忙过来扶人,乱糟糟的。 “怎么回事!?” 颂芝率先过来查看情况,顿时惊了一跳,便也惊动了华妃。 华妃几乎是气急败坏过来的,看着一片狼藉的地上,指着安陵容就质问道:“安陵容,你在做什么!?” 安陵容就倒在地上,也不管华妃怎么瞪她。 只嚷嚷着疼,像是被炭火烧着了,又嚷嚷着沈贵人发热了,搅和得翊坤宫不得安宁,华妃也是头疼不已,最后只得妥协,让人去请太医。 半个时辰后。 翊坤宫的偏殿内,安陵容守着床榻上的沈眉庄,她人都是迷迷糊糊的,额头滚烫。 外头,似乎有了说话声。 “怎么回事?” 是一个男子严肃的声音,安陵容能听出来,是皇上。 “皇上~” 华妃立时语气变得娇柔,她拖着嗓音,娇滴滴道:“沈贵人和安答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差点就将臣妾的偏殿给烧了!” “臣妾吓了一跳,您快让太医给臣妾瞧瞧!” 恶人先告状! 安陵容在心里“呸”了一声,忍不住就起身到了外头,正好瞧见江穆伊已经提着药箱朝着华妃过去了。 “温大人,你快去看看沈贵人!” 安陵容直冲温实初过去,走到近前,才似乎看见皇上似的,惶恐地服了服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安陵容鬓发有些散乱。 她刚刚几乎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的,鬓边有碎发垂落,似乎有些不成体统,但也别有一番风情。 “你怎么在这儿?” 皇帝回头看一眼安陵容,眉头仍是皱着的,似乎又想起她刚刚的话,问道:“沈贵人怎么了?” 安陵容一边用眼神示意温实初快去,一边就解释道:“华妃娘娘召臣妾与沈姐姐过来,路上风雪大,沈姐姐许是吹了风,有些受寒了。” “刚刚……” 安陵容偷偷看了一眼华妃。 只见那狭长的丹凤眼里满满的都是冷意,显然是在警告安陵容。 安陵容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这时候华妃风头无两,实在不能与她对上,只能暂且忍耐了。 “是臣妾与沈姐姐不好。身上冻得很,便想离那炭盆近一些,这才不慎弄翻了炭盆,里头的炭火掉了出来,烧坏了华妃娘娘的地毯。” 她十分诚恳,一双眼睛里也都是认真,除了楚楚可怜以外,还有几分坚韧。 皇帝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 那炭盆那样大,又是铜盆,沉得很,两个弱女子要烤火怎会踢翻? 想来…… “朕去看看她。” 皇帝到底是心有不忍,抬脚就朝着沈眉庄那头过去了。 华妃一咬牙,瞪一眼安陵容,却是没有办法,只能跟在皇帝的身后,也过去瞧沈眉庄了。 当晚,沈眉庄用药后好了许多,恰逢外头风雪也停了,这才被人簇拥着回到了咸福宫里。 皇上这天晚上也在咸福宫里留宿,就是沈眉庄病着,皇上最后似乎是歇在了敬嫔那儿。 安陵容折腾一整天,好容易也回了延禧宫里,谁知刚一坐下,也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一头栽在了床榻上。 看着仿佛在摇晃的帷帐,安陵容忍不住苦笑。 罢了罢了。 本不欲和华妃对上,今个儿却还是这样闹了一场翊坤宫,华妃恐怕,也要将她给记恨上了呢。 第17章 除夕宫宴 安陵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做着纷乱的梦,一会儿是她被祺嫔与皇后拉着,要去状告熹贵妃私通,一会儿又是她漏液被华妃叫去唱歌,只把她当成个歌姬肆意羞辱。 恍惚间,安陵容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那双手宽大而又温暖,安陵容一下子想起了在风雪里握住她的手的眉庄。 是沈眉庄吗? “沈姐姐?” 她想唤一声,想问问沈眉庄还好不好,可她昏沉得厉害,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声来。 对方似乎有了反应,她听见那人问道:“她喝了药么?怎的也烧得如此厉害?” “小主回来就病倒了……” 杏儿嘤嘤啜泣,语气里全是对她的担忧。 那人没再说话,而是继续握着她的手,那手上似乎有些老茧,摩挲得她的掌心痒痒的,她这会儿发着热,这手掌也热,握久了反倒让安陵容觉得出了汗,腻腻的不舒服。 安陵容想甩开这手,这手却握得更紧了些,直到她挣扎许久,对方才放弃似的,放开了她。 安陵容把手放在被窝外头,凉快不少,她舒服了些,就又听那人嗤笑道:“果真是个有气性的。” …… 像是皇上的声音。 安陵容愣了愣,但她太累太困了,只怕自己是做梦,便也懒得理,继续迷糊地睡着了过去。 安陵容这一场病,痊愈得倒是快,不过四五日的功夫,就已经大好了。 恰逢腊月二十一,安陵容用过早膳,外头又纷纷扬扬地下了雪,她才在窗口站着,杏儿就从一旁过来了。 “小主!” 杏儿手里抱着大氅,一股脑披在安陵容的身上,这大氅厚实宽大,直压得她觉得身上沉甸甸的。 仿佛冬日里这些衣裳不单单能保暖,还是她的一份累赘似的。 “我不冷。” 安陵容哭笑不得,她看着杏儿认真严肃不容拒绝的样子,也只得乖乖听了这个丫头的话了。 至于她身上的大氅。 安陵容低头,摸了摸这柔软的墨狐狐裘,这是皇上的赏赐,她晓得了前几天她病着时候来的人是皇上。 似乎是皇上去看沈眉庄时,沈眉庄已经好了许多,问起安陵容,皇上这才过来了一趟,赏了她些东西。 这狐裘,便是最贵重的一件了。 正想着呢,屋外夏冬春似乎是从外头回来的,刚过延禧宫的大门,就瞧见了这边的安陵容。 安陵容只见夏冬春眼皮一翻,对着安陵容就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道:“瞧你那张狂的样子。” “不就是皇上的赏赐么?跟着谁没有似的,成天拿出来穿着炫耀!” …… 面对如此“飞来横祸”,安陵容险些被呛到。 她还真不是故意成天穿出来炫耀的,不过是因为家底太薄,太穷,就这么一件大氅最为保暖罢了。 不过…… 安陵容瞧着夏冬春羡慕嫉妒的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呀。这墨狐狐裘,皇上说,只一件呢。” “想来,夏姐姐确实是没有的。” !!! 一下子,夏冬春的白眼翻得更厉害了,可惜,再怎么翻白眼,安陵容的东西她也抢不走,只能这般无能狂怒了。 瞧着这样的夏冬春,安陵容也觉得实在是没意思,转头之际,忽然发现夏冬春身后的宫女莹儿手上抱着许多的红梅。 这些日子,夏冬春似乎时常去攀折红梅。 安陵容的笑,愈发灿烂了起来。 五日,转瞬即过,除夕这日,宫里会举行宫宴,不到晌午便开始了,在养心殿偏殿一整日,直到天黑才渐渐散去。 安陵容清晨起来就好好梳妆打扮,去过景仁宫给皇后请安,这便与沈眉庄一起,去了宴席之上。 临着开席之前,沈眉庄还对采月吩咐道:“回头你挑些好的吃食送去给嬛儿。她一人在碎玉轩也是无趣,有些好吃的便也能打发时光了。” “是。” 采月应了是,忙去准备,安陵容瞧着采月的背影,想着若是不出意外,今晚甄嬛就该与皇上邂逅了,而余莺儿,也会恰巧冒名顶替。 甚好。 安陵容想,甄嬛能得宠,她们三人互相扶持,这日子磕磕绊绊,应该也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了。 宴席那头,安陵容与沈眉庄到了以后不久,便开宴了,皇帝姗姗来迟,刚一落座,这宴会厅里,更加热闹了。 嫔妃们顿时争奇斗艳起来,对着皇帝又是敬酒又是说场面话的。 安陵容看得兴致缺缺,反正这种大日子,以她的身份地位,便没人会注意她的,索性也就只顾着吃自己面前的食物。 唔,她竟未曾发觉,宫里御厨做的酿鸭子还是挺好吃的,鸭肉肥而不腻,软糯可口。 “眉儿与陵容身子可好些了?” 谁知,恍如惊雷的一句话吓得安陵容手里刚刚夹起的一筷子鸭腿肉就直接掉在了碗里。 那是皇上的声音。 安陵容有些茫然地看向离自己极远的皇上,他正好在看自己,眉眼是温和的。 四目相对,安陵容心头跳了跳,恍惚记起从前这时候皇上恐怕连她姓甚名谁都不记得,这会儿…… “臣妾身子已经大好了,多谢皇上挂怀。” 她恭谨的用场面话应付着,沈眉庄也是差不多的话,皇上听了,先是颔首,一旁皇后就跟着道:“臣妾瞧着,沈贵人与安答应都有几分憔悴。” “也不晓得是不是那日在华妃宫里受了惊吓,真真是可怜劲儿。” 这话激怒了华妃,仿佛是皇后在暗指,华妃蓄意刁难沈眉庄与安陵容,这才弄得二人形容憔悴似的。 “瞧皇后这话说的。” 华妃一挑眉,撇撇嘴,瞧一眼皇帝,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就道:“那日的事儿,皇上也晓得。” “是沈贵人与安答应身子忒弱了些。咸福宫距离翊坤宫那样近,她们还能受了风寒,关臣妾什么事情!” 皇帝不语,只是用眼神安抚华妃,大约也没有计较这件事的意思,又对着安陵容与沈眉庄道:“你们身子弱,得好好养着。” “是。” 安陵容颔首应了,心头的大石头还没来得及落下去,皇帝那儿又深深瞧着她。 …… 安陵容被注视得心里毛毛的。 她想得宠是不假,就是这会儿,她只感觉有无数双不怀好意,或是充满嫉妒的眼睛盯着她。 “陵容风寒才好,那儿太靠近门口了,恐怕会有些冷。皇后,你去命人将她的位置挪过来些吧。” 皇帝语气柔和,又瞧一眼沈眉庄,道:“就挪到沈贵人身边。” 第18章 红梅风波 皇后向来贤德。 若非安陵容对她极为了解,都几乎瞧不出她眉眼间那藏着的冷意。 她本来不过是个小小的答应,这除夕宫宴的位次都是按照各人位分来排的,自然会排到最后去。 这下子……她也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换了位置。 刚刚坐定,安陵容就感觉到坐在自己下首的夏冬春,正用一种恶狠狠的眼神瞪着自己。 她满眼愤恨和不甘,分明就是在说自己“狗仗人势”了。 “瞧你那轻狂样儿,不过是装柔弱惹得皇上怜惜,就坐到我上头去了,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陵容都能猜到夏冬春心中所想。 好在除夕宫宴是大场面,夏冬春再恨恨,都没吭声。 须臾,外头又有舞姬歌女进来,皇上也沉浸于表演之中,众人的目光,这才收拢了回去。 安陵容却没瞧这歌舞。 她的视线,落在皇上跟前摆着的红梅上。 娇艳欲滴,实在是美,就是不知这份美丽,何时才能被发现。 直到酒过三巡后,皇帝有些微醺,他迷离的目光逡巡之下,偶然看见了那红梅。 “……” 他的神色一下子顿住了,眼里流露出哀伤来。 皇后见势不妙,脸色沉了沉,凝眉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把红梅给摆上来了!” 华妃闻言有些不悦。 她主理后宫,除夕家宴自然是她在操持,这季节花卉稀少,红梅这样娇艳动人,与她喜欢的芍药是相似的,她也喜欢,这才摆了上来。 皇后这老妇,凭什么质疑她!? 不过…… 看着这红梅,华妃心头又有些气闷,白了皇后一眼,解释道:“臣妾觉得此花甚好,这才命人摆了出来。” “不过说来奇怪,本宫今早命人去倚梅园攀折梅花时,却听人回禀,今年倚梅园的梅花竟是不知被谁攀折了个七七八八。” “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些还在枝头上,瞧着甚是凄惨。” 她说完,就不动声色瞧了一眼夏冬春。 华妃协理六宫,宫中的耳报神众多,今个儿颂芝一说,便立即查出来了几分端倪来了。 是夏常在。 不知何故,天天来摘花,一摘就是许多。 华妃瞧着,皇上似乎喜欢这梅花,便故意提及,反正她讨厌夏常在,能借机泼脏水就泼,泼不成也无碍。 果然。 皇上一听有人肆意攀折倚梅园的梅花,颇有些不悦,抬头看向华妃,追问道:“怎么回事!?” 华妃见状暗喜,又露出惶恐的神色,把她知道的都说了。 “听说是夏常在,不知出何缘故,摘了许多呢。” 华妃娇娇的笑声,在此时缓缓传入了安陵容的耳朵里头。 安陵容忍不住也笑了。 唔,看来这事儿都不需要她做什么了,华妃早已看夏冬春不顺眼,帮她做成了这件事呢。 “夏常在?” 皇帝一听,立时看向夏冬春。 夏冬春吓了一跳,忙起身对着皇帝服身,解释道:“皇上,臣妾也是因为喜欢红梅,这才……” “喜欢!?”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里的珠串往桌上狠狠一掷,立即起身道:“朕倒要看看,倚梅园给你弄成了如何一副样子!” 说完,皇帝立刻起身,诸人都给吓着了,纷纷也要起身来跟上,皇帝却回头怒视众人,呵斥道:“谁都不许跟来!”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良久,皇帝和苏培盛都离开了宴会厅,果郡王才出列,对皇后道:“皇嫂不必担心,臣弟去瞧瞧。” “唉。” 皇后怅然叹息,眼神很是复杂,颔首后,幽怨地看向华妃。 华妃有些不解。 她是想下绊子来着,可皇帝的反应,比他想象中要激烈许多。 “皇后看臣妾做什么?” 华妃心里犯嘀咕,面上却还是不肯服输,就对皇后道:“臣妾又没做错什么,是夏常在不好!” 说完,华妃回头瞪一眼夏冬春。 夏冬春手里攥紧了帕子,正捂在心口呢,可见也是怕了,她慌里慌张,忽然一指安陵容,就道:“是她,是她告诉我倚梅园里有红梅的!” …… 面对夏冬春的指责,安陵容险些笑了。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愚蠢之人呢? “是。” 安陵容面对许多目光,坦然道:“前阵子,延禧宫里的红梅树挂了花骨朵儿,臣妾瞧着欢喜,等着开花,每日都去看……” 安陵容细细阐述完事实,转头对着夏冬春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道:“我是告诉你倚梅园有红梅。” “可我从不曾采摘,也不知你会采摘这样许多。” “夏常在,事情是你做的,你心里也清楚,何必拖我下水呢。” “我,我……”夏冬春结结巴巴,这下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皇后面色也十分阴沉,盯了夏冬春许久,才道:“罢了罢了。都散了吧,夏常在,此事如何,且看皇上的意思吧!” 皇后似乎对夏冬春很是失望了。 安陵容看在眼里,便也不再言语了。 她想…… 夏冬春这样的人,也不知还能在这宫里活多久呢? 还有倚梅园那头。 今夜发生这么大的插曲,甄嬛是否还会去祈福?余莺儿的得幸,还会发生吗? 安陵容想,发不发生倒也没什么。 余莺儿狂妄,只比夏冬春好那么一点,得宠也是不得善终,而甄嬛,她的模样性情,注定还是会得宠的。 养心殿里,皇后发话后,众人渐渐散了。 安陵容与沈眉庄一道出了宫门,话别后,安陵容也就沿着长长的宫道,缓缓向延禧宫回去。 “嘭……” 忽然,远处有烟火炸响,天空中升起一道绚烂的花火来,随即犹如繁星眨眼似的“噼啪”一阵后,消失不见。 “好美的烟花!” 杏儿兴奋不已,拉了拉安陵容,指着那远处。 安陵容停下脚步,在朱红色的宫墙边上,也遥遥望着宫外的方向。 烟花那样美丽,虽短暂,却尽其一生都在为了此刻绽放,她的眼里似乎也倒映出了这样的光芒。 “是呀。” 安陵容忍不住感慨,唇角也渐渐浮现出笑容来,说道:“真好,真好看。” 那是宫外的烟花呀。 她想,宫外的东西,怎么都是好看的吧。 第19章 夏冬春有喜!? 延禧宫的夜,似乎格外长些。 今晚外头又十分热闹,安陵容坐在窗户前,直到四周的鞭炮喧嚣声都小了下去,才依依不舍最后瞧了眼空中绽放的烟花,回了床榻。 年初一的清晨。 安陵容刚醒不久,还正在梳妆台前上妆,延禧宫就来了人。 是苏培盛。 来得及早,神色匆匆。 杏儿正帮安陵容戴好了耳坠子,从窗户往外一看,便问道:“咦,那是,苏公公?” “嗯。” 安陵容轻轻应一声,杏儿又疑惑问道:“他怎么是往夏常在那儿去的!?” 夏冬春并不十分得宠,只因出身不错,容貌艳丽,性子直,皇上倒也愿意与她说几句话。 不过…… 先前安陵容和她打的那一架,宫里人尽皆知,故而皇上对夏冬春原本也无什么好印象,更何况夏冬春为人浅薄,多来往几回也就腻烦了。 杏儿自然满心不解。 安陵容的唇角却浮现起笑意,给自个儿正了正衣冠,便出了屋子。 东厢房那头。 苏培盛一来,夏冬春喜出望外,浑然忘了昨个儿除夕宫宴上的事情了,张口就问道:“苏公公来,可是皇上想见我?或是召我侍寝的?” “!?” 苏培盛整个人都惊住了,老脸一红,又迅速严肃下来,一抖手里的拂尘,朗声道:“夏常在。” “皇上昨个儿夜里去了倚梅园,见着那儿梅花残败的样子,甚是不喜。这些花儿,都是您折的,是不是?” 夏冬春一愣。 她想起此事,颇有些尴尬地点头,还想解释,苏培盛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是淡淡道:“皇上很生气。” “已经下旨,降您的位分了。从今个儿起,您便是夏答应了,无事也不要再出延禧宫的门。” 言罢,苏培盛转身欲走。 夏冬春到底回过神来,大惊失色,上来就拉拔苏培盛的袖子,质问道:“你说什么?不过几枝梅花,皇上何故要这样做?” 远处,安陵容瞧在眼里,摇了摇头。 降位答应呀,命倒是保住了呢。 在宫里,一死容易,一了百了,活着有的时候反倒是无休止的折磨。 “回去吧。” 安陵容看得乏味,想着夏冬春失宠后必然无翻身可能,刚转身,就听身后有宫女惊呼一声,喊道:“小主?” 嗯? 一回头,安陵容才发现,也不知夏冬春是不是被苏培盛推了一下,倒在一旁,晕了过去。 苏培盛嘴皮子都耷拉了下来,一个头两个大,瞧着地上倒着的人,为难不已。 留意到这个,安陵容想了想,决定上前。 “苏公公好。” 她客气而又和善,自然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太监,会在这个后宫,原本只属于女人的战场上,有多么重要。 “安答应。” 苏培盛也含笑应了,安陵容倒也不废话,主动问道:“苏公公是还有事?” “是!皇上还给奴才吩咐了别的差事……” 苏培盛无奈,瞧一眼夏冬春,莹儿正嚷嚷着要请太医呢,又说苏培盛推了她家小主,是不许走的。 别的差事? 安陵容想到了倚梅园那头的余莺儿,心中一动,便对苏培盛道:“苏公公事情繁忙,快些去办皇上的差事要紧。” “不然皇上不高兴了,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安陵容意味深长看一眼莹儿。 莹儿呆了呆,瞧着安陵容,又瞧苏培盛,最后只得咬牙道:“你,你们……来人,快去请太医呀!小主,你醒醒!” “苏公公去吧。” 安陵容眼看着苏培盛还在迟疑,对他笑笑,安抚道:“夏常……夏答应这儿,我先守着。若是有什么岔子,我再告诉苏公公一声就是。” “好。” 苏培盛面露感激之色,难得的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又带着人离开了。 太医来得很快,恰巧是温实初。 瞧见他来,安陵容还有些意外,一想今个儿大年初一的,温实初还在太医院当值,也就恍然了。 老实人嘛,是这样的。 “温太医。” 安陵容对他点了点头,这老实太医脚步匆匆,只在路过她身侧时对她侧头颔首,就急急去看病人了。 “……” 安陵容哑然,只感觉温实初傻愣愣的可爱,便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等候诊脉。 半刻钟后。 温实初从床榻边上退开,面色颇有些凝重,安陵容凑上去一听,手里握着的绢帕都险些掉到地上了。 “夏常在有喜一月了。” 温实初眉头紧锁,沉声道:“就是胎像不稳,有些受了惊吓,需得躺在床上好好静养才是。” !? 什,什么? 安陵容睁大眼睛,脑子里还乱糟糟的,夏冬春已然醒了过来。 她欢喜不已,作势就要起身来去扯温实初的袖子,问道:“什么?我有喜了,太好了,我有喜了!哈哈哈……” 她正笑着,但随即似乎又有些不适感传来,她摸了摸后腰,顿时又显得委屈。 “皇上要降我的位分了!还有那个苏培盛!就是他刚刚推了我一下,险些害得我小产了,皇上,皇上呀……” 喧闹声又萦绕在耳朵边上。 安陵容在这屋子里是待不下去了,夏冬春已经瞧见了她,她几乎可以想象,这人很快又要蹬鼻子上脸。 此地不宜久留。 安陵容深深叹了口浊气,扯着杏儿出了屋子,便道:“你去找苏公公,把这儿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吧。” “之后……” 之后如何,她也不晓得,只感觉深深的头痛。 “是。” 杏儿也有些不安,可眼下夏冬春吵吵嚷嚷说着苏培盛推了他,还是得快些过去告诉一声的。 晌午之后不久,皇上来了延禧宫。 但他却并未待太长时间,安陵容只听见那边还是吵吵闹闹的,没多久皇上就离开了,吵闹声也在这时候停歇了下来,直到入夜,延禧宫里都是静悄悄的。 “怎么回事?” 安陵容满心不解。 早晨,杏儿回来后没多久,就和安陵容说了余莺儿被册封余答应的事情。 想来哪怕倚梅园红梅折损许多,余莺儿还是在除夕之夜被排挤去了清扫风雪,正巧撞上了出去祈福的甄嬛。 就是夏冬春那儿…… 杏儿出去打听,很快也有了消息。 “皇上似乎没再对外说要降夏常在位分的事情,可夏常在不依不饶,要皇上处罚了苏培盛,皇上生了气,直接就走了,夏常在这才安分下来的。” 安陵容沉默了。 她想象着夏冬春撒娇撒痴,皇上心里不断忍着厌烦后来忍无可忍的模样,只好对杏儿摆了摆手。 “不管她了。反正她要静养,是不会出来的。而且……” 说到这里,安陵容顿了顿,杏儿还在好奇地等待着,不过安陵容也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她知道,这宫里,还有两个人,是容不下夏冬春,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的。 第20章 余氏莺儿 正月十六。 元宵节刚过,宫里仍然热闹着,沉浸在年节的氛围里,就是这日子,对安陵容来说,多多少少不算很好。 宫道上。 安陵容一早到了咸福宫与沈眉庄会合,沈眉庄的眼神便是格外幽深的,说道:“皇上对她还真是好。” “昨个儿十五,阖宫嫔妃还有命妇们去给皇后请安。今个儿十六,虽不是正日子了,却还要去给华妃请安!” 沈眉庄隐隐有些咬着牙说完,又怅然叹息道:“年家如此隆宠,真真是……” “真真是烈火烹油。” 安陵容主动接过沈眉庄的话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含笑道:“我读过一个话本子。里头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必不长久。” 沈眉庄一听哑然,旋即蹙着的眉头也渐渐松弛下来,才对安陵容道:“你说的不错。对了,待会儿见完华妃,咱们去瞧瞧嬛儿吧。” “我总见她最近神色不好,也不知是不是病情有些反复。” “好。” 安陵容颔首答应,二人恰巧已经到了翊坤宫门口,便随着引路的宫女,一路行至正殿。 殿中,嫔妃们陆陆续续已经到齐。 皇后自然不在,端妃身子不好也没来。 主座儿底下按照位分来讲,就是丽嫔与敬嫔,随后依次是是曹贵人与富察贵人、沈眉庄与欣常在、淳常在与安陵容自个儿,还有余答应和福答应。 福答应坐得最远,也一直不瞧前头的主座儿,大概心里也清楚她和华妃的关系,坐得远些兴许华妃就鞭长莫及,不那么容易刁难她。 想着,安陵容行至前头,到了自个儿位次,便发现余莺儿已经坐在那儿了,只笑吟吟地看着安陵容。 位次,自然是按位分来的。 淳常在位分在安陵容之上,自然在第四列的左侧,而余莺儿与福答应不过宫女出身,是该坐在最末的…… “呀,安答应。” 余莺儿正在喝茶,一盏茶徐徐喝完了,这才看见站在这儿的安陵容。 她唇角含笑,仿佛对安陵容也没有什么客气的意思,淡淡扫一眼边上,那是次于福答应,最末流的右边位置。 “我已经坐好了。喏,就辛苦安答应一下,挪去旁边坐吧!” 余莺儿说完,与丽嫔相视一笑,丽嫔也只是用绣帕掩嘴看着安陵容笑,十足的看笑话模样,并不言语。 …… 直面如此羞辱,安陵容闭了闭眼,不等她开口,沈眉庄已经看不下去了,说道:“余答应。” “安答应去岁入宫,资历是比你深的。按照规矩……” “规矩?” 余莺儿似乎连沈眉庄都不大放在眼里,语气不太客气,扫一眼安陵容,就不屑道:“她是答应,我也是答应,我们平起平坐,为何我就要让她?” “更何况……” 余莺儿的声音,在此刻变得娇软了起来,她道:“皇上已经发话,说是喜欢我的歌声,要给我赐’妙音’做封号呢!” “如此说来,哪怕都是答应,我也是比安答应要尊贵一些的。” 妙音娘子。 听着早已远去的称呼,安陵容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笑容,尤其是她在看见,前头一抹艳紫色的衣角已经出现。 “如此说来,皇上果真十分宠爱妙音娘子你呢。” 安陵容笑容显得格外诚挚,她面对沈眉庄略有些不安的眼神,也对着沈眉庄从容一笑,说道:“陵容在此,恭喜妙音娘子了。” 余莺儿显然并未察觉华妃已经来了,摸了摸鬓边那一支有些俗气的描金簪子,就道:“那是自然。” “皇上对我的宠爱,岂是你能够比的?” 无人搭理余莺儿,安陵容只默默坐在了福答应身侧,再看在座的人时,便察觉不少人脸上已是露出不快的神色了。 “咳咳。” 也是这时,颂芝的咳嗽声传了过来。 安陵容抬眸去看华妃,她倒是没看自己,视线是落在余莺儿身上的,虽然嘴角还是带着笑意,眼神却冷了下来。 “娘娘……” 余莺儿后知后觉唤了一声,诸人这才起身,对着华妃喊道:“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 浓郁的欢宜香味儿充斥着鼻腔,华妃还在说着宫中琐事,实在是闲极无聊,安陵容只好百无聊赖地吃着手边上的芙蓉糕。 芙蓉糕入口甜软,口感也十分细腻,带着浓浓的桂花蜂蜜香味,安陵容一口吃完,倒也忘了些许不快来。 须臾,华妃许是说得累了,拿起手边上的茶盏,将里头的茶水一饮而尽。 颂芝在她身侧伺候着,见状就要接过茶盏重新去添新的茶水,华妃却收了手,把茶盏搁在了桌案上。 “福子。” 她朝着最后头看了过来,视线落在福答应身上,顺势又扫了一眼安陵容。 安陵容刚刚咽下去一块芙蓉糕,嘴角还有些点心沫儿没来得及擦干净呢,华妃的眼神令她心头一跳,匆匆擦拭了嘴角。 低头时,安陵容去看福答应。 福答应还坐在那儿,听得华妃呼唤,有些坐立不安,还是硬着头皮问道:“华妃娘娘有何吩咐?” “过来帮本宫斟茶。” 华妃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个小宫女似的。 福子听完,脸色愈发难看了,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就道:“娘娘身边不是还有颂芝伺候么?怎么要嫔妾……” 福答应看向颂芝,后者端然站着,毫不为所动,只道:“奴婢听说,福答应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时候,也是端茶递水的。” “福答应原本还是咱们宫里出去的人呢,现在竟也不肯服侍一下旧主。不过是个答应,如何就变得这样金贵了?” 言语里,颂芝也有几分瞧不上福答应的意思。 “颂芝!” 福答应眼眶立即红了,她还要说话,可华妃嘴角的笑意愈发冷了,她毫无办法,只得忍着委屈,缓缓起身。 直到福答应走到华妃面前,拿起那茶盏,华妃才挪了挪身子,颇有些得意道:“不过是个答应,要你帮本宫斟茶,也是看得起你。” “在这宫里,你也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哪怕你成了贵人、嫔,在本宫跟前,还是和奴婢并无区别。” 福答应不敢吭声,安陵容远远瞧着她默默忍下眼泪的模样,心里哀叹。 这宫里,苦华妃久已。 她那一番话,自然不仅仅是对福答应说的,而是在座的所有人。 直到片刻后,福答应斟茶回来,华妃看也不看她,只让颂芝接过去搁在了桌案上,显摆完她高高在上的模样以后,这才让众人散了。 “本宫也乏了,待会儿还要见那些命妇们呢,你们也先回去吧。” “对了。” 众人不过刚起身告辞,安陵容就又听见,那娇俏的女声道:“本宫瞧安答应吃芙蓉糕吃得高兴。” “那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难得你这么习惯,本宫就让颂芝包一些,让你带回去吧。” “也帮本宫去瞧瞧夏答应。呀,不对,是夏常在。她既有着身子,胎像又不好,就好好在延禧宫里养着身子,无事不要出来了!” 第21章 菩萨蛮,声声慢 夏答应? 华妃一席话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弄得众人心中深深忌惮于华妃的跋扈以外,还察觉出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不是有喜了么?怎么会又成了答应?” 敬嫔面色还算缓和,好奇地看向了安陵容,约莫是觉得安陵容与夏冬春住在一处,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 安陵容见状,只得将来龙去脉都给说了,末了敬嫔才道:“还有这样的缘故。只是……皇上为何因为那红梅,那样迁怒夏常在?” 无人应答,都面面相觑。 安陵容却晓得,自然是因为那倚梅园里的红梅,都是皇上与纯元皇后一道种下去的,意义非凡,被夏冬春肆意攀折,必然就触怒了皇上。 不过…… 安陵容瞧着眼前许多人的目光,还是按捺住了心里的想法。 “我也是不知。” 她摇着头,笑容恳切,大家伙儿看她无辜模样,未曾多想,便也没人再追问了。 离开翊坤宫,沈眉庄一直攥着安陵容的袖子,面色沉沉,一直到了碎玉轩,进了甄嬛的屋子,神色才逐渐缓和! “她当真是厉害!” 沈眉庄与甄嬛说起翊坤宫里发生的事情,安陵容在旁偶尔也补充几句,甄嬛听完,脸色也沉了下来。 “福答应从她眼皮子底下得了皇上宠幸,她当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还有眉姐姐,你与陵容和她也有龃龉,以后万万要当心。” 甄嬛满面愁容,又叹息道:“可惜我这个样子,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 哪个样子呢? 安陵容瞧着甄嬛虽然有几分病态,却是绝色的容颜,便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时日上若与从前相差不大,甄嬛应该也快要得宠了。 到那个时候,余莺儿的秘密被揭开,自然不足为虑,只是眼前…… “莞姐姐。” 安陵容无比正色,问道:“自那日温实初帮夏冬春诊脉后,夏冬春就恳请皇上让温实初为她保胎。” “温实初是姐姐的旧相识,在太医院里,算难得的咱们能信得过的人,现在夏冬春在宫里没什么人缘,我怕……” 没人喜欢夏冬春。 就连表面上与她交好的皇后,此刻心里必然也是巴不得夏冬春连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消失的。 而年初一那日的事情发生以后,温实初的妥帖与老实大概被夏冬春发现了,夏冬春终于聪明了一回,向皇上请求,要温实初来照顾她这一胎。 温实初是甄嬛的人,曾保护甄嬛与眉庄多年,实在是不能被夏冬春给连累了。 “……” 甄嬛格外聪明,一听安陵容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喃喃道:“你的意思,我明白。” “唉。可以现在宫里局势,靠着咱们,想要护住夏冬春,实在是……” “我知道。” 安陵容远比此刻的甄嬛知道温实初的重要性,就对她道:“姐姐得空,可多想想法子,我也会留心夏冬春那头的。” 夏冬春的胎,暂时还不能出问题。 至少,若是有问题,不该是来自于温实初那边。 “好。” 甄嬛颔首,有几分动容,三人再叙话几句,这才纷纷散了。 除了碎玉轩,安陵容绕道御花园,途经了一回倚梅园,总算是瞧见了这满园子已经败落了的红梅。 这回倒不是被夏冬春攀折得败落的,而是过了花期,加之前日夜里的一场雨雪,本就不剩下多少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安陵容无奈叹息,半是吟唱的将这一首《声声慢》给唱了出来。 她是不愿再唱那首菩萨蛮了。 原是娇柔慵懒的一首歌儿,实在是不适合现在自己的心境。 然而。 她不过刚刚感慨完这雨雪后的萧索,忆起自己几经辗转的飘零,身后已有声音传了过来。 “谁在那里?” 声音威严,是他熟悉的。 皇上!? 安陵容不知为何这个皇上本该在养心殿与朝臣们议事的时辰会在这里出现,已经瞧见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从红梅树后,缓缓走了出来。 与他一道的,是身侧跟着的果郡王。 果郡王眉目探究,仿佛在找寻什么,而他视线落在安陵容身上时,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又恢复了清明。 “是臣妾,延禧宫安氏。” 安陵容总想着皇上或许不太记得她,谁知刚说完皇上已经到了安陵容的跟前来,居高临下瞧着她。 “为何会唱这样一首歌?” 他的声音有些远,瞧着地上零落却无人清扫的红梅,又落到了安陵容的身上。 刹那,安陵容的心咯噔一下。 她唱歌,是受过皇后调教的,为的就是模仿从前的纯元皇后,那些十数年灌输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没有办法因为她重活了半年就能轻易改变的。 难不成是她刚刚的歌喉,还是肖似了纯元皇后,这才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还是说,因为这满园充满旧时回忆的残花,令皇上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一首声声慢,恰巧唱中了他的心? “臣妾……” 安陵容思绪万千,知道有的时候实话实说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只得道:“无意间路过,想来看看,谁知一场风雪,摧落了花。” “臣妾心绪万千,想起这首词,便唱了出来。” 皇上颔首,约莫也是这么猜测的,又问道:“你很通诗书?” “不。” 安陵容忙摇头否认,心一横,索性道:“臣妾会弹扬琴,幼时也学过一些江南小调。这些词曲,大多也是会的。” “可要说诗书,臣妾读过的不多。” “哦……” 皇帝长长应了,眼里已是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安陵容却松了口气。 诗书,安陵容稍稍知道一些,却远远不及甄嬛,若此刻表露给皇上,而后甄嬛再出现,那她岂不是就被衬托得像个小丑了么? 她无意与甄嬛在这个上面争什么,自然想扬长避短。 既然要输,她是不想输得太难看。 “扬琴?” 沉吟许久的皇上似乎这才想起什么,一拉安陵容的手,含笑道:“朕不曾听过这个,你来,弹给朕听听吧!” …… 她扬琴还没练好呢。 安陵容如是腹诽着,可看着皇帝兴致勃勃的样子,只好跟着过去了。 第22章 安常在 养心殿中。 安陵容不过刚随着皇帝到了,便见自个儿的扬琴已经摆在了那儿。 她对着皇帝微微一笑,端然坐好以后,略抚琴试了试弦音,便问道:“皇上想听什么曲子?” “唔,朕没听过,你便弹你喜欢的曲子吧。” 安陵容选了一首《卷阿》,其中有凤凰于飞的几段,倒是能极大程度的符合眼前的这位君王。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她的琴技其实并不如何高明,不过是指法娴熟罢了,不过配上这歌声,却恰巧能够将琴曲融会贯通,仿若天籁。 一曲终了,安陵容自个儿都有些意外自己今天状态极佳,抬眸去看皇上之际,果然见他已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色。 良久,他才从曲中回过味来,认真地看着安陵容,道:“朕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扬琴了。不过,更要紧的,是你的歌喉。” 安陵容的歌喉,是皇后特意寻人调教的,可不仅仅是模仿纯元皇后,还有如何发声,将词曲唱得婉转。 她不想自己只是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是安陵容,世上唯一的安陵容。 “这是,诗经里歌颂雍容盛世的诗。陵容,你为何选了这首?” 回神过来的皇帝,还是有些好奇的。 自然,现如今天下太平,这首诗词自是配得上他的,不过胡乱以政事讨好他的妃嫔,他也是不喜欢的。 “去岁秋日,臣妾自松阳县进京,恰逢秋收,只见百姓们脸上满是愉悦之色,可见十分快乐。” 安陵容忆起那段赶路时虽有些辛苦,却见到了许多她从前不曾见过的风光的快乐景象,就道:“京中的繁华,也是臣妾没见过的。” “那样漂亮,便是臣妾心目中的盛世繁华了。” 这是站在安陵容自己的角度,看到的这片天地。 她出身不够高,平日接触的东西自然更加普通,故而她初初来京,还有这宫中,自然会被这繁华震慑。 寻常大家闺秀面对这些时候的平淡与坦然,安陵容没有,但她不会引以为耻。 谁说出身差的人就一定不好?前明开国皇帝,一开始不就只有一个破碗么? “原来如此。” 皇帝立马明白了,他忽然觉得,出身低微,倒也不是一件完全不好的事情,便问道:“你一路进京,都见过些什么?” “臣妾……” 眼前的君王,不似先帝康熙那般数次南巡,只幼时随扈去过几次,早已过了十几载了,自然也好奇现在的江南风光。 安陵容略想了想她见到的山川风貌,用她并不如何华丽的辞藻但却朴素动人的言语告诉了皇上。 听完,他唇角的笑意愈发深切了,看向一侧的果郡王,道:“陵容的见解,与老十七你倒是不同。” 果郡王一直在旁默默听着,这会儿被问起,也笑着答道:“安答应蕙质兰心,臣弟自然不如。” 安陵容颇有些惶恐。 她向来觉得自己诗书不好,是说不出那会宫宴上果郡王那一番“巴山夜雨涨秋池”的话得,却不曾想果郡王还会这般称赞自己。 “臣妾……” 她想说什么,皇帝却握住了她的手,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陵容。其实你也很好,只是为何这般不自信?” 她不自信么!?安陵容惊觉,仿佛是的。 旋即,皇帝继续道:“朕想着那时你与夏氏大打出手的样子,该是个颇有气性、勇敢之人才是。” …… 大打出手。 安陵容本来心里还有些惶惑,一听到这四个字,顿时什么都没了。 得。 她刚进宫就跟夏冬春打架的事儿,果然成了一个坎了。 “皇上……” 她看一眼果郡王。 这件事,该不会都已经传到外头去了吧? 谁知果郡王这人十分狡黠,一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秘密似的,急忙起身,对着安陵容与皇帝拱了拱手,道:“时辰不早了。” “臣弟府中还有事情,这便先回去了。” 果郡王溜之大吉了。 安陵容还在想,她肚子饿了,也该回去用午膳了,谁知身后的人已经揽住了她。 午后,阳光缱绻。 几日阴沉的天儿过去了,今个儿难得的出了太阳,安陵容坐在轿辇里,看着宫道上扫雪的宫女,扬了扬唇角。 “小主,真好!您是这一批新进宫的秀女里头,头一个得皇上晋封的呢!哼,奴婢看这下子,夏常在还是不是总拿身份说事儿了!” 安陵容晋封常在了。 就在刚刚,她陪皇帝用过午膳,伺候皇帝午睡时,皇帝让苏培盛拟了这样的一道旨意,这会儿应该已经晓谕六宫了。 “不过是我起点低,这才得了晋封罢了。” 安陵容倒也不骄傲,她心里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之后一连几天,凤鸾春恩车都会来到延禧宫,自然是皇上又翻了安陵容的牌子,她给皇上弹扬琴,偶尔唱几首江南小调,皇上都觉得颇为新奇。 闹得妙音娘子那儿白日里也跑到养心殿来,说是她也是会唱昆曲的,问皇上要不要也听她唱唱昆曲。 恰巧是二月初一的傍晚,安陵容不过趁着皇帝去皇后宫中用晚膳之前被叫了过来弹琴,余莺儿又来了。 一曲终了时,皇帝听苏培盛禀报完,皱眉瞧向门口,正巧余莺儿已经唱了起来。 “……” 安陵容也往门口看去。 她自然记得今天是初一,按照祖制,嫔妃们再怎么绞尽脑汁,今个儿也是没法子陪皇帝的了。 不过…… 正月十六那天发生的事情,安陵容还记在心里呢。 她对着皇帝嫣然一笑,抱起自己的琴,就道:“余答应似乎也有阵子没瞧见皇上了呢。” “听说倚梅园那天晚上,皇上与余答应在红梅中遥遥相望,想来也是极为美的事情了。她的昆曲唱得好听,皇上莫要辜负了才是。” 安陵容勾起了倚梅园之夜的事儿。 她可清楚得很。 倚梅园,对皇帝而言,那可是与纯元皇后的回忆,余莺儿无意掺杂进来,自然是有一份特殊的。 “你呀……” 皇帝只当安陵容这促狭的话是有几分醋意的,但心中的情肠确实是被触动了,想了想,便道:“也罢。” “苏培盛,叫她进来吧。” 苏培盛打着千儿应了,安陵容也抱着琴服了服身,唇角带着微笑,想着皇上今晚还会不会去景仁宫呢? 她想,去或不去都不打紧,反正等余莺儿一曲唱完时辰也晚了,到那时皇后等了许久,少不得会打听养心殿这边的事情。 届时她也就不必亲自动手,自然有人帮着她料理余莺儿。 第23章 皇后的赏赐 景仁宫的夜,是长而冷寂的。 哪怕二月初春,皇后望着满桌子已然冷下来的膳食,心中也如隆冬一般。 剪秋从外头进来,面色不好,沉吟片刻,才缓缓道:“皇上还在养心殿听余答应唱曲儿,让娘娘不必等了。” “……” 皇后默不作声,仍是盯着膳食,直到过了许久,才怅然叹了口气,她道:“皇上喜欢余氏。要她陪着也并无什么不妥。” 二月临近中旬时,一场雪,将这初入春日的紫禁城再度带回了冰天雪地里。 “嘶,好冷。” 安陵容晨起去隔壁膳厅用早膳,刚出屋子,瞧着还飘飞着的雪花,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是呢。” 杏儿忙塞了个手炉给安陵容,笑着道:“小主拿着吧。路虽近,却也不好冻着了。” “你呀。” 安陵容笑着,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延禧宫门口略有些喧嚣的声音,抬眸一看,却是福答应带着人来了。 “福答应?” 安陵容有些意外。 远远的,福答应自然也瞧见了安陵容,对她服了服身,以示客气。 看见福答应,安陵容心中忍不住就想起了皇后,又见福答应似乎是往夏冬春屋子那边去的,想了想,拉着杏儿跟了上去。 “去瞧瞧。” 安陵容过去时,福答应正好吩咐人将带来的东西都放下,莹儿欢欢喜喜接过,见安陵容后脚跟着进来,就对着安陵容翻了个白眼。 “安常在怎么来了?” 莹儿语气不阴不阳。 福答应便回头看来,也有几分好奇。 “福答应难得过来,我便来凑凑热闹罢了,夏常在不会不欢迎吧?”她说得和善,如此夏冬春那头也不好明着赶人,也就招呼安陵容先坐下。 落座后,福答应这才说明来意。 “皇后娘娘知道常在有喜,前阵子宫里事情忙,也不得空过来,这几日才收拾了库房,挑了好些东西让我带过来给你呢。” 福答应满面笑容,又道:“常在这一胎贵重,皇后娘娘都说,盼着常在一举得男,为皇上诞下一位小阿哥呢。” 这话极为漂亮。 傻瓜如夏冬春的,果然心花怒放,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忙摆手道:“瞧皇后娘娘这话说的!” “我若真能生下一个小阿哥来,自然是会去好好谢谢皇后娘娘的!也不枉费她对我的一番期许!” …… 安陵容原本以为夏冬春还会“谦虚”一下。 不曾想,她倒是全盘接受了福答应的恭维话,搞得福答应面上的笑容都僵了僵,大概是在想,世上为何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小坐片刻,福答应大约也不想和夏冬春这样的人待太久,找了由头也就离开了。 安陵容则是瞧着那一堆一堆的锦盒,心里略有几分不安。 皇后岂会真心期盼夏冬春生下孩子!? 那些东西…… “夏常在。” 安陵容头有些疼,瞧着拿着皇后赏赐的玉如意把玩着的夏冬春,忍不住就道:“你有身孕,入口的东西还是得当心一些。” “回头不管是什么,都让温太医帮着看看吧。” 她说完,自己也觉得不自在。 她实在不是关心夏冬春这一胎,不过是希望不要出篓子牵扯到温实初或是她自己罢了。 对着自己讨厌的人说好话,真真是…… “瞧你这话说的?” 夏冬春果然没脑子,完全没领会安陵容的意思,淡淡扫她一眼,讥讽道:“皇后娘娘还会害我不成?” “你还想挑拨我和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真是愚不可及!” “……” 安陵容默了默,深深看着夏冬春飞扬跋扈的模样,缓缓起身来,也不想再看她,只道:“随你怎么想。” “反正孩子不是我的,该小心仔细的那一个也不是我。” 丢下这话,安陵容索性拂袖走了。 夏冬春怔怔的。 直到安陵容走远,她一丢手里的玉如意,就去瞪莹儿一眼,怒道:“还愣着做什么?去呀!” “小主说什么?” 莹儿也蠢蠢的。 “去叫温实初呀!” 到底,夏冬春还是照着安陵容的意思去做了。 西厢房那头。 安陵容做着刺绣,便听杏儿小声道:“温太医说,那些都是极为滋补的好东西,没有掺麝香什么的。” “不过……就是东西太好,也不能一次吃太多,容易上火,也容易发胖。” 没问题么? 安陵容盯着绣样,想着皇后手段高明,自然不会像齐妃那样亲自做一碗有问题的汤药,又亲自送给人喝。 她不曾借福子之手下毒,但…… “你说,容易胖?” 安陵容意识到了什么。 孕妇是不宜过胖的。 夏冬春体态原本就丰腴,要是胎大难产…… “罢了。” 安陵容懒得为这个讨厌的人思量太多,就对杏儿道:“你回头告诉温太医。他给夏常在看诊时,多多注意提防就是。” “如果夏冬春自己那么笨,非管不住自个儿,那也不是咱们的问题。” “是。” 杏儿默默记下,安陵容再看着手里的刺绣,一时之间也没了继续做刺绣的兴致了,索性拉扯杏儿,说是出去走走。 因着是风雪之后,宫道上,又多了不少清扫积雪的宫女太监,安陵容想着,这样的雪景估摸着一两日就没了,便往御花园走去。 “这时节,杜鹃兴许开花了,咱们去瞧瞧这白雪中的一点殷红也好。” 安陵容想着,兴致也愈发高了起来,才到半路上,却见前头还有两人带着几个宫女,似乎也是折了花,正从御花园的方向过来。 “是欣常在与淳常在?” 杏儿一眼认出了她们。 安陵容闻言颔首,想着这都兜头撞见了,自然是要上去打个招呼的。 想着,安陵容还不曾来得及上前,远处就有一阵叮铃铃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叮铃声音,安陵容是熟悉的,正是凤鸾春恩车。 至于那歌声…… 安陵容唇角渐渐冷了下去。 那也是她熟悉的。 是余莺儿最喜欢唱的昆曲,便是凭借这个,余莺儿常与她争宠。 安陵容自是不屑的,不过凡俗之物,她连跟余莺儿拿在一起比较都觉得污了自己的身份。 余莺儿却总是上赶着,说什么“皇上册封我为妙音娘子,自然是觉得我的歌声胜过你的!”。 安陵容只觉得好笑,懒得与余莺儿在这件事上争执,索性一笑置之。 偏偏余莺儿以为安陵容怯懦,还想着蹬鼻子上脸。 这回,迎面要撞上了,安陵容琢磨着是不是该先行避让的时候,却见前头好像出现了一些状况。 似乎有宫女手里拿着的纸灯笼被风吹了起来,一下子纸灯笼被烧着了,朝着凤鸾春恩车那儿就飞了过去。 第24章 和余莺儿的正面冲突 咴咴。 风中,马儿受惊一啼,高高的将前蹄扬了起来。 “吁!” 车夫一扬手里的马鞭,马儿倒是被安抚了下来。 “……” 安陵容也吓了一跳。 那马儿扬的蹄子就在她前头不远,站得那样高,若是不当心踢到人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回事!?” 凤鸾春恩车里的余莺儿也是被吓了一跳,撩了帘子,厉声质问着车夫。 车夫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作答,前头的欣常在与淳常在互望一眼,脸色也是惨白的。 见无人回答,余莺儿视线落在欣常在与淳常在身上,打量了片刻,忽然柳眉一竖,就厉声呵斥道:“是你们惊着了我的?” “真是好大的胆子!来人,将她们给我抓起来,送进慎刑司里头去!叫教习嬷嬷好好教教规矩!竟这样不知分寸!” “……” 话音一落,欣常在与淳常在都面露震惊之色。 先前那场景,瞧着是有些惊悚的,可余莺儿此刻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哪里像是被吓着的了? 无非是仗着得宠,又知道欣常在早失了宠,淳常在年幼好欺负,这才想作威作福罢了。 不过。 余莺儿话说完,底下几个小太监却也不敢动,十分犹豫。 “还愣着做什么?” 余莺儿眼看着这些个人没反应,已是踢了那车夫一脚,斥责道:“这般没眼色,当心我回头告诉华妃娘娘!” 华妃! 一听这两个字,那些个还在犹豫的小太监顿时动了,一个个的朝着欣常在与淳常在就走了过去。 …… 区区一个答应,竟以下犯上,要将常在关进慎刑司里。 安陵容看着这场闹剧,只感觉啼笑皆非。 于欣常在和淳常在而言,也实在是无妄之灾。 “余答应。” 安陵容在这个时候走了上去。 她的出现,令那几个刚有了动作的小太监们就顿住了。 “是你?” 余莺儿听见声音看过来,瞧见是安陵容,眼里闪过一丝犀利,也有几分忌惮,到底没继续发作,问道:“怎么?” “先前风大。” 安陵容瞧一眼欣常在,缓缓说道:“我手里的纸灯笼被吹得飞了起来,似乎是朝着这边过来了。” “仿佛出了些事情,惊着余答应了,真是抱歉。” 欣常在一阵愕然,她看向安陵容,安陵容立即就对欣常在点了点头,后者犹豫一下,约莫是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不再言语了。 “原来是你?” 余莺儿丝毫不改骄横跋扈的模样,气急败坏指着安陵容就道:“皇上召了我去侍寝,你若吓坏了我,该当何罪!?” “吓坏了?” 安陵容目露疑惑,瞧了瞧欣常在,又问淳常在道:“余答应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样子,实在不像是被吓着了。” “是呀是呀!” 淳常在胆子大,鼓了鼓腮帮子,小声嘀咕道:“哪有人被吓着了,还能这样叉着腰骂人的呀……” 叉着腰骂人。 淳常在的话,险些将安陵容给逗得笑了,到底是嘴唇一抿,稳定住了心神。 安陵容继续道:“再者,就算是吓着了,回头我命人送些补品给你就是了,何至于此?皇上素来喜欢温婉的女子,想来余答应也不愿落得一个不好的名声吧?” 余莺儿一听,唇角闪过讥诮的笑意,反问道:“不好的名声?我若记得不错,安常在先前是与夏常在打了一架的吧?” 又提起这件事了。 安陵容心中默默叹息,想着这事儿还真是绕不过去了。 不过…… 她眼神幽深,笑容也愈发深邃了,看着余莺儿,喃喃道:“是呀,余答应,我是跟人打过架的呢。” “想起来那时候夏常在闹腾许久,还接连请了半个月的太医……唉,我也不曾下重手呀,她怎么就这般了呢?” 似是感慨,安陵容抬眸,威胁似的去看余莺儿。 余莺儿一下子后退了半步,眼里顿生警惕。 不! 她这样的花容月貌,要是和安陵容打架伤了容颜,皇上会不喜欢的。 “哼!” 余莺儿思量片刻,最后只很恨道:“我还要赶着去侍寝呢,可没工夫和你们几个在这儿闲话,走!” 她撂下这话,转身回了马车。 那驾车的小太监早已吓得满头大汗了,自是不敢掺和进主子们的事情里来,一听能走了,急匆匆扬了马鞭就出发。 马蹄声混杂着叮铃铃的响动声逐渐远去了。 “谢谢!” 欣常在感激地拉了拉安陵容的袖子,郑重道:“她那样嚣张,竟然还要把我和淳常在关进慎刑司里,实在是……” 说到此处,欣常在气得有些微微发抖! 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入宫还是得宠过一些日子的,现如今是不得宠了,却如何能被余莺儿这样的人欺辱至此!? “没关系。” 安陵容温和地看着欣常在。 她晓得,眼前这个女人,瞧着普普通通,却能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屹立不倒,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了。 多与她结交,并非坏事。 “是呀……” 淳常在面色也有些呆呆的发白,似乎还是有些怕的。 看着她们如此,安陵容远远望着那凤鸾春恩车的背影,叹息一声道:“她如此作为,确实是太过分了些。” “哼,无非是仗着有人撑腰,就不知天高地厚!” 欣常在骂了一句,又不甘心道:“也不知如此德行的人,皇上到底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什么? 安陵容失笑。 自然是因为,除夕夜的倚梅园,对皇帝来说意义非凡。 “欣姐姐。” 安陵容看着欣常在愤愤不平的模样,忽然心生一计,问道:“姐姐想不想让她倒霉?” 欣常在一愣,问道:“如何做?” 安陵容含笑,凑到欣常在耳朵边上低声耳语了几句,淳常在也听着,渐渐露出个笑容来。 当晚,东六宫的宫道上,就闹腾了起来。 先是余答应乘坐的凤鸾春恩车时受了惊吓,要将欣常在与淳常在关进慎刑司里,好在安常在及时出来解围。 余答应最终虽然放弃了要将二人关进慎刑司里的想法,可欣常在却还是被吓着了。 后来淳常在慌慌张张跑去太医院请太医,路上又不小心崴了脚,两人这一夜,弄得实在是凄惨不已。 就连帮忙解围的安常在,回了延禧宫里以后也有些犯了咳嗽。 也不晓得三人撞上余答应这一遭到底是惹了什么霉运,亦或是余答应真是凶悍至此,将三位常在都给弄成了这副样子! 第25章 华妃刁难 倒春寒后,延禧宫中的桃花也开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色的一小朵,瞧着也格外令人喜欢。 恰逢二月十五,安陵容与沈眉庄结伴给皇后请安,刚从景仁宫离开,身后就传来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沈贵人、安常在。” 仿佛是颂芝的声音。 安陵容回眸,就见颂芝神色颇有几分倨傲,并不完全谨守宫女的规矩,缓缓道:“华妃娘娘有请二位小主。” 华妃。 一听这个名字,安陵容不由的攥紧了些许手里的帕子。 沈眉庄也是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复而问道:“华妃娘娘可说了是什么事情吗?” “奴婢不知。” 颂芝软硬不吃,只道:“两位过去了,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安陵容偷偷去看沈眉庄,二人目光交汇,都颇有些无奈。 一听就知道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翊坤宫那头,安陵容与沈眉庄姗姗来迟,到了才发现,在场的还有欣常在、淳常在与余答应。 丽嫔与曹贵人也在一侧坐着,不过她俩素来与华妃交好,安陵容瞧着另外三人,自然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说起来,那晚以后,安陵容与欣常在、淳常在在各自宫里“病”了好几日呢。 皇上听说此事颇有些恼火,让余答应一个个的上门去请罪,同时还发话,褫夺了“妙音娘子”的封号。 虽仍旧是答应,这少了个封号,实在是大不如前。 这事儿上倒是与从前一般无二,也省了叫欣常在进慎刑司受一番苦楚这样的波折。 安陵容还记得,余莺儿来延禧宫给她道歉那日,那一副不太恭敬,却又恨不得将她给吃了的模样。 “安常在,那日是我不好,言语多有冲撞,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余莺儿懒散地行了一礼。 安陵容正喝茶呢。 唔,说是病了,其实她那时候气色极好,故而余莺儿进屋瞧见她这么怡然自得的模样,脸色是更加难看的了。 “余答应这是来道歉的?” 安陵容只是稍稍抬了抬眉毛,看着余莺儿。 余莺儿冷着脸,像是忍着极大的火气,点了点头,道:“是。” “妹妹的规矩实在是不好。” 她笑着看一眼杏儿,说道:“欣姐姐也就罢了,脾气一贯很好,或许不在意。淳常在年幼,想来也不会放在心上。” “至于我么……妹妹莫不是忘了?那日在宫道上,妹妹是为何打算离开的?” 余莺儿一怔。 安陵容说,她可是一进宫就和人打了架的,夏常在卧病半月有余,成日闹腾着请太医呢。 “你……” 余莺儿身子微微发颤,似乎是气得,又或许是怕的。 她记得华妃与她说,安陵容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这话说出来也就她会怕,是吓唬人的。 可余莺儿不敢赌。 她,她竟连一只纸老虎都对付不过么? 余莺儿气得几乎要疯掉,却仍是只能红着眼睛,照着宫里的规矩礼仪,好好的给安陵容赔礼道歉。 安陵容挥挥手让余莺儿走了,态度随意散漫,明显未曾将余莺儿放在眼里。 余莺儿气冲冲的,拂袖离去。 看着余莺儿如此,安陵容忍不住在心头叹气。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懂得自尊与自爱,安陵容自己出身不高,自然不会以出身论英雄。 可余莺儿出身且不说,得宠手段本就不光明,还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真是很难让人有好感。 这会儿…… 华妃宫里浓烈的欢宜香充斥着安陵容的鼻间,她忍不住蹙眉,抬眸去看那个端然坐在上首的女子。 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 “见过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安陵容随着沈眉庄一块儿对华妃行礼,后者不过神色淡淡,只慢条斯理抬眸扫一眼她们二人,随即冷笑一声,问道:“你们何故来得这样迟?” “人都到了,可就只差你们了!” 来迟!? 分明是颂芝一叫,她们就跟着过来了,这也能迟? 安陵容晓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沈眉庄互望一眼,只能自认倒霉。 “嫔妾刚刚病愈,许是身子尚未好全,故而走得慢了一些。” 安陵容主动回答,将过错都拦在自个儿头上,她想,沈眉庄那儿恐怕也没什么像样的理由。 “哼。” 华妃嗤笑,似是看不上安陵容,嘲讽道:“安常在的身子果真是娇贵得很。也不晓得这个样子,能不能好好侍奉皇上。” “不如本宫回头就去告诉敬事房,叫这个月都撤了安常在的绿头牌,叫安常在好好在延禧宫里养身子,省得又出差错。” ! 又撤她绿头牌。 果然。 这华妃记恨一个人,最盼着的便是那人失宠,撤绿头牌,便是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了。 “华妃娘娘。” 沈眉庄到底看不下去了,反驳道:“陵容会病,那也是因为余答应。怎的到了娘娘这儿,错不当罚?” “反倒是陵容她本就被牵连,还要撤绿头牌?” 沈眉庄一开口,心直口快的欣常在也忍不住道:“是呀,华妃娘娘。皇上虽说褫夺了余答应‘妙音娘子’的封号,又叫她一个个的上门道歉。” “可那日余答应来嫔妾宫里道歉的时候,那规矩礼仪实在是看不下去!” “依嫔妾看,余答应也该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欣常在愤愤不平说完,又去看华妃,但见华妃一副不怎么放在心上,又有些拿眼神警告欣常在的模样,欣常在扁了扁嘴,不说了。 余答应摆明了是华妃的人。 安陵容看着今日在场几人,想着恐怕就是余答应在华妃面前告了状,今个儿就是一场鸿门宴! 至于沈眉庄…… 她是去岁新进宫的妃嫔里最得宠的,出身又高,端庄知书达理,皇上那儿似乎已经有了几分想要让沈眉庄学习六宫事宜的意思了。 到时沈眉庄学成,便会分了华妃手里的权柄! 华妃对沈眉庄,自然也是恨的。 “欣常在这是在指导本宫,管理后宫之道?” 华妃冷冷扫欣常在一眼,语气变得严厉,又道:“本宫还没来得及说你和淳常在呢,你自己倒是急不可待了!”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本宫已经查明了,就是欣常在你身边宫女的灯笼烧着了,这才惊动了马儿,险些伤着余答应。” “你倒好,偏偏让安常在帮你顶罪!事后三人还一块儿装病,这样欺上瞒下,岂非没将本宫放在眼里么!?” 第26章 随一回心 华妃一发作,欣常在与淳常在都吓得跪了下来。 “娘娘……” 欣常在性子直,也不大懂那些弯弯绕绕,眼看着事情已经被华妃知晓,便不知该怎么办了。 安陵容心里也咯噔一下。 余莺儿好对付,华妃却不是能随便糊弄的。 “华妃娘娘。” 安陵容也跟着跪了下来,解释道:“那日余答应受了惊吓,有些不大理智。嫔妾远远瞧着,也是怕出什么事情,这才过去揽了罪责。” “试问当时若让余答应任性下去,真把欣常在与淳常在关进了慎刑司里头,恐怕后来的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娘娘抬举余答应,也该好好约束她,莫要让她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连累了娘娘才是。” “这宫里,咱们晓得娘娘品行高洁,自然不会做出指使人去欺负欣常在与淳常在的事儿。但万一,有人故意借此生事,想要坏娘娘名声呢?” 这话,安陵容自然是“真心诚意”的。 这也是她最后能做的,为自己争取的,今日在华妃这儿,能少受一些罪的最后法子了。 她最后这话,乍然听着像是在阴阳怪气华妃,实际上华妃自己知道,那所谓的有人故意借此生事,指的是皇后! 那只笑面虎,最喜欢暗中给她使绊子! 一旁,华妃默不作声。 丽嫔听了半晌,只想着今个儿华妃是要立威的,怎么被这个小小常在三言两语绕进去了,当即有心要为华妃说话。 “瞧你这话说的。娘娘抬举余答应是不假,可余答应做的事情和娘娘又有什么关系?你莫要混淆视听!” “要说污蔑华妃娘娘名声的,安常在,这个人莫不是就是你自己吧?” 丽嫔说完,转头就去看曹贵人,仿佛想要得到曹贵人的认同。 但,曹贵人没说话,反倒是悄悄对着丽嫔摇了摇头。 丽嫔愣了愣,到底是忍住了。 安陵容还跪着。 她跪得笔直,认真地看着华妃。 良久,华妃才用十分复杂的眼神看向安陵容,冷冷道:“实在是本宫小瞧了你。也罢,余氏的事儿,本宫自己心里有数。” “可你们几个……” 华妃面色不善,瞧着地下跪着的四人。 “嫔妾等谨遵华妃娘娘教导,不敢胡乱惹出事端。” 四人异口同声回答,华妃这才作罢,让她们都散了。 呼。 一出翊坤宫,安陵容瞧着头顶漂浮的白云,才感觉松了口气。 翊坤宫里头呀,她觉得,哪怕是盛夏晴天,也是阴沉压抑的,那地方,是真的一次都不想再去! “安常在,此番真是谢谢你了。” 欣常在也有些劫后余生的模样,与淳常在一块儿跟安陵容道谢,直说了好久,她们二人这才结伴离去。 “陵容。” 沈眉庄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拉着安陵容一面回咸福宫,一面就忍不住问道:“你那些话,固然有道理。” “可我瞧着,华妃也不是个能轻易饶人的。你说有人故意借此生事,是吓唬她,还是确有其事?” 沈眉庄显然发现了问题所在。 安陵容闻言莞尔,拉着沈眉庄直到回了存菊堂里头,见着四周都是自己人了,这才道:“自然是确有其事。” 她想,怀疑的种子,还是先种下为妙。 皇后这人,可得早早提防着才好! “姐姐莫要忘了,华妃固然势大,协理六宫,可这权柄原本是谁的?那位看似温和大度,可六宫之权,算得上身为一个皇后的颜面了。” “这样大权旁落,若换成沈姐姐你,真的能甘心?” 沈眉庄恍然。 也是。 若非皇后真是“佛爷”一般的性子,自是容不下华妃的,更何况……沈眉庄大抵也知道,眼下这位皇后,脾性上是不如从前的纯元皇后的。 “你这么说,也有理。” 沈眉庄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拉着安陵容的手,无比认真地说道:“这么说来,我也不该太忽视了她去。” “嗯。” 安陵容颔首,刚想说什么,忽而记起从前自己还在皇后身边帮衬着筹谋划策,想要对付沈眉庄的那些日子来。 那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沈眉庄滑不溜秋以外,更重要的还是太后护着沈眉庄,她们拿沈眉庄是毫无办法的。 “说起来,这宫里尊贵的女人,除了皇后,还有太后呢。她老人家虽不理事事,到底担着太后的名分,皇上与皇后,也是格外尊敬她的。” “沈姐姐若能得太后几分怜惜,在这宫里便也算是多了一分依靠了。” 沈眉庄听完,十分动容,当即就拉着安陵容的手道:“你说的不错。太后避世,宫里人也不常去看她。” “身为宫嫔,还是该去太后跟前尽孝的。陵容,回头我便与你一块儿去吧!” 听见沈眉庄这话,安陵容唇角的笑容有微微的收敛,她下意识抽回了沈眉庄拉住的她的手,低了低头。 “太后,恐怕是不会喜欢我的。” 安陵容睫毛微动,她想起从前太后常常夸赞沈眉庄的话。 “眉儿出身高贵,端庄大方,皇上就应该多亲近这样的人。而不是和那等子出身低微又狐媚子的安陵容厮混!” 这话说得可谓是十分严厉了,安陵容事后听见,自然不敢对太后的话发表什么异议。 更何况…… 安陵容知道的,那时候的自己,太后如此评价,也没什么错。 她只能一笑置之,却不代表这话不伤人。 她总感觉,太后应该是不喜欢她这样的人的。 “陵容。” 沈眉庄再次握紧了安陵容的手,神色无比认真,说道:“旁人觉得你不好,那是不了解你。” “我想,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好,她也是知道的。太后么……都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再者,陵容,我也瞧出来了。其实你许多地方都很出色,不过是不自信罢了。我想,只要你愿意,你会是人群里十分鲜艳的一朵娇花的。” 她很出色,是一朵娇花? 安陵容诧异于沈眉庄对自己的评价。 “沈姐姐,我……” 她还想说什么,然而温柔的沈眉庄已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好啦,我都懂的。” “往后你若有什么想法,拿不定主意的,或是别的什么事儿,都可以与我说,别自己一个人闷着去想。” “分明花骨朵儿一样的人,怎么总是想得那样深呢?这世上,要说复杂也复杂,你可若愿意往简单了去想,也有简单的活法,只看你自己怎么选罢了。” “我是个懒人,不喜欢让自己那样累,总要随一回心才是。陵容,你听我的,也该学我这般。” …… 随一回心。 安陵容茫然一瞬,好似明白了。 “谢谢你,沈姐姐。” 她的语气十分诚挚,仿若苦海中飘行的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那明亮的岸边。 第27章 侍奉太后 两日后,将将清晨。 安陵容才梳洗整齐,咸福宫那边采月就过来了,说是沈眉庄邀她待会儿一同去慈宁宫里给太后请安。 “今日就去?” 安陵容还有些忐忑,就见采月颔首,回答道:“是。小主起来便做藕粉桂花糖糕去了,说是太后年纪大了,也不喜太甜的东西,这点心清爽,或许会喜欢。” “小主也准备一下吧,待会儿敬嫔娘娘也会同去呢。” 一听敬嫔也在,安陵容稍稍松了口气。 敬嫔为人稳重,太后素来也是喜欢的,只盼着有敬嫔和沈眉庄在场,太后能少给她几个白眼就是了。 早膳后,安陵容便带着杏儿出了延禧宫,绕过长长的宫道,路过御花园外时,安陵容正好瞧见墙头的一朵白色杏花。 小巧的花儿随风摇曳,安陵容远远看着,唇角微扬。 都到了杏花开放的时节了呢,她仿佛都能闻到那股子香味了,哪怕在这百花盛放的御花园里,清淡高洁的杏花,自是有着别的花朵夺不去的光华。 “小主喜欢杏花?” 杏儿留意到安陵容的眼神,忍不住有些疑惑。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小主才给她改名叫杏儿的吧? “不是。” 安陵容回过头来,点缀着夹竹桃的衣裙摇曳,她微笑回答道:“我喜欢桃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杏儿歪了歪脑袋,似乎有些不太懂,不过眼看着自家小主已经朝着前头去了,杏儿也赶忙跟上。 咸福宫那头,敬嫔与沈眉庄已经收拾妥当,二人见安陵容来了,互相招呼,就一起往慈宁宫去。 路上,敬嫔语气不疾不徐,缓缓说着些太后的喜好。 “她老人家不爱热闹,常在慈宁宫的小佛堂里礼佛,偶尔也会抄些经书,饮食也多以素食为主,偶尔会用些药膳……” 安陵容与沈眉庄在旁听得十分认真,不过片刻,慈宁宫就已经到了,竹息姑姑似乎早知道安陵容她们会过来,也到了廊下相迎。 “敬嫔娘娘,沈小主,安小主。” 屋内,香炉中正散发出袅袅青烟,味道是淡雅的檀香,闻着令人心头安宁。 “臣妾见过太后,太后福寿安康。” 三人一齐行礼,斜靠在贵妃榻上的太后缓缓抬眸,语气还算客气,道:“难得你们三个过来,都起来吧。” “是。” 三人应了是,不过寒暄几句后,沈眉庄忽然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往安陵容的手中一塞,笑着道:“臣妾做了点心,请太后尝尝。” “……” 安陵容本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被沈眉庄悄悄一戳,实在是吓了一跳,眼看着太后的视线已经挪到她的身上来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太后。” 安陵容的礼数自然周全,也晓得如何伺候这位老太太,一路小心翼翼,直到太后将一整块藕粉桂花糖糕给吃完。 “不错。” 太后难得的露出些笑容来,仿佛很是喜欢这糕点,又看向安陵容,问道:“是你做的?” “不是。” 安陵容忙摇头,解释道:“是沈姐姐做的,臣妾没有这样好的手艺。” “嗯。” 太后满意看一眼沈眉庄,沈眉庄含笑,落落大方道:“是臣妾做的。不过安妹妹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今个儿她过来,也是给太后您带了礼物的。” “就是她胆子小,不太好意思拿出来。要我说,礼轻情意重,千里送鹅毛。只要是一番心意的,总也不拘束是送个什么物件的,是不是?” 沈眉庄大家出身,这话说得漂亮,让太后体谅安陵容几分之外,也对安陵容带来的东西有了些兴趣。 “……” 安陵容默了默。 她有点想笑自己是个傻子。 前两日在沈眉庄处,她才给自己的信心去了哪儿? 怎的一到太后跟前,又想起从前那些受人白眼的日子了,直把自己摆得跟泥巴地里的尘埃似的,愈发让人瞧不起了。 “太后,是臣妾不好。” 她有些赧然,便从杏儿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锦盒,递给了竹息姑姑。 “臣妾做了几个香囊。眼下春日里,天气回暖,蚊虫也渐渐多了,黄色那个里头放了艾叶、紫苏和丁香……” 她徐徐说了起来。 配置香囊、做香料本是她擅长的事情,这回她做了驱蚊的、提神的,还有助眠的,都是精心调配的比例,效果好不说,味道也好闻。 太后起初不过神色淡淡,竹息打开匣子后一股脑的清甜却不腻烦的香味传出,太后也有了兴趣,随手拿了一个来闻。 “是不错。” 太后颔首,脸上刚有几分笑意,很快又湮灭了下去,她转头看向安陵容,目光显得深邃且带着探究问道:“只是,你怎的懂得这些?” 这话,就有几分打量的意思了。 安陵容努力平静着内心,也学着沈眉庄的模样,落落大方道:“臣妾父亲从前做过些香料生意,后来才当了官儿。” “故而臣妾懂得一些,加之家中有些香料方面的藏书,臣妾看过,这才懂做香囊的。” 她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诚恳道:“臣妾微末手艺实在是不入流,让太后笑话了。” 她很真诚。 太后看着眼前不过十五六的小姑娘,也摇摇头笑了。 这是敬嫔和沈贵人领来的孩子,或许心性不会太差,不像…… 罢了。 她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何故这样去想一个孩子的心思。 “这几个香囊,哀家瞧着也不错。竹息,你将那个安神的拿去挂在床头吧,哀家夜里或许也能睡得好些!” 竹息一边应了是,一边打趣恭维道:“太后娘娘跟前有这么多孝顺的人儿伺候着,如何能不安睡呢?” 言谈之间,几人有说笑起来。 安陵容终究是松了口气,再与大家伙儿交谈时,也不显得怯怯的了。 转眼,临近晌午。 安陵容与敬嫔、沈眉庄几人离去,相约这几日若是有空,便多来太后这儿侍奉她老人家,这才散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四五日。 在某个夜里,一场雨后,慈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后有些受了风寒,正召人过去侍疾呢。 “风寒?” 安陵容惊了一跳,昨个儿夜里那雨来势汹汹,迷迷糊糊之际她醒了过来,仿佛是窗户被风吹开了,直打得啪嗒啪嗒作响,叫人不安。 杏儿匆匆忙忙起来关好了窗户,还落了半身的水呢,不曾想太后竟是因此受了风寒。 “听说皇上一下朝就急忙过去了,这会儿恐怕皇后娘娘、华妃娘娘也都到了。小主收拾一下,也快些去吧。” 杏儿催促着,急忙去取了油纸伞来,要和安陵容一同出门。 第28章 雨中煎药 慈宁宫那头,安陵容到的时候,已是一团乱糟糟的了。 宫人们在廊下跪了一片,屋檐的雨水成珠串似的落在他们身上,他们也浑然不觉似的。 “那些是守夜的宫人。” 沈眉庄住得离慈宁宫近些,早早就到了,此刻见安陵容来了,也迎了上来,说道:“太后夜里受凉,现下有些发热。” “华妃刚刚一来,就发落了他们,让跪着呢,也是怪可怜的。偏偏在廊下,那些雨汇聚在一起,都落在他们身上了。” 沈眉庄十分怜悯这些宫人。 他们固然有错,可这初春,乍暖还寒时候,这样淋雨,恐怕也会大病一场。 而到那时,这些宫人就不一定能够得到太医的诊治了。 “是啊。” 安陵容瞧着他们,只感觉这身如浮萍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可怜兮兮的。 “沈姐姐,里头怎么样了?” 安陵容问着,与沈眉庄就一起进了内殿。 内殿里倒是有条不紊。 帝后二人正守在太后的床榻之前悉心喂太后喝药呢,太后嫌那药苦,华妃又适时递了蜜饯上来给太后。 “这是臣妾宫里的甜枣,外头裹了蜂蜜。还有腌制的杏脯,酸酸的,也是极为开胃的。” 华妃难得的露出温和来,拿着果脯上去时,顺道挤了挤手里拿着药碗的皇后,眉眼间带着挑衅。 太后喝不下药,要是先吃了她的果脯…… “……” “甜枣太甜腻了。” 太后却是一副恹恹模样,瞧了瞧那一匣子的东西,说道:“吃了愈发觉得药太苦喝不下去了。” “还有那酸杏子,哀家东西都没吃一口,这样酸涩的东西下了肚子愈发没胃口了,都拿下去吧。” 这话一出,华妃尬在当场,她手里还去捻果脯呢,一下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没面子极了。 安陵容躲在后头。 她远远的想笑,到底忍住了。 真是难得看华妃出一次糗,还挺过瘾的。 “世兰,这儿有朕与皇后就行了。你们轮流侍疾,待会儿你再过来吧。” “是。” 皇上一开口,给了华妃台阶,华妃松了口气,不甘心地拿着手里的东西就准备着要离开。 她一回头,正好就瞧见了外头候着的沈眉庄与安陵容。 华妃心情不好,看见讨厌的人难免恶言相向,冷冷道:“皇上都发话了,不需要你们在这儿伺候着。” “怎么还跟木头似的在这儿杵着?都走吧!” 她愤愤不平,既然她都不能留在这儿,别的妃嫔自然更没资格。 安陵容与沈眉庄面面相觑。 她们来,说到底也晓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轮不上侍疾,可说到底,来一趟无论能否侍疾,该来还得来,不然就是送把柄了。 眼下华妃发话,安陵容自知不该在这时去触霉头,刚想走,却听屏风后头,太后床榻那边隐约有声音传来。 太后像是听见了外头华妃的话,知道沈眉庄来了,病中想起这一口清爽的小点心,不免问道:“眉儿来了?可有带藕粉桂花糖糕来?” “这会儿心口闷闷的,倒是惦记起这清甜的东西来了,垫垫肚子,也能喝几口药下去,唉。” “带了!” 沈眉庄回答着,便过来拉安陵容的手。 安陵容被攥着正要进去,华妃却阻拦道:“太后叫了她,你过去做什么?也不晓得是不是这几日慈宁宫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给招来了晦气,这才闹得太后病了的。” 这几日,安陵容时常与沈眉庄、敬嫔一道来慈宁宫。 华妃向来消息灵通,显然是知道了,心中难免记恨她们三个竟然结伴来讨太后的欢心。 “……” 安陵容无声叹息,见沈眉庄正用不安的眼神看着她,生怕沈眉庄因为自己和华妃起了冲突,忙就道:“姐姐去吧,我在外头等着就是。” “好。” 沈眉庄看一眼安陵容,也不好耽搁,便提着食盒往内堂去了。 外头,华妃一出来,先前还在闲谈着的嫔妃们一个个的都略微坐正了一些,神色间也有几分小心来。 华妃心情不好,冷哼一声,视线扫过众人,就道:“太后病着,跟前也不需要太多人伺候,你们就先回去吧。” “回头需要谁侍疾,太后自会召唤。” “是。”丽嫔等人闻言,倒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安陵容站在角落,与敬嫔离得稍微近一些,此刻听了华妃的话,互望一眼,也打算先走再说。 安陵容想,她一个小小常在,自然抢不过上赶着表孝心的娘娘们,不如还是做着她该做的事情好。 但…… 所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她不过才动身,华妃已经缓缓走到了她和敬嫔跟前来了。 “听说这些日子,你们来慈宁宫来得很勤?” 华妃语气慢条斯理,安陵容从中听出了几分寻衅的意思来。 “是。” 敬嫔站在安陵容前头,于是率先回答道:“身为宫嫔,理应伺候太后。” “理应伺候太后?” 华妃嗤笑,不屑道:“本宫瞧你们是上赶着谄媚太后来了!恐怕也是因为你们居心不正,这才害得太后病了!” “华妃娘娘,嫔妾也是一片孝心……” 敬嫔不甘心,还要据理力争,华妃索性道:“一片孝心是不是?正好,外头那么多人跪着,本宫也怕慈宁宫人手不够,不能好好侍奉太后养病。” “你们两个既然想要尽孝,就出去给太后煎药吧!” 言罢,华妃就让颂芝过来,要打发她们两个出去。 安陵容深感无奈,见敬嫔脸色不好,又看华妃张扬跋扈的模样,心知此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索性去拉了拉敬嫔。 “敬嫔娘娘,去吧。” 她露出个微笑来,宽慰道:“难得华妃娘娘给咱们机会尽孝,总也不好辜负了她,是不是?” 敬嫔说不出话来,只得与安陵容一道出去了。 屋外,廊下已有内监支了火炉,上头正烧着一壶热水呢,边上摆着两个小板凳,显然是为了安陵容与敬嫔准备的。 颂芝也不晓得从哪儿寻来了两把蒲扇,笑吟吟地递给了安陵容与敬嫔。 “这是烧给太后娘娘煎药的热水,敬嫔娘娘与安小主可得好好用心扇着这火,让水一直热着呢。” 丢下这话,颂芝理了理鬓角,转身而去。 安陵容拿着蒲扇,轻轻叹息。 得。 也不说什么时候要这热水,看这样子,是故意磋磨她俩了。 外头雨还在下,偶尔风裹挟着水吹到屋檐底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安陵容的半个身子都湿漉漉的了。 第29章 皇上的怜悯 春雨簌簌。 好似有着无限的柔情似的,淅淅沥沥的,怎么也不肯停歇。 安陵容半个身子已经湿透,她尽量往屋檐内侧躲着,奈何老天爷实在是不懂得怜惜,风带着雨直往她身上吹。 有些冷。 安陵容缩了缩身子,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可惜这屋檐底下空落落的,实在是连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唯有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原是搁在角落里没人用的,也被她和敬嫔拿来当做暂时能遮风挡雨的物件了,实在是可怜巴巴。 “安妹妹,过来些吧。” 敬嫔叹了口气,无奈地对她招了招手,柔声道:“也是我不好,连累了你。华妃她……唉!” 敬嫔半个身子也湿了。 安陵容看着她眼神里的温柔,只觉得此刻自己身上仿佛也不那么冷了,便摇头道:“没关系。” “她看不惯咱们,怎么都是有理由的,算不上谁连累了谁,不过……” 安陵容正说这话,正殿那头门却开了。 皇上从里头出来,脚步匆匆,看着神色似乎有些急切,他连伞都忘了带,后头的苏培盛急急追上,想要拿伞都顾不上。 “皇上……” 苏培盛脚步颠颠,皇上却懒得等他。 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安陵容心头一跳,霎时间明白了什么,匆忙拿起边上放着遮雨的油纸伞,朝着皇上就直冲了过去。 “皇上。” 她去得急,身上湿漉漉的全都是雨水,也顾不得了,反正半个身子都湿透,现在再湿一些也是一样。 安陵容忽然出现,皇上和苏培盛也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呢。 待看清楚眼前之人瘦小娇弱,又被雨淋的惨兮兮的以后,皇上脸上的着急也收敛了些许,问道:“怎么了?” “皇上把伞拿上吧。” 安陵容将伞撑好,递给苏培盛,柔声道:“左右臣妾和敬嫔娘娘在那儿烧水,也是用不上这个的。” “皇上仔细龙体,可千万别淋着了。” 说完,安陵容打了个喷嚏。 “阿嚏。” 她在风中瑟瑟发抖,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胳膊。 雨水淋在头上,弄湿了头发,鬓角的发垂落下来,贴在脸颊上。 皇上没走。 他站在原地,看了看安陵容递给他有些破旧的伞,皱了皱眉。 他想,安陵容应该不是故意给他破烂伞的,或许对于她来说,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来唯一能够遮风挡雨的东西了,她却给了自己。 皇上默默叹息,对于眼前这个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娇花,多了几分怜惜。 静默的片刻工夫里,安陵容看着明黄色的龙纹靴子一直在自己的面前,知道她赌对了。 “你和敬嫔为何在廊下烧水?” 听见这个问题,安陵容立时嗫嚅起来,垂着头,小心翼翼地往太后寝殿的方向看了过去。 华妃不在。 但,她不能马上回答,得犹豫着。 “嗯?” 皇上再次发问。 安陵容自然不敢让皇上等得没了耐心,咬了咬唇,这才道:“华妃娘娘说,慈宁宫里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大片在屋檐底下。” “她怕伺候太后娘娘的人不够,又记起臣妾与敬嫔娘娘前些日子时常来侍奉太后,是有孝心的,就……” 说到这儿,安陵容显得愈发惶恐了,忙抬头看着皇上,解释道:“华妃娘娘说得也没错,臣妾……” “……” 皇上脸上闪过一丝怒容。 他有些恼火地看向身侧的苏培盛,问道:“华妃还在里头?” “是。” 苏培盛低眉顺眼,也不敢多说。 “让她先回自己的翊坤宫去!太后身边有皇后和沈贵人,人也够了,非要凑上去做什么!?” “是。” 苏培盛瑟缩着回头,想要去传达旨意,刚挪了身子,又想起什么来,看向皇上,问道:“那皇上您……” 皇上不说话。 安陵容察言观色,想着估摸着时辰,皇上这会儿莫不是和甄嬛有约,要去御花园找甄嬛? “皇上若有事,便去忙吧。这儿人手若是不够,臣妾也能帮帮忙的。” 她在风中颤抖着,勉强维持着笑容。 “你方才没地方躲雨,就用这油纸伞遮蔽的?”皇上忍不住发问。 安陵容颔首,哑着嗓子回答道:“是。皇上,这伞边缘是破了些,可您是不是没带伞?有总好过没有……” 皇上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 他出门自是不必自己带伞的,这个小丫头,真真是…… “朕知道了。”他不忍拂了安陵容的好意,便转头对着小夏子,吩咐道:“去准备些炭火和衣裳,让敬嫔和安常在取暖换身衣裳。” 皇上的手,搭在了安陵容的肩膀上。 宽大而又厚实的手掌颇有些重量感,就是此刻安陵容身上又冷又湿,隔着这被雨浸得湿重的衣裳,已是无法感受到来自于这只手上的温度了。 “快些回宫里去吧。下着雨,就不要外出了,喝一碗浓浓的姜汤,先歇着。” 皇上语气柔和,待得安陵容点头,他也放心的离去了。 临走前,他又似想起什么,在苏培盛跟了上来,而后头还跟着脸色难看的华妃时,皇上吩咐道:“这样的雨天,叫那些人也不必跪着了。” “到底不是有心的,省得病了更没法子伺候太后。” 这话一出,那些人如蒙大赦,早有小宫女熬不住了,只听见不必跪以后,人都直接倒在了雨里。 皇上走了。 华妃跟在后头,不甘心的也离开了,安陵容回到游廊之下,感觉到了身后有恶狠狠的目光看她。 她没回头。 不必去看,也晓得自然是华妃更记恨她了。 倒是那些跪在廊下的宫人们,见他们互相搀扶着要离开,安陵容十分不忍,就问敬嫔道:“娘娘可否让她们待会儿也去取暖,再喝一碗姜汤?” 敬嫔一向待人宽厚,自然不会拒绝,颔首后,她们两个也互相搀扶着到了慈宁宫的偏殿里取暖更衣了。 这一场雨,淋了不少人。 太后的风寒不过两三日后就逐渐好了,安陵容则是缠绵病榻了七八日,眼瞅着都快三月里了,才慢慢好。 沈眉庄倒是常来看她,每回都会带好些吃食点心补品什么的。 自然,除了她,苏培盛也来过两回,带了些皇上的赏赐,安陵容忍不住问起皇上的去向。 要知道,夏常在有孕在身,皇上虽不喜夏常在,隔三差五还是会来的,这几日倒瞧不见了。 安陵容不知道,她记忆里的那个“好消息”要什么时候才能传出来。 “皇上这几日……忙得很。” 苏培盛一副三缄其口的模样,安陵容心里也有数了。 就是沈眉庄,连番奔波,憔悴了不少。 安陵容看着沈眉庄眼下的乌青,问道:“沈姐姐实在辛苦,不必天天过来的。对了,敬嫔娘娘可好些了?” 她和敬嫔都病了。 这几日,沈眉庄照顾完太后,一回宫就要去看敬嫔,敬嫔那儿忙活完,紧跟着又来延禧宫看安陵容,实在是忙碌。 “她好多了,还惦记着你呢,就是还有些喷嚏鼻塞的,也不好出门,让我告诉你她很好,你不必担心。” 沈眉庄说完,自个儿也打了个喷嚏,拿手帕稍稍擦拭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瞧我,可别再传染给了你。” “哪里哪里,沈姐姐可别是被我传染的……” 二人说着,倒也都笑了起来。 第30章 斗嘴 三月初。 安陵容身子好容易大好了,恰逢初一这日给皇后请安,夏常在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我有孕时,皇后娘娘时常叫福答应来送东西,现在我胎像稳固,自然要好好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夏冬春得意洋洋,挑着眉眼,看着一道出门的安陵容。 “……” 安陵容默了默,忍不住打量夏冬春几眼。 她体型丰腴,三个月就已经能看得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还真是胖了不少,看来福答应送的,都是好东西呢。 “是该好好给皇后娘娘请安。”安陵容温柔笑着,算是应承了夏冬春的话,便也不再搭理她,先行一步了。 景仁宫里。 夏冬春一到,瞧见前头扎堆说话的几位宫嫔,忍不住就唉哟一声道:“欣常在,可别挡着路了。” “我身子重,想先坐下歇一歇呢。” 夏冬春声音本就娇滴滴的,又故意捏着嗓子说的这么一通,直让人觉得身上腻腻的十分恶心。 安陵容回眸,果然就见夏冬春扶着腰,搀着莹儿坐到了原本属于欣常在的位置上去。 欣常在因着资历,原先是诸位常在里头辈分最高的,现在夏冬春一来,仗着有身孕就直接抢了位置。 欣常在气得眼皮一翻,倒也没和夏冬春争,坐在次座后,不屑道:“夏常在可得当心一些了。” “肚子里揣着个金蛋蛋呢,怎的不好好听太医的嘱咐在自己宫里歇息,非要跑出来呢?可别磕着碰着了才是!” 夏冬春听见欣常在阴阳她,愈发来了性子,得意洋洋地摸了摸肚子,就道:“温太医说了,我胎像稳固了不少。” “现在天气回暖,自然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莹儿,我的迎枕呢?快拿来,我要垫一垫。” 夏冬春说完,刚一抬手,安陵容忽然发现,坐在自己身侧的余莺儿身子一动,看向了夏冬春。 咦? 安陵容好像发现了什么。 莹儿,余莺儿? “余答应或许不知。” 安陵容笑吟吟地看向这个心高气傲的小答应,解释道:“莹儿,正是夏常在的陪嫁丫头呢。” “说来夏常在与余答应还是有些缘分的,连名字都……” 安陵容话语戛然而止。 余莺儿一被挑拨就有些生气了,怒目瞪一眼安陵容,又去看莹儿,问道:“你叫莹儿!?” “是。” 莹儿满脸莫名其妙,大概是随了夏冬春的性子,想着自家小主是常在,又有孕在身,故而也没怎么将余莺儿放在眼里。 “夏常在!” 余莺儿一得到肯定的回答,便不满道:“向来宫女太监们的名字若与主子有些冲撞,是要改名字的!” “改名字?” 同样心高气傲的夏冬春也不服了起来,反唇相讥,问道:“莹儿是我贴身宫女,我早已叫得习惯了,何故要因为你改名字?” “你不过一个区区答应,也敢插手本常在的事情么?” 咳。 安陵容掩唇,实在是有些想笑。 快争得更厉害些吧! 狗咬狗,她真的很喜欢看! “你!” 余莺儿气得够呛,忍不住起身就对着夏冬春骂道:“我也是皇上正经册封的小主,你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 “就凭你宫女出身呗。” 夏冬春实在是“心直口快”,直言不讳道:“我乃包衣左领家的千金。你这样的‘小主’,放在我府里,那也只有当个下等丫鬟,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哈哈哈……” 殿内哄堂大笑起来。 余莺儿得宠,已有一阵子了,她为人嚣张跋扈,连同样得宠,且家世、位分远远高于她的沈眉庄都不放在眼里。 在场的,实在没人真心喜欢余莺儿的,夏常在的话,大快人心,安陵容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越是肆意,余莺儿脸上的表情越是挂不住。 她素来最恨别人瞧不起她,更讨厌别人拿她的出身说事。 “夏冬春!” 余莺儿不忍了,完全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道:“你不过是肚子里揣了一坨肉,真以为自己了不起?” “是呀。” 夏冬春毫不生气,仍是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腹,笑吟吟道:“肚子里有货,就是了不起。不然,怎么你没有,偏偏我有呢?” 这下子没人笑了。 宫里的女人,哪个不盼着有个孩子呢? 偏偏她们没有,叫夏冬春怀上了。 安陵容唇角的笑容也有一丝的收敛,她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浑身被血染得湿漉漉的夜晚。 “华妃娘娘到。” 华妃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她漂亮的眸子扫过夏冬春的脸颊,就在夏冬春脸上的笑容僵凝的一刹那,华妃说道:“夏常在有孕在身,着实是要比旁人金贵一些。” “颂芝,还愣着做什么?夏常在不是要迎枕么?去,将本宫的那个拿给夏常在用好了。” “是。”颂芝娇娇应了,拿着迎枕走到夏冬春的身后,笑着帮忙垫在了夏冬春的后腰上,说道:“夏常在可枕好了。” “这是咱们娘娘的一番心意呢,可千万别辜负了呀……” “……” 夏冬春有些惧怕华妃,眼皮子眨了又眨,到底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讪讪道:“是,多谢娘娘一番好意了。” 华妃不再言语,端然坐了下来。 安陵容忍不住多看了那迎枕两眼。 她鼻子动了动,忽的就是心头一跳。 那迎枕带着香味,自然是欢宜香,夏冬春胎像本就不稳,现在枕着这玩意儿,真是…… 她默不作声,悄悄去看随后而来的皇后,皇后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在途径夏冬春身上时,似乎也注意到了那个迎枕。 皇后笑容愈发幽深,又仿佛没看见似的,便缓缓说起事情来。 转眼快到晌午。 皇后有些疲乏了,便让嫔妃们散了,安陵容约了沈眉庄一道去咸福宫里看绣花样子,索性就留在咸福宫中用午膳。 席间,沈眉庄提及华妃,忍不住就道:“瞧夏冬春那跋扈样子,见了华妃那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这后宫里,华妃果然……” 敬嫔颔首,面上笑容愈发内敛,安陵容瞧着气氛不好,也不想她们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情。 正欲转开话头,这时采月急匆匆从外头进来,还喘着气呢,就道:“敬嫔娘娘,小主,安小主。” “方才皇上有旨,册封莞常在为贵人,还要废了余答应的位分,贬为庶人呢!” “什么?” 沈眉庄吃惊不小,手里的筷子都掉在桌上了,敬嫔还算冷静,面上也满满的都是惊讶。 安陵容也露出疑惑的样子来,率先问道:“采月,你好好说,是怎么回事?” 第31章 皇上的温情 余莺儿在御花园以下犯上,羞辱甄嬛,被皇上当场撞见,发了好大的脾气,便贬斥了余莺儿。 又因前阵子皇上偶然在御花园撞见甄嬛,二人品萧弹琴,早已是令皇上对她念念不忘,这才一举册封了贵人。 “还有这种事……” 沈眉庄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唇角已经不由自主带了几分笑容,道:“如此说来,也是那余莺儿咎由自取了。不过嬛儿一鸣惊人,真该好好恭喜她!” 她欢天喜地的要起身,安陵容忙拉住了沈眉庄,笑道:“这会儿恐怕正是皇上和莞姐姐的好时候呢,咱们巴巴地过去做什么呢?还是再等等吧!” 沈眉庄稍怔,倒也笑了,拉过安陵容的手就道:“是我糊涂了。也对,咱们先用膳,待会儿再去看绣花样子好了!” 春日午后的阳光格外缱绻。 安陵容瞧着正好的日光,也觉得慵懒些,正想着是不是要午睡,外头宝娟急急进来,禀报道:“小主,皇上来了。” “圣驾已经到了延禧宫外头,您快去迎一迎吧!” 皇上来了? 安陵容正想哈欠呢,困意一下消散大半,起身一边往外走,就问道:“皇上是来看夏常在的吧?” 她嘟囔着呢,是有些不太想去迎的,免得待会儿和夏冬春撞上,那没脑子的傻子又要排揎她几句了。 说什么“我有孕在身,皇上来看我,你眼巴巴的跑出来做什么?实在是没见过世面,惹人嫌弃。” 她也不是没有得宠过。 像夏冬春这样,依靠着孩子才让皇上勉强看两眼的,安陵容还瞧不上呢! 想到这些,安陵容又有些恹恹,这回哈欠也打了出来,懒懒道:“我有些困,想休息,不如就装作不知道皇上来了吧!” 站在安陵容身侧的杏儿却没表态。 安陵容疑惑回头,看着杏儿低垂着头诚惶诚恐的模样,心头一跳,猛然再转身的时候,那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已经在她眼前了。 “皇上?” 她还迟疑了一下,忙服身行礼,恭敬道:“臣妾见过皇上。” 来人却没扶她。 安陵容矮着身子,只能看见面前的龙袍上栩栩如生的金龙,是那样庄严,心中愈发不安了起来。 她那些话,该不会都被皇上听见了吧? 他生气了? 想着,一声促狭的笑已经从头顶传来,那只大手搀起她的手腕,嗤笑道:“朕巴巴的来瞧你,你却还要装睡不肯迎朕。” “容儿,你这待客之道,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 安陵容颇有些尴尬的起身,她抬眸之际,这才看见皇上身后跟着的苏培盛,手里还捧着一只锦盒。 “看看吧。” 皇上自是留意到了安陵容的目光,握着她的手,二人先上了小几,苏培盛便将东西呈送了上来。 是一把骨扇。 触手温润如玉,扇面绘了大朵大朵的桃花,十分华丽精美,就连扇坠也是一朵雕刻成型的桃花。 “朕特意命工匠打造的。” 皇上满面笑容,认真地看着安陵容,说道:“那日,谢谢你冒着雨来给朕送一把油纸伞。” …… 那样大的雨。 一个瘦弱的女子,却把她仅有的油纸伞给了他。 他心里是怔怔的,仿佛有些消失了很久的情绪,在那一刻被触动了。 安陵容也有些意外。 她喜欢桃花,爱穿绘有桃花的衣裳,荷包上亦有桃花的图样,只是哪怕如此,不少人瞧见她,仍是会问一句:“安常在,你喜欢什么?” 到底是无人留意她的。 除了,沈眉庄与甄嬛,如今还多了一个敬嫔。 皇上竟然也知道了。 她抬头看着这个眼角都带着笑容的男人,她想,皇上英明睿智,自然什么都知道,不过知道归知道,愿不愿意花心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臣妾谢过皇上。” 她流露出感动来。 自然,三分真切,七分表演。 “你喜欢就好。” 皇上也挺高兴,拢住安陵容的手,柔声道:“快入夏了,朕想着还你一伞之情,或许用得上。” “嗯……”她呢喃着答应,皇上又继续追问道:“前些日子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朕瞧着,你的气色是好了许多的。” 柔情蜜意,二人便也多了几分温存。 而后几日,皇上偶尔来延禧宫,大半都是去看夏冬春,有时也会叫安陵容过去说说话,剩下的时候,几乎都跑去碎玉轩看甄嬛了。 哪怕不留宿碎玉轩,皇上与甄嬛仅仅闲话家常,皇上也甘之如饴。 “皇上对莞贵人,真是有些不一样的。” 杏儿忍不住在安陵容面前唏嘘感慨了起来,言语间还带着些惆怅,不安地看了一眼安陵容。 自家小主吧,也不算毫无恩宠,一个月总也是能见皇上两三回的。 可这和别的得宠嫔妃比起来,便显得稀薄了许多。 偏偏安陵容仿佛懒得去争似的,时常就待在自个儿宫里躲懒。 杏儿不懂。 “……” 安陵容反倒是笑了,放下手里的绣花样子,便道:“男人么,都是如此。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皇上稀罕新鲜,当然巴巴的上赶着。” 更何况,这新鲜人儿,还与他曾经最爱的人那样相似。 她说完,便继续做刺绣了。 这是给敬嫔做的香囊,先前她给太后做了,沈眉庄和敬嫔瞧着也很喜欢,她便又忙活着再给她们二人还有甄嬛那儿也赶制一份,现下总算是快做好了。 她不是不争的。 安陵容心里想,就是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候。 三月的春光,无限美好。 一日一日晴朗的天色,令人心情都格外舒爽些,延禧宫里的花儿开了许多,早已褪去冬日里的阴霾。 这一日,才过清晨,内务府的黄规全就过来了,说是带了些宫女太监的,让夏冬春和安陵容都挑几个留在宫里伺候。 “夏常在有孕在身,时常嚷嚷着伺候的人手不够。” 黄规全满面笑容,对着安陵容与夏冬春打千儿作揖就道:“安常在晋封后,身边也不曾添过人手。” “这不,奴才来,便将数目都给二位小主补齐了,二位小主挑吧!” 黄规全说完,便是十来人排成了两列,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安陵容与夏冬春的面前。 夏冬春格外高兴。 她看来,她有孕在身,自然该多些人伺候,等到她秋日里诞下小阿哥,册封贵人甚至“嫔”后,不光是伺候她的,还有伺候小阿哥的,那都需要人手,自然越多越好。 人多了,带出去那排场也是格外不一样的。 哪像安陵容。 夏冬春不屑瞥了一眼安陵容,安陵容每回出门就带一个杏儿,实在是孤孤单单,可怜得很。 “就这几个吧!” 夏冬春大喇喇指了七八个宫女太监,扬长而去。 第32章 宫女花语与水苏 须臾。 安陵容的眼前,就只剩下了三人。 她自然注意到了刚刚夏冬春嘲讽的目光,她虽然不懂夏冬春为何如此,但多半是夏冬春又想到什么蠢念头了。 有点好笑。 她抿了抿唇,还犹豫着能不能不挑,这些人也不晓得有没有华妃或是皇后安排的,她好容易有几日安生日子过,实在是不想给自己招致麻烦。 “安常在。” 黄规全偏偏在这个时候凑了上来,指着一个长得灵秀乖巧的宫女就道:“她叫花语,先前是在花房里当差的,做事还算利索。” “夏常在已经挑好了。奴才瞧着,安小主您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不如就将花语领回去吧。” “不然您若是一个人也不挑,奴才回去了,也不好跟华妃娘娘回话呀!还请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黄规全这一番话,说得那是一个抑扬顿挫。 安陵容不免侧目,看了过去。 又是搬出华妃,又是叫自己可怜他的,真是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尽了,却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仿佛她不要了这个宫女花语,就是刻意刁难黄规全似的。 “好吧。” 安陵容不免深深看一眼这宫女。 这是个陌生的人。 记忆里,她似乎从未在自己的眼前出现过。 黄规全为何独独拎出她来? 花房来的,叫花语!? 安陵容心里顿生警惕,面上却并不显露,转头去看花语,她果真长得一副机灵模样,十五六的年纪,仿佛是能做些事情的。 嗯? 她又想起什么。 夏冬春方才挑的人,大多相貌平平,还有两个一看就是五大三粗的做杂活儿的宫女。 她懂了。 安陵容忍不住在心里嗤笑,夏冬春这是防着有宫女趁她有孕在身的时候,爬床呢! 啧。 那这花语,难不成原本是应该被安排到去夏冬春那儿伺候的? 现在出了些意外,黄规全便要想法子安插在自己这里? 安陵容大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对黄规全道:“我瞧着也是不错的,便留下来吧。” “是。” 花语当即服身,黄规全也面露笑容,安陵容瞧一眼杏儿,道:“她刚来,先调教几日吧。她对延禧宫里也不熟悉,便和菊青同住一屋吧。” 菊青是甄嬛给安陵容的宫女,十八岁,稳重妥帖,安陵容从前受宝娟蛊惑,总以为菊青是甄嬛派来监视她的,安陵容回忆起,实在是悔不当初。 她该对菊青好些。 “是。” 菊青那头刚应了是,眼看着众人要散了,忽然一个小宫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过来攥安陵容的裤脚。 嗯? 安陵容疑惑地低下头,她觉得这小宫女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仿佛不是从前认识的,而是最近不久…… “安常在。” 小宫女年纪不大,只十二三的样子,生得倒是乖巧,就是有些瘦小,神色也十分憔悴。 “常在,求您收留奴婢。奴婢原是慈宁宫里伺候的,那日之后,奴婢就被打发了出来……” 她啜泣着,又咳嗽了起来,安陵容看她的样子,像是病还没好利索。 慈宁宫!? 安陵容一怔,想起来了。 便是太后受了风寒后,被华妃罚跪在屋檐底下淋雨的那些个宫女太监们。 这些人,据说是守夜的,安陵容也不甚清楚,后来皇上开恩叫他们回去了,后来竟是被打发走了么? 安陵容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宫女,难免有些恻隐之心。 她或许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现在终于有一个能够在宫里稍稍好一些的活下去的机会了,自然想抓住。 “你……” 安陵容才一开口,黄规全已是走了过来,一脚踢在了那宫女身上,她本就瘦小,趔趄着就倒在了地上。 “真是好大的胆子,咱家看你可怜,才带你过来,让小主们挑选。你没被选上,怎的还死皮赖脸的想要留下!?” 黄规全骂骂咧咧,便想示意他身后的人过来将这个宫女拉走。 “黄公公。” 安陵容侧了侧身子,挡在了黄规全面前。 “安小主……” 黄规全忙露出个赔笑的模样来,支支吾吾想说话,安陵容已是道:“她既想要为自己谋一条生路,自然没什么错。” “我都还没开口,黄公公倒是好大的本事替我做了决定。这个宫女,我也要了,便留在延禧宫里了。” 黄规全一听,脸色就苦了下来,难看地笑道:“可是她……” “没什么可是的。” 安陵容也冷了脸,转头不再看黄规全,让宝娟过来扶着这个已经晕过去的宫女先到偏殿里头,又道:“黄公公的差事已经了结,也可以回去向华妃娘娘复命了。” “……” 黄规全有些不甘,暗暗白了安陵容一眼,见大势已去,这才带着他的人离开了延禧宫。 两刻钟后。 偏殿里,温实初帮着宫女水苏查看完情况,眉头就深深地皱了起来。 “她风寒未愈,身子又瘦弱,刚刚被踢了一脚,有些伤着脏腑了,得调养几日。安小主,微臣这就去拟一个方子。” 温实初十分认真,拱手后就去拿了纸笔写药方。 安陵容看着昏睡着还面露痛苦的水苏,叹了口气。 也是个可怜的丫头,年纪这样小,好容易有机会去慈宁宫伺候,还弄成这个样子,真是…… 安陵容想,她应该不是华妃或是皇后那头故意做戏让她留在自己这儿的人。 都这样了,要是还能演戏,那这丫头也着实是厉害了些。 “杏儿,这些日子,水苏就和你住在一起吧,你得空多照顾她几分。” 安陵容说着,转头又对菊青道:“那新来的花语就与你住在一处。她刚来不懂规矩,得先调教几日。” “咱们寝殿里的活计,便还是原来的人安排。” “是。” 杏儿与菊青纷纷应了是,心里都忍不住思忖着,现在宫里人多了,以后也得更加小心仔细了呢。 回到正殿,这下子安陵容的身边只剩下了宝娟。 宝娟面色沉静,俨然一个忠厚老实伺候安陵容的小宫女,然而安陵容与宝娟的目光触及在一起时,却忽的心头一跳。 “宝娟。” 安陵容对宝娟笑了笑,拉过她的手,问道:“我重用杏儿与菊青,你会否觉得不高兴?” 宝娟一怔,匆忙摇头,道:“当初夏常在羞辱奴婢,是小主豁出来救的奴婢,奴婢心里一直记着小主对奴婢的好,自然不会不高兴!” “况且杏儿是小主陪嫁,菊青姐姐也是莞贵人派来伺候小主的,人也沉稳妥帖,奴婢自知不如她们,也愿意帮小主做些琐碎事情。” 菊青姐姐也是莞贵人派来伺候小主的。 安陵容因这半句话微微变了脸色,她看向宝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说道:“也是……菊青,曾是莞姐姐的人。” “宝娟,我还有一事,希望你能帮我去查查。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切莫告诉了旁人。” “小主请说!”宝娟面上一喜,忙对安陵容道:“奴婢一定竭尽全力为小主办事!” 第33章 谁才是幕后之人? 仲春时节,延禧宫里的草木都格外翠绿些。 宝娟办事的效率很高,不过两三日,她就已经把花语和水苏的情况给打听了回来。 水苏是运气好进的慈宁宫,奈何没什么人脉,去了就被安排在伙房里头烧火的,那回太后生病,其实与她没关系。 不过是慈宁宫里有个姑姑想安排自己的侄女进来,这就把水苏推了出去,弄得这丫头被罚后,又被赶了出来。 “她也是可怜。” 宝娟感慨一声,又道:“多亏了小主心善,将她留下,不然她那病恹恹的模样,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至于花语。 宝娟只说,花语进宫就在花房里做事了,有七八年工夫,平日里除了培育花朵,便是往各宫里送时新的花卉,手上是有几分力气的。 “便是这些了。” 宝娟说完,恭恭敬敬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道:“瞧着是没什么问题的,应该不是华妃那边的人,小主可放心。” 不是华妃那边的人? 安陵容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宝娟,她一副乖巧模样,仿佛十分忠心可靠。 那…… 是不是皇后的人? 安陵容心中存疑,到底没问出来,与宝娟说笑两句,便借口乏了想休息,打发宝娟出去了。 阳光缱绻。 安陵容看着透过窗户缝隙照进来的一束阳光,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还真是不容易。 不过两个新来的宫女,再加上宝娟,都弄得她这般殚精竭虑的。 她其实可以直接把这些人赶走,不过她想,自己知道底细的棋子,总好过之后再被人安排进来那些她不知道底细的。 午后,安陵容午睡起来,闲着无事,就叫上杏儿带着她刚刚做好的香囊,准备去碎玉轩看看甄嬛。 她到时,崔槿汐正好走到屋外廊下,问小允子有没有将甄嬛的药煎好。 “好啦!” 小允子手脚利索,用布一包药罐子,拿起来便咕嘟咕嘟的倒了一碗药出来。 “呀,好苦。” 杏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小允子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安陵容来了,忙打千儿道:“安小主,您来了!” “我是来送香囊给莞姐姐的。” 安陵容说明来意,看着那黑乎乎的药,直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事儿,便问道:“莞姐姐身子还没好么?” 她先前……不是为避宠装病的吗? 安陵容心里纳闷,有些不解。 “是呢。” 崔槿汐一路领着安陵容进屋,就解释道:“去岁秋日里病了以后,身子一直不大好。温太医说,要慢慢温补养着。” “这不,这药是温补提气血的。” 原来是补药。 安陵容颔首,想着自己之前几次过来,甄嬛面容瞧着是有些憔悴的,进补自然是应该的。 就是她记得,从前余氏被贬后,似乎对甄嬛怀恨在心,买通了甄嬛宫里的宫女,对她用了毒药,好在甄嬛及时发现,不然一条命都要没了。 那宫女…… “花穗,前些日子,我交给你保管的那一套定窑瓷器搁在哪儿了?小主说,要拿出来沏茶呢!” 花穗!? 听见这个名字,安陵容陡然一惊。 对,就是她! 回头是,安陵容瞧见流朱正与一个模样看着十分机灵的小宫女说话。 那小宫女满脸的笑意,回答道:“就收在库房里呢!流朱姐姐,你稍等,我现在就回去拿!” “我与你一道去。” 流朱说着,跟着她就往游廊深处走去。 安陵容看得认真,一时忘了走,崔槿汐都拉开帘子好一阵了,终于是忍不住问道:“安小主?” 安陵容回过神来,看向崔槿汐。 崔槿汐温和从容,乍然瞧着只是个老成的宫女,不过…… “那宫女叫花穗?她是不是新来的?” 安陵容回头望向刚刚流朱与花穗说话的方向。 “是。” 崔槿汐颔首,有些疑惑,问道:“安小主,她有什么不妥吗?” 安陵容想起花语的事儿,略提了几句,说道:“黄规全非要我留下她呢!说是以前在花房做事,手脚也算伶俐。她们名字相似,我才随口问了问罢了。” “……” 崔槿汐沉默了片刻。 安陵容看着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知道崔槿汐必然是对这件事上心了,又道:“槿汐,先带我去见莞姐姐吧。” “是。” 崔槿汐恍然应了,陪着安陵容一道进了屋内。 安陵容回延禧宫时,都快傍晚了。 刚到宫门口,她就听见里头宫女们嬉闹的声音。 “呀,花语姐姐,你这桃花糕做得真好吃!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是么?我也想吃!” “真的好好吃!花语姐姐,你好厉害!” 几个宫女簇拥着新来的花语,花语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头放了七八块桃花糕,不出片刻,已经被宫女们分食干净了。 就在这时。 东配殿那头,莹儿走了出来,一看见一群宫女乌泱泱的围着新来的花语起哄,眉头就竖了起来。 “你们闹哄哄的,做什么?常在还在里头养胎呢,不知道要安静一些么!没眼色的东西!” 莹儿端出大宫女的气势来,喊了一声上前,那些个小宫女霎时间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敢吭声了。 她这话,有斥责这些宫女不懂事的意思,自然也有不高兴这些宫女簇拥一个新来的,分明她才是大宫女,她才是那个应该被讨好的! “莹儿姐姐。” 花语却还是有几分眼色的。 她仿佛早有准备,看见莹儿出来,又从兜里掏出了另外一个油纸袋来,恭恭敬敬的交给了莹儿。 “这是我做的桃花糕。莹儿姐姐若是不嫌弃,不妨尝尝?” 莹儿本来是一副不屑模样。 可纸袋子一被打开,里头溢散出的清甜香味让她鼻子动了动,冷哼一声,吃了一块。 吃完后。 莹儿神色缓和,瞧着花语也不似先前那般不满了,收下那油纸袋,便道:“还行。看在你还算乖巧的份上,这次也就罢了。” 说完,莹儿又指着那些起哄的宫女,道:“都还在这儿扎堆做什么?还不去忙活你们各自的事情!?” “是……” 被骂了两句,宫女们一哄而散,再不敢逗留。 安陵容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绕着边上的角门回了自己的屋子,就让杏儿叫了菊青过来,问起了花语的事情。 “小主。” 菊青一来,恭敬行礼后,便道:“这几日,花语也没什么不妥,每日做完分内事后,偶尔会跑去厨房,说是她喜欢做点心。” “她手艺极好,曾给奴婢分享过她做的东西,味道是好吃的。” 做点心。 这倒是和她刚刚看到的一模一样。 “除此以外,便没了?” 安陵容深觉得不妥。 “是。” 菊青颔首,垂下头去,道:“再无特别。” 第34章 怎么?你不敢吃? 是夜。 安陵容坐在小几上,手里拿着针线,有些出神。 余莺儿是华妃的人,受华妃指使,叫花穗暗中在甄嬛的药里头下毒,企图害了甄嬛的性命。 这事,安陵容心中门清。 就是她今儿去碎玉轩时,明里暗里试探起甄嬛来,仿佛现在碎玉轩暂时还没有出事,花穗还未动手。 这事儿安陵容并不担心,她旁敲侧击与崔槿汐说了那样一番话,崔槿汐必然生疑,会去调查花穗的。 只要甄嬛知道,花穗伺候过余莺儿,也就会处处警惕了。 可花语呢? 安陵容明面上让宝娟去查了,实际上今个儿下午,安陵容在见到花穗后,又让杏儿重新去打听了。 杏儿查出来的东西,与宝娟一样,花语只是在花房当差,不曾伺候过余莺儿,但杏儿打听到,花语与花穗似乎关系不错! 从前在花房时,二人也和余莺儿交好! 呵,和余莺儿交好。 这是宝娟不曾“查”到的。 是宝娟故意隐瞒? 那么,花语是皇后安插在这儿想要害了夏冬春的孩子,还是说花语也是华妃的人,皇后发现了,并不打算理会,想要借刀杀人? 那日黄规全在安陵容面前举荐花语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显然后者可能性大些,可安陵容也是见识过皇后手段的,心里便也没底。 “唉。” 安陵容踌躇得很,再没了做刺绣的心思,索性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到了一旁。 “小主?” 杏儿从外头端了点心进来,语气里似乎有几分强撑起来的笑意,她问道:“小主饿不饿?奴婢做了玫瑰醪糟,要不要吃一点?” 玫瑰醪糟。 安陵容闻到了甜腻的香味,她将闷闷的心情收了起来,抬眸时,果然就见杏儿仿佛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了?” 杏儿沉默片刻,犹豫一下,便将不高兴的情绪都给发泄了出来。 “小主你不知道!夏常在太过分了,傍晚派人来说,花语做点心好吃,她这些日子害喜厉害没胃口,便把花语要过去给她做吃的呢!” 杏儿咬了咬牙,不甘心道:“分明那日挑人,挑了那么多,不是也没看上花语么?结果花语来了咱们这儿,她见花语好,又要了过去,太过分了!” “她是常在,小主也是常在,怎么还是这般欺负人!?” “……” 安陵容听完,愣住了。 咳。 她刚刚都还在想,这花语到底是谁的人,是不是要害夏冬春肚子里的孩子呢,现在夏冬春就自己把花语要了过去。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人! “小主?” 杏儿或许是看见安陵容走神,又嘟囔了一句。 “无事。” 安陵容并不在意,说道:“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但愿,她能够承担得起这样的选择就好。” “什么?” 杏儿不解其意,满脸疑惑。 “没事。” 安陵容含笑,拿起勺子看着眼前的玫瑰酒酿,又忍不住想,花语要是真的害了夏冬春的孩子,事后被查出来,花语会不会反咬自己一口? 安陵容瞬间又觉得头疼起来。 “还是好好盯着花语吧。” 安陵容叹息一声,叮嘱道:“事无巨细,只要稍有不妥,立即让菊青过来告诉我!” 安陵容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害人的棋子! 哪怕暂时做不成棋手,她也要做那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棋子! “是。” 杏儿眼看着自家小主流露出的认真神色,也认真地应了。 三日后,恰逢清明节后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好一阵子了,安陵容才从咸福宫回来,手里提着沈眉庄赠予她的藕粉桂花糖糕。 “沈贵人的手艺真好,这藕粉桂花糖糕就连太后都是赞不绝口呢!” 杏儿滔滔不绝,安陵容颔首正欲说话,抬脚进了延禧宫的大门,就见夏冬春也带着宫女莹儿,正在晒太阳。 夏冬春一手搀扶着莹儿的手,一手扶着后腰,那动作极为夸张炫耀,仿佛晒的不是她自个儿,而是她的肚子似的。 “瞧她那样……” 杏儿都看不下去了,安陵容也是眉头紧锁。 这些日子,伴随着夏冬春月份愈发大了,她也是越发得意了起来。 因着有孕在身,先前安陵容与她打的那一架,仿佛她也好了伤疤忘了疼,不再忌惮安陵容了。 “呀,安常在。” 远远的,夏冬春也瞧见了回来的安陵容,语气十分尖酸刻薄,上下打量安陵容片刻后,就问道:“安常在身上穿的,还是去岁的流水缎吧?” “唉,那都过了时了。我这儿有皇后娘娘新赏赐的蜀锦,都快放不下了,你要不要过来挑一匹去呀?” “就是不晓得你这样的人,能不能穿得惯那样娇贵的蜀锦呢?哈哈哈……” 夏冬春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愈发显得张狂了。 “……” 安陵容面色一凛,正欲开口反击回去,就在这时,不远处菊青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凑在安陵容的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什么。 听完,安陵容脸色又是一变。 犹豫片刻,她看向还在太阳底下挺着肚子的夏冬春,忽然莞尔一笑,道:“好呀。” ? 夏冬春一愣,意外于安陵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又感觉安陵容一副小家子的模样,大概真的没见过那些好东西,便愈发得意了。 “那你跟我来。” 夏冬春语带笑意,领着安陵容进了屋。 屋内,几匹蜀锦摆在桌上,漂亮华美,安陵容的视线却只是一扫而过,随即落在了摆在桌案上的桃花糕上。 桃花糕整整齐齐,看来夏冬春还没动过。 安陵容略松了口气,就见花语也在夏冬春的屋子里伺候,看见安陵容与夏冬春回来了,乖巧地站在一旁,一声不吭。 “花语。” 安陵容却偏偏走到了花语面前。 花语脸上的笑容一凝,僵硬着脸,问道:“安常在,有什么吩咐?” “没事。” 安陵容显得温和无害,柔声问道:“你来了夏常在这儿,伺候得可还习惯?” “习惯的。” 花语低低应了,仿佛并不愿意和安陵容说话。 不远处,夏冬春还在欣赏她的蜀锦呢,见安陵容来了,看也不看这些蜀锦,只顾着和花语说话,就有些不高兴了。 “安常在。” 夏冬春一挑眉,讥讽问道:“怎么?你对我这个不成器的宫女还有不舍?可惜,我觉得她还不错,舍不得她呢,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了。” “不会。” 安陵容忽然意味深长一笑,视线扫过那一碟桃花糕,看向花语,含笑道:“既然夏常在这样喜欢你,你自然该好好留在这里伺候。” “对了,我听人说,夏常在这里的桃花糕甚好。杏儿,你去桌上拿一块来,赏赐给花语吧。” ? 夏冬春莫名其妙。 她手里还拿着一匹蜀锦呢,就嗤笑道:“安陵容,你在做什么?桃花糕不就是花语自己做的么?你还赏赐给她吃?” 安陵容并不搭理夏冬春,只在杏儿拿了桃花糕过来以后,直直地盯着花语。 桃花糕就摆在花语面前,安陵容笑着看着眼前的宫女,只见花语脸色越来越白,一点反应都没有。 终于,安陵容懒懒地往身后靠了靠,问道:“怎么?这不是你自己做的糕点么?你不敢吃?” 花语不说话,目光落在面前的桃花糕上,死死地咬着嘴唇。 两相对峙,直到花语许久都不肯去拿那桃花糕时,夏冬春唇角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下去。 忽然。 花语抬头,满眼凄厉,她冷笑,反问道:“安常在。是你让我借着做点心的由头接近夏常在,然后害得她落胎。” “为什么!?现在事情未成,你要反过来揭发奴婢?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河拆桥了一些!?” 第35章 东窗事发,余莺儿死了 过河拆桥!? 安陵容看着死鸭子嘴硬的花语,不由的觉得好笑。 “你说我过河拆桥?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让你接近夏常在的。要知道,你来我这儿,才不足半月。” “谋害皇嗣这样大的事情,你便这么容易被我收买了?” 安陵容问完,不等花语回答,已是看向杏儿,朗声道:“去一趟养心殿。将有人要谋害皇嗣的事情告诉皇上!” “我就不信了,花语一个小小奴婢,还能在这后宫里欺上瞒下,随意给人泼脏水!” “是!” 杏儿应了,雷厉风行出去,菊青也上前绑住花语,再拿布条塞住了花语的嘴巴,省得花语污言秽语的,在那儿乱说话。 直到这时候。 夏冬春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不可思议去看一眼那一碟桃花糕,指尖颤抖着慢慢靠近,又猛地将一碟子桃花糕给掀翻在地。 “安陵容,到底怎么回事!?” 她尖声质问着,却是一个趔趄,险些站不稳。 似乎是动了胎气。 “皇上来了就知道了。” 安陵容懒得理她,这人蠢成这样,引狼入室,若非安陵容不想牵连到自己,她才不关心夏冬春是不是会没了孩子呢。 皇上来得极快。 不仅是她,安陵容瞧见,皇后还有甄嬛也都一起来了,三人脸上,皆是急切的神色。 “怎么回事?” 皇上脸色阴沉,隐隐压制着怒意。 皇后也是忧心忡忡,问道:“莞贵人才来养心殿说碎玉轩那头出了事情,转头延禧宫又,唉……” 甄嬛倒是没说话,她看向安陵容,眼中藏着担忧。 甄嬛是在担心自己,而不是夏冬春这里的情况。 安陵容心中隐隐有暖意浮现,对着甄嬛一笑,就和皇上解释起了这里的情况。 “花语借桃花糕之由,接近夏常在,在桃花糕里放了东西,幸而臣妾的宫女发觉异样,告知了臣妾。” 安陵容服了服身,恭敬道:“眼下这个叫花语的宫女已经被臣妾让人捆了起来,还请皇上发落。” “嗯。” 皇上低沉着嗓子应了,扫一眼苏培盛,就有验毒的太医上前查看情况。 同时,甄嬛也过来拉了安陵容的手,忧心忡忡道:“安妹妹,你是不知。今日一早,我喝药时发觉不对。” “那药有些酸涩,一查之下,原来是那花穗动的手脚!花穗曾是服侍过余氏的人,而我也查到,这花语与花穗竟是好友!” “没曾想,她们一个来了碎玉轩,一个去了你延禧宫,竟都是想害人的。” 甄嬛说到这里,身子微微颤抖,转头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对着皇上道:“臣妾不知何故,余氏要如此置臣妾于死地,皇上……” 甄嬛颇为伤怀。 皇上看着她这个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须臾,那验糕点的太医回来了,直说那点心里被下了大量的药物,寻常女子吃了,会崩漏出血不止。 而有孕之人吃了,轻则小产,重则一辈子都不能怀上身孕! 听完,饶是安陵容早有准备,也被这恶毒的手段弄得有些愤怒,她看向皇上,道:“难怪花语不敢吃!原来也是会怕的!” “启禀皇上。” 苏培盛见状,拱手回禀道:“那花语一开始想攀诬安常在,说是安常在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她藏在床底下了。” “奴才派人去找,未曾找到。之后她见事情败露,这才说是余氏指使,要她害人。一旦被发现,就栽赃到安常在身上的。” “混账!” 皇上勃然大怒,他咬着牙,怒道:“好,好!花语和花穗,实在是一丘之貉!赐死!余氏……” 说到余氏,皇上犹豫了。 安陵容冷眼瞧着,觉得可笑。 不过是因为余氏借着“倚梅园”那一夜的恩情,沾了几分纯元皇后的光,竟像是有保命符似的。 现在余氏要害他的孩子,他的宠妃,他竟然还能狠不下心。 果然。 这后宫里,唯一一个能永远屹立不倒的,只有纯元皇后。 “皇上。” 甄嬛显然也看出了皇上神色间的犹豫,说道:“臣妾曾在除夕夜,祈求原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如此受人算计。到底是臣妾福薄,担不上皇上的如此恩宠……” “什么!?” 皇上吃惊不已,忽的抓住了甄嬛的手腕。 …… 余氏被赐死了。 这回,安陵容没再去看。 她想,皇嗣和宠妃的性命摆在这儿,兼之欺君之罪也被揭发了出来,皇上对她也是彻底厌倦了。 傍晚。 安陵容与沈眉庄、甄嬛齐聚碎玉轩。 沈眉庄满面愁容,看了看安陵容,又看向甄嬛,担忧问道:“怎的忽然之间,出了这样大的事情?” “我刚刚得到消息,真是吓了一跳。还好,嬛儿你不曾有事,陵容你也不曾被牵连。只是那余氏……” “我听说,她在冷宫不肯就死?” “是。”安陵容颔首,冷冷道:“不过死到临头,不甘心罢了,在那儿撒泼呢。莞姐姐也去看过她了,告知了她真想,可惜她还是死皮赖脸的。” “是啊……” 甄嬛也是意味深长,喃喃道:“也不知她是不是还盼着,她背后的人,能救她一命。” “她背后之人?” 沈眉庄迟疑片刻,又惊疑不定的问道:“你是说,华妃!?” “是。” 甄嬛颔首,解释道:“她不过一个宫女出身,如何能懂得浸煮我的药罐子下毒呢?陵容也说了,花语是黄规全非要她留在延禧宫的。” “是的。” 安陵容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我也将此事告诉皇上了。自然,我说的是,我猜那花语塞了银子给黄规全,要黄规全帮忙。” “黄规全是华妃的人,皇上不是不知道。可事关华妃,咱们得慎重再慎重,皇上心里有数就是了。” “再多的,咱们说不了,也不能做。” 那可是华妃呀。 安陵容在心里默默叹气。 年家与她都如日中天,实在不是动的时候。 “……” 三人都沉默了。 道理谁都懂,可真到了要做的时候,难免心中不甘。 忽然,甄嬛似乎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忙拉了安陵容与沈眉庄,道:“我有个法子,或许可以打压华妃!” 第36章 装神弄鬼,丽嫔入冷宫 四月初。 伴随着甄嬛整夜整夜的梦魇,说是余莺儿阴魂不散入梦吓唬人,延禧宫里头也开始出事了。 安陵容的桌上,竟然每晚半夜都会出现一碟子的桃花糕! 那桃花糕,与先前花语做的一模一样,里头都搁了毒药,一吃下去,便会使得女子终生不孕! 安陵容被吓得病了。 屡次半夜惊醒,走到桌前一看,只见桌上笼罩着惨白的月光,而那一碟子的桃花糕,赫然就在上头。 “啊!” 她吓得尖叫,将整个一张桌子,都给推翻了,只听见桌子翻倒的声音,还有碟子散落的声音。 隐隐间,似乎还有女子的哭声,在延禧宫回荡。 不过两三日,安陵容憔悴了一圈,就连一向胆子大的夏冬春都不敢出门了,她原本那日就动了胎气,现在成日喊着不舒服,仿佛也见了鬼,整夜做噩梦。 四月十五。 安陵容晨起,叫着杏儿特意拿了黛色的胭脂在她的眼下画上了淡淡的乌青,又做出一副用了厚厚的脂粉来掩盖的样子,这才满意出门。 景仁宫外。 沈眉庄与甄嬛恰巧过来,看见安陵容这个样子都吓了一跳。 “安妹妹……” 沈眉庄睁大眼睛,有些担忧,问道:“你……” “我没事。” 安陵容对沈眉庄眨眨眼,她虽然容色看着憔悴,可眼睛里的灵动模样还是一如往昔。 如此,沈眉庄才算是放心。 “我真是不知该说你们俩什么好了。” 沈眉庄哭笑不得,瞧着憔悴的两个人,只好一左一右的拉着,三人并排着,一同进了景仁宫里头。 她们三人刚到,安陵容就听见了皇后和华妃说话的声音。 “昨个儿皇上与本宫提起,要晋福答应的位分呢。等到四月初八吉日,行了册封礼,她便是常在了。” 皇后嘴角挂着端庄得体的笑容,看着华妃,高兴道:“说来,福答应也曾在妹妹宫里待过,受过妹妹一段日子的调教。” “她能晋封常在,也有华妃你的一份功劳呢。想来到那日,华妃你也会为福答应高兴的,对不对?” “……” 华妃面色不善,听皇后说完,脸色更是冷得可怕。 她的视线扫过福答应,后者还在皇后身边端茶递水呢,俨然一个宫女的模样,半晌华妃才道:“不过小小常在,有什么值得皇后这般提及的?” “哼。” 她冷哼一声,似是又想起什么,讥笑道:“说来福子也伺候皇上这样久了,怎么还是没福气怀有身孕呢?” “她要是能有个孩子,景仁宫恐怕也不会冷冷清清的了。” …… 这话,如同一个尖刺,深深地扎进了皇后的心里。 安陵容只见皇上面上那一贯伪装着的端庄得体笑容都绷不住了,良久才喃喃道:“是呀。” “说到底,还是福答应少了几分福气。伺候了皇上这么久,怎么连个身孕都没有呢……” 皇后的语气意味深长。 末了,她看着华妃,唇角逐渐又有了笑容。 不仅仅是福答应,华妃自己也没有身孕! 华妃面色瞬间更加难看,正要发作,她忽然就看见了正进来的安陵容一行人,忍不住道:“沈贵人、莞贵人和安常在来得可真晚。” “啧。瞧瞧莞贵人这憔悴的模样,比前些日子瘦了许多呢。还有安常在,怎的眼下乌青这样重?” “华妃娘娘!” 安陵容陡然露出惊恐模样,脸色大变,道:“那桃花糕,夜夜都出现在嫔妾的屋子里,可守夜的太监宫女偏偏连一个人影都瞧不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花语的冤魂作祟,真是……” “冤魂?” 华妃觉得可笑,反问道:“花语要害的不是夏常在么?怎的她不往夏常在的屋子里放东西,反而放在安常在你的屋子里头了?” …… 那自然是因为夏冬春那边把守森严,自己的人没机会进去动手脚了! 安陵容在心里腹诽着,面上却仍是流露出畏惧神色,瑟瑟缩缩解释道:“许是她觉得,是嫔妾发现了她所作所为吧?” “她怀恨在心,想报复!还有那余氏!她死的凄惨,往日里宫中与她交好的嫔妃,竟无一人帮她求情的!” “死后便化作厉鬼,身穿红衣,飘到那起子指使她的人宫里,想要冤魂索命呐!” 安陵容声音婉转。 她学过唱腔,此刻声音也变得幽怨阴森了起来,华妃眉头紧锁,还未来得及说话,丽嫔却是尖叫一声。 “啊,有鬼!” 她喊得凄厉又突然,在场的人都是一惊,纷纷望了过去,皇后也流露出几分不悦来,看向丽嫔,问道:“丽嫔,你这是做什么?” “莫不是先前你与余氏关系还算不错,却没有为她求情,觉得心虚了?” 丽嫔不敢说话,只缩着身子,靠在她身后的椅子上,整个人竟然都有些发起抖来了。 还真是不济。 安陵容看见丽嫔这个模样,想着她竟然还不如从前呢,甄嬛那边安排的装鬼的人都还没出现,竟然就要露馅儿了…… “丽嫔!” 华妃约莫也察觉了事情不妙,作势起身去拉丽嫔,说道:“臣妾瞧着,丽嫔似乎身子不适,今日恐怕不能留在这儿了。” “臣妾便带着她,先回翊坤宫去了!” 话音刚落。 天边一道惊雷炸响,众人吓了一跳,安陵容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对着甄嬛身后的宫女流朱使了一个眼色。 流朱动作敏捷,趁着众人不注意,就将早藏在袖子里的桃花糕搁在了丽嫔手边上的盘子里。 待得炸雷结束,大家伙儿都回过神来时,丽嫔看着那桃花糕,眼皮一翻,喊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丽嫔!” 华妃急得直接过来拉扯丽嫔,奈何丽嫔大约是吓得怕了,被拉了几下一点反应都没有。 华妃心中一急,就让周宁海过去拽丽嫔。 “华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安陵容问了一句,皇后也立即阻止。 当天,丽嫔就留在了皇后的景仁宫里,华妃目眦欲裂地瞪着安陵容,可惜事已至此,早已是无力回天。 两日后,丽嫔被废黜了,连带着内务府总管黄规全也被人指证说是收受贿赂任人唯亲,欺上瞒下中饱私囊,被皇上赐死。 丽嫔,进了冷宫,皇上也以皇后身子渐好为由,剥夺了华妃手中协理六宫的权利,让皇后全权掌管后宫。 又过了几日,伴随着到了五月,天气也渐渐热了,皇上又下旨,于三日后,众人前往圆明园避暑,直至秋日里,圣驾才回宫里。 第37章 安陵容的无奈 圆明园的清凉殿里。 安陵容刚刚安顿好,杏儿便端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过来。 “舟车劳顿,外头又热,小主喝一碗吧。” 话音才落,安陵容捧了碗起来,入手是冰冰凉凉的触感,这几日不知怎的,刚入夏就热得极快。 先前马车一路来,她可给闷坏了。 酸梅汤解暑,又是冰凉的,一口下去,安陵容只感觉熨帖了不少。 “小主,小主。” 外头传来水苏欢快的声音,她手里拿着网兜,里头也不知装的什么,鼓鼓囊囊的,进屋后很是兴奋。 “奴婢在外头的竹林里粘了不少知了猴呢,小主要不要炸了吃?” 知了猴? 安陵容有些惊讶,还在琢磨知了猴是不是就是蝉,恰巧水苏手里攥着的一只跑了出来,飞到了安陵容手边的桌上。 “呀!” 宝娟给吓了一跳,飞快后退两步,盯着水苏就骂道:“你抓这些虫子进来做什么?小心吓着小主了!” “……” 安陵容是稍微有点被吓到的,可她看着宝娟这副疾言厉色骂水苏,水苏很快低下头像极了一只可怜的小鹌鹑模样的时候,又有些不忍。 “没事。” 她看一眼宝娟,说道:“水苏年纪小,贪玩也是有的。再者,这清凉殿后头一片小竹林,凉快是凉快,也吵了些,水苏一片好意,快别说她了。” 水苏闻言,眼前一亮,又高兴了起来,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得安陵容一句宽慰,瞬间转换了心情。 “是。” 宝娟收敛起不甘心来,便对水苏道:“是我说得重了些,罢了,你那些东西,你自己收走吧。” “虫子那样可怕,小主怎么能吃?” “是。”水苏有些遗憾,看一眼安陵容,见安陵容神色柔和,这才告退了。 水苏一走,屋内就安静了下来。 安陵容喝完了酸梅汤,瞧一瞧杏儿,又瞧一眼宝娟,总感觉气氛有些古怪,只好让宝娟将汤碗先拿出去。 宝娟一走,杏儿往门口看一眼,终于是说道:“宝娟近来似乎格外喜欢管束水苏。起初奴婢还以为,是水苏新来的规矩不算太好。” “后来瞧着小主对水苏亲厚,恐怕宝娟是心里不高兴了。” “那也难怪。奴婢是小主的陪嫁,菊青是莞贵人送给小主的人,做事稳妥,小主也重用,一下子宝娟就要排到后头去了,可这也无可厚非。” “她本来是老三,如今又多了个水苏,年纪还这样小……” 话到此处,安陵容全然明了。 能不是么? 菊青年纪大,又挂着莞贵人的名头,宝娟自然不好太得罪了,她更无法与杏儿争,这下子只能先拿捏住水苏。 人在宫中,如何能不争呢。 被人比下去,谁知道要面临的是不是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安陵容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水苏,就道:“左右水苏现在也是跟着你的,你得空多护着她。” “别让宝娟欺负了去。还有……”安陵容语气忽然严肃起来,补充道:“若宝娟有什么不妥的行为,也记得告诉我。” “是。” 杏儿认真应了,大约是又怕安陵容不高兴,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来了。 主仆俩聊了一阵,菊青就从外头进来,说是宫外递了家书进来。 “家书?” 安陵容一怔,有些意外。 说实在,她娘亲自从伤了眼睛,做不得刺绣后,几乎也没法子写信了,萧姨娘倒是读书识字,难不成是娘亲托萧姨娘写给她的? “快,拿给我看看!” 安陵容有些急切,拿过家书展开一看,眼睛却又暗淡下来。 不是她娘亲的家书,是安比槐寄过来的。 “听闻吾儿在宫中颇有几分恩宠,不过半载已经晋升常在,为父深以为傲。也期盼吾儿能多多惦念安家,为安家将来做谋划。” “届时安家繁荣,我与你娘日子也能过得更好些。” 信十分简短。 字里行间的,安陵容仿佛都能看出来安比槐在写这封信时候的市侩模样。 什么深以为傲? 多多惦念安家? 无非是希望她能出力,让安比槐能做个更大的官儿罢了! 竟然还提及她娘亲!是想威胁她么!? 真是恶心! 安陵容颇有些烦躁,将信拍在桌上,不想再看了。 “……” 她如此,菊青和杏儿吓了一跳,互望一眼,也不敢说话,菊青犹豫一下,暂且退到了一旁,也就杏儿这个陪嫁胆子大一些,拿起信看了看。 须臾。 安陵容脑子还乱糟糟的,想起生母林秀。 她得宠些,娘亲在家中的日子应该也会稍稍好过些,至少安比槐忌惮她,也会压制着些那位徐姨娘,不至于让她娘太委屈。 她该如何呢? 她虽希望安比槐过得不好,可一旦安比槐真出了事情,以她现如今的地位与恩宠,再加上华妃对她的虎视眈眈,她的日子…… 安陵容不敢继续想了。 还不到让安比槐倒霉的时候。 “小主,你打算怎么办?” 杏儿终是忍不住发问,提醒道:“您要不要回信,问问夫人的情况?” “嗯。” 安陵容颔首,冷着脸走到桌案之前,提笔回了安比槐一封信。 她记得。 再过不久,西南战事将起,年羹尧率军出征,届时松阳县令蒋文庆会在军粮被劫以后临阵脱逃。 安比槐深受牵连,下了牢狱。 那是她从前落入皇后陷阱的开始,也是她那一生万劫不复的开始。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写信道:“入宫已过半载,不知娘亲在家可好。若她能安好,我也能放心许多,万望父亲好好照顾娘亲。” “至于安家之事。父亲,松阳县令蒋文庆如今占着位置,女儿也无甚办法。不过此人无甚才干,更是胆小怕事。” “父亲可召集身边幕僚,好生盯着蒋文庆这厮。只要他有所过失,被父亲抓住,届时取而代之也不是没有办法。” “切记切记,此事关乎安家与父亲前程,父亲不可掉以轻心!” 她写得十分认真,将事情利弊分析个清清楚楚,她想,以安比槐利欲熏心的性子,只要能有机会升迁,一定会认真按照她说的做的。 不过…… 安陵容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将信交给杏儿,叮嘱杏儿过几日再寄出去,免得安比槐等的时日太长失了耐心,反而错过了那一次的关键。 杏儿认真记下,安陵容转头就往沈眉庄住的闲月阁去了。 圆明园中,一路的桃红柳绿。 安陵容沿着小路,躲在树荫底下到闲月阁时,沈眉庄正在看书。 “咦?沈姐姐这是在做什么?” 安陵容稍稍觉得奇怪。 沈眉庄涉猎广泛,也通诗书,不过进宫后诸事繁忙,她也没什么空闲看书,这回倒是有些稀罕。 “随意看看书罢了。” 沈眉庄见安陵容进来,便合上了书页,问道:“外头这样大的天气,妹妹怎的忽然过来了?” 安陵容来这儿,自是为了安比槐的事情来的。 沈眉庄的父亲乃是济州都督,济州距离松阳县不远,安陵容怕安比槐烂泥扶不上墙,便让让沈眉庄家中能帮忙照看一二。 想来这不是难事,打发一两个有能力的幕僚过去盯梢也就是了。 自然,安陵容也不想空口白牙的就这样求人帮忙办事,她想,总归是要把人情还回去的。 就是这会儿,安陵容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一看沈眉庄桌上摆着的,却是一本医书。 医书? 第38章 坐胎药方 沈眉庄,在看医书? 安陵容心里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来,便问道:“沈姐姐在看的是医书?怎么好端端的,看起医书来了?” 沈眉庄见安陵容察觉,倒也并不慌张,只是看一眼采月,采月立即会意,就让屋子里候着的宫女暂时退了出去。 直到四下无人,沈眉庄这才神神秘秘转身,从医书里头拿出一张药方来。 “是照顾华妃身子的江太医给华妃开的坐胎药。” 沈眉庄将方子攥在手里,压低了声音说道:“华妃早年有过身孕,只是因保养不当,孩子没了。听说,那还是个成型了的男胎呢!” “这些年华妃为求一子,一直喝着坐胎药希望能够怀得上一个孩子呢。这安胎药方,我听江太医说,是他苦心孤诣为华妃专门弄来的!” “比宫里寻常太医开的坐胎药方都要好呢!” !? 安陵容大惊失色,怎么这事儿还是发生了!? “姐姐没吃吧?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安陵容匆忙发问,因为太着急,她都抓住了沈眉庄的手腕。 沈眉庄被安陵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她知道安陵容是关心她,便温和地反手握住了安陵容的手,又轻轻抚摸安陵容的手背。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沈眉庄语气温柔,拉着安陵容走到桌前,指着书上的那些药材和药性描述,道:“这药方,是江太医开给华妃的。” “也是他不当心,遗失了一份,被我给捡到了。我本想叫温实初帮忙看看的,谁知这几日,护国公家的老太爷身子不好,他去国公府了。” “那老爷子上了年纪,一时半会儿恐怕他也回不来。我想着龙裔的事情不好耽搁,便想着自己翻着医书看看。” “我看了一会儿,这些药仿佛都是温补身子的,应当是没什么问题。” …… 怎么会没问题! 分明全是问题! 安陵容心中急切,想起从前发生在沈眉庄身上的那些事情,只盼着她不要再重蹈覆辙才好,忙急急道:“姐姐糊涂!” “江太医伺候华妃多年,一向谨慎稳妥,怎的这回好端端的这么要紧的方子就掉到了姐姐手里来?” “到底是他太不当心了一些,还是说是故意的?” “还有温太医!姐姐不晓得,他在太医院也是个没什么地位的,年初一还被安排在手里值班呢,怎的一下子护国公病了,却要他去?” 护国公在朝中虽算不得位高权重,到底是国公爷,皇上一向厚待的,怎会让温实初这种“没什么资历”的年轻太医去,而不是太医院院判章弥? 沈眉庄怔了怔。 她忽然蹙了蹙眉,有些不太高兴。 这么说,倒像她是个傻子似的被人套在套里算计,她分明是仔细查过的。 “沈姐姐……” 安陵容自来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此刻也意识到自己说话说得太急,又改口问道:“姐姐是不是想着,快些怀上龙胎,好在宫中站稳脚跟?” “……” 沈眉庄默了默,约莫是看安陵容认真,也实在是关心她才说那些话的,到底是叹了口气,道:“是。” “华妃如今势大,我听说皇上在前朝又嘉奖了年家。华妃有那样得宠,恐怕将来华妃也少不了封贵妃的日子,到那时我们恐怕更是举步维艰。” “我若能有孕,膝下有皇阿哥做依傍,我们三人再互相扶持,也不必太过于惧怕她了。” 果然。 安陵容早知沈眉庄是这样的心思,也颇为动容,就道:“话虽如此,皇嗣的事情却不是小事。” “那江太医我终究瞧着不好。这样吧,沈姐姐,此事也不急于一时,左右莞姐姐在京中也有关系,你大可让她帮忙在京中找名医看看方子。” “若是稳妥,你再吃不迟,也只是稍稍耽搁两三日工夫而已,算不得什么。可要是有问题……” 安陵容说到这里,眼神变得幽深,又有些担忧地看向沈眉庄,道:“那恐怕是华妃太过于忌惮沈姐姐,已经忍不住动手了!” “咱们万万要小心,不可掉入圈套!” 沈眉庄略有迟疑,她想了片刻,到底是明白了安陵容话中的意思。 也对。 皇嗣的事,不是小事,她要是真的被算计了…… 沈眉庄有些不敢想会如何,便也深吸一口气,道:“你说的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嬛儿!” “……” 看着沈眉庄着急的样子,安陵容哑然失笑。 也罢。 她无奈摇头,便也跟上了沈眉庄。 碧桐书院那头,甄嬛得知沈眉庄和安陵容一起过来,很是高兴。 “我刚让人做了消暑的小菜呢,都还没来得及打发人去叫你们,你们反倒是自己先过来了。” 甄嬛笑意盈盈,说完却见安陵容与沈眉庄神色严肃,旋即递了个眼神给浣碧,等到屋子里只剩她们三人了,才问道:“你们俩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莞姐姐。” 安陵容开门见山,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说,甄嬛脸色变了又变,想了想,就拉住了安陵容与沈眉庄的手。 她认真看向沈眉庄,道:“眉姐姐,此事陵容分析得没错,疑点是有些多,要小心些。” 沈眉庄早就被安陵容劝过了,这时候也没什么腻烦情绪,只把方子递给了甄嬛,道:“如此,就麻烦嬛儿你一回了。” 甄嬛认真颔首,将方子小心翼翼收下,又正色道:“眉姐姐放心,我一定差人办好此事。” “……” 沈眉庄心里闷闷,这下子看着安陵容与甄嬛如此认真的样子,晓得她们是关心自己,那股子郁闷劲儿也慢慢消散。 “罢了罢了。” 她露出几分懒懒的模样来,说道:“知道你们是关心我。真是的,这么紧张,嬛儿,陵容,多谢了。” 沈眉庄也郑重了起来。 起初安陵容反驳她时,她是有些不高兴的,她出身大家,见识也多,自幼庭训也教她许多宫中处世之道,她原以为自己事事都做得极好。 安陵容虽瞧着也是个沉稳妥帖的,沈眉庄却觉得,安陵容或许不比她懂那么多在这宫里的生存之道,且看那回与夏冬春大打出手,沈眉庄便以为太过了些。 现在…… 沈眉庄倒也清楚了。 各人位置不同,选择便也不同,没什么好非要争一个谁好谁坏的。 “沈姐姐言重了。” 安陵容心中多了几分暖意。 她觉得,如此很好。 沈眉庄只要不陷入假孕的风波之中,想来之后的十数年也不会过得那样心如死灰吧? “不过……” 沈眉庄这时候才想起什么来,问道:“陵容,我瞧你刚刚来的时候仿佛有什么事儿,是何事?” “是……” 安陵容想了想,将早就预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就道:“我那父亲贪得无厌,我也不过是敷衍他几句罢了。” “要他安生当几日差事,别再来烦我。不过我也怕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才想拜托沈姐姐找人盯着他。” 她自然不能说她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 沈眉庄一听,也并不怀疑,安家什么情况,沈眉庄与甄嬛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便道:“这是小事。” “回头我修书一封给我父亲,让他安排两个人过去就是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陵容,你若日后还有什么事情,尽管与我说就是。” “是。” 安陵容用力点头,鼻间的酸涩,令她眼眶都红了,这是她只能在梦里期盼的日子,不曾想真的实现了。 第39章 一盆花引发的事故 福常在晋封那日,天朗气清。 晴空一碧如洗,瞧不见一丝白云,像是湛蓝的湖水,倒映在天空中。 皇后兴致极佳,在桃花坞设宴,邀请宫中嫔妃们过去赏花,顺道贺一贺福常在。 安陵容与甄嬛和沈眉庄到得早,便与敬嫔扎堆在一处,观赏着今年花房刚培育出来的极品姚黄牡丹。 敬嫔很是喜欢这些花儿朵儿的,瞧着这姚黄牡丹,便滔滔不绝的与安陵容她们说着。 “牡丹本是花王,姚黄又是其中佼佼者。花开整齐,花型饱满,光彩宜人,气味也是格外清香的。” 敬嫔说着,忍不住凑近过去闻。 安陵容也好奇地看着,她还不知道敬嫔原来对花朵有这般的了解,倒是个增长见识的机会。 恰在此时,外头传来小太监通报的声音,说是华妃来了。 “华妃娘娘到——” 听见华妃的名字,安陵容几人不由的收敛了笑容。 敬嫔也忙不迭回头准备行礼,偏偏她的裙摆一动,也不晓得是碰到了这一盆姚黄牡丹还是怎的,花盆竟是一个不稳,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花盆瞬间摔得粉碎,泥土溅在四周,那朵极品姚黄牡丹也歪倒在了地上。 变故来得极快。 安陵容就站在敬嫔身侧,都没看清楚敬嫔是怎么不小心碰掉那一盆姚黄牡丹的。 “呀……” 敬嫔自己也被吓着了,姚黄牡丹虽常见,可这一朵极品却十分难得,她便心疼地弯腰下去捡。 前头,华妃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似乎是觉得,敬嫔见着她,礼数这样不周全,只顾着一朵花,而这花又是皇后的东西,敬嫔如此作为,自然是曲意逢迎皇后,立时冷哼一声。 “敬嫔今个儿也真是不当心了些。” 华妃语气里满是嘲讽,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略微上挑,讥笑道:“这盆牡丹,甚是珍贵呢。” “待会儿皇后出来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罚你。” “不过敬嫔你也忒殷勤了些,一盆花都这么着紧。这福常在都还没出来捡呢,你倒先捡起来了。” …… 敬嫔手里刚拿起一片瓷片,听见华妃这么说,一下子变了脸色,讪讪立在当场,有些不知所措。 福常在曾是皇后的贴身宫女,而敬嫔,在王府时,曾是华妃房里的一位格格,是伺候过华妃一阵子的。 华妃这么说,自然有把敬嫔和福常在类比在一起的意思,实在是看不起人了一些。 安陵容从前就知道这一桩事情,似乎是那时候华妃借着敬嫔在她房里伺候,对敬嫔颇多折辱。 现在一听这话,安陵容就看着敬嫔半蹲在地上,死死地咬着嘴唇,忍着心中屈辱的模样,十分不忍。 她也跟着蹲了下来,捡起地上的花朵,又拉了拉敬嫔,说道:“皇后娘娘宽厚仁慈,想来不会为了一朵花责罚敬嫔娘娘的。” “再者,敬嫔娘娘也是惜花之人。鲜花飘零落地,这才急急想要捡起来,实在是个温柔的人呢。” 安陵容的话,令敬嫔回过神来。 她丢掉手里的碎瓷片,那手绢遮掩住手上不当心被划伤的口子,拉着安陵容,二人一道站了起来。 “是嫔妾不当心,打碎了皇后娘娘的姚黄牡丹。嫔妾自会像皇后娘娘负荆请罪,此事便不劳华妃娘娘操心了。” 她语气不咸不淡,又带着几分硬气,显然也是忍无可忍了。 华妃并不怕敬嫔,可这话敬嫔说得也没差错,她一下子找不出话来,便将视线挪到了安陵容身上。 安陵容手里还拿着那朵姚黄牡丹呢。 她侧身站在敬嫔身后,脸上露出恭敬模样,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花朵,紧跟着就察觉到了华妃的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 满满的不善,带着恶意,与厌恶。 安陵容心头一跳,眼角余光稍稍上抬之际,身前的敬嫔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挪了挪身子,挡住了安陵容。 不好的目光消失了。 安陵容有些吃惊。 敬嫔,帮她挡在了华妃前头? “敬嫔,你这是做什么?” 华妃语气里的不悦愈发浓了。 敬嫔却不为所动,就这么杵在这儿,十分执拗。 她也是有底线的,一旦触及,便分毫不会再退让。 华妃气得笑了,她刚要说话,皇后来了。 伴随着小太监通传的声音,皇后温和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问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在这儿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 问完,皇后看一眼这满地的狼藉,眉头便皱了起来。 “皇后娘娘……” 甄嬛也是极为懂得察言观色的,生怕华妃那儿一开口,场面就又往华妃那儿倒去,忙不偏不倚的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敬嫔娘娘也是不小心。皇后娘娘,这也是花房献给您的姚黄牡丹,要怎么处置,还是您拿主意吧!” 甄嬛说完,便服下了身子。 安陵容懂得甄嬛意思,这是不给华妃再搅局的机会了,忙也跟着附和道:“还请皇后娘娘拿主意!” 沈眉庄见状,也跟着附和。 华妃脸色铁青,皇后已是道:“原来如此。一朵花,也是小事,敬嫔,你也不用这么着急的,可伤着手了?” 说完,皇后缓缓走到敬嫔跟前来,拉起了敬嫔的手。 敬嫔脸色缓和,本想掩饰伤口,皇后却已经道:“呀,这伤着了可如何是好?剪秋,快去请个太医来给敬嫔看看!” “是。” 剪秋应了,就打发小宫女去请太医。 安陵容也过去陪着敬嫔。 她心中感念。 原来,在她即将陷入危机的时候,还是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帮她的,不存在算计,只是真心想帮她。 她们这头,一股脑的围在敬嫔身边,华妃那儿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华妃发作不成,脸色难看得紧,死死地绷着,强忍着怒气。 福常在倒是一直都规规矩矩地陪在皇后身侧,就是今日本该是她的好日子,现在大家伙儿这么闹腾,她这个刚刚晋封的常在仿佛被人给忘了。 福常在抿了抿唇,视线逡巡之际,忽然就看到了华妃。 “华妃娘娘。” 福常在嘴角闪过一丝笑容来,说道:“说起来,敬嫔娘娘不小心打碎了花盆,说不准也不是她的错儿。” “要知道前阵子花房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整个花房的人都被牵连了呢。哦,还有从前的内务府总管黄规全!” “便是他收受了贿赂,放了花穗、花语两个宫女去害人的吧?” “啧。为了这事儿,花房上上下下可都整顿了呢。里里外外的人也换了,新来的恐怕也不熟悉那儿的事情,这才出了差错,连累了敬嫔娘娘。” 黄规全可是华妃远亲! 福常在话中所指,溢于言表! 霎时间,本就冷冷站在一旁的华妃是彻底忍不住了,怒目看向福常在,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福常在见华妃生气,悄悄往皇后身后缩了缩,嘟囔道:“嫔妾没什么意思,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说着,忽然看向安陵容,又道:“这事儿安常在也是受害者,她也是知道的。安常在,你说是不是?” 第40章 她是华妃眼中钉 安陵容正帮衬着给敬嫔包扎伤口呢,一听福常在提及自己,手里拿着的药粉都差点抖到地上去了。 …… 福常在今个儿是不是高兴过了头,哪壶不开提哪壶? 安陵容头疼不已,深吸一口气抬眸之际,华妃一双凌厉的眼睛已经看向了她,充满了怒意。 她还不想众目睽睽顶撞华妃,然后被赏赐一丈红呢! 福常在能那样说,无非因为身后有皇后护着,可她? 安陵容视线快速扫过甄嬛和敬嫔几人,一下子,她心里有暖意涌起,可眼下她也实在不愿因为一时意气,连累了她们。 “周宁海中饱私囊的事儿,皇上已经定夺。既然处罚了他,那么想来便是他自己错了主意,做了错事。” 安陵容言尽于此。 后头的话,可不能说。 不过,哪怕她都这样了,华妃仍是不依不饶,瞧着她,冷哼一声,又道:“也真是难为福常在了。” “有什么由头,往安常在身上扯。但说来也是,你们二人皆是出身卑微之辈,想来话也是能说到一起去的。” 说完,华妃就轻轻笑了起来。 出身卑微之辈。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饶是她重活了一辈子,早认清了一些事,现在听到这几个字,还是觉得心头针刺似的疼。 “陵容。” 沈眉庄在这时候拉了拉安陵容的手,对着她摇头。 安陵容晓得沈眉庄的意思,没再多说什么,只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仿佛不曾听见似的。 她想,出身卑微又如何呢。 总好过功高震主,最后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她深深看向华妃,心里已经在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了。 直到这个时候,皇后许是看戏看够了,才缓缓道:“不过一桩小事,不必在意。只是么……” 皇后含笑看着福常在,又转头意味深长看一眼安陵容,幽幽地说道:“安常在出身官宦,福常在不过是汉军旗包衣,还是不同的。” “就是她们二人,却有些渊源。” !? 安陵容骤然一惊。 她猛抬头,便见华妃也是满脸疑惑地看向皇后,皇后却一点儿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只慢慢收回了看着安陵容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这才说她备了宴席,邀她们赴宴。 宴席上,安陵容实在是心不在焉。 皇后几次三番看向她的幽深目光都让她心中不安,弄得她几次都险些打翻手上的酒盏,令坐在她身侧的甄嬛担忧不已。 “陵容,你没事吧?华妃她是跋扈了些,但你没有错处,她也是拿你没什么办法的,别怕。” 甄嬛语气温柔,只以为安陵容是被华妃刚刚那副样子给吓着了。 “我没事。” 安陵容只能硬撑着。 她见上头皇后仿佛又和华妃说话了,而华妃似乎也看了她几次,她就觉得头皮麻麻的。 她是不是不该去救福常在呢? 安陵容又后悔起来。 那样,头回请安上也不会出岔子,夏冬春兴许就死了,只不过那样的话,没了人在她和沈眉庄前头挡刀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 “小主……” 安陵容心烦意乱的想了好一会儿都没个头绪,这回她才不过拿起酒盏,杏儿就急急过来挡住了她的手。 “小主都喝了好些了,还是别喝了吧?您脸都红了呢。” 嗯? 安陵容本来还没察觉,听杏儿一提醒,恍然回过神来,动了动脑袋,果然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了。 “光顾着想事情,也没留神竟然喝了这样许多。” 安陵容放下酒盏,便对杏儿道:“你去问问有没有醒酒汤,帮我弄一碗过来吧。” “是……” 杏儿有些不放心地离开了,转身时,她与崔槿汐说了几句什么,不多时,崔槿汐就端了一盘果盘子给她。 “安小主吃些水果吧。” 崔槿汐温柔妥帖,已是先拿了这些帮她缓酒劲儿了。 “好。” 安陵容含笑答应,几块水果下了肚子后,慢慢的才好些了。 临近傍晚,窗外夕阳染红了一整片天空时,宴席结束了。 安陵容被杏儿扶着起来,脚步还微微有些踉跄。 “陵容,你这是……” 沈眉庄这时候走了过来,看见安陵容这个样子,忙叫采月取了披风来给安陵容披在身上。 “我瞧着你颇有几分醉意,要不要先到我那儿休息一会儿再回去?你的清凉殿,离这儿也远。” 沈眉庄说完,甄嬛也跟着附和,道:“是呀。虽说刚入了夏日,夜晚还是凉些的,可仔细着才好。” 面对二人盛情,安陵容也不好拒绝,便跟着沈眉庄一道,先回了闲月阁。 安陵容在闲月阁偏殿小憩了片刻,等到醒来时,沈眉庄已经不在了,屋子里只有杏儿和另外一个有些眼生的宫女。 “安小主醒了?” 那宫女仿佛听见安陵容床榻这边的动静,忙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说道:“奴婢茯苓,是伺候沈贵人的宫女。” “这是沈贵人命人备下的醒酒汤,说是等小主醒了,拿给小主喝呢。” 茯苓? 安陵容只感觉自己仿佛听过这个名字,一时半刻又有点想不起来,接过醒酒汤后,问道:“沈姐姐呢?” “沈贵人身子不适,先去歇着了。” 茯苓回答得滴水不漏,这时候杏儿见安陵容喝完了醒酒汤,便过来道:“小主醒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凑到安陵容耳朵边上,小声道:“沈贵人小日子来啦!刚刚觉得不舒服,这才回去了的,本来是一直守在小主身边的。” …… 小日子来了。 安陵容脸稍微红了红,瞧一眼杏儿,没再说什么,便起身告辞。 闲月阁离清凉殿有些远,安陵容带着杏儿一路回去,穿过蜿蜒曲折的小道,眼看着前头要路过华妃住处了,后头又传来了茯苓的声音。 “安小主,安小主?” 茯苓急急追上前来,安陵容回头看着她,不解问道:“怎么了?” “我家小主有一物要让奴婢交给小主,奴婢浑忘了,现在拿给小主。” 茯苓说着,便去拿,摸索之际,她脸色又是一变,说道:“遭了,奴婢不知道给落在哪里了!” 言罢,茯苓急得团团转,左顾右盼着,在找那东西。 “到底是什么?” 安陵容不免皱眉。 茯苓闻言却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是一个匣子。安小主,您能否让杏儿姑娘陪着奴婢找找?” “要是东西不见了,小主一定会责罚奴婢的。” “小主……”安陵容还没开口,杏儿已是有些不安地看了过来。 夜幕沉沉,这会儿圆明园里头走动的宫人都不多了,她要是走了,那安陵容身边可就没人伺候了。 安陵容看着急切的茯苓,忽而露出个笑容来,对杏儿道:“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就是了。” 第41章 故技重施 宫女茯苓。 安陵容想起来了。 不就是那个被华妃收买,故意拿着带血衣裤出现在众人眼前,好叫皇上发现沈眉庄其实没有怀孕,令沈眉庄背上假孕争宠的那个宫女么! 眼看着杏儿随着茯苓离去,安陵容走到假山边上,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她往四周看了看。 寂静无声,只偶有几声蝉鸣。 她在等待着,华妃那边的人,会有什么动作。 只须臾,安陵容心头一紧,她发觉自己脑袋愈发晕眩,比先前薄醉的时候还要厉害。 是那一碗醒酒汤! 安陵容心中暗暗叫苦,她当时只记得茯苓这个名字耳熟,不曾想起端倪,竟然不当心中了陷阱。 她不动声色,从发间拔出一根簪子来,刺入手臂,一点点没入进去。 疼痛,使她清醒。 安陵容装出晕乎乎的样子,身子往一边歪了歪。 就在这时,假山后头,有个人影,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周宁海! 安陵容透过眼睛的缝隙看清楚了来人,只当做不晓得,还扮出昏迷模样。 周宁海一步步靠近了她,慢慢走,就说道:“唉。安常在,谁让你这样惹娘娘厌呢,奴才也只好辣手摧花咯。” “您到了下头,可别记恨奴才,奴才会给您多多烧纸的。” 说完,周宁海阴恻恻笑着,双手一伸,作势就要将安陵容推到后头的千鲤池里去。 “周宁海。” 安陵容却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睛。 周宁海吓得瞪大了一双眸子,整个人一怔,安陵容却是已经攥住了周宁海的手,将周宁海给拉进了千鲤池里。 “唔,唔……” 池中传来周宁海扑腾的声音,他拼命呼救,企图将圆明园里巡夜的侍卫们给吸引过来。 可惜。 华妃设下这个局,自然是想好了安陵容落水以后或许会呼救,早让人把周围戍守的人给遣散了。 看着在水中扑腾的周宁海,安陵容心中无限平静。 华妃这是,故技重施了啊。 从前是沈眉庄,这回是她。 “周公公且放心。去了那边,我也会给你多烧纸的。就是你可别记恨我,要记恨,该记恨那个让你来做这件事的人。” 安陵容站在岸边,唇角带着浅笑。 她早就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安陵容了。 她目光逡巡着,考虑是不是该找一块大石头下来直接把周宁海给砸下去时,忽然假山后头,窜出来一个侍卫。 !? 那是圆明园里的侍卫,安陵容认得那装扮。 “来人,有人……” 安陵容还想装作自己是刚来,却在看清楚来人容貌之后,怔了怔。 是小鱼。 “是你?” “安小主!” 小鱼看见安陵容,也是惊讶不已,他看了看千鲤池中已经没了力气的周宁海,又看向安陵容,便问道:“小主,这……” “就在那边……” 远处,又有侍卫们的声音传了过来。 安陵容听见,一咬牙,看着小鱼就道:“你若感激我帮了你的情分,便告诉旁人,你是听见我落水后的呼救声才赶过来的。” “别的,你一概不知!” “什么?” 小鱼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安陵容却是朝着千鲤池,纵身一跃。 初夏的千鲤池池水,还有些冰凉。 安陵容不会凫水。 她努力扑腾几下,却是发现自己越扑腾越呛了不少水下去。 一下子,她就冷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小鱼就在岸上,而他仿佛正在脱去外裳,准备下水来救她。 但愿她没有赌错吧。 安陵容微笑着,忍着腿上的疼痛,在晕过去之前,努力靠近了周宁海,将手里攥着的簪子,塞进了周宁海的手里。 扑通。 不远处,安陵容又听见了落水的声音。 “小主,小主!” 仿佛是杏儿回来了,朝着她游了过来,杏儿是会凫水的,安陵容还听见岸上的嘈杂声似乎愈发靠近了。 侍卫们都到了? 临闭上眼时,安陵容转头去看周宁海。 他已经攥着簪子,一点点往千鲤池里头沉去了,面色发白,毫无知觉。 …… 安陵容醒来时,脑子仍是迷迷糊糊的。 她不知道是茯苓那一碗醒酒汤的药效未退还是怎的,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自己成为鹂妃,被关在延禧宫里的日子。 她害怕那样的日子。 “不要!” 她下意识喊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入眼是熟悉的帷帐,是她在清凉殿里的住处,屋内阳光正好,仿佛已经不是她落水的那个夜里了。 “陵容,你醒了!” 床榻边上,沈眉庄与甄嬛站在皇上身后,看着安陵容醒过来的模样,脸上都是露出喜色。 皇上也在床榻边。 “容儿。” 他面色柔和,带着不多的担忧,问道:“你觉得如何?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圆明园的侍卫说听见动静就过来看,便发现你与周宁海都在千鲤池中。” “周宁海!” 安陵容听见这个名字,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往被子里就缩了缩。 这时候,不远处的华妃听见动静,也凑了过来,她脸色难看,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强行辩解道:“昨天晚上周宁海不当值。”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安常在的动静,就过去瞧。真是难为他了,分明也是不会凫水的,还要过去救人,白白丢了一条性命。” 华妃说到这儿,又啜泣起来,撒娇似的看向皇上,说道:“他伺候臣妾也有十余载了,真是可怜。” “可怜?” 沈眉庄回头,看向华妃,语气不是太好,问道:“那为什么陵容的簪子会在周宁海的手里握着?” “陵容的身上,也有被簪子伤了的痕迹。华妃娘娘,到底一切是怎么回事?” 沈眉庄鲜少有这样咄咄逼人的时候,可见今日之事她也是被吓着了,不仅仅安陵容被如此坑害,更是因为推己及人。 安陵容都如此了,焉知下一个会不会轮到她!? “本宫哪里知道!” 华妃柳眉倒竖,瞪着沈眉庄就道:“周宁海与她无甚仇怨,做什么要这样害她!?许是安氏自己不当心落水,周宁海路过,去救了她也说不准!” 一旁。 敬嫔冷眼瞧了一阵,这时候从宫女手里端过汤药来,拿到安陵容的床榻旁边,缓缓道:“周宁海那个跛子会这样好心?臣妾是不信的!” “真要说起来,周宁海与安妹妹没有仇怨,可是,华妃娘娘你呢?昨日桃花坞里,华妃娘娘可是一直针对安妹妹呢。” “你,你们……” 华妃大约是找不到话说了,她指着敬嫔,又去指沈眉庄和甄嬛,最后看向床榻上的安陵容来。 “你们合起伙来冤枉本宫!” 她身子都有些发抖。 “皇上……” 安陵容在这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容儿。” 皇上面露不忍,拉过安陵容的手。 她的手大约很是冰凉,被皇上一双热乎的手拉住的时候,皇上的眼神都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着,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瞥过身后的华妃,闪过失望后,又道:“别怕,你直说就是。” 第42章 华妃?年嫔! 安陵容缩在被窝里的身子也抖了抖。 她啜泣着,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昨日宴会,臣妾有些薄醉,在沈姐姐处歇了一阵,回去时,路过千鲤池,沈姐姐的宫女追了上来,说是沈姐姐有东西要给臣妾。” “杏儿跟着过去拿,臣妾就在千鲤池边的假山上坐着休息。谁知道,谁知道……” 说到这里,安陵容眼中的恐惧愈发浓了,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似的,她道:“黑暗里,有人推了臣妾!” “眼看着要落水,臣妾下意识想去抓东西,谁料臣妾抓住的是周公公的手!” “他跟着臣妾一起落水,臣妾拼命扑腾,眼看着抓到了岸边的假山石,周公公也扑腾了过来,想要来拉臣妾!” “混乱之间,他拔下了臣妾发间的簪子,后来,后来……” 安陵容不敢说了。 她知道,哪怕她不说,诸人心里也有数了。 周宁海想要了安陵容的性命,簪子捅到她身上,最后却不知怎的,圆明园里守着的侍卫被惊动了,安陵容被救了上来,想要杀害安陵容的周宁海,溺毙在了千鲤池里。 “皇上……” 安陵容泣不成声,又道:“臣妾与他无冤无仇,不知他为何要这样来害臣妾,皇上……” 她只说周宁海,一句不提华妃,也不曾提及茯苓的事儿。 她知道。 皇上重用年家,心里对华妃也有感情,若非真的到了触及底线的时候,皇上不会轻易处置华妃。 她不会像甄嬛当初一样,因为怨念皇上的“不处置”而心怀不满。 相反,她表现得越是大度,越是在不经意的时候黯然神伤,反而能让皇上心中充满了愧疚。 这就是皇上啊。 薄情是他,佯装深情也是他。 “周宁海!” 皇上果然怒了。 他一咬牙,手里攥着的珠串也恨恨地拍在腿上,屋内众人不再吭声,只等着皇上的发落。 “皇上。” 安陵容抬眸,拉了拉皇上的衣袖,看着站在后头脸色铁青的华妃,道:“周宁海是个瘸子。” “臣妾想,华妃娘娘要真是想杀了臣妾,应该不会要他来。听闻周宁海从前与黄规全十分要好,也不知他是不是为了黄规全的事情记恨臣妾。” 皇上一愣。 他显然没想到安陵容会忽然这么说,而安陵容也从皇上一愣之后的脸上,看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果然。 她记得不错,西南战事将起,皇上还需要年家,这时候处置华妃,令他为难。 心中藏着冷意与不甘,安陵容继续道:“可华妃娘娘识人不清,从前是黄规全,现在是周宁海。” “皇上,臣妾害怕!” “皇上……” 敬嫔、沈眉庄与甄嬛三人也紧跟着开口,她们虽不懂安陵容为什么忽然改了口风,可皇上脸上神色的变化她们是看在眼里的。 仅片刻,她们也意识到,此番不是扳倒华妃的时候。 但…… 不能扳倒,并不意味着不能重创! 皇上也不是傻子,表面不说,心里却很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纷纷进言,添油加醋。 皇上到底是不能容忍宫里出现这样的事情,回头冷冷看向华妃,说道:“苏培盛,传朕的旨意!” “华妃年氏,褫夺封号,降为嫔!禁足宫内,无宣召不得外出!” 他说完旨意,看向华妃…… 现在,她是年嫔了。 “好好待在你的宫里思过!约束好手底下的人,不许再出来惹是生非了!” 年嫔如遭雷击,身子一歪,竟是晕了过去。 …… 这日,皇上在清凉殿里待了许久,他陪着安陵容,十分耐心,言语间颇有几分歉疚的意思。 看着他如此,安陵容知道,她猜对了,便希望这份歉疚,能维持得久些,让她能更快在宫里站稳脚跟。 直到晌午,苏培盛过来,说是有朝臣找皇上,皇上这才离去。 他一走,甄嬛和沈眉庄就凑了过来,急急问她怎么忽然改了口风。 “这分明是一个对付华妃的好机会!” 沈眉庄有些不甘心。 安陵容耐心解释完毕,苦笑道:“比起西南战事,我一身荣辱在皇上眼里,恐怕算不得什么。” “这回,让她从华妃跌落至年嫔,已是不错了。” “……” 沈眉庄一阵阵的无言,她皱着眉坐在一边,眼神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沈眉庄才感慨一句道:“看着你如今这个样子,说一句刺心的话,我竟觉得皇上的恩宠有些可笑。” “他真是喜欢华妃么?或许不,他只是看重年家罢了。而我们,若有朝一日也是遇上这样的事,他也必会因为他别的考虑,而不甚在意我们。” 说到这儿,沈眉庄怅然叹了口气。 安陵容陡然心中一紧。 她想起了那句话。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沈眉庄呀,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沈姐姐……” 安陵容想宽慰几句,可她想起过去种种,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眉姐姐,快别这么说了,陵容还病着呢,何苦叫她心里也不好受!” 甄嬛及时劝慰,沈眉庄这才挤出一个并不真心的笑容来。 沉默片刻,安陵容忽然想起什么,忙对沈眉庄道:“沈姐姐!方才我没说,你宫里的那个茯苓,恐怕是有问题的!” “什么!?” 沈眉庄大吃一惊,追问道:“茯苓?她怎么了?” 眼看着沈眉庄果然不知道,安陵容又重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 沈眉庄听完,脸色一红,像是气的,一咬牙,道:“不曾想,我宫里也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人!” 她愤愤说完,又看向安陵容,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问道:“你刚刚不说,是怕连累我?” 安陵容颔首。 据她所知,皇上是审问过小鱼的,而小鱼也按照她的话说了,故而众人推测的事情,自然也和刚刚安陵容说的那些差不多。 关于茯苓的,她们自然不知。 而安陵容当时要是说出茯苓来,恐怕华妃会找到机会给沈眉庄泼脏水! “……” 沈眉庄这下,再次长叹一口气,看着安陵容,眼神虽复杂,却更多的是感动。 “谢谢你,陵容。” 她说着,语气里带着几分杀意,道:“茯苓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 “那就好。” 安陵容闻言,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事情到此,她已经满意了。 “小主,刘太医来给您诊脉了。” 杏儿在这时从外头进来,她撩开珠帘后,走进来一个眼生的太医。 看见他,安陵容愣了愣。 而他已经自顾自的自我介绍了起来,他恭恭敬敬,服身道:“微臣刘畚,见过安小主。” 第43章 太医刘畚 刘畚!? 安陵容的困意陡然消散! 他,他怎的会来自己这里? 安陵容一瞬间的惊惶,令甄嬛有些迷惑,她担忧问道:“陵容,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 安陵容收敛住自己的情绪,她打量刘畚片刻,只见此人垂手站着,模样倒是温和端正,看不出是个包藏祸心的。 “只是从前身子不适,一向都是温太医来看的。” 安陵容看向甄嬛,问道:“温大人还在护国公府上么?” “嗯。” 甄嬛颔首,也不曾多想,就道:“孙老太爷好了许多,就是多年顽疾了,还得再养养,便留了温实初在国公府上。” “这刘太医……” 甄嬛回头狐疑看了一眼,约莫也是觉得刘畚眼生,不知医术如何,也不太放心,问道:“刘太医是新来太医院的?” “是。” 刘畚恭恭敬敬,道:“微臣宛平人士,家中原是开医馆的,行医已有四代人。经人举荐,才进的太医院。” 宛平? 安陵容又愣了愣。 从前不是说,刘畚是济州人士么? 也因着是沈眉庄的同乡,这才得了沈眉庄信任。 果真都是假的。 那这个宛平…… 宫里有小主家里是宛平的吗? 安陵容不太记得,只看着那刘畚,决定按兵不动,道:“既是医药世家,想来刘太医的医术也是高明的。” “咳,烦请你帮我瞧瞧。” “小主客气了。”刘畚又立即露出恭敬有礼的模样来,安陵容瞧着他这副从容姿态,也忍不住想,若非知晓他底细,也实在很难对他生出厌恶来。 不过片刻,刘畚拟了一个驱风寒的药方后就去忙活了,沈眉庄与甄嬛又陪着安陵容说了一会儿话,安陵容喝药后困意渐渐浓了,她们才离开。 只三五日,安陵容在清凉殿里将养着,身子便也好了起来。 她的病好得快,刘畚渐渐也不来她这儿请安看诊了,安陵容反正也不愿看见刘畚,唯恐他是冲着自己来的,故而心情还算不错。 就是…… 这日杏儿回来,告诉安陵容,刘畚得了个好差事。 “这些日子温太医不在,夏常在总是嚷嚷着身子不适。皇上原本是让太医院的院判,章弥章大人去给她瞧的。” 杏儿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不屑道:“可她闹腾得厉害,哪里是太医能医得了的?不过是希望皇上能多去她那儿罢了!” “后来也不知她从哪儿听说,小主您落水后病得厉害,被刘太医几服药就给治好了,便嚷嚷着也要叫刘太医给他保胎!” “这刘太医也真是个殷勤的人儿,去了夏常在那里几回,夏常在还真的就不闹腾了,果然有本事。” “后来夏常在听说,这刘畚乃是宛平人士,与夏常在祖籍是一处人呢,便对那刘畚愈发亲厚了些。” “噗……” 安陵容彼时正喝茶。 原来,宛平的用处,是在这儿啊! 她听杏儿说完,险些一口茶直接就给喷了出来。 “咳咳……” 她强自忍住,便呛着了。 “小主?” 杏儿吓了一跳,忙拿手帕过来给安陵容擦拭,问道:“小主没事吧?” “没事。” 安陵容摆摆手,她想笑,又觉得啼笑皆非,还是问道:“夏冬春,真要了刘畚过去给她安胎?” “是!” 杏儿颔首,认真道:“听说刘太医千金方也是不错的。夏常在原本总说不舒服积食,吃了刘太医几服药,仿佛好了不少。” 积食。 安陵容眼眸一动,将手里的茶盏放到一旁。 能不积食么? 有皇后让福常在送去的那些好东西,夏冬春每日进补着,原本就丰腴的身子日渐臃肿了。 五个月的肚子,活脱脱有六七个月那么大,她便高兴地去问温实初,她是不是怀了双胎呢,可惜不是,还把温实初冷汗都给吓出来了。 “微臣与小主说了,饮食要节制,不可多吃,不然孩子太大,生产艰难……” 温实初苦口婆心,奈何夏冬春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说:“我要为皇上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阿哥呢,你懂什么!” “……” 温实初也是个软和性子,不好和夏冬春争,好好说夏冬春又是不听,一来二去的,夏冬春肚子便愈发大了,尤其是温实初近半个多月都不在以后,更是如此。 沉默片刻,安陵容对着杏儿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既是夏冬春自己想要刘畚,那之后的事情,就再和咱们没有关系了。” 安陵容才不至于那么好心去提醒夏冬春呢。 那样的人,自己是一丝怜悯也无,温实初不再帮她安胎,这个安陵容从前担忧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了。 不牵连自己,谁会去管夏冬春的死活呢? 想着,安陵容瞧着外头天色不错,正欲唤了杏儿出门走走,却见门口甄嬛与沈眉庄急匆匆进来了。 “陵容!” 甄嬛面色古怪,而沈眉庄则是阴沉着脸,直到进屋在安陵容身侧坐下,也都是一直一言不发。 …… 看着她们如此,安陵容心中咯噔一下,已是意识到了什么,便对杏儿道:“让伺候的人都出去吧,你在门口守着,让她们别靠近。” 这是十分小心谨慎了。 杏儿认真颔首,不一会儿她出去带上门,屋内就安静了下来。 偶有滴漏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安陵容拿了一碟子绿豆糕上来递给沈眉庄,便道:“沈姐姐瞧着不太高兴,先吃些绿豆糕降降火气吧。” 她说着,又看向甄嬛,问道:“莞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吃什么劳什子绿豆糕!” 沈眉庄此刻已经没有了平时的好涵养,脸一红,就骂道:“她好厉害的手段,果真是用皇嗣的事情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陵容,嬛儿,若非你们机警,又劝我,恐怕我已经着了她的道!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假孕争宠,一旦被戳破…… 沈眉庄不认为皇上会念在他们之间那点子可怜的情谊上绕过她,而她一旦无法自证清白,她自己就罢了,沈家也会受到牵连! 沈眉庄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了。 甄嬛给她轻轻抚着后背,柔声劝慰几句后,看向安陵容,解释道:“我母亲递了家书给我。” “那药方,她反复找信得过的名医都看过了。说是服用以后,短期内月信不会来,也会出现些类似有喜的症状。” “年嫔那头,恐怕是想要让眉姐姐误以为自己有喜,之后再找机会戳穿,一举扳倒眉姐姐了。” “陵容,还好你那日过去察觉不对,及时告诉了我,不然……” 不然的下场,安陵容心里清楚。 她看着眉目发冷,还兀自咬着牙,攥紧手,指甲都要嵌入手心的沈眉庄,伸手过去,拢住了沈眉庄的手。 沈眉庄的手湿腻腻的发冷,却又带着三分温热的液体,安陵容陡然一惊,低头看时,只见沈眉庄手心里已有细细血珠。 “沈姐姐!” 安陵容忙拿了手帕包裹住沈眉庄的手,唯恐她再气坏了身子,劝道:“当务之急不是生气,是想法子反击!” “对。” 甄嬛十分冷静,思索片刻,附和道:“她既是设了局,想必也预备了眉姐姐你落入套中之后的事情。” “现在你一时间没有反应,指不定她那里已经起疑了。是时候想个对策,好叫她知道,自食恶果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44章 眉庄有喜? 甄嬛一语中的。 安陵容手中握着的沈眉庄的手,便也渐渐舒缓,不那么抑制着一腔的怒意了。 沈眉庄的表情愤怒而又苦涩,良久才吐出口浊气,道:“真是叫你们看笑话了。我被人这样算计,气得糊涂了,反倒还要你们来帮我想办法。” “哪里的话。” 安陵容小心拿了药粉,一点点倾倒在沈眉庄的手心里,柔声道:“咱们三人体同一心,有什么事儿,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更何况……” 安陵容眉眼弯了弯,道:“若是我,这种时候,也不比沈姐姐好多少,只怕是要气得上去抓花她的脸呢。” 她这话一说,沈眉庄反倒是气得笑了笑,反手拢住安陵容的手,道:“你呀!” 沈眉庄知道,安陵容是为了安慰她,安陵容冷静聪慧,怎会如此做呢? 是她从前有些时候,对安陵容的想法,局限了些。 自然,如今的安陵容其实已经不必去讨好谁了,她这般,是想弥补那些看似过去了,实则留在她心里的愧疚。 她到底是对不起她们的。 前世欠的账,不会因为这一世不曾发生过她就忘记了,她会背着这些账,好好偿还,才算是对得起上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清凉殿里,三人攀谈足足一个时辰。 安陵容早盘算过“假孕”这事儿该怎么应对了,现在一提出,与甄嬛反复商量修整后,计策也就敲定了下来。 沈眉庄那儿,却有些疑惑。 “既是喝药导致的我误以为自己怀孕,那太医院那头势必还要有个说我有孕的太医才是,这人……” “是刘畚。” 安陵容见沈眉庄迟疑,忽然讥诮一笑,意味深长道:“她也真是本事通天了。内务府少了个黄规全,她还能安排人进来太医院。” “可惜,她现在自身难保,之后的事情出些纰漏,也是应该的,是不是?” “刘畚?” 沈眉庄惊疑片刻,似是不太确定,转而去看甄嬛。 甄嬛颔首,认同道:“现在太医院里,不过一个院判章弥和二江罢了。章弥为人清正不好买通,二江咱们自是不信的。” “反倒是刘畚,他连难伺候的夏冬春都伺候的满意极了,医术便也算得上有目共睹,由他来说眉姐姐你有喜,自然很难让人怀疑。” “那……夏常在那头?” 甄嬛想到这里,抬头有些吃惊地看向安陵容,道:“她竟想一石二鸟!?” 利用刘畚,不仅除掉夏冬春肚子里的孩子,同时设计陷害沈眉庄! “何止?” 安陵容嗤笑一声,缓缓道:“那日桃花坞,敬嫔规矩礼仪一向也是出挑得好,何故不小心会碰碎那一盆花?” “年嫔掌管后宫多年,少了个黄规全也算不得伤筋动骨。她恐怕在宫中不少地方都安插了她自己的人。” “在给皇后的极品姚黄牡丹的花盆上动手脚,刻意缺胳膊少腿的,要是不当心碎了,皇后心里不高兴不说,打碎花的人也会被皇后不喜。” 自然,知晓一切的年嫔是不会靠近那牡丹的,只消远远站着看戏就是。 而那日,皇后也的确因为那一盆姚黄牡丹被敬嫔打碎,心中颇有几分不悦,眼睁睁看着年嫔羞辱了敬嫔好一阵子才出言劝阻的。 这些细枝末节,每当安陵容事后回想,都会脊背发凉。 年嫔,当真可怕! “……” 三人沉默良久,心中对于要对付年嫔的事更是有了更深的决心,临走前,甄嬛终是不忍道:“夏冬春也是可怜。” “但愿咱们能找到机会早些揭发刘畚,她的孩子……” 说到这里,沈眉庄拉了拉甄嬛,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嬛儿,你的心还是太善了些。” “夏冬春若失去孩子固然可怜,但你别忘了,是她自己要刘畚去她那里伺候的。蠢人,在这后宫,必不会有好下场。” “偏她又有孕在身,这不是活靶子么?” 甄嬛闻言,动了动唇,有话想说,可面对沈眉庄坚决的眼神,到底是说不出来了,只好回头来看安陵容。 安陵容却没有反应,只是对着二人笑笑,她们便知道,安陵容是认可沈眉庄的想法的。 无奈,甄嬛也只好被沈眉庄拉着离开清凉殿了。 看着她们远去,安陵容唇角扬起个笑容来。 还好。 现在的甄嬛虽还保持着几分善良的本心,倒是历经这么多事情的沈眉庄已经看透了这宫里的本质,比她意料之中的要好些。 她原本还以为,在夏冬春那头,她会多费一些唇舌,叫她们不必在意那么多夏冬春呢。 反正…… 哪怕没有刘畚,皇后在,夏常在那一胎的下场都是不会好的。 三日后的闲月阁里。 沈眉庄以“得了皇上赏赐的一幅吴道子真迹”为由,邀请大家伙儿过去赏画,谈笑间忽然胸闷恶心,很快就命人传了太医。 来人果真是刘畚。 一诊之下,刘畚宣称沈眉庄已经有孕一月,皇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悦,赏赐沈眉庄不少好东西之余,还给沈眉庄拟了一个封号,便是惠贵人了。 “恭喜惠贵人!” 宴席之上,安陵容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惊喜之色来。 沈眉庄对她笑笑,笑容之中,还藏着几分冷意。 曹贵人在旁,也是连连道贺,末了也不忘对几人道:“再过几日,便是温宜的生辰了。近来宫里喜事连连,还望妹妹们不要吝啬捧场才是。” 一旁,皇后闻言也是露出了大方的微笑来,对曹贵人道:“温宜生辰,皇上的意思自然是要大办的。” “届时皇亲国戚们皆会到场,你们回去以后,也好好准备一下吧。” “是。” 诸人纷纷应了,再用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看着沈眉庄,说几句不情不愿的恭喜话以后,才渐渐从闲月阁里头散了。 五日后,温宜生辰。 九州清晏那头,早早王公贵戚们都到了。 安陵容入席时,见到了多日不曾出门的年嫔。 比起之前,她有些消瘦,可眼里的凌厉依旧,尤其是在瞧见安陵容来了以后,立即就看向了她。 “年嫔娘娘吉祥。” 安陵容依照着规矩,恭恭敬敬对着她服身,在说“年嫔”二字时,尤为咬重了一些语气。 第45章 请安常在弹唱菩萨蛮 年嫔勃然大怒。 她柳眉倒竖,盯着安陵容,厉声骂道:“小人得志!” “小人得志?” 安陵容颇为不解,神色却愈发温柔了,与年嫔此刻的愤怒大相径庭。 她徐徐道:“嫔妾实在是不知,小人在何处呢?嫔妾为人光明磊落,从不行那等子害人的事情,自然不是小人。” “是啊。” 沈眉庄听了,也亲厚地挽过安陵容的手,看着安陵容,一唱一和嘲讽年嫔道:“害人的人,才是小人呢。” “可这小人究竟是否得志,就未可知了。” 年嫔可不得志。 “你们!” 年嫔气得不轻,竟咳嗽起来。 她身边的宫女颂芝见状气不过,就道:“惠贵人与安常在这般言语,对咱们娘娘也太无礼了一些!” “无礼?” 安陵容反唇相讥,问道:“我们礼数周全,哪里无礼?倒是你一个婢女,贸贸然插嘴进来,这才是失礼!” 颂芝一下被噎住,气得眼眶通红。 就在这时。 外头,有内监尖细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 安陵容三人一回头,便见皇上与皇后,还有敦亲王夫妇一齐进来了。 “臣妾见过皇上,皇后,敦亲王。” 殿内的人都起来行礼。 皇上今个儿心情颇好,进殿时一直都是笑吟吟的,这会儿便招招手,叫曹贵人抱温宜过来给他瞧瞧。 谁料皇上那儿温宜才刚刚抱在手里,敦亲王却冷哼一声。 这冷哼来得突兀,不由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就连皇上也是压着不悦,问道:“十弟,怎么了?” “华妃娘娘怎的坐在这里?” 敦亲王看向年嫔,皱眉道:“位次竟还在敬嫔之下。皇上,年家一门为国效力,可不能这般对待华妃娘娘。” !? 安陵容呼吸猛的一窒。 敦亲王,也实在是太跋扈了一些! 华妃!? 她早就是年嫔了,敦亲王身为皇室宗亲,怎会不知道这件事? 还在这儿一口一个华妃的,可不就是想为了年嫔鸣不平么? 安陵容看向皇上。 皇上笑意已经全部收敛,他顺势把温宜还给曹贵人,对敦亲王道:“世兰做了些错事。” “朕已经褫夺了她的封号,降为嫔了。” “再者,前朝与后宫本该互不干涉,年家若在前线立了战功,朕也自然会奖赏他们的。” 敦亲王撇撇嘴,显然对皇上的话并不满意,又是一抖胡子,说道:“臣弟记得,华妃娘娘总是仪态万千的,今日却这般憔悴。” “宫内华妃娘娘若是过得不好,想来宫外年大将军也不会安心。此事,皇上还得细细思量才是。” “……” 皇上不说话了。 他表情冷峻,与敦亲王对视着,二人竟是一点儿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气氛便在此刻凝滞了下来。 安陵容心跳如雷,她是万万没想到,这敦亲王竟然狂妄至此,敢随意插手后宫之事,还有他与年家,都这般亲近了么? 真是自取灭亡啊。 皇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她不动声色垂首站着,只默默的。 很快,年嫔看看皇上,又看看敦亲王,却是先慌了的那一个。 “皇上……” 她笑容勉强,先给敦亲王使眼色,又对着皇上温柔笑着,她道:“臣妾管束下人不力,是出了许多的纰漏。” “这些日子,臣妾每日都在寝殿思过,每每想起那些事,实在是悔不当初。还请皇上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原谅臣妾这一次吧。” 她说得婉转,到后头嘤嘤哭泣起来,做得一副好不可怜的模样。 见状,皇上僵硬的脸色稍有缓和。 他看向年嫔,问道:“你真的知错了?” “是……” 年嫔忙不迭颔首,又拿了手绢擦拭眼泪,哭哭啼啼倾诉了好一番的衷肠。 皇后看不下去了。 她面有疑惑,拉了拉皇上的衣袖,道:“可皇上贬斥的旨意才下不久,如此朝令夕改,会否让人不服?” “再者,安常在落水也病了好一阵子,实在是可怜。” 皇后的长吁短叹,令周遭不少嫔妃都是点头表示赞同。 谁又愿意看着年嫔复起呢? 后宫苦年氏久矣,这安生日子才过了不足一月,又要回到看着年氏脸色过活的日子了!? “也罢。” 皇上大抵也是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他看一眼年嫔,道:“再思过些时日吧。” 说完,皇上走了。 年嫔满眼的期盼瞬间消散,只剩下了失望,而这些失望,也在周围人看笑话的目光之下,变成了怨毒。 宴席,在皇上皇后与敦亲王夫妇落座后便开始了,歌舞无趣,安陵容看得兴致缺缺,索性一边吃着面前小食,一边看着殿内众人。 年嫔似乎一直不太高兴。 曹贵人频频对着她使眼色,二人仿佛有所图谋。 端妃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她缓缓步入,一直搀扶着侍女吉祥的手,一路进来,她的视线不过稍稍在落座的嫔妃们身上逡巡,立即就瞧见了年嫔。 二人目光触及在一处,端妃深深一笑,年嫔脸色便是一僵。 年嫔发作不得,而端妃仿佛对年嫔如今的遭遇也并没有太多置喙的意思,她刚一转头,也不知想在殿内找什么,一下就看到了甄嬛。 端妃目光一滞,只片刻就缓和过来,朝着上首的皇上道:“臣妾恭喜皇上,又得佳人了。” 皇上笑而不语,甄嬛则是稍稍感到莫名,皇后意味深长道:“端妃长年累月不见生人,所以还是保留着当年的眼光呀。” 端妃默然,她再转头,这回终于是瞧见了温宜。 原本端妃还冷淡如高山积雪的脸上,终是融化开来,露出温柔且留恋的目光来。 她是那样喜欢孩子。 安陵容想,那也难怪,那时甄嬛在想了法子要了曹琴默的命以后,叫端妃得了温宜在膝下养育,端妃便几乎事事帮衬甄嬛。 “那便是端妃么?” 甄嬛在这时与沈眉庄和安陵容窃窃私语,低声道:“瞧着是端庄大方的,听说也是将门虎女。” “不曾想,与年嫔却是截然不同。她刚刚那话……” 甄嬛直觉敏锐,她看出了端妃说完话后,皇上与皇后神色间细微的变化。 故而那话,令她总有几分在意。 “……” 沈眉庄略回答了几句,大约是说起端妃的一些事,安陵容则是心情复杂,不知该说什么好。 端妃自然是看出来了,甄嬛肖似纯元皇后。 这是个残酷的事实,尤其是在甄嬛将一片真心交付出去,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个替身的时候。 “我……” 安陵容犹豫着想开口。 “我想出去走走。若是皇上问起,便说我即刻就回来。” 甄嬛却露出恹恹的神色来,仿佛是这阁殿里头实在是太闷,十足的少女心性,仿佛已是迅速忘了先前她们还在琢磨的那事儿。 “……” 安陵容来不及说更多的话,眼看着甄嬛已是坐不住起身,只好叮嘱道:“那姐姐小心些,快些回来。” “好。” 甄嬛飞快答应了,离去的脚步也是欢快的,安陵容都不确定她是否听清楚了自己的叮嘱。 还真是喜欢在宴席上偷偷溜出去玩呀。 安陵容无奈笑了笑,还是规规矩矩坐好吃小食。 “唔,这糟鸭真不错!” 她低头含笑,自顾自便吃了起来。 觥筹交错,酒过三巡。 安陵容吃得无趣,眼看着敬嫔似乎也觉得无聊躲懒出去了,才一抬头,曹贵人便刚好走了出来。 “宫宴难免刻板,倒不如让宫中姐妹各展所长。写好各自长处抓阄,无论大家表演什么,她都奉上一串她自个儿做的珠络。” 皇上本也有了三分薄醉,一听这话来了兴致,底下的诸多嫔妃们难得能有机会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也都是跃跃欲试。 最先是皇后。 安陵容正襟危坐,仔细瞧着曹贵人。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果然攥着好几张纸条,她道:“请皇后娘娘墨宝,亲手书写一个寿字。” 啧。 安陵容心中嗤笑,已是懒得再看。 与她一般无二的,是端妃,在皇后写完这个字后,已是起身告退离去。 就在这时。 安陵容原以为,曹贵人该拿出早已藏在袖中,原本打算让甄嬛出丑的那一张“惊鸿舞”字条时,曹贵人却提到了安陵容。 “请安常在,弹唱菩萨蛮。” 第46章 安陵容晋柔贵人,年嫔复位年妃 请安常在,弹唱菩萨蛮。 !? 安陵容愣在当场。 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 而且…… 曹贵人选中的,还是菩萨蛮。 “这……” 沈贵人在这时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安陵容,约莫是觉得安陵容没把握,便含笑道:“臣妾听闻,扬琴里《菩萨蛮》一曲难度极高。” “哪怕是擅长扬琴的乐师都未必能够弹好,陵容她……” 话及此处,沈眉庄也不免回头来看向安陵容,似是还想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安陵容早已是满心的苦涩了。 菩萨蛮,她如何不能唱得呢? 甚至还唱得很好,好到,能有从前纯元皇后的七八分了。 但这却并非她所愿。 她还在犹疑,皇后也是忍不住道:“皇上,这首歌……” “臣妾可以。”望着皇后的目光,安陵容忽然就站了出来。 替身又如何? 她再入宫闱,不过是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她不在乎与皇上是否有恩情,她只在乎自己是否有恩宠。 安陵容对着沈眉庄颔首,示意她安心,又叫杏儿回去取了她的扬琴过来,只片刻,她已经在了这宴会厅的中心。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歌声悠扬婉转。 安陵容不再刻意模仿从前学来的纯元皇后的唱腔,只以她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诠释她心目中的这首歌。 【懒懒地无心去描弯弯的眉,迟了好久才起身梳理晨妆。】 【照插花时前镜对着后镜,镜里镜外都是花的倩影。】 她仿佛成了歌声中柔婉的娇美少女,回到了那天真无邪的快乐时光,只晓得对镜梳妆,描摹自己的美丽容颜。 一曲终了。 安陵容满意的扬起一个笑容来,她十分自信,今个儿就连琴艺仿佛也跟着提升了许多似的。 皇上也呆住了。 他望着安陵容的目光,如望穿秋水,仿佛透过那歌声,再度重温了那个多次在他梦境里出现的人影。 她们分明唱的是一样的曲子,歌喉与唱腔却是截然不同,而曲中的柔情,又是那样相似。 “此曲称得上是天籁了。” 沈眉庄喜出望外,她赞叹道:“听过陵容的歌声与琴声,当真是三月不知肉味了。” “皇上……” 皇后面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古怪,她深深看一眼安陵容,才道:“安常在的这首歌,十分特别啊……” 特别么? 安陵容唇角带着得体的笑容,看向曹贵人。 曹贵人双唇紧抿,眉头也拧在了一起,显然是没想到,她苦心孤诣挑了首扬琴里最难的曲子,安陵容竟也能弹唱得这么好! 不是说安常在琴艺不佳,时常自己一个人躲在宫里偷偷练习么? 怎的安陵容现在能技惊四座! 曹贵人忍住心中郁闷,又顶着来自年嫔的愤怒,只能想方设法转移话题道:“是啊。安妹妹的歌喉,当真是宛如天籁呢。” “瞧,就连莞贵人也听得呆住了呢。” 甄嬛? 安陵容心头一跳,几乎忘记了这回事。 她转头去看甄嬛,甄嬛也正好看着她。 甄嬛唇角的笑意稍稍有那么几分牵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皇上因为自己而有的失神反应令甄嬛有些哀伤。 但甄嬛收敛得很快,只片刻笑容也真诚了许多,她道:“陵容的歌喉,自然是极好的。” “容儿,你当真是叫朕惊喜。朕从前只知道你歌喉甚好,不知道竟是这般……” 这般与她有着相似的地方。 说到这里,皇上的语句顿了顿,片刻才道:“如此歌喉,实在不可辜负。传朕旨意,晋封安常在为贵人。” “赐号,柔。唯有此字,方能配得上容儿在歌声中的柔情万千。” “恭喜皇上,恭喜柔贵人……” 溢美之声犹在耳畔,安陵容宠辱不惊,施施然行礼后,已经回到了她的座位上了。 而这时,敦亲王再次不合时宜冷哼一声。 “歌声虽好,琴技却生疏了些。柔贵人此曲,在本王看来,也只不过能称得上尚可而已。” 琴技生疏。 安陵容听见敦亲王的评价,丝毫不恼,她的扬琴本就是才捡起来不久的,能做她歌声的陪衬本就是锦上添花,自然算不得太好。 只不过…… 安陵容见皇上仿佛又露出几分对敦亲王的不悦来,便服身对着敦亲王道:“各花入各眼。” “嫔妾弹琴唱歌,是为皇上。王爷若觉不好,听闻王爷府上也养了歌姬舞姬,想来自是可以叫她们弹奏些王爷喜欢的曲目。” 她才不吃敦亲王这套呢。 真真是脸大,又不是弹给他听的,在这儿评头论足反倒招人讨厌! “……” 敦亲王被安陵容这话一噎,气得还想嘲讽两句,却已是被他的福晋给拦住了。 而宴席这头,安陵容珠玉在前,曹贵人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兵行险招让甄嬛跳一支惊鸿舞。 毕竟若无惊鸿舞,便也没了待会儿年嫔的楼东赋了。 甄嬛也如安陵容意料之中的一样,惊鸿舞跳得极好,只是……安陵容总感觉,这一次的舞蹈,比起从前,总要略逊色了几分。 安陵容不知问题出在哪里,只是想着,自她重活一次后,本来许多事就发生了改变,这一点小小插曲,其实也不那么紧要了。 惊鸿舞结束,年嫔便有些啜泣。 一问之下,她吟诵楼东赋而出,颇为感怀。 楼东赋是梅妃被幽禁上阳宫所写,与如今年嫔的处境,是一般无二的,她向来鲜少读书,现在只觉得读书修身养性,实在是知道之前自个儿错了,恳求皇上原谅。 皇上很是动容。 今日几番歌舞下来,加之温宜生辰,敦亲王也缓和下脾性来,做小伏低的帮着年嫔说了几句话。 皇上叹了口气,便道:“罢了。你既是知错,朕还是给你一个机会。传旨下去,年嫔复位年妃。” “多谢皇上!” 年妃喜不自胜,又拿起帕子擦拭眼角。 第47章 安陵容的盛宠 宴会散后,安陵容邀甄嬛与沈眉庄一道去清凉殿。 “我让菊青一早做了酸梅汤。沈姐姐有孕在身喜欢喝酸的,不如去我那儿坐坐吧?” 安陵容微笑说着,又看向甄嬛,道:“莞姐姐不喜欢吃酸的,若不想喝酸梅汤,我那儿还有绿豆糕。” 她说完,往九州清晏的殿内看去。 年妃正扶着曹贵人的手出来,远远望着她们这个方向,眼神尤为复杂。 深邃的恨意,夹杂着眼看着猎物即将一步步走进自己陷阱的得意。 “好。” 二人应了,安陵容便收回了目光,三人一道回去清凉殿。 关上门后,酸梅汤与绿豆糕就都端了上来,安陵容看着神色各异的两人,示意杏儿先出去守着,就道:“炎炎夏日,咱们看了一场戏,自己也跟着唱了半场戏。” “这戏不精彩,又让人觉得烦躁,两位姐姐还是喝点儿,去去火气吧。” 安陵容说的自然是年妃复位的事情。 “她当真是厉害!” 沈眉庄心中恨极年妃,此刻便道:“有敦亲王帮她说话,她还有那楼东赋,竟是这么快又成了年妃!” “西南战事将起,若年羹尧大胜而归,岂非她又要重回华妃的位置?” “我可真是恨,我没有那样好的一位哥哥,能在前线奋勇杀敌!白白便宜了贱人!” “姐姐冷静!”安陵容将手搭在沈眉庄的手上,暂且按捺住她的手背,就道:“今日我可瞧见了。” “曹贵人手里攥着好些字条呢。恐怕我的菩萨蛮,还有莞姐姐的惊鸿舞,都是她们刻意准备好的。” “不然,若无惊鸿舞,又哪里来的楼东赋?” 沈眉庄闻言一惊,她并没有留意这个细节,现在看看安陵容与甄嬛,庆幸道:“还好你们应对得宜,不然又中圈套了。” 话音刚落,安陵容还想说话,屋外杏儿敲了敲门,道:“小主。苏公公来了,说是皇上给您的赏赐。” “让他进来吧。” 安陵容略坐正了些身子,门一开,苏培盛就带着一群小太监鱼贯而入。 小太监们手里都拿着托盘,上头满满当当的都是赏赐,他一进来,瞧见三位小主都在,打了个千儿就道:“奴才见过三位小主。” “柔贵人,这些是皇上的赏赐,皇上还说,他晚些时候会过来。” “好。”安陵容顺势给了苏培盛打赏,苏培盛收下后顺势服身,道:“奴才告退。” 一下子,原本稍有几分简朴的屋子,就被摆满了东西。 安陵容叫杏儿待会儿再进来收拾,转头一看甄嬛,甄嬛瞧着那些东西时,眼中的情绪稍稍有些复杂。 “莞姐姐!” 安陵容莫名心头一跳。 她知道的,现在的甄嬛,是很喜欢皇上的。 “陵容。” 甄嬛闻言,看向安陵容,却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在这后宫,若无恩宠,日子恐怕艰难。” “你能得到皇上喜欢,很好。” …… 安陵容默了默。 她知道,甄嬛这话既是真心,又有些违心,她犹豫着,还是握住了甄嬛的手。 “姐姐,谢谢你。” 甄嬛颔首,到底也笑了。 “瞧你们。” 沈眉庄有些“看不下去”了,撇撇嘴,打圆场道:“这后宫里,总有人得宠。如果是旁人,我还怕她们还害我。” “陵容,嬛儿,可若是我们三人,那倒也没什么,总归是要互相扶持的,一夕长短并不紧要。” 三人将话说明白,一时仿佛也没了心结,酸梅汤下了肚子后,安陵容心中的暑热也消散了不少。 她不怕年妃复起。 反而,她还在等着猎人与猎物,身份发生转换的那一天呢。 傍晚时,皇上来了清凉殿。 他神色间带着些疲惫,安陵容叫杏儿奉上酸梅汤后,皇上一饮而尽,才拉着安陵容坐下。 “朕以前倒不察觉,你这儿的酸梅汤仿佛比别处的都要好喝些。酸酸甜甜,十分清爽。” 安陵容被夸得甜甜一笑,解释道:“宫里寻常酸梅汤,都是从太医院抓的药方回去熬制,那都是药材,总归味道里都带着点儿药味似的。” “臣妾的,是自己烹制的,又特意调弄过口味,自然好喝一些。” “外头太阳还大着呢,皇上这么一路过来可给晒着了,喝一碗去暑解乏正好。” 皇上闻言颔首,拢住安陵容的手,十分满意,道:“还是你蕙质兰心,懂得弄这些东西。” 一连几日,皇上都往安陵容这儿来。 他对那日的菩萨蛮念念不忘,时常叫安陵容挑了曲目来唱给他听,安陵容便一手扬琴,再配上歌喉,一时之间在圆明园里风头无两。 这日,难得一场雨后,扫去了圆明园里接连的酷热,安陵容清早带着杏儿准备出门去摘些荷叶做荷叶鸡吃。 来到湖边时,她意外瞧见了同样出来赏荷的齐妃与富察贵人。 安陵容皱了皱眉。 这两人,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她叹一声,今个儿兴许没机会去摘荷叶了,便想着离去。 “哟,那不是柔贵人么?怎的瞧见我与齐妃娘娘了,却打算走呢?” 富察贵人抑扬顿挫,且带着嘲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安陵容只得停住脚步。 “齐妃娘娘,富察贵人。” 安陵容走过去服了服身,齐妃正百无聊赖,看上去心情也不是太好的样子,看见安陵容走近,愈发没好气了起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近日最得皇上喜欢的柔贵人。” 齐妃撇撇嘴,富察贵人也跟着帮腔,看向安陵容,问道:“怎的妹妹有闲暇出来走动?这些日子圆明园里夜夜笙歌,我还以为妹妹会忙得没空出来呢。” 说着,富察贵人好似长吁短叹似的,又道:“不像我,长日无聊,也就只能出来走走打发时间了。” …… 的确是无聊。 也唯有如此,见着她了,才想着非要说嘴几句,像是要发泄似的。 安陵容心中这么想,倒是不卑不亢,道:“雨后天晴,自然是要出来走走的。况且这湖边景色极好,齐妃娘娘与富察姐姐若是喜欢,可以多看一会儿。” “不过我还有事,就不留在这儿,叨扰两位了。” 她说完,服身就走。 走出去很远了,身后还有议论声传来,是富察贵人的,她不屑道:“分明是小门小户的出身,现在却骑到我的头上去了!” “就是!” 齐妃声音也是咬着牙的,她道:“瞧瞧那狐媚样子,真是让人讨厌!” 声音渐渐远去,安陵容摇头失笑,她看着身侧愤愤不平生气的杏儿,拉了拉杏儿的手。 她才不会生气呢。 为了不相干的人,不值得。 主仆二人原本打算直接回去清凉殿的,今个儿仿佛不是什么黄道吉日,一出门就撞上坏事。 安陵容才不想,待会儿再在园子里逛着,又遇上什么夏常在、年妃之类的人。 谁料,她才到了清凉殿门口,却见小夏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看见安陵容,便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小主!” “前头的消息,不好了,出事了!” 第48章 安家出事,安比槐失踪 安比槐那里出事了。 军粮被劫,蒋文庆见势不妙临阵脱逃,安比槐也不见了! “不,不见了?” 安陵容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小夏子,问道:“怎会如此!?” 她不是都写信叮嘱了么! 还有沈眉庄那儿,也叫济州都督派了幕僚过去,怎的还是出了差错? 被安陵容问,小夏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挠挠头,道:“奴才也是不知。是奴才师傅偶然间听见,感觉情况不妙,这才叫奴才过来通知您一声的。” “柔贵人,现下皇上大发雷霆,皇后娘娘与年妃娘娘知道这件事以后恐怕也都赶过去了。” “您……想想对策吧,唉。” 小夏子叹一声,转身回去了。 安陵容如遭雷击。 她一咬牙,拉着杏儿就道:“走,去勤政殿!”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坐以待毙! 勤政殿那头。 安陵容到的时候,皇后与年妃正前后脚的出来。 皇后面有愁色,年妃则是嘴角带着冷笑,而二人脸上的神色,在看见过来的安陵容以后,愈发深切了。 “柔贵人,你家里的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了。唉,现下不知何种情况,你还是莫要太担心了。” 皇后一副苦口婆心模样,又带着几分拉拢的意思,说道:“本宫也会帮你想想办法,你要实在心里憋闷,可找本宫说说话。” “皇上是明君,一定会彻查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 安陵容抿了抿唇,她来不及回答,年妃已是反唇相讥道:“还能是什么情况?蒋文庆都逃了,那安比槐定然是见势不妙,唯恐也牵连自己跟着逃了。” 年妃指着安陵容,冷冷道:“本宫的哥哥在前线作战,你们倒好,一个个的在后头拖后腿,真是不中用!” “哼,此事一旦查明。柔贵人,你这刚册封的贵人,恐怕也坐不稳当了呢。” 年妃几乎是要猖狂地笑起来了。 前线战事频频高捷,哪怕少了这一批粮草,也改不了年羹尧大胜归来的结局,年妃自然不担心,这会儿也有不少力气来迁怒安陵容。 “……” 面对讥嘲,还有这如此不利的局面,要是从前,安陵容一定红着眼眶不知所措了。 她现在却冷静异常。 “年妃娘娘。” 她一字一顿,迎上年妃盛气凌人的那张脸,道:“真相尚未可知,我父亲也不是那种临阵脱逃的人,还请娘娘不要妄下定论才好。” “不过,若查明我父亲真的做了对不起朝廷的事情,我身为他的女儿,自然以他为耻,绝不苟活!” 安陵容字字铿锵。 她说完以后,跪在勤政殿前,朝着里头的皇上磕了三个头,朗声道:“臣妾相信皇上!” 勤政殿内。 皇上坐在桌案前,自然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他早晨听完这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时,发了好大的脾气,又听安比槐不见了,第一反应也是和年妃一样。 但…… 安陵容与他说过些安比槐的事。 胆子小了些,许多事不敢放开手去做,只会因循守旧,有几分小聪明,才干也是普普通通的。 他那时还觉得奇怪。 旁人都是在他面前卯足了劲儿给自己家里争取,安陵容倒好,这么说,倒像是不希望他提拔安比槐似的。 不过。 根据安陵容的描述,皇上心里也清楚,这样的人最是惜命了,恐怕做不出逃跑的事情来。 逃走了,身上也带不了多少银子,还要面临追捕,那日子可不好过。 此刻他听见了“绝不苟活”四个字。 他放下手里的奏折,走到窗户前,透过缝隙,正好看见那个桃色的身影跪在地上朝他叩拜。 虽然在叩拜,但他没来由的觉得他看到了安陵容的脊梁。 “朕会好好查的。” 他说了一句。 那头的三位嫔妃立即看向他,皇后眼里是诧异,年妃眼里是愤怒,反倒是这件事的核心人物安陵容,只是对他笑笑。 皇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是,对他有着全然的信任么? 这种感觉甚是奇异,令皇上愈发坚定了他一定要彻查到底的心思。 安陵容自然是镇静微笑的。 她信皇上,但信的不是他这个人,是信以自己现在的恩宠,他多少会认真对待这件事,也信她对安比槐的了解,安比槐一定不是逃了,而是另有隐情。 “臣妾多谢皇上。” 她到底是感激地服了服身,也算是迎合了皇上的心情,才在皇后复杂幽深的目光,以及年妃满是怨毒的目光中离开。 安陵容飞快去了闲月阁。 恰巧,沈眉庄急急的要出门,二人几乎是在闲月阁门口兜头撞上的。 “沈姐姐?” “陵容?” 看清楚对方,安陵容都还没来得及问沈眉庄这么着急出门是要去哪里,沈眉庄就已经先问起了安陵容家里的事情。 “你父亲那是怎么回事?我父亲不是派了两个幕僚过去么?那两个人我多少也知道一些,是有几分才干的,怎么还出了事情!” “皇上现在是个什么说辞?这会牵连你吗?” 许许多多的问题抛了过来,安陵容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沈眉庄许是见她好像呆呆的,怕她是给吓傻了,拉着她就道:“走,咱们叫上嬛儿,先去勤政殿!” “沈姐姐……” 安陵容刚开口,另一头甄嬛也来了,原来是甄嬛也听说了这件事,出来找安陵容又发现安陵容不在,这才来了闲月阁,几人便遇上了。 “陵容……” 安陵容看着二人的疑惑和焦急,便让进屋再说。 “皇上说他会彻查此事的。沈姐姐,我过来找你,也是想请你再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再派几个人去我父亲那里。” “事不宜迟,年妃已是盯上了此事,我怕迟则生变!” “好。”沈眉庄急急应下,连忙去拿了纸笔。 几日过去,圆明园里酷暑的躁意愈发浓厚。 而前线战事果然与安陵容记忆里的一样,捷报频传,年羹尧将在不久之后班师回朝。 前朝,对于此次军粮被截的事情,也有颇多议论,不少人弹劾蒋文庆,连带着安比槐一起的,还说皇上宠爱安陵容太过了些,指责安陵容出身不佳,非议良多。 皇上并不如何理会,但饶是如此,后宫诸人对于安陵容的怨言,还是伴随着她家里出事,此起彼伏的。 这天傍晚。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不期而至,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外头呼啸得十分厉害。 安陵容本来在抚琴,听见这动静,一下子也没了抚琴的心思了,只把手肘撑在琴上,托腮想事情。 也不知安比槐的事情有消息了没。 她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急躁。 她担心的不是安比槐,而是安家一旦出事以后,她娘亲会如何! 正想着,外头来了人。 怎的这种时候会有人来? 难不成是有了消息? 她急忙抬头,却见来人有几分面熟,竟是年妃跟前的人。 “年妃娘娘有请。” …… 安陵容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声势浩大,恐怕就是穿着蓑衣打着伞出去,等她到了年妃的阁殿里,也该浑身都湿透了。 “小主……” 杏儿也睁大了眼睛,约莫是想问,能不能想个法子别去了。 “走吧。” 安陵容却不迟疑。 年妃必是故意的,那又有什么好问呢? 去就是了。 年妃还能吃了她不成?谁算计谁,还不一定呢。 第49章 想害她?她反过来坑年妃! 雨幕之中,安陵容撑着伞,任凭风雨吹在身上。 大夏日的,她倒不觉得太冷,就是这衣裳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到底是失了些体面的。 颂芝在前头催促,回头看着她这么个狼狈的模样,嘴角扬起了丝丝的笑意,满是嘲讽。 “柔贵人可快些,娘娘还等着呢!” 语气不善,眉眼也上扬着,跟她家主子那是一般无二的。 “雨太大了,吹进我的眼睛里了,有些看不清路。” 安陵容故作柔弱,顺道还特意在前头有颂芝领路的时候,故意走错了路。 她往闲月阁那边走去了。 “柔贵人,你往哪儿去!?” 颂芝在后头喊着,可惜风雨声太大,安陵容听得不真切。 就在这时,明黄色的轿辇,出现在了安陵容的眼前。 是皇上。 她早知皇上今晚要去闲月阁看“有孕在身”的沈眉庄,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皇上这人虽然讨厌了些,但还是有几分信用的。 眼瞧着轿辇靠近,安陵容一甩手里的帕子,好整以暇地选了个舒服的姿势,倒在了一旁的树丛边上。 “……” 人影倒下时,苏培盛约莫是看见了,吓了一跳,打发人来一看,竟是安陵容。 “柔贵人!?” 苏培盛蹲在她身边喊她,安陵容装晕不答,只片刻皇上也撑着伞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颂芝也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 “皇,皇上?” 颂芝身子微微一颤,服身道:“奴婢见过皇上。” “怎么回事?” 他厉声质问,矮下身子,抱起了雨里的安陵容。 杏儿早已是守在安陵容身边哭成了泪人了,她也有一副好嗓子,至少在这风雨交加声势浩大的夜晚里,哭声也格外“动人”。 “奴婢……” 颂芝只得编了个由头,仿佛是年妃真有什么大事儿要叫安陵容过去。 “混账!” 皇上当即就生气了,抱着安陵容,就近去了闲月阁。 安陵容身上冰冰凉凉。 临出门时,杏儿叫她穿蓑衣,她故意没穿,那时候颂芝还用调笑的目光看着她呢,约莫是想看她成了个落汤鸡好不可怜的模样。 可惜,现在颂芝是笑不出来了。 不仅仅是她,年妃也是。 闲月阁的偏殿里,安陵容被人簇拥着躺下,杏儿帮她换了干净的衣裳,沈眉庄匆匆赶了过来。 “皇上,臣妾听说陵容晕倒在雨里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眉庄语气着急,只对着皇上稍稍服身,就立马到了床榻边上过来摸安陵容的额头。 皇上生着气没说话,苏培盛解释了一番,沈眉庄瞧着安陵容,愈发显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沈姐姐,我没事。” 安陵容忽的对着沈眉庄眨巴眨巴眼睛。 沈眉庄吓了一跳,瞠目结舌之际,外头通传,说是年妃来了。 皇上阴沉着脸,到了外头,很快就有嘈杂且带着几分争执的声音传进来。 “你们都出去吧!” 沈眉庄并不理会,只看着安陵容,便能猜出几分现在的情况,转头吩咐完,安陵容这才拱了拱被子,从里头钻了出来。 “她想欺负我,我才不给呢。” 安陵容气鼓鼓的,又对着沈眉庄甜甜一笑,道:“这下好了,我倒是想看看,她怎么跟皇上解释,怎么收场!” “……” 沈眉庄颇有几分哭笑不得,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笑骂道:“你呀。真是!我听说你出了事,巴巴地赶过来,可把我给吓坏了。” “还好你没事!” 沈眉庄笑着说完,又有几分担忧,低声问道:“可外面那么大的雨,你真的没事?” “我……” 安陵容还想说没事,不料刚好打了个喷嚏。 沈眉庄立即皱眉,安陵容赧然一笑。 两个人都笑了。 “罢了。” 沈眉庄也是了解安陵容的,知道她心性坚韧,又一向省心不让旁人担忧,便道:“皇上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待会儿你让太医瞧瞧就是。” “好。” 安陵容对着沈眉庄笑着,沈眉庄拿她没法子只得轻叹一声,二人不知不觉之间,已是有了这份默契了。 太医来得很快,正是给沈眉庄安胎的刘畚。 刘畚一听说闲月阁这边有事,那可是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一看床榻上病恹恹的安陵容,倒也是十分殷勤热络的。 “柔贵人有些受凉,得一碗浓浓的姜汤喝下去才好。” 刘畚很是靠谱,又拟了个驱寒的汤药方子,就去忙活了。 年妃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皇上与她一起,她阴沉着脸,表情带着几分不甘。 “柔贵人没事吧?也是本宫疏忽了,没留神外头那样大的雨。下午一时兴起,叫了几个歌姬过来弹琴,却是怎么都弹得不好。” 年妃笑容尴尬而又勉强,她道:“想起那日贵人妹妹琴技了得,这才想叫贵人妹妹过来提点提点那起子愚笨的东西的。” “这样大的雨还能不留神的么?” 沈眉庄如今是只要占着道理,便不太肯给年妃面子的了,就道:“臣妾闲月阁里头的那一棵老槐树都给吹断了树枝丫,也能听不见?” “沈姐姐。” 安陵容见状,跟着一唱一和,阴阳道:“年妃娘娘也是事出有因呀!教导宫中歌姬,虽不是我的职责,但既是年妃娘娘想,我也是该帮帮她的。” 教导歌姬? 把她当什么了? 要还是从前这个时候,她兴许还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现在么…… 安陵容又啜泣起来,装可怜道:“是我无用,走到半路上就受不住晕过去了……” “陵容!” 沈眉庄又过来劝慰安陵容,这头乱糟糟的,三言两语臊得年妃里外不是人,实在是坐实了年妃故意刁难安陵容。 恰巧,皇上还在这儿呢! 皇上复位年妃,本就不太情愿,现在是心里仅存的那点子对年妃的感情也在被慢慢磨灭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 皇上脸色阴沉至极,又是斥责了年妃一通,年妃到底是受不住了,冒着小雨也就回去了。 之后两日,安陵容都在清凉殿里“养病”。 主要是那一场雨后,第二日天气放晴,这日头照在地上,水汽蒸腾起来,圆明园里愈发像个蒸笼了,她也懒怠着出门。 也是因为那晚上的事情以后,年妃受了斥责,宫里对于安陵容的声音倒是稍微少了一些。 直到这日,清凉殿里来了个稀罕人物。 “小主,曹贵人来了。” 菊青进来通报此事的时候,丝毫不掩饰神色间的疑虑,问道:“她是年妃的人。这会儿过来,会不会是不怀好意?” 曹贵人? 安陵容正坐在窗户边上调制香料呢,一听这话,眼前却是一亮。 不怀好意才对呢。 不这样,那都不是年妃了。 安陵容自个儿现在是没那个能力主动去害人的。 无他,人脉不够呀! 她支使不了宫里当着要紧差事的人,也买通不了年妃身边的人。 年妃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不一样了,她是反击,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人呢! “快快去请进来!” 安陵容急匆匆吩咐,菊青人都懵了。 她没看错吧? 小主竟然,有些欢喜? 第50章 温宜出事,香囊之祸! 曹贵人是抱着温宜帝姬一起进来的。 安陵容有些意外,瞧着襁褓里粉雕玉琢的小公主,问道:“大热天儿的,姐姐怎么过来了?” “还把公主带出来了,仔细热着。” 曹贵人是个笑面虎,见人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这时候也对安陵容露出和善的姿态来,道:“天儿是热了些。” “可安妹妹的清凉殿里头呀,那可是四季如春呢,实在是个好地方,我才舍得把温宜带来。要是换做别处,我都是不情愿的!” “也实在是皇上宠爱妹妹,这才给了妹妹这么个好居所,我真是羡慕得紧。” 这话吹捧得实在是好。 安陵容脸上露出笑来,心中却是平静无波,忙道:“哪里哪里!姐姐有温宜,这才是旁人盼也盼不来的福气……” 她也说几句恭维的假话。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了好一阵,曹贵人才忽然转了脸色,怅然道:“其实我过来,还有一事。” “何事?” 安陵容眨眨眼,顺势等着。 “是为了年妃娘娘。” 曹贵人叹息,说起了年妃。 年妃也是有气性的,之前的事情,她们之间多有误会,弄成现在这个僵局,年妃自己也后悔了。 但年妃拉不下脸,这不,就让曹贵人做个和事老,叫二人之间可别再因为那些事伤了和气。 !? 伤了和气? 安陵容只觉得好笑。 这是年妃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她才不信! “原来如此。” 安陵容不动声色应了,装出大度的样子,心里则思忖着,年妃这么做,莫不是想让她放松警惕? 又是一阵寒暄,安陵容都说得嘴皮子干涩时,约莫曹贵人也觉得她们之间关系亲近了许多,这才忽然拿起了安陵容搁置在一边的刺绣。 “这是妹妹的手艺?” 曹贵人脸上既惊且喜,称赞道:“瞧这上头的图样,可真是别致,我仿佛都能闻到花香味了呢。” “不像我,给温宜绣双鞋袜都费劲儿。还有那起子绣娘,见我身份不高,生的又是个帝姬,给温宜做东西也不上心,唉。” “我要是能得妹妹给温宜绣个什么的,我也满足了。” 来了。 安陵容心头一跳,看着曹贵人那真真切切的哀伤模样,便也虚与委蛇,道:“姐姐莫要这样说。” “你喜欢什么,我绣一个给你就是了。” “真的?” 曹贵人喜出望外,忙道:“近日天儿热,温宜夜里总是睡得不好。我听人说,妹妹曾给太后做过香囊。” “太后用着极好,那是日日都挂在床头的呢。要是妹妹也能做一个给我,那想来温宜夜里也能安枕了。” 香囊? 那还真是个容易被动手脚的地方呢。 安陵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应承下来。 …… 送走曹贵人,安陵容转头就回屋做起了刺绣。 杏儿从外头回来,手里端着酸梅汤,看安陵容认认真真做刺绣的模样,便忍不住没好气。 “小主何必答应她?那人上赶着,真是没脸没皮的,索性绣个鸭蛋给她好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呢!” 绣个鸭蛋? 安陵容听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那可不行。” 安陵容含笑,看着眼前做的福字香囊,回答道:“若我绣个鸭蛋,那可就没那么容易卖破绽了呢。” “什么?” 杏儿不解其意,安陵容却是将视线,挪到了她放在另一边的筐子里。 那里头搁着她给皇上绣的寝衣,一条五爪金龙跃然寝衣之上,甚是勇猛威武。 她想…… 在给皇上的寝衣一角绣个“福”字,应当也不打紧吧? 转眼,又是两日时间过去。 安比槐那儿依旧没有消息传来,而皇上那头似乎也查到,当初军粮被劫走以后,蒋文庆临阵脱逃,竟是被安比槐发现了。 安比槐带人追了出去,把蒋文庆诛杀在了当场,之后便去追那一批被劫走的军粮了,至今下落不明! “呼……” 安陵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长长地松了口气。 不是安比槐也临阵脱逃了就好。 她之前虽有几分自信,到底还是怕的,安比槐烂泥扶不上墙,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大跌眼镜的事情呢? “那……” 杏儿却是有几分担心,凑在安陵容身侧,忧心忡忡问道:“可老爷一直都没有消息呢,要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安府一大家子,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安陵容语气淡然,仿佛说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爹似的。 “我爹若死了,徐姨娘仗着有个儿子必然要分家。到那时,我便将娘接到京城来就是了。” 她还挺高兴的。 “……” 杏儿不太理解。 她眨眨眼,看着安陵容扬唇的模样,就道:“嗯,小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还在说笑着呢,外头菊青急匆匆进来,神色急切。 “小主……皇上身边的苏公公过来了……” 苏培盛来了? 安陵容疑惑于为何苏培盛过来会是这样一副神色,便见苏培盛进来后,脸色同样是难看的。 “柔贵人。” 苏培盛不卑不亢,垂手道:“皇上那儿,请您过去一趟。” 安陵容当即起身,她对待苏培盛依旧客气,悄悄打听道:“不知发生什么事情了?” 苏培盛叹息一声,压低了声音,倒也没隐瞒安陵容。 是温宜公主出事了。 昨个儿下午曹贵人就发现温宜公主身上起了疹子,一开始还以为是小孩子家热着了,起了痱子呢。 曹贵人给涂了痱子粉后,却一点儿要好的意思都没有。 到夜里时,温宜就开始发热了,太医连夜过去,一晚上了,还是一点儿要好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曹贵人觉得不对,连夜检查了温宜吃过用过的东西,终于发现了问题。 是安陵容做给曹贵人的香囊里,搁了能使人起疹子、发热的药草。 那药草少量使用能安神助眠,却是带着少许毒性的,成人或许无碍,小孩子身子弱,便是扛不住了。 “曹贵人说,那香囊是您做给她的。” 苏培盛叹了口气,看安陵容眼神有些复杂,仿佛也意识到这件事应该是个圈套,便道:“您可得仔细想想,当时究竟是怎么个回事。” “皇上很是疼惜温宜公主……” 安陵容听出苏培盛的意味深长来。 疼惜温宜,那可就不一定能顾及她了。 “我知道了。” 安陵容唇角一扬,一点儿担心害怕的意思也无,敛一下裙角,抬脚进了曹贵人所住的阁殿里头。 第51章 香囊的破绽 阁殿内。 安陵容前脚刚进去,只听见了小孩子沙哑着嗓子哭泣的声音,便感觉眼前一阵劲风,出现了一抹艳紫色的人影。 “大胆罪臣孤女,竟然敢谋害公主!” 她疾言厉色,伸手就要打安陵容巴掌。 “……” 安陵容后退半步,避了过去。 “年妃娘娘。” 她抬眸,毫不畏惧地看着年妃满是怒与恨的一双眼睛,淡淡道:“臣妾不是罪臣孤女。再者……公主也不是臣妾所害。” “许久不见娘娘,不曾想娘娘思过这么久,还是这般独断专行。皇上都未有圣裁,你就先发话要给臣妾定罪了?” 年妃瞬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安陵容。 小小县丞之女,竟也在她面前如此猖狂了!? 年妃弄得今日这个地步,本来大半就是拜安陵容所赐,现在安陵容还敢这样对她说话!? “皇上!” 年妃不甘心回头,去看皇上。 皇上本陪着曹贵人哄温宜的,一听见这边的动静,便和曹贵人低声耳语了几句,走了过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安陵容,眼神里,虽有几分柔和,但还是藏不住疑虑。 “容儿父亲的事情,已有进展。他诛杀了蒋文庆,正带人去追被劫走的军粮。世兰,你便不要用罪臣孤女来说她了。” 年妃一阵愕然。 这事儿,安陵容也是特意拜托了苏培盛帮忙留心,这才一大早就得知了消息,年妃如何知道这些? 故而,安陵容面对年妃,才是那样理直气壮。 “是皇上英明神武,答应臣妾一定会彻查清楚。不然……当日舆论之下,臣妾实在是难以苟活。” 安陵容露出对皇上的感激和崇拜来。 皇上欣慰笑着,愈发衬托出此刻横眉冷对的年妃少了嫔妃该有的温柔小意来。 “皇上。” 安陵容收敛了心神,瞧一眼不远处襁褓里的温宜,小公主脸色通红,痱子发得都跟疹子一样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起了水痘天花呢,是有些可怖的。 “公主她这是怎么了?” 安陵容一问,年妃又是急切道:“你好意思问!还不是你做给……” “容儿。” 皇上这回直接就打断了年妃的话。 他看也不看年妃,拉着安陵容进了内殿,将前日傍晚安陵容赶制出来送给曹贵人的那个香囊,就递给了她。 “你看看,这个香囊是不是你做的?” 香囊,是红色的虎头香囊,那虎头极为可爱,圆鼓鼓跟个胖娃娃似的可爱,而虎头的背面,绣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香囊整体针脚细密,里头也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道,乍然闻着,能让人消散几分疲乏。 是她的手艺。 类似的香囊,安陵容做过好几个,分别送给了敬嫔、惠贵人和莞贵人。 唔,皇上没有。 不过。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亲手所做的香囊十分相似的东西,安陵容脸上还是露出狐疑的模样来,并不正面回答皇上的疑问,反而是问道:“不知这香囊有什么问题?” 皇上闻言,示意江太医过来解释。 香囊里放了分量十足的紫茜草。 正如苏培盛先前与安陵容说的一样,成人接触没有问题,孩童却会因此中毒,起初是起疹子,然后会发热。 且来势汹汹,一旦高热不退,对幼儿来讲那是致命的,会烧坏脑子! “皇上。” 江太医解释完,又偷偷看一眼安陵容,仿佛有些惧怕似的,道:“前阵子,柔贵人以做香囊缺少药材为由,曾来太医院取走过一些药材。” “其中,就包括这紫茜草。微臣当时也提醒过柔贵人,说清楚了毒性与用量多少。是以,是以柔贵人……” 她是知道的。 那么,她要是还是在送给温宜的香囊里放了分量不轻的紫茜草,那就只能说安陵容是故意的。 “柔贵人!” 曹贵人这时候也忍不住了,她抱着温宜,冲到安陵容的面前,她的步子都是跌跌撞撞的,脸上也满是泪痕,十分可怜。 “我自问不曾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是啊……” 安陵容意味深长,看着襁褓之中可怜的孩子,呢喃道:“你没有得罪过我。你得罪的,那是谁呢?” “要害得你辛辛苦苦养育的女儿,这般模样。” !? 曹贵人忽然面容一滞。 那自然是年妃了。 年妃要借温宜谋害安陵容,曹贵人这个做娘的心痛至极,可受人胁迫,曹贵人也是“没有选择”的。 “你……” 曹贵人有一刹那,表现出了阴谋被人戳穿的慌张,她很快收敛,不可置信地看向安陵容,又问道:“不是你,那是谁!?” “那日我替年妃娘娘送东西给你,是你说看着温宜可爱,要做个香囊给温宜的。我推却不过便收下了,谁知是不是你因为记恨年妃娘娘,才迁怒于我和我的温宜!” “柔贵人,你如今膝下无子,便是体会不到我这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作为亲娘心里的伤痛!” “你来日若有孩子,又该于心何忍!?” 她的孩子? 安陵容怔了怔。 她有过的。 还是为了救安比槐,想嫁祸给甄嬛。 想想就觉得可笑。 安陵容唇角微微扬起,顺着曹贵人的话,就道:“是啊,于心何忍。” “……” 曹贵人的表情又是一刹那的僵硬。 安陵容却已是不想再和年妃、曹贵人多解释了,回头看向皇上,道:“皇上。这个香囊,不是臣妾做的。” “不是?” 皇上神色平静,仿佛原本也就没怎么怀疑安陵容似的,只是问道:“你能如何自证?” “不知皇上是否还记得,臣妾昨日让杏儿送给您的那一件寝衣?” 皇上颔首,还是不解。 “臣妾绣福字的时候,有个习惯,针脚与这香囊的上的福字的针脚是不一样的。这个细节,乍然间很难发现。” “除非仔细拆了针脚查看,不然是看不出的。皇上可以请了宫里顶好的绣娘过来,将臣妾从前做过的有‘福’字的香囊,和曹贵人这里这个做个对比。” “届时,就能证明这个香囊不是出自臣妾之手了。” 说完,安陵容转身看向曹贵人,语气幽深而又绵长,问道:“那么……若不是臣妾,就只能是被人掉包了呢。” “曹贵人该仔细想想,自己是否还得罪了旁人。或是曹贵人你的宫里,被安插进了旁人的内应?想要谋害你的公主呢。” “……” 曹贵人瞳孔睁得老大,几乎不可置信! 第52章 她不是罪臣孤女 一刻钟后。 宫里三位顶好的绣娘齐至,她们拆解针脚细细比对过后,皆是一致认同,香囊与寝衣的手艺,并非同一人。 “皇上!” 年妃脸色难看,死死地盯着安陵容,仍是不甘心道:“许是柔贵人在做香囊给曹贵人的时候,刻意改变了刺绣的手法!” “太医院里,这一个多月里就只有柔贵人去拿过紫茜草。不是她,又是谁!?” “刻意改变刺绣手法?” 安陵容听着都觉得好笑,转头看向年妃,讥诮道:“原来在娘娘眼里,臣妾是个如此苦心孤诣都要害人的人呢。” “再者……先前江太医只是说了臣妾拿过紫茜草,可没说过只有臣妾一人拿了,娘娘是怎么知道的?” 那自然只能是年妃提前算计好了,布置了这么一个破绽了。 “你!” 年妃被噎了一下,强行辩解道:“本宫自然是问过江太医有谁拿过的,他说了只有你!” “哦。” 安陵容语气淡淡,又去看江太医,反问道:“那江太医是否还记得我拿了多少呢?” “一钱二两。” 江太医不假思索,他道:“太医院取用药材,一向都是有记档的。” “江太医记得真清楚呢,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安陵容嘲讽一句,又追问道:“那么,在曹贵人的那个香囊里头,又有着多少的紫茜草?” “半钱。” “半钱呀。” 安陵容复述一句,心中默算片刻,道:“这么说来,臣妾宫里应该只剩下七两的紫茜草了呢。” “可惜。” 她莞尔一笑,表情颇为无奈,说道:“臣妾自拿了那紫茜草回来,偏偏几次做香囊的时候都不记得用。” “那一钱二两的紫茜草,都还被臣妾好好的收在妆匣底下的抽屉里了呢。皇上若还有疑虑,大可派人去搜查一番。” 她说着,看向苏培盛,道:“为表公正,还是请苏公公去吧。换成别人……我可会担心是不是还有人要冒着‘谋害帝姬’的罪名动手脚呢。” 安陵容自然是故意阴阳怪气的。 她说完,深深地朝着皇上服了服身,再次站好的时候,背脊挺得笔直,毫不掩饰她的脊梁。 “……” 苏培盛迟疑着看了一眼皇上。 皇上摆摆手,只道:“罢了,没什么好查的。” 他看得清楚。 今日之事,恐怕又是一场栽赃嫁祸。 年妃已经瘫软在太师椅上了,她动了动嘴,想为自己解释,但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的解释,太像是辩解了,无力而又苍白。 “臣妾多谢皇上。” 安陵容对着皇上再服了服身,也不回头去看曹贵人了,只道:“这里既是无事,臣妾就先回去了。” “朕陪你回去吧。” 皇上起身,作势跟上安陵容。 就在这个时候,曹贵人怀里的温宜再次嚎啕大哭起来,皇上回眸去看,于心不忍,可他对曹贵人,实在是失望。 曹贵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急忙紧紧抱着怀里的温宜,不再直视皇上的目光,哭喊道:“温宜,温宜……” “你不许再来看温宜!” 皇上到底是怒目看向了年妃,道:“这些日子,温宜时常被你抱着抚养,谁知道是不是在你这里出的问题!” “往后温宜若还有事,朕绝不轻饶!” 他说完,携着安陵容的手就准备走,恰逢又有八百里加急送了过来,那小太监满脸喜色。 “皇上,好消息!在松阳县被劫走的军粮,已是被安大人带人追缴了回来,同时还剿灭了那些匪寇呢!” “除却已经诛杀了的蒋文庆等人,此次乱臣贼子一共一百零三人,已经全部伏诛!” “安大人如今已经回到松阳县,重新主持起了松阳县的事务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 安比槐平安无事啊。 安陵容听这个小太监说完,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他怎么没死呢。 临死前追回军粮,以身殉国,这样一来,安陵容能得一份好名声的同时,也不用担心将来安比槐犯糊涂连累她了。 “甚好,甚好!” 皇上喜出望外,高兴地拢住安陵容的手,道:“传朕旨意!松阳县丞安比槐,立下大功!着顶替松阳县令一职!” “皇上!” 安陵容吓了一跳,下意识想阻止。 “容儿,无妨。不过县令而已,他还是当得起的。” “……” 安陵容沉默了。 他要是知道,安比槐当几年县令老爷,就能在松阳县打着“国丈”的旗号四处敛财,还贪污了八十万两白银的话,肯定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安陵容只得苦笑。 安比槐的事情,她仿佛暂时只能重新计划了。 “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没看出来安陵容笑容里头的僵硬,只拉着她的手,说是要陪着她一起回清凉殿去。 安比槐晋升松阳县令后,皇上又给了安陵容不少的赏赐,接连几天都赶着到清凉殿里来。 一时之间,安陵容更是盛宠万千。 而自那日以后,年妃与曹贵人双双失宠了,众人皆是不知,为何温宜都还在病中,皇上却会如此? 众说纷纭,猜测始终不知真假,但当众人发现,年妃与曹贵人如今的境况与安陵容息息相关后,是再不敢如从前那般轻视安陵容了。 转眼,到了七月。 七夕临近时,圆明园里多了几分秋凉。 早晚得风带着丝丝的凉意,晌午也不再似从前那般燥热了。 这日,皇后的桃花坞里,嫔妃们齐聚,商量起了关于七夕宫宴上头的事情。 “皇上说,年年宫宴都是如此,实在是没什么新鲜的。惠贵人、莞贵人、柔贵人,皇上一向喜欢你们,不知你们可有什么提议?” 话音刚落。 坐在底下的夏常在忽然不合时宜的发出几声“呕,呕”的声音来。 皇后闻言抬眸,看向面色有几分苍白的夏常在,露出关切的神色来,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都七个月的肚子了,怎的还会觉得恶心?” 夏冬春表情难看,闻言捂住心口,仿佛强忍着极大的恶心似的,说道:“臣妾也是不知……” “刘太医分明看过了,说是无碍的。可几服药吃下去,也没什么效果。” 说着,夏冬春又呕了起来,偏偏什么也吐不出来。 “剪秋。” 皇后眉头紧锁,便吩咐道:“你陪着莹儿一起,送夏常在回去休息吧。这个样子,也别强撑着了,还是好好在你自己的宫里歇息着。” “是。” 夏冬春勉强答应,她一边搀扶着莹儿的手,一边又道:“去,把刘畚给我叫过来,我实在是觉得不舒服。” 她一边说,人几乎一边就要晕过去。 而这时,皇后也看向了沈眉庄,颇有些不放心地问道:“惠贵人,你这一胎没什么事情吧?” “臣妾没事。” 沈眉庄淡淡答应,皇后倒也没说什么。 眼看着妃嫔们又要继续商量这七夕宫宴上的事情的时候,安陵容就见外头,有穿着禁军服饰的人,急匆匆到了门口。 呀。 她眨眨眼,想着……最后这一幕戏,终于是要来了么? 第53章 假孕之事暴露 禁军带来了一个宫女。 她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包袱包裹得并不紧凑,安陵容瞧见那宫女瑟瑟缩缩进殿后,手一抖,包里带着的染血衣裤就掉在了地上。 她吓了一大跳,匆忙去捡。 “这……” 胆子小的齐妃被吓了一跳,用帕子半掩着嘴,就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莫不是这宫女谋财害命?”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宫女忙跪在地上摇头。 旋即,曹贵人迟疑着开口,喃喃道:“这宫女有些眼熟,仿佛是……在惠贵人身边伺候的吧?” 沈眉庄一直都冷眼坐在一旁。 她表现得太冷静了。 安陵容在心里忍不住默默叹气。 当初年妃想要害她假孕之时,她是气愤的,现在早已把这宫里的勾心斗角看得清楚,便也不免觉得这样争宠恶心没意思。 “沈姐姐。” 安陵容低声唤了一下沈眉庄,提醒她,可别忘了配合着演完这场戏。 “她是在我闲月阁里伺候的。” 沈眉庄站起身来,看着那故作慌张的宫女,嫌恶道:“是我有孕之后,皇后娘娘说怕是人手不够,让内务府带人去挑的。” “她……” 沈眉庄皱眉,仿佛对这个宫女印象并不深刻似的,看了一眼采月。 采月会意,忙道:“她是在外院扫洒的宫女!胆子真是大,从哪儿弄来这些东西的?竟是想要夹带私逃!” “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那宫女再拜了几拜,说出她不过是帮着沈眉庄销毁证据,而沈眉庄根本没有怀孕云云! 眼下,她也仿佛破罐子破摔似的,说道:“惠贵人前几日月事到了,弄脏了衣裤,又不敢被人发现,就让奴婢帮着藏了起来!” “今日惠贵人说,阖宫嫔妃们都会到皇后娘娘这儿商讨七夕宫宴的事情,偷偷带着这些染血衣裤溜出去是最合适的!” “惠贵人,奴婢辛辛苦苦为你做事,现在被抓了,你不替奴婢脱罪,反倒要安一个夹带私逃的罪名在奴婢身上!?”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奴婢不会再为你遮掩了!” …… 还真是如从前一般的言语,拙劣得让人觉得可笑。 “你,你说什么?” 沈眉庄适时露出惊讶来,后退了半步,重新跌回坐到椅子上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小腹。 终于。 年妃忍不住了。 她看戏良久,这会儿也讥诮一笑,道:“惠贵人到底是不是有孕,叫太医过来查验看看就知道了。” “颂芝,顺便打发人,去把皇上叫过来。这么大的事情,皇上怎么能不在呢?” 时隔多日,安陵容再次从年妃的脸上,看到了张扬与得意。 “真是不容易。” 她呢喃一声,与沈眉庄、甄嬛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皇上来得极快。 他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太医院的两位江太医,安陵容还看见了温实初。 温实初也来了! 瞧见他,安陵容觉得稍稍放心一些,然而这场戏还没来得及开始唱的时候,皇上就先一语惊人。 “刘畚不见了。” 皇上脸色阴沉,一字一顿道:“朕闻听消息时,就让苏培盛过去找人。刘畚住处,已经人去楼空!” “夏氏那里打发人来说,她回去以后腹痛难忍,朕让章弥过去,说是要早产了。” 夏冬春要早产了? 安陵容只稍稍惊讶了一瞬,心里就再无什么想法了。 与她预料之中的差不多。 夏冬春的胎已经养到七个月了,要是能顺利生下来,这孩子倒是有几分能养大的可能性。 就是她那肚子…… 安陵容想到那宛如临盆妇人才有的大肚,实在对夏冬春母子抱不了什么希望。 “怎会如此?” 皇后装出震惊模样,维持着她一贯的贤德,皇上也示意江太医上前,去给沈眉庄诊脉。 很快,沈眉庄被确定并无身孕。 “好好的孩子,怎会没有身孕?” 沈眉庄这会儿到底还是很好的配合了,她这话说得与从前如出一辙,甚至安陵容还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更多的悲哀。 皇上怒不可遏,上前一把拔掉了沈眉庄头上戴着的那一支太后赏赐的和合如意簪子,质问道:“好好的孩子?” “朕问你,是不是刘畚给你诊治出你有了身孕的?他是不是你买通的?要假意欺骗朕!” “臣妾被诊出有喜那日,是刘畚来请的平安脉!之后臣妾本来想请温大人来给臣妾保胎,可温大人前阵子一直在护国公府上!” “便是如此,臣妾才答应叫刘畚帮臣妾保胎!” 沈眉庄眼眶红了,她看着皇上,像是在用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问道:“皇上!哪怕如此,您也要怀疑是臣妾做的这一切吗?” “臣妾没有,臣妾也犯不着!” 齐妃约莫是早看这些新进宫的妃嫔们不爽了,现在冷哼一声,反问道:“犯不着?当初你可是最得宠的。” “偏偏叫夏常在赶在你前头有了身孕,你怕她生下孩子威胁你的地位,害她有什么好稀奇的?再假装自己有喜,还能固宠!” 齐妃说完,还翻了个白眼。 “……” 果然是个没脑子的蠢蛋。 “这么说来……” 安陵容幽幽抬眸,瞧一眼齐妃,跟着说道:“原来夏常在生下孩子,会威胁一些人的地位呢。” 齐妃瞳孔一缩,神色间立即露出慌乱来,她指着安陵容,问道:“柔贵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宫,本宫才不会去害人!” 齐妃就连语气都支支吾吾了起来,心虚写在了脸上。 “臣妾可没说齐妃娘娘会害人。” 安陵容缓缓站了起来。 另一头,沈眉庄还目光灼灼地看着皇上,只是那眼里没有柔情,唯有厌倦与疲惫。 安陵容觉得自己的心很疼。 她不想这样的。 她原以为,早早告诉沈眉庄,年妃会陷害她假孕,她避过这一劫后,仍然能在宫中活得很好,不必遭那半载幽禁,后来又染上疫病的折磨。 然而事实上,安陵容发现,自沈眉庄意识到皇上薄情寡幸,会因为权势或是别的东西而牺牲任何人。 她自己也不例外。 不会被顾念丝毫情谊的时候,沈眉庄就决定将她的心彻底冰封起来,对这个男人,再无一丝一毫留恋。 现在,是沈眉庄最后的试探。 大抵是沈眉庄终于站在这血淋淋的真相面前,不如从前那般幽禁宫中能仔细想个明白,心中的情绪还是复杂的。 “眉儿。” 皇上似乎被沈眉庄的眼神看得也有几分退却。 他的语气柔和些许,解释道:“朕是气得极了。可这宫里,除了夏氏自己,刘畚与你是最熟稔的。” “也一向都是他在为你保胎!你若一直没有身孕,他又不是被你买通,他为何要那样说!” “而你……” 说到这里,皇上的表情渐渐冷淡,他问道:“你爱食酸,呕吐不适,又是为何?” 还不都是装的吗。 安陵容知道皇上言下之意的猜测。 她看见,跌坐在地上的沈眉庄低下头,垂下眼眸,她道:“若有疑虑,只要好好查证,必能发现端倪。” “臣妾愿禁足闲月阁,等待水落石出!” 第54章 厉害的曹琴默 沈眉庄字字铿锵。 话说到这个份上,皇上也是无言以对了。 “皇上。” 安陵容到底是忍不住,看着甄嬛在低声安慰沈眉庄,只好道:“沈姐姐自入宫以来,一向品行端方,待人和善。” “哪怕臣妾出身不高,她待臣妾也是极好,又如何会做这等低劣的事情呢?自然也不会去谋害夏冬春母子!” “既然刘畚有问题,他现在又跑了,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捉拿刘畚!同时核查沈姐姐喝过的那些汤药,检验药渣和脉案,看看是不是被人动了手脚!” 安陵容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正色道:“臣妾愿意为了沈姐姐的人品担保,此事断然不是她做的!” “啧。” 不等皇上开口,年妃已是忍不住讥诮一笑,道:“柔贵人可别急着站队呢。这人心隔肚皮的,谁知道谁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要是真坐实了惠贵人的事情,不知柔贵人可敢与她连坐?“” “我……”安陵容刚一开口,想说她自然是没什么可怕的,她身后的甄嬛就拉了拉她,甄嬛认真地看着皇上,道:“还请皇上三思。” “惠贵人一向谨慎稳妥,此番若冤了她,来日皇上想起,又该情何以堪呢?” 皇上到底是沉默了。 他只丢下一个字,道:“查!” 场面寂静。 只有温实初壮着胆子上前,主动要给沈眉庄请脉。 不一会儿,温实初眉头紧锁,又说要去太医院拿沈眉庄喝过的安胎药的药渣来进行查探。 药渣一拿来,温实初才刚刚翻开药渣查验片刻,江太医就道:“这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罢了。” “并无能致人有假孕症状的药材。惠贵人的症状……不是从这一副安胎药里头来的!” 江太医说得郑重其事。 言下之意么…… 沈眉庄症状,确确实实只能是装的。 他说完,甚至还把药渣递给他那位一向不和的弟弟,二人证词一模一样,言之凿凿。 事情仿佛已经很明了了。 就在众人暂时沉默,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沈眉庄,齐妃眼里有得意的窃喜,皇后眼里是难掩的失望叹息,年妃脸上是冷笑。 安陵容心里也有些慌乱。 沈眉庄怎么不说话了? 她们的计划…… “皇上!” 反倒是温实初在这个时候先开口了,他跪在地上,忍着额头上不断出来的冷汗,道:“微臣以为,若要害人,这药渣必然也会提前备好!” “就连脉案也同样如此!刘畚潜逃,他带的必然都是金银细软,想必若有脉案或是药渣,在他的住处或许能够搜得到的,还请皇上准允人过去搜查!” “苏培盛!” 皇上冷着脸,到底是应允了。 大殿内。 安陵容坐在眼神有几分空洞的沈眉庄身边,哪怕此刻殿内这么多人,这个端庄美丽的女子,仿佛还是觉得孤独。 忽然,也不知是不是安陵容握着沈眉庄的手稍微用力了一些,沈眉庄忽然抬头看了安陵容一眼。 她又看看甄嬛,脸上才有一点点的笑意流露。 “我没事。” 她勉力说着,对她二人流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来。 看着沈眉庄如此,安陵容心里松了口气。 她知道。 沈眉庄的意思是,计划如之前商量好的一样,正在进行着。 终于,在众人的等待之下,苏培盛回来了。 他来去匆匆,额头上也出了汗水,进屋后来不及抹额,立马将他在刘畚住处找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皇上,还真的找到了……” 苏培盛面色稍有几分古怪,地上一本像是账册的本子以后,又拿出来了不少药渣。 太医院里,但凡要熬药,那药渣都是要留存七天然后记档的,为的就是一旦有什么问题,还能从药渣中找到端倪。 皇上眼神深邃,从两位江太医身上扫了过去,然后道:“温实初。你,过来看!” “是。” 温实初颔首,恭恭敬敬走到皇上跟前,接过本子与药渣,又查验了起来。 “是这些!” 温实初动作很快,只片刻,他眼前一亮,道:“这脉案上记载的药方,与药渣是一致的!” “喝过以后,会使女子产生有孕症状。例如恶心呕吐,不来月事等等。” “如此看来,沈小主若是因为喝了这些汤药,而有的那些症状,也不足为奇了!可证沈小主清白!” “果真?” 皇上还是有些疑虑的。 但…… 或许是刚刚两位江太医一唱一和的表现,皇上也看出来了,他现在对于二江,心存疑虑。 “是!” 温实初十分认真,他就差拍胸脯了,正色道:“微臣愿意以微臣的性命保证!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这下子,年妃急了。 竟然被找到了! 这刘畚怎么做事的!? 人都逃走了,还不知道要把脉案烧掉么? 还有那药渣,随意找个地方埋了不就行了么? 留下来,不是给人把柄!? 年妃咬牙切齿,可眼下她也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不敢贸贸然开口,只能将视线挪到曹贵人的身上。 “……” 曹贵人沉默了好久,仿佛十分疑虑,一直到年妃的眼神越来越凶狠以后,曹贵人也没了办法。 “皇上。” 曹贵人语气温柔,唇角也带着笑意,她道:“若能因那些证明惠贵人的清白,实在是太好了!” “只是……臣妾还有一个疑虑。” 皇上自己也在考虑着这件事,现在听曹贵人这么一说,立即望了过来,问道:“你有何想法?” “臣妾记得,当初刘畚与夏常在乃是同乡,都是宛平人士。” 曹贵人脸上的疑虑更甚了,问道:“加之刘畚医术不错,那阵子夏常在不舒服得厉害,也是刘畚给治好的。” “这么说来,刘畚是有几分手艺不假。” “那么……刘畚若是早就被人买通要谋害夏常在的孩子,那时候才四个多月,动手不是更好么?孩子必然是保不住的。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还有就是惠贵人的胎!若早有预谋要假孕争宠,这脉案和药渣自然是要准备两份的,也就不足为奇了。” “恕臣妾直言,依臣妾看,哪怕找到两份药渣与脉案,也实在很难因此证明惠贵人的清白!” 曹贵人条理清晰,每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面。 末了,她又有些惶恐和歉然地看向沈眉庄,说道:“我也不是要说惠贵人真的做了这些的意思。” “只不过……是有些疑惑罢了。” 不愧是曹琴默啊。 安陵容听完这些话,唇角的笑意愈发冷了下来。 年妃是猛虎,曹琴默就是这猛虎的利爪,哪怕先前温宜之事令二人起了嫌隙,可曹琴默只能依靠年妃,现在一站出来帮年妃说话,仿佛瞬间就能扭转了局面! “曹贵人。” 安陵容在众人还在思索的时候,缓缓开口。 她莞尔,道:“你那些话,说得是不错呢。但……曹贵人,你仿佛弄错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曹贵人猛然抬头,与安陵容对视着,仍保持着那良善无害,认真为大家思考的样子。 第55章 年羹尧杀了刘畚 安陵容缓缓挑眉。 她镇定而又从容,相较之下,曹贵人的神色渐渐收敛,变得凝重而又不自信了。 “刘畚可不是宛平人士。” 安陵容说完,叹息道:“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昨晚刚刚听人提及,还没来得及告知旁人,这就出了事情。” “不是宛平人士?” 皇上看向安陵容,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皇上可还记得,当日臣妾在千鲤池落水,有一位圆明园的侍卫路过,叫喊来人,救上了臣妾?” 那晚,周宁海意欲推安陵容落水,后来有侍卫听见声音赶过来,安陵容也跟着跳水做了一场戏,小鱼就是那个最先过来的。 他不仅没有出卖安陵容,还在最后关头将安陵容交到了杏儿的手里。 她是杏儿救上来的,与旁的男子一点儿接触都不曾有,小鱼甚至连名声上的事情,都为她考虑周全了。 “朕记得。” 皇上依稀有几分印象,他道:“事后,朕让苏培盛送去过赏赐。” 安陵容颔首感激,又道:“臣妾也很感激他,让杏儿送去了好些东西呢。昨个儿在园子里逛的时候,无意间遇上他巡守。” “看他们那些人站在烈日底下,有些不忍,就让杏儿回去拿了绿豆汤出来。臣妾才知道,他原来是宛平人士。” 这不。 宛平,安陵容一听,就想起刘畚来了,那刘畚自称家里世代行医,又是宛平人,想来家中医馆在宛平也是大名鼎鼎。 安陵容问起,小鱼却说没听过。 “家里世代行医,怎会在宛平籍籍无名?可见,他借着这个理由接近夏常在,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纯。” 安陵容缓缓说出结论,道:“正如曹贵人所说,他该早早对夏常在下手才是最稳妥的打算,他为何没有这么做?” “无非是因为早早下手,无法一石二鸟罢了。” 一石二鸟? 自然,是夏冬春与沈眉庄两个人。 安陵容说完,稍稍缓了口气,甄嬛也在这时附和道:“柔贵人所言有理。臣妾也以为,背后之人,想一下子除去两个。” “此人心机深沉,能设下如此圈套,实在是可怕。皇上……万万要追查出真凶,切莫再让此人留在宫中害人了!” 甄嬛不安且惶恐。 她这般,皇上终究是流露出不忍来了。 另一头,年妃目眦欲裂,她几度去看曹贵人,可曹贵人一直都对着年妃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年妃忍不住了。 这事失败就罢了,要是败露…… “还真是巧了。” 年妃早已是心中一横,道:“那人仿佛是救过柔贵人你的吧?他对你有恩,这话真的可信?” 不可信又如何? 安陵容听完,只感觉年妃黔驴技穷的好笑。 “年妃娘娘若有疑虑,传他来问问就是。更何况,这能进宫的侍卫,家中原在何处都是有记档的。” “他是不是宛平人,一查便知。” 皇上很是赞同,回头就叫苏培盛,去将小鱼叫来。 小鱼来时,连同着圆明园里的侍卫头领也是一道来的。 二人证实了小鱼出身宛平的事实,小鱼也表示,他从未听说宛平有哪家医馆的坐诊大夫是姓刘,且行医了好几代的。 “姓刘的大夫有,奴才还听过,可他是从外地来的。别的出名的,真的没有姓刘的。” 小鱼恭敬而又恳切,因着难得见一回皇上,他还稍微有几分的腼腆。 “嗯。” 皇上颔首,终于也认可了安陵容的分析。 “如此说来,抓住刘畚,就是找到关键了。” 皇上说完,回眸看向那个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就是她刚刚指证沈眉庄的。 “皇上……” 她现在早已吓得面无人色,一张脸惨白的可怕,她不停地磕头,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没有撒谎,奴婢……” 求饶都求得语无伦次了。 安陵容看着她,心里默默叹息。 这宫里,从不缺贪婪的人。 那些人,会被收买去害人。 而害人这回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运气好的,几次成了,自己得了好处,日后恐怕还是会被翻旧账的,就跟从前的自己一样。 运气差的,像眼前这个,头一回就要遭殃了。 “臣妾以为,此人或许和刘畚一样,也是被人收买了。不如拉去慎刑司里,让那里的精奇嬷嬷们拷问一二吧。” “不知皇上与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许久都不曾说话了。 她的嘴角,一直都保持着淡定的笑意,将这一场戏看在眼里,现在便十分满意地颔首道:“臣妾认同柔贵人的话。” 她又看向皇上,见皇上颔首,她才吩咐道:“剪秋,去吧。你亲自盯着,可莫要让这个宫女‘忽然’死了。” 说到“忽然”二字时,皇后意味深长的眼眸还从年妃的脸颊上闪了过去,意味深长,又仿佛有几分扬眉吐气。 “……” 年妃也在此时宛如失了力气一般,有些瘫软在了原地。 “眉儿。” 皇上回眸,走到沈眉庄的身边,拉住了她的手。 沈眉庄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抽回了她的手。 皇上表情一僵,脸上隐隐有不悦流露出来。 “皇上,沈姐姐今晚遭此横祸,又忽然发现自己疼惜了这么久的孩子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也是被吓着了……” 安陵容急忙帮臣妾辩白。 而沈眉庄此刻,眼里也流出泪来。 她的发髻,因皇上拔掉了她的和合如意簪子而有些散乱,整个人十分狼狈,像是一只被人抛弃了的布娃娃。 她无声地哭着,却泪如雨下,让人伤怀。 “是朕不好。” 皇上轻轻抱住了沈眉庄,柔声安慰着,怀里的人身子轻微晃动,抽抽噎噎,到底是没有挣脱。 但…… 看着沈眉庄如此,安陵容心中只有绞痛。 她恐怕已经因为这一次的试探而看清楚了。 皇上对她的感情,就像是一盘沙子,甚至都不需要风,稍微抖一抖,就全都散掉了。 可怜又可笑。 沉寂良久。 就在剪秋回来,干净利落带着那宫女供词,证明了确确实实是有人买通了她,要陷害沈眉庄时,外头又出了事情。 侍卫头领惊恐万状地从外头进来,跌跌撞撞,他身上有着鲜血,甚至还带着血腥味。 !? 看着这侍卫如此模样,饶是镇定自若的安陵容也吃了一惊,好在她发现这侍卫腰间并没有佩刀,不然都要以为这侍卫是进来行刺的了。 “皇上……” 他跪在地上,说道:“年大将军来了。刚刚,微臣属下在圆明园一角发现了刘畚,捉拿他的时候,他正巧撞上了年大将军。” “年大将军以为他是刺客,直接拔刀将他给砍死了。皇上,年大将军现在……带着刘畚的头颅就在外头。” 年羹尧杀了刘畚!? 四座皆惊。 皇后原本是成竹在胸的模样,此刻也忍不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指着年妃就问道:“怎么回事?” “年羹尧是你哥哥,莫不是你们串通好了?” “眼看着事情要败露,现在就杀了刘畚灭口么!?” 年妃也怒了。 她本就气势凌厉,现在看着模样竟是比皇后还要凶狠几分,冷冷道:“哥哥早就与我通了书信,说是今日要来看我。” “此事不过巧合,皇后怎的不管不顾直接就把罪责扣在臣妾头上?臣妾不服!” 二人几乎就要争吵起来。 安陵容心中也是骇然。 刘畚死了。 而且,还是死在年羹尧手里的。 她以为,年妃要在宫外搜罗这么一个人,应该少不了年羹尧的帮助,年羹尧多半是知道此事的。 今日年羹尧忽然诛杀刘畚,或许是巧合,但不管怎么样,年羹尧都已经胆大妄为到了这个地步了! “够了!” 皇上听不下去年妃与皇后的争执,回头看一眼二人,语气也变得冷硬森然,道:“都散了,朕去问问年羹尧到底怎么回事!” 第56章 夏冬春母存子亡 清凉殿。 安陵容、沈眉庄与甄嬛三人齐齐坐在桌案之前,三人面前皆是摆着去火的绿豆汤,只是谁都没有心思去喝。 尤其是沈眉庄。 她仿佛一点儿也不生气,表情冷得跟冰霜似的,实在是和先前那个唇角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人,相差太多太多了。 “沈姐姐,莞姐姐……” 安陵容想说什么,可沈眉庄没反应,甄嬛也只是道:“刘畚已经死了,还是被年羹尧杀死的。” “皇上再责问,恐怕这件事,也难以如我们预料之中的一样,一举扳倒年妃了。” …… 这一点,安陵容心中也很清楚。 或许。 今日年妃早已安排好了一切,要害了夏冬春的孩子,也要揭发沈眉庄假孕之事,自然就安排好了要刘畚,再在半路杀了刘畚。 从前刘畚就发现端倪逃了。 这回,说不准也是。 偏偏今日事发突然,安陵容这头做出的应对快得出奇,刘畚都还没来得及跑出圆明园,就在半路上遇到了过来帮忙善后的年羹尧。 年羹尧一看刘畚要跑,又见宫里侍卫追他,这就动手灭口。 他怕什么? 他可是抚远大将军,是一等公! 青海叛乱未平,皇上也要倚仗他,谁敢动他! 果然。 只一刻钟后,杏儿回来了。 她带回来的消息与安陵容所料不差,年羹尧只说有人冲撞了他,他以为是刺客就砍了,并不承认别的事情。 而那位被送去慎刑司的宫女,也只是说出了宫里一位颇有资历的嬷嬷的名字,无法指证年妃。 “皇上最后只是斥责了年大将军,扣了他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就让他回去了,没有别的了。” 杏儿说完,有些胆怯地看一眼桌案前脸色十分阴沉的三个人。 只这样的话,年妃自然也就安然无恙。 “贱人!” 沈眉庄到底是坐不住了,她一咬牙,长长的指甲再次嵌入了手心里,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手掌缓缓滴落。 “沈姐姐冷静!” 安陵容急忙去握沈眉庄的手,她想一点点帮着,让沈眉庄手上的力道松开,可惜沈眉庄恨得极了,并不肯松手。 “今日刘畚一死,咱们已经失去了明面上可以指证年妃的证据了!但是姐姐别忘了,那两位江太医,还有年妃自己的表现,本就是惹人怀疑的!” “皇上心知肚明,现在不处置,不过是碍于证据不足,以及……她还有年羹尧的维护罢了。我们……暂且对抗不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能一直这样只手遮天下去!” 沈眉庄听不进去。 “皇上忌惮年羹尧,如今青海未平,少不得以后还是要倚靠年羹尧的。难不成将来只要有年羹尧在朝中一日,年妃就要在后宫横行霸道一日么?” “若是我非要等到他们都失势那一天才能在后宫过上安慰日子,我怕那一天都还不曾到来,我就已经被她害死了!” “陵容,嬛儿。这次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要不是我们早有谋算,后果会是什么样的?” 后果么。 沈眉庄褫夺封号,成为常在,幽禁玉润堂。 就连沈家,也会受她牵连。 “眉姐姐。” 甄嬛脸上也都是苦涩,不晓得她是否也因为这次的事情,而颇觉得伤怀,道:“倒也不必那么久。” “年羹尧今天都敢如此了,可见平时嚣张跋扈惯了。皇上是天子,自然无法容忍大权旁落。更何况……” “年羹尧,与敦亲王交好!若这二人狼子野心,想要祸乱朝纲,姐姐以为皇上还会继续容忍下去么?”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道理我都知道。” 沈眉庄到底是叹了口气,她道:“事已至此,我也实在是失望了。罢了,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 “嬛儿,陵容,是我无用了些。我想歇息几日,剩下的事情,就劳烦你们多多费心吧。” 沈眉庄离开了。 她扶着采月,背影是那样孤独。 “莞姐姐……” 安陵容到底是不忍,有些不安,试探道:“眉姐姐是否对皇上已经灰心了?今日皇上的所作所为……” 甄嬛面色一凛。 她仿佛对这个话题格外敏感。 也是。 甄嬛在意与皇上的情分,可今日沈眉庄之事,推己及人,她觉得,若换成她,未必会比沈眉庄好多少。 那,她那些在意的情分,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陵容!” 甄嬛想说什么,但脑子乱乱,一时之间竟只是张开口,有些难以言语。 “莞姐姐。” 安陵容握住甄嬛的手,反倒是出奇的冷静,道:“这宫里,对皇上有几分虚假的真情已是足够。” “再多的,只会伤己。” “天色不早,莞姐姐也累了,先回去吧。我这话,说的是我自己想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没有要否定甄嬛对皇上有情的事情,那样似乎会践踏甄嬛的自尊心,她希望,她说的,甄嬛能明白。 甄嬛要是能早些抽离出来,安陵容想,她们凭借着这虚假的“真情”,想要在宫中如鱼得水,实在是小事一桩。 “陵容……” 甄嬛有些愕然,她怔怔片刻,到底是早已明了一切的崔槿汐先回过神来,拉着甄嬛先离开了。 天色都已经抹黑了。 不知何故,今晚天黑得很快,傍晚时分连一丝夕阳都没有,安陵容只是看着渐渐沉去的太阳,对着杏儿吩咐道:“再去看看夏常在那里的情况吧。” “要是生了,就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是。” 杏儿应了,又去忙活。 夏冬春生了一天一夜。 直到翌日晌午,天空中轰隆轰隆的下着雷阵雨,这雨仿佛是夏日里的最后一场狂风暴雨了。 要吹落那些夏日里才有的翠绿树叶,昭示着寒凉的秋日已经到来。 安陵容坐在屋内,听着窗户都被拍打得偶尔发出啪嗒的声音来了,就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些不安。 杏儿便是在这个时候撑着伞回来的。 她半个身子都湿透了,脸色也有些难看,进屋后,她就道:“小主。夏常在那里,有消息了。” 夏冬春孩子太大了。 哪怕七个月早产,都生不下来。 一开始胎位不正,偏偏脚又是半晌下不来,后来好容易下来了,脑袋却又卡住了。 这一卡住,几乎就过去了一个晚上。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已经不会哭了,整张脸青紫着,早在还在母体内的时候,就断了气。 那是胎位不正,脑袋卡住的原因。 “还是个小阿哥呢。” 杏儿换好了衣裳,挪到安陵容身边,在她脚边上的蒲团上蹲坐着,叹息道:“夏常在生完以后脱了力,又流了不少血,晕过去了,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现在夏常在那头死气沉沉,章太医也没什么好法子,只说眼下唯有慢慢养着。” “可奴婢偷偷打听到,说是夏常在此番元气大伤,以后想怀上孩子,恐怕都是不成的了呢。” “在这宫里,不能生,仅靠着青春年华,又能得宠几时呢?更何况,夏常在原本也不是很美。” “生孩子又伤了身子,以后的日子,会十分难过。” 夏冬春不行了。 安陵容得出结论,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哀伤。 第57章 夏冬春发狂? 雨愈发大了。 屋檐下的雨水连成雨柱,几乎遮掩住安陵容瞧外头的视线。 她不是同情夏冬春。 她想起的,是从前的自己。 几日后的七夕,宫中宴饮,九州清晏上,皇上脸色郁郁,底下嫔妃们察言观色,也都大气不敢出。 安陵容只默默垂头,吃她面前的点心。 “夏常在失了孩子固然可怜,可这难得的好日子,难不成还要咱们去为她们母子服丧么?” 齐妃忍不住口出怨言。 话音才落,齐妃脸上的嫌恶都还挂着呢,皇上已是勃然大怒,一把扫开了他面前桌案上摆着的东西。 茶盏、碗筷碎了一地,嫔妃们吓得纷纷起身,服在地上。 “真真是没心肝的东西!” 皇上不管不顾地上,直走到齐妃面前,恶狠狠看着她,道:“三阿哥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额娘,才如此不长进!” 言罢,皇上扬长而去。 …… 场面寂寂。 安陵容服在地上,看着她的绣鞋,默默叹了口气。 “真是晦气。” 年妃这时候已经自己起来了,趾高气扬看一眼齐妃,道:“就这么扫兴,把皇上都气走了。” 年妃说完,对着皇后服了服身,道:“臣妾告退。” 她也走了。 终于,皇后缓缓起来,扫视嫔妃们一眼,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后,皇后又去看齐妃,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叹息道:“你就不能稍微省心一些么!” “皇后娘娘,臣妾……” 齐妃想辩解,但她看着皇后的眼神,又不敢说了。 “你们也是。” 皇后似乎也没有搭理齐妃的意思,转而看向嫔妃们,道:“夏常在不中用了,你们也不中用!” “皇上这些日子心情不好,你们也想法子多陪陪皇上。柔贵人、莞贵人,尤其是你们两个!” 皇后陡然提到安陵容与甄嬛,在场不少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自然大多都是不善的。 又在祸水东引了。 安陵容心头一凛,面上却不表露,对着皇后恭敬一服身,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罢了,都散了吧。”皇后恹恹摆手,露出疲态。 之后几日,圆明园中都格外冷清。 原本按照计划,大家伙儿是要在圆明园里待到中秋节之后再回宫里的,只是这次圆明园之行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太后没心思再待在这儿,便叫中元节前,就回宫去。 出发那日,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安陵容的轿辇跟在敬嫔后头,与甄嬛、沈眉庄是一道的,而她们后头,则是夏冬春的轿辇。 夏冬春是被人抬上轿辇的。 她还裹着被子呢,脸色苍白如纸。 “听说一条命是保住了,但产后崩漏,往后不仅是不能生了,这日子也十分难熬。” 安陵容低声与沈眉庄、甄嬛说起了夏冬春的情况。 “看着她如今这副样子,再想起她刚刚进宫时候的模样,我真是不敢去想,若我也落入圈套中,会是何种面目。” 沈眉庄感慨不已。 “眉姐姐。” 甄嬛拉了拉她,摇摇头,小声道:“这样不吉利的话,姐姐别说,不会的。” 沈眉庄沉默不语,三人又再看了几眼夏冬春,转身回了轿辇之中。 两日后,便是中元节。 宫中请了萨满法师进宫做法事,安陵容清晨随皇后和嫔妃们一道去了通明殿祈福,直到傍晚,才准备离开。 天色都抹黑了。 杏儿陪着安陵容跪了一整日,起身时险些都站不稳了,她还扶着安陵容,嘀咕道:“小主,回去以后可得揉揉膝盖。” “真是疼死了!” “你呀。” 安陵容戳戳杏儿的眉心,主仆俩前脚刚刚回到延禧宫中,后脚就有一个人影忽然冲了出来。 “安陵容!” 那人身形虚浮,头发也披散着,大中元节晚上的,安陵容险些以为自己撞见鬼了! 但很快,那人抓住安陵容,又被安陵容迅速挣脱开,那人跌倒在了地上,还想爬起来再来抓安陵容的时候,安陵容看清楚了她的模样。 是夏冬春。 要不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安陵容几乎要认不出现在的夏冬春了。 总是上扬的一双眸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那双眼睛现在毫无神采,满满的都是死寂。 要说有什么,或许还有几分恨在里头。 “夏常在?” 安陵容看清楚后,杏儿又过去拉住夏冬春,喊道:“莹儿?你跑去哪儿了?你家小主没穿鞋就跑出来了,怎么回事!?” “安陵容!” 夏冬春却根本不理杏儿,只是死死地盯着安陵容,问道:“我的孩子是不是被年妃害死的?” “刘畚是年妃的人,对不对!?是年妃,是不是?” 她不停地问着,话语也都有些颠三倒四。 但,她恨急切,也很在意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是。” 安陵容看着她,皱了皱眉,问道:“怎么?你想报仇?” “对!” 夏冬春狂笑起来,像个疯子,她也问道:“你觉得我自不量力是不是?还是说你想劝我?” …… 安陵容是觉得夏冬春挺自不量力的。 夏冬春能落得今日这个田地,都是她自己蠢,哪怕现在一朝醒悟,今时今日的夏冬春,又能如何? “我不会劝你。” 安陵容看着这个癫狂的人,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都要计划好了。” “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还会丢了你的性命。刘畚是年妃的人,但你也该想想。你的孩子,为什么会长得太大生不下来。” “当初温实初与你说过要节食,是你控制不住饮食,也毫不节制的进补福常在拿给你的那些东西。” …… 夏冬春愣了愣。 她呆滞住了。 “你,你说什么?”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懂。 安陵容却不解释了。 而这个时候,听见动静的莹儿从远处跑了过来,看见夏冬春这副样子,吓了一大跳,她又急匆匆去喊人快些过来帮忙。 “小主,你这个样子怎么还能到处乱跑呢?” 莹儿着急得眼眶都红了,也顾不得对安陵容行礼什么的,抱着夏冬春,一群人簇拥着,也就回去了。 中元节的夜,便就这样过去了。 安陵容不晓得,那晚上夏冬春回去以后,将所有人赶出了屋子,她只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抱着布娃娃,眼神空洞,过了一宿。 八月初一,恰逢白露,又是嫔妃们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一大早的,请安结束以后,安陵容与甄嬛一同邀了沈眉庄,想去御花园里观赏一下秋日里的菊花。 “小主。” 采月在这时过来,对着沈眉庄道:“皇上那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得了稀罕的绿菊,已经送去咱们存菊堂了呢。” “他待会儿也会过来,您要先早些回去准备吗?” 沈眉庄原本是要回答安陵容与甄嬛的邀约的,一听这话,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 “我还要去太后处请安。” 沈眉庄语气淡淡,对采月道:“你派人告诉苏公公一声吧,就说我要侍奉太后,待会儿是回不去的。” 她说完,又看向安陵容与甄嬛,歉然道:“嬛儿,陵容,你们去吧,不必管我了。” …… 安陵容看了甄嬛一眼。 她觉得,沈眉庄刚刚是想答应和她们一起去御花园的,只是忽然变卦了。 甄嬛似乎也看了出来。 安陵容与甄嬛心照不宣,只好对沈眉庄道:“入秋后太后又犯了咳疾,你多去侍奉也是好的。” “我们便不跟着一起去了,免得人多口杂的,她老人家也不好养病。” “好。”沈眉庄颔首,三人便在景仁宫门口分别。 走出去很远,安陵容感觉甄嬛拉了拉她,甄嬛忽然问道:“陵容。眉姐姐对皇上,是不是愈发冷淡了?” 第58章 夏冬春行刺年妃! 冷淡么? 安陵容苦笑,无奈看着晴好的天空,远处仿佛已经能瞧得见御花园里开得正盛的菊花了。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 她喃喃。 这是沈眉庄最喜欢的诗句呀。 “……” 甄嬛一怔,倒也明了。 御花园那头。 安陵容与甄嬛去得却是不巧,才刚刚靠近,就听见了里头骂骂咧咧的声音。 “怎的今年又摆了这么多的菊花出来?” 年妃语气不善,仿佛很是嫌恶,又对着身边的颂芝道:“去吩咐花房一声,本宫不喜欢这些菊花!” 年妃可没望。 去年瞧见稀罕菊花,本想带回去,花房的人却说,那是皇上想要赏赐给沈眉庄的! 颂芝当时在边上,还奉承过她一句,说是宫里有什么稀罕物件儿,皇上都是先想着她的,实际上根本不是! 气得年妃回去以后,将翊坤宫里的菊花全都给挪走了! 没想到,今年这御花园里头,还摆了这么多菊花盆栽! “奴婢待会儿就去!” 颂芝咬牙切齿,俨然与年妃同仇敌忾的模样。 主仆俩,一唱一和。 安陵容听着觉得好笑,忽然一拉甄嬛的衣袖,扬声道:“今年的菊花开得可真是好呢。” “本来还想邀了沈姐姐一起来的。采月却说,皇上又赏了沈姐姐不少菊花,待会儿还要去存菊堂。” “咱们俩无处可去,也只能来御花园赏赏花了呢。咦?原来御花园里也有这样多的菊花吗?” 安陵容故意说完,后知后觉走进去,才发现年妃也在。 “呀,年妃娘娘。” 她与甄嬛一道服身行礼。 矮身之际,安陵容已经看见年妃的脸色都气得铁青了。 哼。 时代如今,年妃还以为她是当初的盛宠么? 想把御花园里的菊花都给挪走? 天真! “是你们。” 年妃眯了眯眼睛,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森然,她冷哼道:“菊花有什么好?香味不好闻,也不能似芍药花一般,一丛开得娇艳。” “是么?” 甄嬛反唇相讥,含笑道:“要说一丛丛开得娇艳繁盛的,我倒是以为,牡丹花是最好的呢。” “又是花中之王,寓意也好。” “是呀。” 安陵容也笑着颔首,想起甄嬛从前吟诵过的一首诗来,迟疑着问道:“有一首诗,莞姐姐可还记得?”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芍药? 比起牡丹,那也太妖艳出格了些,说的可不就是飞扬跋扈,妄图将皇后给压下去的年妃么? “是有这么一首诗。” 甄嬛眼前一亮,估摸着惊讶于安陵容原来也晓得这样许多,便道:“陵容,你的诗词也是极好的。” 二人一唱一和之际,年妃彻底怒了。 她丢掉手里攥着的花,指着她们二人,就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指桑骂槐,说本宫的不是!?” “臣妾没有。” 安陵容与甄嬛立即服身,装出可怜又无辜的模样来,道:“臣妾们不过是聊几句花而已,是万万不敢指桑骂槐年妃娘娘的。” “更何况……各花入各眼,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花,畅所欲言,年妃娘娘竟也不准允么?” 哼。 安陵容一气呵成说完,心里极为畅快。 甚好甚好。 这些日子她读了不少书,嘴皮子工夫也见长了,眼看着将年妃堵得哑口无言,心里自然是得意的。 “好一个各花入各眼!” 年妃彻底是忍不住了,一脚踢翻边上的一盆菊花,就对颂芝道:“本宫就是不喜欢这些菊花,那又如何?” “颂芝,将这些菊花给本宫一盆盆的连根拔起,然后扔出去!” “本宫倒要看看,不过几盆低贱的菊花罢了,本宫既是不喜欢,难不成还处置不得了!?” 低贱。 年妃自然是意有所指。 这回,甄嬛与安陵容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了。 指桑骂槐,年妃也是会的,真是可怜了那些菊花了。 安陵容看着阳光下灿烂开放的花儿,心有不忍,还想开口阻拦的时候,就见颂芝刚走到灌木丛边上。 那灌木丛里头,忽然就有一个人影窜了出来。 那人影披头散发,安陵容在看见的一刹那心头一跳,已经认了出来。 夏冬春! 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匿在灌木丛里的,也不知道藏匿了多久,身上的衣裳上挂着不少的树叶。 她分明都病得瘦弱了,原本丰腴的体态早已消失不见了踪迹,颧骨高高突出,模样也显得刻薄了许多。 但她的力气极大,一下子就撞开了她面前的颂芝,直直地朝着年妃就过去了。 “贱人,去死吧!” 夏冬春毫不留情,手里握着匕首,朝着年妃的心口就扎了过去。 “啊——” 御花园里彻底乱了。 有小宫女受惊喊叫,年妃也嚷嚷着叫人过来救驾。 安陵容眼睁睁看着。 她与年妃有着好几步的距离,自然是赶不过去的,就算能赶过去,安陵容定然也会装模作样浪费时间,扮出为时已晚的模样。 “来人,来人!” 年妃喊着,早已没了身为妃子的雍容,狼狈得像个小丑。 “娘娘!” 乱糟糟之下,唯有颂芝爬起来冲了上去。 她挡在年妃面前,夏冬春的匕首先是刺中了颂芝的肩膀,颂芝吃痛还想阻拦,被夏冬春一把推开。 “贱人!” 夏冬春不停地咒骂着,终于,下一次,她刺中了年妃的肩膀。 年妃吃痛喊叫,捂着肩膀连连后退之际,夏冬春却是来势汹汹,逼近了年妃的面前。 夏冬春对准了年妃的心口。 “我的孩子是不是被你害死的?是你让刘畚害我的,是不是?” 她问着,年妃也不回答,只狼狈的想要逃窜。 “别跑!” 夏冬春还要追,甄嬛也拉着安陵容先躲起来,唯恐被误伤。 而在这时…… 宫里的侍卫到底是被惊动了,安陵容只听见身后一串串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快救人!” 安陵容喊了一声。 这是她对夏冬春的提示。 再不动手,那可就来不及了。 “贱人!” 夏冬春本想等年妃回答,到底是等不到了,她一咬牙,匕首刺出。 身侧,有箭矢的破空声响起。 安陵容看见,夏冬春的匕首都已经刺到年妃心口了,她的后心却是中了一箭,力道硬生生停止了。 年妃忍着剧痛,推开夏冬春,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模样。 侍卫们赶了过来。 他们急忙扶了年妃起来,又叫人去请太医。 “年妃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人问起了情况。 年妃被刺了几下,脸色早已苍白,话都说不清楚了,颂芝这时候却是爬了起来,护着年妃,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 “夏常在失心疯了,要杀了娘娘!快,快杀了夏常在!” 颂芝急不可待。 安陵容也去看夏冬春。 她手里还握着匕首,但因为她后心中的那一箭实在是太致命了一些,只片刻后,她浑身就已经没了力气。 渐渐的,她握着匕首的手,缓缓松开。 她没了气息。 但她的一双眼睛,还是牢牢地盯着就在不远处的年妃,满是不甘与怨毒,实在是死不瞑目的。 夏冬春还是死了。 安陵容心头发怵,又觉得无限的悲哀。 还是死在了秋日里。 这个嚣张跋扈,做事只随心而行的人。 想着。 远处,也不知是从哪里,飘来了一片红色的枫叶,落在了夏冬春的身上。 枫叶与血交织在了一起。 安陵容想起了从前的一丈红。 这个女人,到底还是逃不脱那宿命啊。 第59章 夏冬春的处置 延禧宫内。 温实初给安陵容诊脉完毕后,恭敬拱手,道:“小主有些受了惊吓,又吹了些风,这才会偶感不适的。” “微臣会为您拟一个压惊驱寒的方子,喝了以后好好休息两日,就能好起来了。” “多谢。”安陵容颔首,轻轻咳了两声,就让菊青帮忙送温实初出去了。 距离夏冬春行刺年妃,已经过去了三日。 安陵容从打开的窗户瞧着对面,那儿正有宫人在搬动东西,预备着要把夏冬春的物件儿都弄走。 “夏常在也真是可怜。” 杏儿估摸着是留意到了安陵容的目光,远远望着那边,叹息说完以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忙对安陵容到:“奴婢没有同情她,就是……” 安陵容晓得杏儿的意思。 她们曾有不少过节,杏儿本是不该同情夏冬春的。 “没事。” 安陵容浅浅摇头,道:“人都死了,恩怨也就过去了。更何况……” 更何况,夏冬春那样蠢,安陵容从不真正恨她,大多数时候,安陵容都是用悲悯的目光去看夏冬春,想着夏冬春,什么时候会重蹈覆辙。 到底这一日还是来了,夏冬春入宫不过一载时光,又折在了这秋日里,皇后曾夸夏冬春名字里独占三季风光。 现在,是四季了。 她,染红了枫叶。 那日,年妃遇刺后。 御花园里彻底乱了,安陵容与甄嬛也一道去翊坤宫里查看情况。 之后不久,年羹尧就进宫了,还指着安陵容与甄嬛质问,为什么不去给年妃挡刀子。 真是可笑,亏得年羹尧脸这么大,还能理直气壮问出这种问题来,尬得安陵容与甄嬛都是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还是床榻上的年妃呼喊着疼痛,才将年羹尧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那天,皇上与皇后逗留在翊坤宫,商议要怎么处置夏冬春这件事的时候,罕见的,端妃来了。 “外头才下过雨,端妃你怎么来了?” 皇后唉声叹气,满面皆是慈悲和蔼之色,又招呼端妃坐下。 端妃神色恹恹,扫过无辜受牵连的安陵容与甄嬛,对她们俩稍稍颔首,才道:“臣妾过来,是为了夏常在。” “她失了孩子,已经很可怜了,现在自己也丢了性命。还请皇上不要追究,也不要牵连夏家吧!” 端妃眼里是真的有哀伤的。 安陵容记得…… 夏冬春有喜时,一向不问世事的端妃都曾来过一次延禧宫,送了好些东西给夏冬春呢,可把夏冬春给骄傲坏了。 端妃很喜欢孩子。 想起端妃的遭遇,安陵容觉得,端妃约莫是和夏冬春有一些感同身受的。 刘畚之事,端妃未必不知,事端皆因年妃而起,端妃…… “不追究!?” 这回,不等皇上皇后发话,年羹尧已是坐不住了,他怒道:“夏氏胆敢行刺年妃娘娘,实在是狼子野心!” “这种人,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挫骨扬灰? 不愧是嚣张跋扈的年羹尧说出来的话。 “皇上。” 安陵容自然不会让年家人如愿,迟疑片刻,说道:“夏常在也是受人蛊惑。” “她那日冲出来,口口声声质问年妃娘娘,刘畚是不是娘娘派去害她孩子的。想来是有人与她说了什么,令她误会年妃娘娘了吧!” “就是不知为何,年妃娘娘一直不回答,夏冬春这才没忍住动了手。” 为什么不回答? 安陵容嘴角有一丝讥诮的笑意。 自然是因为心虚! “年妃也是!” 皇后明白安陵容话中意思,叹气附和道:“她好好与夏冬春说清楚与她无关不就行了么?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是啊。” 甄嬛也跟着一唱一和,分析道:“莫不是年妃娘娘那时候被吓着了?这才没回答?” 年妃会被吓着? 甄嬛与安陵容对视一眼,二人都觉得可笑。 “……” 皇上沉默了。 刘畚之事,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皇上也因为此事,在心中埋下了对年羹尧的一根深深的刺。 “罢了。” 皇上摆摆手,脸色阴沉郁郁,道:“夏氏伤心过度,一时疯魔了也是有的。情有可原,还是别怪她了。” “苏培盛,传旨将夏氏葬入妃陵吧。不过她伤了世兰,就不给她追封了。” “此事到此为止,都不许再胡乱议论了!” 皇上说完,深深看一眼年羹尧。 年羹尧心里有股子气发不出来,咬着牙,仿佛吃下去了一个很大的亏似的。 夏常在的事情,她的一生,到此为止,便被轻飘飘的揭过了。 而眼前。 安陵容瞧着,对面屋子里最后一个宫人抱着一只箱子出来,她关上了屋门,依依不舍站在门口,久久不肯离去。 “那仿佛是莹儿?” 安陵容认出了那个背影。 杏儿迟疑看了看,颔首道:“是她。原先伺候夏常在的宫人,似乎都被打发去别的地方伺候了。” “她是陪嫁,也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特意恩准她归家呢?” 按照规矩,宫女是要到了二十五才会被放出宫去,有些运气好的,得主子赏识,能被早早赐婚,剩下的便只能熬年纪了。 皇后? 想起那张伪善的脸,安陵容摇了摇头,心里也没个主意,只好道:“反正和咱们没关系,她去哪儿都是一样的。” “也是。” 杏儿喃喃说着,又看着要起风了,便过去把窗户给关上了。 这一年的秋日,便是如此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夏氏母子俱亡,年妃也受伤卧病在床,宫里愈发冷清了起来。 直到过了中秋,连带着天气,也跟着一日一日冷了起来。 这日,碎玉轩里。 甄嬛说是做了秋梨膏,这个时节吃着最是滋阴润肺了,便叫了安陵容和沈眉庄过去,一道吃些算是进补。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谈着,沈眉庄忽然就提起了夏冬春。 “昨日我在太后那儿,皇上过去请安,她问起年妃伤势,二人便又提起了夏冬春。我见皇上当时神色淡淡,仿佛根本不愿提及似的,真是凉薄。” 她怎么把心里话直接说出来了! !? 安陵容被沈眉庄这话惊了一跳,忙去拉住沈眉庄的手,道:“姐姐慎言!” 她回头去看,好在屋子里只有崔槿汐和浣碧伺候着,别的宫人都隔得很远,应该是听不见这话的。 沈眉庄不以为意。 她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与你们说说罢了。夏冬春好歹为他辛苦生育,虽不是个讨喜的人,皇上却在她死后,连一眼都没去瞧过。” “依我看,除了咱们偶尔唏嘘感慨几句,也无人再会提起她的了。” 安陵容不置可否,刚想宽慰沈眉庄几句,忽然门口跑进来一抹人影,风风火火的,手里还抱着一束秋海棠。 “提起谁?” 来人,是淳常在。 她一脸的天真无邪,问完后似乎也根本不记得她问了什么,笑嘻嘻地就道:“无聊去逛御花园。” “瞧见那儿的秋海棠开得极好,记得莞姐姐是喜欢的,就特意摘了一束,又修剪好了枝叶,拿了过来。” “淳儿来了。” 甄嬛唇角也涌起笑意,对着淳常在招招手,道:“快过来坐。浣碧,你去取了我那个白瓷瓶来,正好装这秋海棠!” “淳儿,也真是辛苦你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什么!” “嘻嘻!” 淳儿高兴地笑着坐到甄嬛身侧,笑吟吟地看着甄嬛,道:“我也喜欢秋海棠呢!可见,我与莞姐姐家世差不多,连喜欢的东西都是差不多的!” “安姐姐,你说是不是?” 淳儿仍笑着,忽然看向安陵容。 …… 安陵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这话,她从前好像听过。 她那时,颇为在意。 而此刻…… 她看着淳常在天真无邪的笑容,也挤出一个笑来,回答道:“是啊,秋海棠这样娇艳,是很好看的。” “嗯!”淳儿认真颔首,一转头看见桌上摆着好吃的白玉霜方糕,便用手去拿,直到吃得她满身都是点心沫儿,都还不肯停下来。 逗得甄嬛不住的笑着,拿了绢帕帮淳常在擦拭衣裳。 “你呀,吃个点心也不省心。” 甄嬛嗔怪着,淳儿也不在意,回头看一眼安陵容,继续笑着道:“有莞姐姐护着我,我才可以这样肆意呀!” 第60章 淳常在 碎玉轩里,几人闲谈片刻,沈眉庄那儿还要去一趟慈宁宫,便先带着采月离开了。 时辰渐渐晚了,甄嬛也有几分疲态,安陵容索性起身,说道:“莞姐姐先歇着吧,改日我再过来陪姐姐说话。” “你身子才好,深秋天寒,出门也得仔细些,记得拿个手炉。” 甄嬛语气温柔,小心嘱咐,淳常在见了,仿佛吃醋似的,拉拉甄嬛袖子,撒娇道:“我也要来陪莞姐姐说话!” 甄嬛眉眼笑得弯弯,摆手打发她们俩走。 “都来都来,这会儿我累了,可要休息了。” “嗯!” 安陵容笑着应了,转身由崔槿汐相送,出了碎玉轩。 因着同路,安陵容与淳常在走在一道。 今日秋高气爽,天空中无甚云彩,晚秋的阳光照在身上,只让人觉得暖融融的。 安陵容喜欢这样的天气。 她贪看了几眼阳光,身侧淳常在忽然好奇地望了过来,问道:“安姐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 安陵容回过神来,想摇头,淳常在就已经挠挠脸颊,道:“刚刚在碎玉轩里头的时候,安姐姐有些心不在焉呢。” 这都被她看出来了吗? 安陵容,先前是有些走神。 她又想起以前了。 想起那些,淳常在频频出入碎玉轩,与甄嬛十分要好的日子,她那时候觉得,她有些被排挤了。 又觉得淳常在有时候的无心之话,让当时的她十分自卑。 安陵容现在不会了。 她很好,宫里有一心支持她的杏儿,有关心她为她着想的沈眉庄与甄嬛,再不会敏感而又自哀了。 “先前着了风寒,还未痊愈,许是精神没那么好。” 安陵容轻咳一声,找了借口掩饰了过去。 淳常在眨眨眼,仿佛也没多想,又亲昵地对着安陵容道:“安姐姐是莞姐姐的好朋友,那也是我的好朋友。” “有空的时候,安姐姐也可以来找我玩呀!嘿嘿,要是能带上好吃的那就更好啦!” 一脸的纯真可爱模样。 安陵容虽然还是不太习惯如此和一个并不熟识的人这般亲昵,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还是对淳常在笑了笑。 “好。” 直到二人走到分叉口,淳常在回她的宫里了,安陵容这才觉得松了口气。 “……” 是她已经经历了这样许多,心性早已完全沉了下来,与这样活泼友爱粘人的小姑娘说话,终究不太适应么? 她想着,摇了摇头。 转眼,到了冬日。 今年紫禁城里的雪似乎下得格外早些,才不过十一月,几场雪以后,宫里的红墙之上,就又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朱墙白雪,别有一番风味。 恰逢十一月初八,皇上翻了安陵容的牌子。 杏儿早早陪安陵容梳好了头,安陵容看着镜中自己姣好的容颜,习惯性地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来。 “小主真好看。” 杏儿高高兴兴说完,外头已有凤鸾春恩车的声音传了过来,叮叮当当的。 “呀,小主快去吧。” 杏儿又去取披风来。 安陵容走出延禧宫,上了凤鸾春恩车,一路往养心殿过去。 快到地方时,安陵容忽然听见外头有些嘈杂的声音传过来,似乎是打骂声,又夹杂着哭声。 嗯? 她掀开帘子,就见宫墙底下,一位嬷嬷手里拿着鞭子,正在狠狠抽打一个跪在地上的宫女。 那宫女跪在雪上,身上也沾了些许肮脏的雪渍,浑身发抖,可怜得很。 “真是蠢死了,一点小事情都做不好!还伺候过主子的人呢?我看你是一点用都没有!” 嬷嬷咬牙骂着,手里的力道也一点不停歇。 傍晚夕阳的映衬之下,安陵容仿佛都能看见那鞭子上带着血痕了。 她皱了皱眉,本不欲插手此事,忽的那宫女却好像看见了凤鸾春恩车上坐着的安陵容,忙喊道:“柔贵人,救救奴婢!” 这一喊,安陵容认出了这个宫女。 “莹儿?” 她迟疑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莹儿从前跟着夏冬春,那也很是得脸的,平时常常对着普通宫女吆五喝六的,偶尔也会动手打骂。 飞扬跋扈的模样,学夏冬春学了个十足。 短短几月不见。 那个同样张扬的宫女变得瘦削,人也瑟瑟缩缩的,此刻正跪在地上,满眼恳切的求安陵容救她。 “怎么回事?” 依稀记起莹儿离开延禧宫那日,依依不舍看着夏冬春住过的阁殿时的颀长背影,安陵容还是多问了一句。 那嬷嬷便解释道:“这个宫女!叫她送花去年妃娘娘宫里,不知怎的惹了年妃娘娘不高兴!” “花打碎了不说,年妃娘娘还令人斥责了花房,说是送过去的东西不好!” “东西明明是好的!定是这小蹄子半路动了什么手脚,这才惹怒了年妃娘娘!奴婢也是教训她,不想惊扰了柔贵人,还请柔贵人恕罪。” 莹儿咬了咬唇。 她大着胆子,忽然道:“你就是看我不顺眼,才故意叫我送东西给年妃的,你明知道她看见我会不高兴,你……” 莹儿说着说着,那嬷嬷又是一鞭子抽在了她的身上,她痛呼出声,终于再是不能为自己辩解了,唯有苦苦挣扎,看着安陵容。 原来是被针对了。 安陵容看着莹儿,清了清嗓子。 那嬷嬷立即意识到她有些失礼了,忙又收敛住。 莹儿才终于有了力气说话,道:“柔贵人。你心肠好,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在花房待下去了……” 她心肠好? 安陵容难得听见有人这样夸自己。 莹儿想要自己救她? 安陵容看着那垂眸的嬷嬷,眼神殷殷期盼的莹儿,忽然察觉出一丝不对来。 花房距离这儿可不远。 这条路,是她从延禧宫去养心殿的必经之路,何以她们会在这里? 事出反常! 安陵容收敛眼眸,想了想,决定采取个折中的法子,就对那嬷嬷道:“她既是得罪了年妃,又做不好差事,便别留在花房好了。” “这……” 嬷嬷有些迟疑,而莹儿眼里的期盼更多了。 “至于莹儿。” 安陵容语气平淡,道:“你回头告知内务府一声,重新给她安排一个去处也就是了。” “时辰不早,走吧。” 她不欲多留,顺手放下了帘子。 身后的声音没有了。 安陵容只在走出去很远以后,才又回头看了看。 人都走了。 那儿,什么也没剩下。 这日之后不久,莹儿不知何故,就被到淳常在那儿伺候了。 听说,是淳常在无意间瞧见了可怜的莹儿,不忍她再那般颠沛流离的,这才收留了下来。 说来淳常在出身索绰罗氏,倒也是显赫的大姓了,其父又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这是给皇子授课的差事,家中文官清流,倒也是能做得出如此善举的事情就是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后话了。 第61章 感激她的救命之恩 养心殿。 安陵容到时,皇上刚批阅完奏折。 他颇为疲惫的靠在榻上闭目小憩,安陵容推门进去,放缓了脚步,走到皇上身侧,他也不抬眼。 “臣妾给皇上请安。” 她索性柔柔一服身,就到皇上身后,双手覆上他的太阳穴,帮他轻轻揉捏了起来。 许是力道恰到好处。 皇上“唔”一声,睁眼握住安陵容的手,将她也往小榻上一带,坐到了皇上的身侧。 “朕累得很。” 他不遮掩语气里的疲惫,望着安陵容,又似在看别的什么,问道:“能不能为朕唱首曲子?” 不等安陵容回答,他又自顾自问道:“采莲曲可好?” 采莲曲。 安陵容心头微跳,她这一世是从未唱过此曲的,哪怕她前世因为此曲重新获宠,她也深知这曲子该怎么唱到皇上心坎,仍是不曾唱过。 只因皇后曾与她提过,纯元很喜欢采莲曲,在王府中时,时常歌唱,而皇上总是相伴左右,又陪着纯元用了荷叶蒸煮食物来吃。 “好。” 她还是答应了。 罢了。 替身与否,在恩宠与地位面前,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皇上将她当做纯元歌声的替代,但她始终知道,她是安陵容,永远都只是安陵容。 “江南可采莲。” 她轻声歌唱,在这静谧的夜晚里,缓缓抚平了皇上近日来因年羹尧、敦亲王而带来的那些烦忧。 往后一旬,凤鸾春恩车都会在傍晚时分停在延禧宫门前,接着安陵容去往养心殿。 她倒也不是夜夜侍寝。 大多数时候,是陪着皇上弹弹琴,或是唱首歌儿,皇上也想叫她下棋来着,她到底是棋艺平平,皇上耐着性子教她,反倒是她自己懒怠着学了。 “不学了不学了。” 眼看着又是一局棋满盘皆输,安陵容索性推了棋盘上所有的棋子,身子歪在太师椅上,耍赖起来。 “你呀。” 皇上倒也不恼,只笑骂道:“朕难得有耐心教你,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倒好,臭棋篓子不说,还不肯学,真真是白费朕的一番苦心。” “皇上。” 安陵容见状也只能求饶,道:“臣妾平日练琴、做刺绣的已经很费时了,可万万没时间再看棋谱了,您就绕过臣妾吧。” 她也是普通人呀。 有几技之长已是不错,怎么还能样样精通? “也罢也罢。” 皇上听安陵容如此说,也只好放弃了,便道:“改日你想学还可来找朕,只要朕得空,还是愿意指点你几分的。” 说到这里,皇上又有些怅惘。 安陵容瞧着他眼神里的空洞,嘴角的笑容也微微抿了抿。 翌日,雪后天晴。 延禧宫里的腊梅花又开了,虽然只是孤孤单单的一棵树,但那一阵浓郁的香味顺着风吹进安陵容的屋子里,也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杏儿一大早的打发了小太监去内务府领冬日里用的炭火回来,一看安陵容还在练琴,忍不住就嘀咕了起来。 “小主可别练了,手指头都红了。” 她过来拉拔安陵容,也不管不顾这曲子还没弹完,胆子倒是大,又道:“再弹下去,温太医送来的浸手的药粉都要不够用了。” “天气这样好,小主还不如去御花园里逛逛呢!” 杏儿话音刚落,安陵容被她拉得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外头水苏兴冲冲就抱着一束红梅进来了。 “小主你瞧,倚梅园的红梅刚开,奴婢摘了两支回来给您插瓶,好看吗?” 红梅娇艳,安陵容看着这一丝靓丽颜色,也只好对着两个眼巴巴看她的小宫女道:“得了得了。” “你们一个二个的都在这儿诓我出门呢,我这就出去走走!” 她无奈,起身时又对水苏道:“回头找了瓶子好好养起来吧,红梅这样好看,是冬日里难得的颜色呢。” “是!” 水苏颔首,就去拿瓶子。 安陵容这儿,才带着杏儿出门,却见延禧宫门口,剪秋同样是带着几个宫女过来了。 两行人兜头遇上,安陵容看着剪秋脸上带着的一贯假笑模样,笑意微微收敛,只好引了她进屋。 “剪秋姑姑怎么过来了?” 安陵容从前与剪秋打过不少交道,这人的心性谋算,几乎能与皇后比肩了,实在是个难应付的主儿。 “皇后娘娘知道小主近日辛苦了,就打发奴婢来给您送些东西。也跟您说,得空可以多过去坐坐呢。” 去皇后处小坐? 安陵容眼皮子跳了跳,一看剪秋送来的那些名贵物件,就晓得……她收了这些东西,也只能去一趟景仁宫,给皇后谢恩了。 毕竟宫里收了赏赐要去谢恩,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了。 皇后是铁了心要她去的。 安陵容想明白这一点,索性面子上装得更加和善了,便道:“原是我的不是,身为嫔妃,该多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择日不如撞日,我现在就去吧。” 剪秋闻言含笑,引着安陵容就去了景仁宫。 到了景仁宫,安陵容却没瞧见皇后,还是绘春出来说,皇后娘娘正在与惠贵人说话。 “快腊八了。” 绘春解释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从前皇上也是属意惠贵人学学六宫事宜的,但因为刘畚那档子事情……” 绘春顿了顿,又道:“那阵子给耽搁下来了。这腊八节要到了,宫里要施粥,皇后娘娘忙不过来,这就叫了惠贵人来帮帮忙。” !? 皇后会这样好心? 将好不容易掌握在手里的六宫大权,分出去一些给沈眉庄? 安陵容下意识的就觉得皇后想使绊子! “既然……” 她刚一开口,身后却有人先喊住了她。 “柔贵人。” 这声音轻轻柔柔的,也是无限温柔了,安陵容回头,便瞧见了福常在。 她穿着簇新的粉色对襟夹袄,唇角也带着浅浅笑意,整个人仿佛花团锦簇似的,难以让人生出恶意来。 …… 实在很难与那张浮肿的水中大脸想在一起了。 安陵容没来由的在自己心里这么嘀咕了一句,从前她每每见到福常在总有些不自在,现在好像终于好些了。 “福常在。” 她也微笑回应,福常在便走上前来,对安陵容道:“左右皇后娘娘现在也是不得空的。” “我屋子里的水仙开得极好,柔贵人不如过去看看?” 这才是皇后忽然要她来景仁宫里的目的吗? 安陵容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就道:“好呀。” 走进福常在所住的偏殿,那一盆水仙花正好摆在桌案上,清雅的香气萦绕在整间屋子里,格外令人觉得舒服。 福常在令人虚掩了房门,外头似乎也无人,她走到安陵容身侧,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柔贵人!” !? 福常在忽然行此大礼,安陵容忙去拉她,福常在却执拗的不肯起来。 安陵容又听她道:“那日年妃令周宁海打晕了我,叫我掉进那井里,几乎是要溺死在里头了!” “是你路过救了我吧?那耳坠子,先前皇后娘娘说是夏常在的,我便以为是她救了我。” “我怕因为这件事被年妃知道,年妃会害夏常在,不敢声张。只能偶尔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去看她,给她送些东西!” “直到夏常在死后,皇后娘娘才告诉我,当日救了我的人是你!难怪皇后娘娘一直不肯明言当日之事,原来是为了保护你,也是为了保护我!” “就是夏常在也真是可怜,白白遭此横祸!她现在死了,想来年妃也不会再计较那一日的事情了。” “也是我糊涂,不曾真正感谢救命恩人,还请柔贵人受了我这一拜吧!” 福常在说得声泪俱下,话音一落,重重的就给安陵容磕了一个头。 第62章 皇后的层层陷阱 安陵容脸上颇为动容。 她将福常在扶了起来,唇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了起来,喃喃道:“是呀,我们都得谢谢皇后娘娘。” “不过,那日也是我运气好,路过御花园罢了。若是我没有路过,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唉,世事难料,年妃那样难相与的人,要你去伺候她,也实在是为难你了。” “……” 听着安陵容的话,福常在笑容略微僵了僵。 安陵容要是不路过…… 那么,福常在再被发现,就该是两三日后了,那张浮肿的大脸盘子,她已然是断气许久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可不就是皇后么? 福常在被皇后利用,现在还借着感激救命之恩用言外之意告诉她,虽然年妃以为救了福常在的人是夏冬春,而夏冬春也死了,这件事却没有过去。 因为,皇后是知道这个秘密的! 安陵容想要在这后宫里过得好,就必须忌惮皇后! 安陵容不喜欢受人威胁。 她故意提起皇后送福常在伺候年妃的事情,便也算是将她们之间这个原本就有的心结,再挖开了些罢了。 “是啊。” 福常在面色尴尬,只能勉强笑着,说道:“年妃那样的人,是不好相与的。前阵子她病着也就罢了,这几日仿佛好些了,听说又开始折腾了。” 快年下了。 宫外常有命妇进宫拜谒年妃的,哪怕她如今不再是三妃之首,丢了封号,可年家在一日,年妃仍旧如日中天! “谁让她有个好哥哥呢。” 安陵容不咸不淡回应一句,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虚与委蛇半晌,安陵容终于熬到剪秋过来了。 “柔贵人,皇后娘娘得空了,请您过去呢。” 剪秋的话,令安陵容如蒙大赦,终于不用再假惺惺陪福常在说话了,便飞快出了屋子,去给皇后请安。 正殿。 皇后刚与沈眉庄商量完了腊八节的施粥事宜,见安陵容来了,十分和蔼地就问道:“等得久了吧?” “你真是有心了,还急着要来给本宫请安。” !? 是她有心记着么? 不是你非要我来的么? 又在挑拨她和沈眉庄的关系了! 安陵容心知肚明,面上却是不显露,诚惶诚恐道:“臣妾身为嫔妃,是该每日都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先前是臣妾懈怠了。” “无妨。” 皇后端庄笑笑,道:“往后得空多来就是了,景仁宫与延禧宫又是这样近,本宫身边也总是少个说话的人,你能来就好了。” “是。” 安陵容颔首,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才打发她和沈眉庄离开。 出了景仁宫,沈眉庄亲厚的拢过安陵容的手,说道:“我做了藕粉桂花糖糕。你一向喜欢吃这个,不如去我那儿坐坐?” 嗯? 她喜欢么? 安陵容稍一迟疑,旋即笑道:“好。” 二人结伴回咸福宫,刚进存菊堂,沈眉庄就让采月在门口守着,忍不住问道:“今日好端端的,你怎么想起去给皇后请安了?” 自重生后,安陵容除了初一十五点卯,那是从不去皇后宫里的,也甚少与除了沈眉庄、甄嬛以外的嫔妃来往,只偶尔与敬嫔见见面罢了。 要说突发奇想给皇后请安…… “姐姐,有件事情……” 安陵容犹豫了片刻,到底这是悬在她心头的一颗大石头,她一直也没想好怎么解决这件事,索性和盘托出。 “什么!?” 沈眉庄听完一时大吃一惊,回忆了许久,才道:“那日头一回给皇后请安,我只记着年妃刁难我与嬛儿了。” “后来的事情,倒没那么在意。你现在一说,当时年妃忽然问起在御花园里捡到的耳坠子的事情,是很可疑的。” 那时沈眉庄也不了解年妃脾性。 现在么…… 年妃那样的人,问起此事,必然不可能是因为好心,只会是别的算计了。 一下子,沈眉庄又仿佛想起什么关键,问道:“那既然皇后早就知道真相,为何要推了夏常在出来帮你挡刀子?” “你与她……” “我与她并无关系,到现在也没有。”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复而长叹道:“正因为如此,她突如其来的善意令我不安,我也不敢靠近她。” “现在,她旧事重提,肯定还有别的谋算!” “皇后此人,万万不能小觑!沈姐姐,你也记得别声张,再偷偷告诉莞姐姐一声,别让皇后察觉了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你们。” “我……” 安陵容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无力感,她道:“若有朝一日,皇后拿捏住这个把柄要我做什么,而我身不由己,也只盼着别连累你们就是。” “这是什么话。” 沈眉庄蹙眉,握住安陵容的手,道:“我们是姐妹。再者,年妃那样的,也嚣张不了多久。” “她要是不成了,皇后再握住这件事,也拿你没办法。切记切记,皇后再有什么举动,你要当心。” 安陵容知道沈眉庄的意思。 要是皇后要挟安陵容干了坏事,例如再和从前一样,用舒痕胶来谋害甄嬛,那么她这辈子,又是要再被皇后拿捏住了! “我知道。” 安陵容沉声应了,愈发觉得早早扳倒年妃,才是她如今唯一的出路了。 二人聊了许久,到底还是决定快些将此事告诉甄嬛比较好,又怕皇后察觉端倪,索性拉上敬嫔凑数。 “沈姐姐做了藕粉桂花糖糕,说是要去看莞姐姐呢。敬嫔姐姐若是没事,不如一起去吧?” 她们去找敬嫔的时候,敬嫔面前摆着一个竹筐,里头放着的,竟是小孩子穿的衣裳。 看见衣裳,安陵容怔了怔。 敬嫔没想到她们忽然会来,忙收拾了那些东西,解释道:“先前预备着做给夏常在的。” “结果没用上,刚刚找出来,看见这些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东西,虽做得不好,又有些不舍得扔掉。” “罢了,留着也是无用。如意,你便拿去丢了吧。” 如意闻言,过来拿起竹筐,安陵容看着敬嫔忍住不舍慢慢收回目光的模样,心头微微酸涩。 敬嫔其实,也很喜欢孩子呀,她从前那样疼爱胧月。 “敬嫔姐姐的手艺很好呢。” 安陵容不免出言安慰道:“来日,我若能有个孩子,也盼着敬嫔姐姐能做衣裳给她呢。自然,敬嫔姐姐也是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借你吉言了。” 敬嫔含笑应了,安陵容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安陵容想起,她从前听皇后提及,敬嫔是和年妃一同住过的,那欢宜香…… 她不敢再细想,收敛神色,三人一道去了碎玉轩。 她们却是去得不巧。 刚到碎玉轩外头,就见苏培盛在院子里守着呢,一问之下才知道,皇上一刻钟前来了碎玉轩,正陪着甄嬛写字。 “那还真是来得不巧了。” 敬嫔迟疑片刻,拉了拉安陵容与沈眉庄,道:“我们这会儿闯进去恐怕会打扰了皇上的兴致,不如还是回去吧?” “这……” 三人面面相觑,也只能如此了。 这日。 安陵容她们三人走了以后,淳常在来了碎玉轩。 她抱着一束的红梅,蹦蹦跳跳的进来了,她的视线似乎是扫过了门口守着的苏培盛,但也不知是不是红梅挡住了,她却好像未曾瞧见似的,还是闯了进去。 皇上正与甄嬛写字,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他心生不悦,蹙眉回头去看。 淳常在却仍是满脸的天真,笑着举起手里的红梅,望着皇上,问道:”皇上您看,我给姐姐摘得红梅花好不好看? 许是少女天真,令皇上稍稍动容,他打量淳常在片刻,才似想起什么来。 淳常在的父亲,似乎有几分学问,教过三阿哥弘时读书认字,就是弘时太不济了些,一点没学进去。 “你似乎长高了些。” 皇上说着,淳常在立马接了话头,笑吟吟回答道:“皇上忘了,过完年,臣妾就满十七了。” 第63章 膳房刁奴 另一头。 安陵容三人回了咸福宫,又凑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敬嫔乏了便先回去,沈眉庄又忽然攥住安陵容的手。 “险些忘了与你说!” 沈眉庄无比郑重,认真道:“太后今早与我提及,说是这些日子养心殿夜夜笙歌,有些不像话了。” “她想着你从前也是懂事的,该劝劝皇上雨露均沾才是。” “还有年妃。她最近身子好些了,也开始坐不住了,对你的事情颇有微词,搞得宫里都多了几分议论呢。” 年妃果然是个不消停的! 可太后……安陵容心头一跳。 那位主儿,可是从来都不喜欢后宫中一枝独秀,要万花争艳才好的。 “是我疏忽了。” 安陵容赧然,心道还真是事事身不由己,又关心沈眉庄道:“姐姐近日时常陪伴太后,可会觉得辛苦么?” “还好。” 沈眉庄面带微笑,回答道:“侍奉太后,总比侍奉皇上来得轻松些。不过……” 说到这里,沈眉庄又苦笑叹气,道:“你以为我今个儿何故被皇后叫去?还不是太后觉得我能管事,要我多跟着皇后学学。” “我自是不愿的。先前有年妃协理六宫,皇后大权旁落早已是心中不喜,现在多了个我……” “刚刚你告诉我那些事情,可见皇后也是个深不可测的。这回腊八节施粥的事儿,真真是麻烦!” 太后本是好意。 在后宫中,帝王恩宠是头等紧要,其次便是权势了,沈眉庄对恩宠不上心,太后也只能换着法子赶鸭子上架。 “这……” 安陵容就知道皇后肯定不是好心,原来是太后的意思,偏偏剪秋告诉她时,还要说成是皇后的贤德,要沈眉庄帮忙。 安陵容无奈,便道:“管理后宫之事,我也不懂。” “不过既是姐姐的事情,那也是我的事情。腊八那日,我也来帮帮姐姐吧!” 她是没管过后宫,但跟了皇后那么多年,该见识的,该有的手腕,她是一样不差的。 “你能来,我也放心些。” 沈眉庄拍拍安陵容的手,脸上也露出宽慰之色,临走之际,她忽的叫住安陵容,回头让采月包了两匣子的藕粉桂花糖糕让安陵容带上。 “你带回去吃吧。旁人不留神,总以为你瘦瘦的不爱吃这些劳什子,我却知道,你每次都会拿两块呢,吃得也香甜。” 沈眉庄笑容温和,站在廊下,手里握着绢子,对着安陵容摆摆手。 一刹那的愕然。 安陵容鼻子酸涩,眼眶中也有些莹润了。 她从前过得太苦了。 这些清甜的东西,能让她不那么苦,她是喜欢的,但她身量纤瘦,总也吃不下太多,别人就以为她不喜欢。 “没想到被眉姐姐发现了呀。” 安陵容莞尔,转身之际,忙擦拭掉了眼泪。 真是的。 都经历这么多了,怎么还是一副哭哭啼啼的德行呢,真是丢脸。 安陵容忍不住心中腹诽。 但。 沈眉庄在傍晚暖阳映衬之下,站在游廊下微笑着对她摆手的身影,也就这么在安陵容心中烙印住了,挥之不去。 回了延禧宫,安陵容还在踌躇着是不是该装个病。 要是凤鸾春恩车再来接她去养心殿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菊青过来回话,说是皇上今晚翻了淳常在的牌子。 “淳常在?” 安陵容有些意外。 她记得,在此之前,皇上似乎都是没怎么见过淳常在的,但她又有几分印象,仿佛从前淳常在也是差不多在这个时候初承恩宠的。 “说是今个儿皇上在碎玉轩里瞧见的。” 菊青想了想,又道:“淳常在天真可爱,皇上大约也是觉得她活泼讨人喜欢吧。” “今个儿?” 安陵容更诧异了。 下午,她和沈眉庄与敬嫔也去过碎玉轩呢,那时候听说皇上在,她们就没进去,仿佛那会儿淳常在也还没过去。 至少没听崔槿汐提起。 淳常在是在她们离开之后进去的? 她没发现皇上也在里头么? 还是说知道,但也不在意,只是想去找甄嬛玩? 总不会是明知道皇上在里头,故意进去露脸的吧! “是呀。” 菊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又见安陵容表情严肃,问道:“小主,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 安陵容摇摇头,想着恐怕是她多心了,便吩咐道:“帮我多点几盏烛火吧,我这儿有本册子,今晚得好好看看。” 那是历年来宫里施腊八粥的旧例册子,她不知流程,该先学一下的。 “是。” 菊青应了是,与杏儿一道将屋子里点得灯火通明的,安陵容便端坐在桌案之前,认真地看了起来。 转眼,到了腊八。 锣鼓刚敲到四更天时,安陵容强忍着困意起身,换了身便利的衣裳,就往震仓门那边过去了。 震仓门是东六宫宫人们平日往来的重要门户,今个儿施粥选的地方便是在震仓门前,刚好又紧挨着延禧宫。 安陵容本想着早早过去查看情况,谁知她才到震仓门,就听边上不远处的膳房里沈眉庄已是早早到了,且在训斥着宫人。 “施粥要用的粥米怎么没有提前一晚泡发?直接下锅,如何能煮得软烂?” 她难得的有些疾言厉色,看着那跪在地上,脸色颇有几分不服的嬷嬷就道:“我也是打发人来提醒过的,还是这样惫懒。” “快快过去,先将粥米泡发着,再过半个时辰就开始熬煮。天亮之前,必要将一切都给弄好!” “奴婢也是一时忘了,惠贵人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气。不过是熬给下人们的粥米罢了,泡不泡的也都差不多。” 那嬷嬷竟然还嘀咕顶了一句嘴。 因着她是走出屋子时说的,沈眉庄正急着跟采月吩咐什么,并未听见,却被刚刚走进来的安陵容听得个清清楚楚。 “这位嬷嬷,仿佛对于太后亲自委派惠贵人主持腊八节施粥一事,颇有些不满呀?” 安陵容不咸不淡一句说完,那只顾着低头走路的嬷嬷没留神眼前忽然有人走出来,吓了一跳。 “你……” 她并不认得安陵容。 但,安陵容的话,却使得她几乎魂飞魄散。 太后旨意! 无异于是一座大山,足够把她压得骨头渣都不剩下了。 “我家小主是延禧宫的柔贵人。” 杏儿一贯也讨厌这些欺上瞒下的人了,没好气地说完,就瞪了一眼这个嬷嬷。 “柔贵人吉祥,奴婢是这边的管事,王嬷嬷。” 她也不知是不是知道安陵容十分得宠,一改先前态度,前倨后恭了起来。 看着这人的小人姿态,安陵容心里也很是厌恶,不过她观察,这膳房里的人仿佛十分听这个王嬷嬷的话,都照着她的眼神办事呢。 今日施粥不可有意外,不然就会被皇后拿捏住把柄,还动这个王嬷嬷不得,只能按捺住火气。 “嬷嬷平日管着这么大的地方也是辛苦,一时疏忽是有的。但今日是大事,还得打起精神来才好。” 安陵容说完,心中一动,拔下头上一根金錾连环花簪,就塞进了那王嬷嬷的手里。 王嬷嬷脸上一喜,高高兴兴接了赏赐,招呼着底下人就去忙活了。 看着她一走,安陵容唇角不免闪过冷笑。 且先高兴着吧。 她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陵容,你来得这样早。” 沈眉庄这时看见安陵容来了,过来拉住她,又看一眼那王嬷嬷的背影,蹙眉道:“她那样的蛀虫,偏你还给她赏赐,真是亏了。” “是么?” 安陵容莞尔笑笑,只道:“亏不亏的,姐姐过些时候就知道了。这种人,不必姐姐出手收拾,我来就好了。” “你……” 沈眉庄有些不解,安陵容一拉沈眉庄的手,也不解释,便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是先督促着那些下人吧。” “姐姐是不知,这熬粥也是一门学问,为防着他们使绊子,咱们还是亲自过去盯着比较好。” 沈眉庄颔首,二人又是一道进了厨房。 第64章 你都看不到了啊 厨房里,宫人们早已是忙碌得四脚朝天了。 王嬷嬷叉着腰在边上指挥着,正唾沫横飞时,就被身后一个小宫女戳了戳腰。 她本回头欲骂人,才看见竟是安陵容与沈眉庄又进来了。 “唉哟,柔贵人,惠贵人,您两位贵人怎么进厨房这腌臜地方了?快些到偏殿里歇着吧,这儿有奴婢就行了!” 王嬷嬷殷切热络,生怕伺候不好她俩会被太后责罚的模样,甚至还招呼着小宫女过来,要请安陵容和沈眉庄。 “既是太后吩咐,就该上心些才是。” 沈眉庄刚开口解释,安陵容环顾厨房四周,正好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抱着一大盆的粥米就要倒进熬粥的锅里。 “停下!” 安陵容立即制止,指着平静无波的一锅冷水,就道:“你是头一天来膳房当值的么?” “熬粥很是忌讳冷水下粥米,这样很容易糊底的。而且你这粥米也太多了,这么点水怎么熬粥!?” 她一来就发现有问题! 要是这样煮粥,这锅又这么大,待会儿煮着煮着底下的一层全都糊了,整个一口锅里面的粥都是一股糊味! “奴才……” 那小太监一怔,面对劈头盖脸的责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看看手里的粥米,又看看还未封腾的水,仿佛不知怎么解释,立即就朝着王嬷嬷看了过去。 王嬷嬷本就注意着这边情况,立时被看得心里一个咯噔。 这臭小子,吩咐的事情做不好,现在还呆呆的不会辩解,她怎么就瞎了眼睛吩咐他来熬粥! 还看她!不是暴露了么! “柔贵人……” 王嬷嬷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安陵容面前,用手一拍那小太监,解释道:“这蠢货,是才来不久的。” 解释完,她又冲着那小太监踢了一脚,骂道:“听见柔贵人怎么说的了吗?还不快些照做!” “是。” 小太监忍着痛,忙不迭放下粥米,又在锅里加了水,直到水烧得沸腾了,这才把粥米都给倒了进去。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安陵容也并不戳破,眼看着那王嬷嬷暗暗藏住愤愤然的眼神,又吩咐道:“想要粥米浓稠好吃,便要不断翻搅着。” “王嬷嬷,便辛苦你了。” 王嬷嬷瞪大眼睛。 啥? 意思是要她来? 她这一把老骨头了…… 这么一大锅粥要不停翻搅直到煮熟,少说也要小半个时辰吧,到时候手都抬不起来! “唉哟,柔……” 王嬷嬷还要说话,安陵容唇角的笑意变得幽深,王嬷嬷再不敢言语,苦着一张脸,只能撸起袖子卖力干活了。 直到眼前的一切有条不紊进行着,安陵容才松了口气,有时间感慨一句,读书果真是有用的。 不枉她先前挑灯夜读那么久,记下了种种注意事项,今个儿才能这样“顺利”。 终于。 一切有条不紊,天亮之时,宫人们都来了震仓门领腊八粥,安陵容瞧着他们一个个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心里也是满足的。 “真是多谢你了。” 沈眉庄这时候走到安陵容身边来,亲昵地拉过她的手,就道:“咱们陵容,也是能镇得住场子的人了呢。” “哪里的话……” 安陵容给夸得都不好意思了,刚想说话,身后就有小太监传唱的声音过来了。 “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来了。 安陵容看着明亮的天色,嘴角的古怪笑容愈发深切了,与沈眉庄一起过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来得晚。 安陵容想,她这个时辰来,估摸着是算准了,要是膳房这边那王嬷嬷下的绊子成了,恐怕这会儿震仓门前就乱成一锅粥了。 她来,是预备着来收拾场子的。 然而…… 皇后带着得体的笑容下了轿辇,一看眼前场景,宫人们抱着粥碗一边喝一边笑呵呵的聊天,她的笑容就收敛了。 咳。 皇后的笑容不曾消失,只是转移到安陵容这儿来了。 “皇后娘娘吉祥。” 安陵容恭恭敬敬行礼,对着皇后,粲然一笑。 “你们都辛苦了。”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不痛不痒说了几句话,又看着场面没有她什么事情,只好道:“惠贵人做得很好,本宫也放心了。” 皇后正假惺惺说着呢,安陵容忽然认真道:“皇后娘娘,不是的。” !? 皇后看过来,面带疑惑,问道:“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眉姐姐做得很好。” 安陵容说得认真,道:“是她奉了太后的命帮衬皇后娘娘。不然,还不知道要被这帮刁奴怎么针对呢。” 安陵容徐徐说了今个儿膳房里发生的事情,她又道:“能在厨房里干活的,本该是经验丰富。” “不然,这样的大场面如何能应付得来?王嬷嬷却不懂用人,挑了个刚来什么都不懂的,险些办砸了事情。” “而且,皇后娘娘……” 安陵容顿了顿,指尖拂过鬓边,那儿空空如也,原本簪着的金錾连环花簪,不见了。 “臣妾的花簪不见了。许是今日忙活的时候不慎遗失,臣妾已经让杏儿在这头找过了,却还是没找到。” “也不知是不是被人捡走了,却偷偷藏起来不肯归还。那东西贵重得很,是皇上御赐的番邦进贡的花簪。” 话说到这里,先前还一直在边上旁听着的王嬷嬷坐不住了。 她的脸色愈发难看,青紫交加,现在直接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睁眼看着安陵容,问道:“那是你赏赐给奴婢的!” “你怎么说是你遗失了,然后被奴婢捡走了!?” “原来是你偷了咱们主子东西!”杏儿也在这个时候跟着附和,瞪那一眼王嬷嬷。 “哦?” 安陵容饶有兴致地回头,看着王嬷嬷,笑吟吟道:“我可不知道是谁捡走的呢,原来是王嬷嬷。” “没想到王嬷嬷不仅识人不清,也不听惠贵人的嘱咐提前泡发粥米,还偷偷藏起我的簪子呢。” 说着,安陵容回头,看向皇后,郑重服身,道:“那是进贡的贵重物品,又是皇上赏赐的,臣妾如何会轻易送人?” “可见是这个王嬷嬷眼看着事情要败露,狗急跳墙决定倒打一耙了。还请皇后娘娘明鉴,处置了膳房里这些不中用的奴才们吧。” “不过,就是不知道她们胆子这么大,究竟是自己狼子野心,还是受人指使?眉姐姐,此事可要告知太后一声?” “……” 皇后眉头紧锁,看了看安陵容,到底视线落到了那王嬷嬷身上。 “太后身子不好,还是不要惊动她了。” 沈眉庄笑容清冷,也不看那王嬷嬷,只对着皇后,淡淡道:“还请皇后娘娘公正处置吧。” “好吧。” 皇后叹了口气,像是压制着怒火似的,就要让剪秋将王嬷嬷带去慎刑司。 王嬷嬷起初还求饶,后来眼看着求饶不成,索性破口大骂道:“你说我偷了你家主子花簪!?柔贵人也配称主子么?如此行径!” “更不晓得柔贵人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成为这宫里的主子,来让人叫一声娘娘呢!” …… 这话令安陵容稍微恍惚了一下。 她眼眸深深,淡淡道:“不管我有没有机会能成为这宫里的主子。王嬷嬷,那一天,你都是看不到的了啊。” 王嬷嬷瞳孔一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似的,很快就跟一块破布似的,被人带走了。 她要死了! 看不见了。 第65章 流言蜚语踩一捧一 花簪,被杏儿拿着,交回给了安陵容。 安陵容握在手心,看着一旁跪了一地噤若寒蝉的宫女太监们,淡淡道:“瞧见了么?在这宫里,欺上瞒下,意图糊弄主上,就是这么个下场。” “奴婢不敢。” 宫人们纷纷应了,安陵容与沈眉庄相视一笑,一块儿对着皇后服了服身,离开了震仓门。 腊八节这日发生的事情,安陵容原以为是一桩小事。 刁奴处置了,又立了威,太后那里晓得沈眉庄事情办得漂亮,还赏了沈眉庄一些东西。 谁知。 初十那天傍晚,沈眉庄才让采月过来跟安陵容说,明个儿她会带些太后赏赐的东西给她,也叫她挑一挑,毕竟她也出力不小么。 谁晓得第二天,安陵容一早起来,在殿内等候着时,却见沈眉庄气冲冲就过来了。 “眉姐姐?” 安陵容颇为诧异,拉了她坐下,就问道:“这是谁惹了姐姐了?别生气,杏儿,去奉茶来。” “是。” 杏儿刚应,沈眉庄就忍不住道:“你许是在宫里不晓得,我这些日子时常往来太后宫里,竟听见了不少流言蜚语!” 那日。 王嬷嬷被送去慎刑司受罚,不料二十个板子下去,她没撑住,就这么丢了一条性命。 原本她是罪不至死的,打完了板子赶出宫也就是了,这下人一死,从前好些宫里与她交好的人就忍不住嘀咕了。 “王嬷嬷不过是恰巧捡到柔贵人的东西,没及时还给柔贵人罢了。柔贵人真是小心眼的,竟然要了王嬷嬷的命!真可怕。” 还有说安陵容心狠手辣的,草菅人命的。 宫里不少人都喜欢扎堆,一传十十传百的,慈宁宫里太后都晓得了这件事,还问起沈眉庄呢。 “……” 安陵容听完,便轻轻冷笑一声。 “当时我只说了要把她送去慎刑司拷问,打板子是皇后的意思,竟然安到我的头上来了。” 不用想,这也是皇后的手笔了。 沈眉庄颔首表示赞同,想了想,她忽然问到:“陵容。你是否还记得,夏日里在圆明园时,我初初学着掌管后宫之事,提议把绿豆汤折了铜钱,分给底下人的事情。” 绿豆汤? 宫里夏日炎热。 绿豆汤,也是纯元皇后在时设立,不忍宫人炎炎夏日辛苦,特设绿豆汤解暑,这些年来也一直传承着。 今年夏日恰逢西南战事,这又绿豆汤不好裁剪,但熬煮绿豆汤又耗费人力物力。 沈眉庄也是想着拿了银子做什么都好,这才出于为底下人考虑,给了这么个建议。 “有些印象。” 安陵容知之不深,不明白沈眉庄为何忽然提起此事,就问道:“眉姐姐,怎么了吗?” “那件事,是我没做好。” 她叹息,只说那会儿年轻了些,不曾想例如王嬷嬷那样的“头头”在宫里不少,一层层剥削下去,底下的人绿豆汤没了,银子也是拿不到的。 “你还记得那个膳房里,说是刚来不懂事,不会煮粥的小太监么?” 沈眉庄表情一凛,道:“事后有人责问他,他便答是他那时候人微言轻什么也没有,故而记恨上了我,要故意给我使绊子!” “陵容,你说这……” “他竟是说了这个么理由!” 安陵容有些惊讶。 她确实不知道还有这一层原因。 原本她想,那是王嬷嬷安排的人,是听命于皇后的,现在搬出这件事,莫不是早就捏造好了理由? 也怪她夏日里恩宠平平,加之是非不断,竟是忽略了此事,想必那时候,宫里人对沈眉庄就已经有着不少微词了。 沈眉庄却一直没提过,应该是不想让她和甄嬛担心。 “都过去了。” 安陵容想了想,意欲安慰,沈眉庄又摇头道:“我说的,也不是这个。是他们现在借着这件事,在这儿踩一捧一呢。” 说沈眉庄以前不会当家,现在施粥倒是办得漂亮,实实在在为他们这些底下的人做了件好事。 然后等到说起安陵容的时候,便是先前心狠手辣的那些了。 “皇后真是好手段!” 安陵容脱口而出。 沈眉庄也在这个时候握住安陵容的手,说道:“陵容,她是想离间我们。我,一点儿也没有借着你博好名声的意思,你信我。” 腊八节的事情,到底是安陵容出力最多。 但,一开始毕竟是太后吩咐沈眉庄来协助皇后的,安陵容不愿抢风头。 那日除了震仓门处亲眼看着安陵容行为的,旁的宫人对整件事其实也只是知之不清,以讹传讹罢了。 沈眉庄一席话说得无比郑重。 安陵容心里清楚,她这是因为在意她们之间的感情,不想被挑拨了,这才对她说这些。 “我知道,不会。” 安陵容莞尔,忽然对着沈眉庄一笑,道:“就是不晓得,皇后这挑拨离间计之后,是否还准备了什么。” 沈眉庄一怔,颔首笑了。 往后两旬,后宫中无甚事情,而那些议论声渐渐大了以后,皇后发话下去不得再胡言乱语害了柔贵人的名声,底下人面上应了,背地里却对安陵容怨怼更多。 “连皇后娘娘也给她几分薄面来斥责我们,柔贵人真是好本事。可千万别得罪了,不然恐怕又要落得王嬷嬷那个下场呢……” 都是些阴阳怪气的声音。 安陵容置之不理,只安心在这二十来日的时间里,侍奉皇上,与淳常在、甄嬛二人,颇有平分秋色之态。 除夕那日,一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皇上在养心殿的偏殿设宴,安陵容早早起来,梳妆整齐以后,就往养心殿过去了。 “今日虽下着小雪,天气却晴朗呢,真是个好日子。” 杏儿扶着安陵容的手,二人正穿过景仁宫的拐角,预备着往养心殿过去时,面前忽然冲出来一个宫女。 “贵人小心!?” 杏儿眼疾手快,没看清那宫女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忙不迭后退推了安陵容一把,安陵容身子一歪,后背就这么撞在了墙上。 她眼前,那宫女手里抱着个大盆,里头装着的竟然都是热水! 那一盆的热水都泼在了安陵容先前站着的地方,落到地上哗啦的一声,把那一小片的雪都给生生融化了。 看着融化掉的地面,仍散发出阵阵的热气,安陵容心头就是一沉。 哪怕她冬日里穿得多,这一盆水要是直接泼在她的身上,她恐怕都会掉一层皮下来! 容貌,在这后宫就是顶重要的事情,一旦损伤,她失宠也只是早晚的事情。 “杏儿,拿住她!” 安陵容毫不犹豫,才一吩咐完,抬头之际,就发现刚刚出声提醒她,撞开她的人,其实不是杏儿。 是,小鱼? “小主,抓住了。” 小鱼已经扣住了那宫女,宫女被压在地上不停挣扎,可惜小鱼力气很大,她到底是动弹不得。 “你,怎么在宫里?” 直到安陵容确保自己安全以后,她才有空去看小鱼。 小鱼爽朗一笑,解释道:“在圆明园当差当得不错,又加之小主照拂,今年宫里的巡查侍卫缺人,就把我给调过来了!” “原来你都知道了。” 安陵容看着他,失笑道:“我只是给圆明园的侍卫总管塞了些银子罢了。告诉他若有机会,就先考虑你。” “也是要你本来就能担当得起,他才会抬举你。” 她落水那天晚上的事情,她不曾忘记,多亏了小鱼守口如瓶,又帮着杏儿救她,她怎么会忘记呢。 “是。” 小鱼腰板挺得笔直,又看着被他压住的这个宫女,问道:“小主。这个人,怎么处置?” 第66章 泼向安陵容的滚水 养心殿偏殿。 安陵容姗姗来迟,才一进屋,淳常在就朝着她看了过来。 “安姐姐来啦,我与莞姐姐正说起你呢。” 淳常在咋咋呼呼的。 本来没多少人留意到安陵容进来,一下子都把目光望了过来。 “柔贵人来得真是迟。” 年妃伤势似乎好了,难得恰逢大日子出席宴会,看见安陵容仿佛送把柄上来了,就按捺不住了。 “除夕宫宴,虽是宫中家宴,但也是有规矩的。柔贵人现如今莫不是太得皇上喜欢,连规矩都不管了么?” 好大一顶的帽子扣下来,皇上转头来看安陵容时,唇角的笑意果然稍微淡了那么几分。 “怎么来迟了?” 他语气还算温和。 安陵容却是眼眶一红,服身一跪,语气里带着啜泣,就把刚刚遇袭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若非臣妾好运,那一盆水要是都泼在身上,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臣妾知道,腊八节那日之后,宫里多了许多对臣妾的流言蜚语,皇后娘娘也出言帮臣妾弹压了。” “可惜,许是皇后娘娘太过和善,他们竟敢不当一回事,这般冲撞臣妾。” “皇上您瞧,杏儿的手就被烫伤了一些。若是这伤在臣妾脸上,臣妾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呀!” 她声嘶力竭。 皇上先是吃惊微微睁眼,当他看清楚杏儿手上那十分可怖的烫伤后,随即颇有些愤怒地看向皇后,厉声质问道:“朕不是让你好好肃清这些流言蜚语么?” “怎么愈演愈烈了?还闹出这种事情来!” 皇后骤然被斥责,还想辩解,年妃就添油加醋道:“皇后娘娘到底是久不管后宫中的事情了。” “没想到连这点子事情也管不了了。若是臣妾,哪里还敢有人乱嚼舌根的?定要叫他们知道厉害,不敢说主子们的不是!” 年妃素来雷厉风行。 她这一番话,令人信服。 皇上听得眉头紧锁,越看皇后,越有些不悦。 “皇上……” 皇后心里暗暗叫苦。 她是让流言蜚语愈演愈烈,那也是想恶心安陵容,顺道盼着太后知道此事以后,出面斥责安陵容。 谁知太后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有那泼热水的蠢货,怎么回事! 泼中也就罢了,还这样不中用! “皇上,是臣妾不好,没能约束住底下的人,弄得柔贵人遭此横祸。” 皇后语气轻柔,态度放得很低,又看向安陵容,问道:“柔贵人,你没事吧?伤了你的人在哪!?” “带上来,本宫定要好好发落了她!” 人,很快就被带了上来。 宫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三两下就把事情招供了。 她也是膳房的,王嬷嬷是她的姨母,一向对她极好。 腊八那日,她出宫采买东西了,并没有在膳房帮忙,谁知一回去,竟发现姨母死了,还是因为安陵容。 “他们说……姨母,王嬷嬷只是捡到东西没有归还,就被柔贵人处死了。奴婢不服,偏偏又没人帮奴婢。” “奴婢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她不听磕头求饶,脸上满是泪花。 皇后见了“难得的”表现出一副冷硬心肠来,只道:“你心肠歹毒,险些使柔贵人毁容!其心可诛!” “剪秋,将她送去慎刑司!” “是。” 剪秋刚回答,预备着上前来,安陵容却侧了侧身子,挡在了剪秋的面前。 “柔贵人,你这是?” 剪秋不解其意,但还是保持着恭敬的模样,看着安陵容。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她,问完了,剪秋姑姑再带她走吧。” 安陵容语气认真,剪秋也没法子,只好退了半步。 回头时,那跪在地上的宫女早已是吓得瑟瑟发抖,大约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样的下场,茫然而又无措。 真是一枚可怜而又愚蠢的棋子。 安陵容没来由的想起夏冬春来。 她看着那宫女,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等在那里,给我泼热水的?” “我……” 宫女一怔,似乎没想到安陵容会问这个,想了想,道:“今日除夕宫宴,我想你是会来的。” “就等在你的必经之路上,准备好了热水想泼你!” “哦,那就奇了怪了。”安陵容讥诮一笑,一下抓住关键,反问道:“可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出门的确切时辰的?” “今日下着小雪,哪怕天晴,你端着一盆热乎乎的水,在那儿恐怕只站不了一刻钟,水就凉了。” “也就是说,你的准备要十分精密,是要看清楚我出了门,再把烧得滚烫的热水拿出来,才能把杏儿的皮肉泼成那副样子。” “是谁在帮你打探我的情况?又是谁帮你准备的热水?我思来想去。这一整件事情,靠你一个人,似乎是不能成的呢。” 一语中的。 宫女爬着后退两步,惊恐地看着安陵容,拼命摇头。 延禧宫去养心殿,会途径景仁宫,而安陵容正好就是在景仁宫边上的那个拐角撞见这个宫女的。 到底是谁和她串通!? 不言而喻! 第67章 后宫权柄的博弈 安陵容微微欠身,看着眼前的宫女。 她瑟缩后退,眼里皆是对安陵容的恐惧。 “怕我做什么呢。” 安陵容轻叹一声,凑到她的耳朵边上,低声道:“你今日所作所为,不管能不能成,估摸着都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见,让你做这事儿的人,根本没想过你的死活。更何况你下令处置你姨母的人,根本不是我。你可想好了,还要为她遮掩吗?” “……” 她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去看安陵容。 “剪秋!” 皇后一直留意着底下的情形呢,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厉声吩咐道:“这个宫女,胆大包天!” “为了家人,谋害主子,罪无可恕!” 家人! 宫女不动了。 原本还因为安陵容一席话而挣扎着要起身,现在也跟那王嬷嬷似的,如一块破布,被带走了。 家人呀。 安陵容唇角慢慢泛起冷意。 这些人,有胆子作恶害人,却会为了家人而退缩忌惮,人性果然是这世上最复杂的东西了。 “皇上,皇后娘娘。” 安陵容再次服身,认真道:“杏儿英勇救主,代臣妾受过,臣妾内心不安,还请皇上答应让太医给杏儿医治。” “也请皇后娘娘,好好拷问一下那个宫女吧。臣妾以为,凭她一人之力,实在是很难达成此事。” “今日是臣妾遭难也就罢了,就怕此等有着狼子野心之人留在宫里,往后还会连累旁人。” 她说得委婉,皇后脸色已是变了又变,到底忍住了,颔首勉强露出和蔼的表情来,说道:“你放心。” “臣妾可不放心。” 就在这时,坐在一侧冷眼旁观年妃冷不丁道:“说来,延禧宫旁就是景仁宫,也是柔贵人去往养心殿的必经之路。” “柔贵人莫不是在景仁宫附近被人坑害的吧?皇后娘娘,这事儿你知道吗?” 年妃挑衅看向皇后,安陵容垂眸不语,心道这宫里,也只有年妃,敢正面与皇后叫板了。 先前,安陵容把那一层意思一说,就是琢磨着有无人敢出言挑明皇后仿佛与此事有关。 其实,有无都好,她说了,皇上就会将此事默默记下。 咱们皇上呀,实在很是记仇。 年妃一开口,在场之人都静默了,纷纷将视线投到皇后身上,大气不敢出,却掩饰不住眼里的好奇,眼神不停闪烁着,想看戏。 “年妃!” 皇后忍着怒气,解释道:“本宫是皇后!何苦要这样去害柔贵人?更何况,还是在景仁宫明目张胆去害!” “本宫不会这样愚蠢,也没这个必要!” “是么?” 年妃似笑非笑,毕竟她也没有证据,只是懒懒道:“那可就说不准了。” “……” 皇后气得瞪着年妃,偏偏又不好反驳,她犹豫开口时,年妃又道:“皇上。依臣妾看,此事不管与皇后是否有关,皇后都该避嫌才是。” “免得到时候那宫女被皇后的人带下去审问,还没问出个结果来呢,便‘畏罪自尽’死了,柔贵人可就没处儿申冤去了。” “皇上,臣妾一定秉公……”皇后还待说话。 皇上已是淡淡看一眼皇后,随即视线挪到了年妃身上,道:“你如此说,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说完,皇上看向安陵容,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容儿,你觉得如何?” 皇上,还问起她的意思了? 安陵容心中诧异一闪而过,便服身道:“臣妾并无异议。不过此事兹事体大,不如让敬嫔娘娘与惠贵人一道协助年妃娘娘可好?” “从前,敬嫔娘娘和惠贵人也是跟着料理过后宫事宜的。” 沈眉庄早就数次想开口了,无奈找不到机会。 现在安陵容一提,她是根本顾不得这时候站出来会不会惹人忌惮了,甚至还是给年妃帮忙,飞快起身道:“臣妾愿意为年妃娘娘分忧!” “臣妾也愿意。”敬嫔迟疑片刻,到底也站了出来。 年妃冷哼一声,略有些不满,不过这难得从皇后手里夺了一次权力,她也正洋洋得意,便就没再放在心上。 不多时,温实初来了。 安陵容无心这没什么意思的宴会,就去了偏殿,陪着给杏儿上药。 “嘶。” 药膏涂抹在被烫伤的手臂上,杏儿下意识缩手,又疼得轻呼出声来。 先前,小鱼出来帮着推了安陵容一把,杏儿也挡在安陵容身前,故而他们两个人都受了些伤。 “疼么?” 安陵容看得心疼,杏儿咬着唇摇头,忍住不疼得哭出来,挤出个难看的笑容就道:“小主没事就好。” “傻子!” 安陵容小心翼翼为杏儿涂抹药膏,又道:“下回哪怕是想保护我,也得先护住你自己,知道么?” 杏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想了想,无比认真地看着安陵容,道:“保护自己固然紧要,但奴婢更想保护好小主。若无小主,奴婢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小主好好的,才是奴婢活着最大的意义!” “……” 一席话,使得安陵容心中翻腾不已。 这下子,杏儿没哭,安陵容倒哭了。 她真傻,真的,但这辈子,能有与她福祸与共的姐妹,惺惺相惜是奴婢却更似家人的杏儿,早已足够。 “小主,小主……” 杏儿看着安陵容哭,一下子慌了,也不管涂不涂药的事情了,忙不迭上来抱着安陵容,又怕手上的药膏蹭在安陵容的身上,一双手平着举得老远。 “噗。” 看见主仆俩这副模样,一向温厚敦实的温实初都忍不住笑了。 他笑完,又觉得自己失仪,忙欠身道:“小主,您待会儿还要回宴席上呢,仔细哭花了妆容。” “还是先给杏儿姑娘上药吧!” “好。” 安陵容抹了眼泪,就又给杏儿上起了药来。 “小鱼也受伤了。” 末了,安陵容将没用完的药膏交到杏儿手里,正色道:“他也不容易。几次遇上咱们,都遭了罪。” “回头你记得去一趟他那里,给他送药,再帮我封一封红包吧,取多少银子你随意,可得好好谢谢他。” “是。”杏儿认真应了,安陵容这才回了宴席。 她回去时,宴席才刚开始不久。 沈眉庄与甄嬛见她回来,先前一直憋着的话也终于能有机会问一问了,忙仔仔细细打量着安陵容,问道:“陵容,你没事吧?” 她们又见杏儿没跟着安陵容一起过来,安陵容身后跟着的人是菊青,又问道:“杏儿如何了?那伤势我瞧着真是可怖,红黑的一片,还好是在手上。” “也不晓得会不会留疤,姑娘家的……” 安陵容难得听沈眉庄这样一箩筐的关切话语,忙一件件回答了,甄嬛那儿又道:“陵容今个儿也实在是受惊了。” “我那做了好些槐花蜜呢,还是今年取清明雨后的槐花酿造而成。清甜安神,妹妹喝一些,对身子也好些。” “妹妹明日得空,我与眉姐姐便一道拿去送给你好了。” 甄嬛说完,眉眼含笑眨眨眼看一眼沈眉庄,意思是……这事儿还有蹊跷,得明天去延禧宫好好说说才是。 沈眉庄心领神会,又拍拍安陵容的手背,道:“陵容,你受苦了。” 安陵容摇摇头,被关心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主动帮沈眉庄与甄嬛夹了菜,又道:“我没事,多谢两位姐姐关心,吃菜吧。” “好。” 二人含笑说着,一旁坐着的淳贵人便道:“两位姐姐一直关心安姐姐,我也是你们的妹妹呀!” 她一说,甄嬛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过去,笑吟吟道:“是,你也是我的妹妹……” 第68章 替罪羔羊 除夕宫宴后,不过三日,雷厉风行的年妃就已经查出了躲在背后指使宫女谋害安陵容的人了。 竟是,博尔济吉特贵人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自称是奉了博尔济吉特贵人的命,因博尔济吉特贵人初入宫后不久就失了宠,被安陵容取而代之,心中十分不满。 偶然间找到了那位王嬷嬷的侄女,知道其十分恨安陵容,便决定要在除夕宫宴这一日,害得安陵容毁容。 她们安排的人,躲在景仁宫对面的诚肃殿中,合谋完成了此事。 这事儿,是博尔济吉特贵人身边的那位嬷嬷自己主动站出来说的,也经过那位宫女证实,买通她的人,就是这位嬷嬷。 事情仿佛很合理了。 博尔济吉特贵人出于嫉妒谋害安陵容,她自己也百口莫辩,在事情被查明后,被皇上下旨,打入冷宫。 延禧宫偏殿。 沈眉庄愤愤然提起此事,咬牙就道:“咱们布局那么久,一直盯着膳房那边的动静!” “采月分明与我回禀,说是好几次看见剪秋出入膳房,我也让你时时刻刻当心,谁知道……” “到头来,还是让皇后找到了替罪羔羊!” “我原本想着,能找到皇后把柄,哪怕拔除她身边一个剪秋也好,竟还是不成!” 安陵容垂了垂眸,给沈眉庄倒了一杯槐花蜜水,又自己喝了一口。 自上次震仓门之事以后,宫中对安陵容非议不少。 偏偏皇后看似出手帮了安陵容,实际上惹得安陵容更是“天怒人怨”之后,安陵容与沈眉庄就合计想看看皇后的后续计划,见着拆着。 没想到,一个频频露出异样的剪秋原来是幌子。 皇后,恐怕早就在博尔济吉特贵人身边安插了眼线,以便随时盯着这位出身显赫,有可能给她制造麻烦的贵人。 亦或是,找机会筹谋别的算计。 “博尔济吉特贵人呀。” 安陵容喃喃。 因着家世,博尔济吉特贵人刚进宫时也颇得了些恩宠。 就是她心直口快,又有些草原上的狂野习性,皇上还是更喜欢汉人温婉女子,她便早早失宠了。 她几次口出怨言,更惹了皇上不快,是以到后来她几乎是被半禁足在她自己宫中的。 想来,是皇后安插的提防眼线一直没能派上用场,现在眼看着火烧眉毛了,这才被皇后拉出来顶罪! 几人唏嘘不已,到最后连一向智谋双全的甄嬛也只能感慨道:“皇后老谋深算,是咱们疏忽了。” “剪秋是她贴身宫女,十分能吸引咱们的注意力,倒是就这么将旁人漏过去了。” 是了。 当一个人眼前有了个能十分引起注意的事情以后,往往就会忽略别的威胁。 安陵容长叹一口浊气。 枉她与皇后相处十余载,这次还是疏忽了。 真不愧是乌拉那拉宜修! 三人正沉默着,殿外忽然有了杏儿的声音,她惊讶喊道:“淳常在,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三位姐姐玩的。” 淳常在含笑解释完,却也没再管别的那么多,跟个没心没肺孩子似的,就闯了进来。 她手里捧着花,像是刚从倚梅园回来,看见三人围坐桌前,就撒娇道:“那日莞姐姐说要给安姐姐带槐花蜜,也没叫上我。” “我最是喜欢吃这些甜甜的东西了。今个儿摘了花,本来想去碎玉轩找莞姐姐的,一听莞姐姐来了安姐姐这里我就过来了。” “安姐姐,你这儿可有什么好吃的?” 淳常在一边说,一边将手里捧着的花交到了杏儿手里,又在手掌心哈气,可见刚刚在外头是冻得厉害了。 看见她这个样子,安陵容三人也没法子再继续说事情了。 “杏儿,去把厨房里备下的白玉霜方糕拿上来吧。” 安陵容如是吩咐着,淳常在已经坐在了三人之间,高高兴兴地拉起甄嬛的手,问道:“莞姐姐!” “姐姐先前病着,皇上便让我从碎玉轩搬了出去。现在莞姐姐病好了,我想搬回去住呢,也好和姐姐一块儿作伴!” “莞姐姐,你说好不好嘛。” 说着说着,甄嬛被淳常在磨得没法子,只好无奈答应了。 一旁,沈眉庄见了,也打趣道:“淳儿一向是个活泼的性子,爱说爱笑的。你们俩要是住在一处呀,那碎玉轩真是愈发热闹了。” “那是!” 淳常在很是得意,高兴地看一眼安陵容,忽然道:“莞姐姐前些日子还得了皇上赏赐的蜀锦玉鞋呢。” “旁人都没有!我还没见过呢,也想瞧瞧。” …… 除夕宫宴那事,起初闹得沸沸扬扬,年妃查明真相后,紧跟着博尔济吉特贵人也被打入冷宫。 众人一开始还非议了一阵子呢,说是安陵容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还牵连到了后宫之主云云。 但年妃的雷霆手段,令得宫人们不敢再议论。 直到此时,大家伙儿眼看着安陵容跟个没事人似的,也不再掺和这事儿,讨论的声音便也渐渐停歇。 期间,福常在几次往来延禧宫,都送了好些东西给安陵容,顺道帮衬着解释几句,皇后也是无辜,没曾想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盼着安陵容不要放在心上云云。 安陵容忍着烦闷与福常在虚与委蛇,延禧宫与景仁宫也就此井水不犯河水,再没什么了。 直到元宵节后,恰逢阖宫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富察贵人几度身子不适想吐,说是有喜了。 “已一月有余。” 富察贵人满面矜持的笑容,手轻轻抚上小腹,眼里满是爱怜与高兴的模样,道:“找了三位太医来查验过呢。” “孩子这事儿,可马虎不得。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弄清楚了,臣妾自己心里也放心,也好叫皇上高兴。” 她说完,眉眼扫过年妃,又迅速收敛了下去。 皇后脸上先是错愕震惊,慢慢才变成了和蔼的笑容,柔声对富察贵人道:“那真是太好了,要跟皇上道贺呢!” 年妃被富察贵人轻飘飘看了一眼,顿时脸色一僵。 刘畚之事,宫里人心中都有一本谱,富察贵人故意提及暗讽年妃,年妃冷哼一声,就道:“本宫记得,这些日子陪伴皇上的,多是柔贵人与莞贵人。” “不曾想她俩还没有动静,富察贵人你倒是先有了孩子。” 富察贵人似乎听不出年妃借她来暗暗阴阳安陵容与甄嬛,一时之间愈发得意了,笑道:“许是臣妾更有福气吧。” “柔贵人,莞贵人,真是对不住了。” …… 看着如孔雀开屏,眼里得意藏都藏不住要在自己面前炫耀的富察贵人,安陵容只能暗暗忍住想笑的冲动。 “都是后宫姐妹,哪里需要讲什么对不对得住的话呢?富察贵人真是言重了。” 甄嬛勉强应付一句,安陵容则是静静看一眼富察贵人后,视线都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上首坐着的皇后身上。 皇后还是那样端庄大方,嘴角带着得体的微笑,仿佛和蔼可亲到了极点。 只是。 安陵容觉得,皇后愈是如此,愈是有几分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模样呢。 第69章 金缕衣 走出景仁宫,各人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大多都是面色沉沉。 安陵容与甄嬛、沈眉庄走在一道,正欲结伴离去,忽听身后曹贵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几位妹妹,留步。” 曹贵人殷切笑着,仍是那一副笑面虎的姿态,安陵容稍稍收敛心神,就听她又是叹息又是扼腕道:“说来,几位妹妹真是可惜了呢。” “尤其是安妹妹。” 她眉眼间无不真切的惋惜,道:“得宠比莞妹妹还早些呢,到现在竟也是没能有个一子半女的,不似富察贵人,皇上待她不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有了身孕。” “说到底,还是富察贵人有福气呢。” 福气? 安陵容心头一冷。 她的视线扫过曹贵人,慢慢停留在不远处已经上了肩与的年妃身上。 年妃养了足足两三个月的伤呢,听说胸口处一块黑紫的瘢痕极为可怖,用了好些祛疤膏才慢慢好了,她都不敢让皇上瞧见分毫,唯恐失了圣心。 而这些日子里,安陵容十分得宠,想来年妃早已是恨得牙痒痒,现在伤好了能出来,少不得要多找机会表现。 这不,眼前这个笑面虎,又在给年妃做马前卒了呢。 “是啊。” 安陵容状似露出黯然神伤的模样,笑着回答道:“这有孩子的福气,确实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过么……” 她话锋一顿,道:“孩子生下来了,能不能养得大也是要看福气的呢。要是隔三差五就头疼脑热的,这孩子遭罪,当额娘的也心疼不是?” 温宜可是在年妃那儿养了一阵子的。 那回,年妃想陷害安陵容,可是对着温宜用了会起疹子、发热的香囊,温宜病了好一阵子,闹得现在身子底子也不好,时常风寒感冒。 安陵容觉得好笑。 曹贵人和年妃两个,竟然还没有生出嫌隙来,可见这曹贵人寄人篱下的日子,也是过得够可怜的。 “……” 曹贵人自然反应了过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甄嬛已是缓缓走到年妃身侧,说了什么。 安陵容抬眸之际,只听年妃声音颇为高傲,冷冷道:“上天若眷顾我,必将赐我一子。若不眷顾,只得一女,聊胜于无罢了。” 年妃瞪一眼曹贵人,便是等也不等她,扬长而去。 “娘娘。” 曹贵人咬咬牙跟上,再顾不得安陵容等人。 走出去良久,一贯温和容沈眉庄忍不住就道:“这两人,也真是讨厌!上赶着招人嫌!” “嬛儿,你方才说了什么?令年妃忽然就对曹氏动了气?” “也没什么。” 甄嬛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因为一席话使得年妃动怒而高兴,只道:“论起恩宠雨露,这宫里谁又比得上年妃呢?” “曹贵人一席话看似是讽刺我与陵容,实际上我原封不动说给年妃听,年妃自己心里也会不高兴罢了。” “这……” 沈眉庄一怔,又想起什么,神神秘秘就道:“我听说,年妃早年间也是怀过孩子的。只是因为保养不当,小产了。” “还是个成了型的男胎呢。听说因为这个,年妃伤了身子,久久都不能再有孕。” “陵容,嬛儿,你们两个身子一向不好,也该好好调养才是。在这宫中,还是要有个孩子,才能有终身的依傍的。” 孩子么? 安陵容怔怔,又想起了那个血肉模糊的晚上。 不知思绪纷乱了许久,她才感觉身侧甄嬛忽然拉了拉她,问道:“陵容,怎么了?忽然脸色这样不好看。” “没事。” 安陵容摇摇头,唇角泛起一丝苦笑,道:“或许,正如曹贵人所说,孩子的事情,是要看福气的吧。” 从前是她不好。 强行有孕来救安比槐,白白折了个腹中骨肉,是她折了自己的福气,故而这回进宫这么久,她也有悉心调养着,还是没个动静。 “什么福气不福气的。” 沈眉庄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她约莫是看出来安陵容有心事,就道:“你瞧年妃那做派,也不像是怕折了福气的样子。” “她都那般,咱们怕什么?陵容,咱们不曾主动害人,行得正坐得直,还怕会没福气么?” 听完,安陵容笑了。 这几日她也不知怎么了,好似总觉得心口闷闷,现在也多愁善感起来了,倒像是回到了从前那副敏感又自苦的日子似的。 “是,眉姐姐说得对。” 安陵容这才收拾心情,对着沈眉庄道:“眉姐姐也别光顾着说我和莞姐姐呢,也记得照顾好自己。” “我晓得。” 沈眉庄颔首答应,表情却是复杂的。 两日后。 许是年妃身子大好,又刚在除夕后办了件漂亮事儿,有意重新拾起以前丢失的地位,索性广邀了宫中嫔妃们,去清音阁听戏。 阁内。 台上戏班子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坐在皇后次座的年妃漫不经心喝着茶,问道:“这戏班子还不错吧?” “皇后娘娘觉得,比之宫里的戏班子又如何呢?” 皇后表情端庄,神色也十分平静,淡淡回答道:“仿佛是差不多的。年妃,宫中有戏班子你不用,非要从外头请进来。” “这一则多有不便不说,二则花销也实在是大了些。你许久不管后宫之事,殊不知这掌管后宫,也该处处精打细算才是。” 皇后端着一副说教模样,听得年妃讥诮一笑,不甚在意道:“臣妾花销再大,那也是臣妾自己的银子,可不曾动用宫里的。” “再说了,臣妾身为年家唯一的女儿,又是正房嫡出幼女,从小锦衣玉食的,何曾需要精打细算过日子呢?” “缺了什么,跟娘家说一声,补贴给臣妾也就是了,自然也不必像皇后娘娘一般,这样仔细小心着。” 皇后被噎得脸色一绿,紧紧抿着嘴唇,已是在强自控制着怒意了。 啧。 安陵容收敛表情,瞧着年妃的张狂模样,又想起近来仿佛又要起战事了,皇上打算收复青海,又到了要重用年羹尧的时候了。 难怪。 年妃急急想要立威,收复失地呢。 这样也好。 安陵容琢磨着,两虎相争,她也就到了能省心一些的时候了。 不过…… 想起年节那阵子时常出入翊坤宫的命妇们,安陵容心头不免有些在意。 她是知道的。 不少朝臣家眷,看着年羹尧得宠,想走年家的门路,不好直接去找年羹尧,多半都是私底下找年妃的。 也就是说,年妃这般大手笔,实则是在收受贿赂了? 真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安陵容心中冷笑,刚拿起茶盏之际,在她身侧坐着的曹贵人忽然就拉了拉她,问道:“柔贵人。” “这上头唱的,是不是金缕衣?” !? 安陵容兀自想着事情呢,被曹贵人一拉,莫名其妙。 台上,正唱着杜秋娘得幸运于唐宪宗的故事,只见台上那杜秋娘扮相的人,正咿咿呀呀唱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戏子歌声悠扬婉转,曲意也绵长。 安陵容听得微微变了脸色,只看着曹贵人沉默不语。 怎么? 又要拿戏子来和她做比较了么? 然而。 安陵容却是把曹贵人想得太简单了一些,只听曹贵人轻笑看一眼富察贵人,冷不丁道:“听说宫里有一件金缕衣。” “前两日富察贵人一直闹着有喜睡得不好,又说宫中针线局给她做的衣裳敷衍,针脚不够细密硌着她了。” “皇上便让内务府从库房里挑了金缕衣出来,送给富察贵人呢。” 她说完,又去看富察贵人,满是好奇与羡慕的模样,殷切问道:“富察贵人,有没有这回事?” 第70章 不能将怀孕之事说出去 富察贵人本就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这会儿一挑眉,见曹贵人用艳羡神色看着她,愈发露出洋洋得意的姿态来了。 “是有这回事。” 富察贵人看向安陵容,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模样,又道:“说起来,柔贵人也是唱过这首金缕衣的呢,皇上还很是喜欢。” “从前我原本也不晓得,宫里是有这金缕衣的。也实在是皇上疼惜我,念着我睡得不安稳,这才叫人将金缕衣送来给我做寝衣。” “真是对不住柔贵人了,本是你先唱了这歌儿,到头来反倒是叫皇上把衣裳赏赐给了我。” 富察贵人嘴上说得对不住,可脸上的得意却是更甚了。 哪有半分觉得对不住她的意思呢? 不过是一朝飞上枝头,便跟个跳梁小丑似的一样罢了。 “无妨。” 安陵容淡然一笑。 金缕衣么,在她从前那么多的赏赐里头,并不算是十分出挑的,更何况富察贵人仗着有孕撒娇撒痴才“抢”了一回她的东西,实在是不值得她置气什么的。 “既是皇上赏赐,富察贵人你又这样喜欢,穿在身上少不得是要坏了,不如供起来每日瞻仰的好呢。” 她说完,便也不再去看脸色铁青要发作的富察贵人了,而前头皇后与年妃似乎又就着“樊梨花”这出戏开始说嘴了。 “这樊梨花千方百计地讨丈夫喜欢,但是他的丈夫只喜欢别人,休了樊梨花三次,若我是樊梨花,宁可下堂求去,总比明知道丈夫人在心不在的强。” “做的正妻就要有容人的雅量,夫君再宠爱妾室也好,正妻就是正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 安陵容坐在后头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听着,都觉得台下这出戏,实在是比台上的戏都还要精彩一些。 听完戏,时辰尚早。 沈眉庄要伺候太后喝药,便先领着采月往慈宁宫去了,甄嬛与安陵容携手而出,抬头看着晴好的天色,甄嬛就问道:“听说御花园里的海棠花开了。” “陵容,可要一起去赏花么?” “好。”安陵容颔首,瞧着远处庭院之中已有杜鹃开放,为这初春的宫城平添了几分春色,扫去了冬日里寒冷寂寂的阴霾,就道:“春日,不可辜负呢。” 二人正说笑着,淳常在从后头出来,挽住甄嬛的手,好奇地望着两人,就问道:“莞姐姐,安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正准备去御花园呢。” 甄嬛见淳常在来了,便也邀请道:“淳儿可要同去?” 淳常在想了想,为难的搅了搅手里捏着的帕子,就道:“姐姐忘啦,皇后娘娘答允我,能搬去和莞姐姐同住了呢。” “今日我宫里的奴才们要搬东西,我可得回去盯着他们一些,仔细别把我的东西弄坏了,可不能去御花园了。” “莞姐姐,搬地方好无聊的,你不如陪我回宫去好不好嘛!我让他们做好吃的给你吃!” 甄嬛被淳常在磨得有些没了法子,只好回头歉然看向安陵容。 “安姐姐,你也来吗?” 淳常在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问一句安陵容。 “……” 安陵容不想去。 更何况,看着淳常在一开始的样子,那也是奔着甄嬛去的。 “你们去吧,我还有些事,下回再找你们赏花就是了。”她含笑说着,甄嬛对着她点了点头,约莫也有道歉的意思,这才和淳常在走了。 二人还未走远,安陵容面前仍有淳常在欢快的笑声传来,她准备离去,转身时冷不防富察贵人站在她身后,嘴角带着古怪的笑意。 “怎么柔贵人与莞贵人那样交好,莞贵人反倒是不理柔贵人你,带着淳常在走了呢?” 富察贵人意味深长,打量着安陵容。 …… 安陵容心口闷闷,觉得这些挑衅实在是厌烦,想随意敷衍两句就走的,偏偏富察贵人愈发得劲儿了起来。 “这话说起来,怎的莞贵人偏偏只邀请了淳常在去同住,没邀请柔贵人你呢?” 她拿了手帕掩唇轻轻嗤笑,道:“到底是亲疏有别。这莞贵人与……” “好吵啊。” 安陵容终于是忍不下去了。 她用绢帕在身侧甩了甩,活像是身边有烦人的苍蝇似的叫人讨厌,看也不看富察贵人,扬长而去。 回到延禧宫,恰逢傍晚。 一抹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漂亮得紧。 安陵容驻足望了会儿那夕阳,又见夕阳下的墙角边上看着金灿灿的迎春花,终于是忍不住一笑。 倒也不是一整天都没有顺心遂意的事情。 刚这么想着。 安陵容唇角才有了一丝丝笑容,老天爷却仿佛偏偏要跟她作对似的,很快胸口就是一阵闷闷的恶心。 “小主?” 杏儿看在眼里,担忧不已,扶着安陵容往屋子那边走,就问道:“小主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么?” “今天早起就一直不舒服了,奴婢去给您倒一杯茶?” “好。” 安陵容颔首刚答应,忽的脑子里灵光一闪,忙拦住杏儿,道:“先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我吃坏了肚子有些积食,让温实初过来帮我看看!” 杏儿有些迷茫,不过不曾犹豫,急急忙忙就去太医院了。 温实初来得很快。 他进殿后,安陵容就让杏儿去门口守着,宫里无论扫洒的还是做什么的,通通不许靠近过来。 “小主这是?” 温实初回头看了一眼,总有几分不自在。 “温大人先帮我把脉吧。” 安陵容却是没心思和温实初说笑,把袖口撩起了一点点,好整以暇坐着,等待着印证自己心头的猜测。 只片刻。 温实初的手搭上脉后,眼神一动,立即就站了起来,他刚想说话,安陵容看着他的惊讶与笑容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温大人!” 她急忙制止了温实初要说出来的话,压低了声音,就问道:“与我猜想的一样,是不是?” 温实初又是一怔,他仿佛这才意识到安陵容这么大阵仗,又神神秘秘的原因了,旋即拱手道:“是。” 他还有些疑虑,追问道:“不知小主打算如何?” “暂时不要对外面说!” 片刻后。 外头杏儿还守着呢,宝鹊就要进来奉茶,二人在门口嘀咕两句,约莫杏儿说了,安陵容吩咐过谁也不许进去。 而宝鹊觉得,温太医来者是客,不奉茶这礼数实在是过不去,正待在门口不愿意走呢。 “杏儿姐姐不让我进去,不如你把茶拿进去吧!温大人如今在太医院越发受倚重了,要是在咱们这儿被怠慢,也不好是不是?” 宝鹊说得仿佛很有道理。 杏儿却是个一股脑只把安陵容说的话全部照单执行的,板着脸就道:“小主说了不许人进去,就是我那也是不能进去的。” “宝鹊,一杯茶而已,温大人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咱们小主怠慢了他,何必非要计较这点小事呢?” “可……” 她们还有些意见相左。 安陵容早在里头就把宝鹊的模样看在眼里了,她与温实初对视一眼,二人颔首达成了协议,安陵容这才对着门口问道:“吵吵嚷嚷的,这是在做什么?” 她一开口,宝鹊仿佛终于逮着机会似的,再不理杏儿了,端着茶就走了进来。 “奴婢是来给温太医奉茶的。” 宝鹊将茶盏放到温实初面前,恭恭敬敬就退到了一旁,俨然忘记了刚刚杏儿与她说的,都不许进来的事情。 她进来了,仿佛也不打算离去。 第71章 时疫爆发,延禧宫人心怀鬼胎 茶盏散发着热意。 温实初约莫感知到了屋内气氛古怪,看了一眼那茶盏,犹豫片刻,才对安陵容拱了拱手。 “小主积食之事,虽无大碍。不过微臣观小主脉象,见小主还是有些气血不足,微臣近日也会开些开胃健脾温补气血的药方给小主的。” 他说完,转身预备告辞下去写药方和抓药。 杏儿见状,作势要跟上去帮忙,宝鹊却是侧了侧身子,对着杏儿笑道:“杏儿姐姐还是留在这儿服侍小主吧!” “跑腿这种粗活儿,交给奴婢就是了。” …… 杏儿不太高兴。 她总觉得,宝鹊今天的表现不对劲! 安陵容自然也发现了。 她见杏儿看向自己,请她拿主意,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任由着宝鹊去了。 无妨。 温实初稳妥,这脉案必得准备两份,哪怕宝鹊拿着药方,也是看不出端倪的,就是这往后煎药的事情…… “杏儿。” 安陵容想了想,还是郑重叮嘱道:“往后温大人送来的药,都要你亲自煎给我喝,万万不可假手于他人。” 她说着,猛然又想起花穗之事,补充道:“药罐子平日里也要锁起来,不可让旁人触碰!” “是。” 杏儿郑重答应,半分不敢怠慢。 几日之后,京中时疫爆发,不多时竟传入了宫里,最先得病的,是翊坤宫里头一个出宫探亲过的嬷嬷。 “一人有病染及一室,一室有病染及一宫。” 章弥的话一出来,宫中人人自危,平日不敢出门也就罢了,宫中各处也在焚烧艾叶、悬挂香包以求祛疫。 延禧宫也不例外。 宝娟从内务府领回来一大箩筐的艾叶,一烧起来,整个宫里都是一股子中草药的奇怪味道。 “咳咳。” 安陵容被这味道呛得有些不是很舒服,让杏儿关上门窗,就蹙眉问道:“怎么烧了这样多?” “宝娟说,咱们宫紧挨着震仓门,平日来往过路的宫人多,得更加仔细一些。她这说得倒没错,就是这味道实在是难闻了一些。” 杏儿说完,也是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蹙眉看着屋外。 “到了给小主煎药的时辰了,奴婢先出去。小主要是觉得闷,可以叫水苏进来说话,这丫头,最近活泼得很呢。” 安陵容无法,本来心口一直就闷闷的,连做刺绣的心思也没有,只好叫着水苏拿些时新花卉进屋来,插着花儿玩了。 片刻。 廊下那头,就有聊天的声音传来。 “杏儿姐姐怎么没守在小主屋子里呢?倒叫水苏那小蹄子陪在小主身边,让姐姐在这儿煎药这般辛苦。” 宝鹊手里拿着好些个香包,见着杏儿了,就递了个给她,道:“是我私底下找太医院要了些药材做的香包。” “但愿能有些作用吧,便送杏儿姐姐你一个了。” 杏儿见宝鹊一脸热络,也不好太拂了宝鹊面子,虽说宝鹊刚刚那些话吧,总给人一种她在挑拨离间的感觉! “小主的药,我自然是要亲自守着煎才能安心的。” 杏儿还是嘀咕了一句,像是在为自己辩解,小主并不是喜欢水苏活泼,才让水苏陪在身边,打发她出来煎药,而是因为煎药这件事更重要! “是是是。” 宝鹊满面含笑,也跟着吹捧道:“杏儿姐姐是小主的陪嫁,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药闻着好苦,我是不是该去准备些蜜饯?” “我都备好了,不麻烦你。” 杏儿看宝鹊一眼,宝鹊颔首,又殷勤道:“瞧杏儿姐姐,守在炉子面前,额头上都出汗了,要不要去洗把脸?” “我在这儿,帮姐姐看着炉子?” 杏儿一下子变得十分警惕了起来,盯了宝鹊一眼,摇摇头。 “不用!” 她断然拒绝,宝鹊脸上讪讪笑笑,到底没说什么,二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以后,宝鹊这才找了别的由头先行离去了。 安陵容在屋子里将外头的动静听得真切,嘴角便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冷笑起来。 宝鹊这是坐不住了!? 傍晚时。 艾叶焚烧了一天,呛人的烟子消散了,可这宫殿却好像给熏得入了味儿似的,安陵容用晚膳时都觉得没胃口。 “总感觉一股子烟熏艾叶味。” 她看着眼前的鸡汤,上头也没有什么油,却还是觉得闷闷的喝不下去,索性推开就问道:“有没有什么小菜?” “就着粥喝两口好了,鸡汤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话音才落,宝鹊从外头进来,不动声色打量安陵容一眼,恭敬服身道:“小主。年妃娘娘那儿传话下来。” “说是皇上让法师在宝华殿内祈福,明日太后娘娘会率领宫中嫔妃一道过去诵经祈福,请您也务必一早过去呢。” 安陵容闻言蹙眉。 年妃这是又闹什么幺蛾子呢。 “太后和所有嫔妃都去吗?” 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是。” 宝鹊颔首,回答道:“除了这两日身子不适的皇后娘娘,一直病着的端妃娘娘,以及有孕在身的富察贵人,旁人都是要去的呢。” “小主……” 宝鹊迟疑片刻,问道:“小主这些日子其实身子也不太舒服,要不要回禀了年妃娘娘,不去了?” 不去!? 安陵容抬眸扫视宝鹊,淡淡道:“年妃的意思,若单单只我一个人不去,她会怎么样?” 宝鹊不再说话了,只等着清粥小菜送上来以后,帮着安陵容布菜,又低声嘀咕了几句。 “小主近日胃口愈发不好了,只吃这些东西,身子怎么能好得起来呢?” 听着,倒像是在关心她似的。 入夜了。 安陵容待在寝殿里,刚将安胎药喝了下去,外头正好就有敲门声传了进来。 “杏儿姐姐?” 说话的人,是水苏。 她压低了声音,听上去神神秘秘的。 一听有人来,杏儿急忙收了药碗放进木盒子里,走过去给水苏开门,二人在门口嘀咕一会儿,杏儿表情略有几分古怪,带着水苏就进来了。 “小主。” 杏儿大概是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安陵容道:“水苏说她发现了一件事情,要对小主您禀报。” “是关于宝鹊的。” 水苏年纪小,性子活泼,平日总喜欢找些新奇的花儿朵儿什么的回来帮安陵容放在屋子里。 经常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鲜花,倒像是长在路边的那种野花,但颜色漂亮,味道也清新,安陵容也喜欢。 今日,水苏也是躲在灌木丛里摘花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宝鹊在和菊青说话。 “菊青姐姐也是小主身边的大宫女呢,还是与小主交好的莞贵人特意挑了来伺候小主的。” “按理来说,小主看在莞贵人的面子上,待菊青姐姐也该更好一些才是。” “可我分明瞧着,小主是更加倚重杏儿和水苏的。杏儿是小主陪嫁也就罢了,水苏不过是被慈宁宫里赶出来,小主好心才收留的。” “怎么最近小主愈发喜欢找水苏说话了?倒有几分冷落了菊青姐姐你。就连熬药的差事,都是让杏儿来的。” “菊青姐姐,你是除了杏儿以外,咱们宫里最大的宫女了。难不成咱们要眼睁睁看着水苏小人得志么?还求您能领着咱们,多多在小主面前表现表现才是呀!” 宝鹊拉着菊青,约莫就是说了这些了。 …… 她还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在延禧宫里到处搬弄是非! 安陵容强自忍着怒意,又看向水苏,问道:“那么菊青那儿呢?菊青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这个嘛……” 水苏嘿嘿一笑,倒显得高兴了起来。 “菊青姐姐说,都是为小主办事,不分彼此。小主倚重谁,便是那人有一定的长处。做奴婢的,只管好自己就成,不必想这么多。” “与其盘算这些,不如更加努力,争取把差事做得尽善尽美,也就能得小主更多的倚重了。” “小主……” 水苏模仿着菊青的语气说完,哈哈大笑道:“您是没瞧见。” “宝鹊听完以后,嘴巴都张大了,不可置信看了菊青好一会儿,没再说出话来,只得灰溜溜走了,哈哈哈……” 第72章 宝华殿祈福 水苏颠三倒四的笑着,大概是觉得,宝鹊这么小人行径到头来人家却根本不搭理她,还一板一眼教育了回去实在是好玩。 末了,水苏又想起什么,收敛神色,恭敬对着安陵容道:“小主。奴婢觉得宝鹊这人品性实在是不好,这才急急来告诉您。” “要怎么处置,全凭您自己做主了。” 水苏又恢复了恭敬模样,垂手站在一旁,显然也意识到这事儿可大可小,万万不能嘻嘻哈哈的。 “我知道。” 安陵容颔首,按捺住心头的烦躁,想了想对杏儿道:“回头跟菊青说一声,先盯着宝鹊吧。” “看看她平日里都与什么人往来。” 杏儿点头,安陵容又是心头一凛,补充道:“还有宝娟。” 宝娟? 杏儿稍微有些诧异。 宝鹊这蹄子,一直不大安分喜欢拔尖她是知道的,现在终于是忍不住了,至于宝娟么,做事倒是一贯妥当的。 难不成她俩其实是一丘之貉? 想到自家小主一贯“英明神武”的,杏儿也就认认真真记下了。 说完了事情,水苏很快离开,杏儿帮着安陵容铺床,安陵容则是坐在贵妃榻上瞧着窗外的月光。 清冷皎洁,倒不似白日里的那般乌烟瘴气。 许是她怔怔的看月光看得出神,杏儿有些担心她心情不好,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就道:“奴婢昨个儿去找小鱼了呢。” “他在看城门。唔,虽说也不是什么太好的差事吧,但好歹是在宫里当差了呢。” 小鱼? 安陵容想起那张爽朗而又不失英气一张脸,便问道:“他的伤好些了么?” “都好啦!” 提起这个,杏儿唇角的笑容愈发浓了,她道:“小主你是不知道,奴婢那天亲自帮他上药的呢。” “他一开始还扭扭捏捏不肯答应,我以为他害羞呢,差点没忍住想踹他一脚。” “后来他倒乖了。谁知涂药的时候惨叫得跟杀猪似的,原来他很怕疼呢!没想到这小子,瞧着比以前壮硕了不少,还怕疼!” “嘿嘿。” 杏儿笑着笑着,又想起什么,忙一捂嘴,对安陵容道:“小主,他让我别说出去呢,小主也记得不要告诉旁人。” “好。” 安陵容莞尔一笑,原本平静的一颗心,轻快了不少。 小鱼么,看着勇猛,也是个会怕疼的普通人罢了,多少人面上看着坚强,实际上也是很需要关心的呢。 “他在宫里没个熟人的,得空咱们也可私下照拂他一下。他又是包衣的出身,比不得旁人满军旗的,可别叫他老是被人欺负。” “嗯嗯!” 杏儿认真颔首,应下了。 翌日。 清早不过晨光熹微,安陵容强忍着困意梳妆整齐,就往咸福宫去,预备着一起先去给太后请安。 安陵容有阵子没来慈宁宫了。 主要是现在沈眉庄每日照顾太后,这是难得的心意,她也不愿一直往跟前凑,免得让人觉得她上赶着讨好太后似的。 只在日常上,例如每逢换季多做些香囊,亦或是帮忙给太后做一些刺绣什么的,在细处表达些心意就好。 “这些日子总听人说你积食吃不下东西,瞧着人也憔悴了不少,没什么大碍吧?可叫太医看过了?” 沈眉庄打量着安陵容,十分关切。 安陵容哪里是积食。 实在是有孕之后,老觉得心口闷闷,时不时犯一下恶心罢了,倒不至于想吐,就是胃口差了很多。 偏偏没法子对外说,只能拿积食的借口一直敷衍着。 “还是老样子,汤药喝了许多,勉强也能吃些了。眉姐姐不必担心,我这个都是小事。” 她也没机会与沈眉庄、甄嬛实话实说。 眼下多事之秋,适疫横行,听说齐妃宫里都有宫人染病了呢,吓得齐妃一直都缩在她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门,今日仿佛也是不来的了。 那些个因疫病死掉的宫人,偶尔会被盖了白布抬走拿去焚烧,经过震仓门,安陵容也瞧见过一回。 真真是可怕。 她也不想多事,故而怀孕之事,除了她与杏儿还有温实初,是没有第四个人晓得的。 再等等。 想着,二人到了慈宁宫。 “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二人服身行礼。 太后颔首,沈眉庄自然的就走到竹息姑姑身侧陪着太后喝些早上要用的汤药,安陵容则端然站在一旁,小心侍立着。 “你这孩子。” 太后许是见安陵容拘谨,还忍不住打趣一声笑了,道:“傻愣愣的站着,倒像是哀家是个会吃人的老虎似的!” “臣妾不敢!” 安陵容一怔,没想到太后还会有如此“俏皮”的时候。 而且,还是对她。 “陵容知道太后一向是看重规矩的。” 沈眉庄见了,就在旁打趣道:“这不,心里时时刻刻惦记着呢,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怠慢的。” 太后听了,点点头,看着安陵容还算端庄的模样,对她倒也愈发满意了。 宝华殿那头。 安陵容随着太后到的时候,嫔妃们都到齐了。 皇后犯了头风,齐妃躲在自个儿宫中不敢出来,端妃又一直病着,这三位不在,年妃便领着嫔妃们跪在最前头。 颇有几分,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姿态。 “太后娘娘。” 年妃恭敬对着太后行礼,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扫过太后身后跟着的沈眉庄和安陵容两个人。 “我道柔贵人怎的这个时辰还没来,怕不是忘了。原来是跟着惠贵人一起,先去给太后请安了呢。” 年妃迎着太后在最前头跪下后,瞧一眼安陵容,忍不住就阴阳怪气道:“倒还真是难得,从前也不见柔贵人这般殷勤。” “近日里宫里时气不好,柔贵人也该少些到处走动才是。免得不小心着了道,生一场病,一命呜呼了。” …… 安陵容抬眸之际,年妃仿佛对着她浅浅翻了个白眼。 安陵容一默,看着即将转过头去的年妃,淡淡道:“时疫是忌讳乱走动的呢,也忌讳人扎堆。” 她轻轻说完,不顾重新回头怒视她的年妃,已是到了沈眉庄和甄嬛身侧,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一起来祈福的事情,可是年妃提的! 忌讳扎堆,她还想挣表现! “你!” 年妃有些忍不住,回头怒视安陵容,就要发作。 “好了,年妃。” 太后却是先开口了。 她轻轻蹙眉,跪在最前头,双手合十,也并不看这后头到底是怎么一副乌泱泱的模样,就道:“既是来祈福的,就好好祈福!” “是,太后。” 年妃强自忍着不甘心,碍于太后身份,只得硬生生将这口气给吞下去了。 跪在蒲团上的安陵容,半垂着眸子。 饶是如此,她还是能够感受得到来自于年妃那深深的恨意。 她毫不为所动,只挪了挪膝盖,琢磨着这垫在膝盖上的“跪得容易”可千万别被人发现了才好。 一转眼,快到晌午。 安陵容跪得有些累了,念及温实初说她虽怀着辛苦,但胎像还算不错,心里也稍稍宽慰一些。 也是这个时候。 外头小太监进来通报,说是皇后来了。 “皇额娘。” 皇后面色似乎也有些憔悴,与太后见礼后,皇后站在前头,视线扫过众位嫔妃,忽的停留在了安陵容的身上。 “柔贵人。” 她语重心长,又对着身侧的剪秋吩咐道:“你身子不好,怎可一直这样跪着呢?剪秋,快去扶柔贵人起来吧!” 第73章 沈眉庄再得时疫 剪秋走到安陵容跟前。 瞧着那虚伪的笑意,安陵容心头一凛,说着不敢劳烦剪秋姑姑,自个儿就起来了,又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皇后之间的距离。 “多谢皇后娘娘。” 她恭敬而又客气,落在皇后眼里,总有几分疏离。 “柔贵人。” 皇后今个儿却好似铁了心要与安陵容套近乎似的,浑然不觉这疏离,都凑上前来,握住安陵容的手了。 “手这样凉。” 皇后感慨着,又唤了剪秋拿个手炉来给安陵容。 不过须臾,暖暖的手炉塞进安陵容的手里以后,安陵容唇角的假笑都快绷不住了。 皇后又想做什么? 她警惕着,警惕着。 “皇后娘娘。” 这时候,沈眉庄走了过来,挽住安陵容的手,柔声对皇后道:“陵容近来身子是不大好。” “眼下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恐怕她待会儿还要喝药呢,就不在这儿叨扰皇后娘娘了,臣妾等告辞。” 沈眉庄作势拉安陵容走。 安陵容心知,沈眉庄这是在给她解围呢,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正欲转身之际。 皇后仍旧是冲着安陵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柔贵人身子好了,可记得多来景仁宫与本宫说说话呢。本宫瞧着你呀,很是投缘。” “是。” 安陵容笑着应了,态度大方得体。 转头回了延禧宫。 一走进去,满宫内又是浓重的艾草焚烧味。 沈眉庄蹙眉,不免拿了帕子捂住鼻子,就问安陵容道:“怎的你宫里烧得这样多?乌烟瘴气的。” “难怪你总说身子不舒服,这样能好么?” 安陵容甚是无奈。 延禧宫临近震仓门,平日往来的人很多,因着这个,她这儿成天到晚的都在烧着艾草。 她也问过温实初。 温实初说,对孕妇影响倒是不大,不过如果安陵容实在是不喜欢,便叫别烧了就是,多多悬挂香包也是一样的。 原先安陵容觉得没什么,想着入春后蛇虫鼠蚁什么的也多了,烧一烧也好,现在瞧着么…… “得空我还是跟宝娟说一声吧,叫她别烧那样多了。” 她不太好意思。 呛着眉姐姐与莞姐姐了呢。 “嗯。”沈眉庄亲厚地拍了拍安陵容的手,又问起皇后那儿的事情,不免忧心忡忡道:“我看她对你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像是她又在盘算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似的。陵容,你可千万要小心,她要是用那件事想威胁你做什么,记得告诉我们。” “我与嬛儿,都会为你想办法的。” “嗯。”甄嬛也附和道:“陵容,别怕。” 别怕。 温和的两个字,落在安陵容心里,她一下也觉得踏实了不少。 几人在延禧宫用了午膳,安陵容喝了安胎药,感觉渐渐有些犯困了,甄嬛与沈眉庄也打算告辞。 时辰不早,她们还得抓紧时间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又得去宝华殿祈福呢,实在是折腾得很。 “这些劳什子的,也真是烦人。” 沈眉庄临走时嘀咕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这烧艾的烟味还是呛人了些,她轻一蹙眉,又拿绢帕捂住鼻子咳了两声。 “眉姐姐!” 安陵容忽然心头一跳。 她想起什么,忙拉住沈眉庄的手,叮嘱道:“时疫凶险。姐姐的咸福宫距离年妃的翊坤宫也近,更要仔细一些才好。” “平日用的,都要滚水煮过。嫌艾草味道难闻,多多悬挂香包也是好的。” 沈眉庄不过轻咳两声,安陵容忽然这般紧张,倒把她吓了一跳,意识到安陵容是好意后,就笑了。 “你呀,我不过咳两声,倒把你吓着了。好了,我知道的。” 她说着,又道:“嬛儿,陵容,你们也得注意才是。” “好。” 安陵容与甄嬛答应了,安陵容这才送她们出了延禧宫。 回头时,宝鹊还在招呼人焚烧艾草。 安陵容心里莫名有了几分火气。 “成日这样烧着,熏死人了。” 她不满地看向宝鹊,道:“先前把惠贵人都给呛得咳嗽了,以后可不许再这样烧了!” …… 一贯好脾气的安陵容忽然发了火,宝鹊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奴婢也是为了小主好嘛,这儿离震仓门这么近。” 她还没来得及嘀咕完,安陵容已是彻底变了脸色。 她视线扫过杏儿,杏儿已是上去揪住了宝鹊的辫子,责骂道:“小主的吩咐也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么?” “照着做就是了!” “是。” 宝鹊委屈极了。 饶是她这么回答着,安陵容还是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叛逆与不满。 这就够了。 安陵容要的就是宝鹊的逆反心理。 她只当做浑然不觉,招呼了杏儿回来,就回去休息了。 躺在床榻上,安陵容想起菊青回来跟她回禀过的话,说是宝鹊近日来与伺候福常在的一个宫女十分要好呢。 二人是同乡,又因两个宫离得近,平日里不当值时,还会结伴一起玩。 福常在! 听到这个,安陵容什么都懂了。 宝鹊,留不得了! 这日午后。 宝华殿里,发生了一件事。 祈福的众人不过才刚在宝华殿中跪了一个时辰,惠贵人沈眉庄忽然倒地不起,竟是发了高热。 嫔妃们吓得一哄而散,自然想起了些不好的事情,不敢再靠近沈眉庄了。 “眉姐姐?” 安陵容也吓着了。 沈眉庄脸色微微发红,双目紧闭着,就那么歪在甄嬛的身边,十分憔悴。 “快,快去传太医!” 甄嬛忙不迭扶了沈眉庄起来,眼看着无人敢上来帮忙,唯有采月不顾一切抱着沈眉庄,一行人回了咸福宫。 经温实初诊断,沈眉庄确确实实是感染了时疫。 咸福宫主殿,敬嫔的住处。 皇后一脸严肃,忍不住就责问道:“咸福宫里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么偏偏惠贵人染病了?” “莫不是防护没有做到位?敬嫔,你是咸福宫一宫主位,这种事怎么能够马虎呢?” 敬嫔满心委屈。 又哪里是防护没做到位呢,该做的都做了,她也不知为何会如此。 “皇后娘娘。” 安陵容看着敬嫔垂头不敢反驳的模样,也晓得敬嫔从来不是个疏忽大意的人,只能硬着头皮和皇后说话。 “眼下当务之急,是暂时封锁存菊堂,不要让外人进出了。眉姐姐用过的东西都要烧毁换一批新的进去,也要太医好好医治。” “再者……今日嫔妃们齐聚宝华殿祈福,多多少少也和眉姐姐接触过了,回去得换洗衣裳才是。” 一提这个,欣常在就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她向来是心直口快的,这会儿就道:“年妃娘娘也是,好端端的提议什么一起祈福呢。这下好了,惠贵人也不晓得是被谁传染的。” “咱们还都和惠贵人接触过,这下子回宫,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的话,令不少嫔妃们都面色惶惶,左顾右盼着,仿佛这咸福宫是什么人间地狱似的,一刻也不敢待下去了。 “本宫也是好意!欣常在,你这话什么意思?” 年妃甚是不满。 但出了事,她又心虚。 “好了!” 皇后听不下去,不欲再叫人在这儿吵吵嚷嚷的,约莫是预备着叫她们都散了,回去以后各自待在各自的屋子里,没事别再出来了。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不语的甄嬛忽然站了出来,脸色十分严肃。 她看向众人,说道:“今日晌午,臣妾与眉姐姐从延禧宫回宫时,路上曾遇到过一个莽撞的宫人。” “那宫人步履匆匆,又险些在眉姐姐跟前跌倒了,是眉姐姐将他给扶了起来。当时臣妾看着他脸上起了疹子,觉得有些不妥。” “他只说是他长的痱子,解释完就走了。臣妾一直不放心,现在回想起来,他仿佛,宫里御膳房里做事的小太监。” 第74章 设计除掉宝鹊 “什么!?” 甄嬛的话,令安陵容大吃一惊。 她是知道的。 从前沈眉庄染时疫,看似是年妃的手笔,实则那阵子皇后偏偏病了,把东六宫防疫的事情都交给了年妃,还特意吩咐了被封禁的存菊堂也要好好洒扫。 经皇后这么一提醒,年妃这才借用了底下发了疫病的人的茶具送到沈眉庄那儿,致使沈眉庄感染时疫。 这回,她以为沈眉庄不曾被禁足,那便能免于被害。 谁知…… 这是巧合吗? “御膳房里做事的小太监?” 安陵容忙不迭看向甄嬛,问道:“莞姐姐可还记得他的长相么?” 疹子。 身染时疫之人,身上就是会起疹子的! 果然这还是阴谋吗? “他……” 甄嬛自然是记得的。 她详细描述了这人的长相以后,皇后二话不说就派人去御膳房找。 然而。 找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御膳房的小唐,不治身亡在他的屋子里了。 “不!” 甄嬛睁大双眼,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下午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这才两个时辰过去,怎会不治身亡!?” “查!” 皇上发话了。 他表情严肃,眼里满是冷意。 …… 安陵容在傍晚时回到延禧宫里。 她很是疲惫,进屋后一靠在贵妃榻上,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 “小主脸色不好呢。” 杏儿帮着给安陵容脱了鞋揉腿,忍不住就小声嘀咕道:“惠贵人的病是要紧,您也要当心您自己的身子呀。” “要不,请温太医过来看看?” 安陵容是有些不舒服,下意识想点头,又想起来刚刚咸福宫那边也是温实初在照看,就道:“晚点吧。” “你先打发人去太医院,等温大人得空些了再过来也是一样的。安胎药先熬着给我喝,左右这事儿一出,这宝华殿祈福自然也不会再继续了。” 如此,她也能安心待在延禧宫里养胎。 “是……” 杏儿无法,只得应了。 如此,几日过去。 沈眉庄自病后,宫中人心惶惶,宝华殿祈福之事搁置不提,好在除了沈眉庄以外,旁人并未被感染到。 而温实初也整日来往于咸福宫和延禧宫,十分忙碌。 这日。 温实初傍晚风尘仆仆而来,刚在安陵容的屋子门口净手,恰巧是宝鹊递了帕子给温实初。 “温大人,小主的身子到底怎么样了?能好起来么?说是积食,怎么能积食这样久呢,您……” 宝鹊似乎是不放心。 温实初听了,微微一笑,解释道:“小主积食是好了许多,就是身子弱,气血不足,胃口不佳不想吃东西也是有的。” “气血这东西,总归是要慢慢调理的,不可急于一时。” “哦。” 宝鹊颔首,似懂非懂,又问道:“那我瞧着旁人气血不足多用阿胶,温大人怎么不给我家小主开东阿阿胶呢?” “东阿阿胶是滋阴补血的好东西,但也要看个人体质。小主现下体虚,吃了东阿阿胶容易燥热上火。” 温实初耐着性子解释道:“上火后,便不易吸收,身子愈发难受了,故而我换了更加温和的药物。” “哦。” 宝鹊这回点头,是再问不出别的什么了。 屋子里。 安陵容听得在心中冷笑。 阿胶!? 怀孕之人,用东阿阿胶的分量要千万小心才行,宝鹊这么问…… “小主。” 温实初走进屋来,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约莫也是看出来安陵容神色不对,一看屋外先前宝鹊站过的地方。 温实初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那个叫做宝鹊的宫女……” “我知道。” 安陵容心头一凛,道:“她留不得了。得空的时候,还望温大人能够陪我做一出戏。” 温实初一听“留不得”三个字,稍微变了变脸色,最后到底是忍住了,只是点点头,说道:“是。” 一番诊脉,安陵容脉象仍是很好的,稍微一点点的气血不足,每日多吃些红枣枸杞也补全了。 安陵容又问起了沈眉庄的事情。 温实初想了想,道:“惠贵人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止了热,也不再呕吐了,算是控制住了。” “那就好。” 安陵容松了口气,又想起什么,问道:“可是温大人已经研制出了治疗时疫的药方了?” 温实初一怔,颇有些意外,回答道:“有粗浅的药方,还不完善。其中一些药材的用量还需要增减。小主,怎的知道了?” “只是看宫里旁的太医都还是拿对付风热的老办法在治疗时疫,宫人们能否好起来纯看运数,而眉姐姐仿佛是一点点渐渐好的,这才有此一问罢了。” 安陵容犹豫了一下。 不出意外的话,温实初的药方会被江太医盗走,被贸领了功劳,顺道还让年妃也占了便宜。 虽说后来事情得到澄清,但年妃…… 安陵容忽然心中一动。 她想了想,对温实初道:“温大人既是给惠贵人看病,脉案上也该把治疗时疫的药方推算进展也给写好才是。” “如此一来,往后要是还遇上什么棘手的病症,推敲药方时,也能借鉴此刻的经验了。” 安陵容自然是胡说八道的。 她不懂,不过是念在温实初为人忠厚,哪怕她提的要求稍微有点麻烦,也一定会帮忙的就是了。 果然。 温实初稍微露出几分难色后,还是答应了。 “好。” 二人说定,温实初这便离去。 宝鹊还在外头,见着温实初了,又是一副很关心安陵容病情的样子,主动跟杏儿说想送送温太医。 换做往常,杏儿必然是不答应的。 不过今日,就连宝鹊自己也没察觉,杏儿什么也没说,任由着她就去了。 屋子里头。 安陵容看着杏儿回来,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嗤笑道:“私底下没人的时候,还与我说温大人来往于咸福宫和延禧宫。” “平日里又接触不少染了时疫的人,生怕传染到延禧宫,现在倒是紧巴巴的跟在温大人的身后,就为了套话。” “可不是?” 杏儿讥诮一笑,道:“奴婢瞧着,这几日宝娟待宝鹊仿佛都不如往日里热络了呢。” “也不晓得是不是宝鹊太殷勤了非想要表现,惹得宝娟都有些不快了。” 她们俩,都是皇后那边的人呀。 宝娟一向稳妥,做什么都小心谨慎,表现得仿佛对安陵容十分忠心,实则只图谋最大的。 宝鹊却不同。 但凡能找到机会的,她都想试试。 这不。 宝鹊,落入圈套了。 半个时辰后,宝鹊从太医院绕到了景仁宫的后角门,与福常在交好的宫女聊了一会儿天,这才回到延禧宫里。 恰逢杏儿在廊下烧水准备煎药,宝鹊又凑了过来。 “杏儿姐姐。” 宝鹊一过来,就看见杏儿捂着肚子十分难受的模样,问道:“杏儿姐姐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肚子有些疼。” 杏儿蹲在地上捂着肚子,把脑袋都埋进膝盖里了,实在是不想让宝鹊瞧见她实际上十分红润的脸色。 “这……” 宝鹊自然没留意,她已经兴奋了起来,眼前一亮,问道:“那姐姐是要去如厕吗?” “是。” 杏儿有些不放心地攥着手里的蒲扇,又对宝鹊道:“你得空的话,帮我将菊青叫过来吧!这煎药的事情可不能马虎了。” “杏儿姐姐,你忘了,这个时辰菊青恐怕去膳房提膳了呢,怎么得空过来煎药呢!还是让我来吧!” 宝鹊跃跃欲试。 杏儿捂着肚子实在是难受,仿佛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把怀里藏着的药包交到了宝鹊的手里。 “那你先帮我看着,我马上就回来。” 杏儿丢下这话,仿佛憋不住了似的,捂着肚子飞也似的就跑开了。 第75章 皇上知道了她有孕之事 杏儿跑出去很远了。 宝鹊望着那背影,渐渐将手里的一包药拿了出来。 她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了。 她拿到了! 她老早就觉得安陵容有问题了,什么积食,瞧着分明就像是有了别的什么毛病,偏偏杏儿这几个人防她防得紧。 现在,机会来了。 只要她把药带回去给皇后查验,那么她心中的猜测或许就能够得到证实,到那时,她大功一件,还需要整天看宝娟脸色做事!? 宝鹊只感觉自己一颗心砰砰乱跳,她左顾右盼,趁着四周没人的时候,悄悄打开了这一包药。 她伸手,抓了一小把里面的药,作势就要揣进她的怀里。 就在这时。 原本应该待在屋子里的安陵容,却如鬼魅一般的出现在了宝鹊的身后,伸手拍了拍她。 “宝鹊。” 淡淡的两个字,令得宝鹊浑身一抖,整个人直接就跳了起来,刚拿到手的药物也一下子脱了手,撒了一地。 “你在做什么?” 安陵容看着眼前之人这般心虚,眯了眯眼睛,从她的手里,将那一包打开了一点点的药包,拿到了自己手里。 “这是什么?” 安陵容继续问着。 这时,宝鹊才似回过神来,忙不迭解释道:“是杏儿姐姐内急,让我帮她给小主煎药。对了,这是小主的药!” “奴婢瞧着水要烧开了,正准备帮小主煎药呢!” “哦,是吗?” 安陵容微微一笑,令身侧站着的菊青去掀开药盖子,那里头装着的水毫无波澜,哪儿是要开了的样子? “……” 宝鹊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刚刚,她刚刚来的时候,分明是瞧见杏儿手里拿着蒲扇,一直在扇风的呀! 怎么…… 怎么底下竟然没点上火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 “内急”如厕的杏儿回来了,她手里抱着一包药,看着坐在炉子边上的宝鹊就大吃一惊。 “宝鹊,你在这儿做什么?你手里拿着的又是什么?” 宝鹊彻底傻了。 安陵容面容一肃,将手里没收的药包递给菊青,吩咐道:“去太医院,让温大人过来看看吧。” “宝鹊。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奴婢……” 宝鹊不停辩解。 可她与杏儿却是各执一词。 杏儿盯着宝鹊,满脸都是质疑与不相信,道:“小主煎药的事情,一直都是奴婢在做,从来不会假手于人的。” “这件事,延禧宫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怎会相信你扯的这个谎?” 杏儿觉得好笑,将手里拿着的药包攥得更紧了,又道:“更何况,小主的药还在我这儿呢,谁知道你打算煎什么药给小主喝!” “小主!” 宝鹊百口莫辩。 而安陵容也是一副“偏听偏信”的模样,再不理会宝鹊了,只是吩咐人过来,先将宝鹊锁起来再说。 半刻钟后,温实初到了。 不仅仅是他,皇上也来了。 “皇上?” 安陵容有些意外,这阵子,自从时疫爆发以后,宫里宫外都是乱糟糟的,皇上忙于应付,都有近一个月不曾进后宫了。 他连有孕在身的富察贵人都没工夫多去看看,这会儿却来了她这里。 “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 安陵容还是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迎了皇上进屋坐下。 “朕本来想召温实初来问问,救治时疫之事可有无什么进展,一听你这儿似乎是出了事情,顺道就过来看看。” 皇上语气还算温和,瞧着安陵容近来有些憔悴的面庞,便问道:“听说你最近一直不舒服,还是不曾好么?” 安陵容看了看温实初,又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宝鹊,想起了那日宝华殿里皇后那张看似关切,实则充满算计的一张脸,忽然眼眶就是一红。 “皇上。” 她将自己所有的软弱表露了出来,令得皇上颇有些吃惊,旋即令屋内的人都先退了出去。 安陵容一贯坚强不服输。 甚至会为了一口气,与人打架。 皇上一直都知道安陵容是有些气性的,但也难免会想,她能唱出那样温婉动人的曲子,若再是个柔情似水的性子该是怎么样。 此刻。 安陵容的模样,完全贴合了皇上的想象。 他的心软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 眼看着屋子里没人,安陵容心中一横,打着提前做好预备的打算,告知了皇上她有喜了的消息。 “是在半月前发现的。” 她眼里满是担忧和惶恐,道:“本来是喜事,可年节上臣妾才被人冲撞,喜脉确认后,又遇上时疫。” “臣妾心里不安,一直不敢告诉旁人。谁知……” “谁知今日在延禧宫里,竟然出现了有人想要害臣妾的事情。” 她说了宝鹊的事儿,又啜泣道:“臣妾一直小心翼翼,不过是想护着与皇上的孩子罢了。” “但竟然,是如此的艰难。” 没有一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憧憬他,仰望他,想要依靠他的女子,遇上这样艰难的事情。 哪怕不那么喜欢她,他心里的骄傲却也会因为她的举动而得到巨大的满足。 “岂有此理!” 皇上果然动怒了。 他先是柔声安抚了安陵容好一阵子,又叫了温实初进来,仔细问过了安陵容的胎像,直到确定安陵容胎像很好后,这才放心不少。 “你也是。” 皇上看着安陵容,看似责怪,语气却是关怀的,他道:“这样大的事情,都不早些告诉朕。” “朕都不能得空多来看看你。” …… 告诉了恐怕也是不能多来的。 安陵容早已是心知肚明,面上却还是表露出大度的模样来,说道:“朝政繁忙,臣妾也不愿意让皇上烦忧。” “而且,臣妾知道,自己只是微末之身,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与恩宠已是受到许多非议,也不愿再因有孕之事平添麻烦了。” 她不过县令之女。 富察贵人出身大族,又有孕在身,有她在前头顶着就够了,安陵容可不想抢了这份风头。 更何况…… 皇后与年妃对她的警惕,一直都在那儿。 她以这种出身坐上贵人的位置,还与甄嬛、沈眉庄一样有了封号,要是再生子,岂不是要封嫔,一跃成为一宫主位? 只怕宫里不知会有多少人不愿意看到安陵容飞上枝头。 她怕! 她重活一世是不假,那也不是三头六臂呀! 皇上略一思量,倒也明白安陵容的担忧了。 “只是,你有喜之事,也不好一直瞒着,渐渐月份大了,旁人迟早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皇上这般说,又见安陵容垂首的模样,到底心中不忍。 他记得的。 雨中,明明她自己就像是一朵随时会被风雨吹落得到处飘零的一朵小花,却还是站出来将伞给了他。 那是击中他心的一刹。 “罢了。” 皇上摆摆手,近日本来烦心事就多了,现在也懒得再想,只好道:“你心里有数就是。” “这阵子风波不断,你想再等等也好。” “朕会让温实初好好为你安胎的,缺了什么,你私下告诉朕就是。” “臣妾多谢皇上。” 安陵容终于是展颜一笑,皇上那儿也叫苏培盛去处置了宝鹊,就说是盗窃安陵容的东西,恰巧被逮住了。 又逢皇上在场,生了气,直接让杖毙了。 于是乎,安陵容预备着让杏儿塞给宝鹊的那一份有问题的药材都没来得及有机会发挥作用,宝鹊就此被料理了。 当晚。 月黑风高之际,宝鹊被苏培盛的人带去慎刑司,杖毙后,丢出了宫里。 皇后知道消息的时候,已是夜半了。 四下寂静无声,剪秋听福常在提及,匆匆禀报给了她。 皇后眼神怔怔,听完消息以后很久,才是垂头扶着脑袋,对着剪秋道:“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 第76章 年妃休想再抢夺功劳! 二月末,春意渐浓。 许是天气回暖了,原先还肆虐的时疫仿佛也得到了控制,宫中染病的人少了些,先前那些被隔离起来的宫人,有些也开始康复了。 这日。 安陵容与甄嬛去存菊堂看过沈眉庄,沈眉庄还在病中,高热退了,就是人还有些犯晕。 三人是隔着屏风说的话,闲谈一阵后,沈眉庄要喝药,安陵容与甄嬛这便准备离去。 出门时,恰逢温实初过来了。 “莞贵人,柔贵人。” 温实初恭恭敬敬行礼,屏风后头先前还有些疲乏的沈眉庄忽然道:“采月,我的梳子呢?” 嗯? 安陵容疑惑回头一看。 恰巧瞥见沈眉庄用手理了理鬓边有些散乱的头发。 倒是奇怪。 念头只是这么一闪,安陵容也没放在心上。 出咸福宫时,淳常在来了。 她满脸笑意,上来先是挽住甄嬛的手,又往存菊堂的方向看过去,问道:“莞姐姐与安姐姐看过沈姐姐了吗?” “她好些了么?我也想看看她呢。” “她好多了。” 安陵容解释一句,甄嬛也道:“你来得晚了些,温太医正要给她诊脉呢,喝了药该休息了。” “这样呀。” 淳常在垂头叹了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是我早晨睡过头了,给忘记了……” “下次我一定早些来看沈姐姐!” “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甄嬛拍拍淳常在的手背,淳常在那儿又邀请甄嬛与安陵容去御花园里走走。 “海棠开了呢。” 她含着笑,一脸的天真烂漫。 霎时间,安陵容本想答应的,心口又是一阵莫名的不舒服,一下子脸色都白了些许。 “小主。” 杏儿看在眼里,有些担忧,便道:“莞贵人,淳常在,小主她到了喝药的时辰了呢,恐怕是不能与你们去御花园了。” 甄嬛回头一看安陵容脸色不好,吓了一跳,忙道:“陵容,那你快点回去休息吧!身子要紧,待会儿我与淳儿摘了花过去看你。” “不妨事的。” 安陵容也不想太麻烦人,寒暄几句,也就和杏儿往回走了。 从御花园,沿着东六宫的宫道一路往前,路过乾清宫附近的时候,安陵容远远看见,远处两位江太医,正神色匆匆地朝着翊坤宫方向过去了。 !? 那是江诚与江慎。 安陵容想起,温实初那儿前脚才离开太医院。 莫不是…… “杏儿!” 她心头一跳,再顾不得别的,拉着杏儿一转身,就往养心殿去了。 皇上在批阅奏折。 听见是安陵容来了,迟疑一下,还是让苏培盛叫她进来。 “怎么了?” 皇上先是暂时撩开桌案上摆着的东西,又叫苏培盛拿个软一些的靠枕过来,给安陵容靠着休息。 “也没什么事儿。” 她想着二位江太医和年妃那头,索性率先道:“先前与莞姐姐去看了眉姐姐,眉姐姐虽还不能下床,精神头却好了许多。” “多亏了温太医,悉心照料眉姐姐病情,仿佛已有几分医治的眉目了。” 皇上喜出望外,原本疲惫的小眼睛都亮了许多,他抬眸问道:“果真么?研制出对抗时疫的药方了?” “不是不是。” 安陵容忙摇头,解释道:“是根据从前风寒风热症候的病,在药方上进行了一些对症的调整吧。” “臣妾也不太懂,听温太医的意思时,药量方面还得斟酌,需要一些时日的。” “原来如此。” 皇上稍微有些失望。 不过,想着既然能有这么大的进展,已经是很好的一件事了,脸上原本的凝重之色也稍稍消退了几分。 这时候,他才问道:“容儿,你这阵子如何?朕让苏培盛拿给你的补品,都吃了么?吃着可还好?” “很好,臣妾谢谢皇上。” 安陵容与皇上闲话几句,眼看着她都要找不到话说了,犹豫着想着她是不是估算错了,该告辞走的时候…… 外头,苏培盛终于是通传道:“皇上,年妃娘娘来了,带着两位江太医。说是,研制出治疗时疫的药方了!” !? 皇上大惊,他先是诧异地看一眼安陵容,大概是意外于安陵容才说了温实初那儿有了些进展。 一回头,两位江太医怎么已经先有了药方? “让他们进来。” 皇上有些急切。 安陵容在旁听见,不免心中冷笑。 来了。 急吼吼来送死了。 年妃快步而入,满脸都是喜色,手里还拿着一本医书呢,进来还未来得及对皇上行礼,就先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安陵容。 一下子,年妃脸上的笑,消退了三分。 “年妃娘娘吉祥。” 安陵容起身行礼,年妃还没开口,皇上就先道:“容儿你坐下就是。世兰,你说两位江诚江慎,研制出解决时疫的药方了?” “是!” 年妃暗暗瞥一眼安陵容,重新露出喜色来,说道:“这些日子,臣妾每日都在宫中翻阅医书,以求能够找到方子帮着皇上解决时疫的问题。” “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江诚江慎两位太医,已经研制出药方了!” “果真?” 皇上十分高兴,看向两位江太医,详细询问了起来。 “……” 二人先是掉了一阵书袋,皇上不耐烦打断,他们这才换了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了一遍,又拿出了药方。 “微臣已经让宫里患病的宫女、太监们服下了。服药后不久,病情确实是有所好转的!” “臣妾恭喜皇上!” 年妃喜不自胜,说完以后身子一歪,仿佛因为这阵子辛苦想要为皇上解忧,而劳心不已,有些体力不支了。 “先坐下休息吧。” 皇上看在眼里,颇为动容。 “皇上……” 就在年妃殷切着要开口,也不知是想邀功,还是倾诉衷肠的时候,安陵容冷不丁打断道。 她含笑江诚和江慎,语气里还是疑惑的,问道:“我记得二位江太医最擅长的千金方。” “不曾想,这回还能这么快找到解决时疫的方子呢,真是出人意料呢。” 这话,意味深长。 令得欢喜中的皇上笑容微微收敛,心底里的那一丝疑惑,也被安陵容的话彻底勾了出来。 “皇上。” 江诚与江慎被皇上用试探的目光盯着,不免有些紧张,说话都不如先前那般中气十足了。 江诚解释道:“医道都是相通的。哪怕微臣擅长的是千金方,普通风寒风热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要对症下药,哪怕是这时疫,也是能找到方子的。” “原来如此。”安陵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仿佛心底里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释,忍不住感慨道:“如此一来,还是二位江太医天赋异禀呢。” “哪怕擅长的不是此道,都能研制出对症的方子。” 说着,安陵容又转头看向皇上,柔声问道:“皇上,不知臣妾可否看看江太医的药方?” “你看得懂么!” 年妃口出恶言。 难得的好机会,偏偏有个安陵容杵在这儿,又是说了那样许多话,她自然是不高兴的! “看不看得懂都不紧要,臣妾识字就行了。” 安陵容不咸不淡回答着,也并不十分给年妃面子,又道:“眉姐姐还病着,若是用得上,臣妾自然该看看的。” 话都这么说了,年妃冷哼一声,皇上则是颇为温和的叫苏培盛拿了刚刚江诚呈送上来的药方,递给了安陵容。 “咦?” 安陵容一看,眼睛都睁大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了另外一张纸来,这张纸上,赫然也写着一个药方,与江诚的那一份,一模一样! “皇上。” 她愕然看向皇上,喃喃道:“仿佛温太医给眉姐姐诊治时疫,用的就是这个方子呢。只是,其中几位药量稍微有些不同。” “但大体瞧着,竟是一般无二的,这……” 皇上不说话了。 他不信任的眼神扫过二位江太医,又对着苏培盛挥了挥手。 很快。 安陵容将药方就交到了苏培盛那儿,皇上接过一对比,脸色渐渐就沉了下来。 第77章 太医斗法,诛杀二江 皇上的脸色,愈发阴沉。 两张一模一样的药方。 安陵容早先与他提及的关于温实初医治沈眉庄时疫之事。 两位江太医最擅长的原本是千金方,现在却忽然拿出了能针对时疫的方子。 “皇上……” 年妃意识到事情不好,正要开口。 “年妃娘娘。” 安陵容却是不疾不徐再次打断了她的话,反而是问道:“若臣妾记得不错,是年妃娘娘高高兴兴领着二位江太医来的吧?” 年妃脸色霎时一白,脱口而出就道:“你休想污蔑本宫!” “臣妾都还没说话呢,年妃娘娘何必这般急切呢。” 安陵容气定神闲,愈发淡然的笑了。 此刻,她越是冷静,越能衬托出此刻年妃的焦躁,实在是落于下乘了。 “皇上。” 安陵容缓缓走到皇上身边,又递了一个眼神给苏培盛,重新给皇上倒了一杯茶后,才道:“臣妾以为,当务之急倒不是分辨孰是孰非。” “药方既是有了,就该救治那些仍然挣扎在时疫里的苦命人才是。” “不过么……” 她眉眼含笑,分明一丝挑衅的意思都没有,却莫名让年妃觉得无比危险。 “在医治之前,该叫温大人过来看看才好。先前臣妾也与皇上提过,温大人说,药方还不完善。” “怕是药性太过猛烈,身子孱弱些的受不住。只怕没被这时疫夺走性命,反倒是因为不合适的药一命呜呼了。” 皇上瞧一眼那茶,无甚心思去喝,眉头紧锁片刻仍在思索,须臾后还是颔首认同了安陵容所说。 “苏培盛,去将温实初找来。” 他一吩咐,年妃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显然。 皇上认同了安陵容说的话,对于二江,存了怀疑。 温实初来得很快。 他火急火燎而来,进殿后视线先是扫过众人,旋即停留在安陵容的身上,只怔了片刻,仿佛就意识到了什么。 时疫,是宫中头等大事。 温实初是有能力解决此事的,安陵容就提醒他,小心有人想窃取他的药方。 果然。 与从前一样,太医们互相交流之际,二江从温实初身上看出端倪,真就盗走了他的药方。 还好这一回,温实初早有准备。 “温太医。” 安陵容唤了他一声,简单解释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温实初听完颔首,认同道:“微臣也以为,眼下当以救人为先。不过……自证清白一事,依微臣看,倒也不必大费周章。” “因为,微臣在给惠贵人诊治的时候,已经在脉案上详细记录了推演时疫药方的过程了。” “什么!?” 江诚大惊,他双目圆睁,瞪着温实初脱口就道:“你那脉案……” “!” 江慎立即去拉江诚,咳了一声,又道:“如此说来,此事应当只是一个巧合了。我兄弟二人在夙兴夜寐盼着能帮皇上解决时疫之事的时候,温大人也在努力。”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想出来的药方都是差不多的。” 真是脸大! 那江诚刚刚想说的其实是“你那脉案上分明没有写推演过程”吧!? 安陵容心中冷笑,再给了温实初一个眼神,又状似懵懂的引出了那关于药性猛烈的问题。 这回。 温实初在看过那初稿药方后,眉头紧锁,直说这方子药性太猛,是他三日前写出来的,现在已是找到更加合适的药方了。 要是再按照从前的,只怕有些体弱之人根本承受不住这药方就会没命,实在是不能拿出来用。 “医者仁心。二位江太医想来都是好意想要救人,不过也太急了一些,这药方还需调整,不如……” 江诚这回是彻底坐不住了。 “什么太急还需调整?你分明就是怕我们兄弟二人抢了你的功劳!” 江诚义愤填膺,站起来指着温实初就骂道:“这药方,我们已经让宫里几个宫人喝过了!” “事后他们的症状都有所缓解,谈何要调整之说!?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温实初不是个好面子之人。 但,他在医道上的认真与严谨,却是不允许旁人来指摘的。 温实初脸色一沉,问道:“那么,这些人症状缓解之后,是否都会长时间头痛,甚至食欲不振?” 江诚又是一怔,他硬着头皮还想反驳,安陵容已经将目光挪向了皇上,低声道:“臣妾听得头疼。” “这是是非非,既是如此难以分辨,不如就交给时间吧。” “皇上大可看看,惠贵人之后的康复情况如何,再看那些被两位江太医诊治的宫人。此刻的争论,就能得到分辨了。” 年妃颇有些欲言又止。 她心中恼恨,当然知道这药方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一场太医之间的斗法,二江如何能赢得过温实初!? 届时她在皇上面前…… “也好。” 皇上答应了,挥挥手,让殿内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先出去了。 殿外。 夕阳早已落下,夜幕降临,天空中繁星点点。 偶有一阵风吹过,在这春日夜里,令人觉得有些冷。 安陵容因这冷风,倒是无比清醒。 她回眸,挑眉看向年妃,含笑道:“年妃娘娘方才看着仿佛有些急切呢。不过想来也是。” “年妃娘娘之前几次识人不清,这回恐怕又要看走眼了呢。” 识人不清。 安陵容想,这件事到头来也只能归咎到这个份上了呢。 二江全部责任,年妃被牵连一二。 “少在这儿惺惺作态!” 年妃震怒不已,她咬着牙看着安陵容,偏偏安陵容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再无办法,拂袖而去。 “臣妾恭送年妃娘娘。” 安陵容再对着她服了服身,一直瞧着年妃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才收敛了唇角的淡淡微笑,回了延禧宫去。 约莫小半月后。 两位江太医被皇上以渎职的名义废了官位,赶出了宫去。 听说他们收拾细软返乡时,在路上遇见了山匪,失踪了。 消息传回宫里的时候,温实初已经在宫里支了一口大锅,熬煮治疗时疫的药物了。 延禧宫里。 杏儿对着安陵容提起此事的时候,便是忍不住掩嘴偷笑。 “听说一开始的时候,皇上把那两位江太医赶出宫时,年妃娘娘还在宫里气得砸了东西呢。” “后来那二人死讯传回宫里,年妃娘娘倒是一声都不敢吭了。啧。她呀,定是怕皇上追究了呢!”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微微一笑,能想象得出年妃那时候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憋屈郁闷模样。 三月初一,树木翠绿,风和日丽。 景仁宫中,嫔妃们除了年妃、端妃还有大病初愈身子还不太好的沈眉庄不在场,别的倒是齐聚一堂,给皇后请安。 “端妃身子不好也就罢了,年妃怎么也说身子不适不来了?” 皇后面带关切。 然而,底下嫔妃们互望一眼,都笑了。 皇后也笑了。 她当然懂了,不过故意一问罢了。 谈笑后,皇后又提及了三日后景仁宫里赏牡丹之事。 “春日来临,百花争艳,如今时疫也过去了,倒是时候出来走走散散心了,得空的话,记得都过来逛逛呢。” 皇后说着,视线落到富察贵人的身上,柔声问道:“富察贵人这胎,也有四个月了吧?” “是呢。” 富察贵人格外得意,一挑眉,便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眼力。” 皇后温婉贤淑笑笑,又叮嘱道:“到时候,你也记得要来呢。这有孕之人呀,平日里多走走,对身子是有好处的。” “可别学着那夏氏的老路,胖成那样,到头来孩子都生不下来,唉。” 富察贵人闻言一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近来仿佛是胖了些。 因着时疫她不敢出门,进食也没那么节制,本来这赏花宴她还疑虑会不会人太多,现在看来…… 出来走走也没错。 “是,臣妾明白。” 富察贵人到底是含笑应承了皇后的话,皇后也满意地笑了。 第78章 敬嫔册封敬妃 景仁宫的小聚散了以后,敬嫔邀了安陵容与甄嬛一道去咸福宫小坐,顺便瞧瞧沈眉庄。 “她好了许多呢。” 敬嫔脸上的笑容也欣慰,说道:“就是温太医说,她大病初愈身子还虚弱,吹不得风,也不好出门。” “不过我瞧着,她气色已经红润了不少,脸上也不像是之前那样苍白了。” 有敬嫔的话,安陵容与甄嬛听着也觉得放心。 存菊堂那头。 三人过去时,沈眉庄刚喝了药,窝在贵妃榻上让采月读话本子上的故事给她听。 “眉姐姐真是好兴致呢,这仿佛是宫外时兴的话本子吧?自己也惫懒得很,不肯看,要叫旁人读给你听。” 安陵容走进去,就忍不住打趣一句。 听得沈眉庄脸一红,忙叫采月将话本子收起来,又含笑问道:“陵容,你怎的知道是宫外时兴的话本子?” 安陵容闻言,失笑摇头道:“进京时瞧着京城繁华,便想着京中的东西都是极好的。这不,从前在我们那儿的时候也没什么话本子看。” “宫里长日无聊,就叫杏儿得空托人去买一些回来。” 其实是小鱼买给杏儿的话本子。 他感激安陵容与杏儿时常帮他,胭脂水粉衣料宫里不缺,又不晓得姑娘家喜欢什么,后来绞尽脑汁的便买了话本子回来。 有一回杏儿躲在屋子里看得哈哈大笑,说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真是傻乎乎的,被水苏瞧见了。 水苏在安陵容面前打趣杏儿,安陵容这才知道这件事。 杏儿不好意思,她说她也不晓得小鱼买的是什么,只怕安陵容看了不好,这才想先看看再拿给安陵容的。 她这个做丫鬟的,倒跟她姐姐一样,事事为她操心,还怕有不适合她看的话本子,真是令她哭笑不得。 后来么,杏儿看了,觉得故事傻里傻气的打发时间也好,就都在看过一遍后,交到了安陵容手里。 “原来你也喜欢这些。” 沈眉庄含笑说着,又道:“我本来是想自己看的。就是精神头短,看几眼书便觉得那上头的字跟蚂蚁似的密密麻麻,看得都要睡着了。” “这不,只好叫采月读给我听了。这丫头,读书倒有几分天赋,抑扬顿挫的,不然我也要听得睡着了。” 采月一听这话,倒也学起了说书先生讲书的模样来,将书卷起来当做惊堂木在桌案上一拍。 “且说上回,那狐妖所化的女子无意间被乔家公子所救,二人暗生情愫,却被一道人撞见,硬要捉拿狐女,乔家公子奋不顾身意欲强闯寺庙解救心上人……” 采月娓娓道来。 她这么一下子,令得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陵容都矜持不住了,索性也懒得再端着仪态,整个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谈笑之间。 外头不曾有小太监通报的声音传进来,安陵容就听见门口冷不丁是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他问道:“在说什么这样开心?” “皇上!?” 安陵容与众人纷纷回头,看清楚来人后,都纷纷起身要行礼。 “不必多礼。” 皇上抬手示意她们坐下,视线先是扫过安陵容,细看了须臾后,这才对沈眉庄道:“你身子刚好,更是不必起身了。” “是。” 沈眉庄含笑淡淡应了,这笑容看着仍是高兴的,就是比起刚刚的开怀来,虚了那么一些。 “方才在说……” 敬嫔稍微解释了一下。 皇上颔首,仿佛对此没什么兴趣,只道:“朕也是难得有空,本来想去御花园走走散心。” “谁知路过咸福宫,听见你们这样高兴,就进来瞧瞧,原来如此热闹。” “是呢。”安陵容闻言附和道:“时疫清除,又是难得的春日晴好天气,是该出来走走的。” “嗯。” 皇上点头,又看向敬嫔,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你也瘦了一些。” 敬嫔难得被皇上关心一回,一时也有些高兴,但还是维持着端庄得体的模样,道:“近日凡事忙碌,是累了些,故而也瘦了。” “皇上最近也是十分辛苦的,该好好保养。” 嗯? 看着眼前的场景,安陵容依稀想起了一件事,索性提道:“说起来,自时疫发生以后,皇后娘娘主管东六宫。” “这西六宫的许多事情都是敬嫔娘娘在帮衬着处理呢,她这儿还住着眉姐姐这位病人,有的时候当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了。” “好在敬嫔娘娘处事十分有条理,倒是把西六宫管理的井井有条呢。” 其实,时疫刚开始的时候,这管理西六宫的事情是在年妃身上的。 但宝华殿祈福后沈眉庄感染时疫,再加上二江的事情一出,年妃再管着就不那么让人信服了,索性当了甩手掌柜。 这西六宫里,本来还有个齐妃的,奈何齐妃也是个不顶事的。 这不,敬嫔就站了出来。 眼下安陵容一提,皇上就想起敬嫔的功劳来了。 “你从前也是跟着皇后学过管事的。” 皇上对着敬嫔点点头,又拍拍她的手背,显然是对敬嫔十分满意,道:“稳重妥当,是能当大事的人。” 说着,皇上忽然一回头,对着苏培盛道:“吩咐下去,敬嫔入宫时日也不短了,便在四月里挑一个良辰吉日,册封为妃吧!” “到时,也可协助皇后料理六宫事宜。” !?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饶是安陵容有意提起敬嫔的好处让皇上多多念及几分,也没想到皇上会忽然册封敬嫔为敬妃! 她记得,从前皇上册封敬嫔为妃,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想借由敬妃来制衡当时如日中天的华妃…… “姐姐欢喜傻了,怎么还不谢恩?” 安陵容琢磨之际,倒是甄嬛先反应了过来,私下拉了拉敬妃的袖子,敬妃这才感恩道:“臣妾多谢皇上!” “臣妾一定竭尽所能,不叫皇上失望。” 皇上含笑,再拍拍敬妃手背,倒也没说什么,只叮嘱众人还是要照顾好身子,这便离去了。 皇上一走,敬妃就哭了。 她拉住安陵容的手,啜泣片刻,又掩饰住眼角的泪水,道:“真是想不到,我还有能够封妃的一天。” “安妹妹,真是谢谢你在皇上面前提起我的功劳来,不然,不然我……” 敬妃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妃位呀,她是曾有机会到达的,要不是年世兰阻拦,而错失那个机会以后,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再无希望了。 她无恩宠,无子嗣,不过熬着资历度日。 “不是我不是我。” 安陵容看着敬妃的模样,忙道:“先前除夕时,多亏了姐姐答应帮我追查那个宫女之事。” “今日,我也不过随口一提。也实在是因为姐姐平日里在宫中诸事做得都很好,也很得人心,令人信服。” “皇上也是知晓这个,才册姐姐为妃的,哪儿是我随口一提皇上就答应的呢?” 真要是那样,她成什么了? 今时今日的安陵容,还没有那样的分量呢。 激动了片刻,敬妃倒也回过神来,她眨眨眼看着安陵容,也明白过来安陵容刚刚那一席话的意思。 “是我糊涂了。”她止了哭腔,又握住安陵容的手,认真且郑重地道:“也是多谢你提及。” 这种事,以敬妃的性子,自己肯定不会说了来邀功,也是安陵容说得恰到时机罢了。 眼下,年妃被二江的事情牵连,再次失了圣心,而时疫之事上皇后或许就是故意利用年妃急于找回地位必然会匆忙间犯错的心,诱导宝华殿的事情发生。 然而…… 皇后最后,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让皇上觉得,皇后管理后宫力不从心,这才交了一部分权力给年妃,谁料现在的年妃竟是大不如前,一点事情都做不好。 这几日,皇上正因为这事儿烦呢,刚进宫的甄嬛、沈眉庄二人资历又不够,现在安陵容提及敬妃,这才是真正的恰到好处了。 这日后,敬嫔封妃的消息,就传遍后宫了。 而钦天监测算过吉日,四月十二,正是难得的好日子。 恰逢第二日天气也甚是晴朗,安陵容早早起来想着昨日没来得及去御花园逛逛,今日再去也好。 谁知早膳刚过,剪秋就来了延禧宫。 说是皇后那儿得了些好东西,请她过去瞧瞧。 第79章 带麝香的香料 景仁宫那头。 安陵容未至之前,甄嬛却是到了。 皇后与她闲话几句,问起与淳常在住在一块儿是否习惯,甄嬛一一答了,二人聊得倒是十分融洽。 不多时,皇后便叫剪秋抱了松子过来。 那猫儿乖巧依偎在皇后怀里,一双亮晶晶幽深的眸子却是注视着甄嬛。 “莞贵人,可要抱一抱么?” 皇后满面含笑,问完才想起来甄嬛怕猫,又含笑道:“我虽然很喜欢它,却也要小心它伤到自己。” “毕竟,越是亲近温驯就越容易不留神哪!” “更何况这猫儿可爱,还不光是本宫喜欢呢,旁人也是喜欢得紧,就好比齐妃吧。瞧见这松子了,只顾着抱着松子玩,都忘记本宫还在一旁了呢。” …… 甄嬛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住了。 皇后这话,仿佛意有所指呢。 原本么,甄嬛是得皇上喜欢的,偏偏有了安陵容,安陵容在,仿佛皇上对她的喜欢也不如以前了。 正如,被松子吸引的齐妃。 “松子可爱,齐妃娘娘喜欢也是有的。” 甄嬛默默,只是看着那猫儿,淡淡道:“也是臣妾自己不好,幼年被猫抓伤过,便有些怕。” 她仿佛就事论事。 而皇后,好似察觉到了甄嬛心里一直藏着的心结似的,莞尔一笑,道:“你既是怕,那便小心着就是了。” “畜生么,哪有这么容易通人性呢。” 甄嬛心头一沉。 她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 景仁宫外。 甄嬛离开的时候,安陵容正好与她遇上。 “莞姐姐?” 看见甄嬛出入景仁宫,安陵容颇为意外,又见甄嬛脸色不好,便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陵容,你也来和皇后娘娘请安?” 甄嬛也是意外。 “是。” 安陵容颔首,瞧着甄嬛身侧站着,脸上带着一贯常有的假笑,也知道此刻不是说话的时候。 不过…… 安陵容想起了另一件事,本来她也是想提前告诉甄嬛的。 眼下,安陵容视线扫过剪秋,还是柔声道:“姐姐瞧着面色不好,莫不是小日子来了吧?” “快些回去休息,喝点热乎的东西暖暖身子。” 骤然提到小日子,甄嬛脸一红,虽然觉得安陵容这话稍微有一点点唐突,但她的小日子…… 似乎是迟了快一个月了。 “是有些不舒服。” 甄嬛含含糊糊搪塞过去,心知安陵容这也是关心她,想起刚刚皇后说的那些话,句句说到她的心坎上。 她要说毫不在意,那是假的,但理智告诉她,皇后想挑拨! “陵容,你也照顾好自己。” 甄嬛再叮嘱一句,渐渐心中也坚定了下来。 无论皇后的话说得怎样天花乱坠,她甄嬛,相信的还是她自己看到的东西。 她认识的安陵容,哪怕漂亮如松子,令得不少人都喜欢,那也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难以驯服的牲畜。 “嗯。” 安陵容对着甄嬛点点头,她面上虽含笑,不过瞧着剪秋深深注视着甄嬛的模样,还是令安陵容的心里稍稍有些嘀咕。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景仁宫内。 皇后端然坐着,瞧见安陵容进来了,亲厚地对着她笑笑,柔声问道:“听说你这阵子身子总是不好,今日瞧着气色还算不错,是大好了么?” “比先前好些了。” 安陵容点点头,也和皇后客套了起来,回答道:“都是臣妾自己身子弱的缘故,令娘娘担心了。” “无妨。” 皇后摆手,二人闲谈几句后,皇后忽然瞧了一眼剪秋,剪秋就从后头端出来了一个锦盒,呈送到了安陵容的面前。 “这是皇上令内务府特制的香粉。早晨才送了些给富察贵人,本宫瞧着极好,也想借花献佛,送你两盒。” 香粉!? 安陵容依稀记起,富察贵人手里拿着香粉,得意洋洋涂抹在脸上,又说是皇上特意赏赐时候的模样了。 后来…… “既是皇上命人特制给富察贵人的,臣妾怎么好收下呢?” 安陵容露出惶恐姿态,忙推辞着。 “你别先急着推辞。” 皇后仍保持着端庄温柔的姿态,又看一眼剪秋,剪秋会意直接就把那香粉的盒子给打开了来。 一下子,香粉的甜腻香味,充斥着安陵容的鼻腔。 !? 几乎只是一刹。 从前锻炼出来的“手艺”告诉安陵容,这香粉里头含有很重的麝香! 皇后是什么意思? 安陵容一颗心跳得快了许多,抬眸去看皇后,便见皇后还是保持着那副样子,又道:“本宫知道,你时常做了香包送给太后。” “想来,你也是懂香之人。不知你觉得,这香粉的气味闻着如何?富察贵人,会喜欢吗?” 皇后问完,又摸了摸抱在怀里的松子。 松子恰如其分的“喵~”了一声,一双幽深的眸子也在这个时候看向了安陵容来。 或者…… 松子看的,是那一盒香粉。 “……” 安陵容不明白。 皇后是在试探她能不能闻得出麝香的味道? 还是,皇后知晓她能闻得出来,故意这么说,想要拉她下水做什么吗? 就在这时。 福常在从一旁出来,手里拿着果盘,里头装着新鲜洗干净了的蔬果,她端到皇后跟前,服侍着皇后吃水果,又笑着看向安陵容。 “还是柔贵人好福气呢。这样好的东西,皇后娘娘第一个惦记的就是贵人你,嫔妾在边上,也只有看一看的份儿。” 福常在笑得真切,仿佛真的只是喜欢这香粉,羡慕安陵容能得到皇后的赏赐似的。 只有安陵容自己明白。 皇后,这是威胁! 她们早该是一路人了。 福常在的事,是她们共同的秘密,而现在,会多一件事,那就是富察贵人所用的香粉里头有麝香的事儿! 安陵容也别想着告诉皇上,或是偷偷告诉富察贵人。 谁知道她说了,到时候去查的时候,那香粉还是不是有问题的呢,说不准皇后早有别的准备! 她告状,那就是污蔑一国之母! 前后都没有路了。 安陵容心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香粉,盈盈起身,道:“如此,就多谢皇后娘娘了。” “不必客气。” 皇后会心一笑。 这回,她的笑,仿佛真切了那么一点点。 一刻钟后。 安陵容走出景仁宫时,仍感觉自己手心里满满的都是汗水。 “皇后!” 她咬了咬牙,看着被杏儿拿在手里的锦盒,低声吩咐道:“回去以后,就把这东西收起来吧。” “皇上既是命内务府特制给富察贵人的,又是皇后私下赏给咱们的,自然是不好拿到明面上来用的。” 杏儿先前不在殿内,当然不知道这香粉的厉害之处,听完只是懵懵懂懂点点头,二人就回了延禧宫。 谁料。 好巧不巧,回宫时,她们在路上撞见了富察贵人。 富察贵人是住在延禧宫前头的,这个时辰,也不知是不是她用了早膳,出来想走走消食的。 看到她,安陵容目光深了深。 说实在,安陵容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善男信女,她要真是个菩萨性子,当初就以德报怨去救夏冬春了。 而不是明知道刘畚和福常在有问题,还眼睁睁看着。 至于富察贵人么? 她还未来得及多想,富察贵人也看见安陵容了,前者仿佛心情甚好,走上前来就打招呼道:“原来是柔贵人呀。” “这是从哪儿回来呢?我刚刚出门的时候,还在宫道上遇见莞贵人与淳常在了呢。她们关系真真是好,正结伴一起去御花园呢。” …… 话音一落。 安陵容明白,她想清楚了。 有什么好提醒的呢? 从前,她觉得“蠢钝如猪”这个词是为了夏冬春而量身定做的,现在瞧着,拿来形容富察贵人也是恰如其分。 第80章 她想生个女儿 看着洋洋得意的富察贵人,安陵容对她漫不经心眨眨眼,含笑道:“是么?天色正好,出来走走自然是不错的。” “时辰不早了,我也不打扰富察贵人你散步了,便先回去了。” “你!” 富察贵人自然是想拱火的。 偏偏她费了唇舌后,安陵容又不放在心上,令富察贵人自己心底里的火气倒是蹭蹭蹭上来了。 “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走什么?” 她作势想要过来拦安陵容。 偏偏杏儿就在安陵容身侧扶着安陵容呢,富察贵人撞到杏儿的胳膊,杏儿护着安陵容,手里拿着的匣子就掉在了地上。 “唉哟——” 富察贵人则是往后稍稍趔趄了一下。 好在她的贴身宫女扶住了她,她没什么事儿,站稳以后更是怒不可遏。 “柔贵人,你的贴身宫女竟然这样冲撞于我!我身怀龙胎,要是因此有了闪失,你担当得起么!?” 富察贵人质问完,一下子又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她一怔。 这东西,是她熟悉的。 “这不是皇上命内务府特制给我的香粉么?怎么你也有!?” …… 富察贵人真的好吵。 跟那夏日里躲在树荫里叽叽喳喳不停,只有一个夏天那么短命的蝉虫是一样的。 安陵容没什么耐心,看着脸色发红的富察贵人,强自按捺住心里的烦闷,淡淡道:“皇上特制是不假,但那也不是只许你一个人用的。” “再者,我都说了我要走了,富察贵人你好端端还走上来做什么呢?” “要不是我的宫女挡在我前头,你是不是就要直接撞到我身上来了?” 富察贵人更生气了。 “我有孕在身,你该让着我才是!” 她理直气壮。 安陵容平静地看着她,只道:“而且你的宫女这般无礼,难不成你也要袒护包庇她么!?” 言下之意,富察贵人竟是想要处罚杏儿了。 就在杏儿有些后怕,眼神闪烁着偷偷来看安陵容时,安陵容坦然道:“是,我要保护杏儿。她是为了护着我才被你撞的,不是她要刻意冲撞你。” “富察贵人,你也莫要忘了,虽你我二人都在贵人的位分上,可我有着皇上赐的封号,你却没有。” “我要走,你是无权拦住我的。更何况,先前要不是你自己非要走上来,杏儿也不会有冲撞到你的机会。” “那么……你被冲撞,其实是你自己找来的。” “也别怪我没有劝你,有孕之人火气大,更是忌讳情绪上有着巨大的起伏波动。孩子是你的,你要不要护着,也是你自己的事情。” “言尽于此,我走了。” 走出去好几步了,身后还有富察贵人的咆哮声。 “得意什么!皇上这阵子不是也没有翻你的牌子么?还在我面前装起来了!不过小门小户出身,哪怕都是贵人,你能和我一样!?” 安陵容充耳不闻,甚至觉得自己真是好脾气。 比起当日华妃一个照面就直接赏赐了夏冬春一丈红,她还能耐着性子与富察贵人说那样多,真算得上是后宫楷模了。 回了屋,杏儿关上门,忧心忡忡将匣子拿了出来,里头的粉都散出来一块一块的了,显然是不能用了。 当然…… 杏儿最担心的,不是这个。 她怯怯地给安陵容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问道:“小主。咱们是不是得罪了富察贵人呀?” “她要是在皇上那儿告状,该怎么办呢?” 安陵容不甚在意。 “后宫里的女人,大多是敌非友。哪怕面子上融洽,心里还指不定恨成什么样子呢,咱们跟她算不上得罪。” 她喝了一杯半凉的蜂蜜水。 甜滋滋的味道溢满嘴里以后,她才感觉刚刚的烦躁消散了不少,又道:“至于告状么……” 她也不怕。 这些日子,富察贵人借着有喜的由头,几次三番从别人宫里将皇上给请走了,哪怕皇上都已经安寝,还要派人去请。 皇上早已不耐烦她了,不过是看在龙胎的份上一直忍耐着。 安陵容有信心。 哪怕富察贵人添油加醋告状,皇上也不会拿自己如何的。 是夜。 天色早已擦黑,安陵容自用过晚膳后,就窝在贵妃榻上做刺绣。 她绣艺极好,琢磨着在孩子出生之前,将孩子三岁前要穿的衣裳鞋袜全部做好,一件一件都要是她亲手做的。 她心细,都把针脚收得好好的,孩子到时候穿在身上,才会舒舒服服。 这是她的孩子呀。 做刺绣的时候,安陵容的眉眼间都是浅浅的笑意,想象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穿着她亲手做的衣裳。 流着口水的小孩子,把领口的围领弄湿了,她手忙脚乱去擦拭,恰巧孩子正憨憨的笑着看她,她的心都要化了。 要是个女儿就好了。 她想着,女孩那样可爱,在她如今还未完全在宫中站稳脚跟的情况之下,生女儿,她也更能护得住一些。 做刺绣做得正认真的时候,门口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安陵容以为是杏儿进来催促她睡觉的,头也没抬,就道:“知道了,这双袜子做完了就睡。” “杏儿,你要是困了,就先歇着吧。” 她说完,自己还打了个哈欠。 门口那人,一下子轻轻笑了。 是个男子的声音。 安陵容一怔,抬眸去看,发现竟是皇上! 她要是没记错,皇上今晚翻的是福常在的牌子吧? 怎么来她这儿了? 她匆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来就准备给皇上行礼,他却是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安陵容面前,先扶住了她。 “你自己都困成这样了,还在这儿做刺绣呢?” 他问着,视线转移到安陵容放在一边的筐子里,一看,眼神又是柔和了几分,他问道:“是做给孩子的?” “是。” 安陵容颔首,有些不好意思,道:“臣妾做得慢,还想多做一些呢,谁知一双袜子做了一晚上都没做好。” “唔。” 皇上看了看那小小的只有他巴掌大的鞋袜,就问道:“怎么是粉色的?你盼着生个格格么?” “朕记得,你先前做给朕的寝衣倒是又快又好。原来竟是敷衍朕的,做给孩子的这般细心。” …… 安陵容被噎了一下。 咳。 被皇上发现了呀。 她,她还真是敷衍的。 毕竟么,她知道,皇上从不缺这些,她细心做了皇上未必用得上,反正以她的手艺,敷衍着做出来的都已经很好了。 “臣妾没有。” 她还是否认了。 嗯,皇上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皇上对此仿佛也不是很在意,拉过她的手,就在手背上拍了拍,道:“瞧着你用的衣料,还是朕赏给你的蜀锦。” “你自己舍不得用,都留给孩子了。” “嗯。” 安陵容颔首,认真道:“做额娘么,自然是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孩子的。” 皇上闻言点头,眼神稍稍恍惚了一下,他看着远处,忽然道:“很晚了。朕今晚,就在你这里歇息吧。” 嗯? 安陵容察觉到,皇上仿佛有些心事。 她没问。 因为她知道,能让皇上流露出如此神色的,多半只有那一个人了。 翌日,恰逢皇后邀请众人去景仁宫里赏花的日子。 一大早的,杏儿还帮着安陵容梳洗打扮呢,就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昨晚皇上是翻了福常在的牌子是不假。 只是人都送到养心殿了,富察贵人那儿又说身子不舒服,将皇上给请了过去。 皇上在养心殿批阅了一整天的折子了,本来就身心俱疲,也是想着福常在向来温柔体贴,这才翻了她的牌子。 结果又劳累往富察贵人那儿去。 谁料,一见着富察贵人,富察贵人就对他大吐苦水,将白日里遇见安陵容,又被安陵容身边的杏儿冲撞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嘤嘤哭泣道:“臣妾有孕在身,柔贵人也不念在龙胎的份上对臣妾稍稍好些。” “她这般,实在是太飞扬跋扈了!皇上,臣妾被她气得心口疼……” 诉说完衷肠的富察贵人,满心期盼等待着皇上能安慰她几句,同时能够狠狠责罚安陵容! 然而。 皇上却是冷冷拂开了富察贵人的手。 “你若是能安分些,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你身子不适,就叫太医来看,朕又不是太医,不会治病!” 丢下这句,皇上就走了,往延禧宫去了。 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安陵容也是有喜的,富察贵人轻狂,想来事情必不是那样。 他只觉得,受委屈的那个人,说不准是安陵容。 谁知过去一看,那个坚毅有气性的女子,却是眉眼温柔地坐在贵妃榻上,为他们的孩子做袜子。 岁月静好呀。 莫名的,皇上心里就浮现出了这样一个词来。 这样令人愉悦的场景。 他,是很多年都不曾拥有过了。 第81章 舌灿莲花安陵容 赏花宴那日,天朗气清。 安陵容清晨起来,先去了咸福宫找沈眉庄,是采月火急火燎来的延禧宫,说是有大事儿要与她说。 大事? 安陵容心头一跳,已经有了猜测。 存菊堂里。 沈眉庄满脸喜意,见安陵容来了,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 敬妃和甄嬛也在。 每个人脸上都是笑意,自然,敬妃除了高兴以外,还颇为羡慕。 “嬛儿有喜了。” 沈眉庄说着,又招呼采月忙拿了垫子给甄嬛垫在身后,道:“陵容!还真是巧了。你和嬛儿提起小日子,嬛儿才觉得不对。” “她也是傻子,小日子迟了一个月,只当是月信不调。昨个儿傍晚叫温实初过去一看,才晓得是有喜了。” “太好了,嬛儿!” 果然! “恭喜莞姐姐。” 安陵容真心祝福着。 她想了想,又问道:“除了咱们几个,莞姐姐可还告诉旁人了么?眼下多事之秋,这事儿……” 还是不要张扬得好。 不过今日…… 安陵容又有些犹豫。 富察贵人手里的香粉,是带着麝香的,而皇后怀里的那只名叫松子的猫,也是为了这次的赏花宴准备的。 甄嬛听安陵容说起这个,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回答道:“我知道轻重,总想着胎像稳固了再对外说也是好的。” “现下,只有你们几个知道。哦对了,还有淳儿,昨晚她来我这儿用晚膳,温实初诊脉的时候她也是在的。” 淳常在。 安陵容心头微跳,她总觉得有些不妥,可敬妃和沈眉庄又嘀咕着说起孩子的事情来了,她也没机会开口。 罢了。 安陵容想着,她也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感觉而已,还是再观察一下好了。 几人聊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出门,敬妃又想起什么来,唤了她的贴身宫女如意过来。 “先前我不是做了些孩子的鞋袜么?待会儿你记得都拿去碎玉轩!将来莞贵人的孩子出生了,想来是用得上的。” 敬妃说着,又满怀羡慕地去看了一眼甄嬛。 甄嬛心细,自然察觉到敬妃的目光,也是十分亲厚地说道:“孩子都还没出生呢,敬妃娘娘真是有心了。” “将来有机会,一定让孩子穿着敬妃娘娘做的衣裳,来给您请安。” 敬妃颔首,满眼温柔。 交待完事情,一行四人便出了咸福宫,路过宫门口的时候,安陵容还看见了一口大水缸就在墙角。 里头铺着薄薄的一层青苔,安陵容起初不知道这水缸拿来做什么的,细细一看才发现,边上趴着一只大王八。 大王八的龟壳也是绿色的,与绿藻青苔混在一起,故而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显,安陵容险些还没看出来。 …… 她默了默,就想起来了。 敬妃不擅养东西,索性就养乌龟玩儿了,懒懒的不爱动弹,也不需要她花费多少精力来打理。 “陵容,你可别笑话我。” 敬妃约莫也是发现安陵容看着那大水缸都不肯走了,过来也看了那乌龟一眼,道:“我手脚笨拙,只能养这些玩意儿了。” “别看了,时辰不早了,去晚了皇后该不高兴了。” 一想起今天的正事,安陵容也回过神来不再看这乌龟了。 不过,她也是感慨的。 敬妃将胧月养得那样好,哪里是手脚笨拙的人呢,不过是她将胧月当做亲生女儿来爱护,都是一腔热意罢了。 为娘的,哪怕从前什么都不会,为了孩子,什么都学精了。 景仁宫那头。 她们几人到的时候,果然已经稍稍晚了一些。 不过皇后今日仿佛兴致不错,正在和齐妃与富察贵人说话,关心着富察贵人这一胎的情况。 “皇上膝下子嗣不多,也就三阿哥一个成了年的皇子。你若能诞下一位小阿哥,三阿哥也能多一位弟弟照拂了。” 皇后笑容和蔼,不动声色之际,看了一眼齐妃。 齐妃面色古怪地笑了笑,约莫并不想让三阿哥添一位弟弟。 富察贵人并未留意皇后与齐妃脸色,兀自拿了那一盒“特制”的香粉出来,一边匀面,一边道:“那以后可要多多辛苦三阿哥了呢。” “章太医都说,臣妾这一胎怀的,极大可能是一位阿哥呢。皇上知道了,也十分高兴,还赏赐了臣妾不少东西。” 富察贵人得意洋洋。 她这话一说完,皇后与齐妃的笑容就更古怪了。 倒是一旁,冷眼听了许久的欣常在有些忍不住了,轻蔑地扫了一眼富察贵人,淡淡道:“哦,是么?” “可我怎么听说,昨晚皇上气鼓鼓地从富察贵人你那儿走了呢?像是惹了皇上生气似的。” “啧。莫不是怀着阿哥脾气太大,连皇上都招惹了?” !? 昨晚皇上翻了福常在牌子,半夜又去了富察贵人处,最后气冲冲走了,又歇息在延禧宫的事儿,今个儿一早就传遍了。 不少人心里窃喜呢。 富察贵人自有孕后,实在是太嚣张了,屡屡从别人宫里将皇上请走,现在终于自食恶果了! 不过么。 旁人碍于富察贵人有喜,不敢说,欣常在可没什么顾及,她想说什么直接就说了。 “你!” 富察贵人果然给气得够呛,手里拿着的香粉盒子都险些掉到地上了,还是皇后看不下去,出言劝阻了。 “好了,欣常在,你也别什么话都说。” 她语重心长,又对富察贵人道:“你也是,怀着身子的人了,还是要仔细着些,都少说两句吧!” 欣常在闻言,对着皇后服了服身算是答应了,富察贵人仍是不满意,冷哼一声又自顾自拿起香粉来扑脸了。 安陵容她们几人到的时候,正巧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古怪的场景。 “皇后娘娘、齐妃娘娘吉祥。” 行完礼后,皇后眼看着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这才闲话起来。 不多时,年妃也来了。 彼时敬妃正在赏花呢,又是牡丹盛放的季节了,年妃一来,瞧见敬妃就道:“敬嫔可得仔细一些了。” “上回就不当心摔碎了皇后的牡丹,这次可别又失了手。” 年妃的言语间,还带着讥诮的笑意。 果然。 安陵容一回眸,就看见年妃轻轻抚了一下鬓角,颇有些倨傲地看向皇后、齐妃和安陵容她们几个。 又起战事了。 年羹尧再次被重用,后宫中已隐隐有传言,说是皇上要复年妃的位分了,让她再做回华妃,协理六宫。 因着这个,年妃仿佛又重拾信心了。 “……” 然而,安陵容只觉得她可笑。 一个早已失了圣心的女人,不过靠着家族才有今日,偏偏年羹尧还是个不知足的,功高震主。 年家,注定走不长远。 “年妃娘娘真是好心呢。” 安陵容含笑,深深看一眼年妃,说道:“不过,皇上已经下旨册封敬妃姐姐了呢。虽说还有几日么,不过旨意都下了,这妃位自然是跑不了的。” “到那日,年妃娘娘见了敬妃娘娘,还得行礼呢。” 谁让年妃被“褫夺封号”了呢! 安陵容这话一出,年妃勃然色变。 安陵容却是垂眸,仿佛并没有看见,又道:“更何况,这花盆摆得这样整齐,想来也不是轻轻一碰就会掉的。” 上回那花盆,极大可能是被人动了手脚才会掉在地上的,而能做到这件事,再加上有理由这么做的人,只有年妃! 一下子。 年妃的牙都快咬进肉里了,她狠狠地盯着安陵容半晌,终于是冷冷一笑,道:“数日不见,柔贵人的嘴皮子真是愈发厉害了。” “难怪昨晚皇上都去看富察贵人了,还惦记着柔贵人你的好处,在你那儿歇下了呢。” “富察贵人,瞧见没。你要是有这样舌灿莲花的本事,把黑的说成是白的,皇上说不准也会在你那儿流连忘返。” 第82章 一人小产,一人有喜 富察贵人瞬间就被戳到了痛处。 她昨晚在皇上面前,都那样哭诉了,偏偏皇上不相信,还去了安陵容的那个贱人那里! 一定是皇上被安陵容的花言巧语迷惑了! “柔贵人的本事,我恐怕是学不来的。” 富察贵人深深地看着安陵容,说道:“约莫那样出身的人,都有些本事傍身的。臣妾么,是不会的。” 出身。 安陵容觉得好笑。 瞧。 这些人,找不到别的理由了,就只能拿这个来攻击她了。 “是么?” 安陵容不以为意,同样用富察贵人看她的不屑眼神,看回富察贵人去,淡淡道:“富察贵人撒娇撒痴。” “分明皇上已经在别处歇下,还能哄了皇上来自己宫里的本事,我也是学不会的。” 富察贵人脸色一僵。 在场的,不少嫔妃脸色也难看了起来,尤其是齐妃。 皇上已经是难得去一次齐妃那里了,还被富察贵人请走了,别提齐妃心里多恨这件事了! 现在,安陵容一说,富察贵人满心怒气想要反驳回去,又发现许多人正用不善的目光看向她,霎时哑了火。 她不敢说了,怕犯了众怒。 气氛,又有些僵凝住了。 还是甄嬛当起了和事老,随意问了沈眉庄知不知道这牡丹花的来由,众人又才聊了起来。 “说来,牡丹花被武皇贬去洛阳,不曾想洛阳却是极为适合牡丹生长。由此一来,洛阳也成了牡丹之乡了呢。” 原来,武皇登基后,想在冬日观赏牡丹,令宫中花匠培育,偏偏花匠没能成功培育出来。 或是牡丹并不屈服于武皇威慑,并不愿意在冬日开花,便被武皇一怒之下贬谪了。 甄嬛提及这个典故后,众人又说起牡丹品性来。 恰逢皇后手里拿着“粉红次色”的牡丹,而年妃手里拿着正红色的芍药花,又引起了一阵风波。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甄嬛一句诗说完,场面才再度缓和。 几番说嘴,众人也觉得疲乏不已了。 齐妃坐到一旁歇息,正好有宫人抱了松子出来,齐妃就将松子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松子的毛发。 看着那黑白相间的小猫,安陵容心里莫名紧了紧,下意识地就去拉甄嬛。 “莞姐姐。” 她示意甄嬛去看。 果然。 甄嬛怕猫,看见松子就后退了两步。 “姐姐还是小心一些吧……” 安陵容又提醒了一句。 春日么,再加上…… 她话音才落,远处齐妃那一头忽然“啊”的一声,松子就从她的怀里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就朝着富察贵人的方向扑了过去。 “啊……” 嫔妃们都被吓着了。 慌乱之际,安陵容自然是躲得远远的,朦朦胧胧,她就见人群之中的富察贵人已经被松子扑中了。 富察贵人惊叫一声,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四周还有尖叫声。 唯有皇后,格外冷静,见势不妙后,招呼了剪秋,吩咐道:“快,扶富察贵人去偏殿休息,去请太医来!” 偏殿中。 安陵容挑了个角落坐下,她与甄嬛脸色皆是不好,沈眉庄也是忧心忡忡。 “你们没事吧?” 沈眉庄问着,又去看甄嬛。 “没……” 甄嬛刚回答完,便抚住了心口,干呕了起来。 “唔……” 看样子,竟是有些动了胎气了。 “莞姐姐,待会儿太医来了,也叫他来给你看看吧。” 安陵容自己倒觉得还好。 她早已有所预料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一直躲富察贵人远远的呢。 果然。 富察贵人拿来敷面的香粉,是有问题的,而这一回,也不知道皇后找了谁来调教松子。 这猫儿,还是朝着富察贵人扑了过去。 偏殿的另一头,一直都有富察贵人此起彼伏的痛呼之声,虽说听着令人不忍,但富察贵人到底咎由自取,安陵容也不太在意。 倒是齐妃,正满脸惶恐的垂头站在一边。 她手上三道血淋淋的抓痕格外醒目,她自己也跟没知觉似的,毫不护着那伤痕,只让它暴露在众人眼前。 仿佛,她是想说:“瞧见没,是松子的爪子是在太厉害,把她抓成了这个样子,她才没抱住松子的。松子去扑人,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章太医是在一刻钟之后来的。 他火急火燎去看了富察贵人,垂着头就出来了。 “保不住了。” 只四个字,令许多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自然么…… 大部分是松了口气的沉,而不是沉甸甸。 “唉。” 皇后的叹息,也是恰如其分的。 渐渐的,富察贵人的哭嚎小了些,约莫是要将残留在母体内的东西先排出来,免得伤了身子。 皇上也来了。 他来得急切,进屋时眼神立即四处搜寻着,最后落在了安陵容与甄嬛的身上。 “你们没事吧?” 他急急上前问着,目光不由自主看安陵容。 “莞姐姐没事。” 安陵容轻咳一声,想来皇上这么着急的模样,多半是已经知道了甄嬛有喜的事儿,急着过来看。 她么? 安陵容早打定主意,是不想那么快暴露的。 “没事就好。” 皇上松了口气,这时候,皇后又才过来禀报起了富察贵人的情况。 景仁宫一阵人仰马翻后,渐渐也散了。 后头,太后也来了,听着富察贵人小产后,感叹完一句“不中用了”,到底也没再说什么了。 那猫儿松子,被太后下令乱棍打死,至于抱着松子的齐妃,则是被斥责了一通,又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这事儿仿佛才算是过去了。 至于皇后么? 宫里人不知道的是,在松子被乱棍打死之后不久,太后曾将皇后叫去过慈宁宫,二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 皇后离开的时候脸色阴沉得难看,牙紧紧咬着。 延禧宫那头。 安陵容一回去,就让杏儿去太医院请了温实初过来。 一把脉,安陵容的胎像倒没有太大的问题。 “稍稍有些受惊。微臣待会儿会在小主平日里吃的安胎药里添加一些安神的药物,小主好好休息几日也就是了。” “好。” 听到温实初的话,安陵容的一颗心才彻底踏实下来。 “对了。” 她又想起什么,问道:“莞姐姐那儿可还好么?她也有喜了,才一个多月,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呢。” “今日她应该也受到惊吓了,温大人记得好好给姐姐看看。” 提起甄嬛,温实初脸上的笑意便收敛了,变得认真了许多,他颔首道:“微臣会的,小主放心就是。” “不过,小主的胎也快三个月了,届时会慢慢显怀。小主也要酌情考虑一下您自己的事情才是。” 三个月了呀。 安陵容低头,看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些日子,她害喜似乎不那么厉害了,要不是时常觉得自己睡不够老是犯困,都几乎要觉得她是不是真的怀着孩子了。 “我知道的。” 她也认真了起来,对温实初道:“温大人,多谢你了。” “小主言重了。” 温实初拱了拱手,便先行离去了。 四月十二,良辰吉日,敬妃册封礼成,安陵容一早令人送了贺礼过去,等到晌午,她估摸着敬妃册礼完成后,应该也给皇后请安回来了,就往咸福宫去了。 果然,她到时,咸福宫十分热闹。 除了年妃,竟然连端妃都来了,正给敬妃道喜呢。 “早知道敬妃妹妹是个有福气的,终于也有今日了,我瞧着心里也是真正觉得高兴的呢。” 端妃脸上满是笑意,不过仍有藏不住的疲惫,几句话之后,就被她的宫女吉祥扶着去一旁坐着了。 看着端妃这样恹恹的模样,安陵容想起什么,拉了拉甄嬛,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端妃娘娘身子老是这样也不好。” “温大人医术高明,不如让温大人得空去看看端妃娘娘?” 她知道的。 从前,端妃的身子不就是在温实初的帮助之下渐渐好起来的么,熬到皇上驾崩都还健在呢。 …… “这……” 甄嬛还在迟疑,一边的端妃却好似听见了安陵容说的话,看了过来,叹气道:“本宫身子这般,也不好耗费太医院的药材。” “左右日子枯燥没什么盼头,不过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言语间,端妃其实对活着并无什么留恋。 她这样一说,众人都吓了一跳,唯有没心没肺的淳常在忽然嘿嘿一笑,问道:“怎么就没盼头了呢?” “我可盼着莞姐姐早日诞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阿哥呢。我都准备好贺礼啦,要当莞姐姐孩子的姨娘呢!” 这话一出。 殿内众人,纷纷看向了甄嬛,皆是惊愕神色。 第83章 淳常在的邀请 莞姐姐孩子的姨娘? 她们,可曾理解对了这话的意思? 淳常在本是满脸天真的笑容,说完以后大约也是发现了大家伙儿的神色不对,这才睁大眼,又捂住嘴。 “遭了,莞姐姐,我……” 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甄嬛。 她说漏嘴了。 “无妨。” 甄嬛有些无奈,上前拉过淳常在的手,只得迎上众人疑惑的目光,说道:“我有喜了。” “刚一个月,胎像还不稳呢,故而本想着不对外说的。今天既是淳儿提起,倒也正好告诉大家了。” “果真么?” 端妃格外高兴。 她本来是一副恹恹的模样,现在也有了几分力气,看着甄嬛,郑重叮嘱道:“才出了富察贵人那样的事情,你心有顾虑也是正常的。” “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血精华,你是该好好护着他的。” “是。”甄嬛颔首,又对大家伙儿笑笑,道:“我也正是这么想的。” “恭喜莞贵人了。” 曹贵人不咸不淡一句,笑容略微有些假,又道:“往后,惠贵人与柔贵人作为莞贵人的姐妹,也该多多帮衬莞贵人呢。” 啧。 瞧,你们的好姐妹甄嬛可抢在你们前头有喜了呢。 安陵容一下子就听出了曹贵人的言外之意来,与沈眉庄对视一眼,皆是不置一词。 “她们三人感情好,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心直口快的欣常在并不喜欢曹贵人绵里藏针的话,只道:“不像曹贵人这般辛苦。独自照顾温宜一个人,孩子却还是三灾八难的。” …… 温宜三灾八难。 那可不是单单是孩子身子弱,更多的是人为! 这话戳中了曹贵人的痛处,曹贵人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几番闲谈,众人贺过敬妃,又恭喜了甄嬛,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纷纷准备散了。 离开咸福宫,沈眉庄那儿身子还未大好,安陵容眼看着天空中乌云盖顶又有些起风了,便叮嘱她可别出来送了。 “眉姐姐身子刚好,不能吹风的,回去休息吧。” 她柔声说完,正好这时候淳常在走过来亲昵地挽过了甄嬛的手,不好意思道:“莞姐姐,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想着你有喜的事情,心里高兴,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这样,没关系吧?” “我看大家都挺高兴的呢!现在时疫也过去了,应该无碍吧?” 仿佛,淳常在天真的以为,甄嬛不愿意对外说,是怕时疫的影响。 她眨巴着眼睛,甄嬛看着她这样,也不忍苛责,只道:“没关系,说了便说了。只是民间都说,孩子在肚子里不满三月的时候,还不稳当,可小家子气了呢。” “原来是这样呀。” 淳常在摘了护甲,小心翼翼在甄嬛的肚子上虚摸了一把,柔声道:“可不许小气哦,我把我最喜欢吃的点心都给你吃!” 她嘿嘿笑着,又看向安陵容,问道:“安姐姐。今个儿出门之前,我让碎玉轩的小厨房做了好多点心呢!” “现在这个时辰回去正好,我们一起吃点心好不好?” 甄嬛也看了过来。 瞧着二人殷殷的目光,安陵容不好拒绝,点点头也就跟着她们一起回碎玉轩去了。 天公不作美。 前脚三人才到了碎玉轩,后脚就狂风大作了,雷声雨声混杂在一起,直把碎玉轩外头的树木都吹得沙沙作响。 崔槿汐从外头进来,带着浣碧一起,呈送上了不少点心瓜果,又禀报了另外一件事情。 “皇上下旨,说是三日后要去圆明园呢。想来到时候,小主的生辰也会在圆明园里过了。” 圆明园? 安陵容一怔,依稀想起了那一年圆明园里,满池荷花盛开的场景。 多漂亮的一池荷花呀。 听说是果郡王精心准备的。 还有漫天的风筝。 这样的心意,安陵容想,是个女子都会喜欢的。 “知道了。” 甄嬛现在显然还不晓得这些事情,只拿起桌上的点心,唤了安陵容和淳常在一起吃。 “这是我这儿做的藕粉桂花糖糕。眉姐姐说你喜欢吃,故而我这儿时常也是备下的,陵容你快尝尝。” 甄嬛十分贴心。 安陵容看着那白皙的糕点,才拿起一块来,淳常在就道:“莞姐姐对安姐姐真好。嘿嘿,我也喜欢吃藕粉桂花糖糕!” “唔,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枣泥山药糕,里面的枣泥可香甜啦!” 淳常在说着,就一手拿了一块糕点,左边咬一口,右边咬一口的囫囵塞了下去。 甄嬛看得直笑,又忙拿了绢帕过来帮着淳常在擦拭嘴角,安陵容也顺手递了桌上摆着的奶茶过去。 “别噎着了,喝一口吧。” 安陵容说完,才发现她手里拿着的,好像又不是奶茶。 闻着味道甜甜的,再看色泽,倒像是……杏仁茶? “咦?” 她颇为好奇,回头去看崔槿汐,就问道:“莞姐姐这儿准备的是杏仁茶么?还是,别的什么?” 崔槿汐闻言,颔首道:“小主好眼力呢。是淳常在说,每日喝着奶茶,容易胖,这才叫换成了杏仁茶的。” 还真是杏仁茶。 安陵容就记得,淳常在一贯是喜欢喝奶茶的,兑的还是很甜的牛乳和蜂蜜。 “嗯嗯……” 那头淳常在听见了,含含糊糊吃着点心,就解释道:“听人说,杏仁茶美容养颜对皮肤好!” “嘿嘿,莞姐姐多喝一些,才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阿哥呢。” 甄嬛被这么一打趣,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就道:“你这丫头,鬼精灵的,从哪儿学来这些东西的。” 淳常在仍是笑着,一派天真烂漫,又道:“吃的事情么,我总是懂得的。莞姐姐,你是知道我的!” “是是是。” 甄嬛拿淳常在没法子,只能摇头失笑了。 看着眼前的欢声笑语,安陵容的唇角也忍不住扬起。 不过。 杏仁茶。 安陵容看着那碗,心里想起的却是另一件事。 那是,有关于纯元皇后的事情啊。 虽说宫里女子时常到处寻觅驻颜的方子,杏仁茶也是寻常的东西,但……也不知是不是那件事对她的影响太大了还是怎的,她总有些介意。 “陵容?” 甄嬛显然也是看见了安陵容忽然走神,便喊了她一声。 “莞姐姐。” 安陵容想了想,还是提醒道:“虽说杏仁茶美容养颜,不过有孕之人喝茶还是得注意一些还好。” “喝得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觉呢,心跳也快些,或许会不舒服。” “是么?” 甄嬛吓了一跳,她也不懂这些,忙道:“那是不能多喝的。” “毕竟是入口的东西么,姐姐往后吃什么喝什么,还有用的东西,都要仔细一些,问过温太医了再用是最好的。” 她说得郑重,甄嬛听完认真点头,二人不曾察觉,边上的淳常在一边吃点心,一边撇撇嘴。 第84章 皇上的承诺 四月初八,安陵容又回到了去岁住了小半年的清凉殿里头。 杏儿十分高兴,直嚷嚷着还要去后头的小竹林里头拿了杆子把那些吵人的蝉儿都给抓了炸来吃。 安陵容忙不迭摇头。 “我可不吃。” 她说着,却还是坐在游廊底下,靠在椅子上,怡然自得地看着正忙碌着的杏儿与水苏。 “呀,不是那儿,杆子歪了。” “哪儿呀!你别光说话,帮我指指呀!” “左边左边,杏儿姐姐!” “哎呀!你怎么粘了这么个东西下来,这是,这是麻雀窝?” 须臾。 安陵容还伸长了脖子看水苏和杏儿呢,她俩就急匆匆拿了个鸟窝过来,里头有着几只小麻雀,张着嘴巴叽叽喳喳在叫着。 “小主……” 水苏满脸委屈。 她也不知道怎么弄的。 手一歪,杆子就甩到别的地方了,然后就在边上的那棵树上,把这个鸟巢给粘了回来。 “……” 安陵容默了默。 “去叫了人拿了梯子来,把鸟巢放回去吧,看这些小鸟才这么点儿大,它们的母亲肯定只是出去觅食了。” “实在是不行,就放在附近的屋檐底下,找个僻静处,可别再失手了。” 她本来是喜欢吃烤麻雀的。 不过,她现在也当额娘了,看着这些嗷嗷待哺的小可怜,心里倒也有了几分怜悯之心。 她无奈说完,身后正好有声音传了过来,那人仿佛听见了一些安陵容刚刚说过的话,却又听得不太完全。 “什么母亲?” !? 听见这声音,安陵容忙不迭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是皇上来了,他身后还跟着苏培盛和小夏子。 小夏子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皇上。” 安陵容忙起身过去迎,又简单解释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笑道:“她们两个,当真是顽皮得很。” 皇上听完就笑了,捏捏安陵容的手,视线扫过她的小腹,立即就发现了什么。 “仿佛是大了些?” 这话说得暧昧。 安陵容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只能道:“是呢,因此换了宽大的衣裳,这样也不大能看得出来。” “嗯。” 皇上笑笑,倒没再纠结什么,拉着安陵容进了内堂,忽然就道:“前两日,山东巡抚上了折子来。” “说是泰安县令致仕了,朕打算,将你的父亲调任去泰安县,当泰安县令。” 安陵容吃了一惊。 别看安比槐现在是松阳县令,调任到泰安县仍然是个县令,仿佛并没有升官,可是这手上的职权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松阳县地方小,人也少。 泰安县地处山东腹地呢,人口多,也繁荣许多。 更何况,古来官员升迁,也多有累积资历,在好些地方担任过县令这种父母官之后,再往京城升迁的先例。 皇上这是,打算重用她父亲了? 可万万使不得呀! 想起安比槐曾做过的那些糊涂事,安陵容心里就是叫苦不迭,别看上回安比槐诛杀蒋文庆再追回被劫的粮草,事情做得十分漂亮。 别人不了解安比槐,安陵容还不知道么! 不过是野心太过,想把蒋文庆取而代之,才那样积极做事的,再加上有沈眉庄父亲派过去的几个幕僚帮衬着才没出事的。 “皇上,臣妾父亲他……从前在松阳县政绩平平,做县令也不过一载时间。会否经验还是不足了一些,不适合调任呢?” “你呀。” 皇上却是笑了笑,道:“你总是这样小心。朕问过了,说他做县令一载,还是为百姓做了好些实事的。” “将他调任去泰安县,倒是不为过。往后若是做得好,朕身边也可多一个帮得上忙的助手。” …… 助手? 蛀虫差不多! 安陵容都想把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了。 不过皇上的下一句话,就将安陵容心里的犹豫给按捺了下去。 “泰安距离京城也近些。” 皇上语气柔和,道:“朕想着,等你月份大了,也可让你娘进京来陪伴你生产。容儿,你觉得可好?” 娘亲! 想到依依惜别时,分明自己都还在病中,却要站出来那样疾言厉色的帮她说话的娘亲,安陵容妥协了。 她很想娘。 “好。” 安陵容鼻子酸了酸,认真地看着皇上,眼里也多了几分光彩,道:“臣妾多谢皇上的恩典了。” “也请皇上多多派人帮帮臣妾的父亲才好,臣妾怕他……” “朕知道。” 皇上颔首,仿佛又有些犹豫,问道:“容儿。眼下,战事正焦灼。朕有意,复年妃的位分。” 言下之意,就是要复年妃为华妃了。 年妃! 华妃! 别看只是一字之差,这身份上,又是大有不同了。 安陵容咬了咬唇,心里自然是不太情愿的,便又听皇上道:“等你平安生产那日,朕也会择良辰吉日,册封你为嫔的。” “届时回了宫,你便居延禧宫一宫主位了。” 生子封嫔啊。 安陵容听着皇上如此的承诺,心中还是觉得无比复杂的,不过她瞧着皇上眼里认真的模样,倒也勉强含笑应了。 她还能如何呢? “战事吃紧,为安抚年大将军,让他安心在前线奋战,皇上有此考虑也是正常的,臣妾明白。” 她体贴地回答着。 皇上那儿,笑容渐渐淡了下去。 约莫,做这些事情,他自己也是不痛快的。 眼看着气氛有些僵凝了,一直守在边上的苏培盛才站了出来,把那些锦盒放到了桌上,赔笑道:“皇上。” “奴才站得傻了,都忘了这事儿呢。” 皇上回过神来,一看那匣子,才似想起来似的,打开来,就把里头放着东西,递到了安陵容的面前。 “二月初七是你的生辰,朕是记得的。就是那时候刚有时疫,朕总是忙得很,有些疏忽你了。” “那日想起来库房里有这一盏玉兔坠灯,便想着拿过来送给你。” “你时常夜里做衣裳鞋袜给孩子,要仔细眼睛。” 他觉得自己理亏得很。 这些,便是他的一点点补偿了。 看着那玉兔灯,安陵容莞尔笑着,然而不知怎的,皇上一颗心却是刺得愈发厉害了,想到要被年家如此掣肘,心里的烦闷更甚。 第85章 安比槐被弹劾 玉兔坠灯,在黑夜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玉兔攀在有着幽幽冷光的月亮上的一盏灯,直到傍晚时分,安陵容看着这不需要点亮,却散发出光芒的灯时,才晓得原来那里头镶嵌了夜明珠。 珠子在夜里烨烨生辉,十分漂亮。 杏儿很喜欢这灯。 围绕着转了好几个圈儿,忍不住含笑道:“皇上待小主其实还是很好的呢。小主生辰那日,皇上虽说只是来吃了个长寿面,但也给了不少赏赐。” “倒是今日不知怎的,又给小主送灯来了。” 安陵容看着那灯,唇角泛起点点的笑意。 还能是为什么呢? 约莫是知道了果郡王为甄嬛准备了满池的荷花,这才觉得欠了她吧,男子么,大抵都是如此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 安陵容并不太在意,她早想好了恩宠是要一步一步来的,便对杏儿道:“去取了纸笔过来,我要磨墨写信。” “是。” 杏儿刚应了,外头宝娟急急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 安陵容抬眸,倒没觉得宝娟这般“失态”有些不悦,而是下意识的,心头一跳。 宝娟向来稳妥。 哪怕,她背后的主子另有其人,但此刻她这副模样…… “奴婢从前头听来的消息。” 她脸色沉寂,说道:“皇上今个儿晌午才下的旨意,要将老爷调任泰安县令。” “紧跟着浙江巡抚那儿就上了折子,说是老爷以前在松阳县做县丞的时候,收受贿赂,胡乱判案!” “什么!?” 安陵容急忙放下手里拿着的毛笔。 她早知道安比槐烂泥扶不上墙,现在果然…… 正下意识这么想着,安陵容就觉得不对劲了。 怎么会? 皇上旨意才下,浙江巡抚就弹劾了? 这也太快,太巧了! 宝娟显然是瞧见了安陵容的神色,压低了声音,又解释道:“年大将军在担任总督之前,曾做过杭州将军呢。” “也不晓得是不是那时候起,就和这位浙江巡抚关系密切了。” 话说到这里,安陵容一下子就懂了。 她说呢。 自己能够平平稳稳到今日,除了她确实行事小心,从没落下过什么把柄给人以外,安家也是好好的。 从前她父亲不是个中用的人,自然她家族给不了帮助,年家那头也就不必理会安家如何。 现在,安家有要起势的苗头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年家那儿早就搜罗了证据,只以防着要是有这一天,就拿出来用。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一天是到来了。 想着,安陵容继续问道:“那个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宝娟想了想,略微理了理,就把她知道的事情悉数说了。 那是三年前的案子了。 有一位妇人,时常被自己丈夫殴打,她丈夫还拿着她赚来的银子聘了两房小妾回来,更是用她的嫁妆出门花天酒地。 终于,在某次那男人殴打了那妇人之后,妇人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到了县衙来,想要与丈夫和离。 这案子原本是一目了然的,男子不当人实在是可恶,该判了和离,再让男人归还女子财产的。 谁知安比槐收了那男人的银子,竟是在判了和离以后,让那妇人一分钱都不许带走。 那妇人不服,后来又是几次上门告状,可惜安比槐压根儿不理,直接就让人将那妇人给打了出去。 松阳县是小地方。 安比槐一个县丞,倒也足够只手遮天了,不过花一些心思应付蒋文庆那里而已。 这事儿看似就这么过去了。 谁曾想安比槐当了松阳县令,那妇人被吓得半死,唯恐安比槐再找她麻烦,从松阳县出逃时,就遇上浙江巡抚了。 浙江巡抚一听还有这事,义愤填膺,便就差人送这妇人进京,预备着是要告御状了。 这会儿宝娟把事情一说,又补充道:“这件事一闹出来,老爷调任泰安县令的事情恐怕就要暂时搁置了。” “小主,这事儿发生的时候,您还未曾进宫,可曾听说过么?还是快快想想办法,看看怎么解决这件事吧!” 安陵容并不记得这件事。 想来是从前她不得宠,也无人如此想方设法来对付她了。 “我知道。” 安陵容心中叹息,看着宝娟眉眼间带着几分忧虑的模样,放缓了语气,说道:“多谢你了。” “时辰不早,你也先去歇着吧,我考虑考虑。” “是。” 宝娟规规矩矩应了,便先出去了。 她一走,安陵容就憋不住了。 “安比槐!” 她咬咬牙,是一点儿尊卑都不想念了。 这个人,她真真是讨厌,毫无用处,尽是帮倒忙,连安分守己都做不到么! 这世上,无才无能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才无能还不自知,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非要去逞能。 这便是安比槐了。 “小主。” 杏儿忙过来拉了拉安陵容的手臂,又帮她捶肩膀,柔声道:“可别生气了,您还有着身子呢。” “唉,老爷这事儿,可真是不像样。”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想了想,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盖棺定论了。 “杏儿,我记得你家里便是松阳县本地的?” 她看向身侧的人,杏儿颔首,道:“是呀。奴婢是五岁的时候被家里卖进安府的。” “那你之后可有与你的家人联络过么?在松阳县,可有信得过,能帮忙跑腿的人?最好还得是有能力的人。” 她必须先去调查此事! 若这事儿是华妃为了陷害她父亲,然后趁机来打压她的,那就正好找到破绽反攻回去。 可要是真的…… 安陵容心中发苦。 饶是她懒得去理安比槐,可她娘亲现在仍是和这个老东西绑在一起的,也得想法子救他了。 “这……” 杏儿迟疑着想着,呢喃道:“奴婢被卖进安府以后,与家里的人联系就少了。他们为了养弟弟,把奴婢卖了,成日还找奴婢要银子。” “奴婢不想理他们,慢慢疏远了。要说信得过的人,有倒是有,能不能派上用场就不知道了。” “小主,奴婢现在就去传信!” “好,你去吧。” 杏儿跑远了。 看着她的背影,安陵容还犹豫杏儿那头的人能不能帮得上忙,要不要去找沈眉庄的时候,沈眉庄倒是自己先过来了。 “陵容!” 沈眉庄火急火燎,刚一坐下,不等安陵容开口,已是说道:“我已经写信给我父亲,叫他查查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那浙江巡抚与年羹尧交好,定然是设计想要害你父亲的!你放心,有我呢,定会帮你的。” …… 安陵容都还没开口呢。 她看着沈眉庄,见沈眉庄一副比她还急切的样子,也只能咬咬唇,道:“眉姐姐,谢谢你。” 可不能哭。 那样太傻了。 “哪里的话,咱们是好姐妹,互相帮衬是应该的。皇上那儿,嬛儿也帮你去试探口风了。” “你放心。” 你放心。 沈眉庄也不知说了多少次这三个字了,一遍一遍安抚着她。 她每每含笑应了,其实想说她现在挺坚强的,沈眉庄和甄嬛却当她是个柔弱的小姑娘似的,仿佛都恨不得抱着她,安抚她了。 实在是令安陵容既觉得无奈,又更觉得心里暖暖的。 夜幕来临时,甄嬛来了。 她说,皇上那儿虽生气,但心里也有数,那位要进京告御状的妇人现在还在路上呢。 届时他会亲自审理此事的,绝不会冤枉了好人。 不会冤枉好人呀。 安陵容苦笑,心里想,这事儿多半只能靠她自己了。 夜渐渐深了,沈眉庄与甄嬛先行离去,没过多久杏儿也回来了,她一脸喜色,说是小鱼已经出发往松阳县去了。 “小鱼?” 安陵容十分惊讶。 “是我出城让人去驿站快马加鞭的时候遇上他了,本来想叫他帮忙去驿站递信的,谁知他一听这事儿,立马就说他去松阳县调查!” “我想着他是个可靠的人,人也不错,就答应了。” 小鱼呀。 安陵容想起那少年爽朗的笑,心里倒也踏实了些。 他去也好。 生面孔么,也是有好处的。 第86章 皇上的心意与态度 两日后,四月十七,是甄嬛生辰。 果郡王为甄嬛在圆明园中准备了满池的荷花来庆贺生辰,一时之间,她成了众星拱月的那一个。 宴席上,安陵容挑了角落来坐,并不想太惹人注意。 复位后的华妃却是格外张扬,哪怕是甄嬛生辰,穿的那也是大红大紫的颜色。 “皇上可真是有心了呢。为了莞贵人的生辰,这样用心,臣妾真真是羡慕得紧呢。”华妃言笑晏晏,陪伴于皇上身侧。 皇上看看华妃,倒也没说什么,一旁的皇后则是道:“华妃妹妹倒也不必惦记着羡慕旁人。” “皇上不是也终于复了你的位分了么。说到底,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呢。” 终于复位。 靠的,是年家的战功。 “臣妾的福气,自然还在后头呢。” 华妃挑眉,冷冷看着皇后,说道:“若是个没福气的……” 她突然回头看向安陵容,讥诮一笑,道:“只差几日了呢。可惜,就是这么几日时间,差一口气,终究是不成的。” 说的自然是安比槐调任的事情。 …… 安陵容听在耳里,忽然抬眸。 她倒不是去看华妃的。 而是,皇后。 皇后脸色倏地变了。 想当初,皇后嫁入王府,是侧福晋,本来生子册封嫡福晋,偏偏还差些日子,皇上纳了皇后的姐姐位嫡福晋。 可不就是差一些日子,终究是不成的么。 “华妃娘娘。” 安陵容莞尔笑着,看着那个张扬跋扈,又想靠着欺压她,来众人跟前树立威信的女人,缓缓道:“臣妾更相信人定胜天。” “只要努力,凡事都是有能成的机会,不是么?哪怕道路重重阻碍,亦或是有奸人陷害。” “保持本心,做好自己该做的,再把那些奸人踩在脚下,又何必管那样许多的事情呢?” 福气? 她安陵容以前就是个没福气的! 可她还不是做到封妃的那一天了么!? 可见,只想靠着“福气”过日子,至少在这后宫里头,是决计不行的。 华妃自然没想到安陵容的一番言语是这样的犀利与尖锐,略微眯了眯眼睛,脸上已经酝酿出几分怒意来了。 “把奸人踩在脚下!?” 华妃冷笑一声,讥嘲道:“没想到柔贵人看着温柔,柔弱的,却能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呢。” “听着真真是让人觉得害怕,皇上~” 她又去看皇上,仿佛是想说:“皇上你瞧,柔贵人竟然是这样的人呢,什么奸人不奸人,说这种话!可见心里也是个不干净的。” “……” 皇上却没理华妃。 他只是转头,看着安陵容,眼里的神色渐渐复杂了起来。 那些话,他深深认同啊。 九龙夺嫡是何等残酷,他能有今日,可不就是那些话的写照么,一路走来,将那些有野心,想要对付他的人踩在脚下。 他一向知道安陵容是个有气性的。 本以为她读书不算多,时常也只是安安静静的伺候着他,现在瞧着…… “容儿这话倒也没什么错。” 皇上拉过安陵容的手。 安陵容的手,本来因为华妃对她的羞辱而稍微有些发凉发腻的出汗,现在皇上宽厚而又暖和的手,倒让她觉得心里舒坦了一些。 “你家里的事情,朕会好好去查的。你……” 皇上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道:“也好好保养住身子吧。朕对你说过的话,绝不会食言。” “是。” 安陵容自然知道皇上指的是什么,她眼里流露出欣喜与感动来,自然还是有三分真切的。 “臣妾多谢皇上。臣妾,绝不会没事给皇上添麻烦的。” 她可不是华妃那样的人! 皇上哈哈一笑,又在安陵容的手背上拍了拍,临转身之际,看她时,眼里好像多了些情绪。 唔。 那话他其实不那么喜欢。 他觉得,她有事麻烦他,还挺好。 眼见皇上并不认可华妃,皇后也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姿态来,淡淡看华妃一眼,说道:“本宫也觉得柔贵人的话说得不错。” “很多事,还要靠自己争取的,怎可一味靠着别的东西呢?华妃妹妹,你说是不是?” 看着皇后似笑非笑的模样,华妃心中怒气更甚,偏偏发作不得,更是闷闷。 这些,于安陵容而言,不过小小的插曲,五日之后,就在那位妇人进宫的前夕,小鱼回京了。 小鱼虽是个看守城门的,却因之前就在圆明园里巡视,这回皇上来圆明园,他也就被叫过来帮忙了。 这回,清凉殿里,小鱼一进来,安陵容就让杏儿给他倒茶,叫他好好说清楚。 “浙江巡抚在弹劾的折子上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不过……我到了松阳县后,找到了那妇人的前夫宋氏!” “宋氏现在正被通缉呢,还是我运气好,将他给找到了,带回了京城来。同时,也叫微臣发现了宋氏与王氏的一个秘密!” 宋氏么,便是那男子,王氏则是他和离前的夫人。 原来,事情都是真的,只不过浙江巡抚不曾上报的一件事情是,王氏真正与宋氏和离的原因,是因为王氏在外头有了别的男人。 这事儿,还是二人和离以后王氏偶然发现的。 因为那男人其实也是为了王氏的财产找上她的,想要撺掇她与宋氏和离,再自己占了王氏的财富。 谁知道事与愿违。 二人和离后,王氏一分钱也没拿到,那男人眼看着捞不到银子了,也就抛弃了王氏。 因着这个,王氏气愤不已,这才状告的安比槐。 这回遇上浙江巡抚,想来也是浙江巡抚被年家拜托,想要找到安比槐的错处,便被带上了京城。 不过…… 小鱼也不确定,这位浙江巡抚是否知道内情。 是被想要“讨回公道”的王氏隐瞒了,还是他明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选择借此故意坑害安比槐。 “约莫就是这样了。安大人是收了银子不假,就是这个女人么,本来也不干净就是了。” 小鱼禀报完,还不忘拍拍胸脯保证,他搜罗来的信息绝对真实可靠,而那个男子,现在也被他安置好了。 安陵容想见他,或是想要让他与宋氏对峙的话,随时都是可以的。 事情说完,安陵容心中倒是还算平静。 就是杏儿么…… 她眼睛睁得老大,张口结舌地看向小鱼,喃喃道:“我以为话本子里的故事已经很精彩了。” “没想到,原来咱们自己的生活里发生的事情,更精彩呀!” 听杏儿这么说,安陵容也笑了。 谁说不是呢。 “话本子里的故事还是太保守了。” 她含笑,想起自己以前经历过的种种,道:“人心呀,往往是最难以预测的东西呢。” 杏儿听着这话,歪着头若有所思片刻,也点点头,拉住安陵容,柔声道:“话是这么说,小主也别难过。” “您身边,有奴婢呢。嗯,还有惠贵人与莞贵人!” 杏儿是发现她心情并不好了呢。 安陵容转过头,对着杏儿笑笑,这才又对小鱼道:“这次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我现下手头倒还宽裕,你要是想要银子,尽管开口。” “若是别的,我也会尽力帮你办的。” 一听这话,小鱼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偷偷看一眼杏儿,小声道:“小主哪里的话。” “要不是小主,微臣都没进宫当侍卫的机会呢。这次的事情,也全当微臣报答小主的恩情了。” “至于银子不银子的……” 小鱼说到这儿,又有些犹豫了。 呃。 报答归报答,但……他日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好过,有钱谁不喜欢呢。 “你就拿着吧。” 就在这时,杏儿拿出一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准备好的银锭子来,一股脑地塞到了小鱼的手里,还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瞧你这傻乎乎的模样。” “以后帮别人做事情,可不能不求回报,知道吗?” 小鱼呆了呆。 他看着杏儿言笑晏晏的模样,脑袋上仍有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再次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杏儿笑得真好看呀,就连打人的时候,都是这样温柔呢。 第87章 华妃的秘密 初夏的圆明园,树木郁郁葱葱,格外苍翠。 两日后,许是甄嬛那儿担心安陵容一直待在自个儿屋子里闷着,总闷坏了身子,就叫上了沈眉庄与她去园子里放风筝。 偏巧太后那儿这几日咳嗽,沈眉庄抽不开身,只得安陵容与淳常在一块儿去了甄嬛那儿。 提及太后凤体有恙,甄嬛便道:“听说是前几日那一场雨的缘故。本来都入夏了,一场雨又寒噤噤的。” “不仅是太后,就连温宜帝姬也偶感风寒了呢。” 淳常在手里拿着风筝,高高兴兴地摆弄着,顺道着也提了一句。 “陵容,你还好吧?你父亲的事情,可找到解决的法子了?”甄嬛还是有些担忧的,奈何她除了劝劝皇上,仿佛也做不了什么。 一切,还要看安比槐自己干不干净了。 “我心里有数,姐姐放心就是。” 安陵容反手握住甄嬛的手。 她想…… 等过几日找个机会看看能不能提前见到那个王氏,她心里就能有成算了。 这个王氏,安陵容也是叹息。 虽说她也有错,但落到这个境地,可见那两个男人都实在太恶心了些。 安陵容想,安比槐固然要保全,不过也不是完全颠倒是非黑白的罢了,若那王氏只是想讨回公道,安陵容自然能帮。 可要是王氏联合了浙江巡抚,想要谋求更多的东西,那她也帮不得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 甄嬛见安陵容脸上的淡淡笑容不似作伪,心底也放心了一些。 而一旁。 淳常在手里拿着风筝,早已是跑得老远了,她身后一群太监宫女们跟着她,唯恐她摔着了。 她却是越跑越快,还回头对着那群宫人道:“一个都不许跟着,我要把这风筝放到天上去!” 笑声渐渐远了。 那些个宫人们被警告一声,约莫心里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就来看甄嬛。 甄嬛与安陵容都坐在大石头上呢,见状就吩咐道:“远远跟着吧,别被发现了就是。” “是。” 宫人们纷纷应了,便都跑远了。 远处,隐约有风筝的脑袋在假山石的顶上若隐若现,安陵容看着看着,忽然就站了起来。 她记起来了! 淳常在从前,仿佛就是在圆明园放风筝的时候,跑出去了在水池里头溺毙了的! “姐姐,我还是去看看吧。” 她心里忐忑,晓得这是华妃做下的事情,忙道:“淳儿方才吓唬了底下的人,恐怕他们心里也是怕的。” “这周围乱石多,要是不当心踩着摔跤也是不好的。” 甄嬛想了想,便点头道:“那陵容,你也注意些。” “好。” 安陵容应了,转身就往假山深处去。 她也只是隐隐觉得不安罢了。 毕竟…… 从她重活一世到现在,有许多的事情其实都已经发生了改变,而华妃这次才刚刚复位,还会如此嚣张吗? 正不安着。 她走到一座假山石后头的时候,正巧听见了几句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封信,你要亲自交到浙江巡抚的手里。他只要能帮本宫办成了这件事,他儿子的事情,自然也就不用愁了!这八千两银子,本宫就收下了。” 说话之人,正是华妃! 而另一头,则是颂芝冷哼一声,语气娇娇的又带着恨意,附和道:“柔贵人得宠,还要提携她父亲,可见也是个有野心的。” “哼,这次的事情要是成了,皇上以后恐怕再也不想提拔安比槐了!” !? 安陵容猛的睁大了眼睛。 信? 八千两银子!? 果然。 一切,都是年家在背后捣鬼! “八千两。” 安陵容唇角的冷意渐渐弥漫,皇后常说翊坤宫开销大,华妃只推辞说是娘家补贴的。 现在看来,哪里单单只是年羹尧给她送银子呢? 实在是前朝不少人想走年家的门路,这都把银子送进宫里来了,这般收受贿赂,数目如此之大…… “小主……” 杏儿也是震惊又愤怒,拉了拉安陵容,偷偷指了指站在假山最高处的华妃与颂芝,示意她这个位置,有些危险。 然而。 就在安陵容打算与杏儿暂时离去的时候,又听见一声呵斥。 “谁在那里!” 是颂芝的声音。 被发现了!? 安陵容不曾动弹,脑子里乱糟糟的,思索着眼下甄嬛就在不远处,淳常在和伺候她的人也都在。 她只要高呼出声…… “扑腾。” 安陵容还未来得及真的喊出声的时候,反倒是她的身后不远处,有落水的声音传了过来。 同时风筝的一角,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 那是淳常在的风筝。 “来人!” 安陵容当即就在假山后头高声喊了一句,同时走了出去,就见淳常在落水的地方,有一个太监正站在那里。 且已经蹲在了水池边上,双手伸进了水池了,也不知是想要做什么。 安陵容忽然出现,那太监霎时间就愣住了,看着安陵容的方向,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 杏儿倒是眼疾手快。 她让菊青照看好安陵容,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直接把那太监扣在了自己的手里。 这时,假山上的华妃也被惊动了。 她款款走了下来,看着在水里扑腾着即将上岸的淳常在,又惊又怒,转头看向安陵容,问道:“你扣押着本宫的人做什么?” “柔贵人,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敢如此僭越犯上!?” “华妃娘娘。” 安陵容微微服身,随即直视着华妃,眉眼间一点儿畏惧都没有,反倒是问道:“臣妾哪里僭越了?” “是见着您了,没有请安么?仿佛不是吧。倒是您身边的人,怎的在淳常在落水以后,不施以援手,反倒是蹲在水池边上,伸手想要去按淳常在的脑袋呢。” “奴才没有!” 那太监被杏儿扣住,还在不停地挣扎,同时叫喊道:“奴才只是路过而已,想要救淳常在!” “奴才一片好心,柔贵人可莫要冤枉奴才!” 他喊完,甄嬛也带着人到了,身后还跟着抱着温宜帝姬的曹贵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 “淳儿!” 甄嬛看着乱糟糟的场面,又见淳常在正从水池里爬出来,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忙叫了崔槿汐过去拉淳常在,又把她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披在淳常在的身上。 淳常在出了水,额发上脸颊上都不停有水滴落下来,她仿佛是冷的,又仿佛是怕的,身子瑟瑟发抖。 “莞姐姐,莞姐姐。” 她哆哆嗦嗦喊着,忽然想到什么,抬头指着那个太监,哭喊道:“我刚刚看见风筝挂在树上了,想去取。” “结果刚刚爬到假山上,就听见有人问谁在那里!” “我才拿到风筝从树上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个太监就朝着我走了过来!我有些害怕,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便跌进了湖里。” “他,他也不救我,他就走到湖边来蹲着,要不是安姐姐过来了。莞姐姐,莞姐姐,我……” 说到这里,淳常在嚎啕大哭了起来。 华妃脸色阴沉着,但仿佛又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根据淳常在先前的那些话,仿佛她并没有听见自己和颂芝说的那些!? “小德子都说了他是想救你!指不定是小德子自己不懂水性,不晓得如何救人才那般的罢了!” “淳常在,你自己也太不小心了一些,踩滑了摔进水里,还不赶紧回去,叫了太医速速诊治!” 言下之意,仿佛这事儿和她一点相干都没有。 甄嬛一脸阴沉。 淳常在则在她的怀里发抖哭泣,也不再说什么了。 看到这里,安陵容叹了口气,她忽然抬眸,悠悠地看向华妃,问道:“华妃娘娘,当真如此干净么?” 华妃忽地望向安陵容,满眼的震惊与愤怒。 “那么……” 安陵容收敛神色,一字一顿地说道:“华妃娘娘,可敢将藏在手里的那一封信,拿出来看看呢。” 第88章 颂芝的自白 安陵容话音一落,华妃大惊失色。 “什么信!?本宫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华妃矢口否认着,同时后退了半步,警惕地看着安陵容,眼里的杀意都已经藏不住了。 自然。 除了杀意,安陵容还看见华妃在后退的时候,无意间将她的衣袖往后头敛了敛,可见是心虚的。 还真没看错,华妃在听见动静以后,怕出什么事情,下意识就把信件藏在了她宽大的衣袖里。 安陵容轻轻一笑,只冷笑以对,淡淡道:“臣妾说的到底是什么,华妃娘娘心里有数。再在这儿这样装,真真是没意思。” 华妃紧紧咬着嘴唇,见状就要发作的时候,假山石的后面,传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只须臾。 明黄色的华盖已经先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皇上与皇后并肩走来,瞧见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后,皇上便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本宫与皇上正要去看望太后,走到半路上听到这里吵吵嚷嚷的。莞贵人,淳常在怎么是这副样子在你的怀里?” 皇后自然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视线扫过她们二人后,又落在了独自站在一旁的华妃身上。 “华妃,皇上好容易才复了你的位分,你这么快又要闹出动静来了么!?” 面对皇后的质问,华妃冷哼一声,并不愿意示弱,只道:“这件事和我可没有关系……” “是么?” 安陵容再次悠悠开口。 ! 华妃怒目瞪她,却没再说出话来,反倒是忌惮极了。 “皇上,皇后娘娘。” 甄嬛这时候已经抱着淳常在慢慢起身了,矮着身子对皇上皇后道:“淳儿落水了,还被吓着了。” “容臣妾先带她回去歇息吧,关于她的落水之事,有着颇多蹊跷,稍后再说也是不迟。而且……” 甄嬛回头来看安陵容,眼中闪过犹疑之色,仿佛是想提华妃袖子里藏着的东西的事情,但又有些不知道安陵容的打算,不敢贸贸然说。 安陵容察觉到甄嬛的眼神,心中自然明白,又去看华妃和颂芝。 华妃倒是还算冷静,就是面色阴沉得吓人,一双手也是一直藏在袖中。 “娘娘!” 颂芝是先慌了的那个。 在甄嬛带着淳常在刚走,人群稍微有些乱的时候,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华妃的手,也不知道从华妃手里抢走了什么,竟然直接就往嘴巴里头塞。 “拦住她!” 安陵容察觉不好,去喊杏儿,杏儿眼疾手快,再顾不得那个可疑的太监,已经冲到了颂芝面前。 但已经晚了。 颂芝呜咽得难受,竟是把那一封信硬生生吞了下去,现在被卡得难受极了,脸都胀得红了。 变故发生得太快,皇后那儿发觉有问题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能厉声质问道:“颂芝,你在做什么!?” “你刚刚吞下去的东西,又是什么!?”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颂芝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还是她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难受地蹲在地上,一点反应都没有。 事已至此,情况更是微妙。 安陵容缓缓走到皇上身边,回头深深看一眼华妃,道:“皇上。今日之事,臣妾会将所见所闻,都告诉您的。” “好。” 皇上反手握住安陵容的手,同样也回头深深看一眼华妃,便带着皇后与安陵容,转身离去了。 九州清晏里。 皇上皇后端坐上首,底下安陵容与华妃对面坐着,颂芝和那小太监则是跪在中央,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 不多时,甄嬛安置完淳常在回来了,对着上头二人服了服身,缓缓走到了安陵容的身侧坐下。 瞧着样子,也是不愿顾着左右尊卑之分,也不愿与华妃同席而坐了。 “皇上。” 甄嬛脸上掩藏不住的郁郁,又有些哀伤,道:“送淳儿回去时,她已经有些发热了,人也迷迷糊糊的一直说胡话,臣妾请了温太医照看。” “温太医说,淳儿受了很大的惊吓,还有些风寒,恐怕是要将养一段日子了。” 皇上听完,冷着脸点头,又看向安陵容,稍稍放缓了一些语气,问道:“你既是瞧见了,便说吧。” “是。” 安陵容娓娓道来。 关于淳常在跑出去放风筝,她躲在假山之后偶然听见华妃与颂芝说话,还有忽然看见风筝才知道是淳常在落水。 她走出去想营救,却发现那个小德子鬼鬼祟祟不知想做什么,都悉数说了。 自然。 关于华妃和颂芝的对话,现在那封信已经没了,安陵容能提及的,也只是她依稀听见“浙江巡抚”“安比槐”之类的字眼。 什么收受八千两贿赂这种细节,反倒是不能提了。 毕竟这种罪责太重了,华妃绝对不可能承认的,再加上证据已经被销毁,她贸贸然提及,还有可能会被华妃反咬一口! “真是好大的胆子!” 皇上一听,果然震怒。 他先是看着底下跪着的小德子,质问道:“淳常在落水,你不及时施救,蹲在湖边做什么!?” “奴才……” 小德子被吓傻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忘了华妃刚刚帮他找的理由了,只是茫然地看向华妃。 “华妃娘娘说,小德子是不懂水性这才蹲在那儿不知所措的。” 安陵容见状,趁机添油加醋道:“可要真是一心救人又不懂水性,怎么不高声呼救呢?” “圆明园中常有侍卫巡视。臣妾当初落水后,也是被侍卫发现了的呀……” 这话,看似帮小德子说了一眼半句的,可安陵容提及自己当日落水之事后,明眼人都知道那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是华妃! 华妃是有胆子做这种事的! “好,好!” 皇上这回连问都不问一句华妃了,只是看着那小德子,道:“上一次是周宁海,这次是这个小德子!” “华妃,你手底下的太监,还真是好得很啊!” “来人,将这个小德子给投入湖中!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懂不懂水性,会不会自己游上岸来!” “是!”苏培盛立即应了,使了个眼色,就有人过来拉拔那个小德子离开。 小德子不停哭嚎挣扎,一直喊着“华妃娘娘救我”。 可惜,已经毫无办法了。 而小德子被带走以后,这殿内跪着的,就只剩下颂芝了。 颂芝脸上倒是没什么惧色,只是一直低着头,直到皇上喊她,她才缓缓抬头。 安陵容只见,颂芝满脸都是泪。 还不等人发问,她自己已经一边哭泣,一边解释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吞掉的,不过是奴婢的家书罢了。” “家书!?” 皇后冷冷一笑,反问道:“既是家书,你又何故要吞掉!?颂芝,莫要编这些故事来维护华妃了。” “老老实实招来,本宫与皇上说不准还能酌情处置!” 颂芝闻言,并不理会,仍是一边哭一边诉说着。 她说,那是她的家书,但却是十分羞辱的家书。 因着她当初家里穷,父母为了养活底下两个弟弟,就把她卖进了年家,本来该是两清的。 偏偏颂芝成了华妃跟前最得脸的宫女,父母再次找上门来索要钱财,几次三番的,什么嘴脸都露出来了。 颂芝不肯给钱,就闹到年府门口,闹到宫门前,说颂芝是个没心肝的人,这事儿宫里不少人都知道,还私底下议论颂芝呢。 说到这里,颂芝继续啜泣,道:“信,是娘娘写给年家的,是想帮奴婢处理这件事。” “是奴婢无用,连累了娘娘。奴婢家里这种丑事,使得娘娘脸上实在是无光。这才……这才不愿意让皇上、皇后娘娘知道的。” “一切都是奴婢的错。皇上,皇后娘娘要是责罚,就请责罚奴婢吧!实在是和娘娘一点关系都没有呀!!” 第89章 惴惴不安的华妃 颂芝字字锥心刺骨。 末了,华妃眼中也有泪光闪过,她起身扶起颂芝,握着颂芝的手,柔声道:“你家里的事情,本宫会帮你解决好的。” “那些人,将你当做棋子,吃人不吐骨头,不搭理他们才是对的。明日起,本宫叫他们滚出京城去,休想再污蔑你一星半点!” 颂芝起初念在情分上,还是帮衬过家里人的。 谁知家里人却根本不念她的情分,只当她是摇钱树,愈发过分了,现在才闹得这么难看。 “多谢娘娘。” 颂芝慢慢止住了抽噎,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水,又道:“皇上,皇后娘娘。这是丢脸之事,奴婢本不想张扬的。” 说到这里,她又看一眼安陵容。 呵。 好一个颂芝。 能作为华妃的心腹,果然也是有心机手腕的,能当机立断吞下信件,还能扯出自己的身世来做幌子。 自然。 颂芝敢这么说,就是不怕人去查的,定然都是真的。 “至于柔贵人先前提及的浙江巡抚和安比槐什么的。也是奴婢恰好听宫人提起,这才与娘娘议论罢了。” 说着,颂芝又对安陵容服了服身,歉然道:“奴婢知道,私底下议论主子是不对的,奴婢给柔贵人道歉。” “柔贵人,对不住,都是奴婢的错。您要打要罚,奴婢都是愿意承受的。” 她这么说,把姿态摆得格外低矮,倒显得要是安陵容真的狠狠责罚了,倒没有什么人情味了。 不过。 华妃还是不满意的。 她将颂芝护在身后,仍是强势的姿态,淡淡道:“你是本宫的陪嫁。要打要罚,还得问过本宫才是!” 竟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保护颂芝了。 “娘娘。” 颂芝再怯生生一句,看华妃时的眼神,都满是感激与感动。 一出戏唱到此处,仿佛颂芝的精湛表演,已经将华妃收受贿赂之事给彻底掩盖过去了。 华妃那儿唯一的错处,便是没管教好手底下的小德子,以至于淳常在落水受了风寒,又受了惊吓。 “皇上。”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打定主意起身,在皇上面前,慢慢服下身子来,郑重道:“颂芝所言,听着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为稳妥起见,这事儿还是等到淳常在醒了以后,再行定夺吧。” “淳常在胆子一向大,怎么偏偏就被小德子给吓得跌了一跤掉进水里了,仍是有些蹊跷的。” “至于臣妾所言,听到浙江巡抚以及家父的事情,究竟是不是华妃娘娘与颂芝在私底下谈论,还是存疑的。” 皇上一听,倒也颔首。 “小德子实在可恶。” 他说着,又去看华妃,原先因为颂芝的话稍微缓和下来的目光再次变得严厉,斥责道:“朕也是看你认真改过了,这才复了你的位分。” “不曾想你手底下竟是又闹出这种事情来!若还有下次,朕绝不轻饶!” “是。”华妃委委屈屈服身应了,拉着颂芝回到一侧之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安陵容一眼,以发泄怨气。 此间事了,众人各怀心思离去。 华妃逃过一劫,离去时几度用幽怨委屈的目光去看皇上,奈何皇上并不理睬华妃,华妃自讨没趣,便离开了。 独留皇后目光深深,看着华妃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叹了一句。 “说到底,浙江巡抚和安家,是有些渊源的。旁人也就罢了,华妃与颂芝私下议论,倒是有些……” 欲言又止。 皇后瞥一眼皇上,见皇上眸色逐渐深沉,便缄口不言了。 点到为止。 安陵容看着皇后那唇角带着浅浅笑意的模样,心里清楚,这怀疑的种子呀,一旦埋下,慢慢也就生根发芽了。 离开九州清晏,皇上便领着安陵容和甄嬛一道去看淳常在。 她喝了药正睡着,脸颊仍是绯红,就是似乎没再继续说胡话了。 “淳儿怎么样了?” 甄嬛忧心忡忡,又望向温实初。 “情况稳定些了。” 温实初拱手,恭敬回答道:“就是淳常在实在是受了惊吓,恐怕得等她醒过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淳儿还这样年幼。” 甄嬛忍不住啜泣,回头看向皇上,说道:“遭此劫难,实在是可怜。” 皇上不置可否,耐着性子在淳常在床榻前陪了许久。 小半个时辰后。 甄嬛找到机会,偷偷拉了安陵容到隔壁偏殿里头。 刚一进去,崔槿汐关上门,安陵容才瞧见,地上早已是跪着两个宫女了,其中一个安陵容看着十分面熟。 是,曾经伺候夏冬春的宫女莹儿。 另一个,仿佛是淳常在的陪嫁丫鬟,叫翠雨。 翠雨哭哭啼啼,莹儿倒还冷静,见着安陵容与甄嬛进来了,翠雨跪行上前对着二人磕了一个头,就道:“两位小主。” “我家小主自幼在湖边长大,是熟识水性的,断不会贸贸然自己不当心落水!还请两位小主帮我家小主做主呀!” 甄嬛缄默不语,只看看那宫女,这才偏头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颔首,明白甄嬛拉她过来是有悄悄话要说,便对着翠雨道:“你放心。淳常在无辜遭此横祸,我们定会让那幕后之人付出代价的。” “多谢柔贵人,多谢莞贵人。” 翠雨感激涕零,又磕了好几个头,才被崔槿汐叫着先出去,说是要快些收拾心情,还得继续照顾病中的淳常在呢。 她们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安陵容与甄嬛两个人了。 “陵容。” 甄嬛面色严肃,认真地看向安陵容,就问道:“淳儿不是胆小之人,必不会因为怕那小德子就跌进水中。” “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 甄嬛果然察觉了。 她的语气虽是询问,但又十分笃定,看来安陵容当时提及信件,华妃恐慌的模样,已是令甄嬛起疑了。 那封信绝对不是颂芝的家书那么简单。 “是。” 安陵容也不隐瞒,直把她看到的听到的都说了,末了叹息道:“证据都没了,我贸贸然说,会被反咬一口的。” “淳常在恐怕也是听见了,又被华妃当场撞见,华妃这才想灭口的。也是因此,淳常在才会那样害怕的。” 甄嬛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她攥着安陵容的手,惊疑不定道:“你是对的。这要是直接说出来……陵容!那淳儿她……” 甄嬛仿佛心也乱了。 “不能说出去。” 安陵容反手也握住甄嬛的手,道:“此事,只能劳烦姐姐对着淳常在分析利弊了。在咱们拿到证据前,不能贸贸然开口。” 宫嫔私相授受,收取贿赂,数目还不小。 甚至安陵容听华妃当时那话,这八千两银子连带着浙江巡抚帮忙办成安家的事情,就能让年羹尧帮忙解决他儿子入仕的事儿。 这样的话,便相当于买卖官爵了。 桩桩件件都是重罪! “我知道。” 甄嬛也回过心神来,想了想,又问道:“这么说,你父亲之事,是他们故意设计陷害你的?” 听到这里,安陵容苦笑。 那还真不是。 安比槐那人…… “我父亲的事,恐怕是真的。不过姐姐放心,我心里有数,他要真受贿,我必不会包庇。” 安陵容说着,顿了顿,补充道:“至于年家之事,就只能劳烦莞姐姐了。眉姐姐娘家不在京中,也只有你能调查一二了。” 甄嬛颔首,无比认真地应下了。 “你那儿若有需要,尽管告诉我与眉姐姐就是。” 甄嬛又叮嘱一句,安陵容这儿才带着杏儿回清凉殿里了。 往后几日,皇上多半都在淳常在处陪着,也不知是不是甄嬛细细叮嘱过淳常在了,淳常在醒来之后直嚷嚷着有人想要推她下水,她怕得很。 瑟缩发抖的模样,令皇上愈发疼惜她了,至于华妃那档子事情,她倒是未曾提及。 安陵容听说,好几次皇上想问淳常在两句,淳常在皆是露出恐惧模样,拼命摇头并不敢回答 看着她这副样子,皇上心里的犹疑更重了些。 还有华妃。 几次三番来淳常在处探望时,恰巧都是皇上在场的时候,皇上不允许华妃进屋,弄得华妃每次离开,脸色皆是难看的。 心境么,也从一开始的愤怒,变成了后来的惴惴不安了。 第90章 世间不缺苦命人 一天后的傍晚。 安陵容在清凉殿中待着做刺绣时,杏儿从外头进来,脸色颇为古怪,手里拿着一个纸团,递给了安陵容。 “小主,这是方才有个圆明园里扫洒的宫女给奴婢的,说是一定要交给小主,十分重要。” 嗯? 圆明园扫洒宫女? 安陵容不明所以,但还是拿过来一看。 “明日巳时三刻,宋氏会到圆明园来见曹贵人。” 宋氏,就是被浙江巡抚找来弹劾安比槐的那个妇人了。 !? 看到这个字条,安陵容吃了一惊,忙收起来看向杏儿,问道:“是谁给你的?那人你可认得?” 安陵容几番追问,奈何杏儿也说不上来,安陵容咬了咬唇,想起下午和甄嬛一起去探望淳常在时,甄嬛对她说的话了。 淳常在落水那日,甄嬛曾偶遇曹贵人。 二人言谈之间,甄嬛提及华妃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依傍的人,最后恐怕伤人伤己,当时曹贵人面色有些疑虑,还提醒甄嬛快去找淳常在。 “曹贵人也不是傻子。华妃不能长久,她应当是能看得出来的。此人,咱们或许能够策反。” 安陵容自然十分赞同。 从前么,便是靠着曹贵人的倒戈,甄嬛才扳倒的华妃。 这次…… 看着眼前的字条,安陵容总有预感,这说不定与曹贵人有关! “小主。” 杏儿见安陵容陷入沉思,不免有些担忧,问道:“需要奴婢再去追查一下到底是谁送的字条来么?” 闻言,安陵容摇摇头,道:“不必了。明日巳时,你便等在外头人进圆明园的必经之路上。” “装作是曹贵人的宫女,看看有没有法子,能把那个王氏带到我的面前来吧。记得多带一些银子打点。” “是。”杏儿不疑有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翌日。 快到午时了,安陵容在清凉殿里等着,心中正有几分忐忑之际,外头菊青就过来禀报,说是杏儿带人回来了。 ! 安陵容稍稍正襟危坐,示意菊青去斟茶。 很快,一个容色姣好,但眉眼间稍稍有几分憔悴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 她盈盈服身,声音婉转,道:“民妇王氏,见过贵人小主。” 听闻王氏早年是个卖唱的清倌人,长得也好,才被前夫赎身,谁知那男人后来事业破落,全靠王氏以前卖唱的银子过活。 软饭硬吃不说,因着旁人有意无意笑话他妻子出身,他更觉得自己的事业败落是王氏扫把星导致的,便对王氏动辄打骂。 至于那个诱导王氏和离的男子,也是王氏以前的恩客,王氏日子过得太苦,只想逃离苦海,便也听信了那人的话。 “免礼,起来吧。” 安陵容对着王氏示意,叫她坐下。 她规规矩矩坐下,又抬眼四处打量,仿佛是在瞧这屋子里头的陈设似的。 她是在靠这些物什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曹贵人”么? “近日华妃娘娘不大方便见你,我又是她心腹,她便将见你之事交给了我。有些话,她是想问问你的。” 王氏闻言,收敛神色,低着头道:“小主问就是。” “你状告安比槐的那些事,都是真的?他收了银子,便把你的家财都判给那个宋氏了?” 这话一问出来,王氏眼神略有些闪烁。 嗯? 安陵容发现端倪,唇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淡淡道:“你想让我们帮你,你就该说出全部的实话才是。” “不然……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当场对峙的时候你露馅了,又该如何收场呢?” “既是合作,总该坦诚相待,不是吗?” 王氏抿了抿唇,犹豫一下,回答道:“民妇状告的内容,都是真的。不过……安大人判案时,其实已经知道民妇与旁人有了首尾。” “他跟我说,财产不能判给我,因为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失去银子,全当是我破财免灾罢了,免得事情传出去,坏了名声!” “他收了银子,会为我保守住这个秘密。” 说到这里,王氏就咬牙骂了起来。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他拿我的银子养小妾,我却不可以与旁人好?若非他这般,又打我骂我,我又岂会这样做!?” “对,我就是故意的,要恶心他!” “还有安比槐!说得好听破财免灾为我保住名声,我稀罕这名声么?没了银子,我这日子该怎么过下去!?我还要他保守秘密!?” 王氏哭了起来。 以前做清倌人时,多少人吹捧她哄她,宋氏为她赎身时,那也是红妆十里的,现在年老色衰,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不甘心! “我就是要状告安比槐!我有错是不假,他收受贿赂难不成就干净了么?还美其名曰是为了我好,他就是贪财,贪得无厌!” …… 听完,安陵容沉默了。 这件事,倒不如一开始小鱼与她说的那样“艳俗”。 “你该早些与他和离的。” 安陵容听完以后很久,才这么喃喃地说了一句。 王氏本来声嘶力竭地哭着,听安陵容忽然这么说,就是一愣,呆呆地看向安陵容,仿佛没听清。 “在他嫌弃你,第一次对你动手的时候,你就该鼓起勇气和离了。而不是念着往日情分,一忍再忍。” “你之后做的事情,也实在是有几分糊涂。男人最是薄情寡幸了,姓宋的那样对你,你心伤,就非要从另一个男人身上找寻安慰么?还是又被骗了一次。” “你既然不那么在乎名声,自己带着银子过活不也挺好的么?” “大不了招一门赘婿上门,他若听话,就赏些银子给他,他还要巴巴讨好你呢。哪天不喜欢了,一脚踹开就是,岂不是就如你所说的随性自在?” 王氏彻底愣住了。 天呐。 她,她都听到了什么? “小主!慎言!” 杏儿也是大惊失色,赶忙过来拉安陵容的手。 她,她家小主说的这些话,也太“大逆不道”了一些吧? 要是传出去了…… 杏儿都不敢想! 沉默良久,回过神来的安陵容笑着摇了摇头。 想法归想法,这些事,她却是永远都不可能做得到的,她嫁的人,是普天之下最最尊贵的君王。 她能死,能被废,却独独不可能离开。 “王氏。” 安陵容想明白后,缓缓起身,看着那个还有些愣神的女子,道:“我不是曹贵人。我是安比槐的女儿,安陵容。” “我现在要带你去面见皇上,届时你能有机会和姓宋的对峙。” “你有什么想说的,到时候说吧。你放心,你的银子,我会帮你要回来的。” “但你也要记住了,你要状告安比槐,说他收受贿赂我不管,可你只能实话实说,不能添油加醋,更不能颠倒是非黑白,知道吗?” 王氏大惊。 她愣愣地点头,脑子还有点转不过来。 她不是曹贵人?是安比槐的女儿?她刚刚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她,她…… 良久,直到王氏跟在安陵容身后走了许久,看着安陵容笔挺的背影,才在心里感慨着,这父女俩,真真是一点都不一样呢。 九州清晏里。 曾经的夫妇在一堂对峙,二人见着对方皆是破口大骂,将以前积攒了许久的怨气全都发泄了出来。 男人说,若非娶了你这个扫把星,使我的生意败落,何至于如此?你生不出孩子,我娶妾室也是理所应当。 女人十分不满,直说生意上的事情与她有何关系?是他自己没用,往别处找借口,吃软饭还能如此硬气,一点都不要脸云云。 提及安比槐时,二人倒都说安比槐收了银子,不过男人么,自然不晓得安比槐说要帮女人保守秘密的事情。 男人一听还有这事儿,连带着安比槐也骂了起来,骂安比槐收了钱,还不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 女人则是冷笑,骂他活该被戴绿帽子,最后为了和男人唱反调,还夸了安比槐一句信守承诺。 …… 信守承诺安比槐? 当真是啼笑皆非。 到最后,皇上弄清楚事情原委,一阵阵沉默,更是被这夫妇俩吵得头疼不已,直让苏培盛带他们下去。 安比槐受贿一事不假,调任泰安县令之事暂时搁置,还是留在松阳县,预备着接受钦差的调查吧! 至于那对曾经的夫妇? 清官难断家务事,皇上是不想再看他们吵吵嚷嚷了,索性叫安陵容看着办。 安陵容叫人打了那男人四十大板,又包了两百两银子给那女人,才叫人送了他们出宫。 事后,杏儿来回禀时,说华妃得知消息急吼吼赶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晚了,又晓得了安陵容冒充曹贵人将人拦截,狠狠骂了曹贵人一通不中用,连人被带走了都不知道。 “那个姓宋的么……” 杏儿提及这个腌臜男人,脸上闪过嫌恶之色,嫌弃道:“按照小主吩咐,四十板子下去,他后半生,恐怕再也不能人事了呢。” “这种男人,就该这样!” 安陵容闻言颔首,自然赞同。 不过关于那女人么…… 安陵容想,只要她不再陷入情爱中不能自拔,两百两银子,够她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了。 但她要还是执迷不悟,那就不是自己能帮忙的事情了。 世上可怜人不少。 说到底,依靠他人走出困境还是下策,能自救才是最好的。 第91章 红玉蜜蜡 五月间,淳常在身子渐渐好了。 皇上瞧着这个可爱伶俐的小姑娘又蹦蹦跳跳的,心中也是宽慰不少,便让众人回了宫中。 恰逢战事大捷,年羹尧班师回朝,诸事仿佛也顺利了起来,皇上下旨,要册封淳常在为贵人。 养心殿偏殿的宴厅里,皇后提及此事时,也是笑意盈盈。 她不动声色去看华妃,含笑道:“华妃兄长在前朝立功,如今后宫中也是喜事连连,真是叫人高兴。” “淳常在,皇上已经拟定下个月初三为良辰吉日,要为你行册封礼了。” 淳常在听完很是高兴,立即起身对着皇后服了服,应道:“臣妾多谢皇上,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而不语。 这时,不少妃嫔都用奇怪的目光去打量华妃。 还挺好笑。 年家有此大功劳,不见华妃得半分好处,被晋封的,反倒是淳常在。 谁让华妃又惹事了呢? 淳常在落水,多半与她脱不了干系,皇上眼下晋封淳常在,除了淳常在的确招人喜欢以外,也是想补偿淳常在几分的。 只见华妃脸色铁青,许是察觉到这些目光了,当即冷哼一声,瞪一眼毫不掩饰目光的安陵容,就道:“瞧本宫做什么!?” “说来你们几人交好,眼下又都是贵人,但真是平起平坐了。不过么……” 说到这里,华妃顿住不说了。 她看安陵容的眼神满是讥诮与不忿。 不用她说。 安陵容心里清楚,这后宫中人呀,这样看她时,多半是想用她的家世来笑话她了。 平起平坐? 且不说淳常在是满军旗的出身,惠贵人与莞贵人的与她一样汉军旗,父亲的官职却是高出一大截呢! 安比槐调任泰安县令没成,事情又闹得大,回了松阳县后,那钦差一查,发现安比槐实在是政绩平平,没做什么实事。 担任一个松阳县令已是抬举了,如实就报给了皇上,皇上默然片刻,倒也没撤了安比槐的县令之职贬回县丞,还是让他继续当县令了。 就是这往后么…… 还想升迁,恐怕难! 县令之女!? 向来眼高于顶的华妃,实在是很难看上眼。 “皇上。” 就在安陵容正欲开口回敬华妃两句的时候,皇后先开口了。 她看一眼福常在,欢喜道:“臣妾恭喜皇上。福常在,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呢。” “三位太医今早刚刚来看过,是确认无误了。” 皇上一怔,他看一眼福常在,脸上便露出笑容来。 说起来,福常在一开始也是得宠的,不然也不会伺候半年就从官女子一路升迁到了常在。 就是伴随着安陵容与甄嬛的得宠,福常在渐渐不出彩,恩宠也就日益稀薄了。 现在忽然说是有喜…… 安陵容心中惊讶不已。 她看着皇后那一副满面含笑的样子,差点以为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皇后竟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怀上龙胎了!? 这是她了解的那个皇后? 还是说,皇后忽然想通了,想要借腹生子!? 不对劲! 哪哪都有问题! 安陵容还在勉强维持着表情,上头欢喜的皇上已是道:“既如此,便一道晋封福常在为贵人吧!” 他说着,又低下头看一眼安陵容与甄嬛,顿了顿,视线最后落在甄嬛身上,道:“嬛嬛有喜,倒是不曾晋封。” “眼下既是喜事连连,自然也该晋嬛嬛为嫔吧!” 他说完,又看回安陵容来,二人目光相接的一刹那,皇上似乎有片刻的无奈,和一丝丝说清楚的情绪来。 “容儿将来生子,自然也会晋封为嫔。” 他补充了一句,眼神和语气都是温柔的,安陵容心知,他是想告诉她,他不曾忘了这承诺。 “是。” 安陵容颔首应了,转头又拿了瓜果递给甄嬛,含笑道:“恭喜莞姐姐了呢。” “哪里的话!” 甄嬛满面笑意,自然是开心的,但也不忘对安陵容道:“皇上也是记着你的!陵容,我也是盼着你能早早诞下孩子,与我的孩子作伴一起长大的呀!” 想到两个玉雪可爱的孩子互相追逐嬉戏打闹的场景,安陵容扬了扬唇角,心底里也是无限的温柔。 “会的。” 她如此答道,甄嬛眼神微微一动,扫过安陵容的脸颊,会心一笑,倒是不曾再说什么了。 唯有华妃脸色铁青。 一杯一杯的喝着面前的酒,哄着脸与一双眼,一遍遍看着这殿内欢声笑语的所有人,努力压抑住不甘。 傍晚时分。 安陵容在做刺绣,外头就来了通报,说是皇上来了。 安陵容忙起身,谁知肚子里传来了细微的动静,她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行礼,皇上已经走到她面前,扶住了她。 “怎么了?” 皇上语气柔和,拉她坐下,示意屋内的人都先退出去,这才对着安陵容无奈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便不必起来行礼了。” “是起来太急,头晕了?” 偶有孕妇气血不足的,起身时太快,眼前就会稍稍一黑,眩晕那么一小会儿。 皇上也知道这个么? 安陵容在心里暗暗嘀咕着,才想起来她刚刚起身时察觉到的动静,忙用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皇上,刚刚孩子动了!” 这是她近五个月的身孕,头一次感觉到胎动呢! 上回她有喜时,不到五个月都要烧艾保胎了,孩子在肚子里也没什么动静,死气沉沉的。 这次…… 当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自己的肚子里孕育长大的时候,如何能够不欢喜呢? “果真?” 皇上也是喜出望外。 他凑了过来,也想摸摸,刚好肚子里的孩子仿佛能感应到似的,还真的就活跃了起来,又轻轻踢了安陵容一脚。 这动静不大,但安陵容还是“唉哟”了一声。 她是高兴的。 “真的动了。” 皇上也笑了起来,复而收回手,看向安陵容,道:“瞧你。有了身孕,也不见长得胖一些。” “总是这么瘦瘦的模样,难怪穿了宽大的衣裳,旁人也瞧不出来你是有喜了。” “今日在养心殿里,朕本来也有心册封你为嫔,奈何你一直不肯说出去,只好先忍住了。” 想起当时皇上看她的眼神,安陵容知道皇上那是无奈,心里也多了几分感激来。 “皇上信守承诺,实在是君子所为,臣妾感恩不已,给孩子做鞋袜时,顺手也给皇上做了一双,便当是感激皇上的谢礼了吧!” 她倒是直言不讳了起来。 反正…… 上回皇上看针脚时也看出来了,她给孩子做的那是针脚细密做得极好的,给他的么,总感觉差了少许。 现在安陵容直截了当,皇上先是一怔,随即也忍不住拿了那一双“谢礼”来看,攥在手里,笑骂道:“真是个促狭的妮子。” “朕在你这儿,都排到孩子后头去了。”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心中腹诽,面上却是从容笑道:“哪里的话。皇上要是喜欢,回头臣妾再帮您做些好的就是。” “那好,朕记下了。” 皇上颔首,眼里多了几分认真。 仿佛…… 这事儿还挺重要,他是真的记住了似的。 说笑良久,皇上又叫苏培盛进来,安陵容回头去看时,就见不光是苏培盛,后头还跟着一群小太监呢,个个手里都是捧着匣子的。 而苏培盛则是走到了安陵容跟前,打开匣子后,里头赫然是好大一块的红玉蜜蜡。 “朕偶然间发现的。” 皇上看一眼那蜜蜡,温和道:“这样大的一块坯子,回头你自己瞧瞧,看看做个什么好。” “拿去打磨成珠子,做手串也罢,或是雕什么也好,倒不必留给孩子了。等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了,朕自有更好的赏赐给他就是。” “是。” 安陵容颔首应了,轻轻去抚摸那红玉蜜蜡,果然是入手温润,色泽也是极为漂亮的。 真好看。 她想着,拿来车珠子是不是太浪费了些,还是细细想想做什么好了,听皇上语气,倒像是随意她挥霍了似的。 第92章 竹叶箬叶,杏仁茶 两日后的碎玉轩里。 安陵容和沈眉庄一块儿,给即将晋封的甄嬛和淳常在道喜。 淳常在本名索绰罗淳意,皇上觉得她名字里的这个“淳”字极好,本就有淳厚淳朴之意。 淳常在性子天真无邪,正好相得益彰,便拟了以后晋封也用这个字,不必再变动了。 “我倒是很喜欢莞姐姐的封号呢。” 提及这个,淳常在托腮叹了口气,颇有些羡慕地看向甄嬛,说道:“听说是皇上初见莞姐姐,莞姐姐莞尔一笑的样子很美才给起的。” “不像我,只是从名字里单单拎了一个字出来给用作封号似的,倒显得随便了些。” 说到这里,淳常在又是真真切切的一声叹息。 她这一叹,安陵容唇角的微笑不免稍稍收敛,略微苦涩了那么两分。 而这时,沈眉庄则是拉了淳常在的手,笑着安慰道:“你那淳字也是极好的,皇上不也对你解释了释义么。” “也是。阿玛额娘给我起名时,也是这么想的呢!” 淳常在仿佛释然了,嘿嘿一笑,又拉了甄嬛的手,含笑道:“说来皇上最喜欢的还是莞姐姐呢。” “前几日皇上在莞姐姐这儿歇午觉,梦中都还在呼唤莞姐姐的名字呢!” 当着众人的面儿提及此事,甄嬛的脸上一下子闪过一丝绯红。 安陵容则是心头一跳,恰见淳常在有意无意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倒像是在帮甄嬛炫耀似的。 不过安陵容这会儿哪里顾得上在意这个呢,只是追问道:“莞姐姐,怎么回事?” “这……”甄嬛稍一犹豫,这才道:“不过是唤了两声封号罢了,哪有什么!” 说着,她又看向淳常在,用眼神嗔怪了一下。 淳常在再笑笑,这才不继续拿这件事打趣甄嬛了。 不过,看甄嬛面色,她显然也是因为这件事而觉得高兴的。 是莞莞? 是菀菀! 安陵容心跳得快了几分,刚犹豫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淳常在已是看向了她,疑惑地问道:“安姐姐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呢,是不高兴吗?” 安陵容一怔,甄嬛也是收敛了笑容。 一下子,安陵容犹豫在嘴角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 半晌,还是沈眉庄拉了拉安陵容,然后岔开话题,说道:“说起来,嬛儿与淳儿晋封这样高兴的事情,咱们也该商量着要送些什么贺礼才好呢。” “到底两位妹妹是正当宠的,这礼物可不能寒酸了才是。” 这话自然半是玩笑的,安陵容那儿礼物早就备好了,聊了几句,淳常在忽然问道:“安姐姐,我听人说,皇上那儿赏了好大一块红玉蜜蜡给你?” “我都还没见过那么大的蜜蜡呢,能不能让我看看呀!” 那蜜蜡? 安陵容这两日还在想着要用那蜜蜡做什么好呢,一听淳常在提及,又看她喜欢,索性顺水推舟道:“是有的。” “杏儿,你派人回去一趟拿过来吧!” “是。” 不多时,水苏带着那红玉蜜蜡回来,盒子一打开,连见惯了好东西的甄嬛也是忍不住称赞道:“确实是极好的东西呢。” 安陵容含笑,落落大方道:“我正犹豫着拿来做个什么好呢。” “莞姐姐既然也喜欢,不如帮忙出个主意吧。到时候拿来做好了,自然也有莞姐姐和眉姐姐,还有淳儿的一份。” 她这么说,淳常在头一个跃跃欲试了起来,四人叽叽喳喳的就商量开了。 到后头,几人商量了半晌也没个定论的,还是淳常在说不如做了戴在手上的珠串也好,四个人一人一串,是正正合适的。 安陵容自然没意见,好东西么,本就该互相分享。 这事儿说完,外头浣碧过来说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说是到了端午了,包了粽子,还有粽叶鸡呢。 “还是淳儿提议的。” 甄嬛看着端上来的一碟碟绿色的菜色,显然是粽叶还包在上头呢,能闻得到一股股清香的味道。 “天儿热,我这有喜了胃口总是不好的。吃得素了,对孩子也不好,可大鱼大肉油腻我又吃不下去。” “淳儿便说,挑了大片的竹叶回来包着鸡来蒸也是一样的,清爽不油腻,鸡本身的鲜味保留住了,还有竹叶的清香。” 甄嬛说着,浣碧那儿就带人将竹叶一点点打开,露出了里面散发出蒸腾热气的鸡来了。 安陵容也腻烦夏日里那些油腻的东西,现在一看这鸡,自然是食指大动,忙道:“快拆了这鸡,我也想尝尝味道呢!” “淳儿真是鬼精灵的。” 沈眉庄也调笑了一句,又问道:“嬛儿,你之前喝过的杏仁茶还有么?那杏仁茶我喝着觉得味道不错,还想喝呢。” “有的有的。” 甄嬛忙让浣碧去拿,安陵容一听这个,心头又是一跳,问道:“莞姐姐还在喝那杏仁茶么?” 她颇有些不放心,委婉道:“有孕之人,是该少喝一些茶的,容易引起胎动不安呢。” “自从你说了,我便没有喝了。” 甄嬛闻言看向安陵容,回答道:“先前总是泡一些桂花蜜来喝的,喝得多了,还是觉得嘴巴寡淡,就又换了牛乳,偶尔也喝些酸梅汤什么的。” “天儿愈发热了,酸梅汤也能解暑。” 一听甄嬛没再喝,安陵容心头也踏实了不少,正好那只竹叶鸡拆分好了,甄嬛顺手就夹了一块鸡腿肉给安陵容。 肉嫩鲜美,汁水充盈,一口下去肉的鲜香混杂着竹叶的淡淡清香,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这顿午膳,四人都吃了不少,安陵容吃完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甄嬛便叫她和沈眉庄到隔间去午睡好了,省得回一趟宫里的也麻烦。 有孕之人贪睡。 安陵容在碎玉轩里走了两圈消食,回头一上床榻便睡着了,鼻间有淡淡的安神香味道,她觉得很是舒服。 就是这一觉她还睡饱,迷迷糊糊之间,就有些说话的声音。 “呀,小主你脸上,怎的起了红疹子?手上也有!” 这声音有些急切。 “我也不知……” 回答之人语气里带着些焦虑,便道:“往日里我是有些东西忌口的,吃错了东西便会起疹子,可今儿晌午,我不曾用过那些要忌口的东西呀?” 忌口? 起疹子? 安陵容听着听着,到底是醒了,挣扎起来,才发现说话之人,正好是屏风另一头的沈眉庄与采月! 而正如采月所说。 沈眉庄的脸颊上,还有手背上,有小片的粉红色疹子,有些像是荨麻疹。 “眉姐姐?” 安陵容吓了一跳,想上去看,沈眉庄却忙退了退,说道:“陵容小心!我这疹子也不知道怎么起来的,你还是先别过来了。” 安陵容闻言脚步顿住,一回头就道:“杏儿,快去太医院请温实初过来!也叫人去问问莞姐姐和淳儿,看看她们有没有事情!” 只片刻,温实初就来了。 安陵容和甄嬛还有淳常在都没事,只有沈眉庄一个人出了问题,温实初给她把脉以后,仿佛也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问起沈眉庄吃过什么。 “杏仁茶,糯米,粽叶鸡……” 她说了几样,都不觉得有问题,温实初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回头去看甄嬛,问道:“可否让微臣去看看中午吃剩下的那些东西?” 甄嬛忙不迭点头,就让崔槿汐领着温实初去了。 很快,二人回来,温实初脸色严肃,手里还拿着一些绿色的叶子,仿佛是安陵容她们晌午用过来包粽子的粽叶。 “便是这个了。” 温实初将粽叶放在桌上,解释道:“这不是粽叶,是箬叶。惠贵人忌口的东西里,正好有这一样。” “就是不知,是不是膳房的人将两样东西搞错了,这两样东西是很相似的。” 粽叶? 箬叶? 杏仁茶? 听完这话的安陵容,心彻底凉了下去,她一偏头,看向正歪着头,一脸懵懂无辜看着温实初的淳常在。 不,不会。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第93章 难以接受的真相 箬叶性寒。 若是孕妇时常用箬叶包了食物来蒸煮,那么箬叶里头的寒性则会慢慢侵入孕妇的身体里。 久而久之的,孕妇容易胎动不安,时常感到烦躁,孩子还有可能会胎死腹中,生出来的死胎,身上也都是青青紫紫的瘢痕。 杏仁茶也是同样的道理。 将杏仁换成核桃仁,也是能够起到与箬叶差不多的效果的,久而久之积少成多,乌拉那拉宜修,便是借着这个法子,害死了纯元皇后的。 淳常在先前提及杏仁茶,这回,又说用粽叶包了东西来蒸煮,还不知怎的,这粽叶被人调包换成了箬叶。 要不是沈眉庄对箬叶敏感,吃了以后身上起了疹子,那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安陵容只觉得越想越害怕。 待得温实初那儿解释完沈眉庄许是对箬叶敏感,才会这样的时候,他又凝眉看向甄嬛,道:“莞贵人也不可多吃用箬叶包裹的食物,性寒,容易伤胎的。” 一听要伤胎,淳常在睁大了眼睛,忙去拉甄嬛的手,咬牙道:“莞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也不晓得膳房里的人怎么做事的!莹儿,我不是吩咐你准备的么?你怎的搞错了?” 莹儿一听,匆忙跪下,不停地磕头,十分可怜,她道:“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食材都是奴婢去宫里御膳房取的,许是那边弄错了也未可知……” 她声泪俱下。 安陵容瞧着莹儿这副样子,只觉得眼熟。 是了。 那回在宫墙之下,莹儿被那个花房的嬷嬷责罚的时候,也是露出这般模样的,奈何她心如顽石,并未理会。 “……” 甄嬛则是默了默。 她望向眼巴巴看着她的淳常在,拉了拉淳常在的手,道:“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本来也只说是端午节吃吃粽子,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下回做事,得仔细一些了。” “温大人,眉姐姐的疹子不要紧吧?” 甄嬛又去看温实初。 温实初拱了拱手,认真道:“不打紧,几服药外敷内服,一两天也就能好了。” “那就好。” 甄嬛松了口气,又觉得乏累了,便想先去歇息。 安陵容心中有事,跟着甄嬛一块儿,想找机会和她说说心里的忌惮,谁知等了良久,淳常在一直都陪在甄嬛身边。 时不时又说要去给沈眉庄道歉的,安陵容也找不到机会开口。 无奈,她只得先离开。 这天晚上,宫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安陵容趁着夜色赶了过去,本想着这事儿千万不能耽搁。 才到了碎玉轩,崔槿汐见安陵容冒雨过来十分惊讶,安陵容找了理由说要单独见甄嬛,崔槿汐才犹豫道:“这会儿淳常在还在里头呢。” “说是下着雨,怕会打雷,闹着要和我家小主一起睡呢。” …… 又是不成了。 安陵容默了默,望着碎玉轩里格外明亮的烛火,她仿佛还能远远听见些欢笑的声音,像是甄嬛和淳常在正在说笑。 “那麻烦姑姑得空的时候与莞姐姐说了。她有时间,来延禧宫一趟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与她说。” 话音才落。 安陵容正欲转身离去之际,门却忽然开了。 淳常在歪着脑袋,好奇地看向门口站着的安陵容,惊讶问道:“下着雨呢,安姐姐怎么过来了?” “你刚刚说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和莞姐姐说呀?现在说么?” 来得真巧。 安陵容眼眸深深,对着淳常在莞尔一笑,道:“不过是把那红玉蜜蜡送去内务府,找了工匠要打磨珠子罢了。” “我想着是不是也要在珠子上刻些什么图案才好,又是要急着赶制的,这才来问一问莞姐姐的。” “这样呀……” 淳常在也是莞尔一笑,看着安陵容时,眼神略微眯了眯,语气十分随意,像是在打发安陵容。 “唔,什么都行,安姐姐你喜欢就好了。时辰不早,我与莞姐姐想要休息了呢。” 是想要她走的意思么? 安陵容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不再看淳常在,反倒是对甄嬛道:“莞姐姐有孕在身,可得仔细着一些呢。”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去吧。” 甄嬛说着,又觉得不放心,叫崔槿汐拿了伞,送安陵容进了轿辇里,甄嬛才收回了目光。 安陵容走后。 碎玉轩里,淳常在拉着甄嬛笑嘻嘻地回了屋,很快脸色又垮了下来。 甄嬛拉了拉淳常在,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 淳常在有些犹豫,先是摇头,但还是道:“就是觉得,安姐姐好像在防备我什么呢。莞姐姐,白天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甄嬛摸摸淳常在的脑袋,眼里带着宠溺,就像是在哄小孩子似的。 淳常在勉强一笑,又道:“不过看安姐姐的样子,好像不是这样想的呢。唉,她也是在意莞姐姐你的缘故,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甄嬛勉强笑笑,不愿再继续烦恼这事儿了,就叫浣碧进来点好了安神香,准备歇息了。 翌日午后。 安陵容在延禧宫里,见到了甄嬛。 安陵容屏退宫人,一五一十将杏仁茶,还有那箬叶的事情,都告诉了甄嬛。 末了,安陵容道:“我只是觉得,有些太巧了而已。在宫里,人心这种事,最是难测了。” “要真是误会那还好一些,要是真的……莞姐姐,那你现在,是不是就置身于一个十分危险的境地里了?” 甄嬛听完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摇头,喃喃道:“不,不可能!我相信淳儿,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果然是不信的。 “但,我没有骗你的理由。” 安陵容缓缓说着,将自己宽大的衣裙撩开些许,露出了中衣。 甄嬛自然看到了安陵容微微隆起的小腹了,一时之间又睁大了眼睛,问道:“陵容,你,你这是……” “五个月多一些了呢,我每日生绢束腹,倒不那么明显。” 安陵容郑重其事,道:“宫中尔虞我诈甚多,表面姐妹,内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莞姐姐,我与你也是一样的。自然,在孩子的事情上,我也是十分谨慎的。总之……言尽于此。” “这次的事情过去了,她是不是真心对你好,约莫也能看出来了。有异心想害你,如今没能得手,必然还会再找机会的。” “莞姐姐,你想。昨天是不是有些反常,好几次想与你说话?直到夜里来找你的时候,她都是在你身边的,太巧了,是不是?” 甄嬛这次不说话了。 她表情复杂无比,良久,她捂着心口,像是孕吐。 “槿汐,浣碧!” 安陵容忙唤了人进来。 二人见甄嬛脸色难看,又是这副样子,急匆匆过来扶。 “小主,小主?” 甄嬛还是不说话。 安陵容默默叹息,心里知道,有些原本认定的事情,一旦发现原来根本不是那个样子的时候,是很难接受的。 罢了。 安陵容看向崔槿汐与浣碧,道:“莞姐姐不太舒服,你们先带她回去吧。要是还不好,就叫温大人看看。” “是。” 浣碧急忙应了,唯有崔槿汐用深邃的目光看了安陵容一眼,仿佛有话想说或是想问,但最后只是对着安陵容点了点头。 崔槿汐,也意识到了? 安陵容心头一跳,郑重地回应了崔槿汐。 第94章 冲她来的流言蜚语 两日后的咸福宫里。 安陵容与敬妃陪着沈眉庄说话,不一会儿外头采月禀报,说是温实初过来给沈眉庄诊脉了。 “呀,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沈眉庄一时有些急,忙四处去看,终于到了敬妃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仔细照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红疹子,总感觉没有完全消退呢。” “唉。” 她叹了口气。 瞧着样子,倒像是容颜有瑕疵,不太好意思见人似的。 “瞧眉儿,本就是标致的一个人儿,哪怕有少许红疹,那也是脸上的一小抹绯红,又有什么打紧呢!” 敬妃一打趣,沈眉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回头对着采月,半是嗔怪道:“去把温大人请进来吧!” 话说着,她还是不忘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又怅然道:“先前时疫卧病在床的时候,那样丑,真真是……” 叹完,沈眉庄便不说了。 “眉姐姐这样爱惜容颜,我记得温大人曾给莞姐姐调弄过一种敷面的东西呢,好像叫做什么‘神仙玉女粉’的。” 安陵容只以为是沈眉庄怕脸上留下什么瑕疵,就道:“眉姐姐若想要,回头也可以问问温大人。” 谁知。 沈眉庄一听这话,却并不高兴,她微微一蹙眉,像是感慨,又有些怅然,问道:“是么?” “他做给嬛儿的东西,一向都是十分用心的。” 嗯? 安陵容有些不太明白这一句感叹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机会问,温实初就已经进来了。 “微臣给静妃娘娘、惠贵人、柔贵人请安。” 他请完安,采月拿了丝巾覆在沈眉庄手腕上,便开始诊脉了。 一刹那,沈眉庄的神色似乎有几分不自然,也不晓得是不是乍然和旁的男子接触的缘故。 只片刻后,温实初拱手,对着沈眉庄道:“小主身子已经无大碍了,先前的药继续用着就是了,没几日就能好起来。” “那就好。” 沈眉庄回答着,见温实初似乎要走,忽然又问道:“先前陵容提及什么‘神仙玉女粉’的,我也能用么?” 温实初一愣,回头看向沈眉庄,恭恭敬敬道:“惠贵人想要的话,微臣可以为您研制的。” 但沈眉庄今日不晓得是心情不好还是怎的,忽然又有些腻烦了起来,对着温实初道:“罢了罢了。” “劳什子东西,也省得麻烦你了,还是照着老样子吧,我乏了。” 说着,沈眉庄就像是想要回去休息。 敬妃闻言起身,虽然有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模样,但还是和安陵容一块儿,先出了存菊堂。 “惠贵人这是?” 敬妃满脸不解。 安陵容也觉得奇怪,只好回答道:“许是脸上不大好,心烦吧。女人么,尤其是这宫里的女人,憋在这儿,偶尔烦躁也是有的。” 敬妃一想也是。 小日子来的时候,她也烦呢! 往后几日,宫里倒也相安无事。 安陵容让内务府做的手串,也在三日后做好了,送来延禧宫她一看,瞧着没什么问题,就分别送给甄嬛、沈眉庄和淳常在了。 但。 几天后的五月十五,阖宫嫔妃们在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安陵容却瞧见,那手串戴在了福常在的手上。 “这……” 安陵容瞧着熟悉的手串,忍不住低头摩挲了一下她自己手里带着的这一只。 “这是淳常在送我的。” 福常在许是察觉到了安陵容的眼神,颇有些得意地晃了晃手上戴着的东西。 一旁,淳常在见了,歉然地看向安陵容,解释道:“前两日无聊去逛御花园,正好遇上了福常在。” “她觉得好看,我就送给她了。安姐姐,对不起呀,我把你送给我的东西拿去送给了旁人……” …… 安陵容摇头说着无妨。 正好,边上看热闹的华妃看出些苗头来了,忍不住就恶言相向道:“宫里人都说柔贵人得了皇上的赏赐。” “好大一块的红玉蜜蜡呢!原来拿出来与姐妹分享了呢。结果兜兜转转,到了福常在的手里,啧。” 言下之意,自然是在讽刺安陵容把淳常在当姐妹,淳常在一回头却把东西转送给了旁人,显然是没放在心上的。 说着,华妃又感慨道:“也真是可惜。那么好的坯子,做珠子手串,实在是太浪费了些。” “本宫都不知道该说柔贵人你是太奢阔,还是不懂得这红玉蜜蜡的珍贵呢?” 又在讽刺她暴殄天物了。 安陵容回头,看向华妃,淡淡道:“奢阔臣妾不敢当。这宫里,谁人不知道最富丽堂皇的地方就是翊坤宫了呢。” “臣妾在‘奢阔’一事上,自然是万万不敢与华妃娘娘您比肩的。不过是看着这石头好,如娘娘所言,想和姐妹们分享罢了,实在是没有别的意思。” 华妃脸一绿。 而这时,淳常在也是开口,仿佛想帮安陵容说话,忙道:“安姐姐得皇上喜欢,一块红玉蜜蜡又算得上什么呢?” “这一块没有了,回头皇上就赏赐更贵重的东西了。而且给了安姐姐的,安姐姐当然可以随意处置啦。” “安姐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呀?” 淳常在嘿嘿笑着,扬着脑袋带着笑容,像是一个等待着大人夸奖的孩子。 “……” 安陵容却没开口。 她已经发现了。 淳常在的话,除了令华妃更加生气记恨她,再让在座的妃嫔们嫉妒她以外,实在是没有起到什么正面的效果。 “皇上也很喜欢淳儿你呀。” 安陵容只能缓缓露出个笑容来,回答道:“不然,也不会在半月后晋你的位分了呀。” 淳常在听着,点点头仍然笑着,似乎十分开心。 不多时,她又低头,像是呢喃,像是为难,看看安陵容,又看看甄嬛,眨眨眼道:“但是……” “这几日,莞姐姐与安姐姐仿佛对我有些疏远了呢。上次的事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姐姐,那天你来碎玉轩,说是有事情要和莞姐姐说。后来第二天,莞姐姐对我就冷淡了许多。” “安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是我不好,害了莞姐姐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我都没机会和莞姐姐说话……” 说到这里,淳常在难过地低下了头,身子也微微抽动起来,竟像是在哭。 而景仁宫的正殿内,不少嫔妃都好奇地望了过来,用打量的目光看着安陵容。 第95章 该自私,可你们不同 目光中,多是不怀好意的。 打量,好奇,幸灾乐祸。 咦,这几人瞧着关系那样好,原来也生了龃龉么?真真是有意思。 安陵容从她们身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神色。 而这时,上首的皇后看戏看了许久,终于也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柔贵人、淳常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日……” 安陵容开口刚要解释,淳常在已是先说了。 “那日……” 她倒也不曾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什么的,只是解释她是想着端午节才让粽子包鸡的,这也是头一回,只是没想到厨房弄错了两种叶子。 原本只是沈眉庄那儿吃了箬叶包的东西稍微有些起疹子,是安陵容没头没脑问了一句,箬叶是否会伤胎,温实初才说大量长期服用才会。 言下之意就是…… “我也是不小心的。更何况根本没有大量长期服用,莞姐姐的孩子那是一点事都没有的。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想挑拨我和莞姐姐的关系嘛!” 华妃一听,嗤笑一声看向安陵容,淡淡道:“原来是这种小事。柔贵人,未免也太敏感了一些。” “淳常在年纪那样小,哪里能懂得什么箬叶不箬叶的呢?闹成这样,岂非是小题大做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华妃歪在太师椅上,脸上看笑话的模样,已是全然显现了出来。 安陵容想笑。 她看着华妃,缓缓问道:“哦,是么?我只是以为,有孕之人,该各方面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不好的东西,千万是不能吃错了。不然要是不小心孩子没了,那可就悔之晚矣了呢。华妃娘娘,你说是不是?” 华妃不就是喝错了“安胎药”才小产的么。 自己血淋淋的教训,这就忘了? “!” 华妃一手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怒目瞪着安陵容,险些就发作了。 那是她心中最大的痛! 都是端妃那个贱人! 眼看着一句话将华妃激怒得不轻,安陵容也不欲再与她纠缠,回头去看皇后,再次服了服身。 “臣妾提醒过莞姐姐,万事要更加小心罢了,从来没有要借着某件事,来说旁人的意思。” 安陵容说得坦荡。 说完后,回了自个儿位置上好好坐下,并不欲再争辩什么了。 淳常在还委屈的在啜泣。 终于,犹豫良久的甄嬛,先是拉了拉淳常在,安陵容看在眼里,微微一抿唇,就听甄嬛道:“陵容也是一番好心。” “她提醒我,原也是为了我好,淳儿,你不必如此。” “莞姐姐,可是……” 淳常在还想说话,她看看安陵容,又去看甄嬛,甄嬛却已经是收敛了神色,打断了淳常在的话。 “没什么可是的,我相信陵容,她只是关心我几句罢了。” “……” 淳常在默了默,最后只是低头,小声道:“我也是觉得我和莞姐姐、安姐姐似乎疏远了些,有些难过而已。” “没有的事。” 甄嬛再安慰了淳常在一句,罕见地没有再与她有什么亲厚的话语了,只是示意淳常在的宫女翠雨过来,扶淳常在过去休息。 淳常在依依不舍,到底是留恋着看向甄嬛,才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安姐姐。” 恰好,淳常在就坐在安陵容下首,她仿佛是想伸手来拉安陵容,再解释几句什么的,安陵容却是一缩手,并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她碰了个软钉子,更是委屈了。 可惜。 她这份委屈,甄嬛看在眼里尚且不曾言语,便更别提旁人了。 离开景仁宫时,不少人因着看了一出好戏,心情颇佳。 安陵容走得早,她原本想着,今天把话说开了,姿态也摆出来了,她是不会再和淳常在有什么来往了,甄嬛心软,或许还要考虑考虑。 毕竟…… 杏仁茶常见,许是偶然,又正好遇上端午节,粽叶什么的,实在是…… “陵容。” 身后却有人叫住了她。 安陵容一回头,发现是结伴而来的沈眉庄与甄嬛。 “走得这样快,一溜烟儿就不见人影了。” 沈眉庄脸上带着笑意,过来就挽住了安陵容的手,甄嬛随着走了上来,还未来得及说话,淳常在也跟了出来。 “莞姐姐,沈姐姐!” 她追得急,还在喘着气,走上来约莫是发现安陵容也在,又怯生生道:“安姐姐。” 喊完,淳常在拉住甄嬛,问道:“莞姐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淳儿。” 甄嬛叹了口气,一点点放下淳常在拉住她的手,说道:“我与眉姐姐和陵容有事要说。” “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淳常在眼巴巴看着甄嬛,二人对视良久,甄嬛到底是不为所动,淳常在这才咬着嘴唇离开了。 一路上,三人都没怎么说话。 安陵容自然心情是复杂的。 她很高兴,甄嬛似乎是信任她的,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有些真相在被揭开以后,往后要怎么相处,仿佛又成了一个问题。 回到延禧宫,安陵容刚叫了杏儿去端牛乳来,甄嬛就已经先道:“陵容。你说得对。淳儿她或许,并不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单纯。” “这些日子,我疏远她,本来心中也有不忍,可是今日……” 说到这里,甄嬛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她有些哀痛,但,她是理智的,能认得清楚眼前的事实的,若说今日之前,甄嬛确实对淳常在心软,念着以前的情分,总是不愿意以那种坏的心思去揣度淳常在的。 今日之后…… 景仁宫里发生的那件事所有人有目共睹。 淳常在,是故意做的一出戏。 甄嬛与安陵容不曾揭穿,并非是给面子,只是给淳常在一种假象,觉得她们“好欺负”罢了。 实际是按兵不动,等待着淳常在接下来的动作。 “莞姐姐,你能如此想就好。” 安陵容心中宽慰不少,又对甄嬛道:“我总以为姐姐会如华妃娘娘说的那样想,觉得是我敏感了。” “但……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在这宫里,该自私一些的,尤其是在孩子的事情上面。是不是?” 甄嬛颔首,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沈眉庄已是一左一右拉住了甄嬛和安陵容,郑重道:“陵容说得对。” “不过我想,自私归自私,咱们对彼此,还是不一样的。陵容,你也一定是这样的,是不是?” 看淡了君王恩宠的沈眉庄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她的一席话,实在是说进了安陵容的心底深处。 “是。” 安陵容颔首,三人终于是相视一笑。 话说开,心结倒也没了,安陵容想着最关键的事情来,忍不住就问甄嬛道:“既是知道淳常在别有用心。” “莞姐姐,她眼下还与你一道住在碎玉轩里头呢,这你打算如何?” 先前可是甄嬛和淳常在一起去皇后跟前说,两个人想要住在一起作伴的,现在要是又贸贸然说不想住在一块儿了…… 虽说依照着甄嬛的恩宠,皇上也会答允,不过到那时,这箬叶的事情可真的就闹得太大了。 “且让她留着吧。” 甄嬛眸色淡淡,似乎并不认为淳常在会造成太大的威胁,道:“既然知道她有问题,反而是留在身边最安全。” “陵容,你也要万事小心才是。” “嗯。” 安陵容颔首,心头微微一动,又过去拉甄嬛的手。 “手串!” 她说着,甄嬛先是一怔,随即取下手上戴着的那红玉蜜蜡来,拿在手上,细细端详了起来。 第96章 福贵人小产 六月初。 良辰吉日,莞嫔、淳贵人和福贵人在太庙行完册封礼,而后一道前往景仁宫,聆听皇后的教导。 教导完毕,自然礼成。 这一日,安陵容安安静静待在自个儿的宫里,她月份渐渐大了,近来哪怕是生绢束腹似乎也不顶用了。 温实初那儿也说,偶尔束腹有益,现在她到了这个月份了,倒也不必再一直束下去了。 安陵容便借着夏日天气热为由,有好些日子不出门了。 “小主。” 安陵容正坐在窗户边上做刺绣呢,杏儿从外头回来,手里捧着几碗酸梅汤,嘀咕道:“都这个时辰了,莞嫔和惠贵人也该过来了吧?” 她们约好了。 册封礼以后,一块儿来延禧宫的。 “是呢。” 安陵容偏头看了看太阳,刚回答完,外头水苏急匆匆跑了进来,喘着气,道:“小主。” “景仁宫,景仁宫出事了,剪秋姑姑过来了,请您过去一趟呢。” 剪秋? 话音才落。 剪秋倒像是生怕安陵容跑了似的,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子,走到安陵容跟前来,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 “奴婢给柔贵人请安。” 剪秋语气客气,但气势凌厉。 安陵容略微抬眸,顺手就将手里拿着的针线筐放到了一边,看向剪秋,淡淡道:“剪秋姑姑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这样急,我都没来得及出来迎一迎呢。” 剪秋可不就是在端着架子么? 皇后的贴身宫女又如何? 贸贸然走进来,果真是一点儿礼数都不讲了,安陵容自然是要揶揄她两句的。 “……” 剪秋一默,还欲说话,安陵容起身时,隆起的小腹顿时就让剪秋愣住了。 “小主,你这是?” 剪秋一时之间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看着安陵容这肚子,竟然好像比甄嬛四个多月的还要大一些!? “不曾告诉皇后娘娘,我已经有孕六个月了呢。” 安陵容莞尔一笑,心里已经笃定,今日剪秋这么来势汹汹的模样,必然是到了“某件事”要发生的时候了。 这不。 恰好,她也该告诉所有人,她有喜了。 剪秋大惊。 她结结巴巴,仍是不肯相信,问道:“这么大的事情,小主为何一直瞒着?皇上那儿知道了么?” 嫔妃有孕,那可都是要查“彤史”的! 那要是皇上不知道,再一查彤史对不上…… 安陵容自然知道剪秋打得是什么主意,唇角的笑容愈发深邃了,缓缓道:“皇上自然是知道的。” “春日里就知道了呢。剪秋姑姑莫不是忘了,皇上先前赏赐了我不少东西么?还不都是为了孩子么。” 原来如此! 这些日子,安陵容都很少被皇上翻牌子,虽说皇上隔三差五会来延禧宫小坐片刻,但看起来,安陵容仿佛没有以前那么得宠了。 皇后还以为是皇上新鲜劲儿过去了呢。 实际上,却是这样! 安陵容眼看着剪秋脸上的神色不停地变换着,这才问道:“剪秋姑姑来延禧宫,有什么事儿?” 直到这时候,剪秋才回过神来,她盯了盯安陵容的肚子,才道:“福贵人在景仁宫里小产了。” “太医已经来了。柔贵人,还是先随奴婢过去吧,到时候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福贵人小产? 安陵容有些惊讶。 她本来以为,会是淳贵人那儿出什么事情呢。 原来是福贵人。 不过…… 咦? 她怎么感觉这事儿似曾相识? 安陵容依稀记得,从前皇后也是要她,借着“小产”的事情,来陷害甄嬛的吧? 这回轮到福贵人来做这件事了? “知道了。” 安陵容心中自然是无比镇定的,略微拾掇了一下,就往景仁宫去了。 景仁宫里。 偏殿中,隐隐有些哭声传了出来,撕心裂肺的,显然正是福贵人在哭呢。 景仁宫里的宫人们也十分忙碌,来去匆匆,偶有几个路过她身边停下行礼的,皆是用复杂神色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不以为意,直直往正殿去。 正殿中,只见皇后坐在上头,底下是莞嫔和淳贵人,皇后脸色哀伤,正叹息道:“真是可惜了。” “本来是她行册封礼的好日子。谁知道册礼刚回来就嚷嚷着不舒服,一转眼还说小产了,唉……” “是呀,真可怜。”淳贵人也跟着应和了一声。 而这时,剪秋与安陵容一块儿到了,屋子里的绘春就道:“皇后娘娘,柔贵人来了呢。” 话音一落,在座的几个人,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皇后娘娘叫臣妾过来,所为何事?” 安陵容略扶着腰,恭恭敬敬行完礼,不等皇后喊起身,已经抬头去看她了。 皇后与剪秋一般无二的愣怔模样,视线停留在她的肚子上,仿佛回不过神来。 “皇后娘娘。” 还是走到皇后身边的剪秋,给皇后奉了一杯热茶,皇后这才露出一个“贤惠”的微笑来。 “肚子都这样大了啊。” 她笑着,看向安陵容,问道:“柔贵人这肚子,都有六个月了吧?本宫真是糊涂呢,到今日才看出来。” 她说完,又去看甄嬛。 甄嬛脸上却是一点儿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显然她也知道,皇后看她,是不怀好意的,想必是想挑拨一句“你看你的好姐妹,肚子这么大了都瞒着你呢!” “陵容有喜时,宫里时疫横行,心中有所顾忌,便没说。后来富察贵人又小产了,她胆子小,想再瞒。” “谁知一不留神的,便到今日了呢,臣妾也是前不久才晓得的。” 甄嬛含笑解释完,转身对着安陵容招了招手,柔声道:“快过来坐吧,身子都这样重了,更得仔细一些。” 言语温柔,无不都是关切之意。 皇后收敛笑容,示意剪秋再去拿一个软垫过来给安陵容垫着,安陵容这才跟着甄嬛,一块儿坐下了。 也是这时。 另一头,给福贵人看诊的太医,太医院的院判章弥过来了。 他表情肃穆,进屋时,手里还捧着一只匣子。 第97章 三堂会审安陵容 匣子? 约莫就是“物证”了。 安陵容正想着呢,章弥便走上前来,将匣子打开,里头装着的,赫然是那红玉的蜜蜡手串。 唔,自然是眼熟的。 可不就是跟皇上赏赐给安陵容的那一块坯子打磨做成的四条手串很是相似么。 “这是何物?” 皇后仔细端详片刻,仿佛仍是不能肯定。 章弥闻言,拱手解释道:“这是福贵人每日戴在手上的手串,原先,乃是淳贵人赠送的。” “经过微臣查验,这红玉蜜蜡被人动了手脚。不知用了何种手法,在里头镶嵌了不少的麝香!” “而蜜蜡本就颜色深,偶尔也会如琥珀一样,里头似乎能看得见些许别的东西。故而麝香藏匿其中,福贵人不曾察觉。” “有孕之人,每日佩戴这样的东西,时日长了就是会小产的。” 话音一落,皇后立即看向一旁坐着的淳常在,一拍手边上的扶枕,呵斥道:“淳贵人!是你将这东西送给福贵人的!?” 淳贵人愣愣的。 她一双无辜的眸子格外清亮,被呵斥后,片刻才回过神来,急忙起身跪了下来,磕头道:“皇后娘娘,这东西,是臣妾送给福贵人的不假。” “但,这原是柔贵人的东西呀!臣妾拿到手里,不过才刚刚戴了一日,去御花园时,福贵人偶然瞧见了很是喜欢,臣妾便赠予福贵人了。” “臣妾并不知晓里头为什么会有麝香呀!” “更何况,麝香伤身,哪怕是无孕之人时常佩戴,久而久之也会不孕的!臣妾又不傻,怎知什么时候会‘偶遇’福贵人,再将此物送给她呢?” 淳贵人哭哭啼啼。 言下之意就是,她是真的无辜。 这东西,恐怕是安陵容命人做好了送给她,原本是防着她得宠,唯恐她有朝一日怀有龙胎,故此早早做了准备。 不料,这东西偶然到了有孕的福贵人手里。 安陵容本就是为了防着嫔妃有孕命人特制的东西,防淳贵人是防,拿来铲除已经有孕的福贵人的孩子么,自然也是一样。 “岂有此理!” 而此刻,一向明事理的皇后却“轻信”了淳贵人的话,已是目光不善地看向安陵容了,厉声责问道:“柔贵人,你要如何解释?” “谋害龙胎乃是大罪!本宫实在是想不到,你这般糊涂!” 安陵容想笑。 她依稀记起,当初皇后气急败坏,指着甄嬛说是要“剥去她的贵妃服制”时,那般急不可待的模样了。 “皇后娘娘。” 安陵容缓缓侧身,露出自己雪白的手腕,上头赫然也是戴着一串红玉蜜蜡的珠串呢。 乍然瞧着,和先前章弥拿出来的那一串,是一般无二的。 “臣妾也是有孕之人。这东西,自做好以后拿回来,也是每日都戴着的。莫非是臣妾疯魔了不成,自己想要打了自己的龙胎?” 话音才落。 屋外,福贵人已是在宫女的搀扶之下,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盯着安陵容半晌,才反问道:“若不是你每日都戴着,如何能够使得旁人相信,这东西,是没有问题的呢!?” “莞嫔娘娘,您说是不是?” 莞嫔闻言,脸上立即露出惊慌之色,她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安陵容,仿佛也终于是不信任安陵容了似的,将手上戴着的东西,立即就取了下来。 章弥动作很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拿起甄嬛手上取下来的那一串,仔仔细细地就端详了起来。 殿内没人说话。 静悄悄的,仿若一根针落在地上,旁人都能够听得见似的。 章弥端详良久,又从袖中取出一把小小的匕首,割开了其中的一颗珠子。 那浑圆,原本有大拇指甲盖大小的珠子被割开之后,只见那中心似乎的确是镂空的,里头藏着一颗很小很小,黑乎乎的宛如药丸一样的东西。 “果然藏了东西!” 皇后看到这里,脸色已是聚变,指着安陵容语气愈发森然,她道:“柔贵人,枉皇上这样宠爱你,你竟然做出残害皇嗣的事情来!” “来人,将柔贵人拿下,送回延禧宫禁足!伺候她的人,也全部都抓起来,送去慎刑司逐一拷问!” 话音一落,景仁宫内,也不知何时就准备好的一群侍卫一拥而入,作势就要将安陵容给团团围起来。 “谁敢动我?我怀有皇嗣,快满七个月了,正是关键的时候,要是因此孩子没了,你们能担当得起?” 安陵容格外冷静。 她几乎是平静、温和地说完的一句话,却叫人没来由的觉得有那么几分气势。 那些个侍卫们不免面面相觑,迟疑了起来。 安陵容则是站在大殿中央,直视着上首脸色阴郁的皇后,道:“皇后娘娘今日未免太过于急躁武断了一些。” “要发落臣妾,不如再好好审问一番如何?怎能凭借淳贵人与福贵人的三言两语,就给臣妾定罪呢?” “再者。那红玉蜜蜡里头藏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章太医都还不曾说呢。连物证也无,恕臣妾实在不能信服。” “为求公允,还请皇后娘娘派人去请皇上过来吧。” 皇后与安陵容对视片刻。 约莫到这时候,皇后也明白,仅仅靠着声势,是吓唬不了安陵容的,只能叫了剪秋去请皇上。 皇上来得很快。 不仅是他,宫里不少嫔妃都闻讯赶了过来,一看这里又是一出大戏,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模样。 不过。 她们也都看到了安陵容的肚子,一个个的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齐妃惊愕不已,险些没站稳,忙扶着贴身宫女,问道:“柔贵人的肚子怎么一下子这么大了?她,她怀有身孕了?” 宫里又有孩子了! 那她的三阿哥怎么办! “之前可不曾听说。”富察贵人闻言,恨不得剜了安陵容这肚子,说道:“恐怕是一直瞒着呢!” “皇上。” 齐妃一下子急了,去拉扯皇上,一时之间慌不择言,问道:“皇上可要好好查查彤史才是!” “柔贵人这孩子……” 皇上一听福贵人小产,本来就不高兴了,路上又听说似乎与安陵容有关,甚至还牵扯进了有孕的莞嫔,更是烦闷不已。 齐妃这话什么意思? 莫非是觉得,这孩子不是他的? “此事朕早就知道了!” 皇上忍不住呵斥了齐妃一句,怒道:“容儿刚有孕时,遇上时疫,之后又发生许多事,她心中不安,这才不想对外说。” “你瞧瞧你,说话做事,还这样不稳重,这是你该问的吗!?” 偏巧,齐妃前几日刚得了一匹粉色的衣料,她觉得颜色好看,便做了新衣,今日正好穿着。 皇上越看齐妃,越发觉得不顺眼了起来,宫里又没了一个孩子,齐妃却还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模样。 他心中烦躁,又问道:“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了?” 劈头盖脸的两番斥责,羞臊得齐妃低着头,绣鞋的脚尖忍不住在地上不停地剐蹭着,都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了。 …… 安陵容倒是不曾留心背后发生的这些细枝末节。 她还在瞧章太医呢。 只见章太医在割开了那蜜蜡后,细细地拿起里头藏着的小珠子,闻了又闻,脸色变了又变。 终于。 皇上来了,众人起身行礼,安陵容亦是服了服身,皇上亲自扶了她起来,又对她柔声道:“身子重,别站着了。” “有什么事,坐下再说就是。” “……” 不少人欲言又止。 安陵容还有嫌疑在身上呢,皇上这般作为岂不是太偏袒了一些么!? “是。” 安陵容并不理会这些目光,只在沈眉庄用担忧的眼神看她时,对着沈眉庄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片刻,所有人坐定。 上首的皇后简单说了几句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再看着章太医那副样子,也有些坐不住了。 “章太医,到底什么情况?那珠子,你可查验好了?此事关系重大,你可要‘仔细’一些呢。” 皇后刻意在“仔细”两个字上咬得重了一些。 章太医仿佛心头一凛,抬起了头。 第98章 宝娟指证安陵容 “是麝香!” 章太医似乎鼓足了勇气。 “藏在这蜜蜡里的小小丸子,正是麝香。与致使福贵人小产的麝香一样,有孕之人长久佩戴,便会小产!” 他说完以后,稍稍有些泄了力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退到了一旁。 所有人都看向了安陵容。 有震惊,有愤怒,更多的则是极力掩饰的看笑话模样。 “容儿。” 皇上也望了过来。 他的眼神不再温柔,带着几分探究,他哑着嗓子,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吗?” “皇上。” 安陵容泰然自若,语气仍是轻轻柔柔的,解释道:“那东西,臣妾从内务府做好,送回延禧宫后,就不曾动过。” “只看了一眼,就叫杏儿往各宫里送去了,实在是一点儿动手脚的机会都没有。皇上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杏儿。” 杏儿闻言,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言语间自然都是维护安陵容的。 边上,华妃见此情景,忍不住落井下石道:“杏儿是你的陪嫁,自然一心向着你的。想来,你记恨淳贵人已久。” “自然不想她好过,早早送了这‘好东西’给她了。至于莞嫔么?” 华妃说着,唇角的笑意愈发浓了,又道:“你与她虽是好姐妹,可你们恩宠差不多,她要是也有了孩子,说不准会超过你。” “啧,这不就有了对好友‘痛下杀手’的理由了么?” “华妃娘娘分析得还真是头头是道。” 安陵容看向华妃,忍不住“佩服”道:“原来华妃娘娘是这样想的。” “少污蔑本宫!” 华妃脸色一变,恶狠狠地看了安陵容一眼。 “皇上,皇后娘娘。” 这时,沈眉庄站了出来。 她缓缓取下手里的东西,呈送了上去,声音沉稳而又平和,她道:“也请皇上皇后让太医查验一下臣妾手上的手串吧。” 她也不多说,仿佛并不偏袒于任何一个人。 只在章太医割开沈眉庄戴着的那一串珠子,发现里面什么也没有的时候,沈眉庄才道:“瞧,臣妾的手串就是好好的。” “陵容既是要害人,害两个是害,何苦单单撇开臣妾一个人呢?” 言罢,沈眉庄又坐了回去。 她一为安陵容开口,福贵人就看不下去了,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说了起来。 “华妃娘娘先前都说了,莞嫔与柔贵人的恩宠可谓称得上是平分秋色,如何又是惠贵人你能比得上的呢?” “她要害的,自然是与她不睦的淳贵人和莞嫔了。” “就是可怜了我的孩子!那样无辜,却惨遭了柔贵人的毒手!” “柔贵人,你真是好狠的心!” 福贵人说着说着,又朝着安陵容扑了过来,好在有宫人及时将福贵人给拦了下来。 但这大殿之内,还是因为福贵人的哭哭啼啼,而弄得乌烟瘴气。 几番争论不休,眼看着场面就要这样坚持下去了,安陵容忽听身后,又有人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次,跪下的人,是宝娟。 看着宝娟跪下,安陵容的心底里泛起一阵阵的凉意。 到底,还是轮到宝娟了。 “皇上,皇后娘娘,事已至此,奴婢也不能再隐瞒下去了。” 宝娟不停地磕头,只一会儿,她的额头上都是一片一片的殷红了,她道:“那带有麝香的手串,的的确确是小主命人提前做好了的。” “自从那日,小主与莞嫔娘娘几人商议好了贺礼以后,她就从宫外采买了差不多的蜜蜡回来,再命工匠偷偷塞了麝香进去!” “后来又趁着内务府做好手串,小主让杏儿送去各宫的时候,顺便就给调包了!” “这些事,全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奴婢句句属实,绝对不敢撒谎。” 宝娟一开口,杏儿就怒了。 她瞪着跪在自己身侧的宝娟,斥问道:“你亲眼所见!?小主分明就没有做过这些事情,你如何能够看得见!?” “这些事情,就连我这个小主陪嫁都不知道,你会知道!?” 杏儿恨不得能扑上去抓花宝娟的脸! 可惜。 今日所言所行,早就是安陵容交待过的,她现在只能按照着步骤行事,便强自按捺住心里的火气了。 “杏儿。” 宝娟苦口婆心,道:“事已至此,你也不要执迷不悟了。” 她说着,又看向安陵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沉声道:“小主,谋害龙胎乃是大罪!您还是不要执迷不悟了,认了吧!” “奴婢伺候您一场,也实在是不忍心看到您走到眼前的这个境地。” 安陵容默默不语。 须臾,宝娟也不再看她,转身对着皇上、皇后又拜了一拜,道:“皇上,皇后娘娘。” “当初,小主弄回来了许多那带了麝香的珠子。奴婢看见,她藏在了梳妆台左侧的第三个抽屉里的暗格中,也不知是不是要留着以后继续拿来送人的。” “想来时日不久,那些东西,应该还在里头。皇上与皇后娘娘,派人去搜查一番也就知道了。” 梳妆台左侧的第三个抽屉的暗格? 安陵容略一挑眉,回头去看宝娟,悠悠道:“原来你平日里,都在留心这些事情呀……” 她果然没看错。 她故意露给宝娟看的“秘密”,宝娟真的看见了,现下还拿来诬陷她呢。 不愧是她的宝娟。 不愧是,自己从前身边最好的一把刀。 可惜。 这把刀的主人,从来都不是自己,而现在,这一把刀要挥刀砍向的人,是她无疑了。 最后,安陵容颇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宝娟,是最后一眼了,她才缓缓道:“臣妾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请皇上,派人去查吧。臣妾问心无愧,自然是不怕人去查的。” 安陵容认真地看向皇上。 她只字不提皇后,自然是不信的。 皇上眼神深邃,在安陵容、宝娟二人脸上逡巡片刻,到底还是对苏培盛道:“去吧,查一查延禧宫。” “是。” 苏培盛很快带着人走了,皇后想要开口,偏偏遇上皇上回头看的目光,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苏培盛来回,不过一刻钟。 景仁宫与延禧宫本就挨得很近,这一刻钟的时间里,景仁宫中几乎没什么人说话,安静异常。 只安陵容仿佛漫不经心似的,去看一眼早就退到了远处的章太医,问道:“章太医可看清楚了?” “藏在莞姐姐戴的那一串珠子里的东西,真的是麝香么?” 章太医早就一口咬定了,现在又怎么会反口呢? 哪怕是面色不好,仍是咬牙道:“微臣从医多年,如今更是太医院的院判,怎会认错!?” “哦。” 安陵容心中冷笑,也不再说话了。 “苏培盛回来了!” 人群里,也不知是谁先这么说了一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死死地盯着,等待着这最后宣判安陵容命运的一刻了。 安陵容也看了过去。 没来由的,哪怕她在今日之前早已是胸有成竹,这会儿也紧张了三分呢。 真要说起来。 这回,是她重活一世以后,最大的一场豪赌了呢。 第99章 一唱一和,稳定局势 苏培盛回来了。 不仅仅是他。 身后,还跟着温实初,以及太医院的另外两名太医,而带着他们来的,正是安陵容身边伺候的水苏。 “皇上。” 苏培盛手里空空如也,脸上也是露出个苦笑来,说道:“奴才无能。延禧宫里,什么有问题的地方都没找到。” “至于那所谓的暗格,倒是有。咳……” 他咳了咳,有些歉然地看了一眼安陵容,说道:“里头装着五百两银票呢。想来,是柔贵人的体己了,倒是不多。” 闻言。 安陵容脸上的表情,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没崩住。 她是挺穷的。 哪怕皇上赏赐多,那些御赐之物也很难换成银子呀,她逢年过节还要打赏人呢,能存下来这么些,已经不错了。 苏培盛刚刚那一句“倒是不多”,倒是有意在顾全她的颜面了。 “臣妾惭愧。” 安陵容只能半是委屈,半是尴尬地露出这么一句来。 她好整以暇,继续坐着,略略垂眸去看仍跪在地上,脸上从震惊到慌乱,又慢慢平复下来的宝娟。 “定是被小主转移了。” 宝娟去看苏培盛,问道:“苏公公可细细搜查了么?小主一向细致,殿内恐怕有着不少能藏匿东西的地方……” “哦?” 安陵容看着她,追问道:“那除了我那柜子里的暗格,还有什么地方?宝娟,你若知晓,不如告诉苏公公一声。” “也免得到时候有什么疏漏呢。” 宝娟呼吸一凝,她还不曾来得及说话,杏儿已是瞪着她,怒道:“小主藏私房钱的地方,连我都是不晓得的。” “要论亲近,平日里也是我伺候小主比较多,你是怎么发现这些事情的?” “可见是心思早就不干净了,盯着这些有的没的呢!你说的那些所谓藏了麝香在里头的蜜蜡珠子,该不会就是你放进去嫁祸小主的吧!?” 杏儿说得极快,转眼又去看苏培盛,问道:“苏公公,你可曾查验过宝娟住的那间屋子了!?里头有没有?” “这……” 苏培盛顿了顿。 他哪知道宝娟住哪间屋子呀! “宫人们住的后罩房,小夏子还在盘查。” 他只得对着皇上拱了拱手,道:“一旦有消息了,小夏子会立即回来回禀的。” “嗯。” 皇上颔首,脸色略微好看了些,大约是因为确定安陵容是无辜的,心中宽慰了不少。 而这时。 温实初略略躬身,对着皇上拜了拜,恭敬道:“皇上。莞嫔娘娘与柔贵人有喜以后,一直都是微臣在为他们安胎的。” “既然章太医说,莞嫔娘娘随身所佩戴的蜜蜡珠串里藏了麝香,那么只要细观娘娘脉象,也能看出端倪来。” “可是偏偏……” 说到这里,温实初打量了章太医几眼,眼中满满的都是疑惑,问道:“微臣昨日还给莞嫔娘娘请过平安脉,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胎像极好。” “不知,这所谓麝香在何处?章太医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 “你!” 章太医也不知道是被温实初这一番话,弄得像是质疑他医术不精,还是谎言被戳破,顿时老脸一红。 他转身,对着皇上拱手,朗声道:“微臣从医数十载,虽说擅长的不是婴妇之科,但也能看得出来,莞嫔娘娘脉象稍微有些虚浮无力。” “想来最近是偶尔会有些胎动不安的症状的!初初被麝香所害的孕妇,不就是会有如此情况么?” “初初被麝香所害?” 安陵容觉得好笑,看着还在强自硬撑的章太医,就问道:“那些珠串,我可都是近两个月前送出去的。” “怎么福贵人都因为那珠串小产了,莞姐姐却只是稍微有些症状呢?” 章太医一听,想也不想回答道:“许是莞嫔娘娘并未每日佩戴的缘故!” “……” 这回,尴尬开口的是崔槿汐,她还稍微迟疑了一下,看了看甄嬛,才缓缓道:“但是章太医……” “我家娘娘,是每日都戴着的呀!说是与安小主关系好,她送的东西,也是一番心意,该戴着的。” 崔槿汐的尴尬,露得恰到好处,章太医一下子噎得更是厉害了,眼珠子都凸了三分。 皇上这时候,大约也是看着这你一言我一语的觉得有些烦了,直接挥挥手,示意温实初说道:“争论这些也是无用。” “你去看看。刚刚章弥从嬛嬛戴的那串珠子里取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麝香!不就可以了吗!” “是。” 温实初当即领命。 与他一起前行的,还有太医院的另外几位太医。 只听温实初道:“为求公允,还是请诸位太医与微臣一道查验吧。免得到时候微臣一人之言,不那么令人信服。” 说着,温实初看一眼章弥,从脸上血色渐渐褪去的章弥手里,将那一颗小小的丸子,给拿走了。 不过片刻。 三位太医轮番查验,又交流了一番后,一致认定了这一颗小丸子,并非是麝香,而是一种用好些香料调配而成的一种香丸。 “民间有用香丸做肚脐丸的,大多有着排毒祛湿之效。这种香丸,似乎是调理内息的丸子……” 温实初也不太确定。 毕竟这丸子小小一颗,仅仅凭借味道,实在是很难做出精确的判断,除非多拿到手一些,再用水化开,细细查验才能知道。 这时。 安陵容与甄嬛对视一眼,甄嬛终于露出个笑容来,再不似先前那种惶恐不安,生怕孩子被人害了的模样。 她露出个笑容来,解释道:“是我前些日子睡得不好,也吃不下饭。陵容帮我拟了几个药膳的方子,我却嫌那药膳味道不好,吃着一股药味。” “陵容苦心孤诣,这才说帮我制了香丸戴在手上,便不用受吃药之苦了,也是陵容有心了。” !? 皇后几人听到这里,脸色皆是剧变。 安陵容私底下悄悄打量,将一切收入眼底,心中不免思忖着,这些人一定在想,这种事情,甄嬛为何不早早说了? 非要装得一副害怕的样子,难不成竟都是故意的!? 几乎是要吐血的模样。 “原来如此。” 皇上闻言,脸上有几分惊喜之色,看向安陵容,赞许道:“朕还不晓得,容儿是这样的蕙质兰心。” 安陵容含笑,也乐得在这种时候一唱一和,便道:“哪里的话。要真是蕙质兰心,莞姐姐也不会吃不下臣妾拟的药膳方子,嫌弃味道不好了。” “说来也真是巧了。那福贵人所戴的珠串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偷藏了麝香进去。还连带着引出莞姐姐这件事来……” 巧? 真是巧合么? 皇上笑容一收,再看章太医的时候,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 “皇上!” 章太医反应极快,当即跪了下来,不停地磕着头,说道:“微臣,微臣一时疏忽。实在是那香丸的味道,与麝香有几分相似!” “再加上令福贵人小产的香丸的的确确就是麝香!微臣一时不查,这才判断错了,冤枉了柔贵人。” 章太医说着,又转头朝着安陵容跪拜道:“微臣有错,还请柔贵人原谅。” 安陵容并不理睬章太医,她才不傻乎乎的任由着旁人就这么将一顶高帽子戴在她的头上呢。 “皇上。” 她只是去看皇上,认真道:“臣妾相信。皇上一向果断英明,绝不会使得一人含冤,也不会使那些包藏祸心的人,继续害人的。” 唔。 皇上反倒是对这种高帽子十分受用。 约莫他一向也是认为自己英明神武的,略坐正了些,就示意温实初,再进行查验。 这回,温实初查验的是福贵人那里的情况。 “启禀皇上,福贵人的确是因为麝香小产的,而福贵人手上戴着的手串里藏着的香丸,的确是麝香。这件事上,章太医还是没有判断错的。” 他十分公正。 皇上听完颔首,便问道:“那么,方才是谁说,藏有麝香的珠串,是容儿送往各宫里的?还说是亲眼所见?” “回皇上的话,是宝娟!” 杏儿第一个抢答。 回答完,还不忘继续恶狠狠地瞪一眼宝娟,转而又成了个邀功的小孩子模样,高兴地去看安陵容。 这下,所有人看的,都是宝娟了。 第100章 太后插手,牵连华妃 宝娟脸色铁青。 她仍跪着,眼神已经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变化为现在的惶恐不安了,连带着身子也发起抖来。 无意间,安陵容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看错了。 宝娟好像看了一眼皇后。 只一闪而逝的一瞬,很快,宝娟就再次不停磕头,嘴里颠三倒四都是在说,她是真的看到听到了。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就真的一点都不知道了! “言语如此反复,可见不尽不实!” 皇上早已对宝娟失去耐心,只听了几句,便招呼苏培盛将宝娟打发去慎刑司,让那儿的嬷嬷拷问了。 同时…… 小夏子回来了。 这次,来人不再是两手空空,而是手里拿着一只小匣子,一打开,里头赫然装着的是与安陵容送出去的那些珠串上,模样差不多的珠子。 “是在宝娟住的屋子里发现的,藏在衣柜的最底下呢,可见也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的东西。” 小夏子一说完,呈送给皇上看了一眼,皇上旋即露出极端厌恶的神色来,丢了一个眼神给苏培盛。 苏培盛立即会意,叫了温实初和另外两位太医过来查看,独独将章太医一个人,晾在原地。 “与害福贵人小产的,是同样的东西。” 温实初三人言之凿凿。 皇上一气之下,将匣子掷在地上。 盒子四分五裂开,并不十分圆润的珠子也在地上滚落得到处都是。 嫔妃们惶恐地看着地上,恨不得用脚赶紧将珠子踢开,偏偏皇上在场,又得稍微顾及一下仪容,姿态格外滑稽。 “这个贱婢!” 皇后怒不可遏,又是一拍手边上的扶手,怒道:“如此颠倒是非黑白,险些令本宫误会了柔贵人!” 啧。 安陵容心中轻笑。 皇后已是挤出一个和蔼的笑,看向了她,解释道:“本宫也是着急福贵人的龙胎,这才急躁了一些。” “这样么?” 安陵容似笑非笑,看一眼皇后,又去看淳贵人,身子稍微坐正了一些,看似呢喃,又看似感慨地道:“还好。” “莞姐姐在这儿护着我,我也不是个能吃哑巴亏的。先前皇后娘娘的模样,可把臣妾吓着了呢。” 甄嬛闻言颔首,看向皇后,郑重道:“皇后娘娘心急福贵人孩子没了这事儿,固然情有可原,但柔贵人也是有孕在身之人呢,也是不可疏忽大意的。” 话是这么说。 但,嫔妃反过来“教育”皇后,本就令得皇后颜面无光了,更何况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在里头。 “福贵人的孩子你着急,柔贵人的孩子你就不在意了?如此区别对待,到底是什么居心呢?” 果然。 皇上心里也清楚这一点,转头去看皇后的时候,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 “皇上……” 皇后刚要开口,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说道:“太后娘娘到——” 太后? 安陵容心中吃了一惊。 这位老太太,平日里可很少从慈宁宫里出来呢,今日这是…… 她不动声色回头去看一眼皇后。 只见皇后脸色紧绷,眼里也有诧异之色,显然并不知道太后会来,但,不管太后来是为了什么,皇后心情固然不会太好,可仿佛也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须臾。 竹息姑姑扶着太后入内,皇后起身将位置让给了太后,太后看也不看皇后,只看向安陵容与甄嬛。 “莞嫔与柔贵人没事吧?” 太后最在意的当然是皇嗣。 “臣妾无事。” 安陵容与甄嬛恭敬回答,太后又才缓缓道:“哀家在慈宁宫里,都听见外头乱糟糟的出了事情。” “皇后!你也真是太不中用了一些,将后宫管成这个样子!还有你,章弥!如今竟然也昏聩至此!连麝香都分辨不出来了么!?” 章太医骤然被提及,又是磕头如捣蒜,不停求饶着。 太后也懒得看他,只挥挥手,打发道:“哀家念你在宫中伺候多年的份上,也不想太过于为难你。” “你即刻收拾收拾,出宫去吧!竹息,你也亲自去慎刑司盯着,瞧瞧那头到底审问出什么东西来了!” “是。”竹息板着脸应了,很快领着人,带着章太医一同离开了。 殿内又安静了下来。 “太后。” 沈眉庄本来是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原本今日之事就不用她出面,坐着看戏,偶尔有机会再帮忙开口说几句就好了。 这会儿,她缓缓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手轻轻地搭上太后的后背抚了抚,柔声道:“您身子不好,就不要生这么大的气了。” “莞嫔与柔贵人无辜受牵连的事儿,想来待会儿问过宝娟,应该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沈眉庄自然是想提及两位被波及的有龙胎的嫔妃,借此来叫太后严惩那幕后之人的。 哪怕牵扯不出皇后,将淳贵人拉下水也是好的。 太后闻言,转头拉过沈眉庄的手,轻轻在沈眉庄的手背上拍了拍,叹道:“好孩子,还是你孝顺。” 沈眉庄还待开口,太后那儿却是一转头,忽然看向了华妃。 !? 华妃被太后突如其来的眼神看得吓了一跳。 太后当年,雷厉风行,诛杀乱臣贼子的事情,宫里不少嫔妃都是记得的,没人会觉得,这位病恹恹时常在慈宁宫礼佛的太后是好糊弄的。 “华妃。” 华妃心头一凛。 “哀家记得。莞嫔、柔贵人她们刚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你在协理皇后料理后宫诸事的,是不是?” “是。” 华妃头皮一阵阵麻,拼命思忖这话的意思,但又找不到头绪。 “哀家若是记得不错,那时候掌管内务府的,还是你的远亲黄规全吧?这么说——伺候莞嫔和柔贵人的人,都是黄规全挑过去的?” 华妃大惊失色。 这下子她知道太后想要说什么了。 宝娟胡言乱语,显然是受人指使的,以宝娟一个奴婢的能力,自然也弄不来那些有问题的蜜蜡! 那么,宝娟最有可能是谁的人呢? 自然是当初手握六宫大权的华妃了! 打从一开始,嫔妃们选秀入宫的时候,说不定华妃就借着协理六宫的权力,在各宫安插自己的眼线了呢! “太后!” 华妃立时站了起来,朝着太后深深一服身,朗声道:“宝娟与臣妾毫无关系!” “是吗?” 太后似笑非笑,仿佛并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又喃喃问道:“可哀家记得,你与柔贵人关系可并不好。” “今日之事若是成了,岂非你一箭三雕?能除去福贵人的孩子,又使得柔贵人被陷害,还能叫莞嫔被麝香所害,胎像不稳。” 这话,乍然听着十分合理。 安陵容端坐在太师椅上,都不免侧了侧身子。 但她知道。 太后的话,其实都只是为了护住皇后罢了。 只是在场的其余人可就并不会如安陵容这般想了,哪怕睿智如甄嬛,这会儿也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了华妃。 第101章 互相推诿责任 华妃? 倒的确是个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心机手段和本事,都吻合。 “皇上……” 华妃心知不妙,声音颤抖着,眼神慌乱,但还是勉力镇定着,解释道:“是。臣妾不喜欢柔贵人。” “她内里要强,却偏偏装得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臣妾看着实在是讨厌。可臣妾与她有过那么多的龃龉,要害她早就害了,何苦等到今天?” …… 当着本人的面儿这样说她的坏话,真的好么? 饶是安陵容知道,今日之事与华妃多半无关,还是忍不住撇嘴。 “华妃娘娘这话说的。” 安陵容讥诮一笑,并不介意抓住这个对华妃落井下石的机会,淡淡道:“您想找臣妾麻烦,那也要臣妾有错给您拿捏才是。” “可若是臣妾一直都小心谨慎,您又该如何拿捏呢?” 华妃不说话了。 可不就是这样么! 安陵容一点把柄都不给她,她才没找到机会的! 到底,华妃一咬牙,撂下一句道:“那时说是本宫协理六宫能说话做事,可万事还不得是要问过皇后的意思么?” 是协理,不是主管! 但,华妃话是如此,谁都知道她那样强悍,皇后恐怕也是很难干预的。 果然。 皇后那儿察言观色太后半晌,约莫也是意识到了今日太后来这儿的意图了,怅然叹了口气,缓缓道:“华妃这话,倒也不错。” “不过……” 皇后微微一顿,扫了一眼甄嬛,又道:“说来莞嫔刚入宫的时候,臣妾原本是想安排她住承乾宫的呢。” “住处原都拟好了,谁知拿给华妃妹妹一看,华妃妹妹觉得不好,这才给莞嫔挪去了碎玉轩的。” “……” 嘶。 不少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纷纷看看皇后,又去看华妃。 承乾宫,那可是好地方呢,素来只住宠妃的,先帝爷的佟佳皇后便是住在那儿的,佟佳氏死后到如今,都空置几十年了! 没有嫔妃不想住去那儿,不过是不够得宠,皇上不允罢了! 皇后竟想给莞嫔安排那样的住处么? 安陵容也不动声色看向皇后,只见皇后叹得真切。 要不是安陵容实在是了解皇后,知道皇后这是故意拟了承乾宫,又特意送给华妃看,要华妃不满出手,将华妃当做是一颗棋子,还真信了。 她不信,皇上却好似信了皇后表露出来的贤惠,转头看皇后,神色稍微柔和,问道:“还有此事?朕未曾听你提过。” 皇后闻言,微微端庄一笑,解释道:“华妃妹妹既是决定了,臣妾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 “事后要是跟皇上说,倒像是嚼舌根似的,只能先委屈莞嫔妹妹了。说起来,那时臣妾还特意让剪秋带人移植了好些桂花过去呢,也叫碎玉轩热闹些。” 皇上闻言颔首,似乎也是依稀记得,从前碎玉轩是没有桂花的。 甄嬛察言观色,这会儿也不得不虚与委蛇,对皇后道:“现下那些桂花年年都开呢,秋日里香味芬芳馥郁,臣妾还会采摘桂花做桂花糕、桂花酒。” “皇后娘娘真是有心了,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你喜欢就好。”皇后也跟着“一唱一和”了起来,弄得一旁的华妃愈发显得里外不是人了。 自然么。 华妃一向不屑在这种事上争辩,不过哪怕她是巧舌如簧,也很难把阴冷偏远碎玉轩编得比富丽堂皇、离养心殿又近的承乾宫还要好的。 “六宫之中琐碎之事繁多,本宫又岂是每一件事都能事无巨细亲自管理的!更何况,黄规全早已被处置,本宫与那什么宝娟也不曾有过来往!” 华妃几乎是恶狠狠的。 她瞪向安陵容,视线又从皇后的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太后那张冷冷的脸上,不再吭声了。 她也实在是没法子说,太后冤枉她! 听华妃这么说,脑仁早已是一阵阵抽痛的皇上面色不佳地看一眼华妃,淡淡道:“待会儿审问完宝娟,也就该知道个大概了。” “现在又没人说一定是你做的,你急什么!” “……” 没过多久,竹息姑姑与剪秋一块儿回来了。 她们手里拿着一张供词,上头血淋淋的有着个手印,仿佛是宝娟的供词。 竹息将供词呈送给太后,不一会儿,竹息又朗声道:“宝娟招认了,那些东西,的确都是她搜罗来害人的。” “原因么,是她看不惯柔贵人自入宫后,重用杏儿和菊青还有水苏,又处置了她的好友宝鹊,这才想要报复柔贵人的。” 宝娟心中不满。 杏儿是陪嫁那也就罢了,她本是内务府指派给安陵容的宫女,正经来说,她才该是贴身服侍的那个。 然而,她却连甄嬛送给安陵容的菊青也比不上,她不甘心,后来想着安陵容碍于甄嬛面子,少不得也要给菊青几分颜面,倒也忍了。 偏偏还有个水苏。 “……” 安陵容听完,忍不住沉默。 咳。 真是似曾相识的理由呢。 她记得,上回她处置宝鹊的时候,宝鹊也是差不多的一番言论吧? 难不成都是皇后提前为她们编织好的? “仿佛有些耳熟呢。” 安陵容呢喃一声,又像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呢喃道:“就是不晓得,她哪儿来的那么多的银子买的蜜蜡?” 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谁都知道,宝娟言语,不过托词。 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景仁宫这头也不会再有什么太大的进展,天色也渐渐晚了,太后觉得疲乏先回去,沈眉庄陪伴着一起离开。 “都散了吧。” 皇上也挥挥手,径自起身。 走到安陵容与甄嬛身边时,他顿了顿脚步,看向二人,叮嘱道:“好生照顾自己。朕还有些事,先回去养心殿了。” “是。” 安陵容应了,目送皇上远去。 皇上一走,起身见过礼的嫔妃们纷纷望一眼皇后,再喊了声“告退”也就离开了,甄嬛陪着安陵容回了延禧宫,二人便让预备好菜色,预备着多吃些。 “真是一出好戏。” 甄嬛唇角微凉,看着窗外夕阳西下,那儿是火红色的一片天空,染得是那样绚烂,仿佛能温暖人心似的。 可惜。 经此一事,人心凉薄这回事,甄嬛也算是看得个明白了。 “是啊。” 安陵容也格外感慨,她顺着甄嬛的目光看了看那夕阳,又问道:“关于淳贵人,莞姐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其实,甄嬛的那手串,自然是被人动了手脚的,原先戴在手上的,是和福贵人一般无二,藏了麝香在里头的。 不过是安陵容早早预料到了,想起从前被祺嫔戴在脖子上的那一大串红玉香珠罢了,那也是藏了麝香的好东西呢。 皇后,惯是会这些的。 就是甄嬛没能当场逮住换掉她手串的淳贵人。 只晓得是某一次淳贵人来找她玩以后,那手串就被调包了,她分明也是叫崔槿汐留心看着的,却还是被钻空子了。 想来今日章太医那儿也是早就得了吩咐,要揭穿甄嬛手串里藏着的东西,他是一早被告知,里面是麝香的。 谁知拿出来一看,根本就不是,章太医当时犹豫了很久,安陵容看在眼里,就发现他最后心一横,还是说那是麝香了。 可惜,也不晓得章太医从前是不是帮过太后,这次事发,太后竟保住了章太医,只是将他赶出宫去。 “淳儿……” 甄嬛叹了口气。 她想了想,道:“既然知道了她的底细,也晓得她在我身边是不怀好意,我会找个机会让她搬出去的。” “我与她的情分,今日之后,自然是到头了的。她以后若安分守己,我便懒得理会。她要再害我们,我必不会放过!” 看着甄嬛认真的模样,安陵容颔首,但她还是拉住了甄嬛的手,斩钉截铁道:“莞姐姐,有句话。” “对敌人仁慈,那就是对自己残忍呢。” 甄嬛一怔,微微睁了睁眼,旋即颔首。 第102章 送别宝娟 暮夜沉沉。 延禧宫外,依稀有寒鸦声传了进来。 在景仁宫折腾一整日,安陵容本该十分疲惫的,却罕见的没什么睡意,斜斜地倚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窗外的星河,有些发呆。 不多时,外头杏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宵夜,脸色复杂。 “宝娟只剩一口气了。” 安陵容一怔。 她手里拿着的筐子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给孩子做了一半的鞋袜散了出去,落到了筐子外面。 从傍晚起的不安,在这一刻落到了实处。 她早就在想了,进了慎刑司的宝娟,势必是走不出来的了。 “她还在慎刑司?” 安陵容问着,忽然起身。 “是。” 杏儿颔首应了。 “去见见她吧。” 安陵容自顾自跻了鞋子往外走,杏儿吓了一跳,本来只是顺嘴提一句的,谁知安陵容反应这么大。 “小主,都这么晚了,那儿可是慎刑司呢,审问犯事宫人的地方,十分腌臜……” 杏儿不大乐意看安陵容去那里。 “……” 安陵容却没回答,只是隐隐叹了口气。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以前。 她不受宠时,是宝娟一次次哄她,说英雄不问出处,从来都是对她不离不弃的,冬日里主仆俩一起做刺绣拿出去贩卖换了银子买炭火,让寒冷的冬天不再那么难熬。 虽然安陵容知道,宝娟这样跟着她,并非完全是忠心于她。 但…… 都到今天了呢。 安陵容踏着月色,她想,怎么都是该去送送宝娟的。 两辈子的情分,道个别吧。 慎刑司里。 安陵容突然到来,令那儿的精奇嬷嬷吓了一跳,赶忙过来赔笑招呼道:“柔贵人怎么来了?” “这儿脏兮兮的,您小心。” 安陵容扫一眼那精奇嬷嬷,令杏儿塞了一包银子给她,又淡淡道:“我来见宝娟的,她在哪里。” “这……” 一听宝娟的名字,精奇嬷嬷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这一包银子实在是沉甸甸的,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掂量一二,到底是心一横,道:“她快不行了。” “小主跟奴婢过来吧,许是还能说上几句话的。” “嗯。” 安陵容也不废话,扶着杏儿的手,穿过慎刑司深处一间一间低矮的牢房,来到了关押宝娟的地方。 杂乱的稻草堆上,宝娟歪歪地坐在上头,靠在墙上,头发披散在脸上,整个人身上满满的都是鲜血。 只靠近些许,都能闻得到腥味,透过高高的窗户里照进来的月光,安陵容还能够瞧得见宝娟被鞭子打得翻开的血肉。 实在是一片模糊了。 “宝娟。” 她唤了一声。 先前还靠在那儿仿佛了无生气的人,忽然身子一震,朝着安陵容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身上很脏。 但,那对眸子,还是乌黑带着些许亮光的,仿佛是没有想到,安陵容会来送别她最后一面。 “杏儿。” 安陵容缓缓放开杏儿的手,柔声道:“我有些话想要对宝娟说,你先去外头守着吧。” 杏儿不太放心,但安陵容眼神坚决,杏儿也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在比较近的地方站着,捂着耳朵。 安陵容被杏儿逗得微微扬唇,而这时候,伴随着人缓慢拖动铁链的细碎声音,宝娟已经来到安陵容的面前了。 宝娟还是有些警惕的。 仿佛,是在想,安陵容会问她什么。 谁知。 宝娟都想好了,要是安陵容问她,指使她的人到底是谁,她一定不能回答的时候,安陵容却是拾起地上的残羹冷炙,想要喂她喝水。 “你家里还有人吗?” 安陵容拿起勺子,盛了一口并不怎么干净的水,送到了宝娟的面前。 宝娟怔住了。 她愣愣的,看着安陵容,又看了看那水,显然是没有想明白,安陵容问的为什么会是这样的问题。 “你若是担心你不在了,没人照顾你的家里人,你可以告诉我,我会派人送一些银子给他们的。” 安陵容耐着性子,等待着宝娟喝水与回答,又缓缓道:“不过……你都不在了,皇后应该也很难会照拂他们了吧?” 宝娟又是一怔。 旋即,一阵阵刺骨的冰凉,爬上了她的背脊。 小主什么都知道! 皇后,皇后! 自己这一枚棋子无用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得住秘密,那她的家人…… “小主,小主!” 宝娟想说话,她的一双手死死地抓住面前的牢笼,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告诉安陵容。 但,她的动作太大了。 慎刑司的精奇嬷嬷一下子被惊动了,赶忙小跑过来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对着宝娟斥责道:“好好的闹什么!” “小心伤着柔贵人了,皇上株你九族!” 一语惊醒。 宝娟哽咽着,哽咽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主,小主……” 她看着安陵容,嚎啕大哭。 宝娟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渐渐的似乎是没力气了,抽噎声渐渐小了,倒在了一旁的稻草堆上。 高高的窗户上,洒下的一束月光正好照在宝娟的脸上。 她哭过,脸上的血污倒是少了许多,又恢复了往日里的干净漂亮了,她眼睛闭着,好像睡着了。 就是,不那么安详。 精奇嬷嬷凑近了过去,探了探宝娟的鼻息,身子一缩,走到安陵容的身边,低声禀报道:“小主,宝娟已经死了。” “嗯。” 安陵容缓缓起身。 她蹲得久了,一双腿都有些麻,她看着地上的残羹冷炙,那是宝娟的最后一餐了,可惜她刚刚想喂宝娟喝口水的,宝娟都不曾有机会喝下去。 宝娟以前还喂她喝过很多水呢。 想到这里,安陵容扶住了杏儿,不再去看刚刚那个提醒宝娟,会“株九族”的精奇嬷嬷了,二人再踏着月色,离开慎刑司。 月色皎洁。 安陵容看着这月,一滴无声的泪珠从眼角滑落,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杏儿看得吓了一跳,不太明白。 小主其实好像,对宝娟的态度,格外复杂呢。 “小主?” 杏儿有些不安地拉了拉安陵容,想问,又有些不敢问,怕触及了安陵容心里的痛。 “没事。” 安陵容并未去擦拭眼角的泪珠,只是反手握住了杏儿的手,掌心有暖暖的温度传来,令她稍微觉得舒服了一些。 “走吧,我们回延禧宫。” 她说着,带着杏儿回去了。 当晚,安陵容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回到了从前,她背叛了甄嬛,依靠皇后,却被后宫众人唾弃。 陪在身边的,唯有一个宝娟而已。 这梦十分可怕,但可怕之余,宝娟却是她这个可怕的梦里,唯一能够带给她少许温暖的人。 梦醒来时,外头刚好天亮。 阳光温暖和煦,一张满是笑容的脸在这个时候闯入安陵容的视野。 杏儿手里端着洗漱的水,笑着快步进来,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问道:“小主醒啦?奴婢服侍您洗漱吧!” “今早想用什么?奴婢吩咐厨房做了蛋羹、烤了红薯,还有燕窝牛乳呢。” 杏儿叽叽喳喳,喋喋不休说了起来,吵吵闹闹的。 看着杏儿,安陵容笑了。 她以前只觉得宝娟静静的很好,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自然是十分干练的。 现在杏儿这样…… “随你。” 安陵容脑袋疼了疼,恨不得用手指去戳杏儿的额头,笑骂道:“才睡醒还迷糊着呢。被你这么一吵闹,就不困了呢。” “不困正好呀。” 杏儿没大没小,拉拔着安陵容起来,指着外头晴好的阳光,又嚷嚷道:“用了早膳,奴婢正好陪着小主出去走走呢。” “小主整日的不爱动,以后小阿哥都要成个懒汉了呢。这时节,御花园的芍药开得很好呢,还有月季,要是在圆明园就好了,那儿的荷花也……” 真是闹腾。 安陵容听得哑然失笑,只好随杏儿去了。 第103章 偶遇曹贵人 夏日的御花园里,百花争艳。 安陵容走到花圃旁,伸手轻轻抚上一朵开得正娇艳的芍药花,唇角不免泛起些许笑意。 “还是这样灿烂呢。” 她呢喃了一句。 恰巧,假山石的后头,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又有些宠溺,喊道:“温宜,慢些,小心!” 话音才落。 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玉雪可爱的小姑娘歪歪扭扭地从假山后头小跑了出来,因为跑得急,又不稳当,到了安陵容面前,险些摔着了。 “温宜。” 安陵容忙弯腰去扶。 她的肚子本来就大了,一动作,杏儿也忙不迭凑过来扶她。 “谢……” 温宜险些栽跟头,被人扶了起来,看一眼安陵容,怯生生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而这时,曹贵人终于追到了温宜跟前来,忙将温宜塞到了她身后的乳母怀里。 “柔贵人。” 曹贵人行了一个平礼,仿佛又记起刚刚是安陵容扶住的温宜,露出个笑容来,说道:“多谢了。” “无妨。” 安陵容并不在意,只看着可爱的温宜,柔声道:“孩子么,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我也快为人母了,感触自然也深一些。” 原本,曹贵人看见安陵容还是紧绷着的一张脸,在提及孩子以后,就变得柔和了许多,格外感同身受。 “谁说不是呢!要是温宜哪里不好,我恨不得替她受了,偏偏这孩子从小又是个七灾八难的,真真是……” 说到这里,曹贵人深深一叹。 近来,她的日子愈发不好过了呢,华妃失宠的迹象越来越明显。 眼看着宫里好几个嫔妃有喜的,再加上一个娇憨可爱的淳贵人也十分得皇上喜欢,皇上更是没工夫去管华妃了。 华妃几番急吼吼叫曹贵人过去都没个好脸色,仿佛又想要将主意打到温宜身上了! 曹贵人哪里肯呢! 安陵容打量着曹贵人,看她神色间带着忧虑,又想起昨天华妃被“牵连”的事情,心里已经有数了。 她记得的。 甄嬛与她提过,曹贵人对于跟着华妃,与她同流合污这件事上已经颇有微词,奈何曹贵人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附华妃。 “谢谢。” 安陵容忽然说了一句。 曹贵人一怔,看着安陵容,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那个被浙江巡抚拿着上京城来的妇人的事情,多谢曹贵人了。” 安陵容的笑容愈发真切了,又道:“那么重要一个人,若非曹姐姐你放了水,又岂会这么容易让我截下来呢?” “多亏了你,我才能带着她,去皇上面前当面对质呢。不然那一关,恐怕是不会这么好过的。” 一听安陵容提到这个,曹贵人霎时间收敛了神色,示意身边跟着的乳母先退到了一边去,拉着安陵容,先到了一旁的凉亭中,又命人守在四处。 “柔贵人你既是已经看出来,那我也不瞒着你了。恕我直言,那次我也不过是觉得,就算有那个妇人,华妃想要对付你,恐怕也是不成的。” “不如帮帮你,兴许你以后还能顾念这事儿的情分,照拂照拂我们母女呢。” 曹贵人支吾一下,看着安陵容,想了想,又道:“还有那次!在圆明园时,淳贵人其实是撞见华妃收受贿赂,才有的那样的无妄之灾。” “她竟然,连淳贵人都敢直接下手杀害!我看着,实在是心惊胆战。还好你路过,救了淳贵人,不然我都不敢想会怎么样……” 曹贵人抚着心口。 她苦口婆心说着说着,眼角不自觉流露出泪水来,拿了帕子擦拭掉,满脸皆是哀伤的神色。 安陵容微微动容。 自然,三分真切,七分都是陪着曹贵人做戏的,她道:“曹姐姐。你帮了我,我自然是记得的。” “不瞒你说。年羹尧跋扈,皇上心里早已不喜了,不过是战事未平,一时还要用他罢了。而等到年羹尧失去价值之时,便也是华妃失势之时了。” “姐姐若是还想在宫里屹立不倒,为你的温宜公主挣一个好前程,也该要提前谋划了,变得那一日来临,手忙脚乱受她牵连,是不是?” 曹贵人面色一凛。 她正色看着安陵容,忽然拉住安陵容的手,无比郑重道:“还请柔贵人指点!” 御花园里。 安陵容坐在凉亭里,手里拿着团扇,看着远处姹紫嫣红的花儿,偶尔一阵风过,风中带着花香味,沁人心脾。 曹贵人抱着温宜,在怀里逗弄,可爱的小姑娘咯咯笑着,逗得安陵容时不时也去看看她。 “温宜小的时候很乖,不哭也不闹呢。我听齐妃娘娘说,三阿哥小的时候就吵闹得很,每每拉在裤兜里了,都嚎啕大哭,可把她烦死了。” 曹贵人说起了一些趣事,唇角的笑容也愈发温柔了,安陵容被吸引过来,听得亦是津津有味的。 只听曹贵人又道:“不过,那都是齐妃娘娘说说而已呢。我刚入王府那阵,瞧着齐妃娘娘照顾三阿哥不知道多体贴。” 想起齐妃那张傻乎乎的脸,安陵容笑了笑。 也是。 看起来就像是个疼儿子的人。 二人说笑一阵,忽然御花园外,回延禧宫里拿点心和酸梅汤的菊青急匆匆回来了,说是前头出事情了。 “是华妃!” 菊青手里提着食盒,在安陵容和曹贵人面前跪了下来,说道:“她也不知怎么了,跑去端妃娘娘的延庆殿里闹腾了。” !? 安陵容一听大惊。 华妃又是发什么疯! “额娘……” 这时候,曹贵人怀里的温宜也拱了拱,像是有些不安。 “先带温宜回宫去。” 曹贵人起身,看向安陵容,表情格外严肃,问道:“柔贵人可要去端妃娘娘那儿看看么?” “嗯。” 安陵容颔首。 端妃呀,她其实一直都挺想结交的。 奈何端妃这人不问世事,对人一向也是有戒心的,哪怕她看着温和,安陵容却知道绝对不能小觑! 故而,安陵容一直都觉得,若无恰当的时机,贸贸然去接触端妃,说不准还会被她觉得是别有用心呢。 这会儿自然是要去的。 走在路上,安陵容不免问起了情况。 谁知曹贵人脸色变了又变,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柔贵人可还记得,昨日在景仁宫,你与华妃反唇相讥时,曾说她保养不当,失了孩子?” “那话,自然是说进华妃心坎里的。恐怕,也让她想起了某些不高兴的过往了。” 听到这里,安陵容的心咯噔了一下。 她不是不知道。 华妃小产,那是太后和皇上不想让华妃生孩子,然后皇后翻了医书,熬了一碗堕胎药来,三人交给端妃这个“重任”,要端妃去打掉华妃的孩子的。 华妃一直都以为,是端妃害她,根本想不到太后、皇上和皇后那儿。 昨日安陵容提及那件事,华妃看着有孕的安陵容和甄嬛,就想起她那个成了型却没能生下来的孩子了,这才气冲冲跑去端妃那里,想要发泄。 是自己失言了。 安陵容咬了咬唇,她当时想着反唇相讥是不假,也忽略了这件事。 “小主。” 杏儿显然是察觉到了安陵容的脸色,主仆俩心意相通,杏儿就低声道:“心思肮脏的人,怎么都是会想着去害人的。” “您不必自责,实在是不关你的事。” 安陵容苦笑摇摇头。 杏儿说得对。 不过么…… 此事,多多少少还是与她有些关系的。 想着,安陵容回头,对着菊青道:“去一趟太医院,看看温太医在不在吧。” “是。” 菊青应了,又转身回去请人。 第104章 再与华妃起冲突 延庆殿里。 安陵容到的时候,里头都折腾完了。 华妃发泄过,正站在端妃的床榻之前,恶狠狠地盯着端妃。 端妃目眦欲裂,眼中死寂一片,也看着华妃,道:“当年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的事情都在加我的头上,深夜闯进我的阁中,灌我喝下了一碗红花。” 华妃自然听不进去那些辩解,眼里的恨意愈发浓了,她道:“那碗安胎药是你端给我的。整个王府里就你与世无争,我才信你两分。” 端妃默然良久,她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缓缓说道:“我也已经认命了。” 二人对峙着,华妃眼里满是泪水,满是不甘,而端妃满眼都是哀戚,脸上也是苍白无比,没什么生机。 而这时,殿门口守着的吉祥看见安陵容和曹贵人一起来了,大为吃惊,匆忙通报一声,安陵容已经走了进去。 床榻上的端妃在这时看向门口。 她稍微坐正了一些,语气淡漠,道:“没想到,本宫一贯冷冷清清的延庆殿,今日倒是来了这么多人。” 这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但听着语气,安陵容只感觉凄楚哀伤。 “华妃娘娘。” 安陵容对着她服了服身,曹贵人也走上前去拉了拉华妃,对着她摇了摇头,又低声道:“近来宫中事端太多了。” “您这件事要是闹得太大,皇上知道,又要不高兴了。” 曹贵人本来是劝华妃的。 谁知华妃今个儿脾气格外的大,也不搭理曹贵人,只死死地盯着安陵容,问道:“怎么?” “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想来看本宫的笑话么?” “……” 安陵容默了默。 她可没那么无聊,需要整日里看别人的笑话,来作为自己宫中生活的调剂。 更何况。 华妃对皇上一腔真情,到头来却是被嫌弃,又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这事儿本来已经很可悲可叹了,实在是不必再看华妃什么笑话。 “娘娘想多了。” 安陵容面无表情,缓缓回答道:“嫔妾从来都不觉得,娘娘身上有什么地方是觉得可笑的。” 华妃不吭声,曹贵人又拉了拉她,对着华妃一直摇着头。 “本宫却觉得你可笑!” 华妃像是仍觉得不甘心,指着安陵容就道:“小门小户的出身,为了恩宠拼命往上爬的模样,实在是滑稽!” “是么?” 安陵容唇角带笑,认真想了想,颔首道:“华妃娘娘,倒是没说错。嫔妾一无所有,自然只能依靠讨皇上喜欢,得到恩宠。” “不过……华妃娘娘您,难道就没有努力去讨皇上喜欢了么?大家都一样,实在也分不出什么高低。” 华妃被安陵容一噎,又是险些说不出话来。 安陵容与华妃对视着,虽微微垂眸以示恭敬,可腰板儿挺得笔直,一副并不愿意退让的模样。 华妃还要发作,这时候颂芝却从外头进来,凑到华妃耳朵边上,低声耳语道:“娘娘。” “年大将军那边安排的陈大夫进宫来了,现在已经到了翊坤宫了呢。咱们要不要,先回去呀?时辰不早了呢。” 一听这个,华妃面色稍微变了变,再瞪一眼安陵容,什么都不说,拂袖而去了。 她一走,曹贵人自然跟着华妃一起离开,临走之前回头看看安陵容,不动声色对她稍微点了点头。 只片刻,原先还喧嚣的阁殿里头,就安静了下来。 安陵容松了口气,自顾自坐到了一旁的凳子上头,这才有机会看看床榻上坐着的端妃。 “吉祥,去帮你家娘娘盖好被子吧,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安陵容对着吉祥说了一句,吉祥立即应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帮着端妃掖好了被角,又准备出去倒茶。 “不必这样麻烦了。” 安陵容却没有多留的意思,只是看着床榻上的端妃,端妃也在看她,眼神深邃,并不先开口。 “今日也是听说出了事情,才赶忙过来的。” 安陵容解释了一句,料想以端妃的细致,她刚刚和曹贵人的“眉来眼去”端妃已经看在眼里了,又补充道:“先前在御花园,遇到曹贵人了。” “她带着温宜帝姬出来玩呢,粉粉的跟团子似的一样的人儿,可爱极了。” 一提到温宜,端妃原本冰霜一样的脸色,这才缓和些许,稍稍点头,怅然道:“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嗯。” 安陵容不置可否,仔细观察端妃神色,又道:“可惜,有那样一个额娘。曹贵人……其实心里对华妃也很是不满呢。” 说到这里,安陵容又露出“失言”的模样来,忙解释道:“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的罢了。就是不晓得……” “来日华妃若遭难,曹贵人会如何呢,想来也是首鼠两端,跟个墙头草似的。这样的人照顾公主,虽然是真心,品行却……” 端妃不作声了。 她又打量安陵容几眼,若有所思,直到看着安陵容隆起的小腹,神色才更柔和了几分。 “唉,这也是无法。” 安陵容默默不语,状似无疑道:“康熙爷在时,便常有低位嫔妃将孩子交给高位嫔妃抚养的先例。” “端妃娘娘身子不好,若能调理得更好一些,将来说不准也能有养育孩子的机会呢。” “……” 端妃并未应承,只是喃喃道:“但,这世上,哪有亲额娘愿意将孩子交给旁人抚养的呢,实在是……” 她顿住不说了。 安陵容颔首,心里也知道,有些事情不好太唐突去提,她们俩这还是头一回坐在一起说话呢,便道:“理是这样不错。” “我也只是私心觉得,温宜适合更好的额娘去教她罢了。” “时辰不早,嫔妾也不好继续叨扰端妃娘娘了。对了,来之前听闻娘娘身子不适,特意让宫女去太医院请了温实初太医过来。” “他医术极好,不仅帮嫔妾与莞嫔娘娘保胎呢,先前还研制出了救治时疫的方子呢,娘娘若愿意,可叫他帮您看看。” “来日若身子好些了,嫔妾孩子诞生,娘娘也可以多来看看呢。” “还有。嫔妾今日听闻消息赶过来,也实在是心中不安,昨个儿景仁宫里,嫔妾曾对华妃娘娘说了一些话……” 安陵容急匆匆说话,也有几分唐突了端妃的歉然,不好意思地对着端妃笑了笑,不等端妃回应,就急急地带着杏儿离开了。 出延庆殿时,她正好与温实初撞上,温实初对她拱手,安陵容就叮嘱道:“端妃娘娘身子不好,又一向是个不喜欢麻烦人的。” “你尽量劝劝她吧,要是她实在是不愿意,也不要勉强她就是。” “是。” 温实初认真应了,正好吉祥走了出来,便领着温实初进殿。 安陵容那些话,吉祥都是听见了的,回头她悉数告知端妃,端妃长叹一口气,还是应允了让温实初帮她诊脉了。 正如安陵容想的一样。 这一回,安陵容在宫里,仍是没什么太好的名声,只是不再如从前一样被人孤立罢了。 端妃也知晓她是个有心计之人,本来有所疑虑。 偏偏一番安陵容肺腑之言,端妃没来由的想到温宜那孩子,想到宫里又快要有两个即将出世的孩子了,心中一软,对着灰白的未来,便也多了几分期盼。 再者,安陵容若一开始就提及昨日景仁宫“失言”之事,反倒像是早找好了由头来见的端妃,等到该说的事情都说完了才提及,却显得真心一些。 当日。 华妃在延庆殿与端妃起了争执之事,传到了养心殿里。 彼时皇上刚批阅完奏折,手边上摆着的,正好是一封年羹尧送进宫里来的折子,他听苏培盛说完事情,原本就阴郁的脸色愈发闷闷。 苏培盛战战兢兢。 他站在一旁,噤若寒蝉,看着皇上盯着桌案上奏折,那愠怒的模样,是大气也不敢出。 苏培盛原以为皇上要斥责华妃了。 但,皇上只是一咬牙,冷笑一声,最后不置一词。 良久。 垂着头的苏培盛在边上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觉得自己脖子都酸涩了,还是不敢去看皇上,恰巧外头有内监进来叫皇上翻牌子。 皇上理也不理,只是看向苏培盛,问道:“今日,容儿也去了延庆殿?” 苏培盛一怔,随即点头,一下子酸涩的脖颈更是难受了,便挪了挪身子,道:“是呢,还带了温太医一起去。” 皇上沉默片刻,紧绷的脸色缓和少许,说道:“去延禧宫吧。” “是。” 苏培盛如蒙大赦,终于有了能活动活动筋骨的机会,忙出去叫人准备轿辇了。 第105章 帝后出宫 延禧宫中。 安陵容才洗漱完,披着纱衣回了贵妃榻上,想着把先前那个没做完的香囊,给继续做好。 那是给皇上做的。 实在是她只惦记着给孩子做东西了,今个儿忽然想起来,才发现答应做给皇上的香囊浑然忘了,匆匆预备着敷衍了事。 “小主。” 杏儿过来帮安陵容剪蜡烛,看着她忙碌,就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呢,小主记得早些休息。” “对了,先前温太医派人来过了。说是他给端妃娘娘看过了,端妃娘娘身子底子实在是太差,只能先慢慢调养着。” 嗯? 安陵容抬眸,意识到什么,便颔首喃喃道:“人活在世上,总是要有个念想的。我不过多提了几句孩子的事情,她能期盼着,也好。” 杏儿歪着脑袋认真听,频频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认真,像极了在给安陵容捧哏,也不知听懂了没有,须臾才似想起来,忙转身去拿了桌上放着的食盒。 “险些忘了,小主的安胎药。” 她说着,一碗苦涩的汤药才端到安陵容的面前,门口就传来了菊青急促却不慌乱的敲门声。 “小主,皇上来了。” 皇上? 安陵容瞧着天色不早,又想起近日来前朝仿佛说今夏雨水稀少,各地已经有了旱情的事儿,知道皇上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都夜深了呢。 “我披一件衣裳。” 她赶忙更衣,好在悉悉索索一顿折腾,整理好仪容去门口迎的时候,皇上恰巧到了门口。 “容儿。” 皇上的语气里颇为疲惫,脸色也不太好看,他抬脚进屋,先是扶起了安陵容,似乎准备说话,看着安陵容时,却怔了怔。 安陵容的发髻早已松散了,衣裳也是简简单单的,这一副模样,反倒是与平日里认真梳妆时,各有各的美丽。 “旁人有孕,总是百般不适的,连容颜也会受损。倒是容儿,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格外清新些。” 安陵容闻言失笑。 她自知算不得什么大美人,不过小家碧玉罢了,如今又是诸事顺利,心中宽慰,脸上才能好颜色些。 倒叫皇上夸她好看来了。 “皇上谬赞了。” 安陵容陪着皇上一路进屋,皇上反手握着她的手,像是想要扶她,二人一同到了案边坐下,皇上正好就看见了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安胎药。 下意识的,皇上以为是安陵容怕苦,一直搁在这儿不肯喝呢,就调笑道:“有着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任性,药都要凉了。” “苏培盛,去弄些蜜饯来吧。” …… 苏培盛一默。 这大晚上的,难不成是要他跑回养心殿里去拿蜜饯么? 想着,苏培盛回转过头,去看把脑袋垂得极低极低的小夏子。 看到小夏子这副懒货模样,必然是想装作这儿没他这个人,便不必回养心殿拿蜜饯了。 苏培盛心底霎时就来了气,一拍小夏子脑门上的宦官帽,压低了声音就道:“听见没,还不去!” 水苏也在门口守着呢,一看这师徒俩的模样,忍不住就轻轻笑了两声,也作势拍拍小夏子的帽子,笑道:“苏公公,小夏子公公,不必麻烦了,我去拿就好了。” 说着,水苏带着轻快的步伐,转身出了门。 小夏子这才抬头。 路那么远,他确实是懒得跑一遭的。 想着,他回头还想感激水苏的,就是他好像有点呆,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点,回头的时候,眼里只有水苏那欢快的背影了。 真是难得一见的活泼小姑娘呢。 小夏子摸了摸他自己的帽子,嘿嘿笑了笑。 然后么…… “呆呆”的小夏子,就被苏培盛给踹了一脚。 “唉哟!” “笨徒弟!” 苏培盛当然什么都看见了,还不忘骂了小夏子一句。 “……” 小夏子心里苦,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默默后退半步,离自己这个凶巴巴的师傅稍微远一些了。 另一头。 皇上拿起安胎药,贴心地帮安陵容吹了吹,才递给她,一副要监督她喝药的模样。 安陵容并不怕苦,是以接过安胎药,立马一饮而尽后,皇上还稍微愣了愣。 “咳。” 皇上脸上略有几分不自然。 他本来还以为,安陵容会撒个娇什么的,从前还在王府时,年氏遇上喝药,便嚷嚷着苦要他喂来着。 安陵容却没有,和他想的情况,似乎完全不一样。 “皇上?” 安陵容自然也没意识到皇上这会儿的小心思,只是拿出她刚刚赶工完成的那个香囊,递给了皇上。 “做好了。” “嗯?” “给皇上的香囊,做好了。” 后知后觉的皇上回过神来,接过安陵容递给他的香囊,仔细看了看,发觉针脚还是不如给孩子做的好。 但,好歹她还是记着答应自己的事情了。 皇上正准备把那个香囊收起来,捏了捏却发现香囊里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他刚刚扬起一点点的唇角,又耷拉了下来。 “之前你给皇额娘做的香囊,里头都还搁了些草药,怎么朕这个什么都没有?” 他又不满意了。 心里的小情绪翻涌上来,攀比道:“给惠贵人和嬛嬛的似乎也放了草药的吧?” “……” 安陵容被噎了一下。 皇上今天有点奇怪! 她伸手,又把香囊拿了回来,也状似委屈的道:“臣妾只是说香囊做好了,拿给您看看而已,不曾说这就不给您放药草进去了呀?” “皇上想要放什么样的?夏日里天气燥热,放些去暑、提神醒脑的可好?还是挂在床头,放一些能助眠的?” 皇上觉得都好。 近日诸事不顺,他烦心得很,批年羹尧呈送上来的阅奏折时,他恨不得能一刀砍了年羹尧。 夜里也睡不好。 他两个都想要。 就是…… 看着这干瘪的一个小香囊,皇上心底里的那股子闷劲儿又上来了。 做什么只给他做了一个呢,太少了,他听说太后的慈宁宫里那到处都挂着安陵容做的香囊呢,床头就有三四个。 助眠安神的,还有驱蚊的。 到最后,皇上估摸着也意识到自己心里的烦闷实在是没来由的,便干巴巴地说了一句道:“都可以。” 罢了。 一点小事,实在不必斤斤计较。 他如此想着,心里好受了些,就是仍有几分在意。 安陵容琢磨,皇上最近肯定烦心事多,到她这儿了也是这么一副喜怒无常的模样,便柔声道:“那便多放些薄荷吧。” “时辰不早了,皇上累不累?要不要臣妾帮您揉揉太阳穴?” 一听这个,皇上颔首,又惦记起安陵容的肚子来,便在换了个舒服些的半躺姿势后,说道:“你也别累着了。” “是。” 安陵容颔首,一双白皙的手,这才覆上了皇上的太阳穴。 她力道正好,须臾后,皇上自然觉得身上的疲乏少了许多。 正好水苏拿回来的蜜饯也摆在桌上了,皇上随手拿了一颗蜜饯吃下去,口中甜丝丝的,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来。 “后日,朕与皇后要去天坛祈雨,顺道还要在甘露寺小住两日,届时不在宫中,你记得顾好自己。” 嗯? 祈雨? 安陵容一怔,险些忘记这茬来了。 是了。 从前这时候,西南战事高捷,华妃成了贵妃,恰逢干旱,帝后出宫祈雨,华贵妃想要立威,便召集后宫中人去翊坤宫共听事宜。 华贵妃罚甄嬛跪,加之甄嬛闻了许多欢宜香,又被舒痕胶荼毒,便小产了。 这一世,这祈雨似乎来得稍稍晚了些。 “后日就要走么?” 安陵容心中不安。 近来,天气正热呢,想想那时候华贵妃叫她们都把椅子搬到屋檐底下太阳能晒得到的地方去,实在是折腾人。 “嗯,后日。” 皇上柔声回答着,转而又打了个哈欠,面上露出几分难以掩饰的疲惫,便拉着安陵容去歇息了。 两日后,帝后出宫。 宫中大小事宜,暂且交给华妃与敬妃掌管,再由莞嫔从旁协助,但求帝后不在宫中的这五六日时间里,能一切顺遂。 第106章 请到翊坤宫共听事宜 三伏天的宫中,热得发闷。 延禧宫里,安陵容坐在贵妃榻上,瞧着窗外艳阳之下层层叠叠的热浪,再听着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忍不住就拿起手边上的团扇摇了摇。 太热了。 “小主,喝一碗酸梅汤吧,在井里冰过呢,凉丝丝的。” 杏儿知道安陵容怕热。 尤其,有孕之人,更是体热。 “搁着吧。” 安陵容心中烦烦的,又问道:“眉姐姐那儿的人来了么?咱们什么时候去慈宁宫呀?” 太后病了。 沈眉庄时常往来慈宁宫,自然是要去跟前侍疾的。 安陵容平日不常往慈宁宫凑,只偶尔陪着沈眉庄过去露个脸,送些东西而已,并不想着非要在宫中事事讨好。 这回…… 倒是特殊情况。 杏儿闻言,看了一眼天色,喃喃道:“看着仿佛差不多是时候了。” 话音才落,延禧宫外,果然来了人。 是两拨人。 安陵容在瞧见颂芝和采月一起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住了。 不仅是安陵容。 门口兜头撞见的颂芝和采月两个人,都是没个好脸色。 颂芝的脾性一贯是随了华妃的,看这后宫里的女人那是个个都不顺眼,这会儿见了采月,便翻了个白眼,问道:“哟,这不是惠贵人身边的采月么?” “怎么这个时辰,到这儿来了呢?我们翊坤宫的宫人是没传话给惠贵人么?惠贵人还有空想要过来和柔贵人串门?” 今日,正好是七月初一。 按照规矩,逢初一十五的,宫里的妃嫔都是要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如今皇后不在宫中,这请安自然可以免了。 难得清闲一日,偏偏华妃想折腾。 估摸着是觉得“山中无老虎”预备着“猴子称大王”了,便差遣了翊坤宫里的宫人,去宫中各处传信,说是她要训诫宫嫔。 沈眉庄所住的咸福宫里,还有敬妃呢。 皇上那儿早交待了要华妃和敬妃一起掌管后宫,这到手的权力无端要和人分,华妃自然心不甘情不愿,头一个就派人去咸福宫说了意思了。 自然,沈眉庄该是知道的。 怎么还让采月来延禧宫里呢? 颂芝想到这个,心里当然是不高兴了。 采月将颂芝的白眼看在眼里,心里更是无数个厌恶,她家主子与华妃不睦,她自然也是同仇敌忾,不喜华妃,更讨厌颂芝! “我不知道。” 采月也暗暗对着颂芝翻了个小小的白眼,解释道:“太后身子不适,叫我家小主过去侍疾呢。” “我过来,是要接柔贵人一块儿去探望太后的呢。” 颂芝闻言有些吃惊,又有些愠怒。 “怎的我家娘娘要训诫宫嫔,你们就要去太后那儿!?惠贵人也就罢了,既然是太后点名,自然是该先去给太后侍疾的。” “可柔贵人还有着身孕呢,肚子那样大,去了怕也是不方便吧?要是也跟着病了,又该如何是好?” 颂芝自然是要阻止安陵容也去的。 华妃最想“训诫”的,不就是甄嬛和安陵容了么,再附带上一个敬妃,还有么,便是和她们交好的沈眉庄! 沈眉庄去不了,要是安陵容也不在,华妃还训诫谁呢? 只一个甄嬛,恐怕是不够解气的。 采月看颂芝脸色,又听颂芝言语,只觉得好笑,反问道:“你既然知道柔贵人月份大了不方便,怎么还要去翊坤宫呢?” “不是一样的么?” “……” 颂芝被这么噎了一下,有些说不出话来,两个人斗嘴斗着斗着,正好到了安陵容的屋子门口了。 这些对话,安陵容听了个大半,心中不免赞叹,采月也逐渐伶俐起来了呢,真是个忠心的好丫头。 “采月你来啦。” 安陵容对着廊下的采月招了招手,示意她不必行礼,又亲厚问道:“这么热的天儿,过来想必热了。” “先坐下喝一口酸梅汤吧,我待会儿就随你一块儿,与眉姐姐一道去慈宁宫里。” “是。” 采月感激地服了服身,杏儿已经把酸梅汤递给采月了,采月一饮而尽,额间的薄薄汗意也消退了三分。 “多谢柔贵人了,我家小主说天儿热,让奴婢给您撑伞呢,时辰不早,不如……” 颂芝一直被晾在一边。 酸梅汤端上来,颂芝没有,安陵容与采月说话,颂芝也找不到一个能够插嘴进来的机会。 现在颂芝忍不住了。 “柔贵人。” 她清了清嗓子,唤了一声。 安陵容这才露出一副后知后觉看到颂芝的模样,打量她两眼,问道:“颂芝姑娘也想喝酸梅汤?” ?? 颂芝莫名其妙,差点被安陵容故意问的这一句气到了,几乎是咬着牙说道:“我家娘娘传各宫娘娘、小主们过去共听事宜。” “时辰不早了,敢问柔贵人什么时候能过去呢?奴婢还要去碎玉轩请莞嫔呢,实在是不敢耽搁。” “哦。” 安陵容手里摇晃着团扇,一派懒洋洋的模样,遗憾道:“恐怕是不行的呢,我已经准备去慈宁宫了。” “华妃娘娘那儿有什么事,劳烦她回头差人来转达一句吧。我定会仔细听完的。” “采月,走吧。” 安陵容并不给颂芝再开口说话的机会。 自然,颂芝是想开口的。 就是颂芝身子一动,杏儿已经冲了上来,稳稳当当地将安陵容给扶住了,顺便还将颂芝给挤到了一旁。 颂芝的腰撞到一旁的摆设上,都没来得及唉哟一声,安陵容与杏儿和采月,已经走远了。 “你们!” 颂芝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气极了,奈何毫无办法,只能扶着疼痛的腰起身来,像个瘸子似的,先往碎玉轩去了。 慈宁宫中。 安陵容与沈眉庄到时,太后正坐在床榻上,与竹息说话。 “眼看着就要到秋收的时候了,这不下雨的,老百姓又要遭殃!盼着皇上与皇后娘娘在天坛祈雨,一切能顺利呢。” 竹息姑姑叹了口气,太后也是面色沉沉,直到沈眉庄轻轻扣门入内,说话的二人这才稍稍收敛了神色。 “给太后请安。” 安陵容和沈眉庄一块儿行礼。 “你怎么来了?竹息,去取一个软枕来给她!” 太后看见安陵容过来了,颇有些惊讶,这七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外头天气还这样热…… “听眉姐姐说,太后身子不适,便想着过来瞧瞧。本该是尽一番心意的,怎知惊动了太后,都是臣妾的不好。” 她才刚说完,竹息已经拿了软枕过来,太后又叫安陵容赶紧坐下,这才对着沈眉庄嗔怪道:“你也是。” “哀家不过入夏后胃口不好,心中总是闷闷的,再加上稍微有些头疼而已,怎的就需要这样兴师动众了,还拉着柔贵人一起过来!” 这话,乍然听着是责怪,但太后病着,常日里也瞧不见什么别的人,安陵容来请安,那相当于也是带着她的小皇孙一起来请安的,心里还是高兴的。 说笑几句,外头有姑姑端了药进来,沈眉庄服侍太后喝下汤药,太后苦得直蹙眉,安陵容便连忙递上去一颗蜜饯。 甜枣含在嘴里,太后的眉头稍微舒展,刚对着安陵容点了点头,慈宁宫外头,又有些喧嚣的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 太后问了一句,竹息姑姑忙去查看情况,只片刻就回来了,脸色十分古怪,禀报道:“回太后的话。” “是,华妃娘娘来了。” 第107章 她搬弄是非? 华妃来慈宁宫了? 安陵容讶然。 她,不至于是追过来找茬的吧? 安陵容心头一跳,下意识去看太后。 太后那儿微微蹙眉,问道:“她来做什么?” 语气不是很好。 看来,太后对于华妃这个时候过来,也是觉得不高兴的。 竹息姑姑闻言,解释道:“说是来探望太后您的,还带着好些物什呢。对了敬妃和莞嫔她们,也都来了。” “……” 太后的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她身子不适,常年卧病,向来也不喜欢人都在她眼前扎堆的,早对外说了,若无传召,不必过来侍疾。 太后心细如发,已经从种种不自然的地方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了安陵容和沈眉庄,问道:“她这是闹哪出?” 安陵容与沈眉庄互望一眼。 心知,太后这是猜到了,华妃是为了她们两个来的慈宁宫了,便也不再隐瞒,安陵容道:“今日……” 她提了共听事宜的事儿,又赧然道:“实在是想到她会絮絮叨叨说一大堆,这便过来躲懒了,太后,是臣妾的不对。” 太后不吭声了。 她眼神深深,仿佛是在思考什么,扫过安陵容的肚子以后,冷哼一声道:“今日,仿佛是七月初一吧?” 像是问句,但语气十分笃定,安陵容与沈眉庄都是颔首并不开口,太后才对竹息道:“让她进来吧!” “是。” 竹息应了,不多时就领着华妃、敬妃、莞嫔、淳贵人、富察贵人、福贵人、欣常在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都进来了。 行过礼,华妃说了一大堆的漂亮话,又叫颂芝将她带来的许多补品拿了出来,林林总总的,几乎堆满了一桌子。 啧。 瞧着那些东西,安陵容忍不住啧舌。 样样都是名贵的,特别是那老山参,格外粗壮,根系众多,那可是有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得到的东西呢。 “太后。” 华妃盈盈笑着,又对太后欠了欠身,看一眼安陵容与沈眉庄,眼底不自主流露出几分厌恶来,但掩饰的极好。 她道:“臣妾身为后宫妃嫔,眼下皇上也不在宫中,理应在太后您身子不适的时候过来陪伴的。是臣妾疏忽了,倒辛苦了沈妹妹与安妹妹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太后淡淡扫一眼华妃,语气也是冷淡的,回答道:“你有心就好。” 华妃碰了个软钉子,笑容稍微僵凝,又看向竹息姑姑,问道:“太后可曾喝药了么?怎么病总是这样反复呢?” “太医院的太医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心!” 发完牢骚,华妃又对太后道:“臣妾今日带来的,都是些滋补的佳品,太后可让太医瞧过了,选一部分吃着,将养身子。” “嗯。” 太后淡淡应了,并不欲与华妃说话。 安陵容却又看了一眼那老山参,忽然想起什么,含笑道:“华妃娘娘带来的东西真是好呢。” 她一开口,立即就吸引了华妃的注意力。 华妃约莫是觉得安陵容没见过世面,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骄傲道:“本宫的东西,能有不好的么?” “都是哥哥从宫外辛苦寻觅,令人送进宫里来的。” 年羹尧? 果然。 安陵容心中的疑惑一确定,便继续给华妃挖坑,显得愈发羡慕了,道:“我那儿前几日皇上也赏赐了一批山参呢。” “原本瞧着也是极好的,说是李朝进贡来的,竟也没有华妃娘娘的好,年大将军真是有心了。” 年羹尧本事真大呀。 李朝最是盛产山参、人参和红参这些东西了,连那儿进贡来的,都比不过年羹尧送给华妃补身子的这山参好! “……” 太后听了,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华妃也意识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想不太明白,没好气瞪一眼安陵容,就道:“东西再好,都是拿来用的。” “哥哥也是知道太后近来身子不好,这才差人送进宫里来,也是一片心意!” 安陵容认真颔首,仿佛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华妃已经生气了,继续称赞道:“年大将军果然心细如发呢。” “是了。沙场上能用兵如神,靠的可不就是要对事事洞若观火么?” 嗯。 现在不仅是在外头了,就连宫里的事情,年羹尧也知晓得清清楚楚。 华妃本来是想帮年羹尧解释两句,谁知安陵容反倒抓住机会,再坑了年羹尧一把,华妃脸上几乎绷不住了。 “柔贵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冷着脸发问。 “臣妾没什么意思,不是在和娘娘说老山参和年大将军吗?” 安陵容无辜地眨了眨眼,后退半步,像是被华妃吓着了,赶忙离她远一些似的。 华妃还想发作,床榻上坐着的太后已是看不下去了,她如何不知道安陵容说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呢? “好了!哀家还病着呢,你们在哀家跟前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吵得哀家头都疼了!” 太后有些生气,瞪一眼华妃与安陵容,斥责道:“都回你们自己宫里好好思过去吧!皇后不在宫里,真是要翻了天了!” 回宫思过? 这几乎是要禁足的意思了。 “太后,千错万错都是臣妾不好,臣妾这就回宫思过,您别生气了,臣妾告退。” 安陵容忙不迭认错。 她也不傻。 太后看似是责罚她和华妃,实际上是保下她,还有后宫中的其余妃嫔,华妃要在翊坤宫思过,自然什么“共听事宜”的就不必去了。 华妃宫里的那欢宜香,太后心里清楚,宫里两位有孕的妃嫔要是每日都去翊坤宫里待着,那还能好么? 安陵容缓缓退出寝殿内,身后沈眉庄估摸是真怕太后生气,忙不迭去说几句软话来哄她老人家了。 “太后……” 太后却是烦烦的模样,对着一众嫔妃道:“都回去吧,哀家乏了,想歇息了,眉儿,你也先回去。” “是。” 众人不敢再违逆,纷纷告退。 出慈宁宫时,华妃就走在安陵容的前头。 二人准备分道扬镳,华妃又用恶狠狠的眼神来瞪安陵容,显然是一股怒意压抑在心头,又发作不得,愤懑不已。 越是瞧着华妃生气,安陵容唇角的笑容就越是灿烂。 “臣妾告退。” 她含笑,对着华妃服了服身,状似恭恭敬敬的模样。 华妃却更生气了。 指着安陵容,她就骂道:“少在本宫面前假惺惺的,旁人不知道,本宫还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么?” “搬弄是非,真是下作!” “臣妾惶恐。”安陵容显得惊讶,忙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实在算不得是搬弄是非。华妃娘娘与其把脏水往臣妾身上泼,不如先想想……” “过些日子,皇上回宫了,问起今日之事,他会作何感想呢?” 皇上忌惮年羹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近来频频有人上奏说年羹尧跋扈,华妃自然知道这些事情。 好在,皇上对这些上奏,都是一笑置之的,仿佛还是很信任他哥哥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 华妃思绪万千,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再来讥讽安陵容,只站在那儿,眼神不善地盯着安陵容所在的方向。 安陵容便不再多和她言语,再服了服身,做足了该有的规矩,这才扶着杏儿的手,慢慢离开了。 第108章 福贵人的心机 宫道长长。 安陵容路过乾清宫时,有些累了,延禧宫距离慈宁宫真是远呢,都走了一刻钟了,还没到地方。 忽然,宫门口那边,走过来一个男子,对着安陵容行了一礼,恭敬道:“微臣见过柔贵人,柔贵人吉祥。” 声音耳熟。 安陵容侧头过去一看,果然瞧见了小鱼那张俏皮且带着笑容的一张脸。 “小鱼!” 杏儿也欢欢喜喜地喊了他一声,主仆俩这才发现,不仅仅是小鱼呢,不远处还有一对侍卫。 仿佛是这宫里巡逻的侍卫,恰好遇上了,小鱼上来行礼。 “杏儿姑娘。” 小鱼偷偷看一眼杏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身后那一对侍卫里,为首的那个已经喊道:“萧昱,请过安就行了,别冲撞了贵人。” “是!” 小鱼朗声应了,面上还有几分不舍得。 安陵容知道,宫里的侍卫都有各自的职责,他们的“头头”肯让小鱼过来给熟人打招呼已经很好了,便道:“回去吧。” “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又晋升了呢。” 从先前是守宫门的,现在成了巡视的侍卫了。 “哪里。” 小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听着后头的人催得急了,转身时,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来,塞到了杏儿手里。 !? 杏儿吃了一惊。 “给你买的话本子。” 小鱼囫囵着说完,这才飞快转身跑回去了。 杏儿反应极快,安陵容都还没看清楚那话本子的封皮上写的是什么呢,杏儿就已经收好了。 这两个人。 安陵容哑然失笑。 她想,小鱼人还真是挺好的,知道她们主仆喜欢看,就时常买了,这积少成多的,一个月也是一笔开销呢。 就为了报答她们对他的帮助。 小鱼很快跑远了,安陵容收回目光,正欲继续往前回延禧宫,身后又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柔贵人。” 回头一看,安陵容瞧见福贵人走了过来。 她小产也有一月了。 先前一直待在景仁宫里休养,安陵容都没瞧见她呢,今个儿一见,福贵人比起之前,更是消瘦了。 脸颊上原本有几分婴儿肥的,现在也能够看见颧骨了。 “福贵人。” 安陵容跟她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多说话的意思,又去搀杏儿的手,道:“我们在边上慢慢走吧。” “我身子重,走得不快,免得挡住旁人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福贵人自己快些回去吧! 但。 福贵人却好似没听懂似的,反而跟了上来,并排与安陵容走在一起,忽然没头没脑来一句道:“今日柔贵人的话,真是解气呢!” “华妃娘娘那样嚣张,是该好好错一错她的锐气!” !? 福贵人这是失心疯了吧? 安陵容几乎不可思议地去看她一眼,并不应承,只是道:“我也不过是说了几句事实,哪有旁的什么意思?福贵人你别想多了。” “哪里。” 福贵人全然不在意,又喋喋不休道:“当日我在翊坤宫里伺候的时候,她对我动辄打骂,总是做一些粗活。” “那次落水……” 说到这儿,福贵人咬咬牙,仿佛恨极了,道:“若非柔贵人你路过救了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 “柔贵人,你放心,无论如何,我心里都是记着这件事的,我是感激你的!” …… 一刹那,安陵容唇角的笑意,彻底收敛了起来。 在刚刚,福贵人说那些话的时候,她们身侧正好有一对宫人路过,福贵人声音不小,语气又是极为愤懑。 显然。 这些人但凡稍稍留心一些边上这两位主子的动静,都是听见了的。 安陵容闭了闭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看来,福贵人是觉得“到时候”了呢。 安陵容与华妃日渐不睦,已是势同水火的局面了,今日慈宁宫里的事情之后,安陵容甚至还提及了年羹尧,华妃更是不满。 现在,福贵人抖出这件事来,便能彻底激怒华妃! 要是华妃能对安陵容做些什么就好了呢。 安陵容七个月的肚子,指不定就早产了,到时候两败俱伤,岂不是大快人心? 安陵容都能猜到福贵人的险恶用意了。 “我当日,也只是路过罢了。” 安陵容心知,再否认也是无用,索性福贵人不想她好,她也不介意揭一揭福贵人的伤疤。 “说来,你也太不当心了一些,怎么就落水了呢?真真是惊险呢。不然你要有什么,送你去伺候华妃娘娘的皇后娘娘,岂不是十分痛心?” “还有那宫女素琴,从前也是和你一起伺候皇后娘娘的人,相识多年了,竟也能做出那种事情来害你小产!” “唉,我也是被身边之人背叛过的,这种滋味不好受。” “福贵人,你仔细一些吧,以后贴身伺候的人,要谨慎挑选才是。” 一口气说完,安陵容几乎是看见福贵人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了下去。 她若是落水死了,皇后会十分痛心? 那可未必! 再者…… 福贵人小产的事情,在半月前也已经查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正是福贵人的贴身宫女,素琴害的。 福贵人有喜,照理来说自然是不方便伺候皇上的,但是福贵人偏偏不肯让身边的人代为伺候。 素琴说,皇上几次打量她,眼神里都是带着些喜欢的,福贵人却一点机会都不肯给她,叫她没有机会也成为这宫里的小主! 恨上心头,素琴这才借着出宫采买东西的机会,弄来了那些麝香和蜜蜡,调包了福贵人戴在手上的那一串! 既然福贵人断了她成为小主的希望,那她也要叫福贵人后悔,叫福贵人失去孩子,备受冷落! 这事儿,宫里现在是人尽皆知了,皇上晓得以后,便下令将这个素琴杖毙,又安抚了福贵人一番。 当时这消息传到安陵容耳朵里头的时候,安陵容就知道,这素琴,多半是推出来顶罪的罢了。 一个小小宫女,真有这么大能耐? 不然这件事要是再深追下去,可就要牵连到皇后或是华妃身上了,引起后宫动荡不安,皇上哪怕知道不对,也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但安陵容知道,事情的真相,福贵人是清楚的。 恐怕整件事,都是淳贵人、福贵人和皇后的一出好戏罢了,皇后亲手安排的苦肉计,叫福贵人落胎,再借淳贵人揭发安陵容! 谋害嫔妃龙胎,那么安陵容的下场必不会好! 哪怕她能平安生产,估摸着也永远看不见孩子长大了。 偏偏事与愿违。 皇后偷鸡不成蚀把米,福贵人失了孩子,心中指不定怎么埋怨皇后呢,甚至很可能皇后一开始提出这件事的时候,福贵人心里就是不乐意的。 由此安陵容也能看出来,皇后实在是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怀上龙胎的呢,哪怕是她亲自扶持的福贵人,也是不行的。 “……” 福贵人沉默了。 安陵容看着她腮帮子一直用着力的样子,就知道她恐怕牙齿都要咬进牙龈里了,恨得不行。 但福贵人又能如何呢? 违抗皇后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她一旦稍露出几分不受皇后控制的苗头,下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到景仁宫了呢。” 安陵容停住脚步,看了看这辉煌灿烂的牌匾,含笑道:“有福贵人你作陪,这一路仿佛也不那么漫长了。” “就是可惜,你已经到了地方,咱们二人是要分道扬镳了,早些回去吧。” 福贵人也顿住了脚步。 她看着这格外熟悉的牌匾,心中再是抗拒,却不得不进去。 抬脚时,福贵人往安陵容的方向看了一眼,她逆着光,背影渐渐拉长了,小心翼翼扶着肚子的模样映入眼帘,福贵人只感觉格外刺眼。 凭什么! 不甘在心中咆哮,福贵人在走进景仁宫时,一张脸已经彻底扭曲了。 第109章 闭门思过的日子 安陵容回了延禧宫,身心上的疲惫,这才一点点的涌现了出来。 杏儿为她点好了安神香,走到她的身侧,轻轻为她揉了揉肩膀,柔声道:“小主也累了。” “还没到晌午用午膳的时候呢,先休息一会儿吧。” “好。” 安陵容强自忍下哈欠,便歇下了。 往后几日,许是太后发了话,要她回宫闭门思过,延禧宫里都是冷冷清清的,好在无事发生,皇上也在十日后,与皇后回宫来了。 皇上回来,并没到延禧宫来,而是准备起几日后,七月十五的盂兰节来了。 安陵容因着先前太后说的闭门思过,一直也未曾提及要什么时候放她出来,便也守着规矩,待在延禧宫里折金元宝。 这日。 安陵容折了一小筐,转交给了菊青让送去宝华殿焚烧掉,正好外头通传,说是敬妃、莞嫔和惠贵人过来了。 “杏儿,快去小厨房拿些茶水点心来。” 这来得突然,安陵容不曾料到,刚吩咐完这话,就听走进屋子里的沈眉庄含笑说道:“我三人这样巴巴的不请自来,便不劳陵容你这样辛苦费心啦。” “我带了藕粉桂花糖糕,还有桂花蜜,嬛儿则是带了枣泥山药糕来呢。” 说笑之际,三人并肩进了屋内。 “是我不好,本是主人的,倒叫两位姐姐来帮我待客了。” 安陵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敬妃那儿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还没来得及重新出去的菊青道:“这个时辰,还是先别去宝华殿了吧,晚点儿再去。” 嗯? 安陵容听出几分端倪来,不太明白怎么回事,就问道:“敬妃姐姐此言何意?” 敬妃在桌前坐下,这才徐徐道:“还能怎么回事呢?华妃这会儿,正跪在宝华殿里祈福呢。” “说是连年征战,死伤不少。她跪一跪,也算是悼亡那些阵亡了的将士了。皇上一听颇为感怀,就叫宝华殿里特设了一间屋子出来,让她好好祈福。” “啧,瞧瞧她,祈福都能这样风光无限的,倒是安妹妹你这儿,显得稍微冷清几分了呢。” 敬妃说着,看一眼外头扫洒的宫女,忍不住问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怎的似乎扫洒的人都少了几个?” “敬妃姐姐不曾多心。” 安陵容瞧一眼外头,唇角一冷,就道:“接连出了宝娟和宝鹊的事情,这延禧宫里再多了人伺候,我心里也是不安的。” “还不如把那些不合心意的都先打发出去了,清清静静的养胎,也省得再有人冒出别的心思来。” 敬妃一听恍然,赞同道:“这话也是。伺候的人不在多,而在精。” 说着,她又看了看安陵容的肚子,迟疑问道:“不过说来,你这肚子都七个多月了,可曾提前找好稳婆和乳母了?” “找好了。” 安陵容颔首,感激去看甄嬛,道:“莞姐姐说她也是要预备这些人的,顺道帮我也预备了一份呢,再过几日就该住进来了。” 一听诸事都打点妥当,敬妃这才显得安心了一些。 几人聊了一阵,敬妃和沈眉庄又送了安陵容好些她们亲手做的孩子小衣裳,临别前,敬妃还有些依依不舍。 安陵容看出了敬妃的艳羡来,忽而抬头,对着敬妃笑道:“回头孩子出生了,一定叫敬妃姐姐好好抱抱。” 敬妃一听欢喜得很,手脚都要不知道怎么放了,到底这局促只是一瞬的,旋即又恢复了往日里的端庄来。 “好。” 她应了,三人这才离开。 之后又过了许久,眼看着都快到傍晚了,安陵容才叫菊青将她折好的那些元宝送到宝华殿里去。 菊青临走之前,安陵容想了想,总感觉敬妃三人今个儿过来仿佛稍微有些古怪。 她们三人平日偶尔也会来的,就是今天…… 安陵容想了想,又对菊青叮嘱道:“回头你再打听打听,看看皇上回来以后,宫里是否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是。” 菊青点头答应,提着一篮子的东西这才出去了。 晚膳时辰,菊青回来了。 安陵容刚被孩子踢了一脚,觉得肚子有些疼,正打算缓缓再用膳呢,索性叫了菊青进来回话。 “奴婢没在宝华殿碰上华妃娘娘,不过听人说,华妃娘娘下午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来过的,傍晚前就走了。” “跟她一起的,还有……” 说到这里,菊青顿了顿,显得十分犹豫,但安陵容神色镇静,她好像又有些放心了,补充道:“还有芝答应。” 芝答应? 安陵容一怔,有些久远的记忆这才慢慢浮现上来,追问道:“是颂芝?” “是的。” 菊青嗫嚅了一下,解释道:“是皇上天坛祈雨以后,回宫时与年大将军吃饭,正好下雨了,皇上龙颜大悦呢。” “后来……华妃娘娘又举荐了颂芝,皇上便在次日册了她为芝答应了,说是不必从官女子做起,就当个答应,随华妃一起住在翊坤宫就是。” “这几日,皇上也时常去往翊坤宫呢。” 说完,菊青也不再嗫嚅了,脸上的表情转为不安,她看着安陵容,柔声道:“小主。皇上他……” “我知道。” 安陵容没打算让菊青安慰她什么,只是勉力放缓了语气,道:“你跑一趟也辛苦了,先去用饭吧。” “是。” 菊青应了,还有些不放心地看一眼安陵容,到底是作为宫女的,没法子置喙太多主子的事情,只得走了。 年羹尧,芝答应。 安陵容想到这两个人,心底里渐渐就有冷意弥漫上来。 真是好命,也真是贼心不死。 果然呢。 敬妃她们来,是怕她知道这件事后,会不高兴吧? 实则她闭门思过,反倒是关起门来好好养胎了,一点儿也不留意外头的风风雨雨,只稍微盯防了一下福贵人那里而已。 “小主!” 杏儿在菊青走后,一掩房门就坐不住了,磨了磨牙齿,盯着桌上的一盘花菇栗子焖鸡,给安陵容夹了一块鸡肉,恶狠狠道:“太可恶了!” “同样是说了回宫闭门思过,凭什么华妃就大张旗鼓跑去宝华殿里祈福?还……还举荐颂芝侍寝!” 杏儿太生气了。 以至于她后头再给安陵容夹栗子的时候,因为那栗子焖得太久,本来就十分软烂入味了,现在被杏儿一夹,直接成了很多细小的栗子块块。 “你呀。” 安陵容,失笑摇头,拉了拉杏儿的衣袖,道:“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 杏儿一怔。 她刚刚夹起来的一块花菇正好掉进安陵容的碗里,颇有些不解地问道:“小主为什么不生气呀?” “华妃举荐颂芝,都成了芝答应了!分明是一块儿让回宫闭门思过的,偏偏她那里搞特殊。” 倒显得华妃盛宠万千,安陵容却不受待见了似的。 皇上难不成还不知道那日在慈宁宫里发生的事情吗? “不是。” 安陵容摇摇头,看着杏儿急躁郁闷的模样,安抚道:“皇上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的。恰恰相反,他知道,却还是默许了。” “那么,华妃再得寸进尺,无疑就是在皇上的底线上一直蹦跶呢,皇上又能容忍多久?好一个年大将军,好一个颂芝。” “不曾想,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呢。” 华妃会送颂芝给皇上,无非是觉得,皇上对她的恩宠日渐不牢靠了,这其实能说明华妃自己心里也没什么底气。 还不是好事么? “……” 杏儿还是想不太明白,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又是什么意思。 但她看着安陵容镇定自若的样子,也只好叹口气,道:“罢了,小主你这样胸有成竹,奴婢也该信你才是。” 她歪着头,心中也慢慢坚定了下来。 “你放心就是。” 安陵容笑笑,吃了一块栗子,粉糯香甜,格外好吃。 第110章 皇上来了 七月末。 眼看着已经出伏了,京城的天儿在早晚的时候终于是稍微凉快了那么一点点。 延禧宫里。 一大清早的,安陵容静静地坐在屋檐底下,看水苏和杏儿在一起踢毽子,菊青则是在旁边数着。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当杏儿踢到一百个的时候,得意洋洋地看一眼水苏,正想说她超过水苏呢,却在转身的时候轻呼一声,像是扭到了。 “呀。” 她险些摔倒。 好在水苏眼疾手快,将杏儿给扶住了,问道:“杏儿姐姐,你没事吧?” “杏儿?” 安陵容也差点给吓一跳。 这丫头真是,咋咋呼呼的,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没事。” 杏儿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安陵容笑笑,道:“转身的时候腰扭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叫小主担心了。” “那就好。” 安陵容松了口气,见着水苏撇嘴低头,大约是想着忽然出了事情,说不准安陵容不许她们再踢毽子了有些难过,安陵容便道:“继续玩吧,小心一些。” “菊青,你过来扶一扶我,我也想起来走走。” 快八个月了。 她这肚子越发大了,就连脚踝都开始有些水肿了,好在她每日坚持在延禧宫里走走,夜里杏儿也会帮她按摩腿脚,倒不太严重。 走了一会儿,外头进来禀报,说是温实初来了,安陵容便进了屋,叫菊青去准备温实初喜欢的茶水点心。 “温大人。” 安陵容与他颔首,温实初恭恭敬敬诊脉,不出片刻,说道:“小主脉象极好,孩子在肚子里长得也是很好的。” 说着,温实初似乎看到了安陵容放在一旁筐子里面的一些小孩子衣裳,一怔,发现都是粉色的,欲言又止。 这样明显的举动,安陵容自然看在眼里,她含笑,问道:“温大人怎么忽然发起呆来了?” 温实初又是默了默,像是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问道:“小主做的,怎么都是粉色的衣裳?” “这个么……” 安陵容莞尔,理所应当道:“若我肚子里的是个小阿哥,想必你早早就告诉我了,一直不说,多半是因为是个女儿吧?” “莞姐姐那里你也没说,还是莞姐姐问起了,你才勉为其难说的,是怕我们觉得怀的不是阿哥,不高兴?” 温实初一下子被说中心思,又是一噎,发挥老实人的本性,垂头回答道:“宫里的娘娘小主们,大多是希望能生阿哥的。” “微臣这才……” 果然是个老实到有点傻乎乎的性子。 说来,她与温实初相处得多了,这老实人在她面前也稍微放得开一些了,二人交谈起来不再那么拘谨,也有了几分朋友的模样了。 安陵容忍住没笑,说道:“你也说了是大多娘娘小主。对我而言,这一胎是个女儿,才是真正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是因为怕被人惦记么?”温实初终于聪明了一回。 以安陵容今时今日的处境,有皇后和华妃在,她要是生下小阿哥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自然。” 安陵容并未否认。 温实初那儿听完,心中倒也了然,又似松了口气似的,道:“微臣心里憋着,倒也提心吊胆小主什么时候会问。” “小主不介意是阿哥还是格格,倒是好事,民间都说先开花后结果么。对了,内务府那里已经和莞嫔娘娘说了,下个月初十,甄夫人会进宫陪莞嫔娘娘待产呢。” “小主你这边,可打点妥当了么?” !? 这回,安陵容的笑,收敛了下去。 内务府不曾与她提过这些。 她的娘亲…… “微臣失言。” 温实初又窘了窘,后退半步,道:“不过这件事,小主也该派人去问问才是的。正常来说,八个月的时候,娘家人就可以进宫来了呢。” 安陵容也差不多八个月了。 接生的稳婆和乳母都已经住进来了呢,这几日安陵容得空就会叫那些稳婆们过来,询问一下生产的注意事项。 “是该去问问的。” 安陵容喃喃一句,这才对菊青道:“你待会儿就跑一趟内务府去问问吧。” “是。” 菊青应了,杏儿又端安胎药进来,温实初眼看着延禧宫这头没什么事情了,唯恐再逗留下去又说错什么话,忙不迭收拾了药箱离开。 看着温实初走得飞快的背影,杏儿还觉得好笑,忍不住嘀咕道:“温太医的医术这样好,人却呆呆的呢。” 安陵容不置可否,也跟着笑了笑,喝完安胎药,便先去歇息了。 午睡起来,菊青回来了。 安陵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呢,才把衣裳穿好,立即就叫菊青过来问内务府那边到底是什么安排的。 谁知菊青脸色不是很好,垂着头道:“奴婢去问,内务府那边只敷衍奴婢,说是安排娘家人进宫探望的事儿,也是要先上报上去的。” “得皇后娘娘,或是华妃娘娘那儿批复了,再派人前往松阳县,接了安夫人过来,这一趟山高水远,可麻烦得很,让小主再等等!” 还要等? 安陵容面色一凛,已然知道这必定是内务府敷衍她的话了。 松阳县距离京城可不近,这一来一回,脚程慢一些的,都要走一月出头了,她的肚子都八个月了,哪里等得了这些人慢慢磨洋工? “菊青。” 安陵容看着无奈为难的菊青,柔声道:“没事,这事儿,也是我不曾考虑周全。你一向是个软和妥帖的脾性,叫你去,岂不是让你去受气的?” “杏儿。” 她又看向杏儿,眼底有戾气一扫而过。 她道:“也实在是我安安生生太久了。宫里这些人莫不是忘了,当初我一进宫,那可是连位分、家世比我高的夏冬春都敢直接动手的!” “还作践到我头上来了!你去,把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给我叫过来吧,我亲自问问他!” “是!” 杏儿早就不能忍了,一副撸起袖子就要打人的模样,好容易是忍住了,气势汹汹,再带着菊青一起,就往内务府去了。 杏儿回来得很快。 只一刻钟,安陵容还靠在案边休息呢,一见杏儿提溜着一个满脸委屈的内监走过来,那内监还时不时捂一捂小腿,就知道是人来了。 “奴才见过柔贵人。” 魏公公小心翼翼行礼,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 杏儿冷哼一声,盯着这个魏公公,满眼里都是警告的意味。 魏公公,便是顶替黄规全内务府总管一职的人了,倒不是安陵容记忆里的姜忠敏,也不晓得是不是这一次她过早的把黄规全给解决了的缘故。 “魏公公好大的架子,我可不敢受你这样的礼。” 安陵容冷声讽刺着,也没有过多的要和这个魏公公说废话的意思,就问道:“我娘家人进宫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魏公公,你莫要再拿刚刚敷衍菊青的那些话,再来敷衍我了。我脾气不好,最是受不得冷言冷语的了。” “就是!”杏儿跟着附和,作势又要去踢魏公公。 “这……” 魏公公一听,脑门上汗都要流出来了。 他刚刚可被杏儿狠狠踢了一脚呢,现在又被安陵容威胁着,可他想起那位主儿的吩咐,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柔贵人。” “这件事,奴才已经问过华妃娘娘了。可是这几日华妃娘娘忙着祭奠阵亡将士的事情,实在是不得空批复呢。” “不如,您再等等?奴才回头,就再去找华妃娘娘好了!” 安陵容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的,冷冷道:“回头去问?还是现在就去吧,我在延禧宫等你的好消息回来。” “自然,要是带不回好消息,你知道会如何。” 魏公公顿时哭丧着脸。 他叫苦不迭,忍不住就埋怨了起来,他道:“柔贵人,你何苦这样为难奴才呢?那都是华妃娘娘的意思呀。” “总不能,您没法子,就要奴才去挨骂吧,是不是有些不厚道了呢?” 说她不厚道? 这奴才,真是好大的胆子呀! 安陵容的眼睛微微一眯,正打算拿出当初与夏冬春打架时候的那一副架势,不曾想延禧宫门口,已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朕竟是不知,这宫里头,刁奴是愈发多了!连主子的话都不放在心上,这样敷衍搪塞!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第111章 林秀入宫 皇上的呵斥,令魏公公浑身一震。 他几乎是不可思议地回头,然后膝盖就是一软,跪了下来,哆哆嗦嗦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安陵容也有些意外。 不过。 在她看清楚皇上身后,苏培盛身侧跟着的一个面容稍有些局促,但还在强装镇定。 不愿在人前露怯,给安陵容丢脸的那一位妇人的时候,安陵容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就掉了下来。 是她的娘亲! “皇上!” 安陵容喜不自胜,赶忙走到皇上跟前,还未来得及行礼,皇上已经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 皇上应该是看出安陵容脸上的高兴了,拍拍她的手背,就柔声道:“你和你额娘应该有话要说,先进屋说话去吧。” “好。” 安陵容哽咽着答应,才刚刚牵起林秀的手,又回头看一眼魏公公,欲言又止。 “你放心。” 皇上明白安陵容的心思,对她挥挥手,道:“去吧。这个刁奴,交给朕来处置就是了。” “是。”安陵容答了,再不看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魏公公,与林秀一起,进了屋子。 魏公公颤颤巍巍,磕头如捣蒜,一直喊着他知道错了,绝对不会再犯,求皇上原谅云云。 皇上却置之不理。 他眼眸深深,盯着这个奴才,忽然问道:“你说,要你把事情办成这样,都是华妃的意思!?” 求饶声戛然而止。 魏公公一怔,他万万没想到,皇上竟然连这个都听到了,这个问题,他,他…… “不是!” 魏公公矢口否认,道:“是奴才自己。延禧宫几次三番派人来催促,觉得太烦了,才想着敷衍她们一下的。” “皇上,奴才知错了,求您绕过奴才这一次吧,奴才再也不敢了!” 这解释,十分像是在欲盖弥彰。 皇上冷冷一笑,自然是不信的,也不想再和魏公公纠缠这个问题了,索性转头就对苏培盛道:“处置了吧。” “是。”苏培盛颔首,就示意小夏子几个,上前将魏公公拿住。 屋内。 安陵容拉着林秀进屋,母女俩许久不见,直接就抱在了一起,安陵容哽咽着吩咐让杏儿多去准备一些林秀喜欢吃的东西。 杏儿也很高兴,看着母女俩这副模样,便用衣袖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 “容儿,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你爹说你成了贵人,又怀着龙胎,自然是十分得宠的。可我瞧着,哪怕你如今怀着孩子,还是有些瘦呢。” 林秀叹了口气,仔仔细细地打量安陵容良久,叹息道:“宫里女人多,争斗也多。我当初虽希望你中选,别再留在家里被人欺负。” “但也盼着你要是选不上,回家来也不必待在这虎狼窝里。说到底,都是我这个为娘的不中用,不能好好保护你。” “对了,我这儿还有你爹让我带给你的一封信,你得空就看看吧。” 林秀一边说一边哭,顺道还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 这信沉甸甸的,安陵容一接过去,心也跟着沉了沉,不晓得安比槐那里,又想要作什么幺蛾子了! 收好信,安陵容已经没心思再哭,也慢慢冷静了下来后,看着林秀泪眼婆娑的模样,就去帮林秀擦拭泪水。 “娘,你别哭,你的眼睛不好,不能哭的。我很好,我在宫里能将自己照顾好,皇上也对我很好。” “你看,接你进宫原本是内务府那儿该准备的事情,你却是皇上亲自带来的呢,是不是?” 安陵容自然是要变着法子说皇上的好话的。 林秀那儿仔细想了想,觉得仿佛是这样的,又听着安陵容一遍一遍的安抚,这才慢慢放下心来。 母女二人情绪渐渐缓和,皇上便带着苏培盛进来了,还有不少赏赐。 “都是朕的一番心意,送给安夫人的见面礼。” 皇上语气温和,顺势又坐到了安陵容的身侧。 安陵容一瞧那几大匣子里的东西,都是些绫罗绸缎和珠宝首饰什么的,虽不是顶顶珍贵的那种,但大气端庄,做工精巧,也十分适合林秀。 “臣妾多谢皇上。” 安陵容很感激,就想起身给皇上行个礼,但皇上按住了她的手,反倒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娘亲的事情,朕在出发去天坛之前就吩咐下去了,好在苏培盛手底下的人也没耽搁什么工夫,今日一早就把人接来了。” 皇上说着,又看一眼林秀。 林秀头一次进宫,心里紧张得不行。 现在被皇上一看,好容易鼓起来一点勇气,现在一颗心又砰砰跳个不止,生怕哪里没做好,惹得皇上不高兴,连累了她的宝贝女儿了。 确实没什么官宦夫人该有的模样。 皇上在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意思,起身就对安陵容道:“朕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得空再来看你。” “你额娘不熟悉宫中规矩,平日便少些出门吧,朕会让芳若来教教她宫里的规矩礼仪的。” 安陵容颔首,心知皇上已经很给她面子,将话说得十分委婉了,便含笑道:“多谢皇上。” 毕竟么,林秀在她出月子之前,都是可以待在宫里的,三个月时间呢,不可能一次延禧宫大门都不出,自然是要多熟悉一些宫中规矩礼仪才好的。 “嗯,朕走了。” 皇上说完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延禧宫。 杏儿是在皇上走后回来的,端了好几匣子的点心,全都是林秀喜欢吃的,杏儿又叫菊青和水苏远远出去伺候,怕林秀心里不自在。 “皇上对你确实很好。” 过了好久,林秀才终于说了一句。 这一句,是她站在“丈母娘”角度来说的,自然么,女婿身为帝王,能多为安陵容考虑,已经算得上很好了。 先前安陵容虽与她说了许多,她仍是不能放心,总是要自己再打量打量皇上才行的。 她也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呢,先前在来延禧宫路上的时候,她都只敢看看皇上的脚后跟,这次为了容儿,她实在是豁出去了。 虽说,她这所谓的豁出去,好像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说着,林秀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这次进京,是你萧姨娘陪着我一起来的,还有安旭。” “他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萧姨娘拜托我向你问问,看看能不能想法子让他在京中的书塾读书,要是能进国子监就更好了!” 安旭,是萧姨娘的儿子,也是安陵容的庶出弟弟,因着萧姨娘对林秀关系好的缘故,安陵容对待这个弟弟也一向十分亲厚。 记忆里,安旭有些调皮贪玩,但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就是这国子监的事情…… 安陵容刚缓和下来,一口蜂蜜水还没咽下去呢,就差点直接喷出来了。 萧姨娘是不是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那是高官子弟和皇室宗亲才能进去读书的地方!” “娘,这事儿我办不到。安旭想在京中读书可以,好一些的私塾,给了银子都能去,国子监却不是想去就能去的。” 安陵容认真对着林秀解释了国子监到底是怎么回事,又道:“安旭要真是想去,先在书塾里学个名堂出来。” “之后再让他授业恩师保荐,我再和皇上提,才能有几分机会的。” 林秀不知道这件事竟然这么困难,有些惶恐,忙拉着安陵容的手,道:“我也不知道进国子监条件这么多。” “容儿,是我不好,不该胡乱答应她,帮她问的,太难也就罢了,安旭读书的事情,回头我和她再商量就是。” 安陵容自然不忍心看着林秀不安,忙就转移了话题,问道:“好了,咱们也不说这个了,娘,你今晚想吃什么?我让小厨房提前准备。” 提起吃的,林秀仍是兴致缺缺,并无什么胃口,只道:“随意什么都好,是你喜欢的就行了。” 午后不久,安陵容午睡起来,菊青就过来回禀,说是芳若姑姑来了。 “快请进来!” 安陵容不敢怠慢,早就让杏儿准备好了一包银子,芳若倒是没推辞,简单说明了来意。 “今日起,每日午后,奴婢都会来延禧宫教导安夫人一个时辰的宫中规矩礼仪,小主记得告知安夫人一声,莫要耽搁。” 芳若是御前伺候的人。 皇上能让她来,已经是很大的恩典了,安陵容忙道:“姑姑放心,我会和额娘说的,烦请您事无巨细,都教教她。” “她没进过宫,很多东西都不懂,要是哪里做得不好,还望姑姑海涵。” “奴婢不敢。”芳若倒是十分恭敬,对待安陵容客客气气的,安陵容又叫杏儿去叫林秀过来。 林秀来得很快。 她早已换了一身官家夫人穿的衣裳了,就是没什么仪态,在瞧见安陵容屋子里还有个端庄的中年女人时,又有些局促。 “这位是……” 林秀紧张地看一眼芳若,生怕是哪位娘娘太妃什么的,不敢唐突。 安陵容解释来意,林秀稍稍松了口气,但还是紧张地,安陵容又柔声道:“我在进宫前,也是学过一阵规矩礼仪的呢。” “嬷嬷们人都很好,额娘不必担心。” “好。”林秀勉强答应了,芳若也顺势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带着林秀先去了隔壁的偏殿里。 第112章 华妃不请自来 林秀那头,安陵容倒是不担心。 芳若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细心且谨慎,有她在,只要林秀好好学,必然是没什么差错的。 “菊青。” 安陵容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道:“我娘在宫里这段时间,就辛苦你随身伺候着她了。” “宫里诸事繁杂,我的情况你也知道。那些人想找我的把柄找不到,指不定会把主意打到我娘身上来。” “所以,若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护着她。” 安陵容说得十分郑重。 这宫里,除了杏儿,最能干的人也只有菊青了,水苏虽说能力不错,人也活泼,就是年纪小了些,不够稳重。 “是。” 菊青不敢怠慢,认真应了,安陵容这才得空,将上午林秀塞给她的那一封信拿出来看。 是安比槐的信。 信封上,写着“柔贵人亲启”五个大字,字迹倒是工整,可见安比槐给她写信的时候,是十分认真的。 能不认真么? 安比槐写的时候,必然是想着他的前程的。 果然。 信封一拆开,安陵容看了两页,都是安比槐在吐苦水,说之前那个浙江巡抚怎么暗算他,害他没能去得了泰安当县令的。 又骂那对和离的夫妇,他分明都那样帮他们着想了,还反过来给他找事! 紧跟着,安比槐又感激了一阵安陵容给他安排的几个幕僚,现在有他们在,他处理起事务来十分得心应手。 并且,安比槐隐晦提及,叫安陵容再帮他想想法子,看看能否升迁,美其名曰都是为了安陵容,有个得势的父亲,将来安陵容在宫中也能有几分助力云云。 末了,安比槐假惺惺关心了一下安陵容龙胎的事情,只盼着安陵容能生个小阿哥出来。 将来说不准还能有机会册封太子呢,那安陵容就是真的母凭子贵了,前途不可限量,安家未来更是一片光明! 看完信,安陵容冷笑出声。 还真是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边上,杏儿估摸着也猜到了这封信里大概会写什么,观察安陵容神色,就递上来一杯桂花蜜,柔声道:“这是奴婢晨起时在御花园里摘的桂花呢。” “新开的一茬,可香了,泡蜂蜜也很好喝。” “嗯。” 温热的桂花蜜入口,安陵容压在心底里的火气稍微纾解了几分,随手把信递给杏儿,道:“烧了吧。” 真真是。 这种东西,她是一点儿都不想看见的了。 “是。” 杏儿应了,点燃了烛火焚烧信件,想了想又道:“不管老爷说了什么,小主您左耳朵进右耳出也就是了,当他放屁呢。” …… 这话稍微粗俗了几分,但安陵容哑然失笑,道:“嗯,当他放屁!” 粗俗些,也没什么。 安陵容想,反正是拿来形容安比槐的词么,他本来也配不上太好的。 傍晚时。 外头来的消息,说是内务府又换总管了。 水苏提起的时候,忍不住啧了一声,道:“这内务府总管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呢,看着油水多,但也太容易掉脑袋了。” “听说那魏公公被带去慎刑司时,刑罚都还没用上去呢,吓得就尿裤子晕过去了,之后更是没花什么力气,人就没了。” 魏公公? 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甚至还不如黄规全呢。 安陵容想着,又问道:“那现在内务府里当总管的,是谁?” 水苏闻言,歪了歪脑袋,回答道:“好像是个,叫姜忠敏的?先前也是在内务府当差的,这回是破格提拔上来的呢。” 姜忠敏呀。 安陵容眼眸微微收敛。 这人,有能力,也不太会见风使舵,就是纯元皇后旧衣服那件事,他办得也太贸贸然了一些。 回头再留意着姜忠敏吧。 安陵容在心中想着,就对水苏道:“知道了。往后宫里的消息,你记得多留心一些,事无巨细的,你都尽量告诉我。” “嗯嗯!” 水苏认真答应,眼看着得到安陵容的重用了,小孩子心性又上来了,高兴地哼了一段曲子。 如安陵容所料。 内务府的新总管姜忠敏上任以后,延禧宫里大大小小的供应,都变得妥帖了许多,再不似先前那魏公公,总也要看华妃几分脸色,偏帮着为难安陵容了。 但安陵容也觉得奇怪。 照理来说,上次黄规全出事,宫里人对于华妃执掌后宫时任人唯亲,已经颇有微词了。 不曾想,没了黄规全,又来了个魏公公,明里暗里还个是在帮着华妃做事的,真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也不晓得是华妃太嚣张了,根本不在意旁人的议论言辞,非要这么做。 但安陵容又觉得,华妃滥用亲信、收买内务府总管为己所用这种事,皇上应该也十分厌恶才对,华妃再不在意旁人,对皇上的感受还是很在意的。 可要不是华妃收买了那魏公公来为难安陵容的,那…… “唉哟。” 安陵容正想着呢,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就动了,像是在翻身,动作很大,她觉得有些疼。 “容儿!” 边上林秀给吓了一跳,她正在给安陵容剥莲蓬吃呢,赶忙丢开手里的东西奔过来,仔细询问。 “没事。” 安陵容眼看着她不过小小的一个动作就把满屋子里的人给惊动了,忙道:“孩子踢我罢了。” 她这么一说,同样着急的杏儿才松了口气,林秀也笑了,宠溺地看一眼安陵容的肚子,笑着道:“这个调皮丫头。” “说来,我怀着你的时候,你倒是安安生生的,从不折腾我。我当时就想呀,这孩子必然是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 “果然。容儿,娘有你,很高兴。” 安陵容被说得有些感动。 她以前体会还不深,现在自己当额娘了,才真真是越发能感受到林秀对她的爱,对她的包容了。 “娘。” 安陵容鼻子发酸,还想说什么话,外头菊青已经走到门口,低声道:“小主,芝答应过来了。” 芝答应? 安陵容心中的酸涩荡然无存。 她还反应了一下,想着宫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号人物,仔细一回忆,才想起来原来是颂芝。 “她来做什么?” 安陵容语气不善,又看向林秀,林秀也打量外头呢,安陵容就道:“娘,你先去休息一会儿吧。” “我和芝答应说说话,说完就来陪你用晚膳。” “好。”林秀答应了,菊青就过来扶着林秀离开去偏殿。 只须臾,芝答应来了。 月余不见,颂芝换下宫女服饰,穿上了答应才能穿得锦缎,但安陵容瞧着,颂芝还是从前的模样。 打扮是不同了。 就是,和福贵人一样,到底是伺候人的宫女出身,又是被自家主子“驯化”过的,眉眼间的“奴意”仍在那儿。 倒是成了果郡王侧福晋的浣碧,和她们完全不一样。 安陵容没来由的想起这一茬来了,收敛神色,打量颂芝,开门见山问道:“芝答应怎么会来延禧宫?有什么事儿吗?” 颂芝闻言含笑,照着规矩给安陵容行了一礼,又道:“是我家娘娘……是华妃娘娘让我来的。” “说是先前有不少误会,闹得不太愉快呢。她在翊坤宫预备了晚膳,请您过去一起用膳,把话说开,也算是解除这心结了。” !? 安陵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华妃,请她去翊坤宫用晚膳,解释误会? 这是华妃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且不说华妃宫里整日里点着欢宜香,到处都给熏蒸得入了味了,安陵容一过去满鼻子里都是麝香。 光是她一想,华妃提出这种事,就觉得毛骨悚然,认为华妃必然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我与华妃娘娘有什么误会心结吗?我竟然从不晓得。” 安陵容做出迷惑不解的模样来,说道:“你回去告诉华妃娘娘吧,先前慈宁宫里的事情,我也是实话实说,不曾带着别的什么心思。” “她的好意,我也心领了。就是今晚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不少我额娘喜欢的菜呢,实在是不好去华妃娘娘那里了。” “杏儿,你送一送芝答应吧,天快黑了,仔细回去的路呢。” 安陵容作势就要送客。 颂芝还想说话,杏儿已经走上前去和颂芝拉拉扯扯了,说道:“哎呀,芝答应,奴婢送你离开!” 颂芝嫌弃杏儿上来拉扯,偏偏杏儿力气大得很,两个人竟是推推搡搡的怎么也分不开。 无奈,颂芝只能离开。 看着颂芝走远,安陵容稍微松了口气,起身扶着水苏,就先去膳厅里与林秀一块儿用晚膳了。 但。 安陵容原以为这日颂芝过来传话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以华妃那样骄傲的性子,被拒绝以后,断然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谁知翌日傍晚。 皇上难得来了延禧宫与安陵容一起用晚膳,外头苏培盛就进来通报,说是华妃带着芝答应,提着食盒来了呢。 “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苏培盛脸上满是尴尬的笑容,显然是被华妃呵斥过了,一定要好好进来禀报,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皇上,要华妃娘娘和芝答应进来么?” 第113章 三人一同用膳 安陵容默默放下筷子。 她莞尔笑着,也朝着皇上那儿看过去,状似温柔,眼底里的不情愿,则十分明显。 皇上被安陵容如此看着,不禁哑然。 自他处置魏公公后,又令人去告诉华妃,不要再做这些无畏的事情,她是大家的出身,怎么这样小心眼非要和安陵容过不去呢。 华妃却说她没有。 皇上心中不信,笑笑后便也不再理睬华妃了。 华妃受了几日冷落,时常叫了颂芝到养心殿给他送吃食,他都是不曾见的,这会儿过来,是终于服软认错,也想给容儿道歉了? 皇上心里这么想,到底也没舍得直接拒绝,便看向安陵容,问道:“容儿,你不想见她么?” 明知故问。 安陵容抿唇。 她放下筷子,已是表明意思了,皇上不可能看不出来,他还这么问自己,好像是在询问,但她有得选么? “苏公公方才问的是皇上呢,皇上莫要再拿来问臣妾了。” 安陵容只能这样回答。 她向皇上表述了自己的不太乐意,可她的不太乐意,在皇上的心意面前,到底是轻如鸿毛的,哪怕看似得宠,她也知道,为帝王者,终归更在意的是他们自己。 连当初甄嬛为熹贵妃时,都能被遣嫁摩格可汗,更何况是现在的她? “唔。” 果然,皇上略一沉吟,抬眸就对苏培盛道:“让她进来吧。翊坤宫的菜色,向来都是极好的,容儿你也可尝尝。” “是。” …… 翊坤宫的菜色再好,她也不喜欢。 安陵容在心中如此腹诽着,但碍于场面,只能温和得体地笑着。 华妃来得很快。 她风风火火的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满面都是笑容,瞧着安陵容和皇上两个人坐在圆桌前一起用膳,便问道:“不曾打扰皇上和柔贵人雅兴吧?” “臣妾知道,柔贵人月份大了,总也不喜欢见旁的人,就让芝答应在外头守着了,只臣妾自己来。” 一番场面话,安陵容烦烦地应付了几句,到底是皇上开口让华妃坐下了。 她一坐下,便将食盒都给打开了。 鲍鱼烩珍珠、鱼肚煨火腿、鲨鱼皮鸡汁羹、鲜蘑菜心,还有一道酸萝卜老鸭汤,样样都是精巧的好东西。 再看安陵容这儿,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汤则是上汤豆苗,都是极为简单的菜色。 两相对比,倒显得华妃那儿愈发山珍海味,安陵容这儿都是些普普通通,无甚出奇的家常菜了。 “安妹妹这儿的菜色虽然简单,但都极为家常呢,本宫少吃这些,倒也想尝尝。” 华妃不阴不阳说了一句,却没叫人帮她布菜,反倒是拿了汤匙和碗,给皇上先盛了少许鱼肚煨火腿。 火腿鲜美,本就是味重的东西,一小碗下去,皇上那儿再看安陵容命人准备的这些家常菜色,难免就没有胃口继续吃下去了。 华妃真是好缜密的心思呢。 且不管先前她让颂芝亲自来延禧宫,叫自己去翊坤宫里共用晚膳为的到底是什么吧。 光是今日这一出,华妃十足把安陵容给恶心到了。 “唔。” 她心口闷闷,许久都不曾发作的孕吐又开始了,好在这反胃只是一瞬间的,不曾失了仪态。 意识到自己在这种时候还在惦记着“失仪”这种事儿,安陵容自己都觉得好笑。 嗯。 果然呢,为了恩宠,她总是能“卧薪尝胆”的不是? “怎么了?” 皇上察觉到安陵容的动静,立即望了过来,华妃也状似关心地问道:“呀,安妹妹这是怎么了?” “都八个多月了,怎么还孕吐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温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 安陵容示意杏儿端一杯清水过来,凉丝丝的清水入了肚子以后,她这才觉得稍微好了些。 紧跟着…… 安陵容眼眸深深地看一眼华妃带来的那些菜,矜持地说道:“臣妾有孕在身,向来是不爱吃油腻的东西的。” “吃多了,便容易反胃。故而真是对不住华妃娘娘了,方才不过夹了一筷子火腿,心里就犯恶心。” “好在这些菜,皇上是喜欢吃的,总不至于浪费了。” 她这话说得巧妙。 华妃要真是满心为了和解之前和自己的误会才来的延禧宫,何不多带一些孕妇能吃的东西呢? 火腿和那珍珠丸子都是容易腻味的东西。 自然,华妃到底是什么心思,就耐人寻味了。 皇上听完,果然面色就沉了下来。 华妃略微睁大眸子,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实际上心里恐怕都不知道将安陵容给骂成什么样子了。 她道:“皇上,都是臣妾不好,是臣妾疏忽了,只想着这几道菜都是臣妾宫里最为拿得出手,这才预备了这些菜。” 皇上淡淡“嗯”一声,并不十分买账,华妃只得看向安陵容,略略一咬牙,又道:“安妹妹既是有孕,可要尝尝这酸萝卜老鸭汤么?” “有孕之人,向来都是喜食酸的呢。” …… 安陵容又默了默。 这话,倒是不错。 但是么,华妃是不是也补救得太晚了些? 将她当成什么了? 随随便便就能欺负的人么? 安陵容忽的一咬唇,委屈地看向皇上,几乎都要哭了,她不介意做一场戏,将华妃给恶心回去! “臣妾……” 她支吾一下,华妃根本不知道安陵容怎么回事,愣愣的看了看安陵容,又去看皇上。 皇上脸色愈发阴沉,终于是沉着脸解释道:“容儿不喜欢吃酸的。只偶尔吃些辣的,她原也好几次跟御膳房提过。” “是温实初说,辣的吃多了伤胃,加之容儿本来也不太能吃辣,因此吃得少一些。” “华妃,你既是早想叫容儿一块儿用膳,也该问过这些事情才是。” 话语里,隐隐就有些斥责的意思在里头了。 “……” !! 华妃很想瞪安陵容。 但她又是一怔。 喜欢吃辣的? 酸儿辣女,酸儿辣女!! 安陵容这一胎怀着的,莫非只是一个女儿么!? 霎时间,华妃险些喜形于色。 哼。 果然是个肚子不争气的,和曹贵人一个德行。 “是臣妾疏忽了。” 华妃粲然一笑,眉眼都温和了不少,再看向安陵容,柔声道:“原来安妹妹喜欢吃辣呢,那我这一道酸萝卜老鸭汤,确实是有些不合时宜的了。” “真是对不住安妹妹了。” “无妨。” 安陵容早将华妃这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给看在眼里了,含笑答道:“想来也是娘娘自己喜欢,才带给臣妾的。” “是臣妾‘无福’,喝不下而已。” 无福。 呵。 难不成你华妃就是个有福气的了么? 肚子里曾怀过一个成型了的男胎,喜欢吃酸的,爱喝这酸萝卜老鸭汤又如何呢? 那孩子,还不是没能生出来么? 华妃笑容一僵,她咬了咬牙,偏偏安陵容刚刚那话乍然听着没什么问题,就连她自己看着安陵容那淡淡笑容的模样,都不能确定安陵容是不是在嘲讽她。 这一顿饭,你一言我一语的吃了都快大半个时辰了,安陵容起初还没什么胃口呢,说着说着话,倒也饿了。 终于。 晚膳结束,华妃那儿几度去看皇上,约莫是盼着皇上能够和她一起回翊坤宫的,可惜皇上无甚反应,华妃也只能讪讪走了。 彼时,天都黑了。 皇上陪着安陵容在延禧宫中略微走了一会儿散步,安陵容走得极慢极慢,近来她总能感觉到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动。 偶尔是轻微伸展,偶尔动得厉害了,踢得她肚子疼呢。 “嘶。” 又动了。 安陵容忽然停了脚步,皇上回头来看她,许是她微微蹙眉,皇上也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孩子乱动了?” “是。” 安陵容只能先坐在游廊上歇息,眼睛看着远处的屋内,问道:“时辰也不早了,先前苏公公说,皇上您最近政务繁忙,可要先回去了么?” “臣妾走得慢,不想耽搁了皇上您的正经事呢。” 皇上撇撇嘴。 这秋日里的夜晚,延禧宫里仿佛有些夜来香,淡淡的花香味很是好闻,他和安陵容走在一起,总也能觉得心中是宁静的。 这是近来烦闷中,难得的一份舒坦了,他本想多留两刻钟的。 她是不是在怪自己了? 同意华妃进屋来,一起用膳? 华妃也是,带那样不合适的膳食来! “皇上?” 安陵容见皇上瞧着她想事情,忍不住出声提醒。 “嗯。” 皇上回过神,半是无奈,又觉得安陵容应该不是生气,只是体贴他罢了,渐渐也更温和了几分。 “朕是有事,那便先回去了。你要是不舒服,及时传召太医,再派人来告诉朕一声就是。” 他叮嘱几句,招呼苏培盛,便离开了延禧宫。 安陵容一路目送,懒得追上去送他离开,直到看到人影消失不见了,这才扶着杏儿,回了屋。 她确实是有些不太想应付皇上了,明知华妃会欺负她,还叫人进来,她又不是个泥人,被欺负了,没法子还手,难不成就不会生气了么?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如此! 不久后,安陵容再走了一会儿,终于觉得有些消气了,一回屋就看见菊青过来了,还帮她点好了安神香。 “菊青?” 安陵容心头微微一跳。 这阵子,菊青都在服侍林秀呢,一般有事才会过来的。 “小主。” 菊青果然服了服身,正色道:“今日华妃娘娘来的时候,芝答应在延禧宫里到处走动呢,撞上夫人了。” “二人说了些话,芝答应试探了夫人几句。” 第114章 夜半笛声与箫声 颂芝!? 安陵容收敛神色,问道:“都说什么了?” 颂芝应该是得了华妃的吩咐的。 到了延禧宫,想法子去看看安陵容的生母林秀,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还想钻空子,想着既然对付不了安陵容,能否从林秀那儿下手呢? 恰逢如今延禧宫里伺候的人不多,今夜皇上和华妃都在延禧宫用膳,伺候的人手几乎都过去了,还真给颂芝找到了机会,见到了林秀。 “安夫人?” 颂芝十分意外,她瞧着林秀穿着打扮和走路的姿势,实在是不像只是一个县丞的夫人! 这仪态,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娘娘,但要和外头那些官家命妇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 皇上真是偏心,让芳若来教导安陵容的额娘! 颂芝在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对着林秀含笑道:“我是翊坤宫的芝答应,平时与柔贵人有些往来的,关系还算不错。” “今日么,也是陪华妃娘娘一起来的,眼下华妃娘娘在里头和皇上、柔贵人一起用晚膳呢,安夫人想过去瞧瞧么?” 颂芝故意撺掇,想让林秀失礼,惹皇上讨厌! “……” 但林秀默了默,下意识觉得不太好,加之她身后站着的菊青也拉了拉她,林秀便道:“皇上没有传召,恐怕不能随意过去呢。” “这有什么!” 颂芝毫不在意,说道:“夫人是柔贵人生母,只是过去看一眼,又有何不可的呢?” 林秀并不想去,只沉默着。 颂芝尬笑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又和林秀说起了别的事情。 先是吹捧皇上破天荒没让内务府安排人去接林秀,而是亲自叫苏培盛预备的这件事,可见皇上看重安陵容云云。 待得林秀仿佛稍微放松了几分警惕,颂芝就开始发问了。 问起林秀,可是孤身一人来京的,怎的身边也没带安府的侍女呢,以及是否打算在京中置办宅子,往后有机会还能多入宫几次来探望安陵容呢。 林秀下意识觉得颂芝问得太多,不大妥当,随口敷衍了几句,菊青就忍不住站了出来。 “芝答应,夫人刚用了膳,出来也有一会儿了。秋日夜晚寒凉,该是时候回去了呢。” 颂芝一看就不安好心! 林秀实在是个好脾性的人,城府也不深,在安府那地方,都被一个姨娘斗得抬不起头,怎会是颂芝的对手!? “我在和安夫人说话呢,菊青你一个婢女插什么嘴?” 颂芝立时摆出身为小主的款儿来,表达起自己的不满来了。 好在林秀还是知道维护自己人的,便道:“菊青说得也不错,我是该回去了。告辞了,芝答应。” “……” 颂芝有些气闷,瞪一眼菊青,瞧着两个人走远,虽然没什么法子,但是嘴角的弧度却不由自主的扬起来了。 这安夫人瞧着,倒是个真真软弱的人呢。 也不晓得她这样的人,怎么生得出安陵容那种心机深沉的女儿来的! 颂芝心中腹诽,到底和林秀说了一会儿的话,也不是毫无收获,心情还不错,这才离开了。 这会儿。 菊青细细讲完了先前发生的事情,便道:“奴婢知道芝答应不怀好意,赶忙伺候了夫人歇下,就过来禀报小主了。” “华妃的本事,当真是大极了!” 安陵容气得一拍桌子,终是没法子维持好自己的心态了,忍不住道:“自个儿跑来膳厅里挤兑揶揄恶心我,还让颂芝来刺探消息!” “恐怕她上次邀我去翊坤宫里和她用膳,打的也是差不多的主意吧!?” 无人应答。 杏儿脸上的表情也是咬牙切齿的,但她还是选择走上来,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哄着安陵容。 “小主,别生气。” 杏儿柔声道:“您肚子里还有小格格呢,一生气,连带着小格格都觉得不舒服了。华妃那里……” “小主,奴婢今天下午听说,宫外又有人弹劾年羹尧了呢!对了,是莞嫔娘娘的父亲,还有张廷玉大人呢。” “就是早朝的时候,皇上听了,只是稍微责问了年羹尧几句。但奴婢想着,年羹尧那样跋扈,皇上肯定是不会一直容忍下去的,就跟华妃娘娘一样!” 杏儿努力的用她所懂得的不多的道理,来安慰着安陵容。 安陵容听完,心中藏着的闷气,才终于消退了那么几分。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问道:“杏儿,你是听谁说的?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吗?” “……” 杏儿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脑袋,道:“是奴婢下午去太医院,帮小主您拿这两日的安胎药的时候,无意间遇见小鱼了!” “他给我打招呼,顺道就提起这件事了。” 原来是小鱼。 安陵容恍然。 不过,这样来说的话,跟她想的宫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也是差不多的。 “罢了。” 安陵容心中乱糟糟的,一时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对着菊青道:“这几日,你好好陪着我娘吧。” “在芳若姑姑教导期间,无事不要出门就是,我这也快生产了,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呢,你们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是。” “是。” 菊青认真应了,这才出了屋子。 夜深人寂。 安陵容晚膳吃得辛苦,这夜困得倒是稍微有些早,她才浅浅沐浴,却听着外头有笛声传来。 安陵容是个精通音律的人,只听这笛声悠扬婉转,曲子里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仿佛又夹杂着复杂的心思。 “宫里有人擅长吹笛子么?” 她忍不住看向杏儿,问了这么一句。 莫不是哪位妃嫔许久不见皇上,这深夜孤寂,吹笛子排遣心情的? 杏儿仔细听了听,又认真想了想,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晓得惠贵人和莞嫔娘娘都是擅长弹琴的呢。” “对了,莞嫔娘娘还会吹箫。唔,箫声是好听的,但是小主您的扬琴也很好听呀!” 杏儿在夸赞甄嬛的时候,仍是不忘吹捧安陵容一句呢。 安陵容被她逗得笑了,还琢磨着她从前在宫中那么多年,竟然也并不知道宫里哪位娘娘小主擅长吹笛的,忽然就想起了什么。 不对。 宫里,有人擅长吹笛子。 但,不是娘娘小主。 仿佛是果郡王吧? 那是果郡王的笛子? 安陵容后知后觉,又是一怔,便忍不住去想,莫非这个时候,果郡王就已经心系浣碧了? 从她以前听甄嬛提及的往事里推,仿佛是差不多的。 这是他吹给浣碧听的? “小主?” 安陵容一时想得有些入神,便见一旁杏儿已经拿了帕子过来了,对着浴桶里的她道:“温太医说过,沐浴不能太久呢。” “小主快些起来,擦擦干净吧。” 安陵容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无奈看着这铺满了花瓣香香的浴桶,很是不舍得,但还是只能出来了。 在她擦拭身上的水渍的时候,她仿佛,听见了箫声。 箫声很短,只徐徐一刹,安陵容都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 “杏儿?你听到箫声了吗?” 安陵容忍不住去问杏儿。 杏儿正认真地帮她擦拭呢,眼看着擦拭好了,又拿了衣裳过来,歪着头道:“没有呀!” “小主,你问奴婢这个,实在是为难奴婢了呢,奴婢哪里分得清什么笛声箫声的呀!感觉都是差不多的!” 安陵容默然,一想也是。 她问杏儿这个,是有些糊涂了。 想了半晌,安陵容也没个思绪,这会儿外头早已是安静了下来,想来她再派人去声音传来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只好作罢。 反正么,不过是这深宫里,难得有几分情意的痴傻男女罢了,但要说真是浣碧和果郡王…… 安陵容想,从前他们等了那样久,这辈子若能早些在一起,倒也是一件好事呢。 …… 往后一旬,相安无事。 宫外那头,安陵容给萧姨娘和安旭置办了一座两进的宅院,又买了几个伺候安旭读书的小厮。 宅院不大,但让萧姨娘和安旭暂时有个能落脚的地方,倒也够了。 反正八月底安旭进了书塾念书以后,吃住都在书塾里,这宅子空置着放在那儿,便是安陵容在京中也有一份“产业”了。 一直到了八月十五,中秋那日。 照例,这样的日子,在养心殿内都设有家宴,安陵容自然是要出席的,早早就起来洗漱打扮了。 出门时,安陵容扶着杏儿的手,看着自己这越发圆滚的肚子,走路都慢吞吞的,忍不住道:“真是不方便呢。” “等到了九月里,天气渐渐凉了,我都懒怠着不肯出门了。” 她才说笑着,不远处沈眉庄和甄嬛携手走了过来,沈眉庄仿佛是听见了安陵容刚刚说的话,忍不住就打趣了起来。 “瞧你们一个两个怀着身孕这笨重的模样,我都替你们着急。好了好了,都过来吧,我把你们稳稳当当地给扶住了才好呢。” 沈眉庄说笑着,果真过来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安陵容与甄嬛的胳膊。 安陵容哭笑不得,但她偏头去看甄嬛时,却发现甄嬛今日难得的敷了很厚的粉。 嗯? 甄嬛向来都是比较喜欢素淡妆容的,怎么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气色不好,特意铺了厚厚的脂粉么? 第115章 中秋宫宴 甄嬛近来心情是有些不太好的。 前朝事多,她父亲与张廷玉联合着弹劾了年羹尧,分明都证据确凿了,皇上却选择了包容年羹尧。 弄得不少官员们“察言观色”的,排挤她父亲。 后宫中,华妃也屡屡给她使绊子,她费心化解之余,这阵子,她常去御花园中走动散步,又多次遇上了淳贵人。 淳贵人见着她,仍是从前那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想与她多说话。 甄嬛每每都有意敬而远之,但…… 也不晓得是不是她多心了,还是月份逐渐大了,她闻得多了淳贵人身上的香味,总会感觉不太舒服。 再者,前几天的某个夜晚,她在碎玉轩外,见到了果郡王。 果郡王对她说,不必为了甄远道的事情而过分忧心,年羹尧嚣张跋扈,皇上不是不知道,迟早是会有动作的。 这些事,甄嬛并非不知,但她看着果郡王认真的语气,安抚她的诚挚眼眸,再听果郡王笛音中的情愫,她…… 她是擅音律之人,那情愫陡然一听,直叫人觉得心惊肉跳,不敢细想! 这会儿。 安陵容见甄嬛脸色不好,柔声问道:“莞姐姐是近来没休息好么?瞧着稍稍有几分憔悴呢,可是孩子在肚子里爱闹?” “……” 甄嬛默了默。 陵容心细如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但那些事……甄嬛犹豫片刻,道:“不过都是些前朝后宫的琐事罢了。” “我肚子里这个孩子,倒是乖巧得很,不怎么闹腾呢。” 安陵容听着甄嬛的解释,便点点头,并也不曾多想。 甄远道和年羹尧不对付的事情,早就人尽皆知了,所有人只看着皇上脸色,还有年家势力行事,甄远道的日子确实是不怎么好过的。 略琢磨一下,安陵容念及以后年家的下场,便柔声安慰道:“没事的。日久见人心,甄大人乃股肱良臣,皇上不会不知道的。” “嗯。” 甄嬛颔首应了,转头又说起别的事情,不过安陵容看着甄嬛仿佛一直心不在焉的模样,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叹口气。 这些事,她原也帮不上甄嬛什么的。 想来甄嬛最近也是烦心这些事情,这才有些没休息好,憔悴的吧? 养心殿偏殿的宴厅里,三人到的时候,大多嫔妃都来了,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呢,瞧见门口有动静,便望了过来。 一看见是安陵容她们三个,华妃率先就收敛了笑意,表情变得冷冷的,敬妃则是与欣常在一块儿,过来给她们打招呼。 “几位妹妹来了,快都先坐下吧,皇上还没来呢,咱们随意聊会儿,也不必拘束什么的。” 敬妃说着,便问起安陵容和甄嬛的孩子。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俩的肚子都这么大了呢。昨个儿欣常在还做了些鞋袜想送给你们,但没做好,还拿来给我想叫着帮忙改改针线。” 敬妃含笑,说起些家常来,又道:“可我那手艺真真是不好,结果我俩折腾了大半宿,白白浪费了上好的料子呢。” 欣常在一听,也跟着笑了,看向安陵容和甄嬛就道:“也是我手笨,白瞎了那好料子。还好只是拿来做鞋袜的,浪费得也不多就是了。” “呀。” 安陵容一听,心知欣常在位分不高,这些年皇上对她的宠爱也渐渐淡了,能舍得拿出好的衣料给她的孩子做衣裳,实在是不容易的。 “欣姐姐哪里的话!下回要是哪里没做好,拿给我就是了,我帮你改改,再给孩子穿!” 安陵容笑着说完,欣常在忙不迭道:“这哪里好意思呢,做给你的东西,还要你来操心!” “哪里的话,姐姐都舍得用顶好的料子了,左不过都是给我自己孩儿穿的,我改改针线,倒也没什么,还能白白得欣姐姐的好料子呢。” 安陵容如是说着,欣常在一想,倒也跟着笑了。 欣常在自是舍得的。 旁人总说她豁达随性,唯有她自己记得,当初余莺儿刁难之时,是安陵容站出来帮她挡了一阵风雨的。 几人聊了一阵,外头就有内监通报,说是皇后来了。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嫔妃们立时停下各自的议论,纷纷朝着门口皇后所在的方向服身行礼,安陵容月份大了,服身有些勉强,只能被杏儿扶着才稍稍好些。 “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皇后雍容端庄,受了这一礼过后,头一个的就看向安陵容与甄嬛,眼睛略微眯了眯,唇角仍是温和的笑容。 “两位妹妹有孕在身,怎么也跟着行礼呢!剪秋,快命人拿两个迎枕过来,将莞嫔、柔贵人的座位都铺得软和一些!” 皇后放缓了语气,继续叮嘱道:“也叫御膳房的注意她们俩的菜色!该忌口的,千万别疏忽了才是。” 大庭广众之下。 这些事,皇后本可以在开宴之前就吩咐底下人准备好的,现在这么一说,所有人的目光就又看了过来,带着不善。 而这时。 跟着皇后一同进殿的淳贵人也高高兴兴来到安陵容与甄嬛面前,柔声道:“有些日子不见莞姐姐与安姐姐了呢。” “孩儿都这样大了呀!真好,宫里很快就能多两个可爱的小阿哥了呢!” 这话一出。 安陵容都没去看便知道,原本那些不善的眼神,这会儿就变得跟刀子似的,恨不得能将她和甄嬛活活剜了。 “哪里就这样娇贵了。” 安陵容只能笑着看向皇后,答道:“再说了,没到生产之日,谁知道是男是女呢?臣妾近来爱吃辣,指不定是个公主。” “公主也好呀。” 淳贵人闻言,露出天真可爱的模样来,继续道:“皇上这样喜欢安姐姐,要是生个玉雪可爱与姐姐一样的女儿,皇上必然也很是疼爱的。” 她说完,忽然回头看一眼曹贵人,问道:“曹姐姐,你说是不是?皇上也很疼爱温宜呢。” 曹贵人霎时笑容一僵。 温宜玉雪可爱,皇上曾经很喜欢是不假,但自从华妃命她假借香囊之事暗害安陵容开始,皇上对温宜,就不如从前了。 这事儿,早就是曹贵人心中的一根刺了。 她怨怼华妃之余,对安陵容亦是心情复杂的。 要不是安陵容早有准备,那香囊之事没能扳倒她,自然也就不会有安陵容现在的得宠了! 眼下,曹贵人面对淳贵人提出的问题,自然也失了往日里的聪慧,只是干巴巴地答一句道:“是。” 淳贵人得了回应,仿佛完全没发现曹贵人的脸色其实并不太好,仍是带着笑容,还想和安陵容与甄嬛说话。 “好了,都先入座吧,待会儿皇上就该来了。你呀,瞧瞧莞嫔和惠贵人,该学学她们的仪态才是。” 皇后对着淳贵人嗔怪一声,淳贵人只好撇撇嘴,暂时收敛神色。 偏巧。 皇后朝着上首的凤位走去时,回头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安陵容,那眸色深深,意味深长的样子,太明显了。 那是安陵容早已领教过无数次的暗示。 你瞧莞嫔和惠贵人的仪态。 怎么偏偏不提安陵容的仪态呢? 分明就是想暗示,她小门小户出身,仪态上比起这些大家闺秀来,实在是差了一大截嘛! 但这怎么可能? 若是从前刚进宫的安陵容,或许还会有几分局促,会被皇后这样弄得“多心”,但现在的她,在宫中浸淫多年,仪态怎会差? 这话就是故意的。 安陵容莞尔,全然不放在心上,好好落座后,坐在她身侧的淳贵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 “安姐姐最近真的喜欢吃辣的么?” 淳贵人歪着脑袋,看着安陵容的肚子,满眼好奇,问道:“但我瞧着安姐姐的肚子尖尖的,还以为怀着的会是个小阿哥呢!” 民间传闻,肚子尖尖生男孩儿,肚子圆圆生女孩儿。 淳贵人这也是把皇后喜欢“暗喻”那一套给学过来了? 想说她故意装喜欢吃辣的,让旁人误以为她怀的是个女儿,放松警惕? 这回,不是安陵容敏感了。 着实是这偏殿也不算大,淳贵人天真活泼的模样本来就很吸引人注意力了,一番话自然不少人就听见了,又把目光望到安陵容这儿来。 深深的,带着打量。 “自然是爱吃辣的。” 安陵容微笑以对,道:“时常都会叫御膳房做些辣的送来,就是我本来也不常吃辣,多吃些胃受不了,温太医也说吃多了伤胃,我也只能隐忍着。” “更何况,这秋日里衣裳穿得这样多,淳贵人你怎么就看出来肚子尖尖的呢?可见是孩子心性,随口说的罢了。” 淳贵人被戳穿,脸上笑意更浓了,嘿嘿道:“我也是想着,安姐姐要是能生个小阿哥,皇上一定很高兴的嘛……” 这话么,还真没说错。 不过。 安陵容抬眸,瞧一瞧淳贵人两手上戴着的硕大圆润的红珊瑚珠子手串,忍不住就微微收敛了笑意。 皇后还真是一如既往防着身边的人有孕呢,那红珊瑚珠子,其实是麝香香珠吧? 佩戴得久了,淳贵人必不会有身孕。 “不仅是我呢。” 安陵容看着淳贵人,眼神和语气都是无比的认真,缓缓道:“淳贵人你这样机灵可爱,要是也能为皇上诞下小阿哥,皇上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是么?” 淳贵人眨眨眼睛,笑容只有片刻的僵凝,很快又恢复了先前活泼可爱的模样了,只是不再和安陵容说话,转而去吃她桌上摆着的白玉霜方糕了。 第116章 安陵容家中出事 安陵容面前摆着的,是水煮鱼片。 近日御膳房里来了一位川渝的厨子,膳食做得十分好吃,瞧着红红火火辣椒很多,实则香而不辣。 安陵容不擅长吃辣的,都能吃好些这水煮鱼片呢。 “都好几日没吃辣了,小主可别一次性吃得太多,小心伤了胃。” 杏儿还是不放心,叮嘱完,又叫菊青去端一些桂花蜜过来,待会儿好给安陵容解辣。 “你呀。” 安陵容对杏儿的细致哭笑不得,刚嗔怪一句,忽见宴会厅外头,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那宫女,仿佛是皇后身边伺候的绘春。 绘春跑到皇后身边,附在皇后的耳朵边上说了些什么,皇后一下子就将目光看向了安陵容与淳贵人,眉头紧锁。 !? 绘春跑进来,十分急切。 这异样的举动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了,现在皇后又是这副神色,一下子殿内都安静了不少。 “发生什么事了?” 皇上显然也察觉了,看向皇后。 “这……” 皇后十分犹豫,沉吟片刻,才道:“说来,这件事,牵涉柔贵人和淳贵人呢。” 皇后似乎本来是想为安陵容或是淳贵人遮掩,私底下再提及这件事的,现在皇上一问,只好当众说了出来。 “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午后,淳贵人的侄子和柔贵人的弟弟,在书塾里起了争执呢。” “两个孩子竟是大打出手。这安家孩子,把淳贵人的侄子打得骨折了呢。现在两位索绰罗大人正在养心殿外,恳请皇上给个说法!” 两位索绰罗大人,自然就是淳贵人的父亲与哥哥了,淳贵人父亲在翰林院任职,哥哥则是国子监的先生,都是文人清贵。 这会儿跪在养心殿外求个说法,皇上实在是没法子忽视的。 “什么!?” 皇上大惊,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作势就要起身,往外头走去。 看样子,是要见见他们了。 “……” 安陵容脑门上的筋也是跟着跳了跳。 安旭和淳贵人的侄子打架? 她记得,安旭是个活泼的孩子是不假,但也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就是年纪只有六岁,还是太小了一些…… “哟。” 安陵容这儿,脑子里还乱糟糟的人,眼看着皇上一走,华妃就坐不住了,率先嘲讽问道:“怎么柔贵人还有个弟弟的么?” “真是好大的本事,连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嫡孙都随意殴打,还打得骨折了,安家果然是家风清正,教养甚好的呢。” 就着先前皇后的那一番话,安陵容这儿自然是理亏的,这会儿华妃这么说,安陵容也只能道:“是臣妾庶出的弟弟。” “他脾性一向极好,今日之事也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华妃娘娘大可不必下这样的定论。” “庶出的弟弟?” 华妃一听这个,眉眼挑得愈发厉害了,轻轻扫一眼皇后,又道:“本宫就说呢,柔贵人仪态举止瞧着也还好。” “原来是庶出的弟弟,与嫡出的有些差别,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华妃!” 皇后被华妃这样指桑骂槐,脸上早已变了颜色,终于是忍不住道:“事情尚未有什么定论!” “更何况,这与庶出嫡出又有什么关系?品性不端、作奸犯科之辈,也并非都是庶出!而有些嫡出,例如唐高祖嫡长子李建成,顽劣不堪,德行败坏,还想弑弟!” “若非唐太宗深谋远虑,玄武门之变早早动手,恐怕这李唐江山,国祚如何,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华妃闻言,轻轻冷笑,讥诮道:“是么?” “臣妾倒以为,后世史书大多是为了迎合唐太宗所着。自然要把自己的嫡亲哥哥给抹黑些,才能坐稳自己的位置了。” “实际上李建成到底是不是毫无建树、德行败坏之辈,还未可知呢。” 这两个人,就着李唐的那起子事情,便在这儿争论了起来,安陵容实在是听不下去,很想去皇上那儿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姐姐。” 她还未来得及起身,淳贵人已经先抬头看她了。 淳贵人眼里满是泪水,楚楚可怜,望着安陵容,神色上尽是无辜的模样,她问道:“你弟弟,真的打了阿钰么?” 阿钰,就该是淳贵人那个侄子的名字了。 安陵容默了默。 她想,皇后能当众说安旭把人打得骨折了,那应该就不是假的,只是为何打人,安旭自己又怎么样了,还不清楚而已。 而安陵容这时候的沉默,放在淳贵人的眼里似乎也成了默认了,淳贵人哽咽着,又问道:“阿钰那样可爱!” “我进宫时,他时常跟在我身后喊我小姑姑,走路跌跌撞撞的,怎么就骨折了呢?他一定很疼!” 淳贵人的控诉,令不少人都十分赞同。 “就是。” 富察贵人自小产后,一直都摆着一副怨妇的模样来,闻言跟着附和,道:“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嫡孙,必然是不会动手打人的。” “也不知柔贵人的弟弟发的什么疯,将人给打了。” 富察贵人冷笑完,淳贵人继续道:“听说,是安姐姐想给她的庶弟找一处私塾的,正好阿钰也在那儿。” “两个孩子大概是因为什么事情起了冲突吧?” “起了冲突?” 富察贵人语气夸张,问道:“这么点大的孩子,能因为什么起冲突?莫不是柔贵人不喜淳贵人。” “便叫自己的弟弟在宫外找到机会,就打淳贵人的侄子一顿来出气吧?” …… 要不是安陵容心情实在是不好,这会儿都能被富察贵人这一席话给气得笑了。 她像是这么无聊,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 “富察贵人,非礼勿言。” 甄嬛听不下去,看向富察贵人,帮着安陵容说道:“事情尚且没有定论,还是不要再胡乱说了。” “莞嫔你说得轻巧。” 然而,富察贵人并不买账,面对眼前这个同样是在自己失去孩子,偏偏对方孩子却活得好好的人面前,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又不是你的弟弟被人打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富察贵人冷笑说完,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也是我忘了。甄大人统共就两个女儿,膝下是没有儿子的呢!” “人丁这样单薄,偌大的家业,将来也不知道会落到谁的手上!” 眼看着富察贵人说话越来越难听,就连一向涵养极好的沈眉庄也是微微变了脸色,冷冷道:“甄家将来家业落到谁的手上我不知道。” “反正,是与你富察贵人无关的!也不需要富察贵人你来操心了!” “与其有工夫想这些事情,还不如好好练练你那劳什子什么先秦淑女的走路步子吧!指不定哪天走得好了,皇上又垂青富察贵人你了呢?” 富察贵人自小产后,彻底失宠了。 她为复宠,近来勤于练习先秦淑女步,企图得到皇上喜欢,奈何这事儿宫里都人尽皆知了,皇上对富察贵人的举动还是没什么反应。 沈眉庄这样提及,也实在是被富察贵人气得恼了,才特意挑了这事儿来讽刺富察贵人的。 “你!” 富察贵人一听,脸色胀红,安陵容趁机道:“听闻先秦淑女步,是要弱柳扶风,十分婀娜的。” “就是这步子到底是过去了很久的事情了,想要学,恐怕也不容易呢。但求到最后,别是邯郸学步、东施效颦才好。” “你们,你们……” 富察贵人彻底忍不下去了。 她站了起来,一下子太急,桌子都险些翻了,她自己也因为这个,身形稍微一个趔趄,往边上栽过去。 变故来得太快。 坐在富察贵人身边的淳贵人下意识想要去扶富察贵人,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淳贵人脚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直挺挺的就往安陵容所在的方向倒了过来。 眼看着淳贵人要是真的压在自己身上了,那后果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安陵容惊疑不定之时,杏儿已经扑了上来。 “小主!” 杏儿动作很快。 安陵容只感觉眼前一暗淡,杏儿在她的身侧,已经张开双臂将安陵容给保护了起来。 但。 淳贵人是骤然压下来的,加之淳贵人体型丰腴,重量自然也是不轻的,她一摔在杏儿身上,杏儿也是闷哼了一声。 “小主。” 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离自己又近了些,安陵容心里突突直跳,只盼着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只是这一回,上天不再那么眷顾安陵容了。 杏儿再努力,再是想要张开双臂保护她,杏儿也只是弓着身子,并无一个可以借力的地方,还是往下压了一些的。 安陵容觉得有些不舒服。 “杏儿。” 她唤了一声,杏儿急急抓住了她的手,问道:“小主,小主?” “没事。” 安陵容勉力维持着镇定,说道:“我好像……要生了。” 第117章 安陵容生产遇变故 延禧宫中。 安陵容被抬回去时,身下已有一阵阵的抽痛传来。 “快去太医院请温太医过来!菊青,吩咐人多烧一些热水!水苏,你去将接生的稳婆们都给喊过来,乳母也都在外头候着!” 杏儿焦急不已,好在她跟着安陵容进宫后,经历的也不少,现在这时候,竟是强自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有条不紊发号施令。 看着杏儿如此,安陵容额间虽有汗水不断往下滴落,加之疼痛难忍,她也要留着力气来生产,也无法对杏儿说什么。 “小主!” 杏儿吩咐完这些,又急得在安陵容床榻边上打了个转儿,这才想起什么,忙去一边的匣子里,取出早已备好的参片来。 “温太医早就叮嘱过的,小主生产的时候,要预备一些参片,叫小主含着,保存着力气呢。” 杏儿说着,小心翼翼将参片递到安陵容的唇边。 安陵容瞧见,杏儿因为紧张害怕,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了,但是她还在坚持。 “我没事。” 安陵容勉强应了一句,用坚毅的眼神回应着杏儿,想安抚她。 杏儿眼眶一红,刚刚点头,安陵容就听到屋外皇上的声音。 他像是也才赶过来,十分急切,不知是对着谁,劈头盖脸就问道:“怎么回事?朕前脚才走,怎的柔贵人就要生了?” “派人去请太医了吗!?一群混账东西!” “菊青已经去请太医了。”苏培盛蔫了吧唧应了一句,紧跟着是甄嬛的声音。 甄嬛语气里带着几分对安陵容的担忧,但也十分冷静,她沉着声音道:“皇上,陵容会小产,是因为刚刚宴会厅里,发生了一些事情。” 甄嬛提及了富察贵人对安陵容的讽刺,而后又道:“臣妾心中为陵容不平,与眉姐姐回了几句嘴。” “富察贵人一气之下要起身,不知想做什么,但她起身太快不当心,眼看着要摔在地上了,淳贵人去扶她,偏偏不当心勾断了身上的珍珠链子。” “珍珠掉了一地,淳贵人没能扶住富察贵人,反倒是栽到了陵容那儿。好在杏儿反应快,及时护住了陵容。” “皇上!若非如此,还不知道陵容现在会怎么样!” 勾断了珍珠链子? 安陵容要是不听甄嬛提及,还不知道当时有这样的插曲。 只听皇上闻言大怒,骂道:“富察氏!这不过是两个孩子的打闹而已,你倒好,生出这样许多的是非来,真真是叫朕失望!” 富察贵人是个色厉内荏的。 先前皇上不在,加之她早看安陵容不顺眼了,好容易有个机会能嘲讽几句,一时嘴快就说了些难听的话来发泄。 现在看着情况不妙,她其实比很多人都要慌。 “皇上,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是莞嫔和惠贵人!她们借故嘲笑了臣妾的淑女步!臣妾实在是气糊涂了,这才起身准备离开的……” 富察贵人膝行到皇上跟前,拉住皇上的衣摆,求饶道:“皇上,求您垂怜垂怜臣妾吧!” 皇上却是不理,俨然心中早就将富察贵人那什么先秦淑女步当成了个笑话,全然不在意。 他拂袖推开富察贵人,眼里皆是厌恶神色,朗声道:“富察氏心肠狠毒,言行有失,枉顾天恩,有违妇德!” “朕念你也曾服侍有功的份上,只降你为答应!往后你便居于冷宫之中,好好反省你的过错吧!” “来人,立即将她给朕拖走!” 立即有内监应了是。 富察贵人便在一番哭天抢地之中,被人带走了,渐渐没了声音。 “皇上。” 淳贵人也在这时候哭了起来。 她本就是一派天真无邪的长相,一哭起来,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了,她道:“那珍珠项链,是您赏给臣妾的。” “臣妾还是头一回戴出来。臣妾想扶富察姐姐,没曾想链子断了,臣妾踩到了那滚落下来的珍珠,险些撞着身边坐着的安姐姐了。”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 她对着皇上磕了几个头,又转身对着安陵容所在的寝殿,哭道:“安姐姐,都是我不好,对不起!” “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求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平安无事。” 她哭得动容。 皇上看着淳贵人如此模样,心中颇有些不忍,本想让苏培盛过去叫了淳贵人起来,但甄嬛拉了拉皇上。 “皇上。” 甄嬛放缓了神色,柔声道:“当务之急,是该安排太医来,给陵容催产才是。先前回来的路上,臣妾听杏儿说,陵容已经见红了。” “什么!?” 皇上的脸色与语气重新森然下来,转头去看还伫立在原地垂头的苏培盛,骂道:“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菊青都去了那样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是。” 苏培盛挨了骂,心中叫苦不迭,但也知道事情不能耽搁,赶忙也示意小夏子快去太医院看看情况了。 屋内。 安陵容将外头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是一点儿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富察贵人这个蠢货,被贬得不冤。 但淳贵人那儿。 呵? 好好的珍珠链子,断得还真是巧了呢。 “嘶——” 小腹的抽痛传来,这回疼痛仿佛厉害了一些,安陵容的一双手抓住了被褥,死死地咬住了牙齿。 她还得先忍住! 太医很快来了。 但,安陵容还没瞧见太医,就听见屏风后头,守在隔间外的甄嬛问道:“这是哪位太医?” “温实初呢?” “护国公家的孙老太爷病情又复发了,今早就命人请了温太医过去呢。恐怕,一时半刻是来不了的。” 菊青硬着头皮解释了一句,便指着身侧来的那位太医,道:“这是太医院里新来的文太医,家中也是医药世家。” “莞嫔娘娘……眼下太医院,正是文太医当值,奴婢只能请了他过来。” !? 温实初不在? 护国公家的孙老太爷又病了? 安陵容心头一跳,隐隐记得,上回沈眉庄从江太医那儿弄来“安胎药方”的时候,原本也是想叫温实初给看看的。 那回温实初就是被这位老太爷给叫走了。 这次又是!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安陵容心头一凛,自然是不可能信任这位今日正好“当值”的什么文太医的,便拉了拉杏儿的衣袖。 “去,告诉莞姐姐。” 安陵容气若游丝,慢吞吞道:“温实初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拟了一个催产的方子给我了,说是以备不时之需。” “我原想着,他若是在,倒也不必拿出来,不过现在……” “那方子我就放在我的妆奁匣子底下藏着,你去拿出来,交给莞姐姐,让她看着人煎药吧。那位……” 安陵容说了几句话,都有些累了,顿了顿,休息片刻,才道:“那位文太医,他也不曾给我看过诊,并不了解我的身子。” “还是,用温太医的方子吧。” “是!” 杏儿毫不犹豫,叫水苏进来照看安陵容,就去一旁找催产方子了。 这方子,其实是安陵容叫温实初提前准备的,她经历得多,从前也看过甄嬛、沈眉庄生产时候的情形,晓得凶险。 她跟温实初提及此事的时候,温实初都还有些惊讶呢,好在安陵容坚持,温实初也就留下了药方。 这会儿。 杏儿找到药方一拿出去,说明情况以后,那文太医的脸色就是彻底冷了下来。 “什么催产药方?拿给我看看!” 他作势要去拿。 但…… 跟着菊青一起回来的另外一名太医已经一马当先冲了上来,夺过了杏儿手里拿着的药方。 杏儿本想去抢回来,但那太医一句“是师傅的笔迹”后,杏儿脚步就顿住了,用狐疑的目光去看眼前这个人,又问菊青道:“这位太医是?” “这是卫太医。” 菊青犹豫一下,道:“卫太医从前是温大人身边的药童,今年才刚刚提拔起来的。方才我去请太医,他也是在的。” 就是,卫太医太年轻了,才十七岁呢,菊青实在是不放心,只好先请了文太医过来,谁知这卫太医一听是安陵容这儿出了事情,忙不迭要跟上来。 菊青没法子,见卫太医坚持,只能答应。 谁知。 杏儿这里没有阻止,文太医却是拉下脸,斥责道:“卫临!你今年才做的太医,如何能懂得妇人的生产之事!?” “快去边上候着,待本官写好了药方,你去抓药就是了!” 一副仍把卫太医当成药童的模样。 “文太医。” 卫太医略略后退了半步,离得文太医远了一些,朗声道:“我年纪虽轻,但也听师傅提过很多关于柔贵人胎像的事情。” “论了解,我是比文太医你多的。” 文太医嗤之以鼻,反驳道:“本官在宫外悬壶济世已有二十余年,最为擅长的便是千金方。” “你一介药童出身,听过你师傅几句教导又如何?莫要再耽搁了!拿来!” 卫太医却是不理。 他一个侧身,就看向了在安陵容寝殿外头守着的甄嬛和沈眉庄,要她们拿主意。 “……” 甄嬛与沈眉庄都有些犹豫。 尤其是沈眉庄,她在太医之事上吃过亏,自然是不太相信这什么文太医的,但卫太医,年纪真的太小了一些。 “莞姐姐,眉姐姐……” 安陵容不曾想,原来卫临在这个时候就已经在宫里了,勉力道:“就让……让卫太医帮我看诊吧。” “再传信去宫外,叫温太医得空,早些回来……” 第118章 平安生产,晋位柔嫔 八月十五中秋。 安陵容疼痛迷糊,从临近晌午时发作生产,一直到了临近傍晚,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火红之时,孩子出生了。 “哇,哇……” 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传入安陵容的耳朵里头的时候,她还愣了愣。 是了。 刚刚肚子里难受堵住的东西,一刹那离开了身子,她心头还紧了紧,知道是孩子终于出来了。 现在一听哭声,安陵容才彻底反应过来,眼中有泪水流出。 “杏儿,杏儿……” 她努力去喊。 但生产时太疼,她没忍住嘶喊过一小会儿,现在喉咙已经沙哑,险些都要发不出声音来了。 “小主,小主,奴婢在!” 杏儿却没去看孩子,一直守在安陵容身边呢,在杏儿心里,小主子再紧要,那也是比不上安陵容的。 “孩子,看看。” 安陵容勉强说着,稳婆那儿已经给孩子擦拭干净了身子,用红色的绸布包裹好,送到安陵容的面前来了。 杏儿想伸手去接,但那孩子小小的软软的,脸上还红彤彤皱巴巴的,杏儿不敢去抱,怕摔着了小格格,只好拉着稳婆,叫稳婆凑到安陵容的床榻跟前。 “恭喜柔贵人。” 稳婆满脸笑意,轻轻拍着襁褓中婴儿的后背,柔声道:“是个小格格的,很可爱,哭声也洪亮,倒不像是八个多月生的,跟足月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太好了。” 安陵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松了下去,在看清楚孩子哇哇大哭的傻乎乎模样后,轻轻笑了笑,闭眼睡着了。 好累。 她想歇一歇,别的事情,之后再说好了。 三日后。 瑾妤洗三礼那日,皇上下旨,册封安陵容为柔嫔,居延禧宫主位,于九月二十日,行册封礼。 皇二女瑾妤册封和硕淑和公主,养在生母柔嫔膝下,一时之间延禧宫风光无限,几乎被人踏破了门槛。 三日休养,安陵容的身子倒是恢复了不少,就是还下不了床,只能叫杏儿将窗户给稍稍打开一些,让她能看得见外头瑾妤洗三礼的热闹。 “格格戴着皇上赏赐的芙蓉玉项圈呢,正被皇上抱着,在皇上怀里咯咯地笑着,咱们格格真可爱。” 杏儿站在窗户边上不住地看着外头的情景,绘声绘色地再描绘给安陵容听。 安陵容约是能想出来外头大约是个什么模样的,她心中柔软不已,也很想抱一抱自己的女儿呢。 想着,安陵容这才发现,杏儿是一脸眼巴巴地看着外头,忍不住就笑着问道:“你怎么一直守在我这儿呢?” “你一贯喜欢热闹,要是想去看看,就去吧,叫菊青进来陪着我就是了。” 杏儿还津津有味看着呢,一听回头,认真地对着安陵容摇头道:“那可不行!娘娘你刚刚生产完,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呢!” “奴婢要留着陪您才是!小格格那儿……” 杏儿十分不舍地再看了看外头,颇有些沮丧地回头道:“左不过皇上也发话了,要娘娘您亲自抚养小格格的。” “咱们还有时间,慢慢看着小格格长大,是不急在这一时的,是不是?” 娘娘。 安陵容都还稍微有些没适应这称呼呢。 生女封嫔,皇上信守承诺,倒叫她觉得,她这一世的嫔位,得来的倒是实至名归了一些呢。 “是。” 安陵容欢喜笑了,正好屋外温实初过来请脉,安陵容一看,甄嬛也跟着进屋来了,还有她的娘亲林秀,以及……安旭? “你们?” 安陵容想问,甄嬛却是先发话,道:“温实初来给你诊脉,我不放心你,就进来瞧瞧,顺便有几句话想给你说。” “安夫人,就麻烦你先暂且等等吧。” 甄嬛语气温和,浣碧那儿正好拿了点心出来叫安旭去吃,林秀有些犹豫,看一眼安陵容,见安陵容颔首,这才先去了偏殿。 温实初早在安陵容生产的那日午后,就又急匆匆赶回了宫里。 好在卫临年纪虽小,医道上还是有不小的天赋的,他令人熬煮了温实初预备下的催产药,又拟了止血的汤药。 一切都很顺利,温实初回来时,只在卫临拟定的止血汤药里添加了一位温补的药材,便没再帮上什么忙了。 这会儿温实初照例请了平安脉,拱手就道:“柔嫔娘娘一切都好,就是产后有些虚弱,继续吃着滋补的汤药就是了。” 他说完,退出去叫人煎药,甄嬛这才让崔槿汐去门口守着,然后从袖子里,缓缓拿出一样东西来。 “陵容你瞧。” 那是一串断掉,只剩下一小部分的珍珠链子。 珍珠浑圆硕大,但安陵容一看,立即就发现了端倪。 串这一串珍珠链子的绳子,只有可怜的四股,而这么大的珍珠,要能稳稳当当的串起来,别说是四股了,八股都不成的。 安陵容自己知道的,她以前也从皇上那儿得过一串差不多的链子,那可是被十六股线串起来的呢。 “实非天灾,乃是人祸。” 甄嬛自然留意到了安陵容渐渐冰冷的眼神,深吸一口气,道:“淳贵人想必是早就准备好了这珍珠链子了。” “她说是皇上赏赐的,恐怕皇上也没想到她会在御赐之物上动手脚,只以为是内务府负责串链子的人不当心,事后将那内监杖毙了。” “可谁又知道,她早调了包。这珍珠链子,不管有没有富察贵人闹的那一出,都是会断掉的。” 淳贵人! 索绰罗淳意! 安陵容早知她有问题。 上回福贵人小产之事没能算计她和甄嬛,现在又是借了这珍珠链子的事情想要害她! “真真是好手笔!” 安陵容握紧了被褥。 甄嬛忙拉住安陵容的手,柔声道:“这些,还是端妃娘娘事后,去了一趟养心殿的偏殿,发现的。” “只是她不好亲自过来告诉你,昨个儿夜里才交给了我。” 端妃? 安陵容一怔,稍微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端妃一向喜欢孩子,宫里哪位妃嫔有孕,她都是要去看一看的。 想来是听说她出了事情,打听后感觉不妥,这便去养心殿偏殿查看情况了。 当时场面那样混乱,安陵容又要生产,妃嫔们都随着皇上赶来了延禧宫,那边的残局自然无人收拾。 “还是端妃娘娘细致入微。” 安陵容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甄嬛也适时反手握住安陵容的手,道:“她也是感激你,叫了温实初去帮她看诊,她现在觉得身子好了些,听说你有事,她担心得很呢。” 甄嬛说着,又指了指窗外,道:“那芙蓉玉项圈,便是她赠予瑾妤的呢,可见她对你也是真心的了。” “好了,陵容,我告诉你这些,原也不是要你立马去报复谁的,你先好好歇着。往后的事情,咱们慢慢筹划就好。” “以后,得更当心淳贵人了。” “我知道。” 安陵容郑重颔首,甄嬛作势起身,道:“那我就先出去了。对了,你弟弟好像有话想对你说。” “他和淳贵人侄子打架之事,是有内情的。” 内情? 安陵容早知淳贵人不怀好意,现在一听也不意外,只让林秀带着安旭进来,安旭就说起了那天的事情。 他才进书塾,就被那什么“阿钰”给推了一把,他本是不在意的,谁知阿钰嘲笑他,不过县令庶出之子,花了银子进来,真是羞与他同席! 在场的,多是官宦子弟,家中父兄官位还不低,一听安旭出身,便也心中存了几分鄙夷之色。 “英雄不问出处。你若看不起我,我们便比一比学问就是。” 安旭并不恼怒,只想凭借真才实学,赢得旁人尊重。 阿钰一听,笑得更是厉害了,这回直接出言侮辱道:“英雄不问出处?你还真是和你姐姐一个样子呢。” “你姐姐微末出身,用些不入流的手段讨得皇上喜欢,还把你给塞进咱们书塾里来,真真都是不要脸的人!” 阿钰越骂越难听。 这回,安旭忍不下去了。 “你骂我可以,不许骂我姐姐!” 安旭动了手,狠狠打了那阿钰。 谁料阿钰就是个草包,嘴皮子厉害,力气却没几分,被他一拳打在地上,摔成了骨折。 “……” 安旭絮絮叨叨讲完了事情,垂着头,小心去看安陵容,十分不安,问道:“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给你惹麻烦了?” “姨娘叫我不要和人争执,是我不好,没做到。姐姐,对不起。” “我只是觉得,他们说我没什么。但辱你,就不是小事!” 小孩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格外认真,他到现在想起这件事都还是觉得生气,但在姐姐面前,只能忍住。 就是他还是太小了,自然是藏不住情绪的,牙咬着,脸都在用力,手也握着安陵容的衣袖。 “没关系。” 安陵容宠溺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语气一软,柔声道:“阿旭是好弟弟,我知道的,你为姐姐出头,没做错。” “听好了。若这种事还有下次,可别只打他一拳了,再狠狠踢几脚,要他一个月都下不了床才好。” 就像她打夏冬春那样,令其之后月余看见她都只有绕道的! 安旭一怔。 他抬头看着安陵容,只见安陵容眼里都是光芒,那是他很少在姐姐眼里看到的光彩。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心中忍不住去想,不愧是他姐姐呢! 第119章 打架的后续风波 九月初时,一场秋雨一场寒。 外头总是淅淅沥沥下雨,出门风一吹,身上都是寒噤噤的,延禧宫里,却热闹得如同春日。 “呀,怎么柔嫔妹妹一抱瑾妤,瑾妤就笑呵呵的。到了我怀里,不是尿了就是饿了,一直闹腾呢?” 敬妃就守在安陵容的床榻边上,瞧瞧怀里小脸皱巴巴的瑾妤,只能暂且将孩子重新交回到了安陵容的手里。 果真如敬妃说的一样。 安陵容一抱,瑾妤还真的就露出个笑容来,就是脸上还带着点儿委屈。 正好乳母过来,说是喂奶的时辰到了,安陵容索性把瑾妤交到了乳母手上,和敬妃说笑道:“也是不巧罢了。” “孩子还小,总是饿。” 敬妃倒也不在意这个,从一旁拿了绣花样子,又问甄嬛道:“莞嫔妹妹,你说我给你新出生的孩儿绣杜若的图样好不好?” 甄嬛本来和沈眉庄在边上一边说笑一边做刺绣呢,乍然听了敬妃这话,先是一怔,随即手上拿着的针线就扎到手了。 她想到了那藏在荷包里,她的小像,而那荷包中,还有一片杜若花瓣。 山中人兮芳杜若。 这诗出自山鬼,那是表达爱恋的词啊。 “嘶。” 甄嬛被扎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沈眉庄忙拉住甄嬛的手,仔细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问道:“嬛儿,你怎么了?” “今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 甄嬛一听,无奈苦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敦亲王和年羹尧那头,对我父亲的打压是愈发厉害了。” “逮住一点小事情,就不停拿出来说,我这几日也是心烦这些。皇后的头风又发作了,后宫诸事没精力料理,一股脑的都丢给了华妃。” “华妃你不是不晓得。前几日说想读女训和女戒,偏偏她宫里那些书籍也不晓得怎么回事,长霉了,她就让我重新誊抄。” 沈眉庄不晓得还有这件事,一听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距离生产时日也不多了,她怎么还这样磋磨你?” “罢了。” 甄嬛似乎不想过多谈论这件事,就道:“她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些手段了。抄书静心,我也当平日练字而已,没事的。” 沈眉庄还是不太高兴,她闷闷的,敬妃就忽然想起什么,问道:“皇后头风发作以后,给她医治的,是文太医?” 便是一个多月前,刚进太医院的那位了。 自两位江太医“不幸”殒命后,章弥章太医又告老还乡,太医院一下子多了不少空缺,卫临便是由温实初举荐顶上的。 而这位文太医么,他名叫文武,也确确实实是如他所说,家中乃是医药世家,在药坊里坐诊二十余载了。 唔,是个有些真材实料的,和刘畚并非一路货色。 安陵容生产那日,温实初不在,偏巧他当值,菊青只好请他来。 他的表现,处处都透露出古怪。 这会儿敬妃忽然问起那个文太医的事情,安陵容也不免稍稍有些在意起来,抬头看了过去。 沈眉庄听见这个,便颔首道:“是呢。眼下太医院无可用之才,她又是绝对不会用温实初的,可不就只有文武了么?” “陵容。” 沈眉庄又看向安陵容,蹙眉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那日那个文武,阻拦卫临,不叫他同意你用温实初的方子,确实是可疑的。” “咱们且先盯着就是,他要还有别的动作,自然不能容他。” “嗯。” 安陵容正是这样想的,敬妃便跟着拉了拉安陵容的手,柔声道:“你还没出月子呢,这些事就不要再费心了。” 她话音才落,外头菊青就道:“敬妃娘娘。翊坤宫里来人了,说是华妃娘娘请您过去商议事情呢。” “知道了。” 敬妃应了一声,起身告辞,临走前无奈嘀咕道:“哪里是商议事情呢,不过是叫我做苦力罢了。” 但她也无法。 宫里几个妃位,端妃身子不好,齐妃不顶用,皇上偏要敬妃来分华妃的权力,敬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又过了几日。 宫中几位娘娘小主们之间瞧着小摩擦不断,但总体相安无事,格外平衡之时,宫外出了一桩事情,牵扯到了宫里的娘娘小主。 索绰罗家的小公子阿钰,上回被柔嫔的弟弟安旭打得骨折后,在家休养一月,终于是回书塾继续读书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阿钰与安旭再生了口角,争执之下,阿钰竟把安旭给推进了井里! 延禧宫中,安陵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即就叫杏儿带着卫临出宫去照看安旭,再让杏儿得空,接安旭进宫来。 杏儿并不怠慢,赶忙就飞奔出宫,在当日午后,安旭就住进了延禧宫的偏殿里。 “小公子的身上有着多处擦伤,好在并不深,就是脚崴了,脚踝有些肿,微臣会为他清创,再包扎好脚踝的。” 卫临十分细致,一样一样都安排妥当,安旭忍着疼并不哭出声,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安陵容。 这时候。 外头来人通报,说是皇上来了。 “哇——” 安旭一听,嚎啕大哭了起来。 “姐姐,我难道真的比人差么?但他总拿我的出身攻击我,说我不过庶子,出身卑微,不配来这里读书。” “可我的出身,从不是我能决定的。爹爹不喜欢我,喜欢弟弟,盼着弟弟能继承安家家业,但我也想出人头地呀。” “这是姐姐你为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姐姐,我……” 说到这里,安旭呜呜咽咽,泣不成声。 皇上恰巧推门进来。 安陵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像是才发现来的人是皇上,匆匆忙忙对着皇上服身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她起身得急了一些。 产后气血亏虚,眼前发黑,安陵容身子晃了晃,好在杏儿眼疾手快,将安陵容给扶住了。 “臣妾失仪。” 安陵容再对着皇上服了服。 皇上凝眉,上前来拉住安陵容,语气里带着少许责备,但言语满是关切,他道:“你都还没出月子,怎么出来了?” “看你脸色不好,有些憔悴,先坐下休息吧。” “是。” 安陵容垂了垂头,被杏儿扶着,还是回到了安旭的床榻之前。 “草民……草民见过皇上!” 安旭稍微有些紧张,他挣扎着要起来,皇上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孩子犹豫一下,还是靠在枕头上,坐在了床上。 “跟朕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语气平静,不掺杂什么喜怒,仿佛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而已。 但…… 安陵容知道。 在皇上听到了刚刚自己早就教导过安旭,叫他特意在皇上来的时候说那一番话后,皇上对安旭,印象便不至于会太差。 想当初,康熙爷也是更喜欢皇上的十四弟的呀。 皇上从不是阿玛额娘偏疼的那个孩子,能有今日,都是靠自己争取而来。 “那次……” 安旭从上回阿钰骨折的事情开始说起,他不是故意,阿钰自己摔着了,索绰罗家却对他倒打一耙。 一个月里,他在书塾,不是被人偷偷撕了书页,就是有人在他背后对着他丢小石头。 今日,阿钰再次仗势欺人,推他跌进井里,他自己也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好,但他记得,姐姐教过他的一句话。 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 他相信,他努力,能成功! 虽然。 今日所谓的阿钰把他推进井里,是他自己找的机会,反正阿钰已经陷害过他一次了,他不介意还回去! 安旭一开始还有些紧张。 说到后头,他约莫也记起了安陵容每一次对他的鼓励,渐渐的眼神也愈发坚定了起来,不再呜咽了。 “皇上,姐姐很坚强!我也想和她一样!” 末了,安旭说完,正好给他包扎脚踝的卫临手上的力道稍微大了一些,安旭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却愣是不叫疼。 “哈哈!” 皇上顿时笑了。 安陵容一时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意,便从旁试探道:“皇上,安旭年纪还小,说的都是胡话呢。” “哪里是胡话?” 皇上这回终于露出了高兴的表情来,轻轻拍拍安旭的小肩膀,道:“你这弟弟,脾性是和你有几分相似,与安比槐倒是不同!” “他这心性,朕都想破例让他进国子监里头读书了。那什么劳什子书塾,里头尽是一些纨绔子弟,能教出什么好学生来!” !? 这是安陵容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想了想,为求稳妥,还是婉拒道:“但安旭还小,启蒙的时间也晚些。要是这样送去,旁人指不定会说皇上您是因为臣妾而走后门……” “到时候,对您声誉不好呢。” 对她,对安旭声誉也不好,哪怕进了国子监,还不是会被人欺负么,安陵容才不想那种事发生呢。 “这有什么!” 皇上却不在意,看看安旭,道:“这样吧!你且先在你姐姐宫里休养着,这几日朕会命人送几本书到你这儿来。” “你好好读,半月后,朕会叫国子监的夫子来对你进行考教,你要是答得好,朕就破例让你进去就是!” 有一场考教,若是能通过,倒不至于再让人说安旭走了后门才进的国子监,安陵容稍稍放心些。 同时,心里也有了个计策。 “臣妾多谢皇上。” 她含笑答应,又对安旭眨眨眼,安旭很聪明,也跟着道:“草民,草民也一定会努力的!不让皇上失望!” “好好努力就是!” 皇上再对安旭说了一句,又拉了安陵容起来,握住她的手,道:“这样凉。还没出月子呢,朕先陪你回去。” 第120章 安陵容弟弟要进国子监 殿内。 凝露香的香味恬淡,皇上鼻间微微一动,攥着安陵容的手也稍微紧了三分,柔声道:“你这里的香,闻着倒是能让人觉得舒缓不少。” “皇上喜欢,大可多来坐坐,瑾妤也想念她的皇阿玛呢。” 安陵容含笑应了,叫乳母抱了瑾妤过来,才半个月大的孩子,身子娇娇软软的,皇上抱在怀里,眼中满满的都是怜爱之色。 “瞧着瑾妤模样长开了些,倒不像刚出生的时候,皱皱巴巴的了。” 皇上瞧着瑾妤,慈父模样愈发明显,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瑾妤的眉毛,瑾妤却是眉眼一凝,作势要哭。 “哇……” “……” 皇上立时站了起来。 他低头一看,只见瑾妤身上裹着的尿布湿漉漉的一片,还有一些都蹭到了他的衣裳上头了。 “皇上!” 那乳母吓了一跳,赶忙要过来抱瑾妤回去,安陵容见着皇上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知道他也并没有生气,就笑道:“瞧。” “咱们瑾妤也是个气性大的呢,皇上说她刚出生的时候不好看,生气了,要尿在您的身上呢。” 皇上无奈,把瑾妤交给乳母,倒没斥责什么,只是看着安陵容,笑骂道:“这脾性上,倒是和你一模一样。” “瞧着温温柔柔,心里不知道主意多大呢,也不肯任由人欺负。” “哪里能任人欺负?” 安陵容自然应承不了皇上这话,扁嘴就道:“要是人人都觉得臣妾好欺负,岂不是人人都来作践一脚么?” “他们敢!” 皇上言之凿凿,眼神都严肃了许多。 安陵容置之一笑,自然是不相信的。 很多事,他只要一句话,旁人便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欺负他了,但他没有,无非是因为他不愿,他懒得,他也想在后宫用着“平衡之道”罢了。 当年甄嬛尚且如此,更何况从前的安陵容呢? “容儿。” 皇上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安陵容神色间有片刻的淡然,犹豫了一下,道:“再过几日,就是你的册封礼了。” “朕瞧着你产后清简了些,也该好好补补。” “皇上近来政务也辛苦,也是一样的。”安陵容柔声叮嘱一句,皇上那儿脸色这才稍微好些,不多时养心殿还有事,皇上这便离开了。 看着皇上的背影,安陵容歪着脑袋,没来由的想起前阵子杏儿给她的一本话本子里,描写男人的一句话来了。 有些男人,一辈子都在追求的,都是得不到或者已失去的东西,那些他们得到了的,很快又会弃如敝履。 这话拿来形容皇上,当真是贴切无比了。 皇上不曾得到纯元时,百般求娶,得到后,那些个侧福晋却能气得好脾气的纯元大发雷霆,可见得到后要说真的多爱,那也不见得。 偏偏如今又在纯元死后那样情深,安陵容真真不知道皇上是做给谁看,还是连他自己都沉浸在自己的“深情”里,不能自拔了。 安陵容想了一会儿,心中也半点头绪也无,皇上的心思实在是难猜,她也不想再费那样多的力气了。 “娘娘。” 须臾,杏儿端了红枣燕窝过来,放到安陵容身侧,叫她多吃些滋补的东西,红枣又是补血的。 “嗯。” 她刚拿了勺子,外头苏培盛就来了,说是给安旭送书的,安陵容一看,是一本史记。 厚厚的一册,翻开还能瞧见里头不少皇上的朱批。 “这是皇上的书?” 安陵容惊了一惊,唯恐安旭那小子拿去了不当心给弄脏了。 “是。” 苏培盛含笑,解释道:“皇上说,十五日时间,也很难将一本书给完全读懂读透,还是就让安小公子先看看史记吧!” 安陵容一想也是,便又道:“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罢了,哪里当得上苏公公一句‘安小公子’呢?公公直接叫他名字就是!” “杏儿,你带着苏公公过去吧,一路来回延禧宫辛苦,记得奉一杯茶给苏公公呀。” 秋日天干,苏培盛嘴皮子都有些开裂了,安陵容也不是傻子,知道苏公公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必然不会苛待。 “多谢。” 苏培盛温和一笑,心中还是熨帖的。 做大太监如他,有时候金银珠宝往往不再那么重要了,娘娘小主对他和善客气,不再将他当成能呼来喝去的普通下人,更能使得他们心中宽慰。 安陵容喝完燕窝时,苏培盛正好送完书,杏儿前脚送了苏培盛离开,后脚回延禧宫时,安陵容就把杏儿叫了过来。 “去吧。” 安陵容对杏儿眨眨眼,道:“传出去。皇上有意要让安旭进国子监去,和之前一样,务必阖宫都知道。” 先前,安陵容生产那日,安旭打得阿钰骨折,阖宫传得沸沸扬扬,就连瑾妤洗三礼时,杏儿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回来气冲冲的告诉了安陵容。 宫人都在议论,安陵容得宠跋扈,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忙不迭想要提拔自己家人呢,谁知家人烂泥扶不上墙,还跟索绰罗家的公子动手,真是贻笑大方。 不用想。 能放出这流言的,多半就是淳贵人了,皇后少不得也在背后推波助澜了些。 安陵容听了,倒也不生气,她早知道事实的真相是什么,便在安旭被阿钰推下井那日,也学着淳贵人的手段,把消息散了出去。 “听说上回那索绰罗家的公子是自己摔骨折的,被推了一下就摔骨折,也太柔弱了,还不要脸倒打一耙。” “这回更是狠毒,把人推进井里,那水井那样深,要是闹出人命怎么办呀!” 一时之间,风向逆转。 气得皇后连夜让华妃好好整顿宫中风气,不许再胡乱议论主子们的事情了,逮住了就要严惩! 华妃见皇后动怒,便做一半放一半,现在宫里偶尔还会说起这件事呢,大多都是在“同情弱者”的。 人么,不明就里的时候,听了传闻,一般都会如此。 这会儿。 安陵容再让杏儿放出消息,就是要狠狠打淳贵人的脸,让她坐不住! 被打得骨折很可怜? 还叫父兄进宫来面见皇上,想要将安陵容的弟弟给赶出书塾去? 可笑!怎的一转头,就把安旭推下井里了? 结果一转眼,皇上就让安陵容的弟弟进国子监了呢,还评价淳贵人的侄子是纨绔子弟,当真是同人不同命。 传完消息,安陵容又想起什么来,叫杏儿去告诉安旭,他读书时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叫水苏领着他去碎玉轩,请教莞嫔。 读书,安陵容自个儿是不成的,哪怕重活一世已经在慢慢读着了,奈何天赋就那样,想赶超甄嬛是没可能的,也就自己修身养性罢了。 消息,传得很快。 景仁宫中,淳贵人与福贵人陪伴皇后身侧,福贵人小心帮皇后按摩太阳穴,以求能让皇后稍微舒服一些。 淳贵人则是在殿内点上了安神香,静静侍候一侧。 剪秋进来禀报消息,淳贵人点香的手就是一顿,直接就打翻了手边上的香炉,将香灰撒了一身。 有些香灰还是烫的,淳贵人被烫了一下,急忙回过神来,眼看着皇后已经用不悦的目光看向她了,忙服身道:“臣妾失仪!” “真是没出息!” 皇后怒目看淳贵人一眼,眼中尽是不满,道:“瞧瞧人家!不知吹了什么枕边风,吹得皇上都要将她弟弟送去国子监了!” “那可是国子监!你阿玛身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皇阿哥们的教书先生,都不能将自己的嫡孙送进去读书!” “安旭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能让她弟弟超过你侄子!” 这话实在是扎心。 淳贵人眼眶一红,脸上再无往日里的天真娇憨模样,怒道:“小小县丞庶出之子,也配!” 她骂完,又想起什么,深觉不妥,恐慌地看一眼皇后,好在皇后只是脸色愈发阴沉,并未说什么,这才咽了口唾沫。 “臣妾会让父兄再想想法子的!” 她说着,又扁扁嘴,重新露出委屈模样,去看皇后,道:“皇后娘娘,自中秋那件事以后,皇上对臣妾也有了几分隔阂。” “大约还是在意臣妾‘不小心’让她早产了的。直到今日,都快一个月了,皇上还没翻过臣妾的牌子呢……” “皇后娘娘……” 淳贵人也是无法了。 不仅如此,她私下去见甄嬛,几乎都被婉拒了,去养心殿,次次也被苏培盛以“皇上政务繁忙”为由给挡在了外头。 她不甘心。 私下令人盯着时,就发现“皇上政务繁忙”之时,甄嬛却能进得去养心殿! 可见皇上只是不想见她而已,哪里是什么真的政务繁忙呢! “蠢货!” 皇后看看福贵人,又看看淳贵人,实在是一个两个的都帮不上忙,只能对淳贵人道:“你可别忘了!” “中秋那日,还有一人也受了责罚,现在人就在冷宫里呢。” “她出身富察氏,乃是世家大族,如何能够甘心自己落得这般境地?想来她心中,对莞嫔,对柔嫔,那也是愤恨万千的呀……” 意味深长。 淳贵人一听,一个激灵,霎时间就懂了。 是了。 听闻冷宫那头,富察贵人日夜咒骂不止呢,她必是恨极了的! 第121章 处处透露出古怪 九月十四。 床榻边上,安陵容撕下这一页的黄历,瞧着露出来的“九月十五”四个字后,内心欢喜雀跃。 她出月子了! 清早,晨光不过刚刚熹微,她便唤了杏儿进来洗漱,叫杏儿预备好衣裳,她要去碎玉轩,和莞嫔一起用早膳。 “与眉姐姐还有敬妃姐姐约好了呢。” 安陵容有些雀跃。 她当了两辈子的笼中雀了,若无机会出宫,那便是得空有机会走出延禧宫去别的地方串门子也好的。 “娘娘,你这真是……” 杏儿哭笑不得,拿安陵容毫无办法,只能道:“外头冷呢,奴婢给您拿一身厚衣裳吧!” “嗯嗯!” 安陵容颔首应了,很快穿戴好。 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好瞧见林秀与安旭也是早早起来了。 安旭双手背在身后,在院中踱步,一边踱步一边背书,摇头晃脑的,林秀听不懂,但也格外认真。 “阿旭。” 安陵容喊了他一声,安旭闻言跑了过来,就站在安陵容的脚边上,抬头仰望着姐姐,问道:“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莞嫔娘娘宫里,你先念书吧。若是有不懂的要来请教,便还是临近晌午的时候来就是了。” 安陵容宠溺地摸了摸安旭的脑袋,又对林秀颔首,安旭很是乖巧,答应后就道:“嗯嗯!姐姐去吧,天气冷,记得拿个暖手炉。” “知道啦。” 安陵容莞尔,这才与杏儿、菊青,还有抱着瑾妤的两个乳母一起出门。 她到延禧宫时,沈眉庄和敬妃已经到了,几人正和甄嬛站在一起,欣赏廊下摆着的菊花呢。 “都是今年花房新培育的,还有绿菊呢。” 敬妃瞧着这些稀罕菊花,赞叹不已,又对沈眉庄道:“眉儿,你也是喜欢这些的,回头回宫,要不也从莞嫔妹妹这儿挑两去盆回去吧!” 沈眉庄神色淡淡,像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到底看着敬妃满面笑容的模样,不好拂了敬妃的面子,也就答应了。 “也好。” 她说着,又瞧了瞧这些花儿,忽然蹙眉,指着远处的几盆,道:“那几盆瞧着都有些衰败了呢。” “是吗?” 甄嬛也跟着看了一眼,不免疑惑道:“还真是呢,这些花都是昨天下午送过来的,我还挑了两盆放在屋子里呢。” 她说着,浣碧从屋内进来,手里正好抱着两盆也有些衰败的花出来,问道:“娘娘,这两盆花开得不好,奴婢拿去丢了吧?” “丢掉吧。” 甄嬛应了,回头也不忘和沈眉庄嘀咕一声道:“也是奇怪,往年里花房送来的花儿并不曾见过这样不好的。” 她说着,又对浣碧吩咐道:“回头和花房里的人也说一声,别把这些残次品往我这儿送了。再给我瞧见,可就要处罚了。” “是。” 浣碧应了,就把花儿拿去丢掉。 她们正说这话,安陵容来了,在门口遇上出去丢花的浣碧,浣碧还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道:“柔贵人。” 安陵容稍微怔了怔。 说来,皇上早在一个月前就下旨要册封她嫔位了,册封礼就在五日之后,也是照顾她出了月子再行礼的。 虽说礼还没成,仍叫她贵人是没什么,但宫里不少人都还是会给几分薄面,提前将这一声“娘娘”给叫上的。 这几日,安陵容也是听惯了,她本想约束杏儿照着规矩继续叫“小主”的,奈何旁人都叫她娘娘,她也没了法子。 这会儿浣碧…… 许是安陵容一下的怔怔,弄得浣碧也怔了怔,浣碧似乎这才想起什么,忙服身道:“奴婢失言了,柔嫔娘娘恕罪。” 安陵容摇摇头,总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浣碧眼眸微垂,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的样子,又像是对她不是那么喜欢。 安陵容也不想计较这么多,便微笑道:“无事。” 浣碧轻轻应了,不再说什么,拿着两盆衰败的花儿,渐渐走远了。 碎玉轩里,安陵容走了进去,对着屋檐下的三人打招呼。 “敬妃姐姐,莞姐姐,眉姐姐。” 甄嬛见状,对着安陵容招了招手,含笑道:“咱们的贵客来了呢,快把瑾妤抱过来给我瞧瞧。” “来了。” 安陵容从乳母手里接过玉雪可爱的人,就凑到甄嬛面前,小姑娘眼看着面前一大群花花绿绿的娘娘小主们,也跟着咯咯笑了。 “真好。” 甄嬛满眼都是怜爱,似有似无看了看她自己的肚子,柔声道:“想着我这肚子里头这个,或许能和瑾妤一样可爱,我这心里真真是欢喜。” 她说着,又有些遗憾,叹息道:“就是我这月份大了,温实初说估摸着月底就要生了呢,没法子抱一抱瑾妤。” 孩子太小,手脚实在是没个轻重的,要是不当心踢着甄嬛的肚子那可就不好了。 “姐姐想瞧着瑾妤,我便抱着给你瞧就是。” 安陵容含笑说完,甄嬛也笑了,招呼她先进屋,可别在屋檐底下吹风了。 屋内点着炭火,一室融融。 安陵容进屋后,就将瑾妤放在了案几上玩,案几上铺了厚厚的软垫,周围的桌角也都用柔软的布料给包裹了起来。 “姐姐这是……” 安陵容有些惊讶。 她自己的宫里,其实也是这个样子呢。 没法子。 家里有个软糯的女儿,谁愿意将她给稍微磕着碰着了呢? 自然是处处都小心的,哪怕瑾妤还小,连翻身都是不会的。 没曾想,甄嬛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想着孩子出生了,总该把这些尖锐的地方都给收起来才是。” 甄嬛的回答,果然与安陵容所想的一模一样,二人就着孩子的事情,总有聊不完的话题,絮絮叨叨的就说了起来。 她们聊了一会儿,外头浣碧回来了,说是花房的人来了,重新拿了两盆花回来,问问是要搁在廊下,还是摆在屋子里头。 甄嬛一听,刚欲说话,人却是晃了晃。 “莞姐姐?” 安陵容吓了一跳,忙去拉甄嬛,好在甄嬛是坐在案几上的,这一晃,也不过是身子歪了歪,不至于跌到地上去。 “我没事。” 甄嬛勉力应了一句,对安陵容道:“这几日约莫是气血虚了些,总感觉人有些晕乎乎的。” “这怎么行!” 安陵容一听,眉头紧锁,问道:“姐姐不曾叫温太医过来看看么?” “你是不知。” 边上,沈眉庄似是见甄嬛脸色都有几分苍白了,便帮忙回答道:“皇后头风一直不好,文太医给看着也没起色。” “文太医就将温实初叫了过去,说是共同探讨皇后娘娘的病情呢,总有三五日了。” “嬛嬛这儿一向胎像极好的,也不想因为这个非要去皇后面前要人。你也知道,华妃这阵子张狂得很呢,一直盯着嬛儿这儿呢。” 安陵容一听,虽感觉一切仿佛都是情有可原,但还是…… 太古怪了! 那文太医,摆明了是和皇后有牵扯的,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把温实初给叫走了呢? 安陵容察觉到了几分似曾相识的阴谋来。 “莞姐姐!” 安陵容深觉不妥,当即就道:“哪怕不叫温实初来,也该叫卫临过来呀!姐姐莫忘了,他是温实初的徒弟呢!” “卫临?” 甄嬛听安陵容提及,仿佛这才想起这个人来,但仍是稍微有些迟疑的模样。 约莫是现在的卫临还是太年轻了些,加之温实初应该也是觉得卫临还需要历练,便也也从未在甄嬛面前引荐过。 哪怕那日安陵容生产的时候,卫临的表现值得人认可,甄嬛也还是没叫卫临过来。 “他是个有几分真材实料的,不然温太医也不会破格提拔他从药童来当太医了,是不是?” 安陵容拎出关键点来,又道:“莞姐姐,虽说你一向胎像稳固,但现在也到了生产的关键时候了。” “为了孩子,是马虎不得的。” 这阵子,华妃又重新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力,加之前朝年氏一族与甄家摩擦日益激烈,华妃明里暗里总也针对甄嬛几分。 甄嬛应对得疲惫,自然也生出几分隐忍的心思来,不愿意生事,便也想着,这几日她的不舒服,会不会也是思虑过多导致的。 现在安陵容一语中的,甄嬛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了。 为了孩子,哪怕要在华妃面前稍微显眼一些,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了,不然要真的发生什么,后悔莫及! “你说得对。” 甄嬛恍然,忙对流朱道:“你腿脚快,便帮我跑一趟太医院,将卫临给请过来吧!顺便告诉温实初,我近来身子不适,叫他得空也还是过来一下!” 先前是她没说,也不想连累温实初,现在是没法子了。 “是。” 浣碧应一声,出门时,又问道:“那……花房送来的那些花呢?” “花?” 甄嬛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刚刚浣碧是问过的,只是因为安陵容忽然严肃提及卫临的事情,她一下子忘了而已。 现在甄嬛心中烦闷,一心只惦记着自己的身子,也没心思再管什么花不花的了,便道:“放在廊下就是。” “是。” 浣碧得了回应,便出了屋子,在廊下招呼几个花房那边过来的小太监,道:“都搁在廊下就是,回去吧。” “奴才遵命!” 小太监们纷纷应了,将花整整齐齐的摆在廊下,就准备起来。 偏巧。 乳母怀里的瑾妤哭了,像是饿了,安陵容起身去看,正好瞧见放花的一个小太监,有些眼熟。 嗯? 安陵容仔细一想,又有些抓不住,回头就问道:“说来莞姐姐宫里花这样多,花房还送花来,真是有心了呢。” 她来得晚,是不晓得浣碧出去丢花的缘故的。 她这么一提及,敬妃听了,就解释了一句。 安陵容更觉得奇怪,再回头时,看着那走出碎玉轩的小太监的背影,这才想了起来。 是他! 第122章 胎像不正,难产 “拦住他!” 安陵容忽然出声呵斥。 廊下,刚抱起一盆金丝皇菊准备进屋的浣碧怔了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崔槿汐走出来,让人去叫人先给叫住,末了才回头,问起安陵容。 “柔嫔娘娘,这是?” “他,从前是在富察贵人那儿伺候的。” 安陵容指着花房那几个小太监当中的一个,脸色格外严肃。 “什么?” 敬妃、甄嬛和沈眉庄也是吃惊不已,看着那被叫回来的小太监,问道:“陵容,你确定么?我是不记得的。” 说话之人,自然是甄嬛。 “嗯,我记得。” 安陵容言之凿凿。 那人,是去岁富察贵人有孕之时,因着富察贵人喜欢月季花,常说她宫里开的话不如花房里培育出来的。 皇上被富察贵人磨得没法子,只好让花房里一位擅长培育月季花的花匠,到富察贵人宫里伺候了。 之后不久,富察贵人小产。 她的事情,旁人关注得便少了,但安陵容因为松子,还有富察贵人用的那敷面的香粉的缘故,实在是好奇。 没了她,又是谁训练的松子去扑的富察贵人呢? 故而安陵容私下还留意了富察贵人好一阵子呢,这个花匠,也是安陵容无意间瞧见过一次的。 因着他长相特殊,眉边有一颗红痣,安陵容印象格外深些。 “没想到……” 安陵容看着记忆里的红痣逐渐在眼前重合,忍不住就喃喃问道:“昔日你伺候富察贵人时,也是风光过一阵子的。” “你是什么时候回的花房?” 那小太监显然是没想到安陵容还记得他,吓得一磕头,道:“就是上月,富察贵人被贬后,奴才就回了花房了。” “哦……” 安陵容意味深长,继续问道:“那么我想问问你。你既是培育花儿的一把好手,怎的培育月季时那样出众,反而培育出来的菊花,一天就凋谢了呢?” 那人嗫嚅片刻,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些菊花不是奴才培育的,只是奴才听从总管的命令,从花房搬来的。” “至于为什么会一天凋谢,奴才也不知道呀!” 他磕头如捣蒜,显得有些可怜。 这时…… 边上抱着一盆金丝皇菊的浣碧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看看安陵容,又去看甄嬛,问道:“娘娘……” “柔嫔娘娘,是不是想太多了?这花,奴婢瞧着好像没什么。” 甄嬛不语,但表情肃穆,显然也觉得古怪。 “莞姐姐。” 安陵容看着那小太监天真无害的模样,深知这宫里最最忌讳的事情就是以貌取人,转身道:“为防万一,还是让人把先前浣碧丢掉的几盆花都给拿回来吧。” “那些花一天就凋谢,太古怪了些,可千万不要是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导致的才好。” 甄嬛一想,颔首就对崔槿汐道:“槿汐,你带人去吧。浣碧,把花放下,再检查一番吧。” 浣碧露出几分不太情愿的模样,像是觉得安陵容小题大做了,但还是听了甄嬛的话,将那一盆金丝皇菊给放回到了原处。 这时候,沈眉庄也扶着甄嬛,缓缓上前来,问那小太监道:“你真是伺候富察贵人的?她被贬,你可曾见过她么?” “没有!” 小太监矢口否认。 甄嬛默默不语,看样子,应该是打算等待会儿崔槿汐查验过那些丢掉的花是不是有问题,再行定夺了。 要是她多心,赔礼道歉再给些补偿就是。 甄嬛如是想着,还想问问安陵容什么,就在这时,崔槿汐都还没回来时,那小太监忽然起身。 “小心!” 安陵容一直留心着呢。 眼看着那小太监袖中寒光一闪,竟是藏着一把匕首,他直直地就朝着甄嬛扑过来,还骂道:“都是你们!” “将我家小主害得那样惨,都去死吧!” !? 一切发生得太快。 安陵容只来得及喊一声,想去拉甄嬛时,已经晚了。 她刚刚站得稍微远一些,在看地上那些菊花呢,想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问题来,变故就已经发生了。 “嬛儿!” “莞嫔!” 离甄嬛最近的沈眉庄和敬妃已经先有了动作,敬妃也想冲上去拉甄嬛,沈眉庄则是一个侧身,直接挡在了甄嬛的面前。 “嗤。” 匕首没能没入甄嬛的肚子,而是扎到了冲上来的沈眉庄的后腰上。 “嘶。” 沈眉庄一个吃痛,脸色一白,身子都不稳当了,几乎就要栽倒了下去,好在采月及时扶住。 而那小太监眼看着一击落空,还想再刺,杏儿已是冲了上去,一脚将这个小太监给踢到了地上。 他挣扎一下,还想起身。 奈何杏儿力气可不小,他起不来,眼睁睁看着甄嬛被人团团包围住了,他应该是知道他再想出手也是没机会了,索性拿了匕首,直接抹了脖子。 “莞姐姐,眉姐姐!” 安陵容自然也给吓了一跳。 她当然没想到这人胆大包天干直接行刺,眼看着那人摔倒在地又被杏儿制伏了,这才到了甄嬛和沈眉庄面前。 她才一伸手,触手就是温热的一片,沈眉庄的腰间温热、湿漉漉的,一看手上,全是血迹。 那匕首,在太阳底下泛着光芒,可见是锋利无比的,沈眉庄被刺中的地方又是腰间,此刻哪里还能好? “嬛儿,嬛儿……” 但沈眉庄哪怕已经十分虚弱了,还是看着甄嬛,勉强露出个微笑来,道:“还好,你没事。” “眉姐姐!” 甄嬛与安陵容一起喊着,沈眉庄那儿已经失去了力气,眼睛一闭,暂时说不出话来了。 “快,太医!” 安陵容忙吩咐着,转头又去看甄嬛,只见甄嬛的心口不停地起伏着,可见情绪也是十分激动的。 “莞姐姐!” 安陵容又意识到不妙。 甄嬛本来距离生产就没几日了,现在这个样子,恐怕孩子是要提前出来了。 “快!去叫稳婆和乳母过来,再去皇后宫里,无论说什么也要将温实初给本宫请过来!” 安陵容疾言厉色,底下的人一个个的不敢抬头,纷纷应了是,都赶忙照做了。 温实初几乎是飞奔而来的。 他的衣角都掀了起来,一进碎玉轩,劈头盖脸就问道:“怎么回事?嬛……莞嫔娘娘好好的怎么就要生了?” “现在没工夫说这个!” 安陵容看着他来了,心里的一颗大石头就稍微落下来了一些,忙道:“总之出了事情,眉姐姐受伤了,莞姐姐也受惊要小产!” “你快些进去看看莞姐姐的胎像吧!” “是!” 温实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末了他一脚都踏进屋子里了,这才回味起安陵容刚刚的话来,转头问道:“惠贵人也受伤了?” “嗯。” 安陵容答应着,看到卫临紧跟着也来了,一推温实初进屋,就道:“卫太医也来了,眉姐姐就先交给卫太医吧。” “温太医!莞姐姐母子,就全靠你了!” 温实初回头看一眼卫临,到底是不曾犹豫,便往甄嬛那儿去了。 谁知…… 安陵容原以为,甄嬛受惊早产,问题应该不算太大,她的孩子本就足月了,加之她胎像一向很好。 岂料温实初一诊脉,众人皆是大惊。 “莞嫔娘娘胎位不正,有些难产,而且恐怕孩子的脚要先下来了!” 胎位不正!? 难产!? 碎玉轩偏殿,皇上早已闻讯而来,就连头风疼得厉害的皇后也是在人的搀扶之下,来到了碎玉轩中。 “什么?” 皇上一听这个,龙颜大怒,骂道:“先前不是一直都说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胎位不正了!?” 甄嬛的这个孩子,皇上自然是十分在意的,一点差错都不愿意出。 “皇上。” 安陵容脸色一直很冷,现在看着皇后到了,便把先前碎玉轩里发生的事情,都和盘托出了。 “那人,是伺候过富察氏的。他眼看着事情要败露,狗急跳墙,直接拿着匕首就朝着莞姐姐、眉姐姐冲过去了。” “口口声声喊着,都是臣妾们害得富察氏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要给富察氏报仇!” “若非眉姐姐帮着莞姐姐挡了一下,现在莞姐姐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会如何!而且,眉姐姐失血过多,都还没醒过来呢!” 话音一落,皇上已是暴怒,厉声道:“富察氏,竟狠毒至此!” 皇后听着,亦连连叹息道:“唉。富察氏自小产后,脾性愈发孤僻了,见了有孕嫔妃就心怀不满,这下子……当真是糊涂!” “去!” 皇上转头,看向苏培盛,吩咐道:“去冷宫,将富察氏给朕带过来,朕要好好审问审问她!” 第123章 富察氏被赐死 碎玉轩的偏殿中,众人围坐一团,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无人敢随意开口,只偶尔莞嫔那边的人会过来禀报一下莞嫔的情况,大多都是不好的,难产胎位不正,孩子一时生不下来。 好在莞嫔身子底子素日里还好,只这几日稍微有些虚弱,应该还是能够坚持下来的。 不多时。 富察氏还没被带来的时候,碎玉轩的院子里,小夏子抱着几只残破的花盆走了进来,表情严肃。 “皇上。” 小夏子服了服身,将碎掉的花盆摆在地上的托盘之中,托盘上全是泥土和散乱的花盆碎瓷片。 而小夏子拿了木棍一拨弄,在花盆里,赫然露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 “皇上。” 小夏子垂头,道:“这几日,莞嫔娘娘宫中菊花总是莫名其妙枯萎开败。今日那花房送花的内监恰巧被柔嫔娘娘察觉出仿佛有些问题。” “果然么,这些花盆里,是藏着东西的。” “这是什么?” 皇上怒不可遏,瞧一眼跟着皇后一起过来的文太医。 文太医上前,拿起这黑乎乎的块状东西闻了闻,又用手捻了一块在指腹中摩挲成粉末。 一下子,他的脸色就彻底变了。 “皇上……” 文太医扑通一声在皇上面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道:“这是一种十分罕见的香料,产自南诏。” 这是一种类似于麝香的香料。 孕妇用了,时日一长,会小产,但若是甄嬛这种快要临盆的,小产是不至于了,但有可能会导致孩子胎死腹中。 想来这几日甄嬛感觉到的不适,就是来自于这香料了。 根据浣碧所说,这几日花房送了花来以后,甄嬛往往会挑一些放到房里,先前小夏子也查验过的那两盆有问题的花,正好就是今个儿浣碧拿出去丢掉的。 “这香料,味道很淡。” 文太医拱了拱手,又道:“菊花香味较为浓郁,混杂在一起,确实是难以分辨的。想来也是孩子在母体之中觉得不舒服,乱动后这才胎位不正的。” 文太医说完,皇后气得就是一拍桌子,道:“真是好狠毒的心思,竟然做出这种事情来!” “皇上,一定要严惩富察氏,以正后宫纲纪!” “嗯。”皇上冷着脸,只低低应了一声,他的表情,冷得是几乎要结冰了,安陵容知道,此刻的皇上,已是怒到了极点。 她不动声色看看皇后,又去看文太医。 前者怒目盯着那块香料,胸口不停起伏,瞧着生气还真的不像是假的,而文太医跪在地上垂着头,低眉顺眼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乱说一气的。 太容易被戳穿了。 温实初和卫临还在呢。 只是,富察氏? 安陵容记得,前几日杏儿与她提的,富察氏自从被贬为贵人打入冷宫后,日子极不好过。 她带去的银子很快花光了,食物是馊腐的,这还好些,可天气愈发冷了,她除了一床发潮的厚棉被,什么御寒的东西都没有,连炭火都没有银子花钱买了。 虽说…… 杏儿确实是告诉安陵容,富察氏身子好些的时候,就会不停咒骂她和甄嬛还有沈眉庄三人。 但她哪来的银子呢? 这种香料,以安陵容多年与麝香打交道的经验来说,一块香料,可比一块一样大的黄金贵多了。 她还在疑惑,奈何皇后和文太医那儿一时半刻都看不出端倪来,她只能偷偷对着小夏子使了个眼色,低声问道:“那藏在花盆里的香料应该还有吧?” “待会儿偷偷那一块,去找温实初看看。” 安陵容一边说,一边悄没声息取下自己的金镯子塞给小夏子。 这本不是逾矩的事情,小夏子乐得卖安陵容一个人情,自然是含笑道:“有的有的,叫温太医看看也好。” “那起子害人的东西,看过记住了,以后也能防范。” “是啊。”安陵容颔首应了,二人刚刚窃窃私语说完,外头苏培盛就已经带着蓬头垢面的富察氏过来了。 一走进屋,富察氏环顾四周,当她发现屋子里人这么多的时候,莫名慌张了一下,但还是跪在皇上面前,恭敬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审视富察氏片刻,只见富察氏除了稍微有些紧张以外,并无什么异样,冷哼一声,问道:“知道朕叫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许是皇上语气太冷了。 富察氏哆嗦一下,支吾道:“臣妾……不知。” “不知!?” 皇上指了指就搁在富察氏脚边上的托盘,里头是碎掉的花盆、瓷片、泥土和那个黑乎乎的香料。 皇上问道:“认出来了么?伺候过你的内监小林已经招认了。便是你指使他,用那香料谋害莞嫔的!” “小林?” 富察氏一怔,她似乎还没想起来小林到底是谁,眼神里竟是茫然,还想说话之际,皇上却是不能忍了,打了富察氏一巴掌。 “还在朕面前演戏!那小林跟了你一年多,也是你喜欢他种月季花的手艺,才刻意提拔的。你说!不是你指使,他做什么要害莞嫔?” “做什么事情都败露了,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帮你行刺莞嫔!?不是你,又是谁!?” “小林?小林!?” 富察氏还是懵懵的,她又想了想,像是才记起这个人来,抬头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看向皇上。 “臣妾没有指使过小林!臣妾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对了,自从臣妾小产后,臣妾也厌烦看到那些东西,早就把他打发得远远的了,何至于现在要找他来办这种事情!” 富察氏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扫视一眼屋子里的众多娘娘小主们,忽然她的眼神一顿,在淳贵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瞳孔都收缩了下去。 “富察答应瞧我做什么?” 淳贵人歪着脑袋,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天真无邪模样,嘟囔道:“那日你要摔了,还是我好心想扶你。” “谁知竟连累安姐姐早产。早知道,我就不扶你了,现在你竟然还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令富察氏一族蒙羞。” 说到这儿,淳贵人又有些气愤。 像是她自恃身份,实在是不屑做出这种损阴德的事情来,更加不想要和富察氏为伍似的。 “不是我!” 富察氏彻底崩溃了,她又看向安陵容,指着安陵容骂道:“一定是你!我根本不是有意要害你小产的!” “是你自己倒霉,关我什么事!还哄得皇上把我打入冷宫!” “是你想害我,还想除掉你好姐妹的孩子才故意这么做的,是你!” …… 安陵容默了默。 富察氏逮着她就骂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一条疯狗呢。 “来人……” 皇后同样是看不下去了,不想叫富察氏还在这儿聒噪,吩咐道:“把她抓起来绑住,送去慎刑司拷问一番!” “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真是一点儿脸面都不顾了!” 这话一出,富察氏的心性好像又被击溃了似的。 她软倒在一旁,不再叫喊了,反倒是又哭又笑的。 她哭,是因为她曾经也是要脸面的,极为在意尊严,在意富察氏一族的荣耀,笑是因为,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就变得面目全非了起来。 她分明是不差的,刚入宫时恩宠与沈眉庄也是平分秋色,她骄傲自大,不知怎的就慢慢少了恩宠。 后来有孕,她想将自己那些失去的东西争回来,不想叫旁人再看不起她,屡屡从旁人宫中将皇上请走,只是想叫旁人知道,她不是好欺负的。 而前些日子,她苦心孤诣练得先秦淑女步也被人贬得一文不值,她也没法子,她为了恩宠,还能做什么呢? 怎么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未入宫前,她分明是个天之娇女,现在却是个弃妇疯妇。 “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难看极了。 “……” 皇上也沉默了。 这一刻,他似乎读懂了些什么,摆摆手,示意上前准备拿住富察氏的剪秋暂且停手,又对苏培盛道:“把富察氏送回去吧。” “送回她自己以前的宫里去,叫她好好洗漱一番。再赐了鸩酒、匕首和白绫,叫她自己选一样。” 皇上罕见的放缓了几分语气。 他吩咐完,便不想多留了,不想再看富察氏的模样,也不想再继续这一场闹剧了,他道:“朕先去看看眉儿,再去看看嬛嬛。” 他一走,苏培盛自然立即照做。 皇后表情阴晴不定的,看着已经冷静下来的富察氏,长叹一声。 而富察氏则是跪直了起来,朝着皇上远去的方向,声音无比沉重,叩首道:“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说着,这才慢慢起来,由苏培盛扶着,渐渐挺直了背脊,往门口走去。 安陵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她就站在富察氏身边,凝眉问道:“真的是你做的?你要是说出实情,皇上说不定还会饶你一命。” “我都弄成这个样子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富察氏却是答非所问。 她不再看安陵容,只在正午的暖阳之下,抬头看了看这温热的晴天,离去了。 第124章 母女平安 富察答应最后选了鸩酒。 她说,匕首刺入身体里,会流很多血,白绫自尽,舌头会长长得耷拉出来,都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鸩酒仿佛好些。 一口下去,疼痛袭来,一下子就死了。 “她大约还想顾全最后的体面吧。” 苏培盛如是说着,也无人反驳,自然,无人反驳的原因是因为,其实她的死,很多人根本就不在意。 偏殿中。 安陵容守在沈眉庄的床榻边上,这儿稍微冷清一些,只有采月几个沈眉庄的贴身宫女照看着。 沈眉庄靠在枕头上,面色苍白,只隔那么一小会儿,就会问一遍:“嬛儿那里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了吗?” 来人皆是摇头,只说还在生,并无人敢告诉沈眉庄,甄嬛胎位不正,难产暂时生不下来。 “陵容。” 时日长了,转眼都到傍晚了,沈眉庄愈发不安了起来,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就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守着我呢?” “还是去看看嬛儿吧!她那里伺候的人够不够?” 沈眉庄也是关心则乱。 安陵容闻言,柔声就道:“眉姐姐忘了,莞姐姐在生孩子呢,她跟前,怎会少得了人?” “我已经让杏儿过去帮忙了,她机灵,也能监督住那些人,你安心就是。反倒是你这儿,卫太医给你上完药后,你怎么就把他打发走了?” “就采月她们几个在,哪里够!” …… 沈眉庄听见这话,一下有些恹恹,她摆手道:“嬛儿生孩子,温实初必是十分着紧的。卫临与其留在我这儿没什么用处,还不如让他去帮嬛儿好了。” 这话竟让安陵容听出几分赌气的意思来了。 怎会呢? 眉姐姐与莞姐姐那样好,必是她想多了。 安陵容稍微怔了怔,只当沈眉庄是在觉得,宫里人都是拜高踩低,人心格外凉薄一些罢了。 就这么,入夜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偏殿内就一直能够听得见外头传进来的呼呼的声音,像是刮了大风。 安陵容不知甄嬛那儿什么时候能把孩子生下来,赶在天黑之前,就叫乳母先将瑾妤给抱回去了。 “下雪了。” 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安陵容吃了一惊,走到窗户旁边推开一看,才发现外头还真的飘下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来。 风很大,雪倒是不大,就是漫天飞舞着,倒是也挺好看的。 “娘娘,有些冷。” 采月过来拉了拉安陵容,安陵容这才不好意思地将窗户给关好了,她只顾着看今年的第一场雪了,浑然忘了沈眉庄还在床榻上呢。 沈眉庄半闭着眼睛,是要睡了。 到底是个伤患,流了那么多的血,还坚持着熬了一整日等甄嬛生产,已经十分不容易了,现在喝了药,是暂且睡下了。 她腰间的伤口颇有些深,卫临说了,暂时是不宜挪动的,这几日都在碎玉轩偏殿住着就是了。 “是我不好。” 安陵容压低声音说完,正巧远处一声婴儿的啼哭传了过来。 !? 安陵容顿时浑身一震。 “陵容?” 床榻上睡着的沈眉庄也立即醒了过来,喊道:“陵容?嬛儿是不是生了?” “我去看看!” 安陵容毫不犹豫,推开门,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在身上,就往甄嬛那儿去了。 九月十五傍晚,北风呼啸,迎来今年冬日里的第一场雪的时候,甄嬛的第一个孩子平安降生了。 因着是雪夜出生的,甄嬛给她起名叫做雪魄,这也是雪魄的封号,实在是这孩子眉眼生得灵动无比,一双眼像是会说话,直摄人的心魄。 皇上格外高兴。 在甄嬛母女平安后,当即赏了碎玉轩中的人三个月的月例银子,这才心满意足,踏雪归去。 当晚,景仁宫中。 皇后喝了一杯暖茶,轻轻将茶盏放到一旁,莞尔一笑。 “莞嫔和柔嫔,还真是两个有福之人呢,一子,就为皇上生下两个公主,真好!剪秋,明日将本宫的库房收拾一下,可得送些好东西给她们!” “是。” 剪秋应了,暂且退了下去。 一旁。 福贵人仍是阴沉着脸,倒是淳贵人,瞥了福贵人一眼,含笑道:“没想到,那富察氏,就这么当了一回冤大头。” 自上回,经皇后提醒,淳贵人想起富察氏在冷宫日夜咒骂安陵容等人以后,就起了利用富察氏谋害甄嬛的意思。 安陵容的孩子,她们已经没能成功打掉了! 甄嬛的孩子,也拖到了如今,要是生下一个阿哥,那决计是会威胁到皇后将来的地位的! 可富察氏竟是个胆子小的! 淳贵人几番派人威逼利诱,富察氏都因为顾念要是事情败露,必然牵连富察氏一族而拒绝了。 淳贵人气得不轻,直骂富察氏真是个没气性的人,只敢骂,什么都不敢做,忒孬了一些! 好在几番查访,淳贵人找到了那个小林。 小林家中穷,淳贵人只给了一大笔银子,就买通了小林来干这件事了。 不然,小林要真是一心为了富察氏做事的,又怎会在行刺的时候,口口声声喊出富察氏的名字呢? 自然是要百般遮掩,不叫人发现幕后之人是富察氏,而连累她的。 “这事儿,你做得不错。” 皇后满意颔首,对淳贵人道:“那富察氏,看似胆小,倒也有几分心性和小聪明的,你一句不怕连累富察氏全族,就哄得她选择了自尽。” “不过她也没得选了,证据确凿,再闹下去,只会惹恼了皇上,到时候还未必能保留最后的体面呢。” 听着皇后夸奖,淳贵人毫不在意,只道:“人都死了,可见也是个无用之人罢了。” 淳贵人冷哼说完,又咬了咬牙,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再过几日,就到了皇上让国子监的夫子考教那安旭学问的时候了呢!” “安旭要是答上来了,那岂不是就要进国子监里读书了?那里头,都是皇亲国戚、高官之子,安旭也配!” “您可要想想办法才是呀!” 一听淳贵人提起这个,皇后的脸色也是冷了下来,她看向淳贵人,安抚道:“这件事,本宫自有办法,你安心就是。” “那就好。” 淳贵人这才松了口气,但旋即还是鼓了鼓腮帮子,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来。 另一头的延禧宫。 安陵容回去,只感觉一整天忙碌下来,实在是身心俱疲,她午膳晚膳都没吃,只随意吃了几块糕饼,现在饥肠辘辘,但没什么胃口。 “沐浴歇了吧。” 她吩咐一句,正准备叫菊青过来,问问瑾妤是否歇下,今晚可还听话乖巧的时候,菊青颔首应答完,看着安陵容身后,忽然一愣。 “怎么了?” 安陵容察觉菊青的眼神,刚刚放下一些的一颗心,再次悬吊了起来。 “夫人和小公子,没有跟着娘娘一起回来吗?” !? 闻听此言,安陵容的脑子只感觉炸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秀和安旭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回来? “什么?” 安陵容不解其意。 菊青这下子,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忙道:“下午的时候,小公子问,娘娘您怎么还没回来的时候,有人过来说,碎玉轩那边出事情了。” “小公子有些担心,想过去看看,但因为当时延禧宫里人手不够,夫人也不放心小公子一个人出去,就陪着他一起出去了。” “奴婢本来是一直陪着的,但半路上遇上内务府的人了,今日原是发放秋衣的日子,但宫里各处人手不够,内务府也没法子给咱们送过来,奴婢就先去内务府了……” 安旭和林秀还没回来! 安陵容脑门不停地跳着,想着外面都下雪了,他们还能去哪里呢? 这宫中不比别的地方,实在是…… “快去找!” 她赶忙吩咐着。 而这时,延禧宫门口,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了过来,她问道:“这大半夜的,柔嫔娘娘是在做什么?” 望向门口,安陵容一瞧,来人竟是芝答应! 在芝答应身后站着的,赫然是安旭和林秀! “娘,弟弟!” 安陵容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直到了芝答应身边将安旭和林秀给拉了回来,看向芝答应,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 芝答应露出不解的神色来,反问道:“柔嫔娘娘这话真是奇怪。尊夫人与尊弟弟在宫中行走迷了路,正巧撞上我们翊坤宫的人了。” “娘娘回去以后发现是柔嫔你的家人,好心叫我送他们回来,柔嫔你怎么还好心当成驴肝肺,问我想做什么呢?” 安陵容难得被人堵得说不出话来。 她是太着急了一些。 但颂芝,是华妃的人,她们一向不睦,能做出这种好心的事情来!? 安陵容实在是不相信。 她悄悄回头去看安旭。 “姐姐,没发生什么事……”安旭拉了拉她的袖子,大约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就道:“是我出去找你,迷了路。” “被人带去翊坤宫中歇了一会儿,华妃娘娘回来后,就让芝答应带我和娘回来了。” 倒还真像是没发生什么的样子。 安陵容默了默,只能暂且忍耐住复杂的心绪,对颂芝道:“是我不好,太着急了,冤枉芝答应你了。” “多谢了,回头我会和华妃娘娘道谢的。时辰不早,芝答应回去路上当心一些吧。” 第125章 气得踢翻月季花盆 安陵容让菊青送走颂芝,拉着林秀与安旭回屋后,这才详细询问起了今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午我在院子里背书,听见外头过路的宫女说,碎玉轩里有人行刺,有娘娘小主受伤了,我担心姐姐……” 安旭缓缓说来。 他听见议论,十分担忧。 正好林秀也是陪着他在背书的,一听这消息,也是吓了一跳,二人害怕出事的是安陵容,这就叫了菊青要往碎玉轩去。 之后的,倒是与先前菊青和安旭解释的差不多。 安旭与林秀迷路后,被翊坤宫的人带了回去。 “姐姐说过,如果你不在,到了别人宫里,是不能随便吃东西的。我和娘都记着呢,在翊坤宫里,他们奉茶和点心上来,我和娘一口都没动。” 说到这儿,安旭也真是渴了饿了,拿起安陵容面前的茶水点心,囫囵着就往嘴里塞,直吃得嘴里都塞不下了,才含含糊糊道:“后来天色晚了,华妃娘娘就回来了。” “她真是厉害!一进屋子里,屋中的宫女们都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了,她看了一眼我和娘,没说什么,就让芝答应送我们过来了!” …… 听完安旭详细的解释,安陵容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 太奇怪了。 华妃,到底想做什么? “容儿。” 林秀约莫是留意到了安陵容的脸色,也露出几分不安来,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那个华妃……” “没事。” 安陵容摇了摇头,并不想让林秀太过于担心,就道:“娘,原本按照规矩,你明日就该离宫的。” “不过皇上既是说了要考教安旭学问,那还有几日呢,便在我的册封礼之后,你再带着安旭一起出宫吧!” “他要是真的能进国子监,那也是咱们安家的荣耀,是不是?” 林秀颔首,面上的不安稍微舒缓了几分。 “好好努力!” 安陵容也摸了摸安旭的小脑袋,唇角露出笑容来,他要是能出息,以后安家门楣,倒是能让安旭来支撑。 届时…… 可就没有安比槐什么事了。 说来,前两日沈眉庄还递了个消息给安陵容呢,说是这些日子,安比槐眼看着一时半会儿没机会升官了,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 那几个幕僚努力帮衬着,安比槐还嫌他们碍事,明里暗里的都起了几分排挤的意思了。 好在他们也是有能力的人,将背后挑拨安比槐的人除掉了,安比槐这才又安分了下来。 总而言之,安比槐这人,能力没有,野心不小,前世安陵容还对他心存期盼,现在是一点点都没有了。 “姐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 安旭察觉到了安陵容对他的鼓励,认真地点了点头,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来。 “好孩子,先去歇着吧。” 安陵容心满意足,打了个哈欠,才终于得空问起了瑾妤的事情来。 几日后。 养心殿中,安陵容牵着安旭,给刚看完奏折,靠在龙椅上半歇着的皇上行了一礼,躬身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吉祥!” 安旭附和一句,皇上瞧着安旭那单膝跪地的礼就是一笑,道:“这小子,精气神倒是不错,不愧是你弟弟。” “皇上谬赞了。” 安陵容莞尔,吹捧道:“多亏了皇上,给他一个进国子监的机会,这才这样努力呢。这恩典,旁人求也求不来。” “嗯嗯!” 安旭跟着附和,又给皇上磕了一个头,恭敬道:“多谢皇上!” 皇上约莫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道:“苏培盛,去把张廷玉给叫过来!” 张廷玉? 安陵容吃了一惊。 大学士张英之子,张廷玉! 他可是文渊阁、文华殿、保和殿三处阁殿的大学士呢,绝对不是国子监普普通通的夫子能够比得上的。 “皇上?” 安陵容有些迟疑。 叫这么一位主儿来考教安旭,那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吧? “无妨。” 皇上看出安陵容的惶恐来,便道:“朕今日在和他议事,正好他问起此事,觉得朕破格提拔,不太合规矩。” “这也无妨,他有疑虑,便叫他来考核就是。安旭若能通过,进国子监,也算得上真正的名正言顺了!” “……” 安陵容就怕安旭通不过呀。 “他答不上来也无妨。” 皇上语气放缓,像是猜到安陵容心中所想,又道:“京中好的私塾那样多,朕再为他寻一个好去处也就是了。” 安陵容见皇上肯为了安旭的事情这样费心,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感激来,服身道:“臣妾多谢皇上。” 话音刚落,张廷玉已经从外头进来了。 他生得就是一副刚直不阿的模样,进殿后目不斜视,看也不看安陵容一眼,只对皇上服身道:“臣见过皇上。” 安陵容对着张廷玉略欠身表示尊重。 张廷玉还是不看她,只是看向安旭,问道:“你就是安旭?” 张廷玉气势太足了。 安旭稍微有些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做了一个学生向老师行礼作揖的姿势来,道:“是,我是安旭。” “嗯。” 张廷玉颔首,直到这时候,才将目光挪到安陵容的身上,朗声道:“臣考教学问,还请柔贵人回避。” “……” 安陵容默了默。 要不是她早有耳闻,张廷玉是个板正严肃,对谁都不苟言笑的人,恐怕都要以为他是在针对自己了。 “臣妾告退。” 安陵容瞧一眼皇上,倒是没生气,只是在离开之前,又用鼓励的眼神去看安旭,安旭对她点点头,她又是一笑。 养心殿外。 安陵容刚走出去,就听见长廊之下,传来一个轻快的笑声。 “安姐姐好呀。” 是淳贵人。 她就站在一棵树下,太阳从树木间的缝隙照射而下,斑驳的树影落在淳贵人的脸上。 一瞬,安陵容竟觉得,淳贵人身上那斑斑波波的太阳光,衬得她整个人,整张脸都有些扭曲,像个妖怪。 “淳贵人。” 安陵容唤了一声,连一个假笑都不愿意露出来了。 “里头是张廷玉大人吧?” 淳贵人望着养心殿的方向,像是感慨,又像是惋惜,道:“真是可惜了呢。原本今日,皇上是要请国子监的刘夫子来的。” “可惜,刘夫子吃坏了肚子,只能让张廷玉大人来了呢。” “张大人可不好说话,他最是讨厌那些滥竽充数的世家子弟了,当然啦,那些不学无术的臭鱼烂虾,他更是厌恶极了。” “国子监么,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地方。那儿,培养挑选的,都是未来的国之栋梁呢。” “安姐姐,你说是不是?” 明晃晃的挑衅了。 臭鱼烂虾? 这四个字,真是阴损极了。 “是么?” 安陵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树下的淳常在,忽然莞尔道:“是呢。好在,皇上还是认可安旭那孩子的。” “至少,给了他一个机会。毕竟这机会难得,原也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 “这么说来,按照淳贵人你的意思,这世上,竟然不少人连想当‘臭鱼烂虾’的资格都是没有的呢。” “那还真不知道,是谁更可怜一些。” !? 淳常在一时瞪大了眼睛。 她侄子学问平平,不过靠着家族荫蔽才进了个好书塾,自然是不可能有机会去国子监的。 臭鱼烂虾!? 她侄子竟然连臭鱼烂虾都不配! 宛如路边一条人见人欺,谁路过都能给一脚的狗是吧!? “你!” 淳常在气得表情都歪了。 她还想发作,一直在门口守着的小夏子唯恐这边出什么事情,急忙过来劝阻。 “唉哟,柔嫔娘娘,淳贵人,你们也别在这儿站着等呀!要不先去偏殿,奴才为你们奉上茶水?” 小夏子额头上都要出汗了。 这闹起来了,他师傅又要拍他脑袋了! “嗯。” 安陵容颔首,再回头看一眼满眼怒意的淳贵人,含笑道:“其实,我对进不进国子监什么的,并无什么太大的兴趣。” “不过是皇上抬举,这才想让安旭试试的。反正皇上也答应了,进不去国子监,也会为安旭寻一处别的书塾。” “嗯,不是那起子纨绔子弟待的地方。哦,也不是什么臭鱼烂虾待的地方。” 安陵容说完,这才回头,瞧一眼晴好的天色,微微眯了眯眼睛,含笑道:“虽说入秋了,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暖暖的呢。” “回屋歇歇也好,总是站在外头,谁知道是想做什么的呢?” 就好像淳常在。 刻意守在外头,就是想嘲讽她。 到底是年轻了些。 这些言语,别说是现在的安陵容,就是从前的她,听完,也不会真的生气的。 不值当。 为了不相关的人和事,她才不会生气呢。 偏殿中。 安陵容只待了须臾,小夏子就高高兴兴地过来敲门了。 “柔嫔娘娘,柔嫔娘娘!?” “来了。” 杏儿过去开门,本来还调侃两句小夏子,说他慌慌张张不像样子呢,到底是小夏子满脸笑容的样子,杏儿也没说他,只是问道:“怎么样了?” “成了,成了!安小公子,通过张廷玉大人的考教,能进国子监了呢!” “果真!?” 安陵容喜出望外。 她对安旭,是有期盼的,但也想过,安旭或许不如他想的那样优秀,毕竟考教他的人,是张廷玉。 还真的成了。 “姐姐!” 安旭也在安陵容出来以后,一下子扑进了安陵容的怀里。 身后不远处,是从养心殿中出来的张廷玉。 这回,张廷玉再不是一板一眼的样子了,反倒像是先前觉得皇上是因为偏爱安陵容,这才色令智昏,想送安旭进国子监。 现在么,倒是认可了安旭几分,再看安陵容时,眼神也不再带着敌意了。 “张大人,多谢。” 安陵容还是道了一声谢。 “臣只是尽自己的责任罢了,是安旭确有才华。”张廷玉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板正,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离开了。 张廷玉走后,安陵容还要去给皇上谢恩。 “淳贵人呢?” 她想起什么,不免多问了一句。 小夏子一听,怔了怔,道:“走了!听说安小公子能进国子监,她就走了呢,气冲冲的,还把那儿的月季盆栽给踢翻了。” 小夏子说完,指了指先前淳贵人站过的那一棵树边上。 几盆月季花盆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泥土都掉了出来,小夏子骂骂咧咧,到底是收拾干净了。 “淳贵人真是疯疯癫癫的,好好的踢这些盆栽做什么呢?真是苦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了,唉,又是个不懂体恤人的主子。” 听着小夏子的絮絮叨叨,安陵容莞尔,摸了摸安旭的脑袋,说道:“去帮帮小夏子公公吧,我先去给皇上道谢。” “得嘞!” 安旭猛一点头,朝着小夏子就飞奔而去了。 他跑得快,还险些撞在小夏子的背上,小夏子回头还想嘀咕,一看安旭过来帮忙,立时笑了。 “还是柔嫔娘娘和安小公子你好呀!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安旭回答着,就和小夏子蹲在了一处,两个背影凑在一块儿,还说起了悄悄话。 第126章 曹贵人告密 延禧宫中。 安陵容带着安旭回去,当即就吩咐厨房,做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来,庆祝安旭三日后就能进国子监里读书的好事儿。 林秀喜出望外。 她红着眼眶,拉住安旭的手,从怀里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就塞进了安旭的手里。 “萧姨娘知道,一定很高兴。阿旭你拿着,这世上的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咱们出身不够体面,银子还是要多拿一些的,万万不能叫人看不起了。” 林秀哽咽说完,又回头来看安陵容,歉然道:“是娘不中用,也帮不上你什么。陵容,你很好,很好!” 林秀其实是想,安陵容很优秀,能在宫里过得这样好,当真是有本事极了,现在还能帮衬她的弟弟,林秀以安陵容为骄傲。 就是林秀太激动了,脑子里乱糟糟的,话都不会说了。 “娘。” 安陵容鼻子也是一酸,还想柔声宽慰林秀一句,谁知安旭在旁跟着说道:“母亲。我也会好好努力,将来和姐姐互相扶持的。” “姐姐……” 小男孩认真的一句话,戳进了安陵容的心中。 真好。 从前的她,什么都没有,亲人朋友早已失去,就连恩宠也是飘忽不定的,她不过一只深宫中的笼中雀,哪里来的什么像样的人生? 现在却是不同了。 她失去的,都拥有了。 “娘娘,不哭,不哭,奴婢给您擦擦。” 杏儿也凑了过来,手里拿着绢帕,俨然把安陵容当成了个孩子似的,伸手过来帮她拭泪。 这下子,安陵容倒是回过神来了。 杏儿这丫头真是。 分明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却总是满心想着照顾她。 几人说了会儿话,安旭又说要去读书,安陵容也想再和林秀去看看瑾妤,毕竟再过几日就要离开了,林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机会进宫呢。 说来也奇怪。 安陵容想起来,原本甄嬛那儿生产之前,也是要接了甄夫人进宫的,但甄府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甄夫人病了,要留在府中休养。 只是在甄嬛生产前几天,甄夫人带着女儿甄玉娆进宫给甄嬛请了安后,都没过夜,就又匆匆离宫了。 一下子,安陵容想得有些出神。 她怀里的瑾妤拱了又拱,像是想要林秀来抱,安陵容没法子,只好先将女儿交给林秀。 “这孩子,鬼精灵的,像是知道娘你要离宫了似的呢。” 安陵容无奈,才说完,外头菊青进来,凑到安陵容的耳朵边上,低声耳语道:“娘娘,曹贵人来了。” 曹贵人? 安陵容深感意外。 自从先前几番合作后,安陵容好几回有意无意也劝皇上过去看看曹贵人和温宜公主,渐渐她和曹贵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倒显得真心了那么些许。 但,那也是私下见面的时候,像是这样直接找上门来,还是头一遭。 “可说了什么事吗?” 安陵容叫乳母好好照顾瑾妤,出了屋子后,菊青又道:“没说,但曹贵人来得神神秘秘的,还披着斗篷呢。” “奴婢瞧着,不像是小事,就赶忙过来告知娘娘了。” “知道了。” 安陵容蹙了蹙眉,随着菊青到了偏殿。 偏殿中。 曹贵人端坐长案一侧,表情甚是严肃,看着安陵容进来了,立马就问道:“柔嫔娘娘,前几日,你额娘与弟弟,是不是去过翊坤宫?” !? 一听曹贵人提及这件事,安陵容的心就咯噔一下。 她早觉得有问题! “有这回事,曹姐姐,怎么了?” 安陵容坐到了曹贵人身侧,叫杏儿帮忙奉茶,又让菊青守在屋子门口,不许旁人靠近。 “那日……” 曹贵人略有些犹豫,还是说了。 原来,那日林秀与安旭离开延禧宫,往碎玉轩去的时候,原本半路上是要碰上福贵人的。 那福贵人像是早就等着了,不知想做什么,但是被华妃的人给发现,给叫住了。 福贵人只说,本来是跟着皇后去碎玉轩的,半路身子不适,这才耽搁了,便就往碎玉轩那儿去了。 福贵人一走,翊坤宫的人犹豫了一下,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就将林秀和安旭给请回了翊坤宫里。 “我也是半路遇上的。” 曹贵人想了想,又凝眉问道:“他们俩不认识路,你怎好让他们单独出来呢!” 嗯? 安陵容皱眉,从曹贵人的这个问题当中,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曹姐姐那时候,没看见菊青吗?” 曹贵人一怔,旋即摇头道:“不曾,我只看见了你娘和你弟弟。” 看来,是菊青被支走以后,才差点要遇上福贵人的! 安陵容默了默,曹贵人那儿又继续道:“就是昨个儿,我在翊坤宫里陪华妃说话的时候,外头来人禀报,说是福贵人过来了!”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福贵人什么时候和华妃有来往了?” “我本想留下听听的,但华妃给了我个眼神,不让我留下,我只能先离开了。但我看福贵人走的时候,脸色阴沉的可怕。” “柔嫔,你自己当心一些吧!我卖这个消息给你,冒着极大的危险。你也记住,将来华妃若是倒了,一定要保全我们母女,不受她牵连!” 曹贵人自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她做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都是想和安陵容交换罢了。 “我知道,你放心就是。” 安陵容认真应了,还想叫杏儿送送曹贵人,曹贵人却已经拉上了披风的兜帽,道:“我是偷偷来的,你就别送我了,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我和你说的事,你自己当心。” 安陵容闻言,不再言语,只是在曹贵人走了以后,才缓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问杏儿道:“你觉得,曹贵人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杏儿撇撇嘴。 她看一眼曹贵人远去的方向,甚是不屑,道:“与虎谋皮,说的就是曹贵人这种人了。” “她的话,奴婢是真的一句都不想信。” 杏儿说完,犹豫了一下,看向安陵容,又道:“但,事关夫人和小公子,咱们还是小心一些吧。” “那福贵人,瞧着也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她肚子里藏的是什么心思呢!” 安陵容也是这么想的。 虽说福贵人与华妃,看似深仇大恨的两个人骤然走到一起很是古怪,但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们,必然是想对付自己的。 “吩咐下去。” 安陵容心头一凛,道:“延禧宫中,各处都当心一些,莫要让人钻了空子,一旦发现可疑的地方,都带来见我,宁可抓错,绝不放过!” “是!” 杏儿立即应了,就去办。 九月二十,良辰吉日。 安陵容一早行过册封礼后,就去景仁宫拜见皇后,听过一番皇后皮笑肉不笑的教导后,便算是礼成了。 从这一日起,安陵容也能实实在在领受旁人一句恭恭敬敬的“娘娘”了。 就是这日子虽好,却带着别离,安陵容心中不舍,看着即将出宫的林秀,还是红了眼眶。 “娘。” 她想一路相送,但“林秀”到底是上了马车,要离宫了。 “……” 马车,渐渐消失在了视野里。 安陵容站在原地,忍不住怅然一叹。 “相见时难别亦难,古人的辞赋,果真是不错的。” 然而。 就在安陵容心中的愁绪还未来得及消散的时候,当天不过下午,宫外就传来消息,说是林秀和安旭乘坐的马车,在出宫后不久,就失控了。 马儿发狂,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车身都很快散了架,车内的两个人,下落不明。 第127章 发作,除掉害她之人! 延禧宫中,寂静无声。 菊青禀报完消息,垂头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 水苏也是吓了一大跳的模样,瞪大眼睛看看菊青,又看看安陵容,想说什么,但到底这种时候了,不是她一个宫女该随意开口的。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却是,安陵容很是平静。 她看向菊青,吩咐道:“派人出宫搜寻失踪人的下落,再查查出事的马车与马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去养心殿。” 安陵容说完,又对水苏道:“水苏,你和我去养心殿。” “是!” 二人纷纷应了,水苏急忙跟上安陵容,出了延禧宫,水苏又觉得奇怪。 出这么大的事情了,杏儿姐姐怎么还在屋里睡着呢? 听说是病了,似乎病得还挺厉害的呢! 安陵容飞快去了养心殿。 她到时,正巧看见苏培盛守在门口,焦急的来回踱步呢,而在苏培盛的身侧,赫然站着的是芝答应。 颂芝。 看见她在,安陵容望了望养心殿里头,心里实在是一点儿诧异都不曾有,但还是状若急切地走上前去,问都不问苏培盛一句皇上是否得空,就要进去。 她都到养心殿门口了。 苏培盛赶忙走上来,还未来得及开口,芝答应已是一个侧身,直接拦在了安陵容的面前。 “柔嫔娘娘!” 颂芝语气娇娇,一说话就带着调侃的意味,含笑道:“我家娘娘正在里头和皇上一块儿用膳呢。” “先前那可是吩咐了,谁都不许进去打扰的,柔嫔娘娘来得不巧,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她来得不巧? 安陵容冷笑,说道:“本宫有急事,一定要面见皇上。怎么?本宫的急事,连皇上和华妃娘娘用膳的一刻也不能耽搁么?”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芝答应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言语却毫不退让,她道:“臣妾是听从华妃娘娘的吩咐罢了。” “柔嫔娘娘想要进去,大可叫人通报,何苦在这儿为难臣妾呢?” 芝答应说着说着,娇滴滴泫然欲泣。 “……” 安陵容强自按捺住想要过去打颂芝一巴掌的冲动,刚吸了口气,考虑是不是该闯进去的时候,苏培盛过来拉了拉安陵容的袖子。 “娘娘,可是为了安家的事情来的?” 安陵容回头,想起苏培盛刚刚那副样子,颔首道:“是,苏公公已经知道了?” “嗯。” 苏培盛应了,往颂芝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对着安陵容道:“华妃娘娘前脚才来,后脚宫外就来了消息。” “唉,好端端的夫人和小公子怎么就……希望会吉人天相吧!” “奴才本来也想进去通报,可芝答应在这儿拦着呢,奴才也是有心无力呀。” 苏培盛还能如何呢。 说是大太监,看着体面,旁人见着他,都是要礼让三分的,但这个“旁人”,可从来都不包括华妃呀! “无妨,苏公公有心就好。” 安陵容是记着的。 她来的时候,苏培盛还没看见她呢,就已经是一副急切的模样了,可见是有将她的事情记挂在心上的。 “柔嫔娘娘……” 二人还在说话。 养心殿外,小夏子回来了。 苏培盛一看见小夏子就没好气,一下拍在小夏子的脑门上,怒斥道:“跑哪去了,一晚上都不见人影!” “奴才肚子疼……” 小夏子连连求饶,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反抗自家师傅。 安陵容见了,便劝了一句道:“苏公公还是别责怪他了,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呢。小夏子,你可好些了么?” “好多了。” 小夏子委委屈屈说完,趁着芝答应那头不注意,朝着安陵容服身表示感谢时,飞快塞了一个东西给安陵容。 是一张字条。 苏培盛见状,撇撇嘴,他看了看小夏子,又看了看安陵容,最后对着安陵容使了一个眼色。 “苏公公,多谢。” 说着,安陵容微微一笑,再不管那么多,直直走到养心殿门前。 “柔嫔……” 芝答应还待要娇滴滴地开口,安陵容这回不忍了,直接一个巴掌,抽到了芝答应的脸颊上。 “本宫都说了有要事!华妃要责怪,尽管来了就是,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本宫面前阻拦么!?” 芝答应被安陵容打得懵了。 一时之间也忘记了华妃对她的吩咐,在一旁捂着脸颊,不可思议地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扑通一声,就在养心殿门口跪下,朗声道:“皇上,臣妾有事求见!” 她喊了几声。 很快,养心殿的门开了,皇上和华妃齐齐来到门口,皇上眉头紧蹙,华妃同样也是面色不善。 “本宫不是说了不许人打扰么!柔嫔怎么也学得跟那起子没眼色的人一样了,跑来做如此扫兴的事情!” 啧。 都到这个时候了,华妃还是不忘耍嘴皮子呢。 “皇上——” 安陵容看也不看华妃一眼,直朝着皇上就扑了过去。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甜香味,皇上颇有些诧异,一向坚强的安陵容会这样眼角带着泪水朝着他过来。 他下意识轻轻抱住了安陵容,先前因为年羹尧的奏折,还有华妃的那些话带来的闷气一下子都消散了。 “怎么了?” 皇上自己都不曾察觉,他的语气变得柔和,问道:“出什么事了?你说给朕听,朕会帮你想办法的。” “有人要害臣妾的额娘和弟弟……” 她啜泣着,啜泣着,被皇上一边牵着,一边走进了养心殿中。 “今日,本来是额娘和弟弟离宫的日子的。只是一大早的,额娘像是受了风寒,稍稍有些咳嗽,臣妾放心不下,就让额娘明日再离宫。” 安陵容说到这儿,华妃陡然变了脸色。 她将华妃神色间的变化收入眼底,继续道:“但这事儿毕竟不合规矩,臣妾也就没有对外说。” “还是派了马车出宫去,让杏儿坐在里头,帮臣妾从宫外随意买些什么回来也好。谁知道……马车出了事!” 出事的马车,已经被带回宫了。 就在须臾之前。 小夏子塞给安陵容的字条里,已经明明白白写着,出事的马车已经被找到,杏儿与小鱼也安然无恙。 经调查,有人在马鞍底下藏了几根银针,起初银针只刺下去一点点,但当驾马之人坐在马背上,渐渐的银针深深扎入马背,马儿吃痛,自然也就发狂了。 除此以外…… 动手之人,甚至还害怕,只有马儿发狂仍旧不够保险,还偷偷弄断了马车的车轱辘,总之马车一旦飞速跑起来,马车的车身也会跟着散架。 用心之毒,可见一斑! 安陵容细细说完事情,扶在皇上身侧,啜泣道:“臣妾实在是不敢想,这宫里会有人用如此阴毒的法子来害臣妾的额娘和弟弟!” “若非臣妾的额娘恰巧病了,而杏儿也是有几分功夫傍身的,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皇上,求您为臣妾做主,一定要严惩那背后之人呀!” 安陵容哭得动容。 自然,七分是假装,三分还是真心的。 要是曹贵人不提前告诉她,要是她是个马虎大意的人,恐怕这一次,她的亲人就要葬送在别人的手里了! 而皇上也是勃然大怒,一拍手边上的桌案,厉声呵斥道:“朕的后宫,竟然还有如此心肠歹毒之人!” 反倒是边上。 华妃听完,表情一直都是变幻不定的阴晴模样,一开始是震惊,后来很快收敛住了,到现在冷得可怕。 她看安陵容,都是带着杀意的,要不是皇上在场,华妃还不得不收敛几分,不然指不定会如何呢。 “用心确实是很险恶了。” 华妃唇角动了动,到底是说了这么一句有些不大情愿的话来。 她本来是想说:“那你额娘和你弟弟不是没出事么,需要这么兴师动众跑到皇上这儿来告状么?” 但…… 华妃也不是傻子。 她看皇上脸色不好,自然知道这话是不能说的。 安陵容啜泣一会儿,在皇上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以后,情绪稍稍舒缓,而养心殿外,苏培盛过来通报,说是敬妃、莞嫔和惠贵人都过来了。 显然,事情她们也知道了。 “让她们进来吧。” “是。” 苏培盛应了,回首就去开门 三人入内,华妃也到了一侧的太师椅上坐着,脸色青白难看,显然对于这三个突然来的不速之客,十分不喜。 不过。 华妃原本还以为她们也是跟着过来掺和,要皇上严惩这幕后之人的。 谁知。 三人身后,跟着的流朱,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宫装,衣饰并不如何华丽,但是众人眼熟的。 福贵人。 福贵人十分狼狈,嘴角还带着血迹,被人提溜着进来,眼看着到了养心殿,也只是稍微挪了挪身子,说不出话来。 “三位姐姐好。” 安陵容回头,对她们颔首。 甄嬛亦是颔首,朝着皇上服了服身,恭敬道:“皇上。臣妾一个时辰前,听说安妹妹家中出事。” “立即就差人去宫中养马的地方查验。谁知,在那儿,臣妾找到了这个。” 甄嬛说完,摊开掌心,里头赫然是一只耳环。 皇上眼神迷茫,并不认得这耳环,安陵容却一眼认出,这耳环上头镶嵌着红珊瑚珠子,是福贵人平日里喜欢戴着的那耳环。 “此物,是福贵人所有。” 安陵容一句道破关键,皇上再看福贵人时,眼神已经变得不善了。 第128章 皇后?还是华妃? 皇上不记得福贵人喜欢戴什么。 但既然甄嬛和安陵容都认出来了,皇上自然是相信的。 “所以,你们就将她给抓来了?” 华妃讥诮一笑,看着甄嬛三人,又冷冷道:“皇后竟然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不管么?” 言罢,华妃又去看福贵人。 福贵人的目光与华妃陡然间撞到了一处,华妃眼里满是调笑,像是想说:“你瞧,你为了皇后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了这种时候,皇后对你还是不闻不问的。” 福贵人则是不甘心。 她想起那日,自己偷偷派人去了延禧宫门前,刻意含糊其辞说碎玉轩那边有刺客,有娘娘小主受伤,引诱林秀和安旭出来的事情了。 福贵人恨极了! 凭什么! 大家出身都不好,她是包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看着体面,却处处受制于皇后,当日若非安陵容救了她,又不将她带走,叫她回到虎狼窝里,她何至于有今日? 她不得不杀死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安陵容,可偏偏她小产的那一日,安陵容大着肚子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皇上只顾着安陵容有喜的高兴,全然忘了她! 那日。 福贵人诱骗出林秀和安旭,本想偷偷给他们一刀,叫安陵容也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的,谁曾想,遇上了华妃。 华妃带她走了,她以为华妃会阻拦她。 但,华妃对她说:“本宫都能撞见你行凶,难不成你以为安氏就一点儿没有派人保护她的娘亲和弟弟么?” “你想杀了他们,这样浅显的方法可不行。” 福贵人对华妃也是怨恨的,自然并不想听华妃说,只是沉默着,等待着华妃什么时候说腻了,放她走。 然而。 华妃仿佛拿捏住了她的心,接下来的一番话,使得福贵人彻底动摇,而恨的对象,也发生了变化。 “你莫要以为,本宫命人将你丢进井里,就是罪大恶极,害了你。你要知道,皇后明知与本宫不睦,还将你送来,本来就没将你放在心上。” “还有安陵容,她救了你,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可谁又知道,你回到景仁宫后,反而继续被皇后折磨呢。” “福子。你真正要恨的人,难不成不应该是她们吗?” 福贵人不说话了。 她一双眼血红血红,看着华妃。 后来,她们达成共识。 华妃帮福贵人,先是打听好林秀与安旭出宫的具体日子,再安排人在马车和马匹上动手脚。 原本以为万无一失。 安陵容竟然察觉了,还提前做了准备,那上马车的人,根本不是林秀! 是穿了林秀衣裳,又裹了披风大氅的杏儿! 也真是福大命大。 那马车上原本是一个死局,杏儿却还活了下来。 自然,华妃不知道的是,杏儿出宫的时候,在宫门口遇上了过来换班准备出宫回家的小鱼。 小鱼一眼就认出了杏儿的伪装,上去打听出了什么事,深觉不妥,便上了马车,陪着杏儿一块。 也是好在多了小鱼。 杏儿身手还不错不假,到底当时情况危急,她又是个女子,没有小鱼保护,多多少少还是会受一些伤。 虽说杏儿自己不在乎会受伤,她本就能为安陵容豁出去,也是小鱼,想要保护杏儿,以及感激安陵容对他的相助。 “……” 此刻。 杏儿面对华妃那一句“皇后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的质问,一下就笑了。 她道:“皇后娘娘头风发作,身子不适在歇着。若非莞嫔钻了这个空子,她们如何带得走我?” “哦,是么?” 华妃似笑非笑,还想要说话,忽然眉毛一挑,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皇后来了。” 她淡淡说着,安陵容也看向门口。 只见皇后神色憔悴,扶着剪秋缓缓走了进来,到了福贵人身侧后,却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一巴掌拍在了福贵人的脸颊上。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枉费本宫对你的一番栽培,真真是叫本宫失望!” 皇后这一下用的力气很大。 她打完以后,整个人脱了力,往剪秋的身上歪了歪,胸口不停起伏着,还在喘着气。 福贵人伤得也不轻。 她整个人都被打得趴到了地上,一口鲜血喷出来,里头还带着她的一颗牙齿。 “是臣妾不好。” 福贵人趴着,勉强朝着皇后的方向挪动,朝着皇后磕了一个头,语气十分平静,道:“做出这种事,令皇后娘娘蒙羞。” “……” 皇后有一瞬间的诧异。 她看看福贵人,又看看华妃,仿佛是有什么原本准备好的话要说,但现在的情况并非她所预料,似乎又有些不太好开口。 “本宫听说,几日之前,你去了一趟翊坤宫!正是莞嫔生雪魄的那一日,你去做什么了?” 皇后还是得问。 她已经发现了。 福贵人,好像背叛了她! 可福贵人为什么没有将脏水全都泼到她的身上!? 反倒是像现在这样平静? 皇后的心里,涌起深深的不安来。 “臣妾在街上偶遇华妃娘娘,过去略坐了坐,喝了一杯茶。臣妾未能及时告诉皇后娘娘臣妾的行踪,是臣妾的不是。” 福贵人木然说着。 皇后倒退半步,死死盯着福贵人。 这话什么意思!? 倒像是皇后随时监视着福贵人,连福贵人的一举一动,都要知道似的。 啧。 狗咬狗了。 安陵容早知,皇后要是来了,她和华妃、福贵人三人之间必然是不得安宁的,现在看得真是舒服。 这宫里,敢明晃晃和皇后作对的,还真是只有华妃了。 哪怕后来回宫的“熹贵妃”,那也是暗地里用着各种各样的计谋的。 而这时候。 安陵容与甄嬛交换了一个眼神。 华妃和皇后再怎么咬,都和她们没关系,反正不管最后皇上处罚的是谁,猜忌的是谁,对她们而言,都是没有坏处的。 “福贵人。” 安陵容瞧了瞧这只耳环。 但见这耳环格外红润,还散发出淡淡的香味,她的心中,就已经明了。 是了。 她也记得,实在福贵人小产之后不久,才发现福贵人几乎每日都带着这耳环的。 “这耳环,是皇后娘娘送给你的?” 安陵容问着,看着福贵人,过了好一会儿,福贵人都是毫无反应,看来是不打算回答了。 “是不是,倒也不重要了。反正,这东西是你的,就行了。我再问你,你没事,去养马的马厩做什么呢?” 这回福贵人有了反应。 她一双了无生气的眼睛看向安陵容,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继续这样保持着木然下去的时候,福贵人忽然起身,朝着安陵容扑了过来。 类似的伎俩,安陵容早已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早有防备,才后退半步,苏培盛就已经将她给拿下了。 “皇上。”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不再管福贵人,只是看向皇上,服身道:“事已至此,还请皇上定夺。” “臣妾相信皇上,必不会使无辜之人含冤,也不会使有罪之人逃脱。” “杏儿今日出宫受了伤,臣妾还想回去看看她。” 她说得认真,且不哭不闹,反倒有些不那么像受委屈的那个人了,皇上莫名觉得心疼,认真颔首道:“朕会的。” 安陵容回去了。 临走前,她深深看一眼皇后、华妃和福贵人三人。 她们三个,现在可还顾不上自己呢。 福贵人摆明了是皇后的人,要是现在给皇后泼脏水,和皇后互咬、反目成仇。 还能让人觉得,皇后仍是那个刚直不阿的皇后,不过是看不惯福贵人所作所为彩站出来指责罢了。 反倒是福贵人,越发处处维护维护皇后,只字不提谁指使了她,更叫人怀疑,是不是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皇后,福贵人只是被推出来顶包的。 皇后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便会一直提那日福贵人和华妃私下见面的事情了。 “华妃难不成以为,利用福贵人做成了这件事,她就能顺道嫁祸皇后,坐收渔翁之利了么?也太天真了一些。” 末了,安陵容看着天,忍不住感慨道:“皇后岂会硬生生咽下这个哑巴亏呢。到头来,不过是自己也惹得一身骚罢了。” “华妃此举,着实是不上算。” 她感慨完,走出养心殿,正好看见外头守着的小夏子。 他垂着头,颇有些丧气。 安陵容见了,觉得好笑,过去就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儿?” “师傅说奴才今日出了大风头了,一场戏做得好不说,还闹得阖宫都知道娘娘您家里的事情了,要惩罚奴才在这儿站着呢。” 小夏子委屈。 这事儿,是安陵容提前与苏培盛和小夏子提过的。 先前苏培盛被芝答应拦在养心殿外,那副来回踱步,着急却因为忌惮华妃而不敢进去养心殿禀报事情的模样,自然也是演出来的。 他们师徒二人,帮了安陵容许多,就是到头来苏培盛觉得小夏子太“机灵”了,不太高兴。 “……” 安陵容一默。 要不是她知道,这师徒俩关系其实极好,恐怕都要以为苏培盛是忌惮小夏子,才故意罚他的了。 果然。 小夏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忽然嘿嘿一笑,道:“好在是深秋,没蚊子呢,不然奴才可苦了,师傅还是心疼奴才的。” “时辰不早,柔嫔娘娘先回去吧。这儿的事情,回头奴才得了消息,还跟您说就是。” 说到这儿,小夏子又喜滋滋的,忍不住挠挠脸颊。 这宫里,属他消息最灵通啦,柔嫔娘娘和莞嫔娘娘对他都很是器重呢! “好。” 安陵容觉得小夏子实诚得好笑,不禁莞尔应了,便回延禧宫去了。 第129章 福贵人何曾有过福气呢 福贵人死了。 她一头撞在养心殿外的柱子上,脑袋破了,人倒在地上,额头上的血流到地上,又沿着养心殿外的石梯流成了一小滩。 皇上说了声晦气,皇后深深看了眼那尸身,吩咐人过去收敛了,华妃置之不理拂袖而去。 “收敛后,扔去乱葬岗了呢。皇上的意思是,她犯下这种大错,自然是该废去位分的,自然也得不到什么身后的体面了。” 小夏子是在翌日清晨来的延禧宫,对安陵容禀报的这个消息。 安陵容闻言颔首,便拿了一匣子银子递给小夏子,说道:“多谢你和你师傅帮我这一回了,收下吧。” “都是你的。你师傅那儿,我回头再找机会谢谢他。” 小夏子喜出望外,还想说话,看见水苏时,忍不住怔了怔。 水苏正帮安陵容抱着瑾妤呢,许是刚刚在说福贵人撞柱子自尽的事情,水苏生怕吓着瑾妤了,正捂着瑾妤耳朵。 “水苏姑娘真是……” 小夏子觉得好笑,但很快想起上回水苏对着他帽子那一拍了,被师傅苏培盛支配的相似的恐惧也跟着上来,便不敢笑水苏了。 “公主还小,怎么听得这种话?” 水苏一本正经,安陵容看着也笑了。 她倒是不讲究这个。 作为她的女儿么,将来势必是要面对这宫里的尔虞我诈的,她固然想娇养,但旁人却未必肯给机会了。 “对了。” 安陵容笑着,又想起昨日在养心殿福贵人垂眸心如死灰诉说一切,后来又暴起想杀她的场面,终是怅然叹息。 “她叫福子,成为妃嫔后,位分也是以‘福’字来册的。可惜,她这个人,究其一生,又何曾有过福气呢?” “小夏子公公若是得空不嫌弃,便帮我在乱葬岗帮她上一炷香吧。” 小夏子十分不解,福子这种恶人,还给她上香么? 但看着安陵容认真的模样,只当安陵容是好心罢了,点头应了,也没再多逗留,就告辞了。 安陵容确实是好心了。 她想,福子确实是没福气,从前直接被丢进井里死了,泡得浮肿才被人发现,这辈子更是成为棋子,连孩子也留不住,还被华妃利用致死。 安陵容忽然觉得,说不准叫福子自己来选,死在井里反倒是干净利落,还少了这样一番颠沛流离。 到底,一切的因,还是从安陵容救了福子开始的。 安陵容给福子一炷香,她认为不为过。 下回皇后、华妃要是死了,安陵容自然也是很乐意为她们上香的。 当天午后,安陵容去了咸福宫,探望沈眉庄。 她腰受了伤,才不过养了十来日,昨个儿为了她的事情,还带着伤去了养心殿,安陵容实在是很感激。 “眉姐姐,伤口还疼么?” 安陵容生怕沈眉庄因为到处动弹,而弄得伤口裂开。 沈眉庄脸色仍有些苍白,见着安陵容来了,摇摇头勉强笑道:“我说不疼,你们必然是不信的。” “好在你们时常来看我,我也觉得稍微好些。陵容,嬛儿还好么?她还没出月子呢,昨个儿也跑出来了。” “真真是,我劝她都劝不住,听说你那儿出了大事,急急忙忙就要出来。” …… 安陵容哑然。 是呢。 她们对自己,真的很好。 “莞姐姐与眉姐姐都是一样的心,哪能劝呢。”她低声说着,忍住哽咽的冲动,在心里骂自己真是没出息。 她从前得到的真心太少了。 现在有一些了,便感动成这样! “也是。” 沈眉庄失笑,转而想起什么,看向安陵容问道:“我听人说,你让小夏子去给福子上了一炷香?” “是。” 安陵容稍微有些意外沈眉庄消息这样灵通,怕她生气还想说话,谁知沈眉庄却感慨道:“人都死了,一炷香倒也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唇亡齿寒罢了。” 唇亡齿寒? 安陵容心头一跳,直觉沈眉庄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吉利,忙道:“姐姐怎么胡说起来了?福子如何能与你相比?” 沈眉庄闻言,摇摇头,却是拉住安陵容的手,道:“这话,我也就只能与你说说了。对着嬛儿,她多半是听不进去的。” “皇上凉薄,福子好歹陪他一场,为他有孕,一朝如此,却只得了‘晦气’两个字,还有富察氏和当初的夏冬春。” “她们的事情背后,多多少少都有皇后和华妃的影子,皇上不会不知道。他却还是为了朝局置之不理,可见在他心里,咱们实在是没什么分量的。” “或许你和嬛儿稍稍好些,我就……” 说到这儿,沈眉庄又笑了,摇头道:“反正我也不在意他如何。只是盼着你别学嬛儿,真把皇上当一回事了。” “……” 安陵容险些被这话吓到。 她一看身后,好在采月守在门口,外头的院子一个人影也没有…… 不对,有人来了! “小主,温大人来了。” 安陵容乍然瞧见温实初,又给吓了一跳,怕温实初听见了那些话,好在他似乎是刚来的,神色间并无异样,安陵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给唬了一跳之余,不曾留意沈眉庄稍稍坐正了些,理了理耳边的鬓发,才道:“让温大人进来吧。” 温实初步入屋内,便到床榻边上,给沈眉庄诊脉。 一时之间,温实初眉头紧锁,看着沈眉庄,问道:“微臣开给小主的药,小主可有好好服用么?平日可有忌口?” “观小主脉象,伤势似乎拖延得厉害。” “我……” 沈眉庄闻言赧然,道:“药都是喝了的。只是你说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要我怎么忌口呢?” “贪嘴了些,是我的不是。” 温实初无奈,拿沈眉庄没法子,只能道:“小主的伤在身上,要是迟迟不能好,留了疤,恐会影响圣眷,还是……” “我要什么劳什子圣眷,你何苦巴巴的拿这个来劝我?” 沈眉庄一下子被温实初这话说得有些生气。 温实初并不知道他哪里说错了话,呆呆的看了看沈眉庄,嘴唇动了动,不会说话了。 “……” 这呆瓜。 安陵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眉姐姐不喜欢皇上,当然不在意留不留疤了,温实初想劝沈眉庄,都劝不到点子上,笨得很。 “温太医也是一番好心,女子么,大多在意仪容的。眉姐姐要是觉得实在是难忌口,就让温太医拟一些好吃的药膳方子给眉姐姐吧。” 安陵容在旁劝道:“这样一来,也不会贪嘴再吃别的不好的东西了,是不是?” 说完,温实初恍悟,忙道:“是,微臣疏忽了,微臣回去以后一定用心为小主拟几个适合的药膳方子。” 沈眉庄本来还想说什么。 但她一看温实初确确实实是把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渐渐也露出笑容来。 眼看着调解好了,安陵容心中也松了口气,不免想着温实初这样呆呆笨笨的,也难怪甄嬛嫌弃他了。 不过…… 安陵容觉得奇怪。 眉姐姐向来自制力很好呢,怎的会忍不住贪嘴呢? 安陵容想了会儿,也得不出个什么结论来,只当是进来采月给沈眉庄做的小零嘴实在是太好吃了些,沈眉庄这才没忍住的。 几番闲谈,沈眉庄喝了药也困了,安陵容起身告辞,便说下回得空了,再过来探望沈眉庄。 沈眉庄见安陵容要走,忍着困意,道:“我一个人养着也是无聊,你得空,带着瑾妤一起来吧,玉雪可爱的人儿,又闹腾,我瞧着也觉得高兴。” “好。” 安陵容应了,这才回延禧宫。 杏儿也在延禧宫养伤。 昨个儿马车发了狂,她是被小鱼带着跳下去的,崴了脚,好在没有受别的伤,得休息几日才好出门走动。 往后月余,宫中人养病的养病,甄嬛也在坐月子,安陵容在九月末亲自送了林秀和安旭出宫,心中虽满是不舍,但也知道迟早是要分别的。 “姐姐要是想我了,可以在我休学的时候,打发人去国子监接我进宫呀。” 安旭孩子心性,对着安陵容挥挥手,又笑道:“至于母亲,姐姐要是再有喜,母亲还是和姐姐你再见的!” “……” 再有喜。 这回生产前后,她经历的波折可不少,折腾坏了,温实初也说,她这身子底子原本就不算太好,生一回孩子亏虚许多,得至少养上一年呢。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 安陵容嗔怪一声,又叫驾车的车夫小心一些。 这回,她站在宫道的尽头,望着远去的马车,心里晓得,这回的分别,不再像是上回那样做戏给旁人看,而是真真切切要暂时分开了。 有些难过呢。 她摇摇头,到底只能收敛住情绪,将牵绊和思念,给藏起来了。 转眼,都到了腊月里了。 自九月里宫中出事后,福子死了,皇上虽不曾追查,安陵容也只知道那次她离开养心殿后,皇后和华妃互咬了许久。 到最后皇上不置一词,看似是没有追究她们两个,实际上……从九月到腊月里,皇上一直都冷落着皇后和华妃。 连芝答应去养心殿见皇上,皇上都是不搭理的。 帝后失协,华妃失宠,一时之间,后宫中安陵容与甄嬛平分秋色,隐隐成了后宫中最为炙手可热之人。 腊月初八这日。 一大早,安陵容与甄嬛在震仓门前施粥后,原本打算一道结伴去御花园里逛逛的。 谁料远远的,竹息姑姑过来,说是太后想念两位公主了,叫安陵容和甄嬛,带着瑾妤和雪魄去慈宁宫呢。 第130章 太后的告诫 慈宁宫。 安陵容和甄嬛结伴带着女儿进了太后寝殿,屋内一室融融,炭火烧得正旺盛,二人将披风挂在门口,一齐进了内殿去给太后请安。 “臣妾见过太后,太后福寿安康。” 吉祥话说完,太后叫她们落座,安陵容到一侧坐下,就见沈眉庄正拿了蜜饯伺候太后吃药呢。 太后嫌苦不肯吃,撇撇嘴,将视线挪到安陵容身上,问道:“柔嫔和莞嫔的公主呢?抱过来给哀家瞧瞧吧!” 沈眉庄在旁,见太后又使小性子不肯喝药了,只能笑着道:“药是苦了些,可两位公主却是甜甜软软的呢。” “咱们太后见了,想来心情一好,待会儿也能喝得下药去了。” 太后一听沈眉庄的俏皮话,唇角不免多了几分笑意,笑骂道:“你这妮子,竟说些好听的来哄哀家!” “你瞧瞧,柔嫔和莞嫔还是与你一道进宫的呢,孩子都有了,你却没个动静!哀家还盼着你能生个小阿哥来,给哀家抱抱呢。” 沈眉庄笑容霎时僵凝了三分,略微有些尴尬,好在很快缓和下来,无奈道:“陵容和嬛儿的一双女儿,都够得太后您老人家一手抱一个了呢。” “臣妾不过怄您一笑,您倒反过来打趣起臣妾来了。” “你呀!”太后笑着摇头,似乎对于沈眉庄对皇上始终不太上心这件事,也是没了法子,左不过沈眉庄自己不愿意,太后也不想强求。 瑾妤很快被乳母抱到了太后跟前,竹息姑姑接了过去,把孩子凑得离太后稍微近了一些。 三个多月的瑾妤,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软在竹息姑姑怀里,好奇地到处看着,视线落到太后身上时,也不害怕,咯咯地笑着。 “瞧着是个机灵可爱的孩子。” 太后忍不住夸赞几分,又道:“眉眼温和,倒有几分柔嫔你的样子,下巴尖尖的,也像皇帝。” “孩子还这样小,臣妾倒不太看得出来。” 安陵容听着太后的夸赞,谦虚道:“想来还是太后慧眼,总能瞧出旁人瞧不出来的东西呢。” 太后一听,又看安陵容,道:“你也是个伶俐的妮子。” 几番闲谈,仿佛其乐融融。 然而就在这时,太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哀家听说,今日腊八施粥的事儿,是你和莞嫔一起主持的?” 安陵容心头一跳。 只感觉太后的眼神莫名犀利了许多,下意识紧张了三分,颔首道:“是。这几月,宫里的事情都是敬妃娘娘在主持。” “今个儿她忙不过来,又因着去岁臣妾帮着眉姐姐主持过,倒也还算熟悉,敬妃娘娘便拜托臣妾和莞嫔姐姐帮忙了。” 安陵容说的自然都是实情。 华妃失宠,协理六宫的权力就落到敬妃头上。 可敬妃从前虽说协助过华妃,但也只是个打杂的,现在要自己一个人挑大梁,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好在甄嬛和安陵容多少帮了些,她才能勉强应付过来,不至于出了差错。 想来这件事太后也知道,听安陵容解释完,颔首就道:“话虽如此。但后宫之中,中宫尚在。” “你们做嫔妃的,不管事无巨细,也都该派人通报一声。” “皇后身子是不好,头风一发作,管不了后宫诸事,但她病着归病着,能不能管是一回事,你们身为嫔妃,该尽责去禀报,就是另一回事了。” 言下之意,哪怕皇后病着,安陵容她们这些做嫔妃的,也该对皇后恭敬一些。 太后这是在告诫她和甄嬛! 身为妾妃,太过于得宠,皇上冷落皇后,实在不好! “臣妾明白了。” 安陵容和甄嬛连忙起身,都有些诚惶诚恐地对着太后拜了拜。 上首。 太后一双锐利的眸子打量着她们二人,约莫是见她们还算聪明,能明白过来,便道:“哀家不过提点你们两句罢了,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 “好了,都坐下吧!竹息,去将哀家之前命人打造的两对长命锁拿过来。” “是。” 竹息姑姑应了,转身回屋取了两个漂亮的匣子,里头装着的是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做工精巧,漂亮得很。 太后叫竹息帮两个孩子戴上,眼神也慈祥了许多,说道:“挺好的。” “太后您亲自挑的图样,能有不好的么?” 竹息跟着附和一句,太后笑笑不再言语,只顾着看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气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和谐,仿佛那些告诫,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 离开慈宁宫,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太后喝了药,说了会儿话精神也短了,沈眉庄在屋子里头服侍太后歇息,安陵容和甄嬛则是带着孩子预备着先离开。 腊月里的宫城,宫道两旁都有不少积雪,衬得红墙愈发夺目,安陵容直到走出来,才觉得稍微松了口气。 “太后她……” 安陵容转头去看甄嬛。 甄嬛面色沉静,对着安陵容颔首道:“咱们太过得宠,已经有些威胁到皇后的地位了。” “从前还有华妃制衡着咱们,现在华妃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太后自然怕咱们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告诫了。” 安陵容不置可否。 她知道。 太后不喜皇后,可为了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的荣耀,再不喜欢,她还是得保住皇后的位置。 罢了。 安陵容与甄嬛相视一眼,皆是露出苦笑。 对太后,她们自然是没法子的。 不过,这不该有的心思么,这后宫里的女人又何曾少过呢?至于后位,那就是个众矢之的的位置。 她们看得重,安陵容自己却未必。 当天午后。 安陵容还在琢磨,该寻个什么样的机会劝劝皇上,太后总把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交给她们来做,真真是令人烦心。 可她还没来得及想出来呢,杏儿急匆匆从外头回来,说是宫外出事了。 “今日一早,敦亲王来上朝时,穿着戎装。索绰罗大人见了,便跟张御史弹劾敦亲王此举乃是大不敬。” “谁知敦亲王非但不听,还动手打人!” “索绰罗大人与张御史哪里是敦亲王的对手呢?一个被打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另一个摔下了梯子,腿都断了!” !? 安陵容怔了怔。 敦亲王动手打人? 她记得这件事! 从前,仿佛是甄嬛出面帮忙调解,解决的,似乎是让敦亲王去登门道歉,这事儿才算了结。 怎么这回多了个索绰罗大人? 这姓氏十分耳熟,该不会…… “哪个索绰罗大人?” 安陵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杏儿一听,嘿嘿一笑,道:“还能是哪个?自然是淳贵人的阿玛,那位翰林院的侍讲学士了。” “正所谓文官清流,看着敦亲王如此行为,他还能忍得下去?就是可惜了,一番弹劾,也不晓得唾沫星子有没有碰到敦亲王一点点。” “反而到头来被敦亲王打了一顿,摔断了腿。” …… 安陵容险些被呛到。 摔断腿。 这事儿还真是…… “听说淳贵人已经知道这件事了呢,哭哭啼啼的就跑去养心殿,求皇上一定要严惩敦亲王了。” “还说敦亲王与年羹尧素来交好,敦亲王指不定是看着她和华妃关系不太好,故意打得她父亲断了腿,给华妃出气呢!” 咳。 还真有这个可能。 不过么,安陵容觉得,淳贵人的阿玛多半也知道这一点,才故意逮住了敦亲王的错处就揪着不放的。 谁知嘴瘾是过了,下朝后却被敦亲王报复了。 安陵容在心中腹诽,追问道:“后来呢?皇上怎么说?” “敦亲王势大,向来目中无人的。这件事一闹出来,皇上本来就十分头疼了,多亏了淳贵人本来也是受害者,劝了几句,但也没说要怎么责罚淳贵人。” “淳贵人本来还哭闹的,皇上不高兴了,她这才没有继续纠缠的,只让皇上记得差太医去看看她阿玛,又叫送了许多补品回去才作罢。” 这也合乎情理。 就是淳贵人那儿,势必不甘心。 “把这件事宣扬出去吧。” 安陵容想了想,道:“做得隐蔽些。就说敦亲王目中无人,打得淳贵人阿玛断了腿,细节不必多说,让他们猜去吧。” 流言蜚语么,总是要多几分能让人遐想的地方,才更容易愈演愈烈的。 “得嘞!” 杏儿高高兴兴应了,实在是觉得这事儿,真是皆大欢喜呢! 只两日。 甄嬛向皇上提议借福晋之手劝敦亲王上门道歉,并自请前往说服福晋相助。 皇上根据甄嬛的提议,安抚敦亲王,加封其子弘暄为贝子,女儿为和硕恭定公主,并由太后抚养。 这一下,敦亲王福晋坐不住了。 帖子送进宫里,竟是要来拜见安陵容的。 第131章 敦亲王福晋 安陵容诧异不已。 她看着那帖子,甚是犹豫。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都不曾插手,既然还是甄嬛给皇上提的建议,要敦亲王去索绰罗家和张家道歉。 那么现在敦亲王的女儿要被册封和硕公主再养在太后膝下,敦亲王福晋着急,也该和从前一样去找甄嬛帮忙才是。 “娘娘?” 杏儿倒不明白安陵容为何如此困惑,现在后宫中要论得宠,当然是安陵容和甄嬛啦! 来延禧宫,有什么问题么? “无事。” 安陵容想不出个头绪来,好在她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事大概怎么样能够解决,便叫杏儿去请了敦亲王福晋进来。 另一头。 敦亲王福晋候在延禧宫外,她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小声嘀咕。 “柔嫔娘娘出身不高,咱们要不是没得选,实在也不必来延禧宫了。延禧宫距离宫人们居住的震仓门还近,平日想必吵闹得很,实在是算不得一个好居所。” 她嘀咕完,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延禧宫。 说是后宫妃嫔住的地方,她瞧着,倒还不如敦亲王府后院,她家福晋的居所呢,一点儿都不华丽气派。 敦亲王福晋一听,睨了自家丫鬟一眼,蹙眉道:“这儿不是王府,这样的话,可别拿出来堂而皇之的说了。” 言下之意,她倒也不否认丫鬟的想法就是了。 “是。” 丫鬟颔首,不敢再造次,只小心翼翼扶着敦亲王福晋的手,走进延禧宫里。 就在一刻钟前。 敦亲王福晋刚进宫,其实是打算去拜见甄嬛的。 毕竟甄嬛去岁生辰那日,二人结识,她觉得甄嬛品性不错,出身也好,是个能说两句话的人。 这回的事,也是甄嬛提议叫她劝敦亲王上门负荆请罪,谁知请罪完,却要她女儿进宫! 儿女都是父母的心头肉,怎舍得分开! 敦亲王福晋心中焦急,还想来问问甄嬛如何是好,能否为她跟皇上求情。 谁知半路上,路过御花园的时候,正好听见了宫里不知哪两位娘娘小主正在议论这件事。 “这敦亲王福晋也实在是可怜。女儿还那么小,就要送进宫里来教养。说得好听是太后亲自抚养,可谁不知道太后身子不好,那不也还是叫底下的嬷嬷们看管着么?” “就是!谁知道那些嬷嬷会不会好好对待公主呢。我就听说,康熙爷在时,那些在阿哥所里长大的阿哥格格们,从小都要看教养嬷嬷们的脸色过活呢。” “这孩子一旦离开了父母,哪怕是太后,瞧着也是亲近之人,但再亲近,如何能比得上亲生的额娘对她好?” “唉,那又有什么法子?这主意,还不是莞嫔给皇上出的么。尽想着邀宠讨皇上欢心了,拿人家孩子制衡敦亲王夫妇。” “真真是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从前和敦亲王福晋来往过,多少是有几分情分的。” “啧,竟然是莞嫔的主意么?她平时瞧着人还和善,原来背地里为了邀宠,连一丝一毫情分都不顾及了呢。” 议论声渐渐远了。 敦亲王福晋立时僵在原地。 那些话,竟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 僵立在那儿良久,敦亲王福晋看了看远处碎玉轩的方向,欲言又止,到底是回头,叹息道:“碎玉轩不能去了。” “我们,去延禧宫吧。” “是。” 丫鬟被那些话气得厉害,咬得牙龈都有些隐隐作痛了,到底现在敦亲王府处境不好,她们也只能如此了。 延禧宫里。 安陵容让杏儿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迎了敦亲王福晋进来,二人先前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稍微有几分生疏。 “忽然上门来拜访柔嫔娘娘,是嫔妾唐突了。不过前阵子番邦进贡上来一些小玩意儿,嫔妾瞧着,都是极为适合逗弄孩子玩的呢。” “想来眼下娘娘膝下的公主也快到会说会闹的时候了,便进宫来,把这些东西送来,给公主把玩。” 敦亲王福晋笑容和煦,与安陵容说话时,语气也更像是在闲话家常似的,倒瞧不出是来上门求人帮忙的意思。 说完,她身侧的丫鬟就把东西呈送了上来。 匣子一打开,安陵容眼神微微一动,心中是惊讶的。 这些东西,足算得上十分贵重了,但在敦亲王福晋眼里,却只能算得上是“小玩意儿”么? 到底是敦亲王府实在是太过于阔绰,敦亲王福晋确确实实不把这样的东西放在心上,还是说不过是谦逊之词呢? 正想着。 安陵容垂眸表示感激之时,就见敦亲王福晋拿起一旁的茶水,仅仅喝了一小口,便将茶盏放到了一旁,微微蹙眉。 嗯? 安陵容将一切尽收眼底,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福晋可是觉得茶水不合口味么?” 安陵容试探问一句,又问敦亲王福晋是否需要换过。 敦亲王福晋闻言摇头,道:“不是,茶水尚可。倒是柔嫔娘娘,可还喜欢这些玩意儿么?” 瞧着敦亲王福晋也不说是不是要喝别的茶水,安陵容心里就有数了。 她拿出来招待的,也都是皇上赏赐的贡品呢,是今年最新的雨前龙井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太差的东西。 敦亲王福晋却看不上。 看来,这些连如今的她都要惊叹的好东西,在敦亲王福晋那儿却只觉得不过尔尔,敦亲王府,当真是家大业大了。 恐怕,这些贡品,宫里有的,王府也有,甚至还会更好,说不准还是那些官员们私底下孝敬的,也难怪皇上如此忌惮敦亲王了。 嚣张至此,能不被君王厌恶么? “自然是喜欢的,多谢福晋费心送来了。” 安陵容不动声色应承,又与敦亲王福晋寒暄几句,二人渐渐将话题聊到孩子的事情上了,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庆成小的时候,也是和瑾妤一样活泼的,现在也是个疯丫头。在王府里都无法无天,还上树掏鸟窝呢,实在是没个姑娘家的样子。” “……” 敦亲王福晋说着说着,眼里又流露出几分担忧来,叹息道:“她这样的性子,如何能进得了宫里来呢?” “太后娘娘身子也不好,我怕她惊扰了太后安养,唉。柔嫔娘娘,这事儿就真的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么?” 眼看着敦亲王福晋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安陵容也露出无奈的表情来。 “后宫不得干政,皇上圣裁,又岂是我能随意劝阻的呢?” 安陵容说到这儿,敦亲王福晋果然露出无比失望的神色来,安陵容又是话锋一转,道:“不过……” “王爷事情做得不对,皇上再想要顾念兄弟情分,那也架不住朝臣们弹劾呀。更何况加封也是为了王爷好,表了态度,也是叫那些朝臣们也别再拿这件事攻击王爷了。” “福晋是不知道的,自索绰罗大人被王爷打断腿后,淳贵人时常在养心殿哭闹呢,皇上瞧着淳贵人可怜,心中始终是不忍的。” “这回么,破格册封,也是王府的荣耀。庆成养在太后膝下,将来说嫁时便能尊贵许多,挑一门更好的夫婿了呢。” “皇上用心良苦,还望福晋体谅才是。” 敦亲王福晋默默不语。 体面尊贵什么的,王府何曾缺过呢,她实在是不情愿的,但见安陵容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她也不免心中烦躁。 但…… “淳贵人?” 敦亲王福晋迟疑片刻,细细思索了会儿,才想起来什么,问道:“淳贵人是那位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幼女么?” “正是。” 安陵容颔首,继续道:“本来有些事,我不好多说。不过今日见着福晋,我也觉得与福晋你甚是投缘,便告诉你吧。” “淳贵人素来与华妃有些不睦,王爷与年家又是交好的。此番她父亲伤成这样,于公于私,又如何愿意轻松放过呢?” “想来皇上那头,她但凡能找到机会,也是说了不少话的。” “总而言之,这次王府贝子和公主的加封,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一旦定下,便很难回转了,还望福晋能多多思量。” “有些事,哪怕咱们再不情愿,那也是没法子的,不是么?” 这下敦亲王福晋不再说话了。 脸色阴晴不定的难看,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她豁然起身,对着安陵容略服了服,道:“娘娘一番话,嫔妾醍醐灌顶,多谢娘娘提点。” “时辰不早,嫔妾也先回去了。” “福晋慢走。” 安陵容莞尔,叫杏儿再去送送敦亲王福晋,她却道:“多谢娘娘好意了,宫里的路,嫔妾还是很熟悉的。” “嗯。” 安陵容不再勉强,只远远望着敦亲王福晋走远。 安陵容不知道的是,先前御花园里交谈的两个人,正是淳贵人和莹儿,她们故意的一番话,就是想让敦亲王福晋记恨上甄嬛。 叫敦亲王打人之事,不会这么轻易善了,可闹起来才好呢! 安陵容忽然提及淳贵人,原本是觉得敦亲王福晋来找自己有些古怪,猜想会不会是和甄嬛有什么芥蒂,才想着祸水东引。 不料,正好歪打正着。 第132章 福晋心疾发作,王爷提刀闯宫 延禧宫里。 安陵容回了偏殿,正好乳母将瑾妤放在床榻上玩闹,瑾妤正是学着翻身的年纪呢,少些抱着,多陪着玩,也能让孩子长得快些。 “咯咯。” 她一走进来,瑾妤像是正好看见自家额娘了,便笑了起来,口水都流出来了,傻乎乎的模样。 “这孩子。” 安陵容心一软,拿起刚刚敦亲王福晋送的会响的手串来,就在瑾妤面前摇晃了起来。 瑾妤听见叮叮当当的声音,喜欢得紧,眼神直往安陵容手里拿着的东西看过来呢,眼珠子不停地转。 “公主很喜欢呢!” 杏儿在旁看得也高兴,又道:“说来,敦亲王福晋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咱们该回什么礼才好呢?” 这个,安陵容也有些犹豫。 她略一想,心头又有些不安了起来。 她看刚刚敦亲王福晋走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显然她说的那一番话,敦亲王福晋是放在心上了的。 敦亲王福晋应该不至于这么冲动,前脚才出了延禧宫,就做什么不理智的事情吧? 安陵容有些不放心。 想了想,安陵容将手串交给乳母,转头对杏儿道:“你出去一趟吧,瞧瞧敦亲王福晋是不是出宫了。” “若是出了,倒也没什么,她心里暂且把这件事记下就是。要是没出宫去了别的地方……你就速速回来告诉我一声。” 杏儿不知安陵容怎的忽然变了脸色,但既然是安陵容说的,她当然会都放在心上了,当即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杏儿飞也似的跑出去了,安陵容悬吊着的一颗心,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安陵容逗了会儿瑾妤,渐渐这孩子像是困了,在安陵容怀里打了个哈欠,鼻子里都吹起了小泡泡。 安陵容看着觉得好玩,但还是把孩子交给乳母,叫先哄着瑾妤休息,她也有些乏了,准备回屋休息会儿。 “是。” 乳母应了,安陵容前脚才出了偏殿的屋子,前头菊青领着一个眼生的宫女急匆匆地就跑了过来。 “娘娘,出事了!” !? 安陵容心头一跳,想到一刻钟前被她派出去的杏儿,急不可待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眼生的宫女被安陵容一问,十分紧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都有些发抖。 她道:“奴婢是御花园里扫洒的宫女!一刻钟前,敦亲王福晋像是心情不好,过去逛园子。” “也不知是哪儿飘来的飞絮,吹到福晋脸上,她吸进去一些,像是引发了哮症,喘着气,捂着心口。” “她身边的丫鬟帮她拿天王保心丹,谁知那瓶子里头空空如也,竟是吃完了。还好杏儿姐姐赶了过来,见势不妙,急忙就跑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杏儿姐姐瞧奴婢在边上,又打发奴婢赶过来延禧宫将此事告知娘娘!” “什么!?”安陵容万万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敦亲王福晋有心疾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偶然间听甄嬛提过,但好端端的,现在都是腊月时节了。 御花园里,怎会有飞絮? “菊青,快去看看!” “水苏,你也带人查查看,到底是哪儿来的东西,害得敦亲王福晋如此!” …… 太后的慈宁宫中。 敦亲王福晋在心疾发作后,一时之间没有天王保心丹服用,已经晕厥了过去。 不多时杏儿从太医院将温实初请了过来,温实初拿出药丸给敦亲王福晋服下,众人又一同抬了敦亲王福晋到慈宁宫中歇息。 现在敦亲王福晋脉象已经平稳了下来,就是先前飞絮呛得她呼吸不畅,喘息咳嗽时诱发了心疾,暂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安陵容赶到慈宁宫的时候,皇上和皇后都过来了,正在询问温实初,敦亲王福晋情况如何。 “并无性命危险,就是伤了心肺,得好好静养一阵子了。微臣刚刚已经叫宫人给福晋喂了药,顶多再过半个时辰,应该就能醒过来。” 皇上一听敦亲王福晋性命无碍,很快还能醒过来,心中松了口气。 皇后则是面色严肃,轻轻抚了抚额头,看向那敦亲王福晋的贴身丫鬟,问道:“你家福晋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奴婢也不知。” 丫鬟早已慌了神。 福晋要是有事,王爷头一个拔剑杀了她! “福晋先前是在延禧宫和柔嫔娘娘说话的!说完话心情不好,就说往御花园去逛逛,谁知……谁知就突发心疾了!” 安陵容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这一番话。 恰巧,慈宁宫里的诸人也瞧见她来了,皇后头一个就转身,劈头盖脸问道:“柔嫔,怎么回事!?” “十弟妹找你说了什么?怎会心情不好,又去了御花园,还心疾发作了?” 安陵容瞧着皇后愤怒的眼神。 这可不是询问,而是责问了,像是认定了责任都在她身上似的。 安陵容心头一凛,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殿外有小太监着急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王爷,您可不能就这样进去呀!” “快把刀放下!” 小太监急切的声音之后,便是一个男子粗犷的声音,带着愤怒,他道:“休要废话,当心本王砍了你!” 敦亲王闯了进来。 安陵容就在门前,看见他气势汹汹手里握着剑的模样,竟是带着杀气的。 “十弟,放下!” 皇上也十分不悦,当即有侍卫们上前,双方都有了剑拔弩张的气氛来。 敦亲王盯着皇上,两人对峙着,敦亲王看看那些个侍卫们,再看看屋子里头,遥遥望着他脸色苍白的福晋,并不肯放下手里的武器。 “本王的福晋不过才进宫一个时辰,就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兄,你如何能让我安心呢!” 敦亲王语气里皆是不满,但他看着带刀侍卫们再次往前逼近了半步,还是缓缓放开了剑。 虽然如此。 安陵容还是瞧见,敦亲王的手一直紧紧握成个拳头,一点儿要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还真是爱重他的福晋呢。 安陵容在心中如是想着,边上早就想看热闹拱火的皇后按捺不住了,说道:“十弟,别冲动!” “弟妹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本宫正在询问柔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弟妹心疾发作的!” “柔嫔!?” 敦亲王闻言,一双犀利的眸子便在女眷之中逡巡,过了好一会儿,才定格在安陵容的身上。 “你就是柔嫔?” 敦亲王不太确定,质问着。 “是我。” 安陵容也不惧怕敦亲王,只静静地看着他。 敦亲王冷哼一声,又问道:“本王的福晋,与你说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心疾发作?柔嫔,你可要好好给本王交代!” “胤??!” 皇上看不下去了。 他一把拉过安陵容护在身后,指着敦亲王就骂道:“你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么?注意你的言辞!” “臣弟不敢。” 敦亲王对着皇上拱了拱手,可那一副倨傲的样子,哪里有半分的“不敢”呢? “皇上,无事。” 安陵容感激于皇上这时候还能站出来帮她说话,在皇上身后拉了拉皇上的衣角,小声道:“这件事,必不是臣妾的过错。” 皇上回头,稍有些疑惑,但他见安陵容认真的样子,又想起来这个他所担心的“柔弱”的女子,刚进宫就和人打了一架呢。 谁又能那么容易欺负她呢。 安陵容从皇上身后走了出来,看着气势汹汹的敦亲王,莞尔道:“福晋进宫所为何事,王爷难不成心里一点儿都没数么?” “要不是你这个做丈夫的,有些事情做得不好,还需要她这个女人出来为你想法子么?真真是有些好笑。” “……” 安陵容的一番嘲讽,令皇上先是一怔,随即也笑了。 敦亲王想来心高气傲,被说成要靠女人来擦屁股,当即又是怒不可遏。 “一介妇人,能懂什么!” 敦亲王找不到话反驳,只能骂安陵容是个女人,暗喻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什么都不懂了。 这回安陵容真真切切笑了。 “是啊,本宫不懂。不过,就是本宫这个王爷你认为的什么都不懂的人,在福晋晕厥在御花园后,立即叫人去请了太医呢。” “这要是耽搁下去,福晋眼下还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王爷既是如此全知全能的,是否早已预料到福晋今日进宫会遇上这些事情呢?有工夫在这儿苛责本宫,倒不如想想。” “寒冬腊月的,早已过了柳絮纷飞的时节了。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福晋在御花园里被吸入,导致咳嗽气喘,而诱发心疾的呢?” 敦亲王愣住了。 什么!? 是安陵容派人请的太医!? 不对! 她说什么? 御花园里的飞絮!? 敦亲王其实知道,自己的福晋进宫,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这是后宫之事,他本来就难以插手,只能在前朝想法子给皇上施压罢了。 他得到消息,说是他福晋出事,就赶了过来,听皇后一席话,还以为是福晋与安陵容交谈得不好,心气翻涌诱发的心疾。 竟不是? 一下子,敦亲王再看安陵容,眼神早已变得无比复杂,怒意夹杂着惊愕,喃喃问道:“飞絮?” 第133章 淳贵人露出马脚 飞絮。 安陵容瞧敦亲王神色变换之剧烈,眼下又对她缓和少许,迫不及待想追问的模样,微微一挑眉。 她才不说呢。 回眸,安陵容示意杏儿一眼,端着架子,走到皇上身侧,气得敦亲王一张脸又皱了皱。 “王爷。彼时福晋离开,我家娘娘本想派奴婢相送,福晋不愿,但我家娘娘还是觉得不妥,故而……” 杏儿娓娓道来,事无巨细,就连敦亲王福晋是巳时初到的延禧宫,又是巳时三刻离开的,都一并说清楚了。 敦亲王听完,脸色渐渐铁青,一双拳头握得更紧了一些,咬牙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要害她的,是谁!?” 他的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寻,半晌看不出个端倪来,便是身子一凛,在皇上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恳请皇上,严查此事!” 为了他福晋,这小小一跪,算不得什么。 皇上见敦亲王将嚣张跋扈的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心中当然是有几分快意的,也就答应了下来,道:“好,朕允了。” 言罢,皇上那儿正欲叫苏培盛带人去御花园里查查情况,卫临回来了。 “皇上。” 安陵容瞧着卫临神色如常,来时还对她颔首,就知道卫临必然是有所收获的,就道:“臣妾听说出事后,一面叫了温太医查看十福晋情况。” “另外,也叫卫临留在御花园里看看,到底是何种飞絮,惹得十福晋喘息诱发心疾的。” 皇上闻言颔首,转头对安陵容此举十分认可,道:“还是你细致妥帖。” “臣妾也是知道事情不小,想为皇上分忧罢了。” 安陵容适时吹捧皇上一句,见皇上唇角渐渐多了一丝笑意,这才问卫临道:“查到什么了?” 卫临拱手,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匣子,里头是他在御花园中搜集起来的一撮飞絮。 这飞絮,不是柳絮,而是类似于芦苇絮的一种细细的,像是绒毛一样的东西,今日飘雪,这细小飞絮混杂在雪中,并不那么明显。 而根据敦亲王福晋的丫鬟所说,她们正是走到御花园的假山旁边,伫立着欣赏眼前的腊梅花的时候,吸入了不少飞絮的。 起初敦亲王福晋只是觉得呼吸不畅有些不舒服,本想叫丫鬟扶着先到一旁歇息的,谁知才走了两步,就喘起气来,诱发了心疾。 那丫鬟倒还好,只是在敦亲王福晋晕过去以后,守在福晋身边时间长了才也有些不舒服,想来是因为福晋身子不好,症状才出现得如此之快的。 事情一讲完,敦亲王一咬牙,骂道:“定是有人早早就藏在假山后头,等到福晋路过时,故意撒下那些飞絮的。”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皇上不置可否。 皇后在旁颔首,想了想,道:“这么说来,找到今日都有谁去了御花园,便能揪出凶手了。” 她说完,回头望了望到场的嫔妃,头一个就往华妃和芝答应那儿看了过去。 华妃注意到皇后的眼光,眼皮一挑,不满问道:“皇后瞧臣妾做什么?臣妾今日一整天都在翊坤宫里头,可没有往外走动。” “倒是莞嫔,绣花鞋底子上带着雪渣子和泥土,莫不是你害得福晋如此的吧?” !? 安陵容微微吃惊。 在她不曾留意的时候,原来华妃对莞姐姐,亦或是对她,观察得是这般仔细么? 想着,她一看甄嬛的绣花鞋,还真是如华妃所说,有一点点的污渍。 “华妃娘娘观察得好仔细。” 甄嬛倒也不卑不亢,淡淡道:“今日雪不小,雪魄又是下雪时出生的,臣妾不过是想在院子里堆一个雪人,叫雪魄看着高兴罢了。” “听闻十福晋忽然出事,心中担忧,没来得及换一身衣裳就匆匆赶了过来,倒是让华妃娘娘见笑了。” 果然。 安陵容看见,甄嬛的裙摆上也稍微带了几分湿润,该是蹲在雪地里,裙摆不小心沾了雪导致的。 “莞姐姐刚坐完月子不久,可别着凉了,要不还是……” 安陵容有几分担心。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提出去换衣裳,好像又有些不合时宜,只得对杏儿道:“再去拿个汤婆子给莞姐姐吧。” “是。” 杏儿应了,正要去办,甄嬛莞尔一笑,忙道:“哪有这么麻烦。陵容,你一番好意,多谢了。” 她们二人这眉来眼去一唱一和的,华妃脸色更是不好了,只不满盯了她们两眼,便不再去看。 就在这时。 人堆后头,站在稍稍远一些地方的淳贵人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今日,欣姐姐好像去御花园了……” 淳常在自搬出碎玉轩后,就挪到储秀宫里和欣常在一起住了,欣常在性子爽朗,是个省事的,加之恩宠平平,两人相处得倒还算十分融洽。 自然,同在一个屋檐下,欣常在出门,淳贵人还是知道的。 众人都在淳贵人话说完了以后看向了欣常在,眼里带着怀疑。 欣常在要是去了,何故要在先前皇上和皇后询问的时候,一声不吭呢? 莫不是心虚了? “不是臣妾!” 欣常在一下子被提及,急忙否认,又解释道:“臣妾今日是去过御花园的,但那是一早就去了的。” “也是听闻御花园中,今年的红梅开得早又很好看,才想去折了几枝回宫插瓶,早在巳时四刻就回了储秀宫中,怎能害得了十福晋?” “因着这个,臣妾心中坦荡,这才没说的!” 巳时四刻。 安陵容略略盘算时辰,就对皇上服了服身,道:“皇上,那时候,十福晋刚从延禧宫离开一刻钟。” “想来,十福晋到御花园,约莫便是巳时四刻的时候。储秀宫距离御花园虽近,但欣姐姐既然刚好在那个时候回了储秀宫,便是没机会谋害十福晋的。” “相信这事儿,只需要问问储秀宫里的宫人,就能证实了。” 更何况…… 安陵容心知肚明,欣常在根本就没有做这件事的理由,她和十福晋无冤无仇,犯不着。 这么说来…… 安陵容将视线挪到了歪着头,正一脸天真无辜看着众人的淳贵人身上。 是她? “淳贵人。” 安陵容不禁一笑,表情格外自然,像是仅仅只是求证,问道:“那么,欣常在是那个时候回去的么?” “你既是听见欣姐姐出门的动静,自然也该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回宫的才是。” 安陵容问完,又对着欣常在眨眨眼睛。 欣常在虽心直口快,却不傻,一下就明白过来安陵容的意思,她平日里与淳贵人关系还算融洽。 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一旦今个儿去过御花园的,那就是有嫌疑的人,淳贵人还这样提起她,那必然是不怀好意的。 欣常在看向淳贵人,问道:“说来也真是奇怪了。淳贵人,你一向都是个活泼的,往日里就算不出去串门子,在储秀宫中时,也喜欢在院子里玩耍。” “今日倒是奇了怪了,一直待在自己的屋子里头安安静静的。” 欣常在一下子抓住关键,一番话后,淳贵人委委屈屈道:“这不是今日雪下得大,外头冷么。” “欣姐姐,你怎么这样说我?” 生死攸关,面对淳贵人的装可怜,欣常在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似笑非笑问道:“是么?前几日雪也很大,你不还是去御花园折梅花了么?” “而且我想起来了,你既然说你一整日都是待在宫里没出门的,为何前头有宫人过来回禀,说十福晋出了事,我叫你一同去看的时候,你的宫女却说你在梳洗更衣呢?” 宫里的妃嫔,哪怕平日不出门,念着皇上可能随时会来,自然仪容打扮也是一点儿都不落下的。 再者,十福晋是出了事,但也没有需要“换衣裳”才能去探望的程度,又不是宫里死了人,要穿丧服才合乎礼仪。 “不就是因为那日太冷了,今日才不想出去的吗。今日也是因为在屋子里玩,弄乱了发髻,才没有立刻出门的。” 淳贵人低着头,愈发委屈了,问道:“欣姐姐,你是因为安姐姐的那些话才怀疑我的么?” 说着,她看向安陵容,眼眶里含着的泪便落了下来,她道:“安姐姐,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误会以后,你就不理我了。” “但是,我真的没有,真的。” …… 安陵容默了默。 她早就不为所动了,甚至,还有些厌恶。 “你有没有,很快就能得出答案的。” 安陵容十分平静地说完,追问道:“那么你倒是说说,欣姐姐真的是巳时四刻的时候回储秀宫的吗?” 要是安陵容推测得不错,敦亲王福晋在巳时三刻出的延禧宫,那么一刻钟后,她是能够到御花园里的。 而淳贵人势必要早早盯着延禧宫这边的情况,敦亲王福晋一出去,而且像是往御花园方向去的。 她必得也赶紧赶去御花园,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藏起来,趁机将那些飞絮给撒出去了。 “我……” 淳贵人被问得支吾了一下,旋即一咬牙,道:“是!欣姐姐是巳时四刻回来的,我是听见了动静的。” 话音才落,欣常在便是一声冷笑,盯着淳贵人,悠悠道:“不对!我刚刚说错了,我其实是巳时三刻回的储秀宫。” “淳贵人,你怎么把时辰都弄错了呢?该不会……那个时候,你根本不在储秀宫里头吧?” “你又是去了哪儿?非要说自己没出门?偏偏又这么巧,我叫你的时候,你正在梳洗更衣呢?” 第134章 越是辩解,越是可疑 人呐,一旦坏事做得多了,总是会露出马脚的。 安陵容自然想不通为什么淳贵人非要亲自来做这件事,吩咐她手底下的人来做,不是轻轻松松么? 难不成,真就是因为敦亲王打断了她父亲的腿,她这才想亲自下场,也叫敦亲王福晋尝尝苦头的? 而且。 淳贵人也清楚,今日敦亲王福晋进宫,多半是来找甄嬛的,要是她在离开碎玉轩后出了事,旁人就会怀疑到甄嬛的头上了。 一旦飞絮没被人发现,甄嬛背上黑锅,依照着敦亲王的性子,势必不会放过甄嬛。 皇后借此机会,便可铲除甄嬛了。 不过,淳贵人应该没想到敦亲王福晋今日不知怎的改了主意,没去碎玉轩,反倒是来了延禧宫。 安陵容想,对淳贵人而言,碎玉轩亦或是延禧宫都是没差别的,她和甄嬛,淳贵人能除掉哪个,都是好事。 …… 自然,安陵容是不晓得淳贵人刻意那一番诱导的言语,这才有了这些推测。 只眼前,淳贵人面对欣常在的质问,一时之间慌了神,只能强行辩解道:“不是这样的!” “是我那时候光顾着和翠雨一起玩,不曾留意时辰也是有的。欣姐姐,你何苦这样咄咄逼人呢?” 欣常在听得嗤笑,道:“真是巧舌如簧!事情到底是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是清楚的!如此反复无常,难不成还不可疑!?” 欣常在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再看淳贵人的时候,眼神已经变得不善了。 “淳儿。” 皇上也开始不信任了起来,看着淳贵人,颇有些严厉地问道:“说说吧。欣常在提出的疑问,你要怎么解释?” “皇上。” 淳贵人娇滴滴一喊,眼里含着泪意,说道:“臣妾真的没有说谎!欣常在就是巳时四刻回的储秀宫!” “臣妾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忽然改口!皇上若是不相信,大可随意去叫一个储秀宫里的扫洒过来询问!” 淳贵人一口咬死,盯着欣常在。 她,像是在赌。 安陵容看出端倪来,欣常在一开始解释的时候当然是实话实说,没想这么多的,还是后来经过安陵容一提醒,才想要炸一炸淳贵人罢了。 淳贵人也挺厉害。 短时间内,就反应了过来,不曾落入欣常在的圈套之中,坚定了说辞,为自己洗去几分嫌疑。 “苏培盛!” 皇上果然立即出声,看样子,是想去叫人印证了。 “皇上。” 欣常在见状,只能开口阻拦,道:“臣妾确确实实是巳时四刻回宫的,淳贵人没有说错。” ? 皇上有些不解,眉头愈发紧促。 “是臣妾觉得,淳贵人有些可疑才那样说的,想试探她到底在不在储秀宫中,并不是故意混淆视听,还请皇上见谅。” 欣常在落落大方,也没藏着掖着。 皇上一默,打量着背脊挺得笔直的欣常在,约莫也觉得,欣常在这人性子直,难得有些弯弯绕绕,现在既是承认了,那多半也就是这样。 “好吧。” 皇上无奈。 如此说来的话,淳贵人虽然有几分可疑的地方,但也找不出确凿的证据来,情况又有些陷入僵局了。 一旁。 皇后察言观色,便建议道:“如此说来,也只能传旨下去,再细细查问今日有谁去了御花园了。” 皇上颔首,这也确实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那就依皇后所言吧!” 皇上开口准允,安陵容便上前,拉住了皇上的手,忽然道:“皇上,臣妾有一个发现。” 她早就瞧见了。 等到现在,又和欣常在配合,不过是想要在事情真的证据确凿以后,她无法辩驳罢了。 更何况,安陵容才不相信皇后去彻查,能查出个结果呢,必是要包庇淳贵人,将罪名安插到旁人头上的。 “你有什么发现?” 皇上回头来看,稍稍放缓了几分语气,并没有话语忽然被打断的烦躁。 安陵容看着淳贵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皇上的问题,反而是问淳贵人道:“淳贵人,你确定,你一早上都没有离开过储秀宫,是不是?也没有去过御花园。” 淳贵人咬着嘴唇。 所有人都看她,她没有选择,只能坚持她刚刚说的那些话,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是。” “我今日没出去过,也没去过御花园。” “嗯。”安陵容颔首,刚一回头,瞧着像是想对皇上说话了,她却飞快转身,一边说,一边往淳贵人面前走。 “臣妾瞧见,淳贵人的发间,似乎藏着一丝飞絮呢。” 饶是淳贵人早有警惕,安陵容到她面前时淳贵人后退了半步,安陵容还是一伸手,从淳贵人的头发丝当中,取出了一丝飞絮来。 缓缓的。 安陵容将飞絮捻在手里,拿到了皇上面前。 飞絮十分细小,若非安陵容早早就怀疑淳贵人,一直仔细观察着她神色的变化,分析着她的言语,还不一定能瞧见淳贵人身上的破绽呢。 “皇上。” 安陵容露出疑惑的神色来,问道:“既然淳贵人说她没有出门,那么,她这头上的飞絮,又是在哪儿沾染上的呢?” 皇上并不言语。 他偏头看一眼卫临,卫临已是猜到了皇上的意思,上前来从安陵容那儿将飞絮拿了过去。 一经对比,卫临拱手,道:“这飞絮,与微臣在御花园里拾到的那些,是同一种飞絮。” 这个时节,飞絮极少。 而宫中,也没有种植类似能产这种飞絮的植物,自然么,这飞絮必是人早就准备好了要拿来对付敦亲王福晋的了。 出现类似的巧合? 淳贵人在别的地方沾染了飞絮? 怎么可能! “原来是贼喊捉贼啊。” 华妃看戏良久,这时候瞧见差不多证据确凿了,竟是淳贵人,她本也不喜淳贵人,便道:“今日可真是叫本宫大开眼界了呢。” “平日瞧着淳贵人天真无邪,原来都是装出来的。” “莫不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你恨极了敦亲王夫妇,这才特意预备这些东西,想要为你父亲报仇吧?” “且不说敦亲王乃是朝中有功之臣,皇上叫他登门谢罪,已是做了惩罚。你还这样自作主张,岂非是对皇上的处置不满?” 淳贵人拼命摇头。 这回,她的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似的,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一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臣妾。” “皇上,你相信臣妾!臣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飞絮在臣妾的脑袋上!” “许是十福晋被带来慈宁宫的时候,身上沾染的一些落在了慈宁宫中,又不小心沾到臣妾的身上了,臣妾真的没有!” “皇上不如派人在慈宁宫里找找,定然是能找到相似的飞絮的!” 皇上并不吭声,也没有示意苏培盛真的去找,只看着淳贵人,似乎是在打量,或是在考虑。 安陵容仔细去看皇上眼神,心中知晓,他已是不信任淳贵人的了。 可淳贵人说的,好像是解释得通,但证据越多,淳贵人越能为自己辩解清白,就足够让人怀疑了。 “皇上。” 皇后犹豫了很久,到底是没法子,她才折了一个福子,现在淳贵人眼看着又要出事了。 “此事还有颇多疑点,淳贵人说的也有道理,仍是不能确定这件事真的是她做的。皇上,臣妾记得,先前您也答应过柔嫔。” “不让一个无辜之人含冤。想来,对淳贵人,也是如此的。” 皇后刻意搬出安陵容的事情来,让皇上不要厚此薄彼。 皇上看看皇后,又去看淳贵人,凝眉道:“皇后说的有理。但眼下,既然还没查出今日还有谁去了御花园里。” “她身上的疑点不曾洗净,就是可疑之人。苏培盛,传旨下去,淳贵人禁足于储秀宫中,无旨不得外出!” “朕一定会查明此事,给十弟你一个交代的。” 皇上最后又去看敦亲王。 敦亲王早已是脸色铁青,听到皇上这句保证,脸色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不知皇上以多长时间为期?” 敦亲王咄咄逼人,自然不相信这种空口白牙的话来,又看淳贵人,嘲讽道:“本王今日,确实也是大开眼界了。” “皇兄的后宫之中,真是人才辈出!” “若是这样的人在本王的后宅中搅弄风雨,本王直接拔剑砍了她!” 这话气势十足。 可安陵容也心知,敦亲王不会这样做,不是因为他说这话其实是吓唬人,而是他的后宅里,只有敦亲王福晋一个人,根本不存在妻妾争宠的事情罢了。 但,要有人敢欺负敦亲王福晋,敦亲王还真的会提剑砍人的。 “……” 皇上有些理亏,听见敦亲王的话,脸色讪讪,又有些拉不下脸来,只能道:“十弟,朕说到做到就是了。” 敦亲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淳贵人歪在一旁,脸色苍白如纸,她的宫女翠雨瞧见,便扶了扶淳贵人,柔声道:“小主别怕,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还小主你一个清白的。” 淳贵人泪眼婆娑,强忍住不哭出声来,看着皇上,但皇上对她的眼神,毫无回应。 一时之间,场面寂寂。 众人各怀心思,面色皆是复杂的。 “皇上。” 皇后适时开口,扶了扶额,道:“咱们这么些人聚集在这里,恐也打扰了太后静养。既然事情暂且没有眉目,不如先各自回去可好?” “十弟这儿……” 皇后犹豫一下,道:“温太医也说了,十弟妹很快能醒过来,便也让十弟暂且留下,等到十弟妹醒了过来,情况好些了,他也好接了十弟妹回府。” 这似乎是个折中的法子了。 安陵容紧紧地抿着嘴唇,看着皇后和淳贵人。 真的要让她们钻空子了么? 她是不太愿意的。 “好吧。”皇上仿佛也只能先这样敲定了,但他才一开口,偏殿之外,已有一个丫鬟闯了进来。 她高声喊道:“她在说谎!” (后续会有皇后骂淳贵人擅自改变主意,让福晋去了安陵容那里,而这里安陵容是不知道淳贵人故意说的那些话的所以才有推测) 第135章 降为答应 她在说谎。 高声的一声呼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安陵容本来紧紧抿唇,思索着还有没有出奇制胜的法子,一听这声音心头一动,回头看时,便发现说话的,果真是敦亲王福晋的贴身丫鬟阿萝。 “她在说谎!” 阿萝气冲冲提着裙角跑了进来,指着淳贵人的贴身宫女翠雨,身子都有些发起抖来了。 “先前,奴婢与福晋进宫时,曾路过御花园,正好听见假山后头,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就是她!” 翠雨把她和敦亲王福晋听到的那些编排甄嬛的话,悉数说了出来,末了总结道:“起初福晋只以为是巧合,信以为真。” “原本是想去找莞嫔娘娘的,改道去了柔嫔娘娘处。后来谈得不太好,心中郁郁,便又回御花园散散心,也是在假山边上吸入的那些飞絮!” “刚刚奴婢就觉得有些古怪了,躲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既是这位小主说她一整日都不曾出过宫门一步,那么为何奴婢会听见她的宫女的议论声!?” 安陵容大惊。 她看看阿萝,又看看脸色由苍白转为铁青的淳贵人,还有眼里藏不住惊恐的翠雨,心中推测,阿萝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她就说。 好好的,这回敦亲王福晋怎的改了主意? 原来,是某个早该死了的人,在这儿作怪了。 “淳贵人。” 安陵容微微扬唇,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莞尔一笑,问道:“你既是说,没出过宫,偏偏又沾染了飞絮。” “这会儿又有人指证翠雨。我想,十福晋的丫鬟总不至于空口白牙的冤枉你,应该都是真的了。” “这件事,你又该如何解释呢?” “……” 淳贵人不说话了。 她身子也有些微微发抖。 为什么? 这个阿萝不是应该在十福晋那儿贴身照顾,没工夫跑到偏殿这里来的吗? 她怎么还是来了? 她还听出了翠雨的声音! 还好还好,她没有听出自己的。 “翠雨……”淳贵人转头,不可思议地看向翠雨。 翠雨眼神一慌,迅速变成哀戚,她冲到人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着皇上磕头,道:“皇上,奴婢罪该万死!” “自老爷被敦亲王打伤以后,小主一直郁郁寡欢。奴婢是打小跟着小主的,看着小主难过,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此番对敦亲王轻飘飘的处置。” “今早奴婢趁着小主还睡着,想去御花园里摘些梅花放在宫里,让小主瞧见了也能高兴一些。” “在假山后,碰上了花房里的一个宫女,因着与她相熟,发泄似的说了几句敦亲王福晋的不是。” “奴婢知道,奴婢不能妄议主子们的是非!奴婢错了,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不关小主的事情呀!” 翠雨磕头如捣蒜。 不出片刻,额头都已经磕出一片殷红的血迹了。 “翠雨……” 淳贵人也跟着跪了下来,抱住她的丫鬟,呜咽道:“你真是太糊涂了,怎么做出这种事来?” “险些令十福晋误会了莞姐姐!” “皇上,都是臣妾管教无方。求您看在臣妾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恕翠雨一条性命吧!臣妾求您!” 主仆二人都哭着。 安陵容看到这里,只觉得好笑。 这翠雨,还真是会避重就轻呢。 “皇上。” 安陵容忍不住服身,说道:“翠雨妄议是非,确实是有错的。但飞絮之事,仍是存在疑点。” “臣妾以为,不管弄来飞絮想要谋害十福晋的人是谁,用心都是十分险恶的,是陷皇上于不义的,请皇上三思。” 皇上颔首,他看着安陵容,带着几分叹息,道:“朕知道。” 紧跟着,他又对淳贵人道:“淳贵人索绰罗氏,御下不严,屡生事端,实在是叫朕失望至极!” “着降为答应,禁足储秀宫中,无旨不得外出!” “另,宫女翠雨……” 皇上只轻飘飘扫了翠雨一眼,眼中满满的都是厌恶,说道:“搬弄是非,实在是可恶!立即杖杀!” “皇上……” 淳贵人,不对,现在是淳答应了。 也不晓得她是想为她自己求情还是为了翠雨,才喊出这么一句话来,身子就是一歪,晕了过去。 可惜,皇上不会再回头看她了。 敦亲王一直在旁瞧着。 事已至此,他其实对于皇上对淳答应的处置颇有些不满,竟然还留着一口气,实在是太仁慈了些。 “糊涂东西!” 皇后也只是这么骂了淳答应一句,就再不搭理,只让人赶紧的将淳答应送回储秀宫中,不要再出来惹是生非了。 而在皇后心中,则是骂了淳答应更多。 这个蠢货! 好端端的按照她们原来的计划去陷害甄嬛不好么? 非要添油加醋,想着既挑拨了敦亲王福晋和甄嬛的关系,来日还可以借敦亲王之手来对付甄嬛一家,还想要牵连上安陵容! 安陵容可不是好对付的! 她发现了那飞絮,甚至还串通欣常在里应外合来炸淳答应,早在那时候,淳答应已经露出马脚了! 还运气这样差,被敦亲王福晋的丫鬟追过来发现了更大的秘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后在心里那是一通骂,骂完以后,心情却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是身子晃了晃,扶住了一旁的剪秋。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皇后又去扶额。 剪秋担忧不已,牢牢扶住皇后,问道:“皇后娘娘可要先回景仁宫里休息么?奴婢为您去请了文太医过来。” 皇后却是摆摆手。 她长叹一声,打起精神来,说道:“先去瞧瞧十弟妹吧!这个节骨眼儿上,本宫哪里还能休息!” 言罢,皇后深深地往安陵容的方向看了一眼。 …… 背后似乎有一股有力量的目光传了过来。 安陵容回眸一看,果然瞧见了皇后,皇后的目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呢,那一股子幽深,几乎是摄人心魄的。 “皇后娘娘做什么这样看着臣妾呢?” 安陵容淡淡笑着,愈发显得天真无邪。 她可太懂皇后了。 皇后恐怕正在骂自己,忌惮自己呢。 “柔嫔产后恢复得不错呢。” 皇后停住脚步,略站直了一些,缓和了表情,一字一顿道:“养好身子,来日诞下阿哥。皇上这样宠爱你,说不准还能有封妃的机会呢!” 这话乍然说出来,似乎有几分莫名其妙。 但…… 安陵容和皇后的不远处就是华妃呢。 华妃本来也是要去看敦亲王福晋的,走得快,眼看着都要到前头了,一听这话,便也回头来看。 是了。 今日的事儿,安陵容可办得太漂亮了,无论是对敦亲王福晋的及时救助,还是后来积极找出凶手。 皇上几乎是被安陵容的一言一语带着走的,可见皇上心中对安陵容不仅信任,甚至还十分认可安陵容的能力。 封妃!? 华妃心中怨气更甚,忍不住出言嘲讽道:“也是。家世这样单薄,要是不能生下阿哥,这辈子恐怕是没有封妃的那一日了。” 家世? 果然。 这些人找不到她别的弱点以后,能拿出来说嘴的,就只剩下家世这一样了。 且不说她从前只是怀着身孕,还不曾生出阿哥来,就有了封妃的机会,这一世的她,终点更不会仅仅止步于此了。 “来日的事情,谁又知道呢?臣妾也没有想那么长远的事情。” 安陵容看着华妃,莞尔道:“更何况眼下,臣妾有瑾妤这个孩子承欢膝下,已经很开心,知足了。” 总不至于膝下空空。 华妃听出安陵容的言外之意,连连冷笑,最后丢下一句“不过一个女儿罢了,有什么好嚣张的?”就拂袖离去了。 安陵容瞧着华妃脚步急急的背影,还是照着规矩服了服,心里想着,自己也是女子,怎么就这样看不上女儿呢? 回延禧宫,早已过了晌午。 折腾一个早晨,安陵容实在是饿了,叫小厨房重新热了膳食端上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吃完了。 午后不久,慈宁宫那边来的消息,说是敦亲王福晋已经醒了。 她听说是安陵容派人救了她,本想再来延禧宫道谢,就是她醒来后仍然觉得心口闷闷的,敦亲王不想她劳累,抱着她就回了王府。 她没机会过来,只能打发阿萝来告知安陵容一声,等到她家福晋身子好利索了,会再进宫来的。 “今日之事,福晋很是感激娘娘。” 阿萝对她的态度此刻已是天差地别,又道:“奴婢也很感激您,为了福晋,做了许多事。” 安陵容实在有些汗颜。 咳。 她倒不是有心要当好人,只是更想抓住坏人罢了,倒让敦亲王福晋谢上她了。 “阿萝。” 安陵容又想了想,说道:“其实莞嫔那里,也是有为敦亲王府考虑的。翠雨的一番话,只是想挑拨离间。” “她主子与我和莞嫔有嫌隙,她的话,福晋可不能当真。这事儿,也劳烦你回去以后,跟你家福晋解释解释了。” 有些东西,本来是甄嬛的,安陵容也不想和她争抢,这回她阴差阳错得了敦亲王福晋感激,还是应该帮甄嬛解释一句的。 阿萝闻言,表情略顿了顿,道:“真相如何,奴婢会和福晋说的,娘娘放心就是。” 她会说真相,但不会为甄嬛辩解。 安陵容听在耳里,看着这个小丫鬟认真坚定的护主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道:“好吧。” “时辰不早,杏儿,你也送送阿萝吧。” “是。” 第136章 娘 转眼到了正月里。 宫里接连不断的风波发生后,连连折损了福子和淳答应两位小主,加之皇后时不时头风发作,皇上对待华妃的态度也忽冷忽热。 后宫中,皇上来延禧宫的日子愈发勤了。 初六这日,照着汉人家的习俗,是要送穷鬼的,安陵容一大早起来就收拾妥当,供了煎饼、芭蕉船,又点好了蜡烛,在财神爷的坐像前拜了拜。 “今年多攒些银子吧,给娘在京中买一座大宅子。” 安陵容在财神爷面前嘀嘀咕咕,不留神身后皇上悄没声息进来了,她只感觉自己周身有些阴影笼罩,暗了少许。 !? 她一回头,还没来得及对皇上行礼呢,就见皇上看着她正笑得开怀,指了指那财神爷的坐像,就问道:“这一大早的,做什么呢?” “臣妾见过皇上。” 安陵容被撞见这种事,实在是有些尴尬。 如今她封了嫔,瑾妤又还小,宫里伺候的人自然多了许多,这开销可不小呢,她有没有母家补贴,攒银子难呀! 怎么又被皇上撞见了? 安陵容无奈,但也没有藏着掖着,解释道:“正月初六送穷鬼,臣妾正拜财神爷呢。皇上您又不是不知道,臣妾体己银子不多,可得好好拜拜。” 皇上一听笑得更加厉害了,拉过安陵容的手,坐回到了长案边上,问道:“那你怎么不拜拜朕?” “说不准朕心情好了,就赏你一笔银子了。” …… 安陵容在脑海里想了想,自己端端正正跪在蒲团上,朝着坐在上首,表情严肃的皇上作揖跪拜的场面,怎么想都怎么觉得别扭。 像皇上是个灵位似的。 咳。 脑中收住这种“大不敬”的念头,安陵容笑着回答道:“臣妾拜完财神爷,财神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朝廷收上来许多赋税,到时候皇上自然就有不少银子赏给臣妾啦!” “哈哈哈……” 皇上被安陵容这一番话逗得笑得更厉害了,轻轻拍几下安陵容的手背,打趣道:“净说胡话!” “风调雨顺怎么就成了财神爷保佑的了?再说了,赋税的银子收上来,那都是进国库里的。” “朕要是赏你了,你岂不是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了?” 安陵容被皇上说得也跟着笑了。 她也是没法子呀,总不能把心里想的皇上成“灵位”的事情实话实说吧,随意编造的一句,是滑稽了些。 “臣妾失言。” 她含笑,又认真道:“皇上向来勤政爱民,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的,是臣妾胡说八道的罢了!” “无妨。” 皇上倒也不在意。 许是他觉得,安陵容拜财神,能盼着他的江山风调雨顺其实也是好事,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个红包来,塞给安陵容。 “早该给你的,压岁钱!” 宫里过年,是有发压岁钱的习俗的,多半是主子们发给底下的奴才们,皇上和皇后一般也有些赏赐,安陵容今年已经拿到了。 这会儿皇上又塞给她了一个红包! “多谢皇上!” 安陵容喜出望外,也不推辞了,笑着就接了下来。 正好这时候,乳母抱着瑾妤过来了,瑾妤在乳母怀里一直动来动去的不安生,一瞧见安陵容,更是眼巴巴的想伸手。 “公主一早就闹腾,奴婢想着,多半是公主惦记娘娘了,果然是一见到娘娘就不闹腾了呢。” 乳母含笑说完,又瞧见皇上也在,忙恭恭敬敬服身道:“奴婢见过皇上。” “免礼。” 皇上应一句,杏儿就去抱了瑾妤过来,果然这孩子笑呵呵的,到了安陵容怀里更是笑得嘴巴都张得大大的。 “这孩子。” 安陵容哄了瑾妤几句,皇上也想抱女儿,一接过去,在手中掂了掂,就笑道:“咱们瑾妤又重了些。” “瞧着白白胖胖的,很好!” 他十分满意,又看乳母一眼,道:“都赏!” “奴婢多谢皇上。” 乳母喜出望外,眼看着屋内几人正天伦之乐着呢,也十分识趣的道:“奴婢就不杵在这儿打扰皇上和娘娘,出去候着了。” “待会儿若是公主有需要,娘娘再打发人出来叫奴婢就是。” “去吧。”安陵容柔声应了,再与皇上对视一眼,皆是莞尔一笑。 瑾妤被皇上抱在怀里,娇软的小孩子一双眼睛乌溜溜的,皇上也难得的格外和煦,满是慈父的模样。 忽然。 瑾妤咿咿呀呀着,喊了一声像是“娘”又像是“羊”或是别的什么类似的话来,安陵容本来都顺手拿起一旁的绣筐准备做刺绣了。 乍然听见这一声,忙抬头去看瑾妤。 “羊?” 瑾妤被皇上抱着,视线却是看着安陵容的。 这一声含含糊糊的喊,令安陵容深切感知到,不是羊,是娘。 “额娘在这儿呢!” 安陵容心中的情绪无比复杂,激动地想过去抱住瑾妤,就是皇上还抱着瑾妤呢,安陵容也不好从皇上手里硬抢。 不过,她一句话,皇上也是怔了怔,愕然看一眼安陵容,又愕然去看瑾妤,不确定地问道:“瑾妤是在喊娘?” 稍微有些像。 但这孩子既然眼神都是一直落在安陵容身上的,那么多半就是了。 皇上立时有些吃起醋来。 又抱了抱瑾妤,凝眉问道:“你这妮子,能喊一声阿玛么?” 面对皇上的问题,瑾妤也不理睬,视线还是落在安陵容的身上,现在倒是也不再喊了,就是眼巴巴地看着安陵容呢。 “皇上吓着瑾妤了。” 安陵容开始护着女儿,这回试探上前,瑾妤果然朝她伸手,挣扎着,要安陵容来抱了。 皇上默了默,似乎有些心伤。 他眼睁睁瞧着自己的闺女从他的怀里离开了,撇撇嘴,吃醋道:“这丫头。朕还抱着她和她玩呢。” “她倒好,一心就惦记着你。” 安陵容噗嗤一笑,打趣道:“皇上先前蹭瑾妤的时候,定是胡子蹭到瑾妤的脸上了,瑾妤觉得不舒服呢。” “皇上别看瑾妤年纪小,却是人小鬼大,格外精灵的。臣妾身上软一些,她这才想要臣妾抱抱的。” 这个解释似乎合乎情理,皇上听了以后,沉吟一声,约莫也是接受了,只好颔首道:“也不怪瑾妤喜欢你。” “你身上带着甜香,孩子闻着也觉得舒服些。” 咳。 安陵容矜持笑笑,也不接茬,只在抱住瑾妤后,满心期盼地看着孩子,问道:“瑾妤,还能喊一声娘么?” “羊,羊!” 瑾妤十分捧场,倒像是能听得懂安陵容的话似的。 这些日子,乳母早和安陵容提过了,瑾妤到了可以开始学话的年纪了,她总是咿咿呀呀的,就是想学大人们说话了。 得空可以多在瑾妤耳朵边上重复一样的字眼。 安陵容坚持不懈,一直教她喊“娘”呢,乳母带着瑾妤时,也是如此,没想到这孩子还真的学会了。 “好孩子,好孩子!” 安陵容心花怒放,将瑾妤抱在怀里,又在瑾妤的额头上轻了一口,母女俩相处得格外和谐,倒是把皇上晾到一边去了。 皇上很是无奈。 他无事可做,只好拿起安陵容刚刚放在一旁的绣筐随意看看。 得。 这一看,皇上的心情更糟糕了。 只见这里头一箩筐的都是孩子的东西,一样给他做的都没有,而且件件精巧,是他那些都比不上的。 “容儿。” 皇上忍不住唤了一声沉醉在和女儿一起玩耍的安陵容。 安陵容抬眸,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皇上,出于礼貌地问道:“皇上,怎么了?” 问完,她是片刻也不停留,就把自己的目光给收了回去,继续逗孩子了。 “……” 皇上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抬头去看站在不远处的苏培盛,只见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把头垂得低低的。 ! 苏培盛分明什么都瞧见了,还在忍住笑呢。 竟敢笑朕! 当晚,苏培盛就被皇上责罚去看着烧水的炉子两个时辰了,因为苏培盛进养心殿的时候,是先抬的左脚。 苏培盛心里苦,但也只能认罚了。 没法子呀! 别的宫里,那些个娘娘不都是眼巴巴地瞧着皇上么,结果在柔嫔娘娘这儿,皇上却被晾在了一旁。 偏偏柔嫔娘娘自己没察觉,皇上主动搭理柔嫔娘娘,还被敷衍了,只能尴尬地自己一个人在旁边讪笑。 太蠢了。 苏培盛从没见过这副样子,是真的没忍住笑。 结果就被皇上发现了。 守着炉子的苏培盛心里实在是苦闷不已,正好一旁小夏子路过,看样子是准备着进养心殿里代替他伺候皇上的。 苏培盛更不爽了,看着小夏子就道:“在这儿晃来晃去做什么呢?过来,帮我先看着炉子!” !? 小夏子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可是……” 可是,皇上不是说让师傅您守着炉子的吗? 小夏子都还没来得及可是完呢,就被苏培盛打了一下脑瓜子,骂道:“为师要去如厕,你守一会儿怎么了!” “哦——” 小夏子哭丧着脸,只能先把差事交给旁人了。 可他足足在炉子边上守了一个时辰,回屋喝了两杯茶,打了个盹儿的苏培盛才回来,看着一副苦瓜脸的小夏子,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去吧去吧。” 苏培盛对着小夏子挥挥手,作势要踢小夏子,小夏子一下子蹦了起来,跟一只兔子似的跑远了。 “这兔崽子!” 苏培盛又嘀咕一句,这才坐在小板凳边上,拿着蒲扇,帮皇上守着烧热水的炉子了,还轻哼了起来。 第137章 浣碧? 二月初,春意渐渐复苏。 早春的粉色海棠已经在延禧宫中开得极好了,远远望去枝繁叶茂淡粉色的一片,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 皇上难得的空闲,今日前朝事情不多,他一下朝,立即就来了延禧宫中,想看看女儿。 “瑾妤,快叫一声皇阿玛来听听!” 皇上一踏进屋子里,急不可待地就去看女儿。 瑾妤正在安陵容面前的羊绒地毯上爬来爬去呢,偶尔碰到地上的积木了,又会拿起来玩一玩。 皇上来的时候,瑾妤正好玩在兴头上,听见皇上的声音看也不看,继续咯咯笑着玩积木。 “……” 皇上一吃瘪,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曾减退,到了瑾妤身侧,拉过安陵容手边上的一只大蒲团过来坐下,就去抱瑾妤。 “哇……” 瑾妤手里拿着的积木一下子掉到地上,哇地就要哭,皇上怔了怔,有些讪讪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只好重新把瑾妤放回到地毯上。 瑾妤不愧是鬼精灵的一个小姑娘。 到了地上立即收了哭声,重新拿起那一块积木,又在手上摆弄了起来。 皇上愕然,指着瑾妤,看向安陵容,问道:“这孩子,倒是知道她一哭,朕就拿她没法子了?” “故意装哭,好继续玩她的积木的吧?” 安陵容闻言,不免噗嗤一笑,解释道:“皇上对瑾妤也太纵着了。她知道自己一哭,您就会让着她,还不拿这个拿捏您么?” 皇上听完,有些气鼓鼓地轻轻一哼,不满道:“也就是个闺女朕才这样宠着,要是个阿哥,管他哭不哭的,朕才懒得搭理呢。” 这就是赌气的话了。 安陵容不禁莞尔,想着男孩子确实是不能骄纵了,不然长大了还不知道脾气要任性成什么样子呢。 齐妃对三阿哥,便是太过于宠溺了,纵得三阿哥不知道天高地厚,也不晓得后来他有没有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正想得入神。 瑾妤已经爬到了安陵容的面前,拉了拉安陵容的衣摆,抬头看着她,喊道:“娘……” 喊完,瑾妤就趴在了地上。 看来是刚刚学爬,勉强爬了一小会儿,现在是累了,索性就赖上安陵容了,要娘亲快抱抱她。 “娘~” 安陵容回神稍微回得慢了一点点,鬼精灵的孩子又喊了她一声,要是瑾妤现在力气大一些,估摸着都要打滚撒娇了。 “好,额娘抱!” 安陵容宠溺地对瑾妤说着,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 皇上眼巴巴看着,又觉得自己有点儿多余,好在今个儿瑾妤心情似乎也不错,在她皇阿玛屡屡在边上晃来晃去以后,也同意让皇阿玛抱抱她了。 就是只抱了会儿,瑾妤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这丫头,朕一抱就困,你抱着她倒活泼。” 皇上很是无奈,只能叫了乳母进来,先带着瑾妤去休息,末了又看向安陵容,忽然问道:“莫不是你只教了瑾妤喊额娘,忘了教她喊阿玛了吧?” “怎的一个月前她喊你还是‘羊’,现在一声‘娘’都这样清楚了。” 咳。 安陵容险些呛到。 被皇上发现了呢。 不过,她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忙转移话题,道:“皇上抱着瑾妤,瑾妤觉得心里安稳踏实,这才睡着的。” “她本来也还小,能勉强说几个字已经很不错了,回头臣妾有机会,再好好教教她喊皇阿玛!皇上放心就是!” “对了,臣妾这几日打算帮皇上做几双鞋袜呢,上头绣金龙腾云的图样好不好?” 安陵容十分认真。 皇上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故作矜持道:“都好,你看这做就是。” 面上虽是如此说的,皇上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腹诽一句:真是难得,竟然除了女儿,还记着他了。 瑾妤一歇下,屋子里的两个人也不好这么干坐着,安陵容便提议,要不要去院子里逛逛,去御花园也好。 “春日海棠,景色也是极好的呢。” 她一说,皇上也有了几分兴致,颔首道:“春日天暖,是该走走踏春的。容儿相邀,朕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二人说着,走出了屋子,在延禧宫的院中赏了会儿海棠,又去御花园里,赏起了春梅来。 御花园里,有几棵乌梅花还开着,安陵容与皇上走到假山边,隐隐就能闻到几丝梅花淡淡的香气。 皇上看那梅花看得出神,安陵容心中有数,也不去打扰,自顾自赏着御花园里春日的景色。 须臾,皇上回过神来,再路过假山石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朕听说,前几日十弟妹进宫来见你?本是想谢谢你的,你却没见她,为何?” 就在三日前,于府中休养近一个月的敦亲王福晋应该是身子好利索了,惦记着之前安陵容对她的救助呢,便递了帖子,想来见见她。 安陵容婉拒了。 能不拒绝么? 再过几个月,皇上都要对敦亲王夫妇下手了,她实在是没那个必要和她交好什么的。 想着,安陵容不禁莞尔,心知皇上此刻问起这个来,除了好奇以外,其实也是有几分试探的。 “虽说臣妾与她担得上些妯娌的名分,但到底臣妾身为后妃,与前朝也不该有过多的瓜葛。” 安陵容语气温柔,解释道:“更何况救她是举手之劳,她哪怕不来感谢,往后多多注意身子,也是一样的,在心中记着就好了。” 皇上闻言,大为赞许。 在他看来,敦亲王不安分,这敦亲王福晋看着虽是个温柔的人,但他们终究是夫妇,体同一心。 将来为了敦亲王,这敦亲王福晋少不得还是要做不少事的。 “你说得有理。” 皇上说着,安陵容心里也安稳了不少。 她本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又听皇上说道:“朕瞧见你那儿不少玩意儿都格外精巧,听说也是十弟妹送给咱们瑾妤的?” “是。” 安陵容心头微微一跳,想着这话便是在探究关于敦亲王府里哪儿来的这么多好东西了,便道:“瑾妤还小,格外娇贵些。” “福晋也说,特意挑了好的送来,盼着瑾妤喜欢。” “唔……” 皇上想了想,倒没品出别的什么意思来,既是特意找来的,贵重些似乎也合乎情理。 安陵容看在眼里,也并不想说敦亲王福晋看不起她那儿最好的茶叶之类的事情,本来就怪没面子的。 反正么,说与不说,皇上心里都是不喜欢敦亲王的。 闲谈一阵,时辰也有些不早了,苏培盛来提醒,皇上还积压了一些奏折在养心殿中呢,也该回去批阅了。 皇上一听这个,笑容变得苦涩几分,说道:“难得朝中事情不多,偏偏地方上有事没事总送上来。” 说到这儿,皇上撇撇嘴,道:“那直隶总督一个月前就说想进京给朕贺寿,朕都说了不必,昨日又递折子上来,真真是……” “还有那福建水师提督!前几日给朕上个奏折,说有妇人拾金不昧……这种事还来上奏……” 安陵容睁大了眼睛。 这个她还真不知道。 她还以为朝廷奏折,都是军机大事呢,连妇人拾金不昧也能写在奏折上,呈送过来的吗? 其实是那个官员太久没在皇上面前露脸了,故意找事情吧? 难怪皇上每天晚上批阅奏折到深夜。 安陵容偷偷看了一眼皇上,忍住笑,体贴道:“皇上既是要回去了,臣妾送送您吧。” “也好。” 皇上颔首,与安陵容并肩回了养心殿。 养心殿那头。 二人才到门前,安陵容便见小夏子在那儿守着呢,见皇上回来了,本想过来说话,谁知苏培盛给了小夏子一个眼神。 估摸着,是要小夏子长些眼色,别打扰皇上和安陵容相处什么的,小夏子表情一苦,还想说,又被苏培盛瞪了。 安陵容稍微觉得有点奇怪。 她还想问呢,皇上已经推门进了养心殿。 一下子,安陵容在养心殿中看见了一袭碧色的身影,她正站在书桌前,手上拿着一幅字,看得入神。 听见门口的动静,她吓了一跳,回头发现是皇上来了,又看见安陵容也在,表情略古怪了些,忙服身道:“奴婢见过皇上,见过柔嫔娘娘。” 竟是浣碧。 “你怎么在这儿? 皇上同样诧异,语气里倒没什么不悦,又问道:“你手里拿着的,是朕写的那一幅字?” “是。” 浣碧脸一红,愈发恭敬了,解释道:“是娘娘让奴婢过来给皇上送参汤的。说是皇上近日疲惫,喝些参汤滋补一二也好。” “奴婢来的时候皇上不在,奴婢本想送完参汤就离开的。谁知路过书架子时,正好看到这一幅字了。” “奴婢近来也在练字,觉得皇上的字写得很好,刚劲有力的,忍不住就多看了两眼,实在是无心惊扰皇上的。” 既是事出有因,皇上看了眼那参汤,神色也柔和了些,说道:“起来吧,不必这样紧张。” “你既是想练字,找嬛嬛要几本字帖来临着就是了,她那儿不少字帖都是适合姑娘家的。朕的这些,没个十年八年功底,不容易写好。” 浣碧闻言起身,听见这些话,表情略微有些不自在,有点儿像是觉得,皇上认为她才学太过于粗浅了似的。 “奴婢知道了。” 她把头垂得更低了,又道:“碎玉轩里还有事,奴婢告退。” “去吧!” 皇上颔首,浣碧便起身离开,她路过安陵容身侧时,安陵容忍不住偏头多看了浣碧两眼。 浣碧今日打扮得倒是好看,还特意用了胭脂呢,身上也是香香的。 就是这香味,她隐约觉得有点熟悉,但又不太想得起来。 是哪里呢? 第138章 前朝事端 往后几日,京城几场雨下来,带着几分倒春寒的意味,颇有些冷。 二月初十这日,安陵容与沈眉庄约好,去碎玉轩里一块儿找甄嬛玩,她们带了绣花样子,还带了花签,无论做什么都是成的。 不曾想。 二人刚到碎玉轩,浣碧正好从正殿里头跑了出来,眼眶红红的,又有些气鼓鼓的,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她一跑出来到了院子里,险些撞上安陵容和沈眉庄,怔了怔,稍微有些潦草地对着她俩服了服身,道:“柔嫔娘娘好,惠贵人好。” 行完礼,浣碧又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不等安陵容和沈眉庄开口,径自朝着碎玉轩外头跑出去了。 “浣碧!” 崔槿汐从屋子里头出来,本来是想追浣碧的,一看浣碧跑得远了,又见安陵容和沈眉庄,忙不迭上前来行礼。 “让柔嫔娘娘和惠贵人见笑了。” 崔槿汐颇有些无奈,还好来的不是旁人,不然指不定就让人看笑话了呢。 沈眉庄觉得奇怪,浣碧一向是谨慎懂礼的,今个儿真是不知怎么了,忍不住问道:“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嬛儿责罚浣碧了?” “不是。” 崔槿汐摇了摇头,解释道:“是今日一早,娘娘叫了浣碧和流朱过来,说是她们俩也快二十了。” “若是愿意,娘娘就让甄大人在宫外挑些合适的青年才俊。再过两年,就将二位姑娘嫁出去。” “谁知浣碧一听,便问娘娘是不是不想叫她在跟前伺候了,要把她嫁出去,娘娘解释说不是,浣碧又说想要一辈子伺候娘娘。” “二人说着说着,浣碧就不高兴了,似乎是误会了娘娘的意图,一气之下这就跑了出去……唉!” 崔槿汐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又道:“原也是不急的,只说先看着,又没说马上要把碧姑娘嫁出去……” 安陵容和沈眉庄面面相觑。 “莫不是浣碧有心上人了吧?” 安陵容心头微微一跳,想起从前浣碧和果郡王就是早早在宫里相识的,仿佛也是互相喜欢的。 难不成是为了这个,浣碧不太高兴? 崔槿汐被安陵容这么一问,吓了一跳,忙道:“这哪里能!咱们平日都在后宫之中,又没见过哪个男子的……” “罢了。” 沈眉庄想了想,也没个头绪,只能从旁劝道:“许是浣碧想陪着嬛儿,不想出嫁使小性子呢,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吗? 安陵容也不太确定,不过她知道,无论浣碧和流朱愿不愿意嫁人,对于她们,甚至对甄嬛而言,真正的坎儿,是甄家的事情。 索性还早,瓜尔佳文鸢也还没进宫呢,倒是不急。 屋内。 甄嬛也有些生气。 流朱给她倒了一杯茶,就在旁边劝慰道:“浣碧也是想一直陪着小主罢了,和奴婢是一样的心思。” “而且她跟着小主在宫里这么些日子,应该也感觉到若是所嫁非人,将来日子必然辛苦……流朱绞尽脑汁,也只是想出这么些理由来。 甄嬛在旁边听着,脸色却是冷冷的,说道:“她生气,是因为她心气实在太高。觉得我会随意挑个人就把她嫁出去罢了。” “她懂什么……” 唉。 甄嬛心里也无奈。 她和浣碧的心结,是早就有的,一直没机会说,近来浣碧不知怎的,脾气越发有些古怪了起来。 甄嬛只感觉头疼,琢磨着该找个合适的时机,和浣碧谈谈那些事了。 这头屋子里的两个人还在说话呢,安陵容和沈眉庄过去敲门,一听见好朋友来了,甄嬛也只能收敛了神色,挤出个笑容来,说道:“进来吧。” “莞姐姐好。” 安陵容给甄嬛打了个招呼,又把自己给雪魄做的虎头鞋拿了出来交给甄嬛,莞尔一笑,道:“做给雪魄的。” “倒是巧了。” 沈眉庄在旁瞧着,也拿出些小玩意儿来,说道:“我给雪魄做了一件小被子呢。眼下虽是春日,保暖却不能疏忽。” “嬛儿你瞧瞧,我绣得好不好?” 沈眉庄也是看出来甄嬛心情有些不好,特意转移话题的,这会儿小被子一拿到甄嬛手上,甄嬛看着细密的针脚,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将安陵容和沈眉庄带来的东西都细细看了,有些感激,道:“都是很好的。眉姐姐,陵容,真是辛苦你们了。” “咱们都是姐妹,这点事,有什么谈得上辛苦的。” 安陵容接了话,三人便围在一起给孩子们做刺绣。 期间,不免正好闲谈些宫里宫外的事情。 “敦亲王福晋在御花园里的那件事,后来也没查出个什么眉目了。不过淳答应一直安安静静的不闹腾,倒不像是她的性子。” 沈眉庄语气淡淡,提起淳儿,早已不带一丝情感了,说道:“想来她自己心里也有数,旁人都怀疑她呢,再闹腾也是理亏。” “就是可惜了。皇上皇后碍于皇家颜面,哪怕知道此事和她脱不了干系,传出去了,于对声誉不好。皇上又念在从前的情分,到底是留了她一条性命了。” 甄嬛不言,眼神深深的。 安陵容对她倒是没什么感情,只是听沈眉庄提起了,又补充道:“这也就罢了,原先皇上对索绰罗家还是有诸多照拂的。” “眼下敦亲王整日说要给他福晋讨一个说法,皇上被敦亲王闹得头疼,近日也没怎么再搭理索绰罗家了。” “听说那位翰林院侍讲学士,腿断了以后,走路十分不方便,已经在前日告老还乡,回家安养了呢。” “啧,原本如日中天,好好的清贵世家,这下倒好,支撑门楣的人倒了,真是可怜。” 本来他是教皇阿哥、皇室宗亲子弟读书的,结果自己女儿搞出这种事来,哪位王爷还敢放心把自家儿子让他来教呢? 自然么,自己请辞,多少留了几分颜面,不至于一把骨头了,还被人口诛笔伐、背地里戳脊梁骨的。 直到这个时候,甄嬛也是叹息,评价道:“说到底,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一番唏嘘感慨,安陵容心中愈发知晓,登高跌重的道理,偏偏安比槐愈发不安分了,他也是头疼得很。 正说这话。 屋外,晶青急匆匆跑了过来,喘着气,说道:“娘娘。养心殿那边来的消息,说是张廷玉大人弹劾年羹尧目无王法,皇上雷霆震怒,便让人去请了年将军入宫问询。” “年将军在养心殿里头与张大人吵了起来,张大人险些被气得晕过去了呢!” !? 三人惊讶不已。 年羹尧,竟然这般嚣张跋扈了么? “所为何事?” 沈眉庄轻轻蹙眉,倒是还算冷静,说道:“皇上又是什么个态度,你再好好缕缕清楚再说才是。” 晶青闻言,略缓了缓,才细细说来。 张廷玉弹劾的是,年羹尧到了地方上,要求当地官员一定要跪下夹道迎接他。 这原是地方官员见了皇上该行的礼仪,偏偏年羹尧如此犯上僭越,竟然也是想要体验一把“当皇上”的感觉么? 那些个地方官,碍于年羹尧威势,加之年羹尧本来也是在西北起家的,西北有着不少他的老部下呢,自然也是听从他的吩咐的。 张廷玉也是偶然得知的这个消息,认为年羹尧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实在忍无可忍,这才要弹劾。 谁曾想。 年羹尧来了养心殿,却解释说当地百姓和地方官不过是因为他镇守西北,对他爱戴有加,这才自行纷纷上街迎接的罢了,和他并无什么关系。 张廷玉眼里揉不得沙子,无法容忍年羹尧再继续这样下去了,便让皇上这次一定要责罚年羹尧,二人僵持不下,张廷玉险些被气着。 “年羹尧竟如此胆大妄为么!?” 安陵容三人皆是吃惊不小。 连她知道,皇上疑心最是重的了,君王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年羹尧此番行为,当真是离死不远了。 “是的。” 晶青颔首,继续道:“皇上很是生气,这回再不顾念与年羹尧之间的情分了,已经下旨,革去年羹尧身上‘抚远大将军’的官职了呢。” “令他回府闭门思过,一月内不得外出。” 抚远大将军,还是年羹尧平定青海的时候,皇上给册封的,距今时日也不长,这样快就被撤去,实在也是年羹尧咎由自取了。 第139章 佟佳蕴蓉 前朝诸事烦忧,铺天盖地的弹劾年羹尧的折子跟雪花似的每日都在往养心殿送去,朝臣们皆是觉得,皇上对于年羹尧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些。 皇上焦头烂额的忙着,倒是有阵子不曾进后宫里来了,原本皇后那儿还对皇上提起今年要选秀的事情,也被皇上给驳斥了回去。 “诸事不宁,朕如何能够有心思选秀!?” 这话一出,皇后也是无法,偏巧太后入春后又受了风寒,病着呢懒得出门,在这事儿上也帮不上什么。 后宫中,华妃因年羹尧一事再受冷落,昔日风光无限的翊坤宫,现在也变得门可罗雀了。 三月初的时节,接连几日艳阳高照后,天气愈发暖和了,太后身子好了许多,沈眉庄便递话过来,让安陵容和甄嬛得空带着孩子,去陪陪太后说话。 一听这个,安陵容心头忍不住又微微地跳了跳,看向过来传消息的采月,问道:“这回总不至于又是见我和莞姐姐得宠,要敲打一二的吧?” 采月闻言一笑,服身道:“小主早想到娘娘或许会担忧,已经提前试探过了呢,太后并无这样的意思。” “而且听说,明日慈宁宫里还会来一位贵客呢,是几日前才从盛京回到京中的,身份格外贵重些。” “叫娘娘务必要端庄妥帖些,也要把公主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好呢。” 嗯? 贵客? 还是从盛京回来的? 安陵容一时想不出个头绪来,只得对采月道:“好了,我知道了,定会早些过去的,你叫眉姐姐放心就是。” “奴婢告退。” 采月应了是,安陵容又琢磨着再做几个香包送给太后好了,三月一过,眼看着又快要热起来了。。 太后向来是不喜夏日的,总闷热得没胃口,她身为嫔妃,做个能舒缓心情的香囊给太后自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也有些无奈。 安陵容一边做一边叹息,谁让那位老太太是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女人呢,也只能当菩萨似的供着了。 好在太后除了必定维护皇后外,也并不作妖,安陵容对她,自然也不讨厌。 翌日。 阳光普照,金灿灿的暖阳照在身上格外温暖,瑾妤最喜欢出门玩了,被安陵容一抱出门,又是这样春光正好的天气,一路笑着就到了慈宁宫里。 她来得巧,与甄嬛恰好碰上,雪魄在甄嬛的怀里也是乖巧模样,脸蛋粉白,一双眼睛格外灵动些,和甄嬛很是相似。 “莞姐姐的雪魄真好看。” 安陵容忍不住夸赞道:“将来长大了,必然是个人见人爱的美人儿呢,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呀,势必争相上门提亲呢。” 甄嬛被安陵容这话给逗得笑了,看看安陵容怀里的瑾妤,也夸了几句,忽然又变得惆怅了起来。 “我只盼着,雪魄长大了,别嫁去和亲就好。” 这话一出,安陵容唇角的笑容也渐渐收敛了。 自康熙一朝,十几位公主呢,大多都嫁去了蒙古,满蒙联姻乃是旧俗了,鲜少有例外。 唯有太后所出的温宪公主,嫁在了京城,倒不至于生生分离。 “不会的。” 安陵容安慰了甄嬛一句,甄嬛旋即颔首,又问道:“陵容,你知不知道,今日进宫来探望太后的这位是谁?” 安陵容摇头,见甄嬛气定神闲的模样,料想以甄嬛的消息灵通,指不定已经知道了,便追问道:“是谁?” “是佟佳蕴蓉。” 这个名字,安陵容有些陌生。 不过,佟佳氏的姓氏,安陵容还是如雷贯耳的,顺治和康熙一朝,就有两位皇后是出自佟佳氏的。 康熙一朝,佟国维更是权倾朝野,比之如今的年羹尧和张廷玉加起来那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称“佟半朝”。 现在皇上倚重的“舅舅”隆科多,便是佟国维的庶子。 佟佳蕴蓉,则是隆科多嫡次子玉柱的嫡长女,玉柱当年所娶的那也是宗室郡主,是某个王爷的嫡女。 这出身,当真是贵不可言了。 不仅如此。 甄嬛还打听到,这佟佳蕴蓉的身上,还有着一则传闻呢,说是她与汉朝的钩弋夫人一样,是手握玉璧出生的,牢不可破,无人能够打开。 还是在她九岁回京省亲时,见着当时还是雍亲王的皇上,这紧握着的手,才终于被皇上打开了。 “原来如此。” 安陵容暗暗啧舌。 天之骄女,她原本觉得甄嬛已经足以担当了,自然,论才学,甄嬛是不输的,就是出身么,比起佟佳蕴蓉来,仍是差了许多。 “太后与佟佳氏一族的渊源颇深,与她额娘更是十分相熟。今日进宫来,恐怕是她家存了几分,让太后帮她择婿的心思呢。” 佟佳氏一族,自隆科多年纪渐渐大了,已经准备告老还乡后,也有了些没落的趋势了。 佟佳蕴蓉若能得太后赐婚,对佟佳氏一族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二人闲谈几句,沈眉庄那儿正好伺候完了太后喝药,一走出来,就对二人道:“叫你们久等了,进去吧。” “佟格格已经到了,正陪着太后说话呢。” 佟格格。 自然,就是佟佳蕴蓉了。 她的身份,就连已是贵人的沈眉庄见了,也要尊称一声的。 “好。” 安陵容应了,心渐渐提起来了几分,想着待会儿可不要有什么行差踏错,丢了脸面的事情才好。 屋内。 太后许多年不曾见到佟佳蕴蓉了,佟佳蕴蓉又是个会说话的,正逗得太后直笑着呢,气氛格外融洽。 “太后,柔嫔和莞嫔来了。” 沈眉庄通报一声,太后与佟佳蕴蓉都看了过来,安陵容便抱着瑾妤行礼,恭敬道:“请太后娘娘的安,太后娘娘福寿安康。” 她说完,又对佟佳蕴蓉颔首,客气道:“佟格格好。” “呀。” 佟佳蕴蓉惊喜地眨眨眼睛,打量安陵容一番,脱口就道:“柔嫔娘娘生得真是温婉,还十分会说话呢,难怪皇帝表哥这样喜欢。” 她说完,又去看甄嬛,莞尔道:“莞嫔娘娘更是天姿国色,蕴蓉见了,都不免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了呢。” 这自然是自谦的话。 她娇滴滴说着,又拿了团扇遮掩唇角的笑意,只留一双明亮的眸子仍在打量安陵容与甄嬛。 倒是没什么敌意。 就是这话,无端让人觉得不是太舒服。 安陵容勉强一笑,甄嬛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回应道:“格格真是谬赞了。嫔妾不过蒲柳之姿,哪儿担得上这般夸赞?” 佟佳蕴蓉瞧着甄嬛,这回不说话了,打量须臾,唇角微微一凛,倒有几分“不置可否”的模样。 看样子,是真的心气甚高了。 “太后。” 沈眉庄生怕她们再这样聊下去,生出什么事端来,忙走到安陵容身侧抱了瑾妤走到太后身边。 “您先前不是说,想念两位孙女了么?您瞧,瑾妤似乎又圆润了些呢。瞧着白白胖胖的,真是可爱。” 太后看了看瑾妤,又让竹息抱雪魄过来,只见两个孙女生得一个比一个漂亮,眉眼灵动,又十分活泼,很是高兴。 “是出落得愈发好了。” 太后满意颔首,对着竹息道:“去将哀家的那一对玉如意取过来,给她们两个人一人一个!” 太后说着,又用指腹轻轻戳着瑾妤肉嘟嘟的脸颊,柔声道:“正好呀,给她们安枕呢。” 瑾妤本就不怕生,现在约莫是被太后给弄得脸颊痒痒的,咯咯地笑个不停,逗得太后嘴角的笑容怎么压都压不住。 边上,佟佳蕴蓉见了,也撒起娇来,道:“太后偏心呢,都没给臣女赏赐什么,臣女也要嘛~” “你呀。” 太后拿佟佳蕴蓉没法子,只能再叫竹息去取一支金步摇过来赏给佟佳蕴蓉,道:“这还是哀家年轻时候先帝赏赐的。” “样式是老了些,但端庄大气,倒也适合你,你便拿去吧。” “多谢太后。” 佟佳蕴蓉倒是很喜欢这些宫里出来的物件儿,认真瞧了好一会儿呢,才欢欢喜喜地让身边伺候的丫鬟收下。 闲谈一阵,太后也渐渐露出几分疲态,安陵容和甄嬛也怕孩子吵闹影响了孩子们休息,便起身告退。 出了慈宁宫,甄嬛问起安陵容,延禧宫里的早春海棠是不是还剩下一些,她也想过去看看。 “还不曾开败呢。” 安陵容心知,这是甄嬛有话想要对她说,便邀约道:“姐姐若是喜欢,不若与我回去,共赏这美景呢。” “好。” 甄嬛颔首,二人一路回到延禧宫中,站在海棠树前,看着这浅粉娇嫩的花儿,甄嬛忽然道:“百花争艳里,唯独海棠是最为与众不同的。” 嗯? 安陵容有些不太明白。 海棠? “为何?” 她追问一句,甄嬛的眼神渐渐深远了,说道:“海棠娇艳,却无香。她分明那样美,却不愿以香味来争夺目光。” “如此,还算不上是与众不同么?” 安陵容瞬间明白了。 花儿争奇斗艳,大多有着芬芳馥郁的香味,例如芍药花浓郁,菊花香味淡雅,桂花馥郁幽香,各有不同。 海棠确实是独特的。 “莞姐姐的意思是……” 安陵容心中一动,已是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甄嬛,问道:“是觉得那位佟格格,绝不是池中物么?” 第140章 安陵容被贬瀛台 佟佳蕴蓉在慈宁宫中住了下来。 说是太后身子不好,她留在宫中,也能时常陪伴太后。 安陵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原以为佟佳蕴蓉那儿还要生出些什么波折来呢,谁知接连一旬,皇上都在忙年羹尧与敦亲王的事情,焦头烂额,也顾不得旁的事情。 四月初一。 安陵容一早,带着瑾妤去隔壁景仁宫中皇后请安,皇后养病养了几个月,现在气色倒是稍微好些了,和众人说了会儿话。 眼看着天色渐晚,也到了众人该离去的时候了,皇后却是忽然看向沈眉庄,问道:“近日太后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本宫听说,昨个儿佟格格还陪着她去逛了会儿御花园呢,真真是难得。” …… 沈眉庄闻言,撇撇嘴。 原本太后那儿,是她在照顾的,佟佳蕴蓉一进宫,事事都想拔尖儿,自然把她的差事抢走了许多。 不过说来也奇怪。 沈眉庄是懒得和她计较,她愿意抢,也纵着她,大不了自个儿就在一旁待着,两人倒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着。 直到某次皇上来过慈宁宫后,佟佳蕴蓉直往皇上跟前凑,沈眉庄也远远躲开后,佟佳蕴蓉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 这会儿皇后提起这件事…… 沈眉庄收敛神色,心知肚明,勉强一笑回答道:“佟格格出身高贵,与太后也格外亲近些。” “有她陪着太后,太后心情是不错的。” 哼。 乌拉那拉氏与乌雅氏还体同一心呢,倒不见太后对皇后这般亲近,沈眉庄一席话,刺得皇后笑容也略微僵硬了一些。 “有你们两个陪伴太后,本宫也能安心。” 皇后到底还是十分得体的,说完又看向安陵容和甄嬛,道:“再过几个月,也到了瑾妤与雪魄周岁的日子了。” “前几日皇上与本宫说,宫里难得有些高兴的事情,今年一定要大办呢!就定在中秋节,给两个孩子弄得热热闹闹的。” !? 安陵容微微挑眉。 眼下才四月,还有四个多月呢,最近皇上这么忙,这事儿真是皇上对着皇后提的? 不能吧! 想着。 华妃已是冷哼一声,颇为不满道:“时日还早,何必这么着急呢。到底是两个小丫头片子,还这样兴师动众。” 华妃说着,更是瞪了甄嬛一眼。 前朝里,甄远道从前被年羹尧排挤,如今年羹尧被张廷玉弹劾后,颇有几分失势的意思。 自然,少了年羹尧压制,甄远道也跟着张廷玉一起弹劾年羹尧了,前朝早已闹得沸沸扬扬,华妃不会不晓得。 安陵容本来没把皇后的话放在心上,感觉她说出来,就是为了吸引仇恨的,还真引了华妃这么一番妒忌的话来。 那她可就不得不回敬几句了。 “华妃娘娘这话说得不对。” 安陵容莞尔,说道:“虽是两个小丫头,但既然是皇上提的,说明皇上心里是在意两位公主的。” “这宫里,还有什么能比得上皇上的心意更加重要呢?莞姐姐,你说是不是?” 甄嬛本来也有些不喜华妃贬低她的孩子,这会儿也笑道:“自然是的。不过要我说,大操大办的,也铺张了些。” “但既然皇上喜欢,咱们做妾妃的,自然是要顺从的。” 嘿。 华妃连个孩子都没有呢。 想这样铺张浪费那都是不成的。 华妃今日也不晓得是吃了炮仗还是怎么,竟然一点儿也忍耐不得,起身就道:“跟谁没有过孩子似的,这样情况!” “本宫要是当初腹中阿哥能安然生下来,还轮得到你们么!?” 她说完,竟是什么都顾不上,拂袖而去了。 安陵容看着华妃背影,惊愕地与甄嬛对视了一眼,只见甄嬛也是颇有些惊讶的,看来都是没想到,时至今日,华妃还能如此嚣张。 其实,华妃今个儿倒不完全是嚣张。 她是心情不好。 一回翊坤宫,华妃坐到桌前,拿了桌上摆着的蜜饯一股脑就往自己的嘴里塞,直到都吃不下去呕出来了,她才哭了。 “你瞧,本宫也吐了,本宫是不是有孩子了?” 她惊喜交加,看向芝答应。 “……” 芝答应默了默,看华妃的眼睛里,带着些许泪珠,她道:“娘娘,娘娘,您别这样吃,小心伤了身子。” 一听这话,华妃身上攒的气都散了。 伤身子? 她还怕什么伤身子呢? 左不过那回小产,该伤的都伤了,她是不会有孩子了,这些蜜饯,不过是她今早起来腹痛,察觉是来了月事,喝了止痛的药才吃的蜜饯罢了。 “颂芝!” 华妃拉住颂芝的手,又有些不安地问道:“皇上已经很久没来翊坤宫了,他又那么喜欢甄嬛和安陵容的孩子!” “皇上是不是厌弃本宫了?他还厌弃哥哥了!不行,怎么能这样!本宫怎能容忍他们骑到本宫的头上来呢!?” “颂芝,快,帮本宫梳洗打扮,本宫要去养心殿见皇上!” “娘娘……”芝答应还想劝阻,但她看着自家娘娘状似疯魔的模样,也知道这阵子华妃心中压抑得实在是太难受了。 娘娘向来骄傲,怎会眼睁睁看着年家连同着她自己,一点点不如往昔呢? “好。” 芝答应只能哽咽着答应了,回头去拿了梳子。 出乎意料的是。 好些日子不曾见到皇上的华妃,这一次见到了皇上。 不仅如此,皇上对待华妃态度还算温和,细细问了华妃为何这样焦急地来了养心殿。 一刹那,华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先哭了。 这天,出了件破天荒的事情。 皇上听说今日景仁宫中,阖宫嫔妃给皇后请安时,安陵容与甄嬛仗着孩子,对华妃出言不逊,竟下令让人去斥责了二人。 之后不久,皇上为庆贺五月里即将到来的华妃生辰,因着华妃总说不想见到安陵容和甄嬛。 皇上顺应华妃心意,又令二人即刻出发,前往宫城以西的瀛台群岛。 消息传到延禧宫的时候,杏儿吓了一大跳,拉着小夏子连连追问道:“真的假的?皇上怎会如此?” “那……那公主怎么办!?” 小夏子面容苦涩,眼看着还有人监督他回去回禀消息呢,只能道:“这个……皇上倒是没有明说。” “奴才想,公主应该是能跟着娘娘一起过去的。就是既是责罚,恐怕跟的人不能太多。杏儿姑娘,您自己思量思量吧。” “一个时辰后,奴才会再过来,带娘娘出宫,坐船前往瀛台的。” 瀛台距离宫城不远,比圆明园离宫里都还要近些呢。 出了宫坐轿辇不过两刻钟就能抵达渡头了,再坐一个时辰的船,就会到瀛台群岛上了。 前朝时,京城周遭别苑不多,这儿便是个皇上和后妃们夏日里避暑的好地方了。 杏儿急匆匆回屋和安陵容说了消息。 安陵容抬眸,看一眼杏儿,倒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只道:“既是皇上旨意,咱们照做就是了。” “将瑾妤留在延禧宫,我定是不放心的,便将乳娘也带上吧。除了她,杏儿你叫菊青和水苏帮忙收拾下行囊,咱们四个待会儿就出发。” “咱们四个!?” 杏儿又是惊了惊。 “这哪里够!” 杏儿觉得不妥,问道:“不如将菊青和水苏也一并带上吧,这么点儿人,怎么能伺候得过来呢?” 安陵容听得笑了,摇头道:“那是瀛台,又不是蓬莱,总不至于缺衣少食的,去吧,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更何况,咱们也是受罚过去的,带这么多人,像什么样子?” “对了,将秋冬的衣物也带上吧,免得到时候天儿冷了,咱们没有冬衣来御寒。” “……” 杏儿并不觉得会用得上冬衣。 华妃五月初的生辰,也就不到一个月,皇上的意思,既是华妃不想看见安陵容和甄嬛,想来过完了生辰,她家娘娘和莞嫔娘娘就应该回宫里来了才对! “带上!” 安陵容却格外严肃。 杏儿无法,只能答应了。 不过她转身之际,忍不住挠挠脸颊,不禁想着,蓬莱又是什么地方? 听小主的语气,应该不是什么好地方吧! 自然不是的。 蓬莱,是从前安陵容跟着甄嬛,被贬斥的地方呀,那还是她苦苦求着要跟过去的呢,这回倒成了皇上主动贬她去瀛台的。 瀛台上楼阁殿宇众多,景色也好,她从前只听闻过,从来都没有机会真的去看看,这次却还“因祸得福”了。 倒是好事。 故此。 延禧宫中,众人都是一副苦瓜脸,对安陵容被贬之事忧心忡忡的时候,安陵容自己反倒是乐在其中。 “菊青、水苏。我不在宫里的时候,延禧宫就交给你们打理了。” 安陵容坐上离宫的轿辇之前,对着她俩挥挥手。 “娘娘……” 菊青和水苏依依不舍,追着马车还走出来好远呢,安陵容实在是难忍这分别的场景,放下了帘子,抱住了怀里的瑾妤。 “瑾妤乖,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你吃苦的。” 为母则刚。 这次的小小波折,她自然会挺过去的。 第141章 瀛台的悠闲生活 小船漂浮在水面。 小夏子用竹蒿当做船桨,站在船尾轻轻滑动,使得船顺着水流,一点点朝着瀛台的方向划去。 小船带起水波。 瑾妤趴在船边上,安陵容和杏儿一左一右拉着她的两只小手,乳母还不放心地攥住瑾妤的衣裳。 好叫她看着水面的波纹,还有湖底清澈的水草和水里游动着的小鱼的时候,不至于掉进水里。 孩童欢快的声音传来,安陵容看着远远岸边的杨柳,晒着太阳,心情是无比的舒畅。 “小夏子。” 她忽然回头,看向小夏子,问道:“你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将小船留下呢?瑾妤好像很喜欢泛舟游湖呢。” “……” 小夏子默了默。 他叹气,露出诚恳的表情来,回答道:“自然是不能的。给娘娘留着,娘娘不是自己划船就能回宫了么?” “更何况这一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奴才没了船,要游回去那也够呛呀!” 安陵容一下愣了愣。 也是。 她光顾着这样好玩了,全然忘了小夏子还要回去呢。 这时节,水还有些冷,要游两刻钟回去,估摸着他多半也会受风寒,只好道:“那实在有些可惜。” “娘娘,抱歉。” 小夏子心肠还是很好的,这时候还记着给安陵容道歉呢。 安陵容听得摇摇头,倒没再说什么,看着快到地方了,也把瑾妤拉了回来,给她擦了擦手,又抱进了怀里。 这时杏儿在安陵容身侧笑道:“娘娘,没法子游船,倒也没什么。奴婢会做捕鱼笼呢!咱们到时候可以把捕鱼笼放在岸边,抓这湖里的鱼!” “刚刚一路过来,奴婢仔细看了,这湖里有不少鲤鱼和鲢鱼呢。抓上来了,还能自己搭了架子烤鱼吃。” !? “你还会抓鱼吗?” 安陵容有些吃惊,转头去看杏儿。 杏儿闻言,得意地笑了笑,一扬脑袋,就道:“自然!只要这瀛台上种了竹子就成。奴婢小的时候,爷爷教过奴婢用竹子的篾青和篾白编织鱼笼呢。” “鱼闻到笼子里的诱饵便进去吃东西,但那口子只能进不能出,它们也就被困在里头了。” “就是很多年不曾做过了,不晓得现在还能不能做得好。” 杏儿又挠了挠脸颊,怕到时候弄得不好,让安陵容失望,忙补充道:“娘娘放心!哪怕鱼笼不成,奴婢拿了叉子下湖给您抓也是一样的。” 安陵容在脑海里想了想杏儿拿着鱼叉,站在齐腰深的水里叉鱼的场景,摇摇头就道:“不行。” “谁知道水里滑不滑,踩到石头也不好,还是别下水了。” 她们主仆俩聊得认真。 另一边船上的甄嬛早已听得笑了起来,跟着就打趣道:“我真是没想到,陵容你的丫头这样聪明机灵呢,还有这本事。” “看来有她在,咱们在瀛台上怎么也是饿不着的了。” 杏儿脸颊一红,更不好意思了,挠挠后脑勺,说道:“莞嫔娘娘莫取笑奴婢了。这些,实在算不上什么本事,宫里也用不上呀!” “你也不必自谦。” 安陵容温柔地摸摸杏儿的脑袋,柔声就道:“宫里用不上,但若是在外头,这倒是个能赖以生存的法子了。” 杏儿一想也是,嘿嘿笑了。 几人说说笑笑,便上了瀛台。 岛上树木繁盛,花草亦是生长得格外好,杜鹃和月季一丛一丛的到处开着,四处鸟语花香。 “真是个好地方。” 安陵容都是眼前一亮。 咳。 她都愿意带着瑾妤在这儿长住了,真要说是“被贬”,一点儿都不像。 “娘娘……” 小夏子这时候凑了过来,到安陵容和甄嬛身侧,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您二位是惹怒了皇上,被送过来的。” “前头有一处小院子,便是你们的住所了。切记切记,是被贬过来的!” 怎么还这么潇洒呢。 还好瀛台上也没什么人,不然要是华妃知道她们在这儿这么惬意,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呢。 “我知道。” 安陵容颔首,与甄嬛相视一眼,心照不宣。 半个时辰后。 安陵容与甄嬛在瀛台的院落中安顿下来,这是一处稍稍偏院一些的院落,四周略微有些杂草。 乍一见,是有几分荒芜破败的,打扫干净倒也好了。 两进的院落,甄嬛住在前头,安陵容住在后头,有垂花拱门分隔着,互相之间往来方便,但也能够做到不过多的打扰对方,倒是甚好。 来瀛台,甄嬛带的人稍多一个,除雪魄和一个乳母,便是流朱、浣碧还有崔槿汐了。 傍晚时,杏儿和流朱一起烧火做饭,宫里那头会时不时送些吃的来,她们只需要自己动手煮一煮就成,倒不至于饿着。 “本来想把槿汐留在碎玉轩的,但她放心不下我,又怕人手不够,非要跟过来,我也只好让晶青她们留下看家了。” 席间,甄嬛闲谈起来,又去看围在桌边的几个人,便道:“来了这儿,左右也没什么外人了,便不必拘束了,一起坐下吃饭就是。” “是。” 崔槿汐几人听了,也都抬了凳子过来坐,崔槿汐就道:“流朱和浣碧都是娘娘的陪嫁丫鬟,粗活做得难免少一些。” “不像奴婢,在宫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了,有什么不会的?跟过来照顾娘娘,也能更妥帖一些。” 甄嬛颔首,看着崔槿汐,眼里不免流露出赞许的神色来。 一旁,浣碧看了,略微撇撇嘴,给甄嬛夹了一筷子菜以后,忽然问道:“娘娘昨日与我说,有话要说,是什么事?” 嗯? 垂头默默吃饭的安陵容听见这话,抬头看了一眼。 她觉得奇怪。 浣碧的语气,好像无比认真。 但甄嬛表情又有些异样,像是这话比较适合私底下来说,没想到浣碧忽然这样大大咧咧提出来。 “用过膳你到我那儿来,我与你说。” 甄嬛果然没有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意思,只是这么说了一句,浣碧“哦”了一声,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有些不高兴。 “……” 安陵容不太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感觉气氛稍稍有些僵凝,便道:“是莞姐姐和浣碧的体己话呢。” “想来是有些腻歪的,这才不肯让咱们这些旁人听见了。” 流朱一听莞尔,倒也不生气,颔首道:“浣碧陪着娘娘,比我还早些呢,娘娘与她亲厚也是自然的。” 众人都是一笑,仿佛这小小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了。 当晚。 安陵容用了晚膳后,也有些疲乏了,带着瑾妤略微在院子里走了走,就预备着早早回去歇着了。 “瀛台这么大,我倒想好好逛逛呢。” 她这么说,杏儿也赞同道:“是呢!做竹笼也是很费时的。奴婢明个儿也要找找哪里有竹子,顺便看看哪里好下陷阱。” 瞧着杏儿这样来劲儿,安陵容用手指头戳了戳杏儿的眉心,打趣道:“真是个刁钻的丫头。” “呀~” 杏儿急忙躲避求饶,喊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也是为了您好呀。今个儿宫里送来的那些菜您也瞧见了。” “肉是没有的,菜也是蔫了吧唧的。咱们公主还那样小呢,怎么能吃这些东西呢?” 她委委屈屈的。 安陵容看着杏儿这样,也拿她没法子,只好道:“罢了罢了,算你说得有理。不过你记住了,安全最为重要,知道吗?” “嗯嗯!” 杏儿认真颔首,又过来亲昵地扶住安陵容的手,高高兴兴道:“奴婢就知道,娘娘最好啦!” 安陵容失笑摇头。 这丫头呀! 她们二人这儿,气氛是极好的,就是另一头,甄嬛和浣碧的气氛,就稍微凝重一些了。 “父亲在我进宫时,早与我叮嘱过你的事情了。先前我与你说要给你找一门婚事,难不成我真会随随便便把你嫁人么?” “不仅仅是你,还有流朱。届时出嫁,那都是要风风光光的。我也会认你做义妹,让父亲将你记入甄家族谱,你娘的灵位也能受甄家香火!” 甄嬛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什么都知道,她也早早为浣碧将一切都给筹谋好了,谁知近来浣碧有些浮躁了,她也只能将心里话都说出来。 浣碧怔了怔。 她像是没想到,原来这些事甄嬛都是知道的。 “我……你,你真的都是这样想的?” 浣碧愣愣地看向甄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又道:“我以为,你会随意将我打发出去。” “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的傲气都到哪儿去了?将来做官太太,又如何弹压底下的妾室?你该叫我一声长姐才是!” 浣碧默了默。 “官太太?” 她呢喃一句,又有些不信任地去看甄嬛,忽然道:“可是,咱们都被皇上赶到瀛台来了。” “我和流朱,真的能有你说的将来么?” 她有些不信。 甄嬛看出浣碧眼里的不安,但这件事的内情她又如何能告知浣碧呢,只能道:“现在我的情况是不好。” “但我又不是不会自救,你且放心就是了。” “好吧。”浣碧应了,一双眼眸深深地看着甄嬛,过了良久,她才喊了一声道:“长姐。” 甄嬛松了口气,褪去手上的镯子,递给了浣碧。 浣碧出屋子的时候,外头月色正好。 她看着明亮的月光,又低头看了看甄嬛给她的镯子,忽然心里又多了个念头。 甄嬛与她说这些话,莫不是只是为了稳住她的吧? 要真是这样…… 浣碧后背凉了凉,有些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不行! 浣碧一咬牙,心想,她甄嬛能有今日,都是靠她自己争取来的,我浣碧的将来,又如何能去依靠她甄嬛的好心呢? 要是自己赌错了,那…… 求人不如求己。 她想起那人告诫她的这句话来,一咬牙,狠狠地将玉镯套牢在了手腕之上。 第142章 苏培盛来杀鸡 瀛台的夜,格外凉爽。 安陵容的屋子又是被树木笼罩的,蚊虫虽多了些,好在杏儿早早点好了蚊香,一夜安眠,翌日安陵容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是被杏儿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娘娘也忒好睡了些。” 杏儿手里拿着两只小小的鱼笼,笑吟吟地在安陵容面前晃了晃,说道:“您瞧,奴婢都做好了!” !? 安陵容忙起身来,手里抓着这长条不像圆筒,又胖乎乎的鱼笼,问道:“真的能抓住鱼吗?” “自然!” 杏儿拿起鱼笼的一头给安陵容看,那儿竹片穿入鱼笼之中,像是倒刺一样,鱼儿是能游进去的,却出不来。 “真是精巧。” 安陵容感慨了一句,又问道:“那用什么诱捕鱼儿?” “这好说!” 杏儿嘿嘿一笑,继续道:“待会儿奴婢去挖一些蚯蚓回来,再找个布袋子装起来,丢进这鱼笼里也就成了。” “走,娘娘,咱们出去逛逛!” 瀛台很大,居中为翔鸾阁,正殿叫涵元殿。 康熙爷在时,曾多次在这里宴请宗室和王公大臣,饮酒联句赋诗。平定三藩时,亦曾赐宴于瀛台。 涵元殿两侧亦设立了偏殿,雕梁画栋亭台楼阁,格外漂亮。 就是康熙爷后来命人在京郊修建了畅春园,皇上登基后将圆明园扩建,这瀛台已经许久无人过来了。 只偶尔会定期派宫人过来打扫,只是到底是没人来的地方,宫人们也比较敷衍,地上落叶不少,稍显颓败。 花却开得极好。 一丛一丛接连成片,互相争艳,安陵容抱着瑾妤一路走,到处都是浓郁的花香味传来,令人心旷神怡。 “娘~” 瑾妤看见了漂亮的花儿就有些移不开眼睛了,拉着安陵容,像是不肯走。 “你喜欢?” 安陵容勉强能揣度出几分女儿的心思,弯下腰来,就从一旁摘了两朵月季花,一朵勉强别在了瑾妤的耳朵边上,一朵则是给瑾妤拿着。 “娘,娘!” 瑾妤得了花儿果然高兴,在手里晃着,身子也是一点点挪着,不一会儿安陵容别在她耳朵边上的月季花就掉到了地上。 杏儿忙去捡,拿到手上拍拍花儿上面的灰尘,就笑着说道:“公主还小,没到簪花的年纪呢,这花也戴不上去。” “娘娘要是不嫌弃,不如让奴婢戴着好了。” 杏儿说着,自顾自就把花儿戴上了。 杏儿长得本就明艳甜美,平时只是打扮得稍微朴素了一些,这会儿戴上月季花,整个人更显得光彩照人了一些。 “真好看。” 安陵容颔首,赞道:“将来我若是放出话说,要给你择婿,恐怕延禧宫的门槛都要给人踏破了呢。” 杏儿没想到安陵容用这个打趣她,一下子红了脸,说道:“娘娘又说胡话!” 主仆俩说说笑笑,已经到了一处垂钓台边上。 杏儿过去瞧了瞧,发现底下还真的有鱼,就是她们没有鱼竿和鱼食,只能赶忙去花园里挖了蚯蚓放进笼子里了。 这些,都是杏儿在忙活。 安陵容抱瑾妤抱得累了,就在凉亭里坐下,乳母抱着瑾妤,不一会儿瑾妤打着哈欠,慢慢在乳母怀里睡着了。 偷得浮生半日闲。 安陵容远远望着水波荡漾的湖面,只见岸边杨柳的枝条垂在水面之上,随风摆动时,也带起水面上的涟漪。 在这时,远处有小船过来,船上的人竟是小夏子。 !? 安陵容凑到码头边,才见小夏子身后堆着好些东西呢,都是吃的用的。 “这是?” 她一问,小夏子一边搬东西下来,才道:“都是惠贵人托人弄来的。说是求了太后,太后才勉强答应。” “她怕两位娘娘在这儿过得不好。这不,有米有面,还有两只鸡呢。” 那鸡屁股上套着袋子,一下子被拎出来都在那儿叫个不停。 …… 安陵容看得头大。 她们真的是被贬过来的么? 她本来还想体验一下田园生活呢,得,现在小夏子赶巧,都送了两只鸡过来,一看这两只鸡的鸡冠,一大一小,感情还是一公一母? 是预备着留在这儿给她们下崽了? “那个……” 安陵容看着兴致勃勃搬东西的小夏子,忍不住问道:“你这活鸡留在这儿,是打算生小鸡的?那它们的口粮呢?” “??” 小夏子莫名其妙,挠挠头,回答道:“不是呀,是给两位娘娘吃的!” “那……” 安陵容再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她问道:“你觉得,我们几个人里头,有人会杀鸡吗?” “……” 小夏子沉默了。 他愣了愣。 是了。 惠贵人吩咐他再带两只鸡过来,给安陵容和甄嬛补一补的时候,他起初是觉得有些麻烦,但还是答应了,特意亲自去御膳房里挑了两只最活泼的鸡拿过来呢。 又怕早早杀了,现在的天气拿过来会坏掉,这才带了活的过来,还想现杀现吃呢! 呃,出发点是好的,就是现在…… “奴才也不会杀鸡。” 小夏子垂着头,颇为丧气。 “……” 安陵容也沉默了。 一个时辰后。 安陵容眼睁睁瞧着,杏儿那儿好不容易挖来的几条蚯蚓,被这两条雄赳赳气昂昂的鸡给吃掉以后,苏培盛来了。 杏儿是气得直跺脚,恨不得当场就把这两只鸡给宰杀了,可惜她也不会杀鸡,又想着鸡是拿来给娘娘和小公主补身子的,只能硬生生忍住。 倒是苏培盛那儿,他是一路过来,一路狠狠拍小夏子脑袋来的。 一下了船,小夏子捂着脑袋都快哭了,到底是对着安陵容说道:“娘娘,会杀鸡的人来了。” !? “苏公公?”安陵容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向苏培盛。 苏培盛对着安陵容笑了笑,回头再敲了小夏子一记闷棍,先和安陵容一道,回了院子里。 院中。 甄嬛本来是在屋子里陪雪魄玩的,一听外头传来了鸡叫声,也是十分惊愕地出来了。 “这是?” 她一问,苏培盛又是回头恶狠狠瞪了小夏子一眼,安陵容是生怕小夏子被苏培盛给弄得满头是包了,忙劝道:“苏公公,罢了。” “小夏子也是一番好心,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杏儿,你先过去帮忙,我和莞姐姐解释解释。” “是。”杏儿应了,安陵容眼看着几人都去忙碌了,这才回头把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甄嬛说了。 甄嬛听得一怔一怔的,显然事情超出预料,到最后也是笑了,又不可思议去看苏培盛,问道:“苏公公会杀鸡?” “应该是会的。” 安陵容犹豫了一下,说道:“不然小夏子回去,也不会把他叫过来帮忙了吧?就是我瞧着,苏公公瞧着不太高兴。” 甄嬛失笑,觉得苏培盛身为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到瀛台来给他们杀鸡这件事也实在是太“惊悚”了一些,便带着安陵容,说是过去看看也好。 令二人意料之外的是,苏培盛杀鸡的手法格外熟练。 一刀割了脖子,鸡几乎都没怎么惨叫,放了血,又丢进热水里头烫毛拔毛,再剖开肚子取出了内脏。 一气呵成,苏培盛还把鸡切好了块,转头看向安陵容和甄嬛,问道:“娘娘们是打算炖汤,还是炒着吃?” “……” 安陵容和甄嬛互望一眼,安陵容才回答道:“炖汤吧。我记得眉姐姐那儿差人还带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呢,也别浪费了。” “也好。” 苏培盛回答完,利索地拿了锅铲,先是将肥鸡炒了炒,炒出了多余的油脂来,才叫杏儿拿了砂锅,把鸡和热水都给倒了进去,再挑了些药材,炖上了一锅砂锅鸡汤。 看着苏培盛这样的熟练,安陵容终于是忍不住问了。 苏培盛回头,擦了擦额间的汗水,再将挽起来的袖口放下,回答道:“也没什么。早年跟着走南闯北,什么不会的?” “那些林子里头打回来的猎物,都是奴才帮皇上处理的。” 安陵容颔首,赞叹道:“原来如此,苏公公真是好手艺,令人敬佩。” 苏培盛略微有些骄傲,理了理衣襟,又道:“哪里哪里。许久不用,都生疏了,都怪这小兔崽子!” 苏培盛说着,又看一眼小夏子。 小夏子早已是苦瓜脸了,这会儿再被瞪,又求饶道:“师傅求求你,饶了徒儿我吧!” 苏培盛闻言哼了一声,倒也似乎真的没打算继续和小夏子计较,只是骂道:“回去再收拾你!” 说完,苏培盛转身回来,对着安陵容和甄嬛拱了拱手,恭敬道:“这儿的事情解决了,往后奴才也不好时常过来。” “两位娘娘万万记得照顾好自己,奴才这就走了。” “苏公公慢走。”安陵容莞尔,鸡汤仿佛都能闻得到香味了呢,而另一只鸡也被苏培盛宰杀好了,安陵容让杏儿包好,找个阴凉干燥的地方先放着了。 估摸着明日就得吃掉,不然真坏了。 远远的,苏培盛带着小夏子离开了,安陵容看着师徒俩一个坐在船头,另一个站在船尾垂头小心翼翼地划船,不禁莞尔。 真是一对有意思的师徒呢。 第143章 暂时还回不去 瀛台的日子,过得飞快。 五月里时,华妃在宫里大办生辰,格外热闹,那天晚上宫里的烟花远远的瀛台这边都能看见。 响了足足一个时辰呢,可见排场是极大的。 彼时,安陵容正和甄嬛在一块儿吃饭,看着那些烟花,浣碧忍不住口出恶言,道:“瞧华妃那张扬的样子。” “往日里过生辰,也鲜少有放烟花庆祝的。偏偏她要放,还放了这么久,可不就是故意放给咱们看的么!?” 浣碧说完,恨不得捂住耳朵。 一旁,杏儿听着,不免抿了抿唇,似是呢喃,又有些不太敢问,看向安陵容,问道:“皇上什么时候会让咱们回去呢?” 按照先前的意思,可不就是因为华妃生辰上,不想见着安陵容和甄嬛,才让贬斥来瀛台的么。 是不是意味着,现在华妃生辰一过,她们就能回去了? “不知道。” 安陵容想着,这回皇上发难敦亲王和年羹尧似乎比从前稍微早了一些,想来是更早就有了准备的。 就是应该也没这么快吧? 她想着,又安抚杏儿一句道:“无论如何,咱们先做好自己的就是。瀛台这儿风景这样好,你昨个儿不是才抓了不少鱼么,舍得这么快回去?” 杏儿闻言嘿嘿笑了笑,凑趣道:“吃鱼总是会吃腻的嘛!不过奴婢觉得,能跟着娘娘,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是呢是呢!” 流朱也是个活泼性子。 杏儿和她性情相仿,这阵子经常结伴一起出去玩呢,流朱都跟着一起学会了用竹子编鱼笼了。 这会儿她看一眼莞嫔,也跟着道:“奴婢也觉得!只要是跟着娘娘,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她说完,又用胳膊肘去戳了戳浣碧,笑嘻嘻地问道:“浣碧,你说是不是?” 浣碧像是有些走神,表情呆呆的。 被流朱戳了一下,这才露出个格外僵硬的笑容来,颇为勉强道:“嗯,是的。” “我就说嘛!” 流朱却完全没看出来,眉眼弯弯的在那儿笑,又拉了杏儿,问明天要不要出去抓麻雀回来烤着吃。 “天天吃鱼,是有些腻味的,我前几天看到树上有鸟窝,杏儿,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呀!” 杏儿立马答应,两人叽叽喳喳地就说了起来,浣碧看了一眼她们,撇了撇嘴,一言不发,继续给甄嬛夹菜了。 盛夏一过,就入秋了。 起初秋老虎还带着几分燥热,渐渐几场北风,带着秋雨簌簌落下后,瀛台这边也一点点凉了起来。 快到八月十五了。 初十这日一早,安陵容和甄嬛一块儿,牵着两个孩子在花园里陪她们练习走路,远远的就看见有小船过来。 撑船的人,仍是小夏子。 “娘娘~” 他远远地喊了一嗓子,安陵容抬头去看,冷不防没牵稳当手里的瑾妤,瑾妤趔趄了一下,差点儿摔了。 “小心!” 好在崔槿汐眼疾手快,帮忙扶了一把。 “多谢。” 安陵容对她道谢,又把瑾妤抱起来在怀里,走到码头边上。 小夏子是来送东西的。 他每十日来一回,都是带些蔬果米面,偶尔带些衣料什么的,这回安陵容瞧见,大箱子里头,还有几床厚厚的被褥。 “这是?” 看到厚被褥,浣碧脸色一下子白了,抓住小夏子就问道:“皇上那儿还不打算让娘娘回去么?” 小夏子刚把装着厚被褥的箱子搬下来,一抹额间的汗珠,就抬头回答道:“不瞒浣碧姑娘……” 他又看了一眼安陵容和甄嬛,眼神小心翼翼地,垂头道:“这消息,是惠贵人递过来的。说是前几日,她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的时候,见着了皇上。” “她试探问了一句,说是两个公主都要过周岁生辰了,是不是也该接回宫里来了?” “谁知皇上神色淡淡的,只说两位娘娘还需要继续留在瀛台思过呢,便是没有要接回来的意思了……” “而且……” 小夏子顿了顿,补充道:“近来华妃娘娘受宠,皇上也有重新启用年大将军的意思,已经拟旨,要调任年大将军了呢。” “唉!” 他长长一叹,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华妃得宠,年羹尧再受重用,相反安陵容她们却被困在这里,华妃每日吹着枕边风,皇上恐怕都要把她们给忘了呢! “什么!?” 浣碧大惊失色,后退半步,不可置信地问道:“那公主呢?公主是皇上的亲骨肉,皇上也能这样不闻不问吗?” “这……” 小夏子答不上来了。 “浣碧!” 崔槿汐看着浣碧这副模样,甚是觉得不妥,声音严厉了一些,呵斥道:“两位娘娘都还没发话呢,你在这儿说这些做什么?” 那话说的,也不怕两位娘娘听着心里伤心么!? “奴婢又没说错!” 浣碧被这话骂得起了逆反情绪来,小声道:“皇上可不就是忘了咱们吗?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 甄嬛十分尴尬。 安陵容听着,也觉得不太舒服。 “这些厚被褥,是眉姐姐让你送来的?” 她只好转移话题,看向小夏子,问道:“眉姐姐在宫里好不好?” “好得很!” 小夏子见安陵容并不纠结刚刚他说的那事儿,飞快答道:“近日太后的身子也很好,惠贵人没什么可操心的,就是担心两位娘娘这儿呢。” “她试探完皇上口风,便拜托奴才在送东西来的时候多带些厚的被褥。还拖奴才带话给两位娘娘!” “天气渐寒,切记珍重!” 听见这八个字,安陵容远远眺望湖面,饶是隔得这样远,她也能在心中听到沈眉庄在说出这八个字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种郑重的模样。 “我会的。” 她也认真答着,拉过甄嬛的手,问道:“莞姐姐也是,是不是?” “嗯。” 甄嬛莞尔,对小夏子道:“你回去以后记得告诉眉姐姐,叫她也一定照顾好自己,不必太多担心我们这里。” “另外……” 甄嬛与安陵容对视一眼,此刻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坚决和认真,几乎是异口同声,二人道:“当心华妃!” “奴才明白。” 小夏子一一记下,又一点一点搬动那些东西了,杏儿怕他搬得累,索性主动过去帮忙,折腾一早上,这些能让她们过冬的物资,倒是都送回了屋子里了。 回了院子,流朱和杏儿各自搬动着她们的那一份回去,这时浣碧凑了上去,对流朱道:“我来吧。” 流朱稍微有些意外。 她力气大些。 往日里遇到这些搬搬抬抬的事情,大多都是她来的,今个儿浣碧倒是难得,过来替她了。 流朱怕浣碧搬了重物手疼,心里虽感动,但还是道:“没事儿,我来就好了。” “还是我来吧。” 浣碧却十分坚持,又问流朱道:“你先前不是放了鱼笼么?是不是也该过去看看了?顺便也把杏儿的拿回来吧!” “咱们看看有没有抓到鱼,晌午还能煮鱼吃呢。” 一提这个,流朱倒是想了起来,忙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是该去看看的,那这儿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这是个插曲。 不多时,安陵容在屋子里陪瑾妤玩的时候,她看见杏儿搬了东西过来,额头上都有汗水了,顺手就倒了一杯茶给杏儿。 “过来喝口水吧!” 她说着,杏儿放下东西,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东西都搬完了?” 安陵容看着桌上都被摆得满满当当的,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了,又对杏儿道:“先歇会儿吧。” “多亏了你和流朱,力气活也真是不容易。” 杏儿已经坐在地上的蒲团上,身子靠在桌子边上,实在是一点儿仪态都没有了,听见这话,还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才道:“今日和奴婢一起搬东西的,是浣碧呢。” “浣碧?” 安陵容有些吃惊。 浣碧一向不喜欢做这些力气活的,都丢给流朱,还是流朱好脾性,也不计较这些。 想着,安陵容问道:“怎的是她?” “奴婢也不知道。”杏儿摇摇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不过浣碧搬那些东西的时候,在箱子里翻了翻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找东西。” “我回头问她,她却说没有,但我看她好像是在翻的。莫不是她想挑一些好的衣料给莞嫔娘娘吗?” !? “不会吧?” 安陵容觉得应该不是。 沈眉庄送过来的东西,她也粗略看过,都是差不多的,浣碧再挑,还能好到哪儿去呢?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稍微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杏儿歪着脑袋,话音才落,屋外就传来了流朱的声音。 “杏儿,杏儿!快来看,我们的捕鱼笼里面,抓了好多鱼呢,今天中午可以做鱼汤和杂鱼粥呢!” 杏儿本来累得恹恹的。 一听见流朱说到她们硕果累累,一下子来了兴致,起身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对安陵容道:“奴婢瞧瞧去!” “小主先好好歇着!” 安陵容看着风风火火的杏儿,摇头失笑。 这丫头,瀛台待了小半年,性子倒野回去了。 另一头。 浣碧在搬完东西后,借着疲惫的由头,回了她自己的屋子里,流朱不在,她正好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 看完,浣碧眉头紧蹙,片刻后才拿起一旁的火折子,给烧个干净了。 第144章 湖里游来的人 五日后,是瑾妤一岁生辰。 宫里那边静悄悄的,皇上仿佛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似的,甚至都没有打发人过来送东西。 杏儿这几日格外乖巧,像是怕安陵容因为这个不高兴似的,总是变着法子哄安陵容,还说要在瀛台,给瑾妤办一个热热闹闹的抓周礼。 安陵容哭笑不得,她宽慰杏儿几句,说现在回不去宫里也没什么,迟早是能回去的,杏儿还反过来安慰她。 “娘娘,奴婢知道您心里不好受。分明那时候皇后都说了,皇上是有意要大办的。现在皇上食言了……” “不过也没事儿!皇上他么,人本来就是那样的!他食言不算什么,奴婢可是心里一直记着您和公主的呢,您放心!” “别人该有的,咱们小公主都会有!” 杏儿说得认真。 安陵容看她这个样子,一下子也说不出什么泼冷水的话来,只好点点头,柔声道:“我知道,我信的。” 八月十五,中秋。 瀛台的小院子里,安陵容和甄嬛也决定办一次“家宴”。 前几日小夏子送了些腊味过来,她们在这日备好,还有昨个儿杏儿下湖以后,辛苦抓到的一只五斤重的桂鱼! 腊鸭、腊肠、蒜台炒腊肉、清蒸桂花鱼、杂鱼汤、烤麻雀还有桂花糕和一道蔬菜,勉勉强强也凑齐了一桌子的菜色。 “都坐下一起吃吧。” 安陵容与甄嬛相视一笑,一行九个人,就连那两个乳母都跟着一起坐下,围坐在圆桌前,一块儿吃喝。 菜色,相较于宫里精致的宫宴,是稍微少了些,但眼下她们几个都是极为熟悉的人了,坐在一块儿,气氛格外和谐。 膳食之后,便是瑾妤的抓周宴。 杏儿也真是神通广大。 用竹子做了尺子,还像模像样刻了个印章,其余书本、手帕、玉镯子、笔什么的,甚至还有个竹子刻的算盘,她也都搜罗来了。 就是那算盘看着像模像样,上头的“珠子”却是无法挪动的,也实在是用竹子刻东西太难了些,杏儿只能做成这样了。 安陵容抱着瑾妤,瑾妤就好奇地看这些桌上的东西。 流朱和杏儿在边上起哄,说着总要抓个“书”或是“笔”才好的,谁晓得瑾妤左看右看,一伸手,抓住的东西却是那尺子。 !? 众人看得怔了怔。 倒是甄嬛莞尔一笑,恭贺道:“尺子好呢。说明咱们瑾妤往后为人一丝不苟,如尺子一般笔直。” 安陵容噗嗤一笑。 这解释,倒是合乎情理,不过她看着怀里握着尺子傻笑着还有点儿要流口水的样子,只能拿了绢帕过来,帮着瑾妤擦拭嘴角。 “好啦,额娘带你玩儿去。” 安陵容柔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顺手就想要把这尺子给拿走,谁知瑾妤还不依不饶的不肯,像是看上了这尺子似的,非要攥在手里。 “这……” 安陵容看得无奈。 杏儿见状,也是一直笑着,只好道:“娘娘放心就是。这些拿出来给公主抓阄的东西,奴婢都是提前将边缘磨毛好了的。” “拿着不会扎手,既然公主喜欢,就让她拿着玩儿好了。” 如此,安陵容也没了法子,只好任由着瑾妤了。 热闹一日,转眼快要入夜了。 安陵容有些疲惫,原本是打算随意吃两口东西,就各自回了院子赏月然后歇息的,浣碧那儿却提了个主意出来。 “不如我们去放花船吧。” 浣碧拿出一只大匣子来,一打开,里头有着不少纸做的花船,莞尔道:“惠贵人怕娘娘中秋节无趣。” “先前送来的东西里头,就有这些能做花船的纸呢。奴婢折了许多的纸船,还预备了许多小蜡烛,正好放花船。” 沈眉庄送来的那些纸张十分漂亮。 安陵容乍然一看,只见匣子里面的花船颜色各异,而且浣碧手艺极为精巧,做出来的花船几乎没有瑕疵。 “真好看!” 杏儿看得惊呆了,忽然又想起什么,看向浣碧,问道:“原来那日你翻找的就是这些彩纸么?” “难怪神神秘秘的,原来是想拿出来给咱们大家伙儿一个惊喜呢!” 被杏儿这么一问,浣碧的脸上稍微闪过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正好甄嬛过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浣碧才解释了一下。 说是那日她找东西,杏儿瞧见了,她不肯说,就是想留着这个惊喜罢了。 末了,浣碧看向甄嬛,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说道:“瀛台虽好,到底不比宫里,娘娘心中……” 说到这里,浣碧顿了顿,才继续道:“奴婢做这些东西,也是希望娘娘能够开心一些。” 甄嬛立时有些感动。 这阵子,她与浣碧是有些心结的,哪怕说开了,她也总感觉浣碧和她之间存在一些隔阂。 没想到,浣碧在今夜准备了这些。 那些隔阂,仿佛都在此刻消失了,甄嬛拉起浣碧的手,柔声道:“我明白。走吧,我们放花船去。” 岸边。 安陵容挑了几只花船,放上细小的蜡烛以后,蹲在草坪上,将花船放在水面上,让它能随波逐流。 中秋,团圆之日。 安陵容放出花船后,想起了林秀。 她回到松阳县,给她寄过几次书信,每次都说一切都好,叫她不用担心,也叫她不必寄那么多银子回家。 从前古人说,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现如今不曾有烽火,她仍是觉得这家书,格外珍贵。 想着想着,安陵容心中酸涩,在无人留意的时候,留下一滴眼泪来。 “娘~” 这时候,安陵容身侧,杏儿怀里抱着的瑾妤倒像是感受到了安陵容的情绪似的,拉了拉安陵容。 安陵容回头看,只见女儿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柔和了,她的心头一软,起身来就将杏儿抱回到了自己的怀里。 “好瑾妤,你是心疼额娘了,是不是?” 安陵容问着,稍微有几分哽咽,将瑾妤牢牢抱在了怀里,小小的人儿被紧紧抱着也不觉得难受,只乖乖的。 “公主真好。” 杏儿自然知道安陵容放花船的时候在想什么,远远看着那些花船,也是感动不已。 边上甄嬛放花船的时候,亦是格外感慨的。 “小的时候,眉姐姐来京中小住,我与她一块儿放花船。她总与我说,我们两个的花船要放得一样远才好。” “往后就可以嫁得很近了。就是没想到,我俩都入了宫。眉姐姐能弄来这些东西想必不易,眉姐姐她……” 甄嬛感慨万千,看着宫城的方向,怅然一叹息。 “莞姐姐。” 安陵容知道甄嬛在担心什么。 纵使是有太后庇护,可先前她们俩那样得宠,又与沈眉庄交好,华妃如今如日中天,沈眉庄必然会被针对的。 “眉姐姐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她说着,又道:“在这里,姐姐也要保护好自己。而我,也会陪着你的。” “陵容。” 甄嬛眼光闪烁,二人对视着,忽然听见水中传来声音,哗啦哗啦的,竟然像是有什么巨型的东西正在游动。 !? 二人才酝酿上来的情绪一下子全部消散了,纷纷看向湖面。 只见,确实是有“东西”游过来了,块头还不小。 竟然,是个人!? “莞姐姐,小心!” 安陵容立即拉着甄嬛后退了半步,这瀛台距离宫城可不近,这人到底是怎么游过来的!? 游过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娘娘!” 杏儿一马当先,挡在了安陵容的身前,取出藏在鞋子里的匕首,已是对准了那湖面戒备了起来。 伴随着那个游过来的人越来越近,安陵容看清楚她是个女子,且只有一个人以后,心里的紧张稍微减弱了一些。 很快。 她到了岸边。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爬上来,杏儿就已经将匕首挡在了她的面前,质问道:“你是谁?来瀛台,有什么目的!?” “奴婢,奴婢……” 她游了许久,似乎早已累得脱力了,现在喘息了很久,看着杏儿,迟疑片刻,又瞧见了安陵容和甄嬛,这才道:“救救……救救奴婢!” “华妃,华妃要杀奴婢……” 说到这里,她已经彻底脱力了,眼皮一翻,整个人已经晕了过去,作势就要往水里沉。 “娘娘!” 杏儿先是下意识揪住了这个人的衣领,怕她真的沉下去就这样死掉,但还是回头来看向安陵容,询问道:“怎么办?她……” “她说的,是真的吗?” 安陵容凑近认真看了看。 借着月色,她看清楚了这个宫女的脸颊,容色清秀,气质上佳。 是有几分眼熟。 但,还不曾眼熟到令安陵容能想得起来她到底是谁。 安陵容摇了摇头,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她其实对这个人不感兴趣,也不想救她。 “莞姐姐?” 她还是决定征询一下甄嬛的意思。 “……” 甄嬛默了默,她还未来得及开口,浣碧却是睁大了眼睛,惊讶道:“奴婢认得她,她是曹贵人身边的巧儿。” “为什么,华妃要杀她!?” 第145章 尽在胡说 曹贵人的宫女? 安陵容经浣碧一提醒,倒是想了起来。 她确实见过巧儿,仿佛这个巧儿在曹贵人处,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往日里并不如何受重用,又怎么会忽然招惹上华妃呢? “此事实在是蹊跷。” 安陵容终究不太放心,转头对甄嬛道:“且不说华妃为什么要杀她,她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一路穿过这湖游到瀛台来,已经很不可思议了。” 甄嬛不置可否,但要她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即将因为她的不作为而逝去,还是于心不忍,十分犹豫。 “娘娘。” 浣碧仿佛也看出甄嬛的心思似的,拉了拉她,建议道:“她都这样了,想来也做不出什么事儿。” “而且,要是死在瀛台,华妃那儿知道了岂不是又有话说咱们了么?小夏子公公每十日来瀛台一次,正好过几日就让他把巧儿带走便是。” “到时候华妃娘娘要怎么处置,都和咱们没关系了,犯不着送一个把柄给华妃,又得罪她。” 这话,似乎合乎情理。 甄嬛一听有理,又想着不必眼睁睁看着巧儿真的溺死,当即就对安陵容道:“浣碧说得对。” “这个节骨眼,还是不生事的好。我知道你的担心,大不了咱们先将她看管起来就是了。” 看管起来? 安陵容微微抿唇。 她们哪来的人手看管呀! 但,安陵容也隐隐察觉出几分甄嬛的心软来,只好道:“都听莞姐姐的就是。” 甄嬛松了口气,忙道:“浣碧,你帮着杏儿将她拉起来吧,咱们先把她带回去,看看她能否醒过来。” “到时候盘问一二,也能察觉出些端倪来。” “是。” 浣碧与杏儿应了,安陵容给杏儿使了个眼色,要她多多警惕一些,杏儿心中了然,一行人便就这么回了院子里。 往后几日,巧儿都住在柴房里。 她一直发高热,瀛台上药物不全,安陵容她们也只能勉强应付着,叫人轮流给她喂些药物和吃的。 原想着八月二十,怎么小夏子也会过来,到时候把事情告诉小夏子,叫小夏子将人带走,这个烫手山芋也就转了手。 然而杏儿八月二十这日,一早就在码头边上守着,转眼到了傍晚,都不见小夏子撑船过来。 傍晚时。 杏儿等不下去,回来了。 安陵容正牵着瑾妤在院子里练习走路呢,瑾妤走路还是不稳当,歪歪扭扭的,牵着勉强能走走,放开了走两步就要跌倒。 偏偏这丫头胆子大。 有人牵着,她步子便迈得开些,疯魔似的想跑。 “慢些呀。” 安陵容被瑾妤牵着往前走,哭笑不得,无奈道:“这孩子,都还没学会走呢,就想要跑了。” 甄嬛也在牵着雪魄学走路呢。 雪魄比瑾妤还小些,同样是走得不稳当的,但雪魄更乖巧文静一些,被甄嬛牵着,一步一个脚印的,格外踏实。 这时候,杏儿回来了。 安陵容远远看见,又发现杏儿果然是一个人回来的,心里的那一丝不安,愈发重了一些。 她其实,晌午就在等杏儿回来了。 按照皇上先前略微对她提过的计划,估摸着就是这几日了。 欲令人疯狂,必使其膨胀,皇上顺着华妃的意思处置她和甄嬛,除了保护她们以外,也有让华妃愈发嚣张、放松警惕的意思。 于年羹尧,同样如此。 而等到年羹尧放松警惕到一定程度,破绽便会渐渐显现,皇上再找机会调走年羹尧身边的一些亲信。 待得只剩下年羹尧一个孤寡将军时,便是铲除他的时候了! 小夏子不来…… 是否意味着,皇上已经动手,顾不得瀛台这边了? “娘娘。” 杏儿垂头丧气的,过来就道:“天都快黑了,奴婢等了一日,小夏子公公也没来。他……还会来吗?” 望着远处的天际。 那边,暮色已经降临,大地渐渐笼罩进了黑色中,显得格外沉寂。 “今日应该不会来了。” 安陵容见杏儿忧心忡忡,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道:“没事儿,他不来,咱们这儿一时也不会缺衣少食的。” “……” 杏儿欲言又止。 她其实,是怕小夏子再不会来,怕皇上真的忘了安陵容了,但安陵容总对她说,不会的。 她信安陵容。 可她不信皇上。 “好,奴婢明日也出去抓鱼!” 杏儿如是说着,努力对安陵容笑着,安陵容摸摸杏儿的脑袋,眼神温柔,便道:“你等了一日也累了。” “槿汐那儿应该也快准备好晚饭了,咱们先去吃饭吧。” “嗯!” 杏儿颔首,扶着安陵容的手,先去了用膳的屋子。 甄嬛一时没走。 浣碧拉了拉她,颇为忧心,蹙眉道:“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想着抓鱼呢?再过两个月下了雪,湖面冰封了,恐怕鱼也抓不到了。” 浣碧有些急切地看向甄嬛,咬唇道:“长姐,难道咱们就要这样一直在这儿耗下去么?” “你要不要想想办法,回宫去?眼下皇上还能记着咱们一些,时日长了……” 甄嬛闻言,偏头看了一眼浣碧,眼神有些冷。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应该急躁,你瞧瞧杏儿,她提抓鱼,真是为了一口吃的么?她是为了陵容,让陵容多几分底气,不要难过。” 甄嬛严厉几句后,又补充道:“能不能回宫,在于皇上,不在于我。好了,先去用膳吧。” “……” 浣碧被训斥,面色发红。 眼看着甄嬛抱着雪魄已经往前走,竟然一点儿等她的意思都没有,一咬牙,只能跟了上去。 说她不如杏儿!? 她哪里不如! 她说的那些话,难道就不是发自心底的担忧么? 而且。 她们要是一直在瀛台,那她这辈子不就全完了么? 果然。 甄嬛先前对她说的那些好话,都是在哄她的吧? 这种时候,从不曾为她的将来想过分毫! 两日后。 巧儿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挺了过来,彼时刚过晌午,是正好“轮值”看着巧儿的浣碧过来禀报的消息。 “她好些了,说是有话想对娘娘说,是关于华妃的。” …… 关于华妃? 安陵容微微收敛神色,心中的警惕仍是一点儿都不放松的,问道:“她可曾说了,是为了什么事?” 浣碧摇摇头,回禀道:“她说,事关重大,只能当面告诉娘娘,并不愿意和奴婢说。” 甄嬛撇撇嘴,颇有些为难。 安陵容则是冷哼一声,毫不放在心上,淡淡道:“都这种时候了,还惦记着拿乔呢?那就让她继续端着架子吧。” “不肯说便罢了,我是懒得过去听的。” 她说完,转身欲走,甄嬛迟疑片刻,还是对浣碧道:“陵容说得也没错,她爱说不说吧!” “……” 浣碧默了默,看看安陵容,又看看甄嬛,最后只能道:“是……” 如此僵持不过半日,巧儿那头果然就憋不住了,她自然是想从安陵容和甄嬛这儿换些好处的,偏偏安陵容不买账。 她是弱势,还能如何呢? 只得将事情,都和浣碧和盘托出了。 巧儿生得美。 平日在曹贵人处伺候,但凡皇上在的时候,曹贵人也不会叫巧儿出来伺候,偏偏前几日,偶然一次曹贵人带着巧儿去华妃处时,被皇上撞见了。 皇上似乎颇为欣赏巧儿,后来,巧儿又无意间发现了华妃的一个秘密! 年家竟然想造反! 年羹尧又不是傻子。 皇上几番反常举动,实在是太奇怪了一些,他早已猜到,皇上定是想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对付他的了。 他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实在是没想到会被皇上如此对待,索性联合敦亲王,预备着逼宫谋反! 华妃知道消息后,大惊,自然是不愿意的,连忙要写信差人送出宫去劝年羹尧,正好巧儿在旁听见,华妃就对她起了杀心。 “巧儿说,她被打得半死不活,丢进乱葬岗里了。是她命大运气好,没死成,这才逃了出来,偏偏出宫时又被人撞见,她一路逃,跳进水里,谁曾想游到了瀛台来。” 浣碧说完事情,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带着惊恐和不可思议,问道:“娘娘。华妃她,年家,真的?” 甄嬛不语。 安陵容亦是十分冷静。 “巧儿一派胡言,你也信?” 安陵容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继续拿了手上的丝线,给瑾妤做冬日里要穿的鞋袜。 浣碧一怔,露出不解的神色来。 “且不说华妃怎会那样疏忽,把这样的秘密透露给了她知道。她又是怎么这样‘好运’没死成的。” “光是她逃出宫的时候都已经被人发现了,却还是游到了瀛台来这件事,就已经足够古怪了。且华妃知道以后,怎么还一直静悄悄的,都不派人杀了她?” “莞姐姐,你说,咱们要怎么处置她?” 安陵容转头,看向甄嬛,语气里带着冷意,已经是在提醒甄嬛,这回真的不要再心软了。 “可是……” 浣碧还有疑虑。 安陵容都不想听下去,只道:“没什么可是的。就当她说的都是真的吧,既然华妃都对她下了杀手了,咱们也当没见过她就是了。” “华妃真要论起来,还得谢谢咱们呢。” 甄嬛思量片刻,并不再议论这件事了,只是从一旁的筐子里拿了针线,过来问安陵容道:“咱们做个什么绣花样子好呢?” “杜鹃,好不好?” 看着意思,也是不想再管巧儿的事情了。 “都好。” 安陵容莞尔,转头又对杏儿道:“巧儿那里,不必再搭理了。给她寻一条白绫,若她不愿自尽,便把她捆起来丢去没人的屋子里,让她自生自灭吧。” 只能如此了。 她们都是弱女子,这儿又没有毒药,总不能亲手用匕首杀她吧,那也太血腥了吧! “是。” 杏儿颔首应了,倒没怎么犹豫,回屋挑了一条长长的结实的布条,就往巧儿的屋子去了。 浣碧还想跟上。 “浣碧。” 甄嬛却叫住了她,将手里刚做好的小被子递给了浣碧,道:“天气渐凉,我怕雪魄晚上睡着会冷,你去吧这小被子交给她吧。” 浣碧无法,回头看了眼杏儿离开的方向,接过了小被子。 第146章 午夜,起了大火 瀛台的秋夜,静谧安宁。 杏儿夜里回来和安陵容禀报消息时,只说巧儿不愿自尽,杏儿便也不曾动手,和流朱一起把巧儿捆了,就关进了一间小黑屋里。 “她还闹腾着呢,奴婢一个手斧劈下去,拍在她的后脖子上,她一晕过去,倒也老实了。” 安陵容闻言,抬眸微微有些惊讶,问道:“手斧?你还会这个?” 她好像之前从杏儿给她的话本子里看到过这样的手法呢,就是没见过,还以为只是话本子里夸张地。 “嗯!” 杏儿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道:“其实是小鱼教我的。他说,女孩子还是要有一些防身的手段的。” “就是我除了力气大些,也没什么武艺底子,只好教我学这些取巧的东西了。” 原来是小鱼。 安陵容心中了然,颔首道:“他能考虑得这么细致,挺好的。之后……就让巧儿在那屋子里待着吧。” “再过几日……” 安陵容顿了顿,想到这还是重活以后,头一个死在她手里的人呢,就道:“再过几日,等她没声息了,再做最后的处理吧。” “是。” 杏儿颔首,略想了想,虽然心里有些发毛要这样另一个人死去,但她信任安陵容,知道这么做一定是最正确的,便安慰道:“娘娘,没事儿,是她自己有问题!” “嗯。” 安陵容知晓杏儿心意,感动之余,折腾一天也有些累了,便上床歇息。 往后几日,宫里没消息,巧儿那儿也没有声息,就在一切仿佛都格外平静时,这天晚上,出了意外。 起火了。 安陵容这天晚上意外的睡得很沉,依稀听见院子里有喧闹的声音传来,很快便有人过来摇晃她。 “娘娘,娘娘!” 声音很耳熟,是乳母和杏儿。 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问,但她还有些困,并不想理会她们,只想继续睡着,迷迷糊糊时,瑾妤哭了。 “哇——” 孩子的大哭声立即使得安陵容清醒了过来,她猛一坐起来,果然看见杏儿和乳母急切的神色。 而瑾妤在乳母怀里显然也受到了惊吓,一哭起来,都停不下来。 “怎……” 她还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可她只是说了一个字,就看见外面屋子冲天的火光,赫然是着火了。 !? “着火了!” 杏儿从一旁取了披风过来给安陵容披上,忙又拉着她下床,道:“火势很大,柴房跟着烧着了。” “娘娘快起来,咱们先到外面去避一避!” 安陵容毫不犹豫,披上披风裹在身上,随意穿了鞋子,赶忙就出了屋子。 她住的这一处院子,本来就不大,屋子之间还都是连接在一起的,加上都是木头做的,近来雨水很少,天干物燥。 一烧起来,两边的屋子也都跟着一起着火了。 甚至,她似乎还看见,最先着火的那间屋子,房梁似乎都被烧得榻了,正往地上掉呢。 这还是安陵容两辈子加起来,头一回如此近距离看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焰,心中无比震撼。 她依稀记得…… 从前的碎玉轩也是着过火的,仿佛是华妃被打入冷宫以后,差遣从前服侍过她的人,想要拉着甄嬛一起“下地狱”的。 “莞姐姐!” 冷风迎面吹来,安陵容骤然一惊,这才想起来甄嬛那里,忙问道:“杏儿,莞姐姐那里怎么样了?” “我……” 杏儿支吾一下,没回答,转身飞奔而去。 这时,乳母见了,才解释道:“奴婢半夜醒了,想起来如厕,顺便看看小公主睡得好不好。” “谁知一出屋子,发现外面着火了!奴婢吓了一跳,赶紧抱了公主去找杏儿姑娘,一路又过来叫娘娘您。” “莞嫔娘娘那儿,一时没顾得上,杏儿姑娘该是过去了,不晓得前院那边怎么样了。” 她们的院子挨得近,这着火的屋子,瞧着又像是靠近中间的,往两边烧都会很快烧到她们住的地方的。 而且…… 要是不及时,住在边上的槿汐她们…… “去看看!” 安陵容毫不犹豫,抱着瑾妤就和乳母一起过去。 杏儿动作十分利索。 她一过去,先是大嗓门地喊着,守夜的浣碧一下子就被惊醒了,跟着杏儿一起去喊甄嬛。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甄嬛那儿也出乎意料睡得很沉,好在火势还没来得及蔓延过来,甄嬛就抱着雪魄跑了出来。 “陵容……” 甄嬛出来时,她们住的院子已经被烧掉了大半,眼看着情况如此,她都有些呆住了。 倒是安陵容。 先前的震惊早已缓了过去,现在冷静了许多,拉着甄嬛一路往外,就道:“咱们先离开这儿。” “瀛台这么大,前头还有涵元殿没人住呢。虽说咱们是受罚来的,但事急从权,过去先歇一晚也没什么。” “莞姐姐,你没事吧?” 甄嬛缓缓回神,刚一颔首,往四周看了看跟过来的人,赫然瞳孔一缩,停住脚步道:“不好!” “槿汐,槿汐她不在!陵容,你们去叫槿汐了吗!?” !? 先前场面太乱了。 杏儿到前院,自然是先找甄嬛的,浣碧在守夜,流朱和乳母又在隔间屋子里守着雪魄,自然是一起喊起来了。 倒是疏忽了崔槿汐。 安陵容记得,崔槿汐住的屋子,在甄嬛旁边,那里距离着火的地方,是要稍微近一些的。 “快,回去!” 安陵容毫不犹豫,刚抬脚,杏儿就拦住了她,忙道:“娘娘,你别回去,奴婢回去就是了。” “那里火那样大,还有很浓的烟尘,您还抱着公主呢,不能以身犯险呀!” 安陵容顿住脚步,看着怀里眼眶红红,还在隐隐啜泣的瑾妤,只能对杏儿道:“那你当心一些。” “嗯!” 杏儿一转身飞奔,流朱也追了上去,二人很快跑远,冲着火场就进去了。 一下子,安陵容没了先去涵元殿的心思,望着着火的地方,几乎是望眼欲穿地等着杏儿回来。 好在,杏儿和流朱很快回来了。 她们扶着崔槿汐,崔槿汐似乎受了些伤,脸上还蹭了不少灰,颇为狼狈,但性命,是无碍了。 “还好。” 安陵容终于松了口气,一行整整齐齐的九个人,才进了涵元殿。 涵元殿很大,主殿是举行宴会的,两个偏殿能供人休息,安陵容随意挑了东配殿庆云殿,就先进去了。 杏儿从远处的水井打水过来,她们折腾半宿,都是脏兮兮的,眼下也无法烧水,只好用了凉水勉强擦拭一下。 瑾妤和雪魄都不哭了,她俩还小,并不懂得今晚到底发生了多么惊心动魄的事情,累了以后,乳母们已经抱着她们回去歇息了。 简单洗漱后,甄嬛理了理头发,这才有时间问起安陵容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忽然着火了。 “今晚……” 安陵容将她从乳母那儿听来的事情一说,蹙眉道:“细细想来,今晚也太奇怪了,我向来不会睡得这么深的。” “何至于外头已经烧着了两间屋子,杏儿过来叫我的时候我还是迷迷糊糊的,险些起不来呢。” “莞姐姐,你呢?” 甄嬛容色一凛,忽然将视线转向浣碧,冷冷问道:“我若是记得不错,今晚你在屋中点了安神香,是不是!?” 浣碧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忙磕头道:“是。但是那些安神香,都是从宫里带来的呀!” “一共也不多,奴婢都没怎么舍得点。只有娘娘在睡得不好的时候奴婢才会点一些,今夜也是如此!” 近来,甄嬛因为担心皇上那儿举事情况,夜里确实是睡得不踏实,这两日眼下有些乌青,浣碧也是看在眼里的。 夜里入睡之前,浣碧拿了安神香来,还问过她。 是她同意了要点的。 “……” 沉吟片刻,甄嬛看着浣碧恐慌的模样,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没什么问题,只好道:“你先起来吧。” “只是……既然不是香料的问题,陵容那儿也中招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令咱们都睡得这么沉呢?” “还有。怎么好端端的,院子起火了?” 第147章 有人夜袭瀛台! 甄嬛提及此事,安陵容微一凝眉,思索片刻,忽然一惊,呢喃道:“我逃出去时,依稀瞧见了。” “最先起火的屋子,仿佛是关押巧儿的那一间。我瞧见那里的房梁都已经塌了下来,火势也是从那儿往两边蔓延开的。” 甄嬛眉头深深一凝,又扫视一遍众人,问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可曾有人瞧见那个巧儿了?” 众人皆是摇头。 安陵容想了想,说道:“她被捆着,屋子的门窗皆是封死的,想来多半是烧死了。大不了待会儿等火势停歇了,咱们再派人过去看看就是了。” 甄嬛颔首,虽然此事疑点重重,但巧儿既是手脚都被捆住,应该也是没法子纵火的,更何况这里是瀛台,是湖中孤岛,她是无处可逃的。 被关了那样几日不吃不喝,早已没力气再游回去了。 “也不知道这火是怎么起来的。” 杏儿抱着膝盖,叹了口气,喃喃道:“难不成真是最近很久没下雨,天干物燥了?还正好起到巧儿那间屋子……” “怪不得她叫巧儿呢,身上的巧合也实在是太多了些。” 确实。 安陵容默了默,还欲再细细想想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出去寻柴火,准备回来升个火堆让众人好安睡一些的流朱却是急匆匆跑了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 她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外头,喊道:“奴婢刚刚拾柴火的时候瞧见,有几艘船打着火把朝着咱们这儿来了。” “那些人每一个都带着刀!娘娘,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 “带着武器!?” 安陵容大惊,不曾料到今夜竟然有这么多的变故。 乳母心中感到害怕,瑟瑟发抖之际,还是心存几分希望,问道:“会不会是皇上派人过来了?” “是来瀛台,接两位娘娘回去的?” 安陵容摇摇头。 “不会。” 她深呼吸一口气,令自己冷静下来,冷冷道:“若是皇上派人来接咱们,必然不会是大半夜。” “哪怕是瞧见了火光,猜想瀛台出事情了派人来的,又怎么会每一个人都带着刀呢?太蹊跷了!” 安陵容甚至在想…… 会不会是皇上那儿起事了,对付敦亲王和年羹尧,从前她们在圆明园的时候安然无恙,但是这一次,皇上动手比从前早了许多,就出了岔子? 让这二人找到机会,想要对她们下手!? “莞姐姐!” 安陵容觉得很有可能,她回头去看甄嬛,甄嬛脸色铁青,但保持镇定,咬牙道:“我知道!” “你们两个,抱着公主先找地方躲起来!这附近的隐蔽处,或是什么的地方都好,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了!” “如果不是我和陵容亲自回来找你们,你们千万不要理任何人,知道吗!?” 甄嬛语气郑重,安陵容亦握着乳母的手,认真道:“公主的性命,就暂且交给你们了。” 两位乳母颇有些惶恐,但她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纷纷颔首应了,抱着还在熟睡中的两个孩子,离开了涵元殿。 安陵容和甄嬛则仍是待在屋子里,她们拿出防身的匕首,安陵容又对杏儿道:“你有几分腿脚工夫,能不能到房顶上去藏着?” “有人来了,就想法子通知我们!” 杏儿颔首,很快就出了屋子,甄嬛亦是对流朱和浣碧吩咐道:“你们拿着武器,在屋子里的隐蔽处藏起来。” “待会儿要是真的有人杀进来,你们找机会趁机逃跑,要是逃不掉了,对他们下手就是,活下来最重要!” 流朱和浣碧面面相觑,旋即浣碧握着匕首不语,流朱站到了甄嬛面前,一咬牙,道:“奴婢要保护娘娘……” “好流朱。” 甄嬛眼眸微微闪动,摸摸流朱的脑袋,道:“乖,听话。真要有人图谋不轨,那也是冲着我和陵容来的。” “你和浣碧分明有机会逃生,做什么要送死呢?你就跟着浣碧吧,她冷静机敏,说不准能帮得上忙。” 话都这样说了,流朱亦是无法。 倒是崔槿汐,手里一直握着一只烛台,面容坚决地站在甄嬛和安陵容的身边,看来是不打算离开的了。 静默良久。 骚动的声音渐渐靠近了,伴随着由远及近闯入眼中的火光,安陵容的心缓缓提了起来,有些紧张。 来的人会是谁? 年羹尧和敦亲王的人? 还是皇上的人? 希望渺茫,安陵容一咬牙,愈发攥紧了匕首,却听骚动声靠近的同时,又多了一些打斗的声音。 刀兵相接,乒乒乓乓。 !? 紧绷的心陡然一缓,她转头愕然看一眼甄嬛,还未来得及说话,窗户处已有一个黑衣人被人打得摔进了屋子里来。 砰的一声,那人跌在地上,挣扎着还想爬起来,却只是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娘娘!” 杏儿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她脸上带着激动,道:“奴婢瞧见小鱼了!他跟一些宫里的侍卫们和一群黑衣人打起来了!” “咱们——咱们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小鱼!? 安陵容微微惊讶,旋即心中了然。 是了。 非常时刻,小鱼乃是宫里巡视的侍卫,或许他发现了瀛台这边的异样,又恰好撞上了年羹尧他们的人,这一追过来,双方人马就打了起来。 “情况如何?小鱼他们的人多吗?” 安陵容还是有些不放心。 跟年羹尧和敦亲王的,那多半是上过战场,真杀过不少人的,这可绝对不是宫里的侍卫能够比得上的。 “这个……” 杏儿稍微有些迟疑,她也不确定,但她一咬牙,就道:“奴婢去给小鱼帮忙!” “杏儿!” 安陵容急急喊住她,可杏儿跑得太快,还是崔槿汐一句道:“杏儿,你走了,谁保护你家娘娘呀!” “……” 因为这句话,急急奔出去的杏儿霎时间停下了脚步,险些摔倒在地,但还是立即转身,回到了安陵容身边。 是她傻了。 光想着帮忙了,殊不知那些人不是她能对付的,倒不如留在这儿,以防有人偷袭。 她三脚猫工夫,想打得过是很难的了,只盼着要是安陵容真的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能挡挡刀子也好。 “奴婢保护娘娘!” 杏儿回来了。 安陵容攥着她的手,能感受到两个人的手心都以为紧张而有一层薄薄的汗珠,便道:“没事的,杏儿。” “咱们一定能一起挺过这一关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刀兵相接的声音,在约莫两刻钟以后,渐渐停歇了下来,安陵容早已冷静了下来,倒是这会儿,到了揭晓的时候了,心又紧了些。 砰砰。 轻轻的扣门声传来。 安陵容抬眸盯着门口,只听那人语气有些虚弱,但带着几分恭敬,问道:“娘娘,你们没事吧?” 是小鱼的声音! “是小鱼!” 杏儿满脸激动,飞快跑去门前,给小鱼开门。 他满身都是血,与他一起来的侍卫们同样也是如此,而安陵容走到门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唔——” 这血腥味让她感觉有些犯恶心,但劫后余生的欢愉,又令她慢慢将这种恶心给咽了下去。 天边,露出了少许的鱼肚白。 晨光熹微,令这一片大地不再笼罩在黑夜之中,须臾之后,远处又有动静传了过来。 “娘娘——” 小鱼握紧了剑,看向那个方向,好在来人是苏培盛,不然小鱼这强弩之末的,要是再对上年羹尧的人,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苏公公!” 看见苏培盛带人姗姗来迟,安陵容微微一笑,与甄嬛一起走了上去。 “您二位没事吧!?” 苏培盛跑得极快,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卫军呢,上前后,对着安陵容和甄嬛就道:“事情成了!” “这儿——”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倒吸了一口凉气,满眼竟是不可思议。 “多亏了小鱼带人来。” 安陵容稍微解释了两句,小鱼那儿也上前对着苏培盛拱了拱手,解释道:“我在巡视宫禁的时候,发现瀛台方向有火光。” “带人过来查看时,竟然发现有人持械鬼鬼祟祟靠近瀛台。今日宫里早有命令,但凡见到可疑之人,格杀勿论!” “我便说服头领,带了两队人过来。还好,这些人武器虽然精良,但是身手并不能算是顶尖。” “幸不辱皇命,保护住了两位娘娘!” 小鱼单膝跪地,朝着远处皇宫的方向,遥遥向皇上一拜。 苏培盛颔首,看着浑身浴血的小鱼,眼里带着几分欣赏,道:“瀛台这边,多亏你了。” 闲话几句,天已经彻底亮了,苏培盛迎安陵容与甄嬛回宫,安陵容提及那个巧儿的事情,让苏培盛再回她们原来的住处找找。 苏培盛这才想起来,对了,先前安陵容她们不是住在这儿的呢。 “两位娘娘,怎么到瀛台来了?” 苏培盛一问,安陵容面色微沉,简单解释几句后,就道:“那巧儿,太古怪了,又涉及华妃。” “正好,要回宫了,也到了清算的时候了。” 苏培盛表情严肃,对着小夏子使了一个眼色,小夏子立即会意,带着人就往那烧毁的住处去了。 “若是没有尸身,务必再在瀛台上自习找找。” 苏培盛又叮嘱一句,这才引着安陵容她们上了小船。 一行九人,整整齐齐的来,又整整齐齐的回去了。 小船摇晃,带起阵阵的涟漪,晃着晃着,瑾妤醒了。 她仍是趴在船边,伸手拍打着水面的小水花,咯咯地笑着。 蓝天白云,笑声渐渐远了,安陵容拉着瑾妤,看着越来越近的宫城,心中一片平静。 第148章 回宫,剑指华妃! 延禧宫。 安陵容回到阔别近半年的地方,从海棠春色,到现在秋日菊花盛开,同样是满园盛景,她的心,已是不同了。 “娘娘……” 水苏与菊青早得知了安陵容要回来的消息,早已是领着阖宫的人在延禧宫门口迎接了,个个皆是泪眼婆娑的模样。 “都好,一切都好。” 安陵容心中劫后余生的感慨油然而生,看着她们,几人几乎想要拥抱在一起。 “可不好在门口说话呢。” 还是菊青先提醒了一句,安陵容后知后觉,倒觉得是自己傻了,经历一番生死后,人的心境果然是会发生变化的。 “是,该进去再说。” “柔嫔娘娘。” 安陵容才不过刚刚说完这句话,前脚踏入延禧宫的大门,身后已是传来剪秋的声音。 剪秋对着安陵容恭恭敬敬地服了服,微笑道:“皇后娘娘派奴婢过来祝贺柔嫔娘娘,平安回宫呢。” “今夜,在养心殿偏殿将会举行庆功宴,还望柔嫔娘娘一定要来参加才是。” 剪秋的笑容,依旧是那样的得体。 但也不知是不是安陵容的错觉,剪秋跟着皇后的时日愈发长了,那温和的笑容背后,藏着的杀意也愈发突显了出来。 “本宫知道。” 安陵容见状,淡淡应道:“劳烦剪秋姑姑跑一趟告知了。就是本宫才回来,累得很,想先回去休息了,就不留姑姑说话了。” 剪秋颔首,仍挂着标准的笑容,颔首道:“奴婢告退。” 她一走,安陵容紧绷的背脊才慢慢放松一些,她看着正殿“春禧殿”的牌匾,叹气握住杏儿的手。 “才回来,我倒是就又怀念起了在瀛台的日子了呢。宫里尔虞我诈,你瞧,剪秋这就等不及了。” “娘娘……” 杏儿有些疑虑,又对水苏道:“去把延禧宫的大门关上吧,娘娘这样疲乏,该好好歇一歇的。” “晚宴开始之前,都是不见客的了。” 听见杏儿这么说,安陵容回头又对水苏道:“去一趟存菊堂,告诉眉姐姐,我和莞姐姐一切都好。” “是。” 水苏应了,便走向门口。 休息大半日,转眼已是临近傍了晚。 安陵容梳洗整齐,带着瑾妤,前往养心殿。 偏殿中,她才到,屋内早早到了的嫔妃们本来还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说话,都纷纷看向了门口。 “柔嫔回来了,快看!” “陵容!” 沈眉庄亦是在和敬妃说话,一看安陵容过来,急忙走了过来,拉住安陵容的手,细细打量着。 “小夏子每次来,都说你和嬛儿一切都好,我总是不放心,又不能亲自过去看看你。现在看见你确实是一切都好,我这一颗心才真的落了下来。” “你,瘦了些。” 沈眉庄疼惜地摸了摸安陵容的侧脸,敬妃也是红着眼眶,握着安陵容的手,哽咽道:“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不仅仅是她们。 就连一向身子不好的端妃今儿个都破天荒的出席了,走了过来,看看安陵容,又看看瑾妤。 瑾妤学走路学得很快。 才一岁多一个月,在安陵容牵着的时候,走路已经能稳稳当当了。 端妃看着可爱的小姑娘,也是感慨道:“你离宫的时候,瑾妤还是小小的一团,现在长高了,还会走路了。” 提及瑾妤,安陵容心中的柔软被触动,将孩子抱了起来,对着沈眉庄就道:“瑾妤,喊母妃可好?” “木——飞?” 瑾妤早在学这两个字了,就是还说得不太好,声音含含糊糊的,这会儿说出来其实并不太像。 但无论是沈眉庄还是敬妃,亦或是端妃,眼中都有光芒微微闪动,看着瑾妤,神色格外爱怜。 “瑾妤真聪明。” 沈眉庄忍不住夸赞着,安陵容见其余嫔妃频频看向她们,只好道:“咱们还是先入座吧。” “一直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子。” “是我糊涂了。” 敬妃一听,忙笑道:“光顾着惦记许久不见你了,说了这样多的话,真是失礼。陵容,咱们先坐。” 安陵容这头才一坐下,甄嬛也带着雪魄来了,沈眉庄几人对甄嬛又是少不了好一阵寒暄,直到开宴了,话都还没说完。 开宴时,皇上来了。 他意气风发,大步流星走入殿内。 “皇上吉祥。” 嫔妃们齐齐给他行礼,他目光急切,都忘记喊嫔妃们起来了,只在人群里逡巡着,直到看见安然无恙的安陵容和甄嬛,这才走了上来。 “没事就好。” 他看着二人,立时又瞧见了坐在桌案前正扒拉着桌上点心的瑾妤,矮身直接就将女儿给抱了起来。 “几月不见,瑾妤这样大了。” 瑾妤乍然被抱起来,手上拿着的点心掉在了桌子上,偏偏皇上近日忙碌,下巴上还有点儿胡茬呢,蹭得瑾妤不舒服,瑾妤作势就要闪躲。 看着女儿仿佛不认得自己了,不想给自己抱,皇上立时有些难过,蹙眉道:“这丫头,不会是忘了朕吧?” !? 安陵容被皇上问得心头一跳,可千万不敢才一回来就惹了皇上不高兴,忙将瑾妤喜欢的点心递到了瑾妤手上,又摸了摸她。 “瑾妤,这是皇阿玛,是皇阿玛!” 瑾妤歪了歪脑袋,看看手里的点心,又看看皇上,终于是粲然一笑,对着皇上道:“滑阿玛!” 仍是说得不好。 可不枉费安陵容敦敦教诲,就盼着瑾妤能说这么一句让皇上高兴呢。 皇上果然龙颜大悦,将瑾妤抱在怀里掂量一二,直到弄得瑾妤嘴角的口水都弄湿了他的衣领,还不舍得放开。 “皇上……” 苏培盛看得深觉不妥,忍不住提醒道:“开宴了呢,您这……” “你懂什么!” 皇上偏头,厉声呵斥苏培盛。 苏培盛啧舌,不敢再说了,只好以求救的目光去看安陵容。 安陵容见状,便也打圆场,道:“皇上,瑾妤饿了,想吃东西呢,这白玉霜方糕做得软糯,臣妾想喂她吃一些。” “就是白玉霜方糕一碰就碎,弄得皇上身上都是点心渣子就不好了,是不是?” 皇上闻言,看看瑾妤。 只见瑾妤手里攥着的白玉霜方糕都给捏得有些碎了,几乎要吃不了,而他的袖子上真的全是点心沫儿,也只好放开了瑾妤。 “这孩子,倒是能吃这些东西了。” 他嘀咕一句,将瑾妤还给安陵容,又去看看雪魄,抱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落座到了龙椅之上。 总算是开宴了。 安陵容抱回女儿,拿手帕擦擦她脏兮兮的嘴角,见瑾妤还想吃点心,并不敢给她吃得太多。 才一岁多点儿,是能吃些辅食,但她也怕这点心吃多了积食,便对杏儿道:“把瑾妤先抱给乳母吧。” “哄着她睡会儿,可别一整日的都在这儿闹腾了。” “是。” 杏儿颔首应了是,安陵容这才有工夫看看眼前。 沈眉庄、敬妃、端妃和欣常在几人自然不必说,先前对她和甄嬛都是一番悉心问候。 另外几个么…… 皇后笑容端庄,眼神却是格外深邃,齐妃神色郁郁,时不时往安陵容和甄嬛这儿看看,眼神十分不善。 还有华妃。 今日,回了延禧宫中后,安陵容就将水苏叫了过来,细细问了皇上对年羹尧和敦亲王的处置了。 敦亲王意图谋反不轨,已经被革去了黄带子,连同着王妃、先前册封的他儿子的贝子,以及女儿的公主爵位,都被削了,一家子都成了庶人。 同时,皇上因为对老八、老九的愤恨,给他们改名为“阿其那”与“赛思黑”了,在满语里,那就是猪狗的意思,意中的侮辱,不必再多言。 年羹尧么? 士兵们带人查抄年府的时候,抄出了不少好东西呢,几百万两的银子,各种房契地契,甚至还有与敦亲王来往,涉及谋反之事的书信! 这些加起来,皇上给年羹尧罗列了大小足足九十二条罪状,现在被贬为杭州将军,几乎是等死了。 年家,倒了。 华妃么…… 从安陵容进殿开始,她的一双眸子就一直死死地留在安陵容的身上,带着愤怒不甘,满满的都是杀意。 果然。 和从前一样,皇上还念着旧情,不曾处置华妃呢。 “陵容。” 这时候,甄嬛对着安陵容使了一个眼色。 安陵容心中了然,找到机会,便起身,对着皇上和皇后躬身拜了拜,道:“皇上,皇后娘娘。” “臣妾瀛台思过几月,修正德行,规范自身。却不曾想,在回宫前夕,却险些遇上杀身之祸。” “今日,正好华妃娘娘在场。有些事情,臣妾想要问问她!” 第149章 年世兰的结局 安陵容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儿,说了巧儿的事情。 “经苏公公搜查,瀛台的火,就是从巧儿那间屋子开始起的。她的尸身,也在屋中被找到了。试问……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么?” “臣妾都不敢想,若是臣妾和莞姐姐出于同情,将巧儿留在身边,后果会是如何。” 说到这儿,安陵容出于“恐惧”,眼眶渐渐红了,看向华妃,声音呜咽中带着几分质问,问道:“臣妾想问!” “臣妾与莞姐姐,就是将华妃娘娘您得罪得这般狠么!?几番杀身之祸,都迎头撞了上来!” 安陵容质问完,身子微微晃了晃,甄嬛看着,抿唇过来扶了扶安陵容,又对皇上道:“皇上,还请给臣妾与陵容一个公道。” “岂有此理!” 皇上先前并不晓得这件事。 小夏子在瀛台调查许久,才把消息传回来呢,皇上还以为,安陵容和甄嬛,在瀛台几月,一直都是好好的。 先前,华妃一直盯着,不让内务府送太好的东西去瀛台,多亏了沈眉庄从中斡旋,总托小夏子送些物什。 皇上也是晓得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也是私心底里,想安陵容和甄嬛能过得好一些。 谁知! “华妃!” 皇上看向华妃,声色俱厉,那眼里早没了一丝信任。 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华妃并不慌张,反倒是出奇的冷静,她看也不看安陵容和甄嬛,只是看着皇上。 “皇上。” 华妃缓缓起身,眼神复杂,那是深情与痛心交织的一种情绪,她嘴角牵扯出一丝苦涩,问道:“若臣妾说,巧儿不是臣妾安排的,皇上信不信?” 皇上默默不语,他仍是以刚刚的眼神看着华妃,意思很明白了,他不信。 华妃冷笑一声,像是早猜到了皇上会是这个反应,又问道:“哥哥对大清江山,乃是有功之臣,皇上还是听信了旁人谣言,处置了他!” “皇上是不是也早就想好了,要处置臣妾了?就像对哥哥那般?全然不顾从前十几年的情分了!?” 提起从前的情分,皇上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马场上那个穿着红色旗装,英姿飒爽的女子。 可惜是再也回不来了。 皇后扫一眼皇上,心头一跳,立即对着华妃呵斥道:“年羹尧通敌叛国,与废黜的庶人允??勾结,如何能算得上是有功之臣!” “而华妃你,先前屡屡针对莞嫔与柔嫔!从周宁海推柔嫔入水之事,到后来夏冬春生产时孩子夭折、刘畚哄骗惠贵人假孕,你哥哥再斩杀刘畚!” “以及巧儿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哪个和你没有关系!?” 听到皇后的质问,皇上眼里才有的一丝追忆也消散了,渐渐冷了下去,对着华妃叹息道:“世兰。” “朕待你,一直都是有情分的。可正如皇后所说的一样,再多的情分,也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情,而消磨殆尽的。” 华妃睁大眼,看着皇上,后退半步,嘴唇动了动,皆是苦笑。 她真的就愿意做这些事么? 不是的。 她爱皇上,不想看着皇上那样宠爱旁的女人罢了。 场面暂时安静几分。 安陵容一直在旁看着,她心里知道,当初之事,纵使是众人心知肚明,但既然当时没有足够的证据。 到了今天,再是怀疑,仍是“证据不足”的。 她看了一眼曹贵人。 曹贵人正怀抱温宜,也在旁看戏呢,就是表情略微有些复杂,显然仍然是犹豫着的。 “说起来……” 安陵容忽然冷不丁开口,呢喃道:“当初臣妾与余莺儿有过龃龉,她被废入冷宫后,曾派宫女花穗与花语想要谋害臣妾与莞姐姐。” “那件事后来查出来,与丽嫔娘娘颇有些关系。可惜丽嫔在冷宫里疯了,不然还能问问她呢。” “想来,丽嫔跟了华妃娘娘这样久,必是知道华妃娘娘不少事情的。” 丽嫔? 安陵容要是不提她,宫里许多人都忘记有这号人物了,不过她一提,众人除了惊讶一句丽嫔竟然疯了以外,皆是将视线看向了曹贵人。 是了! 跟随华妃多年的,除了丽嫔以外,还有曹贵人呢! 众目睽睽。 安陵容提及此事,自然是不愿再给曹贵人一个置身事外的机会了,曹贵人察觉到众人带着探究的眼神,心头一跳,站了起来。 “皇上,臣妾死罪!” 曹贵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带着泪水,将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悉数说了。 指使周宁海推安陵容入水,陷害沈眉庄假孕,安排刘畚照顾夏冬春胎像,找机会让夏冬春小产生不下孩子。 “花穗与花语的事情,其实也是华妃娘娘命人做的。丽嫔……丽嫔不过是被她推出来顶罪的!” “还有!那一次,柔嫔的父亲,安比槐本来是要调任泰安县令的,华妃娘娘知道此事以后,立即联络了年大——联络了年羹尧,找上了浙江巡抚,特意去抓安比槐的错处!” “那件事,其实是大多半都是他们捏造的!” “而且,因为这个,华妃娘娘与年羹尧有诸多来往,收受前朝官员贿赂,还被淳答应给撞见了,淳答应落水险些溺毙,也是华妃娘娘害的!” “要不是当时柔嫔娘娘路过,意外发现了落水的淳答应,恐怕今日,淳答应已经不在世上了!” “……” 曹贵人说了许多,末了,她喘了口气,垂眸道:“臣妾就知道这么多了,再有的,臣妾也不清楚。” 皇后大怒,一拍椅子扶手,道:“再有的你也不知道!?华妃,你真真是做了很多好事啊!” “曹贵人,你既知道这些,为何不早早说出来!?” 曹贵人面露苦色,看一眼远处的温宜,哭道:“当初华妃娘娘想害柔嫔,故意做了有毒的香囊叫温宜佩戴,让臣妾诬陷柔嫔。” “臣妾受华妃威胁,温宜的性命也在她的手上,她又是那样如日中天,臣妾实在是反抗不了她呀!” “贱婢!” 华妃勃然大怒,不曾想墙倒众人推,曹贵人在她面前唯唯诺诺那样多年,现在竟敢背叛她! 一怒之下,华妃一脚踢在了曹贵人的身上,骂道:“你不过是本宫面前的一条狗,枉本宫信任你,竟然背叛本宫!” “记下!” 皇后抓住关键,立时吩咐道:“是华妃自己说的,与曹贵人十分亲密!曹贵人所言,句句可信!” “哼。” 华妃毫不在意,冷冷看着皇后,冷笑道:“皇后真是不容易。被臣妾骑在头上这样多年,以为真的能扬眉吐气一回了么?” “放肆!” “不容本宫放肆,本宫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么!” 事到如今。 眼看着华妃已经落得这个局面,还是如此嚣张,安陵容摇了摇头,缓缓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 看来差不多了。 无论是过去,还是这一次,华妃,到头了。 “世兰,够了!” 皇上看不下去,他盯着华妃,问道:“好好的,你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 “臣妾变了?” 先前还目露凶光的华妃,一听皇上这话,眼中顿时又泪水流出,她反问道:“臣妾变成什么样子了?” “要是皇上待臣妾的心还是一如从前,臣妾又何至于会变呢?皇上现在,也厌恶了臣妾是不是?就像是厌恶哥哥那样。” “既如此——” 说到这里,华妃跪了下来,背脊却挺得笔直,她看向皇上,道:“皇上都下旨杀了哥哥了,也下旨杀了臣妾吧!” “……” 皇上沉默了。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半闭着眼睛,语气颇为沉重道:“华妃年氏,久在宫闱,德行有亏,着废黜封号,降为答应。” 此旨一下,苏培盛立即带上小夏子,预备着将年答应带走。 年答应不肯,拼命挣扎,但她到底是一个女子,安陵容只听见她的声音渐渐小了,还是被带走了。 直到她离开,她一直在喊的一句话都是:“皇上为何不直接杀了臣妾?臣妾能杀哥哥,不如也给臣妾一个痛快!” 她想死。 不仅仅是想要了结她自己的生命,也想让她的一颗心彻底死去,掐灭她对皇上最后的一丝情分。 可惜。 这一次,她还是不能如愿。 安陵容想,恐怕要让她心灰意冷,仍要等到她知道欢宜香秘密的那一天呢。 一场宫宴,到了这儿,颇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了。 温宜早已被今晚的场面惊得哇哇大哭,皇后也忍不住看向皇上,问道:“那曹贵人,要如何处置?” “曹贵人勇于揭发,倒也算是将功折罪了。更何况,她也是为了温宜,一片慈母之心,实在是……” 安陵容和甄嬛帮衬着劝了一句。 皇上看看曹贵人,又看看温宜,到底是不忍,便也和从前一样,下旨奖赏曹贵人,册封为襄嫔了。 襄嫔喜不自胜,千恩万谢。 “都散了吧。” 皇上十分疲惫,看着宴席佳肴,早已没了胃口。 嫔妃们纷纷起身,都准备告辞。 就在这时。 殿外,忽然又传来一个女子呼喊的声音,她喊道:“皇上——臣妾的阿玛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第150章 皇上的怜悯之心 淳答应闯了进来。 侍卫们想拦,却见淳答应手中握着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到底是不太敢拦的。 皇上本来要走,一听见淳答应的声音,停住回头望了过来,只见淳答应丢掉匕首,又跪了下来,眼里含泪,看着皇上。 “阿玛他死了?” 淳答应问着,眼里满是凄楚。 “是,他死了。” 皇上声音沉沉,并无隐瞒的意思,道:“他为查年羹尧罪证,被年羹尧的人发现了。他腿脚不便,被杀害了。” 说到这里,皇上顿了顿语气,估摸着是看着淳答应这副样子实在是太可怜了,说道:“你节哀顺变吧。” 说完,皇上仍然作势欲走。 淳答应却哭闹着,喊道:“阿玛死了,他是为了大清江山死的!年羹尧乃是罪臣,阿玛舍身为国!” “他有今日,也是被庶人允??所害!臣妾一家,实在是不公。而且……” 淳答应看向刚刚被册封襄嫔的曹琴默,怒道:“臣妾被推入水那日,襄嫔也是在场的。” “她分明什么都看见了,却还是不肯救臣妾一把!皇上,她们这样对臣妾,这样对臣妾的阿玛。” “臣妾当日出于愤恨,这才害了那允??的妻子,臣妾又有什么过错!?” “臣妾直到今日都记得,被人推下水后,臣妾本想游上来,却被人摁住头,冰冷的水一点点呛入鼻子,呛进肺里的难受。” “慢慢窒息,几乎要死去的感觉!皇上,臣妾冤枉!” 她的身子和声音都在发抖。 加之淳答应身形本来就小,娇小的一个人这样跪着,又哭着,实在是楚楚可怜。 “……” 看到这里,安陵容长叹。 当初,还是她叫淳答应隐忍不发的呢,倒叫她现在说出这件事来,为她博取了极大的同情。 好手段。 “皇上。” 皇后见状,眼里颇为动容,叹息道:“那件事,的的确确是淳答应糊涂了。可允??夫妇,确实也……” 当日皇上责罚淳答应,也有几分忌惮允??的意思,可既然现在允??成了庶人,被“牵连”的淳答应,自然是能多几分机会的。 皇后先失去一个福贵人,再失去一个淳贵人,眼睁睁看着华妃要倒了,将来宫里莞嫔与柔嫔恐怕更是如日中天,心中自然胶着。 她把消息传回索绰罗府里,那位翰林院侍讲学士心一横,为了女儿和家族前程,便就牺牲了他的一条性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个道理,再这位侍讲学士身上,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了,他也实在是一个真的有才学的人,就是他的子女…… 提及当日,皇上脑海里想到的,其实更多的也是允??仗着身份地位,频频对他施压的模样。 他…… “罢了。” 皇上摆摆手,看着淳答应,道:“从今日起,朕就解了你的禁足吧!” 仅此而已了。 “臣妾多谢皇上!” 淳答应却跟看到最后一缕曙光似的,拼命磕头谢恩。 宴席散了。 咸福宫中,敬妃、安陵容、甄嬛、沈眉庄和欣常在几人坐在一起,忍不住谈论起今天的事情。 “我真是没想到,都到这个份上了,皇上还是不舍得要了年氏的性命!难不成,皇上真对她有情!?” 欣常在心直口快,早年也是受了年氏不少欺压的,自然对于今日的这个结果还有些不满。 “多半是了。” 甄嬛倒是冷静,颔首如此说完,因为心中仍然有些凉意,并不愿多言语。 “唉。” 沈眉庄也叹了口气,怅然看向欣常在,道:“还不仅仅是年氏呢。今儿个淳答应跑出来,说了那样一番话,皇上就解了她的禁足。” “她一向是喜欢抓尖卖乖的,往后再多见几次皇上,指不定还能复位呢。先前她被责罚的事情,欣姐姐参与颇多,恐怕日后……” 要是没有欣常在的一番指证,淳答应被废的事儿,还不至于那样“证据确凿”呢,淳答应又是个心思那样深的人…… “哼,我岂会怕她!” 欣常在倒并不那么在意,冷哼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倒是不信了,她还能如何!” “欣姐姐!” 安陵容深知淳答应的厉害,忙道:“话虽如此,但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才好。” 欣常在闻言,微微蹙眉,倒是颔首,记下此事了。 敬妃在旁,也对安陵容和甄嬛道:“今日我冷眼瞧着,皇后也是有扶持她的意思的。现在年氏倒了,你们便是首当其冲的了,可得仔细!” 几人纷纷颔首,皆不曾因为年氏被贬为答应的事情,而感到太多的轻松。 往后月余,宫中十分平静。 皇上因料理年家和允??的事情颇为忙碌,仍是不得空进后宫,被废的年答应,也继续待在翊坤宫中。 伺候她的宫人都被撤走了,只留下一个颂芝,她不哭不闹也不求饶,沉默得像个完全没有了心气的人似的,早已不似从前的她了。 倒是淳答应。 她自从被解了禁足以后,几乎每日都到皇后宫里请安,殷勤热络,显然是要抓住她这最后一丝希望了。 十月初时,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天气渐寒,安陵容也在雪后的第二日,邀了沈眉庄一起去碎玉轩里找甄嬛玩。 “外头好冷呢。” 安陵容撩开门口的门帘一进屋子,屋内是暖融融的炭火,安陵容感觉心头一松,便对甄嬛道:“恭喜莞姐姐了!” “我听说,甄伯父晋升为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督御史呢,真是可喜可贺!” “哪里!”甄嬛满面笑容,颔首道:“父亲为年羹尧之事出力颇多,皇上是格外恩赏了一些。” “不仅仅是他呢,我听说,安伯父也出力不少?皇上已经打算将安伯父调任直隶,做直隶知县了呢!” “……” 提起这个,安陵容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 她实在是无奈。 年羹尧被贬杭州将军后,禁足在府邸之中,安比槐与几个幕僚联合,找了些许年羹尧的错处出来。 自然,其中一部分其实是子虚乌有的,但皇上早就想要找理由杀了年羹尧了,安比槐递了证据上来,皇上也没细审,便就杀了年羹尧。 真要说功劳,安比槐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这一次他走运,猜中了皇上的心思罢了。 “我实在是不希望他晋升。” 安陵容怅然,说出实话道:“他有几分小聪明,知道审时度势,但却禁不住诱惑,实在是难当大任!” 直隶知县! 这可是京城直接下辖的地方,比之从前的泰安知县的位子,不知道要香多少呢! 安比槐也实在是运气好。 上一次错过了调任泰安知县的机会,后来他回了松阳县后,听说泰安知县被皇上安排别人担任了,还生了气呢。 谁知这回,丢了泰安知县,倒叫他捡了个更好的。 “这……” 甄嬛与沈眉庄互望一眼,两人也知道几分安陵容心中的顾虑,只好道:“这个,倒也无妨。” “眉姐姐阿玛不是安排了人在你阿玛身边么?叫他们好好提点他就是了。再者,我阿玛现在是吏部尚书了,直隶距离京城也不远。” “将来若有什么,也可互相帮衬一二。” 闻言,安陵容苦笑颔首,心中倒是稍微宽慰了一些,又听沈眉庄道:“前几日我伺候太后时,皇后向太后谏言。” “说是原本今年是要选秀的,因为年羹尧和庶人允??的事情耽搁了下来,现在再大费周章选秀又有些不好。” “倒不如,从此次平定二人之乱的有功之臣家中,挑选合适的女子入宫呢。” !? 听到这里,安陵容眉毛一挑。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祺贵人眼皮一翻,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皇后服身一揖,朗声道:“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 祺贵人也实在是个搅屎棍了。 她入宫—— 安陵容想起当初种种,入神之际,不留神沈眉庄和甄嬛聊着聊着,话题却是说到别处去了。 “今日我路过翊坤宫,原想看看的,却见大门紧闭。看来她自己也是知道丢脸的,不愿意出来了。” 沈眉庄的嘴角全是冷意,缓缓道:“就连往日里那样浓烈的欢宜香味道都是闻不到了呢,也不晓得是不是内务府没再给了。” “她如今是寥落,可一条命却还是在的。” 沈眉庄仍然不甘心。 她说完,又见安陵容在出神,便拉了拉安陵容,唤道:“陵容!?” “嗯?” 回过神来的安陵容,后知后觉想起刚刚沈眉庄提起的欢宜香,顿时心头一跳。 那日,在咸福宫她其实就想说了,可细细一想,此事关系宫中机密,原也不是皇上告诉她的,她自然是不能贸贸然说出去的。 这会儿…… 眼看着屋内只有她们三人,安陵容心头一凛,问道:“说起欢宜香。莞姐姐,眉姐姐,你们可知道,那欢宜香里头,有着大量的麝香么!?” 第151章 祺贵人,瓜尔佳氏 安陵容语出惊人。 她顿了顿,缓缓道:“去过年氏宫中多次,那味道格外独特,宫里人只说那香是因为皇上宠爱年氏,独独赏赐的。” “后来细细分辨,我才发现,里头有着分量不轻的麝香。想来当年,年氏小产后再没能怀上孩子,便是因为这个了。” “她总是那样嚣张,屡屡对着她,我却只觉得她可怜。” 年氏那样想要一个孩子。 不为别的,只因想要个和自己心爱之人的血脉结晶,却因为她的出身,被皇上忌惮,被皇上算计得,失去了所有。 “……” 沈眉庄与甄嬛互望一眼,她们自然是相信安陵容所说的这些的,起先是惊讶和震惊,随即心中五味杂陈,都沉默了。 半晌。 还是沈眉庄先冷笑了一声,嘲讽道:“我早知他是个绝情的人,想到他对年氏,或许也没有多少感情。” “没想到——呵,此人凉薄,真真是叫人觉得恶心。” 甄嬛深吸了一口气。 她表情复杂,眼中带着痛意,看向安陵容,问道:“这件事,年氏她一直都不知道吗?” “是。” 安陵容颔首,道:“她不知。而且,我猜当年端妃给她的那一碗红花汤使她小产,多半也是替皇上背了黑锅而已。” 安陵容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妥,补充提醒道:“自然,皇上只是一句吩咐。这宫里……皇后是懂得药理的。” 甄嬛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后!” 十月里。 天气渐寒时,宫里迎来了一位新人。 铲除年羹尧、敦亲王之乱的功臣之家的后裔,瓜尔佳文鸢,她乃功臣之女,出身亦是不差,一入宫,就被册封了贵人,还以“祺”字为封号,便是祺贵人了。 这是个雪后天晴的日子。 景仁宫中,嫔妃们给皇后请安,过不多时,祺贵人到了。 “臣妾祺贵人瓜尔佳氏,见过皇后娘娘。” 她笑吟吟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起身时,安陵容看见了她唇角浅浅的梨涡。 “祺贵人愚蠢,可实在美丽。” 她又想起皇后对祺贵人的评价了。 “免礼。” 皇后笑容端庄,又令剪秋亲自过去将祺贵人给扶了起来,道:“祺贵人,你先坐下吧。” “是。” 祺贵人含笑应了,正巧座次在安陵容的下首,她向来是个“活泼”的性子,便和安陵容搭起了话来。 “娘娘便是柔嫔娘娘吧?嫔妾还在宫外的时候,就听说过娘娘的名字呢!一手好琴出神入化,膝下的公主更是玉雪可爱,极得皇上喜欢呢。” 祺贵人捡了好听的话来吹捧安陵容,含笑继续道:“今日一见,果然觉得柔嫔娘娘十分亲切呢。” …… 安陵容耐着性子听祺贵人说完,唇角的笑容,已经僵硬到快要绷不住了。 这话太耳熟了。 似乎是祺贵人从前对皇后还是甄嬛说过的吧? 祺贵人与她那时候都是皇后跟前的人,明里暗里较劲儿呢,祺贵人可给她使了不少的绊子。 她的喉咙—— “是么?” 安陵容语气淡淡,只道:“只是我平日里好静,倒不像祺贵人你如此妙语连珠的,恐怕并不能说得上太多话呢。” !?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祺贵人显然没想到安陵容淡淡的一席话,竟是在表达,她有些聒噪,并不想和她来往呢! 一时之间祺贵人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绷不住了,到底是城府不够深,只能干笑两声,掩饰尴尬了。 皇后在上首,絮絮叨叨说了好些,约莫也就是眼下多事之秋,嫔妃们安守本分,不要再生出事端来,安陵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忽然皇后看向她,道:“祺贵人入宫,还未有一个住处呢。” “本宫瞧着延禧宫极好,距离本宫的景仁宫也近,不如就让祺贵人暂且住在延禧宫吧!” 延禧宫!? 安陵容猛一抬头。 她记得—— 从前,祺贵人刚入宫的时候,是跟着莞姐姐一起住的吧? 那次,必然是皇后的意思,只是这一回,皇后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 安陵容嗅到了一丝不妙,当即婉拒道:“可瑾妤还小,正是吵闹的时候呢。宫里空着的宫苑也不少,让祺贵人与臣妾同住,是有些委屈她了。” “不委屈!” 祺贵人厚着脸皮,赶忙顺着皇后的话就道:“臣妾很是喜欢小孩子呢,如何会觉得吵闹呢?” “柔嫔娘娘,您该不会是不喜欢臣妾,才故意找了说辞,不想和臣妾住在一起的吧?” 是的。 安陵容很想如实回答。 但她看着皇后打量她不怀好意的笑容,祺贵人殷切热络的眼神,到底是深吸了一口气,道:“怎会?” “我只是觉得,怕委屈妹妹罢了。” “不会不会!” 祺贵人再次摇头,皇后见状,便拍板道:“如此一来,便是最好了。” “柔嫔,祺贵人刚刚入宫,对宫里的规矩、事物还不太熟悉,就辛苦你得空的时候,教教她了。” “是。” 安陵容含笑应下,皇后又道:“时辰不早,想必你们也都乏了,就先各自回去了吧,本宫也想休息一会儿了。” “臣妾告退。” …… 嫔妃们渐渐散了。 剪秋过来扶着皇后进了内殿,等到四下里都没人了,才端了一杯茶给皇后,问道:“先前不是说,祺贵人父亲与莞嫔父亲乃是好友,都是都察院出来的,格外亲厚些么?” “怎的……娘娘您又让祺贵人去柔嫔处了?奴婢瞧着,柔嫔对祺贵人十分提防呢,恐怕不好成事。” 皇后闻言,眼神骤然一冷,道:“莞嫔处,本宫已有了更加合适的人选。若无她,自然只能用祺贵人。” “不过么……柔嫔戒心是重,本宫将祺贵人送过去,原也没想让祺贵人真对她做什么,她太聪明了,祺贵人岂会是她的对手?” “那……”剪秋更加不解,追问道:“祺贵人岂不是就没用了?” “自然不是。” 皇后端起茶盏,打开盖子,略吹了吹还有些烫的茶水,缓缓道:“分一些柔嫔宠爱,损耗些柔嫔心神也是好的。” “不然,祺贵人也太无用了一些。” 剪秋一听了然,顿时赞道:“不愧是皇后娘娘,真是深谋远虑了呢。唉,如今淳答应难再复宠,也就指望着祺贵人将来能帮得上娘娘一些忙了。” “淳答应?” 提起索绰罗淳意,皇后嘴角似笑非笑,说道:“她难再复宠?本宫看,倒是未必。” 另一头。 安陵容领着祺贵人回了延禧宫,吩咐杏儿去将延禧宫的偏殿给收拾出来,那儿是安陵容还不曾被册封“嫔”位时所住的地方。 既然满宫里的人都知道祺贵人搬到延禧宫里来和她一起住了,那她自然是不可能苛待祺贵人的。 “妹妹暂且住下吧,往后要是有什么,尽可派人过来告诉我一声。” 安陵容柔声对着祺贵人说着,祺贵人也是欢欢喜喜答应了,等到二人转身各自回屋时,都纷纷收敛起了假笑,面容都变得僵硬了许多。 春禧殿内。 杏儿忧心忡忡。 她端了盘糕点上来,回头望了望祺贵人住的地方,忍不住嘀咕道:“那儿原是娘娘打算留着给公主长大以后住的地方呢。” “现在倒好,给祺贵人住进去了……” “……” 安陵容早发现杏儿忧心忡忡了。 她还以为,杏儿是意识到祺贵人和皇后之间的那些猫腻了呢,还忍不住在心里想着,杏儿这丫头,变聪明了。 原来只是嫌弃祺贵人鸠占鹊巢,抢了瑾妤的住处呀。 “这有什么。” 安陵容无奈,吃了块点心,就对杏儿道:“她是皇后的人。” !? 杏儿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看看安陵容,又看看祺贵人的屋子,问道:“不能吧?她看着傻乎乎的呢,与福贵人和淳答应,倒是不同。” 咳。 看着傻乎乎的。 安陵容险些被杏儿这个评价逗得笑了,又道:“哪里不同?咱们发现淳答应真面目之前,淳答应不也装得挺好的么?” 杏儿一想也是,心里倒也就接受了安陵容的一番话了。 但—— 安陵容并不想祺贵人住在延禧宫里。 她要护着女儿,绝对不能容忍不确定的因素在自己身边。 “杏儿。” 安陵容思索片刻,她自然是记得当初祺贵人住进碎玉轩后,又是怎么从碎玉轩里头搬出去的,忙道:“你得空打听一下。” “年氏被废以后,从前跟着她伺候的小太监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做肃喜的!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弄到咱们自己宫里来!” 肃喜放火烧了碎玉轩。 年氏反驳说,肃喜根本不是她近身伺候的,想要烧死甄嬛,自然不会派肃喜来做这件事。 当时,皇上早就厌恶年氏了,如何还肯听年氏辩解呢? 便是直接认定,这事儿就是年氏做的! 安陵容却不这么认为。 肃喜纵火烧碎玉轩,应该是被某个想要年氏性命的人安排的,这么说来,肃喜是个能收买的人。 这就好办了。 她大可再放一把火,烧了延禧宫就是。 第152章 佟佳蕴蓉的心思 傍晚时分。 凤鸾春恩车来到延禧宫,接走了祺贵人。 她走时安安静静,倒不像夏冬春那时候那样高调,甚至还派人来说,她会早些回来,给安陵容请安。 礼数之全,安陵容都忍不住啧舌。 简直不是从前那个和她针锋相对的瓜尔佳氏了。 “她回来,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才是,我这儿就不必过来了,让她好好歇着吧,身子要紧。” 安陵容如是对祺贵人的贴身宫女景泰说着,景泰听了,只能颔首道:“是,多谢娘娘体恤了。” 往后几日,因着祺贵人刚刚进宫,是个新鲜人儿,又格外灵动可爱一些,接连几日凤鸾春恩车都停在延禧宫门前,接了祺贵人过去。 十月二十这日。 眼看着冬日渐渐冷了,沈眉庄邀安陵容再帮忙多做几个香包送给太后,安陵容熬了两日,赶制出好几个来。 回头她又跑一趟太医院,要温实初帮忙配了些泡脚暖身的泡脚包来,一箩筐的都带去慈宁宫里,送给太后。 彼时。 太后卧在贵妃榻上,瞧着安陵容送来的这些东西,甚是欢喜,拿着几个香囊瞧了瞧,又闻了闻,颔首道:“做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柔嫔,你有心了。瑾妤呀,快过来给皇玛嬷抱抱!” 瑾妤一岁多了,自她学说话以来,她也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听见太后喊,稍一犹豫,回头看安陵容,见安陵容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倒也慢悠悠朝着太后走了过去。 就是她还太矮了。 这贵妃榻高得很,只能竹息姑姑过来抱起瑾妤,瑾妤便和太后一块儿窝在了被窝里,对着太后迟疑道:“吗?么?” 这两个字,自然是安陵容教导过的,来慈宁宫前,反反复复在瑾妤耳朵边上提及,安陵容本来没指望着瑾妤真的能这么快学会的。 但这孩子,真聪明! 似乎是意识到了,安陵容今儿个带她见的,就是皇玛嬷! “是,哀家就是你的玛嬷!” 太后又惊又喜,抱着瑾妤,一时之间都不肯撒手了。 祖孙俩天伦之乐,佟家蕴蓉在旁瞧着,眼里也露出几分艳羡来,忍不住道:“公主真是可爱呢。” “柔嫔娘娘将公主教导得这样好,我瞧着也很是喜欢公主呢。” 佟家蕴蓉自年初时入宫,到现在还住在慈宁宫里呢,一直陪伴太后,十分尽心尽力,就是最近…… 自从祺贵人进宫以后,佟佳蕴蓉稍微有些坐不住了。 “格格喜欢,待会儿可以抱抱她呢。” 安陵容如是说着,佟佳蕴蓉立时话锋一转,问道:“我听说,祺贵人与柔嫔娘娘住在一块儿了?” “皇上最近还时常翻祺贵人的牌子?” 佟佳蕴蓉骤然提及后宫中的事情,抱着瑾妤笑容满面的太后忍不住微微蹙眉,说道:“蕴蓉!” 仿佛,是认为佟佳蕴蓉的身份,是不太适合说这些的。 “太后!” 佟佳蕴蓉却是不肯,撒娇撒痴道:“我也不过白说几句罢了,为柔嫔娘娘不服。她被年氏害得去瀛台那么久,公主也是许久不曾见过她皇阿玛的了。” “现在倒叫祺贵人一直占着恩宠,皇帝哥哥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听见这话,太后的笑容已经完全收敛住了,顾不上再逗弄怀里抱着的瑾妤,作势就要训斥佟佳蕴蓉。 “太后!” 佟佳蕴蓉却是红着眼睛,说道:“她是有功之臣家的女眷,我也是。此番捉拿年羹尧,玛法他也出力不少。” 佟佳蕴蓉的玛法,也就是祖父,自然就是佟佳隆科多了。 “……” 一听见这个名字,太后本来都要发作了,忽然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叹息一声,再看佟佳蕴蓉时,眼神已是复杂了不少。 “你的心思,哀家不是不知道。” 太后长叹完,缓了缓,又道:“可是,宫中虽看着花团锦簇,到底是不如宫外来得自由的。” 太后心里有着许多苦涩的往事想要说。 那么多青春少艾时候的满心欢喜,奈何一入宫门,许多事情,早已是身不由己了。 “我不管!” 佟佳蕴蓉抱着太后的胳膊摇晃着,不依不饶道:“太后也是知道蕴蓉的性子的。认定的事情,自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还请太后垂怜,给蕴蓉一个机会吧!” “佟格格。”竹息在旁看着,也是无奈,说道:“太后身子不好,您可别再这样摇晃下去了,太后头都要晕了呢。” “是。” 佟佳蕴蓉垂了垂眸,还是很快眼巴巴地看向太后。 “罢了。” 太后也是被佟佳蕴蓉磨得没了法子,便看着她,问道:“哀家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想好了?” “是!” 佟佳蕴蓉格外坚定,到了这个份上,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 离开慈宁宫时,是沈眉庄来送的安陵容。 二人刚走出来,安陵容瞧了瞧慈宁宫里头,确定无人跟出来以后,才问道:“佟佳格格,早想入后宫了?” “嗯。” 沈眉庄颔首,道:“每次皇上来的时候,她都会凑上去端茶送水什么的呢。她狡黠灵动,性子又有些骄傲张扬,称得上是明艳动人的。” “皇上对他的这位表妹,还是喜欢的。” 喜欢? 安陵容有些疑惑,问道:“以皇上性子,既是喜欢怎么不早早纳了?” “这个——” 听见安陵容问,沈眉庄略微有些迟疑,终于是压低了声音,道:“你是不晓得。皇上对隆科多,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倚重。” “自然么,他对佟佳蕴蓉纵使是有几分好感,倒也没有非要纳了佟佳蕴蓉为妃的意思了。更何况,先前年羹尧不安分,皇上不想多事,不纳妃也是有的。” 隆科多? 安陵容对这事儿倒是知之不多,只好呢喃道:“这么说来,倒也是。就是不知道皇上真要是纳了她,会给什么样的一个位分了。” “恐怕不会低于贵人了!甚至,有可能是嫔位呢!” 沈眉庄想着,握住安陵容的手,叮嘱道:“你别看她现在求太后的时候楚楚可怜。佟佳蕴蓉,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陵容,你记得当心一些。” 佟佳蕴蓉骨子里是骄傲的,她自然也就不会甘心屈居人后,安陵容对此心知肚明,便颔首道:“眉姐姐,我知道。” “你也不必多送了,早些回去陪伴太后吧。” “好。” 二人在宫门口的墙角处道别,安陵容看着晴好的天色,抱紧了怀里的瑾妤,问道:“瑾妤,想去御花园逛逛吗?” 瑾妤歪着脑袋。 御花园!? 她仿佛是记得的。 “花,花!” 她重复念着这两个字,安陵容见状莞尔,又将瑾妤放到了地上,作势一点一点牵着她,慢慢往御花园走过去。 然而。 安陵容前脚才到御花园,正好遇见甄嬛和端妃从御花园里头出来,和她们一起的,还有襄嫔和温宜。 “端妃娘娘、莞姐姐、襄嫔。” 安陵容对着她们问好,甄嬛见了安陵容,过来就问道:“陵容,你怎么到御花园里来了?不是和眉姐姐一起去太后处请安么?” 安陵容闻言,含笑回答道:“请过安了,本来想回去的,看着天色好,就想带着瑾妤过来逛逛。” “原来如此。” 甄嬛了然,又道:“我也是带着雪魄过来玩呢,刚巧遇上襄嫔带着温宜出来,这就准备回去了。” 嗯? 眼下时辰还早,怎么就急着回去了? 安陵容心中疑惑,正好看见端妃的衣裳稍微有些脏。 甄嬛心细,自然注意到了安陵容的眼神,就解释道:“先前温宜险些摔着,是端妃娘娘扑出来抱住温宜呢,弄脏了衣裳,我这才想着先带着端妃娘娘回碎玉轩换身衣裳的。” “原来如此。” 安陵容瞧着端妃有些发白的脸色,又道:“瞧着端妃娘娘气色不好,摔一跤也不晓得打紧不打紧。” “莞姐姐不如再叫温太医过来给端妃娘娘瞧瞧好了。” 经安陵容一提醒,甄嬛忙颔首,端妃还想推辞,觉得太过于麻烦,奈何甄嬛和安陵容坚持,端妃也没了法子。 “我也是瞧着温宜那孩子可爱,不忍心罢了,倒叫你们这样担心我。” 端妃这么说,又有些不舍地去看温宜,眼中满是怜爱。 “谢谢端妃娘娘……” 温宜格外懂事,站在襄嫔身侧,仍是对着端妃服了服,端妃眼眶一红,很是感动。 见此情景,襄嫔将温宜往她身后拉了拉,挡住了端妃的视线,干巴巴地说道:“多谢端妃娘娘了。” “襄嫔客气。” 端妃简短几个字应了,并不欲再和襄嫔说话,回头就对安陵容和甄嬛道:“多谢柔嫔了。莞嫔,我们走吧。” “好。” 甄嬛应了,与襄嫔再见了个嫔礼,牵着雪魄离开了。 襄嫔因着温宜险些摔了,也十分担心女儿,只和安陵容稍微寒暄两句,便也离开了御花园。 这几人一走,御花园外的小路上倒是安静了许多。 安陵容牵着瑾妤走进去,路过假山时,原想绕到去后面的花圃看看今年还剩不剩下一些菊花时。 忽然—— 假山上,跌下来一个人。 “啊——” 只听一声惨叫,那人就倒在了安陵容的面前! 第153章 年世兰死了 她跌在了安陵容面前的花圃里,身子被一丛丛移栽过来的兰花覆盖住少许,但安陵容还是看清楚了那张面孔。 淳答应! 淳答应在跌下来以后,半闭了闭眼睛,身子仿佛骨折了,姿势极为古怪,她晕过去之前,瞧见了安陵容。 “柔……嫔?” 她嘀咕一声,再没了声息。 !? “哇——” 瑾妤没见过这阵势,只见淳答应身下已经有着少许血迹,那血迹在冬日的雪地里尤为刺目,且兰花的淡雅清香无法掩饰住这血腥味,瑾妤已经被吓着了。 “没事,别怕!” 安陵容急忙抱住怀里的瑾妤,再一抬头时,就见假山之上,站立着的人,竟然是年答应与颂芝! 年答应向来嚣张跋扈的脸上难得的有几分慌乱,颂芝更是被吓得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 看着她们两个人站的位置,安陵容的唇角渐渐冷了下来。 淳答应可就是从她们所站的地方,跌下来的呢。 “年答应,真巧啊。” 安陵容后退半步,对着菊青吩咐道:“去叫人过来,再去太医院请太医,还要通知皇上皇后!” 一刻钟后。 储秀宫,淳答应所住的偏殿里,卫临为她诊脉,片刻后,摇了摇头,道:“淳答应从假山上跌了下去。” “手脚都有两处骨折,且身上有着多处擦伤。好在是冬日,穿的衣裳稍微多些,有衣服阻挡,不至于太过严重,可仍是流了不少血。” 卫临拱手禀报道:“恐怕,往后几月,都要躺在床上静养了。微臣这就去给淳答应拟药方了。” 听见性命无碍,皇上与皇后稍微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皇上就看向安陵容,问道:“听说当时你在场,到底怎么回事?” “臣妾……” 安陵容只说了她看见的。 毕竟,无论是淳答应还是年答应,她都没有要偏帮哪个人的必要,又道:“至于淳答应是怎么摔下来的,又与年答应是否有关,臣妾并不知道。” “年氏!” 皇后听完,早已是一咬牙,颇有些愠怒,看向皇上,道:“年答应与淳答应是早有龃龉的,这次的事情……” 皇上看一眼皇后,并未应承,只是看向苏培盛,吩咐道:“去,传她进来。” 她? 竟不是称呼“年氏”或者“年答应”么? 安陵容眉毛一挑,捕捉到了这个细节。 皇上还在回避年世兰已经落到今日这个地步的事儿了么? 果然。 在皇上心里,对年世兰终究不曾绝情,还带着愧疚,到了这种时候了,还愿意听她辩解两句。 年答应就在殿外候着。 皇上一派人去宣,她就进来了。 她脸色铁青,入内后视线一直在四处搜寻着,直到看见皇上,发现皇上也正看着她,神色才有稍微的缓和。 年答应欲言又止。 她看着皇上,有话想说,嘴唇都动了动,到底是没说出来,只是服身,干巴巴地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微微蹙眉,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半晌才道:“起来吧。朕叫你来,想必你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说说吧。” “……” 年答应一默,约莫是见这回皇上并不是一上来就直接认定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过错,才缓缓说了。 她自从被贬后,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翊坤宫里闭门不出的,今个儿也是到了她哥哥的“三七”了,她才出来,想去宝华殿祈福。 路过御花园,遇上出来闲逛的淳答应,淳答应见了她就跟疯魔了似的,质问她,为什么要与庶人允??勾结,害死其阿玛。 那件事,年答应原不知晓,现在允??被圈禁,年家也深受牵连,年答应想起此事本来就不高兴,便口出恶言。 “你阿玛自己不识时务撞上来,还那样不济,不过是被打了两拳,就自己滚到台阶底下摔断了腿,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这么生气,莫非是因为,你阿玛为了让你复宠,故意事后招惹允??,以一死来换你将来的荣宠吧?” 这话一说出来,淳答应就被彻底激怒了。 她俩起了争执,淳答应自己走到假山边上,然后不留神摔了下去。 “她真是个疯子,还抓挠臣妾呢。” 年答应说完,挽起自己的一小段袖子,露出手腕上几道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十分可怖。 皇上看了一眼,神色一顿,到底是没说什么。 皇后眼神则是格外冷漠,见状,淡淡道:“淳答应阿玛之死,确实是因为年家和庶人允??。” “年答应,你如此狡辩,岂非故意激怒淳答应吗?她本来就因为此事郁郁寡欢了,且不说你是不是因为她太激动,抓挠了你,就推她下假山。” “只说你以这样的言辞来揣度淳答应,就足以让她失去理智。你若好好与她解释,这些事便不会发生!” “她摔下假山,无论如何都有你的责任!” 年答应冷哼一声。 她虽如今只是个答应,但气势还和从前是华妃的时候一模一样,她看着皇后,讥诮一笑,道:“皇后说得轻松。” “只顾念淳答应失了阿玛,难不成就忘了臣妾几乎失去了一大家子的人么?” “怎么?难不成,臣妾家中犯了事,就活该要被人打骂?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臣妾可做不到。” 皇后闻言大怒,指着年答应就骂道:“巧言令色!看来,皇上给你的处罚,还是太轻了一些!” 言罢,皇后去看皇上,叹息道:“淳答应伤得这样厉害,皇上……” “朕知道。” 皇上对着皇后摆摆手,示意皇后不必再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年答应,道:“世兰。” 才说了两个字。 年答应后退半步,朝着皇上服了服身,恭恭敬敬的态度,与先前和皇后针锋相对的时候,早已是完全不同了。 “皇上不必说了。” 年答应嘴角挂着难看的自嘲笑容,道:“臣妾知道,您又要罚臣妾了,是不是?从前,你从来都不会让臣妾这样受委屈的。” “自从……” 她看了一眼安陵容和甄嬛。 嘴里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又道:“臣妾即日起,就搬出翊坤宫,去冷宫居住,从此不再外出,不会再给皇上添麻烦了,皇上放心就是。” 她说完,不顾礼仪,甚至都不怕死了,转身离开。 “岂有此理!” 皇后气得不轻,抓住椅子一旁的扶手,死死盯着年答应远去的背影,咬牙道:“皇上,你看看她!” “罢了。” 皇上露出疲态来,起身看一眼床榻上病恹恹的淳答应,对着卫临道:“淳答应的身子,朕就交给你了。” “是。” 卫临拱手应了,皇上也不再逗留,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去了。 殿内,只剩下一众嫔妃。 欣常在心直口快,看着皇上走远,忍不住就问道:“都这样了,皇上还纵容着年答应么!?” “不然你还想怎样!” 皇后没个好脸色,瞪一眼欣常在,拂袖而去。 欣常在讨了个没趣,见皇后这般模样,便小声嘀咕道:“凶我有什么用,还不是同样没本事要了年氏性命么!” “欣姐姐!” 安陵容忙去拉了拉欣常在。 好在,皇后已经走远了,她倒是不曾听见欣常在这话。 …… 一番折腾,帝后都走了,安陵容也预备着先回去,谁知刚出储秀宫不久,就在她快回到延禧宫时,在路上遇见了端妃。 “端妃娘娘?” 眼瞧着端妃也在,安陵容吃惊不小。 端妃难不成是知道了淳答应和年答应的事情而来的? “淳答应的事,我知道了。” 果然,端妃一开口,便是已经洞悉这宫里发生的事情了,她冷冷一笑,道:“想不到,皇上还是不肯要她的命。” 安陵容不置可否,看着端妃肃杀的脸,刚想说什么,端妃已经对她道:“先回延禧宫吧,我有话想对你说。” 春禧殿内。 端妃开门见山,刚一坐下,杏儿都还没来得及奉茶呢,她就问道:“听说你在找一个叫肃喜的小太监?” !? 安陵容眉毛一挑。 端妃怎么知道的? 难不成—— “娘娘?” “那是我的人。” 端妃眼眸深邃,打量安陵容,问道:“你想做什么?” !? 安陵容心中大惊。 肃喜,原来是端妃的人! 难怪。 她那时就听甄嬛提过,肃喜在碎玉轩外埋伏了好几日呢,才终于动手的,那鬼鬼祟祟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旁人发现不了似的。 原来是端妃的手笔。 那件事后,皇上终于下定决心,杀了年答应。 “我想要年世兰死。” 安陵容闭了闭眼,心中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以及端妃找她的用意以后,说出了她的想法。 端妃早已等待着了,闻言莞尔一笑,满意道:“好。” 三日后。 安陵容与甄嬛还有沈眉庄在延禧宫中抽花签玩,谁料忽然起了大火,沈眉庄被火烧着手臂,安陵容也为救瑾妤而燎到了些许头发。 皇上来后,看见三人情况,大为震怒,正好杏儿抓住了纵火的肃喜,知晓此事乃是年世兰所做后,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吩咐皇后和敬妃,照着宫规来办就是。 年世兰死了。 她本没有心灰意冷,只想求皇上亲口赐死她的一句话,谁知她连这个都没有等到,等到的,是欢宜香背后的真相。 她撞了柱子。 身子歪倒在地上之前,额间有鲜血渗出,她的眼里浮现出的是当初她策马游园,皇上与她比马时候的初见模样。 那是她最快乐的回忆,她想笑,可当笑容凝聚在嘴边的时候,早已不是开怀的笑,而是苦涩的笑。 可惜。 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并不能只如初见。 终究是回不去了,她宁可,从未入过宫门,倒叫这一场痴心错付,来得如此痛彻心扉。 第154章 皇上的迟来的补偿 妃嫔自戕,本不宜追封。 然而,年世兰撞柱子死后,消息传到养心殿,皇上在养心殿内枯坐了半日,最后下旨,追封年世兰为贵妃,谥号“敦肃”。 “敦肃?” 甄嬛听见这个封号,只感觉讽刺。 她拿起手边上的针线,看一眼与她同坐一处的安陵容和沈眉庄,便道:“她何曾敦厚肃穆过呢?” 安陵容与沈眉庄闻言,皆是笑着摇了摇头。 又过了几日。 年世兰头七那日,襄嫔死了。 根据太医院温实初的禀报,襄嫔乃是因为夜里心悸发作,这才撒手人寰的,因着温宜还小,不好无人抚养,甄嬛便向皇上建议,由端妃抚养温宜。 端妃位分高,资历又深,这个请求皇上自然不会拒绝。 温宜送去端妃披香殿那日,安陵容过去道喜,她心中知晓,这事儿多半是甄嬛从中策划的。 正好,襄嫔这人,确实也不能留,倒是敬妃那儿,瞧着端妃有了个养女,眼里不免露出艳羡之色来。 “真好。” 敬妃眼巴巴的,险些掉了眼泪。 欣常在见了,就安慰道:“敬妃姐姐还年轻呢,养好身子,将来说不准还是能有个孩子的。” 敬妃满眼苦涩,摇头失笑道:“谁知道呢。早年我是敦肃贵妃房中的格格,受她磋磨许久,也不晓得是不是那时候伤了身子。” …… !? 这话一出,甄嬛立时回头惊讶看一眼安陵容。 欢宜香的事儿,敬妃恐怕是不知道的,想来或许是那时候,敬妃也沾染了欢宜香,这才导致不能生的。 “莞嫔妹妹这样瞧柔嫔做什么呢?” 敬妃心细,一下看出端倪来,安陵容忙打圆场道:“生前那样被厌弃,死后倒是难得皇上肯给她一份哀荣。” “是啊——” 敬妃倒也不在意,闻言颔首道:“可惜,人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到底是死了,才……” “敬妃姐姐!” 安陵容可不敢让敬妃再说下去了。 这话,她们在场知道的,晓得敬妃是在感慨年世兰,不晓得的,还以为敬妃在暗指纯元皇后的事儿呢。 “我也就随口一说罢了。” 敬妃摆摆手,又招呼了抱着瑾妤和雪魄的乳母过来,笑吟吟道:“来,瑾妤,雪魄,快给敬娘娘抱抱!” “抱——” 瑾妤格外凑趣,巴巴的,一颠一颠的,就迈着步子,往敬妃那儿去了。 敬妃抱了一会儿瑾妤,妃嫔几个凑在一起,忽然端妃问道:“对了,你们知不知道,佟佳蕴蓉回佟家去了。” 嗯? 近日事多,这事儿安陵容都不晓得,听端妃提及,只觉得惊讶。 不愧是端妃,不出宫门,却能掌握六宫诸事,不过这事儿—— “眉姐姐可知道为何?” 安陵容还是先去看一直待在慈宁宫里伺候太后的沈眉庄。 “这个么……” 沈眉庄古怪一笑,说道:“她心愿得偿,自然是等着正月一过,二月里皇上挑一个良辰吉日,迎她入宫了。” !? 佟佳蕴蓉果然要入宫了么? “真的?” 敬妃自然不知道慈宁宫里发生的那些事情,只觉得惊骇无比,喃喃道:“难怪呢。皇上前几日下旨,要修缮承乾宫。” “那儿可是孝懿仁皇后住过的地方呢,自她过世以后,许多年无人再住过了。哪怕是在前朝,那儿也是专住宠妃的。” “佟佳蕴蓉,也是出自佟佳氏的,想来皇上顾念情分,便是要将承乾宫给修缮好,给她住了。” 承乾宫。 那儿距离延禧宫不远,安陵容几次路过,瞧着里头哪怕是几十年无人居住了,都还是富丽堂皇的呢。 不像她的延禧宫。 那次大火,烧了她一座偏殿,顺带着连祺贵人所住的地方也给烧了。 这下好了。 延禧宫本来地方就不大,祺贵人没地方住,只得搬了出去,到储秀宫中与欣常在、淳答应挤在一处了。 皇上都没提要重修延禧宫的事儿,毕竟快过年了,是不宜大兴土木的。 只让人收拾了那些烧毁的地方,等到来年春日,再重新修整了。 “陵容。” 她还在想,心细的甄嬛已是拉了拉她的袖子,安慰道:“修缮到底不太费事,翻新下陈旧的瓦片也就是了。” “延禧宫烧毁了小半,要修起来也麻烦,皇上那样疼爱你和瑾妤,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们的。” 安陵容笑笑,对着甄嬛眨眨眼,道:“无事。只要有瑾妤,哪怕住的地方差些,我也是高兴的。” 不过么—— 她也不傻。 不会在皇上兴头上的时候去提些“无礼”的要求就是了,等到时机成熟时,她自会挣回来更多。 转眼到了腊月。 宫里四下无事,难得过了十五后,皇上也不必再上朝了,就下旨,要在养心殿偏殿,办一场欢宴。 不仅如此,皇上还吩咐皇后,可请戏班子来,广邀六宫嫔妃过去看戏。 宫里长日无聊。 一听能看戏,嫔妃们个个都是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揣度起来,皇上是因着什么这样好的兴致,要办一场欢宴。 腊月十四,欢宴前的那一日。 一场大雪刚刚停歇,外头银装素裹的,安陵容躲在屋子里做刺绣,还能听见外头宫人拿着扫帚,簌簌扫雪的声音呢。 忽然。 门口有人推门而入,安陵容只以为是杏儿端了甜酪进来,便没抬头,谁曾想,来人轻轻一笑,语气里带着调侃之意。 “容儿这样惬意,半个身子都窝在毯子里呢,莫不是里头还塞了个汤婆子吧?朕一路过来,可是真的给冻坏了呢。” 皇上!? 安陵容吃了一惊,今儿个不是上朝的最后一日么,皇上怎么这个时辰跑到延禧宫里来了!? “皇上。” 她急急忙忙撩开毯子就想要去迎,皇上却是脱了大氅丢在门口,朗声道:“不必过来了,朕身上冷,你暖暖的,免得过了寒气给你。” …… 倒是怪体贴的。 安陵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只好吩咐在屋子里伺候的菊青去给皇上倒茶,又将自己刚刚拿来暖脚的汤婆子塞给了皇上。 “皇上暖暖?” “?” 皇上看了一眼那汤婆子,约莫是想到了什么,按捺住嫌弃的眼神,并未接过去。 安陵容稍微有些尴尬,只自己抱着汤婆子,皇上又道:“朕坐会儿就暖了,你抱着就是。” 竟然又被她解围了。 皇上今天真是转性了! 安陵容都想看看,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了,可惜因为太冷,窗户都是关上的,她看不见。 “瞧什么呢?” 皇上留意到她的目光,也顺着看了看窗户的方向,立时就瞧见了窗边的桌台上,放着一只难看的窗花。 不知剪得是个什么,简直就是四不像。 “这?” 皇上走到窗户边,指着那窗花,语带笑意看向安陵容,问道:“唔,你的手这样巧,怎么窗花剪成了这样?” “……” 安陵容默了默,看着皇上带着坏笑的眼神,也决定坑一把皇上,问道:“皇上觉得这窗花不好看?” 皇上闻言,顿时有些警惕,沉吟片刻,道:“不是不好看。是,很特别。” “哈哈。” 安陵容粲然一笑,解释道:“这窗花是瑾妤剪的。前几日臣妾和杏儿她们剪窗花玩呢,瑾妤看见了,也非要过来玩。” “她哪里懂什么剪窗花?不过是看见大人们聚在一起好玩罢了,这还是臣妾握着她的手陪她剪的呢,勉强有个样子吧!” 一听这个,皇上宝贝似的攥着那窗花不肯撒手了,说道:“这是朕的瑾妤剪的第一个窗花呢。” “朕得带回养心殿去,容儿,你可不许跟朕抢!” 安陵容看了那窗花一眼,丢给皇上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她抢什么? 瑾妤每日都陪着她,她喜欢,再带着瑾妤剪就是了,倒衬得皇上傻里傻气的,这样宝贝一只窗花。 “皇上喜欢拿去就是。” 安陵容体贴大方,当即同意了。 皇上满意颔首,正好菊青端了茶进来,他喝一口茶,这才说起正事来。 “明日宴会,记得早些去。” 嗯? 这话十分没头脑,安陵容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皇上,就听皇上继续说道:“朕,有一个惊喜给你。” 他又摩挲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窗花,道:“瑾妤周岁时,朕不能瞧见,后来听嬛嬛说,她抓周抓了一把尺子。” “尺子不错!咱们瑾妤,将来少不得是要管事的呢!而且……” 皇上顿了顿,再看安陵容时,眼神认真了许多,道:“朕也打算补偿你一二。自然,还有嬛嬛。” 补偿她? 安陵容骤然想起敬妃的那句话了。 拥有的时候不曾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可贵。 果然呢。 事情都过去这样久了,皇上现在闲暇下来,无事了,倒想起补偿她来了。 “好。” 安陵容莞尔笑着,温和而又大方得体。 第155章 臣妾有两个庶出的妹妹 翌日,天朗气清。 雪停了,天空一片湛蓝,安陵容一早牵着瑾妤出门,小姑娘兴奋得很,一路走还一路喊着“戏,戏”的。 杏儿看瑾妤,那是越看越喜欢,十回里有八回都是夸的,剩下两回那便是大夸特夸,一听这话,果然就道:“咱们公主真是聪明,晓得今儿个是去看戏的呢。” 安陵容被逗得笑了。 看着互相做鬼脸的杏儿和瑾妤,就道:“她还小,都没看过戏,哪里懂?不过是听你们老是唠叨,想着皇后娘娘今日会点什么戏来看,她觉得好玩才记下罢了。” “奴婢可不管。” 杏儿难得的反驳了安陵容一次,撒了个娇,道:“咱们公主就是顶顶聪明的。” “是了是了。” 安陵容无法,只能任由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去了。 养心殿旁的楼台之中。 安陵容到得不算太早,大多嫔妃都来了,祺贵人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坐着呢,一看安陵容来了,作势就要凑上来。 “敬妃姐姐,眉姐姐。” 安陵容直接与她擦身而过,来到敬妃和沈眉庄面前,挑了话头问道:“两位姐姐聊什么呢?” “笑得这样开心?” 敬妃一看安陵容来了,先是抱了抱瑾妤,这才道:“说欣常在呢,她带了小鱼仔来我宫里看我那只大乌龟。” “喂了半晌,却见乌龟没反应,还以为是死了,她怕我晓得了不高兴,急得团团转呢,脑袋险些磕到树上。我一回来才告诉她,乌龟是冬眠了。” “她气得不轻,自己就把那些小鱼仔带回去了,说是要炸了吃,再不喂这乌龟了。” 安陵容一怔,看向欣常在。 她倒不介意敬妃说她的糗事,也在一旁哈哈笑着呢,拉着敬妃的手,道:“敬妃姐姐,你养那劳什子也真是气人。” “要是我,才没那个耐心看它一点点慢慢挪动呢,真是急死我了。” “我也就觉得它不爱动弹,好养活罢了。”敬妃含笑解释完,抱着怀里的瑾妤逗了逗,柔声道:“好瑾妤,又长大了些呢。” 几人聊着,外头有小太监传唱,说是皇上、太后还有皇后,都过来了。 “太后也来了?” 安陵容有些吃惊。 太后难得出门呢。 “是的。” 沈眉庄拉着她一块儿行礼,小声道:“今日一早,佟格格进宫给太后请安呢。听说宫里要办欢宴,还能听戏,也想来瞧瞧。” “正好这几日太后身子好,也拗不过她,就一起来了。” 原来如此。 想着,安陵容随众位嫔妃一起服身行礼,朗声道:“臣妾见过皇上、太后、皇后娘娘。愿皇上太后、皇后福寿安康。” “都起来吧,免礼!” 皇上心情甚佳,嘴角一直带着笑容,到了上首落座,安陵容便瞧见—— 皇上身后,皇后是紧随其后的,而一侧的太后那儿,竟是佟佳蕴蓉搀着太后,而不是皇后这个正经“儿媳妇”。 也不知是不是近身侍候太后的位置被占了。 皇后脸色不算很好看,倒显得佟佳蕴蓉笑颜如花,愈发明媚娇艳了。 敬妃还是头一次见佟佳蕴蓉。 这会儿打量几眼,忍不住就道:“这便是佟格格么?生得真是好看,那妩媚的劲儿,与当年的敦肃贵妃,都是能比肩的呢。” “是呢,而且家世也好。隆科多还是皇上的舅舅,将来佟格格——” 欣常在也跟了这么一句,语气不咸不淡的,虽然带了几分酸味,但她心里也清楚,人家条件就是这么好,她也是无法。 闲谈几句后,皇上既然都来了,嫔妃们自然也该落座,安陵容回了她的位置。 才一坐下,皇后说了几句漂亮话后,第一出戏,便开始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咿呀!” 瑾妤好动,看着台上的戏子手里握着刀枪棍棒什么的在那儿唱着,也有几分手舞足蹈。 她这一番动作,祺贵人立马就看了过来,笑吟吟夸道:“公主真是好活泼呢,玉雪可爱的。” 安陵容碍于场合,倒也不好完全不搭理祺贵人,只是道:“她也就还小,贪玩罢了。” “哪里是贪玩呢。” 祺贵人却是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下来了,继续道:“公主正是学话的年纪呢,瞧着也是听了那些戏子唱戏说话,想学呢,十分上进了。” “……” 这话,安陵容没应。 祺贵人还傻乎乎的看着安陵容呢,直到佟佳蕴蓉带着几分讥嘲道:“公主不过随口咿呀两句,怎么就成了学戏子说话了?” “戏子低贱,公主又怎会去学?” 这下,祺贵人顿时下不来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她刚刚说错了话,眼眶红红的,只能用求助的眼神去看皇后。 皇后恨不得能瞪祺贵人一眼! 她不动声色看一眼佟佳蕴蓉,又去看安陵容,含笑道:“蕴蓉你这话说的,倒也是。不过难得听你这么为旁人说话,看来与柔嫔关系不错呢。” 佟佳蕴蓉眉毛一挑,自然知道皇后又想挑拨什么,懒懒道:“我也是照实说罢了,并不拘是帮谁说话,皇后多心了。” 这话并不太给皇后面子。 偏偏在场的皇上、太后都不斥责佟佳蕴蓉“无礼”的言语,皇后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去看祺贵人。 “你也是无心之失,先坐下吧。” “是!” 祺贵人有了台阶可下,抹了一把眼泪,千恩万谢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体恤和照拂了。” “臣妾看皇后娘娘格外亲切呢。不像在家中时,臣妾有两个庶出的妹妹,臣妾瞧着她们,都说不上话!” “……” 场面一时陷入了死寂。 安陵容本拿了一块糕饼想要喂瑾妤的,一下子手里的糕饼都掉到桌上了,才回过神来。 咳。 祺贵人,还真是“可爱”呀。 她努力忍住情绪,不曾想佟佳蕴蓉先是噗嗤一笑,眼看着皇后要发作了,佟佳蕴蓉又道:“皇后别生气呀。” “我瞧着,祺贵人也是个直肠子的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罢了。” “祺贵人,你既是不喜欢你庶出的妹妹,不搭理她们也就是了,你说是不是?” 祺贵人讪讪的。 她再傻,现在也反应过来了。 刚刚实在是因为场面太过于窘迫,她脑袋一热,说出些不经思考的话来,险些惹怒了皇后。 “是。” 她咬着牙,恨不得能去剜佟佳蕴蓉一眼,最后努力找补道:“臣妾确实也是一片赤诚,喜欢皇后娘娘呢。” “好了!” 皇后彻底听不下去了,生怕再这样放任祺贵人说下去,还不知道场面会怎么样不可收拾,压抑着几分怒气,就道:“祺贵人,你先坐下吧!” “好好听戏!” “是。” 祺贵人委屈极了,偏偏什么法子都没有,只能恶狠狠瞪一眼佟佳蕴蓉,偏偏佟佳蕴蓉并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一口气憋闷着,脸都红了。 戏曲唱了大半,皇上原也不怎么喜欢这些,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让苏培盛将两个小女儿带过来,让他一手一个的好抱着。 瑾妤活泼好动,雪魄温柔体贴,一静一动的两个孩子在皇上怀里坐着,皇上一时乐开了花。 这时候,皇后格外凑趣,在旁说道:“去岁宫里事多,接连没了好些嫔妃。眼下宫中嫔妃的位置多有空缺。” “臣妾想着,趁着年节,又恰逢朝中也有喜事,皇上不如封赏一番后宫众人吧!眼下妃位、嫔位多有空缺呢。” 皇上正高兴,皇后这话又说进他的心坎里了,他含笑点头,欣然道:“皇后这个建议不错,朕也正有此意。” “说来,祺贵人属功臣之女入宫,初便有贵人位分,也是优待她了。倒是莞嫔,甄家在此事出力不少,朕打算给莞嫔妃位。” !? 闻言,四座皆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莞嫔得宠,又有女儿傍身,父亲更是吏部侍郎,家世也是不低的。 她为妃,也就不那么意外了。 皇后闻言,露出“果然”的神色来,当即十分识大体道:“莞嫔深得皇上喜欢,又于子嗣上有功于社稷,册封莞妃,确实是实至名归的。” 皇上颔首,对于皇后的大度十分满意,他又看向安陵容,颇有些犹豫。 ! 安陵容心头猛的一跳。 这可不行! 她眉头紧锁,努力向皇上传达自己的意思,一旁太后果然也看出几分端倪来,开口道:“说起封赏,皇上是不是忘了一个人?” 一下子,安陵容松了口气,皇上也看向太后,恭敬问道:“皇额娘请说。” 太后面容严肃,正色道:“自然是惠贵人。她服侍哀家良久,一向格外用心,此番封赏,怎可漏了她?” “太后!” 不等皇上说话,沈眉庄已是起身,婉言推辞道:“臣妾无德无能,又不曾诞育子嗣,如何能册封一宫主位呢……” “你怎么就无德无能了!?” 太后并不满意,蹙眉道:“你的德行,谁能挑出错处来?此事哀家心意已决,你也不必推辞了,这该是你的。” “……” 眼看着太后这般坚决,沈眉庄也无法再继续推辞下去了,只好躬身谢恩道:“是,臣妾多谢太后,多谢……皇上。” 皇上对着沈眉庄点了点头,神色倒是还算平静,而后他又在嫔妃里看了几眼,到底没法子再提晋升安陵容的事儿,只又说要给欣常在晋位为贵人。 欣常在这么些年,虽不算十分得宠,但总有几分恩宠的,熬着资历成了贵人,旁人倒也无话可说。 聊着聊着,太后忽然问道:“听闻皇帝最近在后宫大兴土木,重修承乾宫?” “是。” 皇上颔首,安陵容也忍不住抬头去看,便见佟佳蕴蓉笑意盈盈,颇有几分自得,说道:“承乾宫,乃是姑姑的居所。” “听说里头格外富丽堂皇呢,可惜我生得晚,都没机会瞧一瞧。” 她眉毛上挑,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 皇后看一眼佟佳蕴蓉,有些不悦,清了清嗓子就道:“那儿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更何况,自前朝起,那都是住宠妃的地方。” “说来——” 皇后忽然看一眼安陵容,意味深长一笑,道:“延禧宫被烧毁小半,柔嫔带着公主住在里头,只怕多有不便呢。” 第156章 安陵容即将迁居承乾宫 安陵容闻言,猛然抬头去看皇后。 皇后不怀好意笑着,偏又装出大度体贴模样,而她再看佟佳蕴蓉脸色,哪里还剩下半分笑容? 真是阴险的一石二鸟之计! 宫里人早知皇上修缮承乾宫,又知佟佳蕴蓉身为佟家后人,即将在二月里入宫,恐怕是要以一宫主位,入住承乾宫的。 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皇后说安陵容可搬过去,岂不是故意挑起她和佟佳蕴蓉的是非么? 别看先前因着祺贵人的失言,佟佳蕴蓉帮衬说了两句。 真要涉及到利害关系和面子的时候,佟佳蕴蓉可不会再顾念半分情分了。 偏偏—— 安陵容记起,昨日皇上来延禧宫的时候,曾对她说过,有惊喜想要给她,既然不是封妃,那么,要她迁居承乾宫,倒有很大可能了。 承乾宫。 顺承天恩皇宠,一直无人住便罢了,她这要是一住进去,还真就如皇后所愿,成为众矢之的了。 “皇后娘娘。” 安陵容趁着皇上还没开口拍板,忙起身道:“臣妾自知出身卑微,能够侍奉皇上左右,为皇上诞育公主,已是天大的荣幸了。” “眼下居于嫔位,也是皇上的恩赏,实在是不必再如此大动干戈,搬去承乾宫里了……” 她是真不想。 安安生生苟活下去不好么,她只想当个宠妃,有孩子逗弄,将来成了太妃,潇洒肆意也就罢了。 “容儿自谦了。” 皇上却仿佛没看出来安陵容的顾虑,或是他觉得,他一番好意,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安陵容不应该拒绝。 “不过朕主意已定,而且皇后给朕提的这个建议甚好。延禧宫距离震仓门近,十分吵闹,你带着孩子住本来也不好。” “承乾宫位置好,距离朕的养心殿也近,朕日后看你看孩子,都方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安陵容心知,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见佟佳蕴蓉脸色铁青,她不仅仅因为皇上把承乾宫给了安陵容。 还有,那一句容儿。 她叫蕴蓉,名字里也带了个“蓉”字,皇上这样亲昵的喊,却不是叫她,她如何能够甘心呢? 一下子。 佟佳蕴蓉先前对安陵容还存在着的几分好感,已经荡然无存了。 “臣妾多谢皇上了。” 安陵容只能如此回答着,又有嫔妃恭贺她的乔迁之喜,大多眼中也带着嫉妒和羡慕的,安陵容实在是无法。 戏听完,晚宴也开始了。 太后今日出来许久,在暖融融的阁殿里一直待着也闷得慌,早早就回慈宁宫去了,佟佳蕴蓉自然跟上,临走前还在安陵容身侧逗留片刻,看了看她。 安陵容自知与她必有了隔阂,只是勉强笑笑,佟佳蕴蓉倒是真性情,笑也不笑,板着一张脸就走了。 宴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不过年前难得欢聚一堂,甄嬛、沈眉庄和欣常在又得了封赏,气氛倒也融洽和睦,安陵容只好默默隐在人群中,盘算着以后的事情。 这次,她虽招惹了佟佳蕴蓉厌恶,但依皇上所言,提出此事的人,实际上是皇后,冤有头债有主,佟佳蕴蓉最恨的,应该是皇后。 她们之间有着共同的敌人,将来情形如何,其实还未可知。 她自己也就罢了。 最关键的,是甄嬛那里。 甄嬛要封妃了! 她要是记得不错,皇后便是利用甄嬛册封莞妃之事,设计陷害甄嬛误穿了纯元皇后的旧衣裳的。 甄嬛被贬,禁足碎玉轩,甄家出事,她生下胧月以后就离开了皇宫,在甘露寺待了三年才回宫。 那是甄嬛的痛。 她发现她不过是纯元皇后替身,心灰意冷,甄家也遭受灭顶之灾,实在是…… 安陵容一时想得入神。 她还没想好自己应该怎么做,是要阻止这一切么? 但是那样的话,甄嬛会一直蒙在鼓里,成为一个替身,说一句私心底里的话,安陵容其实,更喜欢后来回宫后的甄嬛。 那样果敢飒爽,一步步令得皇后溃不成军。 可,那已不是刚入宫的甄嬛了,而是钮祜禄甄嬛。 “容儿?” 想了许久,一旁的沈眉庄都察觉出异样了,忍不住唤了她一声。 “嗯?” 安陵容转头去看,便听沈眉庄道:“迁宫的事儿,到底也是没得回转了。左不过佟佳蕴蓉会记恨你一些罢了,她性子就是那样,跋扈些。” “但真要说恶毒,我瞧着比起当年的敦肃贵妃还是不及的,你不必太过担忧。而且,迁宫的事儿,怎么也要过了正月里才会迁宫的。” “到时候嬛儿成了莞妃,纵使是佟佳蕴蓉进了宫,有她照拂咱们,咱们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安陵容苦笑。 她担忧的,其实不是这个。 但…… 瞧着沈眉庄认真的模样,安陵容也不太好说什么,只好道:“我知道,多谢眉姐姐为我考虑。” “哪里,我们是姐妹,为你多想几分,也是应该的。” …… 宴会结束后,安陵容回了延禧宫。 延禧宫上上下下一片欢悦,杏儿也在把从宫宴上带回来的那些没吃完的点心分给水苏她们。 一阵热闹后,杏儿回了屋,安陵容心中仍有几分忧虑,问道:“杏儿,你可知道纯元皇后么?” 杏儿一怔。 她不曾想安陵容会忽然问这个,不过既然是安陵容问的,她还是认真思索,回答道:“自然是知道的。” “她是皇上结发……” 杏儿絮絮叨叨说了些,颠三倒四的,都是安陵容知道的那些。 安陵容听完,没什么收获,只得道:“罢了,我也累了,先休息吧。瑾妤闹腾了一天,待会儿你去瞧瞧她。” “夜里点上安神香,好好睡一宿吧。” “嗯!” 杏儿含笑应了,又去香炉边上给安陵容点香,柔声道:“不仅仅是公主呢,娘娘您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我知道。” 主仆俩说笑几声,安陵容便也歇了。 之后一段日子,宫中相安无事,唯有齐妃那儿,此番什么也没捞着,颇有些微词。 “本宫是三阿哥生母,三阿哥又是阿哥中最长,怎的本宫什么也没有呢?那安陵容不过小小知县之女,竟也能住进承乾宫里,真是叫人不服!” 齐妃大喇喇地说,话不知怎的一下子就传到皇上耳朵里头了,皇上当即就将齐妃叫到养心殿,斥责了一番。 “平日无所事事,就知道背后说人是非!难怪三阿哥跟着你这样不长进!真是有什么样的额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齐妃被申饬后,回去便病倒了,连带着正月里,倒没什么人再说安陵容的不是了。 过了元宵,皇上命钦天监挑了个良辰吉日,便是二月十二,给莞妃、惠嫔还有欣贵人行册封礼。 安陵容也在二月十五这日,挪宫去承乾宫。 眼看着一切都好,二月初二龙抬头这日,安陵容与敬妃、甄嬛和沈眉庄几人在御花园里逛着,采了不少春日里时兴的花卉。 回宫时,路过披香殿,安陵容远远瞧着门扉轻掩,里头仿佛有孩童欢快的声音传过来。 安陵容心头一跳,想起前两日她去碎玉轩里时,撞上的一件事。 “菀菀,朕今晚还来这里。” !? 听见这两个字,安陵容心头狂跳,再看甄嬛出门来送皇上时,唇角带着甜蜜的笑容,回应道:“好。” “臣妾见过皇上。” 安陵容给皇上行礼,皇上心情甚好,扶着她起来说了几句,这才离开。 皇上一走,安陵容瞧着甄嬛,见甄嬛难得一大早的就描了眉,还是远山黛,忍不住就多问了一句。 “皇上喜欢,他给画的,还是陵容你心细,知道我素来最喜欢的不是远山黛。” “……” 安陵容默了默。 甄嬛最喜欢的,确实不是远山黛,而皇上喜欢给甄嬛画远山黛的原因,无非是因为纯元皇后喜欢远山黛。 心念电转,想着二月十二已经越来越近,无论如何,她想要找机会告诉甄嬛这件事。 只能是端妃了。 她想,纯元皇后薨得早,宫里见过她,熟悉她的,唯有皇后与端妃而已,经年老成的宫女或许也认得。 安陵容想过崔槿汐,但她打听崔槿汐时,得知崔槿汐从前是服侍太妃的,心里也拿不定主意,更合理崔槿汐要真的熟识纯元皇后,为何当初不多提醒甄嬛几句呢? 想来想去,安陵容瞧着披香殿的方向,就提议道:“听着像是温宜的声音呢。说起来,端妃娘娘抚养温宜也有一阵子了。” “今日天气好,咱们也摘了这样多的花,不如去瞧瞧端妃娘娘,可好?” 第157章 菀菀,莞莞? 端妃正在院中陪温宜玩。 温宜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竹篓球,朝着端妃的方向抛了过去,端妃接住,又丢回给温宜。 母女俩言笑晏晏,就是端妃身子不好,陪着温宜玩了一会儿就有些疲惫了,走到一旁扶住椅子,轻微喘气道:“我有些累了。” “对不起,温宜,叫吉祥陪你玩一会儿可好?” 温宜手里抱着竹篓球,本来还有些舍不得,一听端妃这话,忙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小跑到了端妃面前。 “端娘娘……” 她踮起脚尖,手里拿着帕子,作势要给端妃擦拭额头,还小声道:“是我不好,你身子不好,还要你陪我玩。” “擦擦汗,我不玩了,陪你休息。” 温宜格外懂事,端妃看着温宜这样子,眼里也不免流露出几分温柔来。 “好,真是好孩子。” 端妃宠溺地摸了摸温宜的脑袋,也帮着温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安陵容和沈眉庄还有甄嬛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敬妃本来也想来,半路却有宫人过来禀报,说是冬季里的账册整理好了,叫敬妃过目。 敬妃身上还担着帮皇后协理六宫的职责呢,无奈只好先回去,临走前格外舍不得两个可爱的小公主,只叮嘱安陵容和甄嬛得空,还带着孩子们去瞧她。 “敬妃姐姐放心就是。” 安陵容自然应了,这会儿再看着端妃与温宜相处得这般融洽,心里倒也觉得暖暖的。 “端妃姐姐。” 安陵容唤了一声,端妃抬眸看见是她们三个来了,脸上也露出笑来,忙起身过来迎。 端妃含着笑容,对她们倒是格外客气,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坐着说话吧。吉祥,去端些小食上来,给两位小公主。” “是。” 吉祥那儿应了,安陵容几人回屋,温宜看着两个比她小了好些的妹妹觉得很是有意思,忙要带着妹妹们玩。 安陵容见了,便夸赞道:“温宜很有当姐姐的风范气度呢,想来多亏了端妃娘娘一番教养。” 端妃含笑,深深看甄嬛一眼,眼中带着感激,只道:“温宜本来就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我其实都不必费什么心思。” 聊着聊着,安陵容叫杏儿过来,将先前摘的几枝红梅拿出来插瓶,又道:“这是御花园里剩下的最后几枝红梅了。” “虽然好看,但还是比不上倚梅园里的玉蕊檀心梅呢。” 一提起倚梅园里的红梅,甄嬛眼前一亮,自然是想起那些充满回忆的往事了,颔首赞同道:“倚梅园里的红梅,确实很好看的。” “……” 听到这里,端妃笑容略微收敛少许,安陵容察言观色,继续道:“皇上也很喜欢倚梅园里的红梅呢,与莞姐姐果真是有缘的。” “前几日我去碎玉轩时,还听见皇上唤莞姐姐‘菀菀’呢。” “陵容,你又打趣我。”甄嬛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之前一闪而过的疑问,还是浮现了上来。 她不会记错。 皇上在睡梦中喊菀菀,她握住皇上的手,告诉皇上,她在的时候,皇上猛然醒了过来,看她的那一刹那的眼神。 起初是惊喜和激动,随即又有些失望,最后才变成了她所熟悉的温柔来。 她笑问皇上,菀菀是宫里哪位姐妹叫皇上这样念念不忘,其实也是想试探几分罢了,但皇上告诉她,是她。 那时候皇上很认真,甄嬛思来想去也找不出什么破绽,自然只能信了。 这会儿…… 安陵容再一提及此事,甄嬛还是忍不住问道:“宫里真没有叫‘菀菀’的姐妹吗?端妃姐姐,你知不知道?” 这一句,问得其实有些没来由。 也是甄嬛自己心里略有些不安,想着端妃自皇上刚成立王府的时候就跟着皇上了,当然很多事情都是清楚的。 现在…… 甄嬛的问题,让端妃沉默了。 安陵容在旁边瞧着,她本来还想找个机会引出这个话题来的,不曾想原来甄嬛心里早有疑虑! “端妃姐姐?” 她试探喊了一声端妃。 端妃沉吟良久,叹了口气,她示意吉祥,先带着屋子里伺候的婢女们全部离开,然后忽然语出惊人,道:“从前——纯元皇后的小字,就是叫做‘菀菀’的。” !? 甄嬛大惊。 她险些没坐稳,脸上的惊骇也完全收不住了,她问道:“那——为何皇上给我封号的时候,要起一个‘莞’字?” “这样难道,不会有些僭越先皇后的名讳了么?” 甄嬛一颗心突突直跳。 她现在能想到的,只有“僭越名讳”这种事了,而根本不敢想别的。 “……” 端妃又沉默了。 她表情复杂,看着慌乱不知所措的甄嬛,到底是不忍心的,便道:“你与纯元皇后,模样与性情上皆是有几分相似。” “想来或许皇上见到你的第一眼,便想起了纯元皇后吧。” 端妃说得极快,生怕甄嬛想不开似的,又道:“但我也看得出来,皇上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相似。” “你本来,也是很招人喜欢的。” 这回不说话的,成了甄嬛了。 她垂了垂头,语气变得平静,但明显藏着几分按捺的意思,问道:“是么?我与她,有几分相似?” “皇上,真的很喜欢纯元皇后么?” “很喜欢。”端妃颔首,她看出甄嬛神色不好,又道:“你们不过三分容貌,五分性情罢了。” “乍然间瞧见,是会让人觉得相似。可近距离瞧了,再接触,便能发现,其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端妃说得诚恳。 她自然是想要告诉甄嬛,皇上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对你心动,或许真的有纯元皇后的原因在里头。 但甄嬛后来的得宠,大部分原因,还是甄嬛本身的缘故。 “我知道了。” 甄嬛忽然起身,脸上满满的都是苦涩的笑意,道:“我累了,想先回去了,就不打扰端妃娘娘休息了。” 端妃略一蹙眉,本想说什么,但见甄嬛神色坚决,到底只是将目光挪到了安陵容和沈眉庄的身上来。 安陵容看在眼里,心知端妃是想叫她俩再帮忙劝劝甄嬛,便也点了点头。 离开披香殿,甄嬛牵了雪魄,安陵容连忙跟上,才到了甄嬛身边,嘴角一句“莞姐姐”还没来得及开口呢,甄嬛就先回头看向了她。 “你发现了什么端倪,是不是?” !? 安陵容骤然瞳孔一缩。 果然。 甄嬛,太聪明了,看出自己是想借端妃提醒她了。 “是。” 安陵容并不愿隐瞒,只能道:“偶然间听人提起过些许只言片语。我犹豫了很久,也曾想过,姐姐若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其实也挺好。” “但,我想,依姐姐的性子,必然是不愿意做旁人的影子的。纵使是会使得姐姐伤心,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甄嬛苦涩一笑,这笑容有几分冷,她拍拍安陵容的手背,道:“陵容,我明白了。唉,谢谢你。” “眉姐姐,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你们不必安慰我的,我没事,真的。” 她走远了。 沈眉庄想追上去,到底是被安陵容给拉住了。 “陵容,你怎么……” 沈眉庄还想问,怎么贸贸然说起这件事,也不提前和她商量一下! “迟早会知道的。与其毫无准备被撕破,姐姐在皇上面前失态,弄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还不如现在就告诉姐姐。” 安陵容不知道最好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但她想—— 与其等到事情突如其来的那一天,甄嬛无法接受,还不如早早告诉甄嬛,让甄嬛自己来选择后续的道路。 “可是,可是——” 沈眉庄可是良久,到底再说不出什么来。 之后几日,安陵容与沈眉庄放心不下甄嬛,仍是三天两头往碎玉轩去,甄嬛表现得一直很平静,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根本没有影响到她似的。 实际上。 甄嬛眼下的乌青,是藏也藏不住的,安陵容忧心忡忡,可惜这事儿只有甄嬛自己想通了才是良策,她也无办法。 离开碎玉轩,安陵容前脚才回了延禧宫,后脚内务府总管姜忠敏就带着人过来了,说是皇上得了好的衣料,拿来送给安陵容的。 “皇上嘱咐,无论娘娘自己裁剪了做衣裳,还是留给小公主都好。这些料子轻薄柔软,又贴肤,穿着很是舒服呢。” 安陵容瞧了一眼那些衣料,果真都是极好的,她轻轻抚过,便含笑道:“辛苦姜公公跑这一趟了。” “杏儿,你去送送姜公公吧。” 吩咐完,安陵容顺手递了一枚银元宝给杏儿,杏儿会意,亲自去送了姜忠敏。 须臾。 杏儿一回来,安陵容听见她关门,陡然变了神色,问道:“姜忠敏走了?” “是啊!” 杏儿点头,见安陵容忽然这么严肃,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问道:“娘娘,怎么了?脸色忽然这样难看。” 安陵容咬了咬唇。 姜忠敏,是皇后的人! 她起先原是不知道的。 直到甄嬛误穿衣裳被贬后,姜忠敏也被赐死了,安陵容看着皇后得意的笑容,才意识到…… 那件事,恐怕是姜忠敏处心积虑,一步步诱导甄嬛穿上纯元皇后旧衣的,事后也因为“知道得太多”才被灭口。 “无事。” 安陵容想了想,吩咐道:“得空你想法子,去瞧瞧莞姐姐封妃那日做的衣裳是什么样的,用了些什么绣线。” “悉数都搜罗来,一样都不许落下!” 无论如何,同样的事情,是不能再发生了。 第158章 甄嬛被贬,安陵容深受牵连 二月十二,良辰吉日。 莞妃、惠嫔、欣贵人三人一道行册封礼,前二人因着是册封主位,需得祭过太庙,再去皇后宫中听一番训导。 安陵容早等着这一日的到来了,生怕有什么不妥发生,一大早就去了碎玉轩想瞧瞧,好在甄嬛瞧着神色平静,并未露出异常来。 祭完太庙后,甄嬛回了碎玉轩,姜忠敏送来礼服,那礼服上赫然有着一处破损! “前几日皇后娘娘宫中曾送过来一件衣裳,那衣裳样式是旧了些,但瞧着也是礼服的仪制,料想应该是皇后娘娘从前穿过的。” “眼下时辰不早,要再开了库房去寻丝线重新缝补已是来不及,不如就换上那件衣裳,应该是能抵得过的。” 姜忠敏循循善诱,又和从前一样,想要哄骗甄嬛! “姜公公不必了。” 安陵容早等着了,看见姜忠敏殷切的笑容就觉得虚伪恶心,她手里拿着匣子,里头是杏儿早已备好的丝线。 “我正好带了丝线,可以给姐姐缝补!” 安陵容冷笑说完,再不看姜忠敏,只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迅速地将那一件破损的礼服给修补好了。 崔槿汐看得都呆住了。 “柔嫔娘娘这手艺,真是巧夺天工。” 她捧着原先破损的地方反复看了,还真是一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忙不迭又道:“如此,倒不必麻烦姜公公又回去跑一趟了。” “可是……” 这时候浣碧在旁,有些欲言又止,姜忠敏当即拱手,打断了浣碧的话,感激道:“都是奴才的疏忽。” “多谢柔嫔娘娘出手相助了。” 安陵容并不言语,只见甄嬛那儿已经很快重新穿好了礼服,预备着要去皇后宫中,闻听训导了。 她松了口气,往小榻上一坐,瞧着浣碧和崔槿汐跟着甄嬛远去。 她不曾听见的是,崔槿汐望着甄嬛的背影,还是疑惑地呢喃了一句道:“这件衣裳,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甄嬛走在前头,未曾听见这话,然而跟着崔槿汐的浣碧却是听见了,她眉毛一跳,下意识去看崔槿汐一眼。 浣碧见崔槿汐仅仅只是疑惑,并不能确定,原本眼神里的慌乱,很好的就掩藏了起来,转而变成了一丝冷意。 她刚刚原本是想提醒一下的,不过既然姜公公都打断了她,那也就罢了。 既然这一日是注定了要到来的,她也不该再心软! 安陵容在碎玉轩里等了许久。 两刻钟过去,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她起先还能稍微平静一些,到后来,一颗心狂跳不知,只当皇后老毛病又犯了,非要和甄嬛唠叨,这才耽搁了这样久。 直到,被剥了衣裳的甄嬛被人带了回来,安陵容大老远看着,脑中有一刹那的空白。 为什么? “柔嫔娘娘。” 她还来不及反应,她的面前,剪秋已经走了过来,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笑容来。 “剪秋。” 安陵容冷着一张脸,只看着剪秋。 她当然不会问剪秋发生什么事了,想来剪秋是皇后的人,自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然。 剪秋嘴角的笑意愈发浓了,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她缓缓道:“柔嫔娘娘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惊讶呢。” “看来今日之事,还真的都是你所为的呀。” “就是可怜莞妃娘娘了。不对,皇上刚刚已经发话,莞嫔娘娘封妃之礼未成,算不得是莞妃呢。” “这一切,可都要拜柔嫔娘娘您所赐呢。方才,浣碧姑娘都招供了呢,前几日在披香殿的事儿,还有今日……” 剪秋欲言又止。 她不说了。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心知这是剪秋故意拿捏人的手段,非要自己歇斯底里去问,剪秋又能好好羞辱她一番了。 她不问。 剪秋笑了一会儿,本来还有些得意,等了好一会儿,见安陵容竟没什么反应后,脸上又有几丝愠怒显现。 “柔嫔娘娘还真是镇定呢。” 剪秋似笑非笑,口出恶言道:“就盼着您能一直这样镇定自若下去了!绘春,送柔嫔娘娘回宫!” 安陵容扫二人一眼,并不理会,径自就往延禧宫去,路过绘春身侧时,安陵容的鼻子微微一动。 她闻到了一股很淡,很好闻的香气。 似曾相识。 是了! 那是绘春喜欢用的一种香包的味道,那一次,安陵容陪着皇上回养心殿,瞧见浣碧竟然等在里头的时候,浣碧身上也有那香包的味道! 她当时觉得味道很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实在是她以前和绘春来往得少些,也过了那么久了。 浣碧,浣碧! 她,竟然背叛了甄嬛么!? 安陵容深呼吸一口气,饶是她早觉得浣碧有些不妥当的地方,但从前浣碧待她本就不十分恭敬,故而她一时之间竟然没分辨出来。 是她疏忽了。 …… 不多时,安陵容才一进宫门,她还未来得及进春禧殿,身后又有剪秋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宫门都给关上!闲杂人等,不许——” “慢!” 有人打断了剪秋的话。 安陵容骤然回眸,便见说话之人,是沈眉庄。 “惠嫔娘娘。” 剪秋对着沈眉庄服了服身,语气仍是恭敬的,解释道:“柔嫔娘娘触怒皇上皇后,已经被下旨,禁足延禧宫了。” “惠嫔娘娘,还请不要阻拦,不然奴婢可不好回去跟皇上、皇后交差呢。” 剪秋故意搬出皇上和皇后来,想要压制沈眉庄。 沈眉庄难得的疾言厉色。 她冷冷扫一眼剪秋,道:“今日景仁宫发生之事,太后已经知晓。是太后让本宫过来,询问柔嫔一些事的。” “怎么?剪秋,你连太后的懿旨也要违抗么?” 沈眉庄也如数奉还,抬出太后。 剪秋一抿唇,想起皇后的吩咐,仍是阻拦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惠嫔娘娘想知道景仁宫里发生的事情,询问奴婢也是一样的。” “柔嫔背后挑拨离间,伤害皇上与莞嫔娘娘感情,诱导莞嫔娘娘穿上纯元皇后故衣,实在是其心可诛!” “惠嫔娘娘您这个时候进去……” “本宫心里有数!” 沈眉庄根本不理剪秋,吩咐道:“采月,你在延禧宫门口守着!本宫是奉太后之命过来的,谁也不许进来!” “是!” 采月抬头挺胸,也一点儿都不怕剪秋,就这么站在延禧宫的宫门口,颇有“横刀立马”的姿态。 剪秋心有不甘,到底皇后不在当场,她一个奴婢,是怎么都阻拦不得的了。 可,太后懿旨? 剪秋自是不信的。 且不说沈眉庄今日同样行了册封礼,根本没时间去太后那儿,这消息,皇后早吩咐了,要瞒着,不让太后知道的! “惠嫔!” 剪秋恶狠狠咬牙,在心中记下此事。 延禧宫内。 安陵容听到剪秋刚刚的话,心下已经了然。 那日在披香殿,一开始浣碧也是在的,哪怕事后被吉祥带走,可甄嬛前后态度变化那样大,再加上浣碧乃是甄嬛心腹。 甄嬛以此事问过浣碧,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但纯元皇后旧衣? 她不是缝补好了那件…… 想到这里,安陵容心头一沉。 皇后,不愧是皇后! 恐怕,已经猜到了她会帮助甄嬛了,拿来的那件破损衣裳,才是真正的纯元皇后旧衣! 她提前想到了自己的想法! 死死地咬着牙,沈眉庄已经急匆匆走了上来,她语气急切,开口就问道:“陵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都说是你害的嬛儿!我不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听人说,嬛儿被人发现误穿纯元皇后旧衣,皇上很生气,嬛儿就和他起了冲突,问皇上,是不是根本就把她当做纯元皇后替身!” “他们起了争执,皇上一怒之下,就贬了嬛儿!对了,她们还说,浣碧在旁边作证,浣碧她……” 甄嬛她? 还有浣碧! 安陵容听到这里,几乎可以想到当时景仁宫的场景了。 恐怕。 以甄嬛要强的性子,今日不管有没有穿错衣裳的事情,她都是要问一问皇上的了。 她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眉姐姐……” 安陵容嘴唇动了动,将她的一切猜想,都悉数说了。 浣碧背叛了甄嬛。 甚至很有可能,甄嬛质问皇上,就是浣碧提的主意,浣碧与皇后里应外合,策划了这次的事情。 不仅打击了甄嬛,还把脏水泼到安陵容的身上,说是安陵容不想看甄嬛太得宠,发现这个秘密以后,故意告诉了甄嬛! 就连纯元皇后旧衣,也是安陵容用计让甄嬛穿上的! “我何至于此!” 安陵容连连冷笑,道:“我若要害姐姐,早有无数个机会,实在是不必等到今日了。眉姐姐,你……信不信我?” 安陵容有些忐忑和紧张。 她想不到,这一世,她纵使是再这样处心积虑,还是一不留神,落到了这个境地。 甚至,还可能失去她所珍视的朋友。 “我信你,陵容,我信。” 沈眉庄眼里有泪,又有恨意,她紧紧握住安陵容的手,咬唇道:“你放心,我会想法子的,我……” “大胆惠嫔!” 门外,传来皇后的厉声呵斥。 她扶着剪秋的手,缓缓步入,瞧着安陵容和沈眉庄此刻狼狈的模样,眼里有快意流露出来。 “假传太后懿旨,探望犯错宫嫔!还不速速离开!回慈宁宫,向太后请罪!” 皇后身侧。 竹息姑姑见沈眉庄回头看了过来,对着沈眉庄摇了摇头,轻轻叹息。 “眉姐姐,你先回去吧。” 安陵容早猜到沈眉庄是说了假话震慑剪秋,不料皇后来得这样快,好在她们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事,也只能再想法子了。 “那你保重。” 沈眉庄依依不舍转身,亦是长叹。 第159章 三人皆是落寞 沈眉庄一走,延禧宫的大门,就被人关上了,门口亦有沉重的锁链镣铐之声传来,紧跟着是剪秋的一句吩咐。 “今日起,你们便守着延禧宫,不许里头的人外出,知道吗?” 几个侍卫高声应了,再之后,门口安安静静,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了。 回了春禧殿,水苏都急得哭了,今日她一直都在延禧宫里头待着,怎么先前还好好的,现在忽然就? “娘娘,到底怎么回事?” 水苏问着,又去看杏儿,问道:“咱们不是,不是后日就要搬去承乾宫了么?这几日连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呢。” 搬去承乾宫!? 安陵容心头一凛。 她都忘了这回事了,抬眸就对水苏道:“吩咐下去,挪宫的事儿,不必准备了。咱们都这样了,困在延禧宫里出不去,如何还能搬进承乾宫居住呢?” 安陵容深知。 只要是涉及纯元皇后的事情,皇上便会失去理智,格外严厉。 哪怕得宠如从前的甄嬛都不能幸免,更何况这一世的她呢? 她自嘲一笑,又看向杏儿,吩咐道:“得空清点一下延禧宫里的东西,我自己的也就罢了。” “给瑾妤的,万万不能差了,知道么?” 杏儿红着眼眶,咬着嘴唇,气冲冲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答应以后,一咬牙,转身就出了屋子。 走出门,杏儿看着被这延禧宫拘起来的一片四四方方的天空,终究生出了一种这就是她们的牢笼的感觉。 “皇上真不是东西!” 她咬牙切齿,终于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这一句话给骂了出来,先前在安陵容那儿的时候她就憋着了,现在实在忍不住。 “杏儿,你疯魔了!” 正好菊青端了茶水准备进屋,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忙去拉杏儿。 杏儿撇撇嘴,往四周瞧了瞧,确定没人听见后,这才道:“我又没说错!娘娘待皇上也算尽心,还有个公主呢。” “皇上瞧着也是疼爱娘娘的。这次事情一出来,皇上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定罪了,要禁足娘娘,他……” 菊青摇摇头,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没瞧见娘娘其实还算冷静么,咱们现在得相信她,她一定是有法子的。” “……” 杏儿默了默。 她低头,眼角不自觉掉下一滴泪来,小声呢喃道:“我自然是信娘娘的。但娘娘她,太苦了。” 菊青闻言,也有些不知如何安慰了,只能轻轻拍拍杏儿的肩膀,陪着她站在这儿。 屋内。 安陵容看着远处的玉兔花灯出神。 她失宠了。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失宠过,就是这次来得突兀,又涉及纯元皇后,甄嬛一倒,沈眉庄那儿也是竹息姑姑来领走的。 可见,太后知晓此事水深,不想沈眉庄掺和其中再被连累,一时之间,她们三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实在很难去想别人的事情了。 她该怎么办呢? 另一头,甄嬛处。 甄嬛自回了碎玉轩,便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抱着膝盖。 雪魄守在甄嬛床榻边上,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小小的人儿,能读得出来自己额娘的难过。 “额娘?” 雪魄拉了拉甄嬛,但甄嬛毫无反应,眼神直勾勾的。 “额娘……” 雪魄又喊了一声,这回她因为甄嬛的不搭理,眼眶有些红红的,低声啜泣了一声。 听见女儿哭,甄嬛终于也有所触动,转头抱起雪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雪魄被甄嬛抱得有些紧,更不知额娘为什么这样失态,只被这哭泣的情绪所影响,也跟着哭了起来。 母女俩抱作一团,崔槿汐在旁看着,连连叹息。 流朱更是一直都咬着牙,眼里带着恨意,努力压制住。 为什么? 她们都不明白。 为什么,浣碧背叛了她们! 甄嬛亦是痛心。 那日,自端妃处回宫,甄嬛心神不宁,到底是问了崔槿汐,崔槿汐和盘托出,从旁安慰甄嬛。 言语么,倒是和端妃劝解甄嬛的那些差不多,也提醒甄嬛,哪怕因为此事对皇上有所怨念,也要暂时按捺住。 她要是有了出格的举动,还会连累甄家。 便是在此时,浣碧闯了进来。 “槿汐你说什么?在皇上心里,娘娘一直都是纯元皇后的替身?不,我不信!皇上明明对娘娘这样好!” 替身。 一语道破甄嬛心中最大的刺,甄嬛原本都渐渐冷静下来的一颗心,再次蔓延上满满的疼痛。 之后几日,浣碧找到机会,还和甄嬛说了一些事。 倚梅园那一夜初遇,皇上顾念的也是从前和纯元皇后的情分,包括“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一首诗,同样是纯元皇后刚嫁进王府时时常挂在嘴边的。 甄嬛没问浣碧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话,但她能从以前的一些细节当中,找到相似的端倪来。 她跳惊鸿舞那一天后,皇上在睡梦中喊了菀菀,而皇上那样期许她能一直陪伴他,是不是仅仅只是在遗憾,纯元皇后不能如她一样陪伴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曾听皇上吟诵此诗时十分伤感,只以为是他诗情极好,现在想来,不过“感同身受”四个字罢了。 她太疼了。 一早无数次惦记甄家满门,想按捺住情绪,可在皇上瞧见她第一眼,唤她“菀菀”的一刹那,情绪就难以自抑了。 她不是什么菀菀,而是甄嬛呀! 浣碧,还有浣碧,她的妹妹,她为浣碧都看好了几个婆家,准备认浣碧为义妹,风风光光将浣碧嫁出去了! 到头来,浣碧根本就没想过她好,联合姜忠敏算计她和陵容,事后还把脏水泼到了陵容身上。 “娘娘……” 流朱看着甄嬛伤心难过,实在是无法忍受下去了,冲上前去抱住甄嬛和雪魄,三个人拥在一起。 “奴婢在的,奴婢会一直在的。永远,永远。” 崔槿汐看得眼眶也红了。 她缓步靠近床榻,虽不曾言语,但眼神坚毅。 沈眉庄日子同样也不好过。 她虽刚刚册封惠嫔,本是大好日子,咸福宫却门庭冷落,竹息姑姑送了沈眉庄回来以后,还特意告诫了沈眉庄一番。 “今日之事,太后已经知晓。她让奴婢告诉您,莞嫔与柔嫔的事,您就不要牵涉其中了,皇上,十分生气。” 沈眉庄容色清冷。 她怕什么皇上生气? 保全自身,不过是为了沈家一门,关皇上何事? 竹息心知沈眉庄的心气,叹息一声,低声劝慰道:“奴婢私心与您说一句。莞嫔和柔嫔都这样了,下场还不知道如何。” “您要是也落了难,就更加无人能帮衬她们了,是不是?” 这话令沈眉庄一下子回过神来。 “对,竹息姑姑,你说得对,我要救嬛儿和陵容!” 沈眉庄急切说着,一双眸子慌乱得不知该做什么,四处看着,脑子也乱糟糟的,一时之间什么都想不出来。 “惠嫔娘娘。” 竹息见着沈眉庄勉强有了些精神,又道:“现下,是无法了。只能再寻觅时机了,这个心结……唉,太大了些。” “奴婢话已至此,便先行回慈宁宫了。您假传懿旨的事,太后的意思是,总要做做样子惩罚的,便要您禁足半月,待在咸福宫里思过了。” 沈眉庄苦笑。 禁足。 这下好了,她先前想去看甄嬛,那儿却已经被侍卫把守了,她搬出太后都不好使,好歹见到了安陵容。 现在一回来,她也禁足了。 三个人都这样,实在是…… “竹息姑姑,我知道了,也辛苦你回去告诉太后,我谢谢她的好意。我……会冷静下来,不叫她失望的。” 竹息颔首,心中的大石头终于也落了下来,便离开了。 转眼过了三日。 二月十五,原定的是安陵容搬去承乾宫的日子,但这一整日延禧宫里都是安安静静的。 水苏还曾带着期盼,偷偷去延禧宫门口瞧瞧,却见一个个的带刀侍卫面色严肃地在那儿站着,有些吓人。 就这么,从日升到日落,一整日过去了,除了有宫人从小门里递了一些吃食进来,便再无别的话了。 水苏失望而归,屋内的安陵容倒是安之若素,牵着瑾妤在院子里头,还指着不远处的春海棠,教瑾妤道:“花,花。” “发,发!” 瑾妤在安陵容怀里拱来拱去,学得又不像,逗得安陵容轻轻一笑,但这笑意很快收敛。 她看了看远处。 夕阳即将隐没在宫墙之下了,远处的天空早已笼罩在阴沉之中,这一日,到底是如预料之中一般过去了呢。 就在这时。 延禧宫外,有宫女窃窃私语的声音传了过来。 “今日西六宫那边好生热闹呢,原来是昌嫔娘娘入宫了呢。昌嫔娘娘真是好福气,一入宫,便是一宫主位呢!” 昌嫔? 安陵容一怔,随即才想起来,应该是佟佳蕴蓉。 她今日进宫了么? 自己似乎没听见什么动静呢。 真是奇怪。 按理来说,自己既是未能住进承乾宫里,这刚刚修葺好的宫苑,也该落入昌嫔手里才是。 延禧宫距离承乾宫也近…… 等等西六宫? 承乾宫是在东六宫的呀! 皇上竟没让昌嫔住进承乾宫里。 安陵容唇角闪过一丝冷笑,心中再不多想,只抱着瑾妤回了春禧殿。 第160章 皇后要抢走瑾妤 几日后一场倒春寒,将原本稍微焕发出几分生机的延禧宫院子,再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延禧宫自封了宫,内务府便没再送了炭火过来,先前几日不太冷,安陵容也没烧多少,这下子一下雪,炭火就不够用了。 瑾妤还小怕冷,成日母女俩就缩在屋子里,瑾妤黏在安陵容身边,手里抱着个汤婆子,脸红红的。 “内务府也真是作践人,那新上任的总管估摸着是皇后的人吧?每日送来的食材都是蔫了吧唧的,这还好不是夏日,夏日里岂不是都要送馊腐的东西来了?” 水苏从小门处领了东西回来,打开盒子一瞧,就气不过骂了两句。 菊青在旁听了,忙道:“可别再说了,娘娘……” 话音才落,二人就见杏儿不知从哪儿搞来的一堆柴火,抱在手里,正准备进屋呢。 !? 菊青看得就是一呆,问道:“你这是?” “炭火不够用了。” 杏儿理直气壮,道:“正好祺贵人先前住过的屋子烧了一半,剩下一半还丢在那儿没人管呢。” “正好,有些屋梁塌了,我就去弄了一些木头回来。反正没人住,咱们拆了房子烧火也是一样的,总不能让娘娘和公主冻着吧?” 菊青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但…… 水苏随即抚掌一笑,道:“杏儿姐姐,你真聪明。快快,咱们进去给娘娘、公主生火去!” 眼瞧着兴冲冲的两个人,菊青跟着就笑了。 罢了。 四下也没外人,规矩不规矩的,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死守那规矩做什么。 反正这些木头也都是被“烧”没的,谁知是上次失火没的,还是这次拿来取暖没的了,总之是物尽其用了。 这日才到傍晚。 安陵容在屋子里烧木头取暖,杏儿陪她说笑,忽然外头水苏敲门进来,有些急切,道:“娘娘,小鱼来了!” “他在小门处,说是带了东西过来。” 水苏说着,抱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就放到了桌上。 包袱沉甸甸。 一打开,里头竟是一堆点心吃食,还有两只包好了的腊鸭,甚至,还有一本话本子。 “小鱼他……” 杏儿很是感动,忙要出了屋子去见小鱼一面。 “等等!” 安陵容也连忙起身穿好鞋子,跟着杏儿一起去了小门。 小门,被打开了一扇窗户,小鱼就在窗户外头,眼巴巴地等着里头的人出来,直到看见了安陵容和杏儿。 “娘娘怎么也出来了!?” 小鱼没料到安陵容也过来了,吓了一跳,稍微有些拘谨,只偷偷看了杏儿一眼,才问道:“你们还好么?” “我们都好,小鱼,谢谢你。” 杏儿十分感激,问道:“那些东西花了不少银子吧?你的月例银子本来就不多,我付银子给你吧!” 杏儿说着就去掏荷包,小鱼连连推辞,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忙道:“不用不用!” “你和娘娘帮了我这样多,我带些东西给你们也是应该的。就是这几天冷了,我还想送些炭火进来。” “但炭火太重了,又不好和吃的放在一起,便没送成,对不起呀,杏儿,你有没有冻着?” “没有没有。”杏儿手里拿着一块小鱼给她的糕饼呢,吃了一口,就道:“真好吃,你也吃。” 她掰开两半,递给了小鱼一半。 小鱼接过拿在手里,傻乎乎地也咬了一口。 “小鱼。” 直到这时候,安陵容瞧着两人似乎说得差不多了,才问道:“你是买通了关系过来的?” “是。” 小鱼颔首,回答道:“今夜轮值的,有一个是我的好哥们,我和他换了班过来的,又给管事的塞了银子,管事的便同意我带些东西给你们了。” 原来是换班来的,不是偷偷来的。 安陵容心头稍微松了松,又问道:“眼下宫里是个什么情况?莞嫔那里情况如何?还有皇上和皇后。” 安陵容问了许多,小鱼都一一答了。 莞嫔情况不好。 看守碎玉轩的人,比延禧宫多多了,且一个个的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生得那是一个满面横肉,一看就十分不好惹。 私下里,他的好哥们还告诉他,偷偷去延禧宫送东西也就罢了,碎玉轩那儿,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就别打送东西进去的主意了。 至于皇上? 前两日昌嫔入宫了,住在长春宫里呢,接连几日,凤鸾春恩车都是去长春宫接了昌嫔去养心殿。 皇上待昌嫔极好,几乎是百依百顺的,只是在昌嫔提及,想要去承乾宫住的时候,皇上没答应。 除此以外,皇上似乎也没有流露出别的情绪来,每日上朝、批阅奏折,还是和从前一样。 而皇后,她也并不曾打搅皇上和昌嫔的事儿,只每日去储秀宫里探望病中的淳答应,淳答应似乎好了许多,能勉强下床走几步路了。 “我就知道这些了。” 嗯…… 其实还是他巡逻的时候,碰见小夏子公公,小夏子公公和他讲的,小夏子公公可真热心呀,是个好人! 小鱼说完,又是一咬牙,道:“娘娘,杏儿,你们放心,我会想法子帮你们的!” 杏儿被小鱼这话逗得笑了,也不打击小鱼的自信心,道:“成,那我和娘娘可就拜托你了。” 小鱼嘿嘿一笑,也听出几分打趣的意思来,摸摸后脑勺,心里想着,他能做的虽然少,但也会尽力去做的。 看着小鱼,安陵容心头一跳。 她想起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来。 “小鱼,我还真的有件事,希望你帮忙!碎玉轩那里,你就算不能递东西过去,偶尔瞧瞧也是好的。” “姐姐她状况恐怕还不如我,要是她身边的人想跟那些人求什么东西被刁难的话,你帮衬着斡旋一些吧,别让他们欺负了姐姐的人。” “自然……量力而行就好,你也要保全好你自己。” 流朱,流朱! 安陵容不太愿意去想,浣碧背叛后,要是流朱还出了事情,那…… “我知道了!” 小鱼倒也没多想,摸了摸鼻子,道:“我在宫里这群侍卫里还是能说得上话的,他们哪怕不会听我的,但我稍微说两句话还是能成的。” “那就好。” 安陵容终于松了口气,又见小鱼似乎和杏儿还有话要说,这才起身道:“我先回去了。杏儿,外头冷,你们说完话了,便也早些回来吧。” “嗯嗯!” 杏儿颔首,她想,再多说三句好了,不然说太久,被人看见,始终也是不好的。 之后几日,天气转暖,延禧宫里的雪化了,虽还有些冷,但白日里的阳光照在身上,到底是暖和了不少。 这日。 安陵容一大早抱着瑾妤来院子里逛逛,瑾妤走路很利索了,几乎不会再跌倒,看见她,会一边喊着“额娘”一边屁颠屁颠跑过来。 小步子迈得摇摇晃晃的,甚是可爱。 忽然。 母女俩正玩耍着呢,延禧宫门口有锁链声传来,随即宫门被人打开,安陵容瞧见了剪秋和绘春,还有好些景仁宫的婆子们都过来了。 “柔嫔娘娘吉祥。” 剪秋服了服身,态度仍是恭敬,可那嘴角的似笑非笑,分明还是写满了嘲讽。 看见她,安陵容的心里顿生警惕。 “剪秋姑姑和绘春姑姑怎么来了?” 她抱住瑾妤,看向来人。 “自然是有事才会来的。” 剪秋盈盈一笑,叹息道:“今日一早,碎玉轩那边闹起来了呢,说是莞嫔不舒服,要请太医。” “流朱姑娘一脖子撞了上去,差点血溅当场,谁知冲出来一个侍卫,好歹是救下了流朱姑娘。” “这事儿皇上知道了,十分生气,已经打发那个侍卫去圆明园里了呢。真是可怜,本是好心,却被这样连累了。” !? “是小鱼?” 杏儿立时瞪大眼睛。 剪秋眼里露出几分惊叹来,看一眼杏儿,道:“原来杏儿姑娘认得那位侍卫呢。杏儿姑娘,你说说。” “好不容易能从圆明园来皇宫里当差,却因为帮助不相干的旁人,又丢了差事,他是不是蠢得可笑?” 杏儿被剪秋这话给惹怒了,当即就反驳道:“小鱼正义英勇,又岂能这样衡量他的行为?” “啧。” 剪秋毫不在乎,又去看安陵容,淡淡道:“说起来,闹了这么大一出,莞嫔倒是如愿请了温太医过去看诊。” “柔嫔娘娘您猜如何?莞嫔娘娘有孕了呢。她这一有喜,将来说不准就能有机会翻身了。反倒是柔嫔娘娘您……” “落得这般境况,和莞嫔娘娘颇有关系。将来……” 又来了。 安陵容听得不甚厌恶。 来来回回的,她们这些人,还是只会挑拨离间这一种手段么? 她早知道碎玉轩会发生什么,就是小鱼…… 安陵容不禁抿唇。 小鱼,是被她连累的,恐怕皇后也是因为知道小鱼帮了她和碎玉轩那头,心生怨恨,这才趁着她和甄嬛都失宠的当口,趁机发落小鱼了。 “剪秋。” 安陵容失去耐心,平静地看着剪秋,说道:“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不必再和我讲这些不痛不痒的事情了。” 她可不信,剪秋特意打开锁链开了延禧宫的大门,就为了这个。 剪秋闻言,眉毛一挑,欣赏地看了一眼安陵容,含笑道:“柔嫔娘娘还真是快人快语。” “既如此,奴婢也开门见山好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柔嫔娘娘您这样不安分,做出这许多事来,实在是不宜再抚养公主了。” “便让奴婢过来,将公主接走,接到景仁宫里去教养!” 第161章 最多不过以死明志罢了 她要接走瑾妤! 安陵容绝不允许! “剪秋。” 安陵容将瑾妤护在自己的怀里,牢牢地抱住,看向剪秋,厉声道:“趁本宫还不曾动怒,你还是带着绘春离开吧。” “皇后娘娘一向仁慈宽厚,待嫔妃和阿哥公主们都是极好的。试问,她又如何能做得出让母女硬生生分离的事情来呢?” “本宫,自是不信的。” “你要在这儿胡言乱语,本宫随你,但本宫绝对不会将瑾妤交给你!” 皇后,好一个皇后! 她自己的孩子保不住,便把主意都打到了旁人的孩子身上,殊不知这世上报应不爽,老天爷便是早看穿了她的恶毒心肠,这才收走了她的孩子! 剪秋不曾想到,安陵容一时之间竟然能机变至此,这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皇后头上,还真让她迟疑了一瞬。 “柔嫔娘娘真是说笑了。” 剪秋莞尔,露出恭敬的模样来,解释道:“实在是眼下是非太多,都集中在娘娘您一个人身上了。” “皇后娘娘也是担心这些事波及公主,这才要暂时接走的。等到来日事情平息,柔嫔娘娘自然可以将公主接回去。” “又哪里来的,母女俩硬生生分离一说呢?” “还请柔嫔娘娘不要为难奴婢,快些将公主交给奴婢,奴婢也好回景仁宫里,向皇后娘娘交差呢。” 剪秋一边说,缓缓靠近了安陵容。 许是剪秋身上满满的都是不怀好意的意味,一向胆子极大的瑾妤都是在安陵容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额娘。” 她紧紧地抱着安陵容,小脸都紧贴在了安陵容的脸上,安陵容能感受到那湿腻腻的泪痕,还有瑾妤不安的情绪。 瑾妤有灵性,或许已经发现剪秋要带走她似的。 “公主并不想跟你走。” 安陵容冷冷看着剪秋一步步逼近,毫不犹豫,从发间拔下一根锋利的簪子来,对准了剪秋,缓缓道:“别再过来了。” “不然,会发生什么事情,连本宫自己都不知道。” 剪秋一怔。 她犹豫了。 心底里没来由的生出一种恐惧来,安陵容初进宫时,就和夏冬春打了一架,闹得夏冬春接连请了半个月太医的事情,又叫她想了起来。 她那时和皇后谈论此事,只说安陵容为人鲁莽,之后眼看着安陵容得宠,向来都是个柔和的性子,这事儿也就渐渐忘了。 剪秋,有些怕。 还是安陵容的眼神太骇人了。 令剪秋觉得,安陵容真的会捅她一簪子的。 “柔嫔娘娘,你是疯魔了么?”剪秋不可思议,并不敢再靠近安陵容了,又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你要抗旨?” “是。” 安陵容语气平静。 她先是柔声哄了瑾妤两句,直到瑾妤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一些,她才一字一顿道:“本宫,要抗旨。” “你!” 剪秋气得几乎要疯了过去。 安陵容仍是反手牢牢握着那锋利的簪子,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 她在这世上,唯一惦念的就是家人了,是林秀,是女儿,还有杏儿,或许……还有那个傻乎乎可爱的弟弟安旭。 至于安比槐? 从前因为他,安陵容被皇后挟制,现在是不会了。 安比槐的死活,关她何事? 她早留了一封信,一笔银子,她要真身死宫中,瑾妤身为公主,她会托付给沈眉庄,沈眉庄自然也会想办法帮她将信交到林秀手里。 信里,她叫林秀与安比槐和离,带着她的银子,好好过完后半生。 安陵容不信,自己都死了,林秀还会看不清楚,安比槐那丑恶的真面目。 她唯一亏欠的,便是杏儿了。 但眼看着站在自己身侧,同样警惕看着剪秋的杏儿,她手里也如自己一样握着簪子,满脸都写着要共同进退的杏儿,她也懂了。 杏儿,是绝对会陪她到最后一刻的那个人。 “如何?剪秋姑姑。” 安陵容见剪秋拿不定主意,还在犹豫,继续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本宫就一个瑾妤,自然要好好护着她。” “任何人想要将她从本宫身边抢走,那就先踏过本宫的尸体好了!” “只是在这之前,剪秋,你和绘春会如何,本宫就实在很难保证了。” “皇后娘娘要是真的有那么大的决心,要带走本宫的瑾妤,那就请她找来御林军,围了本宫的延禧宫再说吧!” “……” 剪秋无言以对。 她气得连连后退,根本生不出一丝想要和安陵容硬拼的意思来,只狠狠一咬牙,道:“好,好!” “柔嫔娘娘今日所作所为,真是让奴婢大开眼界!想来娘娘是真的一点都不将安家放在心里了,奴婢一定会将延禧宫里发生的事情,都告知皇上皇后的!” 看着剪秋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背影,安陵容的唇角只有冷笑。 “额娘?” 这时,怀里的瑾妤拽了拽安陵容。 许是“坏人”走了,瑾妤不那么害怕了,拉着安陵容,小声地就道:“回,回!” 她想回家了。 安陵容猜到了瑾妤的意思,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语气也渐渐温柔了下来,回答道:“好。” 回了屋,折腾一阵的瑾妤是有些累了,安陵容才陪着她玩了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哈欠来。 安陵容让乳母过来抱着瑾妤先去休息,直到这时候,回过神来的杏儿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娘娘。” 杏儿有些不安地望了望外头,那里安安静静的,也瞧不出来现在怎么样了,忍不住问道:“要是御林军真的来了,那……” “我会以死明志。” 安陵容手里做着刺绣,那是要给瑾妤的东西,她缓缓放下针线,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刚刚做好的一双小袜子。 “这是瑾妤长到两岁时能穿的袜子,我都给她做好了。虽然我舍不得,但我绝不会让皇后来抚养她的。” “我会以死去求皇上,让眉姐姐抚养瑾妤。” 她从不曾高看自己和皇上之前的情分。 她想,以死的话,皇上还是会答应的吧? “娘娘……” 杏儿却哭了,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安陵容的脚边上,哭道:“奴婢不要离开娘娘,但奴婢也放不下公主,奴婢,奴婢……” “傻杏儿。我要是不在,你便跟着眉姐姐照拂瑾妤就是,将来跟着她出嫁,帮她看着她的未来额驸,别叫人觉得她没有额娘,就欺负她。” 杏儿拼命摇头。 安陵容心知,经此一事,不管皇后那儿是真想抢个孩子放在膝下养着,还是单纯想要报复她才这么做。 她都是这般扫了皇后的面子了,动静还闹得这样大,皇后势必是不会放过她的。 她会死吗? 安陵容看着手里的小袜子这样想,心里揪得慌。 “你又何必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呢……皇后她,也是不放心瑾妤。” !? 门口传来皇上的声音。 安陵容吓了一跳,顾不上仪容不整,只能勉强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起身去朝着皇上服了服。 “臣妾见过皇上。” 她恭敬行礼,心里突突直跳。 剪秋已经把事情告诉皇上了么!? 若是皇上来接走瑾妤,那…… “容儿。” 安陵容的心态,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平静,皇上约莫也是发现了,伸手扶了安陵容起来,就道:“朕不是要过来带走瑾妤的。” “刚刚来的时候,朕看见了她。” 瑾妤在乳母怀里趴着,眼眶红红的,嘴里还一直嘟囔着“额娘”两个字。 见着他来了,乳母吓了一跳,抱着瑾妤过来请安,他从乳母怀里接过瑾妤,瑾妤看见是他,又哭了,阿玛额娘颠三倒四地喊着。 看着那样子,皇上心里也懂。 瑾妤不想离开安陵容,瑾妤告诉他,她害怕! 母女分离。 皇上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他曾经与太后,又何尝不是硬生生分离呢,养母对他极好,但后来太后有了老十四后,对他的态度却是…… 他曾无数次想,若当初他和太后没有母子分离,那他们现在的相处,是不是会不一样一些。 方才剪秋气冲冲回去告状,皇后盛怒,皇上却劝住了皇后,说既是孩子不愿,就不要强求了。 他到底放不下瑾妤这个可爱的女儿,想过来看看,谁知就听见了安陵容说要以死明志的一句。 “你也真是,太倔强了。” 皇上看着安陵容,终究是叹了口气。 “皇上。” 安陵容起身,眼眶红红的,眼里带着泪,却强自忍住不让它留下来,又忍住呜咽,道:“臣妾拥有的不多。” “瑾妤,是臣妾最想守护住的,她对臣妾而言,也和命一样重要。若是有人要从臣妾身边将她夺走,那无异于是要了臣妾的命。” “臣妾一己之身,没什么可失去的,命丢了,便丢了吧。” …… 皇上默然以对。 他觉得,他还是看低了安陵容对孩子的看重。 良久,皇上与安陵容对视着,安陵容眼中的坚定,还有她眼里含泪楚楚可怜的情态,到底是不舍得的。 “朕和皇后说过了。” 他替安陵容擦掉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她不会再接走瑾妤了,你放心就是。瑾妤今后,就辛苦你好好教养便是。” “好。” 安陵容终于露出个笑容来。 她虽意外于皇上为什么忽然来了,但她知道,她先前表现得那样强硬,现在再露出弱者姿态来,皇上心中自然会生出保护的欲望。 她赌对了。 只是,甄嬛之事…… “今日皇上能来看臣妾与瑾妤,臣妾十分高兴和感动。皇上——百忙之中,也记得照顾好龙体。如此,臣妾心中便也放心了。” 说完,她服了服身,也没有多留皇上的意思。 有些话,她不必多做解释。 反倒是像现在这样光明磊落,皇上要真的愿意信她,是会问的。 “陵容,你……” 第162章 她,要开始反击了! 皇上还是问了。 安陵容早做好准备,抬头迎上皇上犹豫的目光,颔首道:“臣妾曾听,皇上唤姐姐菀菀。” “那样柔情似水,万般深情。臣妾那时候就在想,皇上一定很爱菀菀。偶然间在端妃娘娘面前提及,才知道是有那样多的缘故。” “端妃娘娘那时候说,姐姐与纯元皇后乍然见着相似,实则却不同,皇上爱纯元皇后,同样欣赏姐姐,臣妾深以为然。” “至于纯元皇后旧衣的事,臣妾事前曾向内务府讨要过姐姐晋封当日所穿礼服上要到的丝线。” “臣妾在碎玉轩,自以为缝补的是‘礼服’,全然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掉了包。臣妾若想要害莞姐姐,大可什么都不做,她穿错了故衣,甚至还弄破了,罪责岂非更大?” 句句是剖析之言。 安陵容毫不提及“替身”与否的这个雷池,只说皇上爱纯元,也欣赏甄嬛,自然是显得理解皇上的。 再有故衣之事,稍加分析便会发现是个局了。 安陵容眼看着皇上眼里的犹豫、复杂、痛心交织在一起,又道:“可惜,姜公公死了。” “不然,细细审问一番,他指不定还会招供出什么来。” 皇上果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性。 安陵容命人去内务府里拿的,到底是哪一件衣裳的丝线!? 要是礼服上的,又如何能匹配得上纯元皇后的旧衣? 为了能够瞒天过海,内务府那边必然还有着很大的漏洞! “姜忠敏!” 皇上一咬牙,心里有几分悔意来。 他当时太生气了,甄嬛与他的那些对话,字字句句都戳起伤心事,她能像纯元,本来就是她的福气,她为何这样不懂得! “皇上。” 安陵容跪下,朝着皇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认真道:“这件事里,有着颇多蹊跷。姐姐她,或许是被人蛊惑了也说不定。” “还请皇上再追查一番此时,但求如从前一样,不要使一个无辜之人含冤才好。” 安陵容做出了她最后的努力。 她没办法和皇上说,把一个明明那样爱你的女人,视作另一个女人的替身,是一件多么令人心寒甚至恶心的事情。 他是皇上。 她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 “好。” 皇上想起他从前对安陵容的承诺来,知道安陵容其实是在“依靠”他,心中某种莫名的情绪得到满足,他便伸手,将安陵容给扶了起来。 “你瘦了许多,别再跪了。朕会下令,撤去门口守着的那些侍卫,也不会再让人苛待你。你便先待在延禧宫中,等朕查清此事。” 安陵容听出端倪来。 皇上不曾解了她的禁足呢。 “是。” 安陵容仿若未闻,只流露出感激来。 无他。 宫斗多年,她早已练得随时随地都能这般虚情假意罢了。 皇上走后,延禧宫的大门再次被关上了。 这次,门口再无戍守的侍卫,那锁链锁住大门的镣铐之声也并未再传过来,安陵容心头微微一松。 因祸得福。 皇后想要夺她女儿,倒引得皇上来了一趟延禧宫,听她诉说了这样许多。 终究还是,见面三分情。 往后月余,延禧宫中一直静悄悄的,皇上也做到了他的承诺,皇后不曾再上门来说是要接走瑾妤,就连内务府送到延禧宫里来的东西,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就是那些个送东西的人一个个口风紧得很,好几次杏儿想塞了银子打听一下外头的消息,都没能成功。 眼看着到了五月里,安陵容日子虽好过不少,却还是没能解了禁足,心里惦记外头的情况,还是在这日夜里,心一横,将一瓢一瓢的凉水泼到了头上。 翌日醒来,安陵容昏昏沉沉。 鼻子塞住,她老是想打喷嚏却打不出来,一摸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娘娘!” 杏儿早就发现安陵容脸红彤彤的了,这时候也不免急匆匆跑了过来,道:“娘娘,奴婢现在就去叫人请温太医过来!” “好,去吧。” 安陵容身上没力气,烧得有些厉害,迷迷糊糊还想睡,却强自忍耐住。 卫临来得很快。 他提着药箱进屋,二话不说就帮安陵容诊脉,好在她不过是受了风寒有些发热而已,倒是没什么大碍。 “眼下已是五月,都入夏了,娘娘怎么还……” 卫临自然是有所疑虑的。 “是我故意的。” 安陵容气若游丝,便见杏儿已经从一旁的匣子里取出一封安陵容早已准备好的信件,递给了卫临。 “这是娘娘昨夜写下的,还望卫太医找个机会,交给惠嫔娘娘才好。” 卫临闻言,起身郑重接过信,放到袖子里收好,恭敬道:“娘娘放心,微臣一定办到。” “敢问娘娘还有无吩咐?微臣先帮娘娘写一个药方吧!” 安陵容勉强点了点头,向卫临问起了最近宫里的事情,关于甄嬛的,还有沈眉庄的。 “惠嫔娘娘一切都好。她近来,似乎与昌嫔娘娘有些来往,前两日昌嫔娘娘就着内务府总管姜忠敏的事情,和皇上提了一下当日之事。” “皇上事后,去碎玉轩探望过莞嫔。但……微臣听说,他们相处得并不愉快,皇上几乎是拂袖而去的。” “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微臣就不知道了。” 皇上拂袖离开了碎玉轩。 听到这里,安陵容心头微微一沉,唇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来。 到底有些事情,是连她尽力也不行的么? 甄嬛对皇上的心结,她确实是毫无办法。 “那,浣碧呢?” 安陵容又问起这个来。 她先前只知道,甄嬛出事以后,浣碧有意无意提及甄嬛其实是被安陵容给害了的,也说甄嬛对皇上,有些心结。 浣碧说,她曾百般劝过甄嬛,奈何甄嬛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被皇上当成“替身”的愤怒之中。 皇上信了多半。 故而在他处置碎玉轩众人时,因着有皇后求情,浣碧并未跟着一起禁足,而是被皇后安排到了皇上的御前,做御前宫女。 “她当了两个月御前宫女,前几日却不知怎的,得罪了昌嫔,皇上似乎也觉得浣碧一直在他面前晃悠不好,总叫她想起莞嫔来,便就把浣碧打发去了别处。” “至于到底去了哪儿,微臣就不太清楚了。” 御前宫女? 安陵容连连冷笑。 皇后真是好盘算呢。 策反浣碧背叛甄嬛,事后不好明晃晃抬举浣碧,便把她送到皇上跟前,做一个御前宫女了,其实也相当于是给浣碧一个机会。 浣碧自己却没把握住。 约莫,皇上心里对浣碧也是无意的,这才会因为伺候昌嫔不当,便直接被打发走了。 “求仁不得,浣碧这下子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呢,倒也真是活该落得这个下场!背叛主子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杏儿恶狠狠地骂了一句。 她刚一骂完,卫临又跟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昌嫔在皇上面前提及,有个侍卫英勇救人却被皇后娘娘给贬了呢。” “那人似乎也是帮过柔嫔娘娘您的,叫,小鱼是不是?昌嫔娘娘开口,如今小鱼又被调回宫里来了呢。” “听说皇后娘娘那头气得不轻,这两日一直头风发作,文太医辛苦照顾着呢。” 安陵容怔了怔。 旋即,她又明白了。 也对。 安陵容和甄嬛失宠,昌嫔又是近来最为得宠的,一时风头无两,皇后必是要想法子打压昌嫔的。 昌嫔不服,自然什么事儿能让皇后生气,她就要做的了。 小鱼他,再昌嫔看来自然是一枚能够令皇后头风发作的棋子,把他调回宫里,无异于是打了皇后的脸。 可这事儿也令安陵容心中稍微有些不安。 小鱼到底人微言轻,这次,恐怕是彻底得罪皇后了,他要是被卷入皇后和昌嫔之间的斗争而成了牺牲品,实在是太不值得。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她,要开始反击! “卫临!” 安陵容心中主意已定,努力挣扎着坐得正了正,对着卫临,认真道:“待会儿你离开的时候,抱着公主一起离开吧。” “再把乳母带上,就说我病得厉害,恐传了病气给公主,叫乳母带着公主,在养心殿后头的屋子里住着,平日也不会打搅了皇上清净。” “这……” 卫临颇有些迟疑。 他在思量,此事似乎颇有些风险。 “卫太医放心就是。” 安陵容声音沙哑,示意杏儿去拿银子来,卫临却是起身一拱手,对安陵容道:“微臣只是担心,皇上会不会让公主住下而已,怕完不成娘娘嘱托。” 卫临似乎格外上道。 安陵容有些惊讶地看一眼卫临,莞尔一笑,还是将没说完的话给说完了。 “皇上知道,我对瑾妤的看重,他也疼惜这个女儿,不会拒绝的。至于这些银子,也请卫太医安心收下便是。” 卫临闻言颔首,直到此刻,他的心里,才算是彻彻底底放心了。 第163章 安陵容被解了禁足 杏儿很快煎了药端过来。 药味苦涩浓郁,杏儿一进屋,整间屋子都弥散着这种味道,安陵容忍不住蹙眉,叹息道:“太苦了。” “杏儿,先在一旁搁着吧,我待会儿再喝,头疼得很,想要歇一歇。” 她鼻塞得很。 躺在床上呼吸不畅,坐起来又想流鼻涕,太难受了。 “还有些烫,奴婢先去给您拿些蜜饯过来吧。”杏儿摸了摸那碗,又回头对菊青道:“再拿个软垫进来吧,让娘娘靠着,也舒服些。” 话音才落,屋外有瑾妤的声音传来。 “额娘?” 嗯? 安陵容抬眸,便见瑾妤在皇上怀里挣扎着,被皇上抱着,进了屋子里来。 皇上还真的来了。 安陵容早知皇上看见女儿多半会心软,还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忙哑着嗓子,道:“皇上……” “臣妾得了风寒,还是离臣妾远一些吧,免得过了病气。” 她的声音沙哑。 皇上也微微皱眉,遥遥记起多年以前,纯元病了以后,声音也是格外沙哑的,全然不似往日里的灵动好听了。 “容儿,你……” 皇上叹了口气,抱着瑾妤坐到安陵容的床榻边上,说道:“你让卫临告诉朕,瑾妤想朕了,那么你呢?” 她? 安陵容眉毛一挑。 自然也是想的。 不过么,不是皇上以为的那种罢了。 “臣妾……” 她低了低头,小声道:“臣妾还在延禧宫里思过呢,想不想的,又有什么打紧呢?就是苦了瑾妤了。” “她还小,每日都是在臣妾面前念叨皇阿玛的。” 瑾妤闻言,看了看安陵容,又看向皇上,约莫明白了什么,手扒拉住皇上的衣裳,脑袋也往皇上的怀里缩了缩,小声道:“皇阿玛。” 软软糯糯的一句皇阿玛,彻底激起了皇上心中的柔软。 皇上再看安陵容时,眼里更多了几分心疼。 “卫临说,你是忧思成疾,这才病倒了的。” 皇上顿了顿,叹息道:“是朕思虑不周,你还带着瑾妤呢,孩子这样小,整日里关在延禧宫里也是不好。” “即日起,朕会解了你的禁足。” 安陵容立时表露出喜悦来,挣扎着还想起身,皇上已是伸手扶住了她。 皇上语气柔和,叮嘱道:“病着,就不必起来了,先好好歇息吧。” “是,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安陵容眼中满是温柔与感动,皇上颇为动容,又道:“朕还有事,就先回去了。瑾妤,咱们去养心殿可好?” “去吧,你皇阿玛要和你玩儿呢。” 安陵容对着瑾妤笑笑。 小小的孩子也意识不到别的什么,见阿玛额娘高兴,也欢欢喜喜道:“玩儿,玩儿。” “记得喝药。” 皇上临走前,瞧了一眼放在床榻边上还冒着热气的药,又是这么叮嘱一句以后,这才离开了。 不久后,安陵容喝完了药,苏培盛还专程送了蜜饯过来,表示这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苏公公。” 安陵容瞧了一眼那些蜜饯,视线挪到苏培盛的身上,眼看着苏培盛眼下乌青,带着忧愁,想来也是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这才疲惫不堪的。 “姐姐那里——” 安陵容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苏培盛回过神来,脸上的笑容一垮,就道:“莞嫔娘娘的事情,皇上向来是不允许旁人说太多的。” “如今当着柔嫔娘娘您……奴婢能说的,也唯有一句罢了。” “若是莞嫔娘娘能像柔嫔娘娘您一样,更柔情些,万事只以皇上的喜恶为最紧要的,也不至于如此了。” 果然。 甄嬛太看重她和皇上之间的感情了,同时她心里的骄傲,也令她完全无法接受自己不过是他人替身之事。 “……” 沉默片刻,安陵容唯有叹息,只好对苏培盛道:“姐姐心里有心结,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只盼着公公有机会,能多照拂一下碎玉轩那边了。” “是。” 苏培盛颔首,倒也先回去了。 安陵容生病的这四五日时间里,皇上每日都会抱着瑾妤过来探望安陵容,直到安陵容几乎好得差不多了,皇上这才将瑾妤留在延禧宫里。 “朕倒舍不得她。” 皇上摸摸瑾妤的脑袋,将瑾妤柔软的头发都弄得乱糟糟的了,无奈道:“这孩子,跟在朕身边,天天念叨着的都是你。” 安陵容将女儿抱在怀里,忍不住亲了亲。 几日生病,她都没机会多和乖乖女儿相处一会儿呢,又含笑对皇上道:“瑾妤陪着臣妾时,也是这样惦记皇上的呢。” “是么?” 皇上哈哈笑着,又摸了摸瑾妤脑袋。 瑾妤有点嫌弃,在安陵容怀里撇撇嘴,好在瑾妤是背对着皇上的,皇上也不曾看见就是了。 皇上走后不久,敬妃带着沈眉庄和欣贵人也到了延禧宫来看安陵容,三人皆是唏嘘不已。 不曾想,二月十二那日的风波以后,她们再踏足延禧宫,已经是快四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眉姐姐近日来也是辛苦了。” 安陵容见原本稍稍丰腴的沈眉庄都瘦了许多,晓得沈眉庄素来是不喜欢和皇上接触的。 却因着自己和甄嬛的事情,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皇上,要笑脸相迎还要说好话,实在是难为了她。 “无妨。” 沈眉庄摇摇头,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她拉过安陵容的手,在安陵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瞧见你现在好端端的,我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嬛儿那里,我到底是帮不上什么了,唉。” 沈眉庄又叹息起来。 安陵容看着她如此,忽然心头一跳,忙问道:“对了,最近前朝甄大人那儿可有什么动静么?” “恕我直言。那日之事,多半是皇后所为!她收买了浣碧和姜忠敏,谋害我与姐姐。我这儿倒也罢了,原本错处也不是那么大。” “但是姐姐那里——她心结太深,根本不愿好好和皇上沟通。我只怕皇后会逮住这个机会,针对甄家!” “这……” 沈眉庄迟疑一下,回答道:“但据我所知,甄大人一向勤俭恭谨,应当是找不到什么错处的才是。” 安陵容却摇了摇头。 她眼神认真,正色道:“有些事情,只需要子虚乌有那便够了。想当初,年羹尧难不成真的疯魔到要帮敦亲王谋夺皇位了么?” “我看未必。敦亲王真要坐了天下,仍是会一样忌惮年羹尧的,对年羹尧而言,其实没什么差别。” “所以,哪怕没有证据,空穴来风有些闲言碎语,就已经够皇上去猜忌的了。真到了那一天,甄家的结局,恐怕不会比年家好多少。” 沈眉庄给说得吓了一跳。 她越想越觉得害怕,深深地蹙眉道:“陵容,你说的有理,皇后既要对付嬛儿,势必是要斩草除根的。” “甄家倒了,嬛儿失去倚仗,那才是真真正正彻底没有未来了。” “我得先回去了,我要写信给父亲,让他想法子多多留心京中的情况才是!” 沈眉庄说着,便急急要起身。 敬妃和欣贵人不曾想今日过来还会遇上这样的变故,一下子也只好跟着沈眉庄起身,先行回去了。 “对了!” 安陵容眼看着沈眉庄走远,忙不迭补充道:“祺贵人先前与我小住过一段时间,眉姐姐别看她好像傻里傻气的。” “她也是个有野心的人呢!眉姐姐别忘了,她也是时常和皇后套近乎的!” 沈眉庄闻言猛然回头,眼里有惊疑不定的情绪一闪而过,就道:“我知道了!我会当心的!” “好。” 安陵容虽是如此回答着,但悬吊着的一颗心,还是不能全然放下来。 这些,是不够的。 一切,还要看甄嬛自己了。 时日,一天天过去。 沈眉庄偶尔会为安陵容带来些许前朝的事情来,如她所料,皇后果然想法子命人对甄远道动手了。 好在此次沈眉庄早有准备,让沈自山派人小心盯着,一时之间,皇后那边都是铩羽而归。 转眼到了九月里。 天气一点点寒凉了,瑾妤在满了两岁以后,长得愈发快了,偶尔能在安陵容面前蹦出半句连贯的话来,这一日一日的成长,都是极为喜人的。 这日,恰巧是九月十五。 景仁宫中,嫔妃们齐聚一堂,给皇后请安。 “近日天气渐寒,难为你们还过来得这样早,真真是辛苦了呢。” 皇后言笑晏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底下,齐妃极为捧场,笑吟吟就道:“作为嫔妃,自然该勤恳侍奉皇后娘娘了,这是臣妾们的本分。” 齐妃如此“狗腿子”的行为,昌嫔在旁瞧见,颇为不屑。 “是么?” 昌嫔眉眼上挑,语气里颇为调侃,说道:“就是本宫听说,三阿哥上学颇为怠惰呢,总是迟到。要是三阿哥上学能有齐妃给皇后请安这样勤快,倒也不至于被夫子骂了。” “你!” 齐妃最讨厌别人拿三阿哥说事了,现在一下子气得不轻,盯着昌嫔就道:“昌嫔,三阿哥乃是长子,你不可这样说他!” 昌嫔毫不在意,也并不畏惧齐妃,只撇撇嘴,说道:“他要是没做这样的事,我自然不会说。” “做了,还被皇上骂了,难不成还不许人说了?难怪三阿哥性子如此,他都这样得这样大了,齐妃你还当他是个孩子似的护着呢?” “为人母,怎能像你这样?” 齐妃不善言辞,被气得不轻,脸青一阵白一阵良久,才终于找出话来,回嘴道:“本宫如何教导三阿哥,那是本宫的事情!” “昌嫔你自己还没有孩子呢,怎会懂得这些!?” 昌嫔一听豁然起身,也不再理齐妃,只看向上首的皇后,朝着皇后躬身服了服,含笑道:“臣妾还不曾告诉皇后娘娘呢。” “臣妾有喜三月,宫里又要添丁了呢!” 第164章 浣碧身世被发现 昌嫔,有喜三月了? 安陵容微微有些讶异,她抬眸瞧昌嫔,见昌嫔笑容虽骄傲,却隐隐有着保护小腹的意思,倒真像是有喜了。 她今年二月进宫,恰逢安陵容与甄嬛失宠,这段日子她在后宫之中,几乎是一人独宠的,现如今她才不过入宫七个月,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皇后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反倒是敬嫔稍微惊讶以后,已是含笑道:“昌嫔妹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呢,恭喜昌嫔妹妹了。” “恭喜昌嫔。” 安陵容也跟着说了一句贺喜的话。 真好。 她想着,昌嫔一有喜,皇后那儿恐怕又要头疼了呢,偏偏昌嫔瞒得这样好,也是等到五个月胎像稳固了才对外说的。 “那还真是一件好事呢。” 皇后挤出一个笑容来,又假惺惺对着昌嫔叮嘱道:“你也是头一回做额娘,要是有什么,及时找太医院的太医瞧着。” “臣妾会的。” 昌嫔含笑应了,皇后又在一旁干巴巴地说了几句话,这才招呼着在场的嫔妃们,都散了。 一出景仁宫。 安陵容还未来得及与沈眉庄说说话呢,就听昌嫔与她的贴身宫女琼脂调笑道:“瞧,本宫才不过说了有喜,皇后便一下子兴致恹恹的了。” 琼脂闻言,牢牢扶住昌嫔的手,道:“娘娘管皇后做什么呢?总要好好保养,争取生个小阿哥出来,到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尊贵无限呢。” “也是。” 昌嫔不置可否,主仆俩说说笑笑,倒也不管一齐出来的嫔妃们是否听见,便扬长而去了。 “昌嫔竟是这样大胆么!?” 齐妃头一个就被气到了,盯着昌嫔走远的背影,身子微微发抖,眼里也隐隐有忌惮的神色流露出来。 安陵容与沈眉庄则是互望了一眼,二人皆是心知肚明,昌嫔如此嚣张也好,皇后注意力都在昌嫔身上了,也就没力气再管她们了。 一路回宫,安陵容又问起了甄嬛的事情。 “碎玉轩仍是被守着,嬛儿出不来,我只听温实初说,她胎像还算稳固。至于宫外,甄大人那边虽然近来连番被针对,倒也没什么大碍。” 沈眉庄眉宇间带着几分愁意,但还是对安陵容道:“陵容,你且暂时放心就是。” “好。” 安陵容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心里却是无奈,以及有些苦涩的。 二人才这么说着,安陵容心里想,这回她早早拜托了沈眉庄那一头帮忙,哪怕甄嬛始终与皇上有心结,甄家却并不会有事的时候,宫外还是传来消息,甄家出了事情! “什么!?” 消息一大早的就从宫外传了进来,杏儿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是祺贵人的阿玛,瓜尔佳大人状告的。” “说甄大人当初在年羹尧的案子上首鼠两端,从旁观望。不仅如此,甄大人早年间还曾收了一个摆夷女子做外室,诞下孽种呢!” 祺贵人! 安陵容早知瓜尔佳氏一族不会安分,可先前沈眉庄不是还说皇后那边一时找不出什么破绽么? 果然也等不及了,终究是用上了“莫须有”这一招了么? 但是…… 摆夷女子!? “摆夷孽种?怎么如此!?” 安陵容不可思议,看向杏儿。 摆夷,原是大清周边的一个部族,从前向来都是降服于大清的,早年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出现了叛乱。 先帝爷平定摆夷后,摆夷这个部族几乎就消失了。 甄远道,什么时候收留摆夷女子了,还诞下孽种!? 孽种,孽种!? 想到这里,安陵容立即意识到了什么,瞬间后背一凉,喃喃问道:“难不成,难不成是,浣碧!?” “是。” 杏儿颔首,道:“此事宫里已经传开了呢。说是浣碧原本应该是甄家二小姐的,却因为摆夷的出身,只能跟在甄嬛身边做一个婢女。” “有人为浣碧不平的,也有人说甄大人为人太不厚道,还甚至有人说,难怪浣碧会背叛甄嬛呢,分明该是做小姐的,却要被欺辱做婢女!” 被欺辱做婢女? 安陵容只觉得这传言可笑。 摆夷叛乱,本是乱臣贼子,男丁大多都被斩首,女眷也几乎都是没入教坊司的,能偶然被朝中大臣看重收留,已是大幸了。 只是,无论是教坊司的出身,还是乱臣贼子,那都是受人诟病的,其生下的孩子,为奴为婢实在是不为过。 这种事,按理来说应当遮遮掩掩,浣碧跟随甄嬛入宫这么些年都不曾被人发现,怎么这次…… “是瓜尔佳氏告发的?他怎么知道的!?” 安陵容仍是不解。 难不成,不是浣碧自己说出去的么? “便是祺贵人的父亲告发的了。” 杏儿闻言颔首,道:“说是他和甄大人在一起吃饭,甄大人自己醉酒的时候偶然说起的。” “甄大人说,他的两个女儿,一个被皇上禁足,另一个则是被打发去了辛者库,当真是可怜。” “瓜尔佳大人听了觉得奇怪,甄家二小姐不是仍在甄府好好的么?事后留心调查,这才发现了端倪。” “原来,甄大人口里的被打发去辛者库的女儿,竟是浣碧!慢慢顺藤摸瓜,这才发现甄大人曾收一个摆夷女子做外室,且诞下女儿的事情!” …… 浣碧去了辛者库的事情,安陵容有所耳闻,也是沈眉庄和她提及的。 原本,皇后是想抬举浣碧的,奈何皇上心里对甄嬛有芥蒂,成天看着与甄嬛有些相似的浣碧在面前晃悠更是不喜。 故而昌嫔发落浣碧的事情,皇上睁只眼闭只眼,皇后也仿若未闻,昌嫔胆子便愈发大了,直接就把人折磨去了辛者库。 “有人叹她可怜,我却觉得她活该。她若像流朱一样,与嬛儿在碎玉轩里同进退,我还敬佩她几分,现在么……实在是咎由自取。” 沈眉庄在和安陵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这么评价了一句。 安陵容深以为然,瞧着沈眉庄摇头叹息时眉眼间的冷意,心知沈眉庄看似温和,一旦真的冷下来,那是绝对不会再念半分好处的了。 “随她去吧。” 安陵容想,若甄嬛将来状况不好,这宫里,便也不会再有人愿意去拉浣碧一把了,所谓咎由自取,真是没说错。 谁料,这变故,却还是发生在了浣碧身上。 养心殿那头。 得知了消息的皇后急急叫剪秋去辛者库中将浣碧弄了出来,带到皇上面前,说明身世。 浣碧瘦了许多,模样也有些潦草,被带来时眼里有不安,也有期望。 然而,皇后当头一个问题,就令浣碧愣住了。 “你原是甄家二小姐的事情,本宫与皇上已经知道了。甄远道和莞嫔实在是,唉,你……” !? 浣碧脑袋是懵的。 什么!? 她? “不是!” 浣碧吓得矢口否认,这种事,她怎么会蠢到承认,忙道:“什么甄家二小姐?奴婢不知!” “当年,奴婢是被人牙子卖进甄府的。这些年,娘娘对奴婢虽然很好,就像是对妹妹一样,但是奴婢真的不是甄家二小姐呀!” 面对浣碧的否认,皇后只是颇为唏嘘感慨,指着浣碧的眼睛就道:“皇上您瞧,浣碧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呢。” “这个,和允礼是一模一样的。想当年……” 说到这里,皇后的话头顿住了,像是才察觉到自己失言似的,没再继续说下去。 但仅仅是这半句,已经勾起皇上某些不好的回忆了。 当年,先帝爷最宠爱的舒贵妃,也就是允礼的额娘,便是摆夷女子的出身,先帝钟爱舒贵妃,甚至不惜冷落后宫! 甚至先帝爷几度想要立允礼为太子,要不是舒贵妃的出身实在是令人诟病,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就不是他了! 允礼! 想到这些,皇上再看浣碧的眼睛,果然那是令他熟悉的琥珀色,顿时皇上心里,再无疑虑。 好一个甄远道! “浣碧。” 他牢牢盯着底下的浣碧,语气近乎森冷,问道:“你若老老实实认了,朕或许还会考虑从轻发落。” “你若抵死不认,朕一旦查明真相,你也有蒙蔽朕的嫌疑,到那个时候……可就不会这么简单了。” 浣碧一怔。 她的眼里,流露出犹豫来。 “对不起对不起!” 她拼命在心里这么说着,是对甄远道的,也有对甄嬛的。 她没有选择了。 一抬眸,浣碧满眼凄楚,心中满是悔恨,她道:“皇上,英明。” 她,承认了。 第165章 甄嬛离宫 甄远道被流放宁古塔了。 连带着他的夫人,还有他年幼的女儿,一家三口被下了大狱,判一个月后,起程流放宁古塔。 眼下已是九月,一个月后彻底入了冬,宁古塔原本就是偏远寒冷的地方,如此一来,甄家一门,便算是败落了。 安陵容听说这个消息的时候,赶去养心殿,苏培盛手里已经拿着圣旨出来,要去宣旨了。 “娘娘!” 瞧见安陵容来,苏培盛吓了一大跳,都不等安陵容冲进养心殿里,就在外头将安陵容给拦了下来。 “皇上生了大气!” 苏培盛压低声音,小心瞧一眼里头,说道:“甄家那些事,再加上摆夷人,唉,皇上素来是不喜欢摆夷人的。” “娘娘别去了,皇上早已说了,求情之人,同罪!” 同罪。 这两个字,令安陵容刚刚翻涌上来的冲动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她看向苏培盛,问道:“浣碧如何了?” 提起浣碧,苏培盛的眼里闪过鄙夷的神色,道:“她自知出身不好,但求皇上看在她实话实说的份上,准允她留在宫中。” 说到这儿,苏培盛冷哼一声,不屑道:“奴才瞧她那样子,竟像是想在皇上身边做个嫔妃的。” “好在皇上也瞧不上她,她有几分自知之明,就求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做一个掌事的大宫女了。” …… 安陵容一默。 这个,她稍感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皇上不是不喜欢甄嬛的,现在和甄嬛闹成这样,当然不愿意再见甄嬛的妹妹,更何况…… 皇上不喜摆夷人,正是因为舒贵妃和果郡王,加之浣碧也是摆夷人,皇上失心疯了才会纳浣碧呢。 “也好。” 安陵容长叹一声,看着手里提着的食盒,便道:“我还是进去瞧瞧皇上吧。难得做了燕窝,请个安也好。” 苏培盛瞧一眼食盒,原本还有些不放心,约莫是看出来安陵容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这才躬身道:“是,那奴才就先去忙了。” “好。” 安陵容应着,又褪下手上戴着的镯子给苏培盛,道:“匆匆忙忙,也来不及准备什么,这是帮甄家打点的,劳烦苏公公拿给那些狱卒了。” “回头苏公公那一份,我会再找机会拿给公公的。” “唉!” 苏培盛摇头推辞,道:“多谢娘娘了,便不必了。莞嫔娘娘往日里对奴才也挺好,一句私心话,奴才也不愿瞧着这……” 两相叹息。 安陵容与苏培盛心里的苦涩是差不多的,无奈,他们在这件事里,能做到的事,还是太少了些。 养心殿中。 皇上在批阅奏折,安陵容缓缓步入,皇上未曾抬头,安陵容也不想打扰他,只是把燕窝放下,又去摆弄一旁香炉里快燃尽了的龙涎香。 她重新拿了一些本想点上,又想了想,换成了更加能够使人心中宁静的檀香。 檀香清甜醇厚,味道与馥郁的龙涎香有着很大不同,皇上闻到檀香的味道,不免抬头瞧了一眼。 “你怎么来了?” 他问着,语气并不好。 “给皇上送燕窝呢,清炖的,就放了冰糖和枸杞。出门的时候还烫得很,现在倒是正好,皇上要试试么?” 安陵容语气温柔,又笑道:“皇上若是没胃口,待会儿放得凉了,臣妾再去热一热就是了。” 她的温柔,令皇上神色稍微缓和,对她招招手,她就端着燕窝过去了。 秋冬日,京城天干。 燕窝滋阴润燥,皇上一碗喝了下去以后,倒还真的觉得舒服了许多,安陵容在旁,又道:“瑾妤也很喜欢臣妾这样炖呢。” “看来,父女俩喜欢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一提瑾妤,皇上眼里更多了喜悦,问道:“果真?” “是。” 安陵容颔首,又聊起了瑾妤。 提及孩子,父母总是心中柔软的,皇上慢慢放下心中的心结后,终于是忍不住问道:“你今日过来,便是为了说这些?” “没有别的了?” “没有了。” 安陵容摇摇头,道:“对臣妾而言,孩子身体健康,皇上安好,便足够了。” 皇上闻言一默,约莫是想到了甄嬛了,表情渐渐冷了下来,道:“可惜,容儿你懂得的道理,嬛嬛却不明白。” 他果然还是一直在惦记着甄嬛的! 安陵容忽然服身一跪,郑重道:“人恒过,然后能改。姐姐太在乎皇上了,才会这样纠结。” “她,她或许会想通的。” 皇上不答,安陵容也实在猜不到皇上此刻心中所想了,皇上只是把她扶了起来,然后道:“朕还有政务,你先回去吧。” “下次来的时候,把瑾妤带上。天气冷,她还小,记得多穿两件衣服。” “好。” 安陵容温柔应了,转身之际,皇上又叮嘱道:“你也是。身子这样单薄,记得多穿一些。” “臣妾多谢皇上。” 安陵容回答着,瞧着皇上,他眼神那样深,又是不知想到什么了,或许是甄嬛,或许是纯元,谁都好吧,她装聋作哑也就是了。 甄家出事的事儿,到底是瞒不住的。 甄嬛从温实初那儿得知消息以后,不顾阻拦,只身一人来到养心殿求见皇上,再次和皇上发生了冲突。 甄嬛情绪太过激动,冲突之后,便要早产。 饶是安陵容和沈眉庄在这件事上已经做出了极大的努力,还是没能阻止。 安陵容想,或许她一己之力,还是太微薄了些,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会尽最大努力,让她珍视的人,能过得好一些的。 那是个雪后的夜晚。 安陵容与沈眉庄在碎玉轩的偏殿守了一整晚,直到当夜月色朦胧的时候,甄嬛诞下了她的第二个女儿,胧月。 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曦,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正如卓文君当初与司马相如的诀别之意一样,甄嬛三拜皇上,坚定了她想要离宫的决心。 皇上原本都“心软”了,再看如此固执的甄嬛,说不出旁的话来,便允诺了甄嬛离宫,前往甘露寺。 甄嬛离宫,是在十月里某个雪后的清晨。 长长的宫道旁,唯有安陵容、沈眉庄和温实初三个人来送别,胧月送到了敬妃处,孩子刚到咸福宫,一切都还不熟悉,敬妃有心无力,也没法子来。 “嬛儿,好好保重……” 依依惜别,沈眉庄眼眶通红,忍不住流下泪来,甄嬛倒显得平静了许多,安陵容看在眼里,读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情绪来。 “眉姐姐,陵容,前路难行,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你们……好好保重!” 沈眉庄哽咽着答应。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从杏儿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一只布包裹,递到了流朱的手上。 “这?” 流朱摸着沉甸甸且凹凸不平的包裹,怔了怔,她要是没摸错的话,这里头装着的该不会都是碎银子吧? “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拜高踩低的人。甘露寺虽然只是寺院,但也不乏这样的人。姐姐带着,有备无患罢了。” “更何况姐姐还没出月子,身子是自己的,还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 安陵容十分坚持,流朱回头去看甄嬛,见甄嬛只是点了点头,便也将那些东西给收下了。 如此,安陵容稍稍安心些。 只盼着甘露寺里,净白那些个小人看在银子的份上,能多多给予甄嬛一些方便了。 风渐渐起来。 吹在脸上,冰凉凉的难受,安陵容和沈眉庄目送甄嬛远去,直到马车消失在了视野里,她们才回过头来。 一回头,安陵容瞧见的就是温实初满脸泪水,痛不欲生的模样。 “温太医擦擦吧。” 她才不过这样说着,一旁沈眉庄已是冷冷道:“你这副样子,要是让旁人瞧见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 “嬛儿已经这样了,难不成你想害死她么?” “我……” 温实初被说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的,窝囊极了。 沈眉庄瞧着他这样子就有些来气,只道:“你若是有心,就帮嬛儿好好照顾雪魄和胧月,知道么?” 提起两个孩子,温实初这才稍微打起一些精神来,颔首道:“微臣,知道了。” 温实初转身走了。 安陵容看着他那落寞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 “陵容。” 身侧,沈眉庄拉住了安陵容的手,沈眉庄约莫是在寒风中站得久了,手是冰冰凉凉的。 安陵容反手握住,勉强将自己手上仅存的一点点温度传递给她,又听沈眉庄道:“嬛儿不在,这宫里只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我们先回咸福宫吧,看看雪魄和胧月。” “好。”提起两个孩子,安陵容心中一疼。 她好像有些明白甄嬛此刻的心究竟有多么伤痛了,宁愿割舍掉血脉相连的孩子,也要离开这皇宫。 回到咸福宫,入耳便是孩子的啼哭声。 胧月撕心裂肺哭着,雪魄则是一边哭一边喊着“额娘”,二人也不晓得是不是知道了她们的额娘离开了的缘故。 那哭声,越发令人难过了起来。 “雪魄!” 沈眉庄早已按捺不住,急急撩开门帘进了屋子,直奔雪魄面前,将雪魄给抱了起来。 第166章 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 雪魄在沈眉庄怀里不停地哭泣着。 她喊着“额娘”,四处望着,显然是在搜寻着甄嬛的身影,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让她有些太不安了些。 胧月那儿倒还好些。 哭得累了,乳母带着下去喂了奶,胧月也就睡着了,敬妃忙活得两边来回跑,几乎都是脚不沾地了。 “别怕,别怕。” 沈眉庄一遍又一遍地哄着雪魄,雪魄依偎在沈眉庄的怀里,抽噎得久了,到底还是睡着了。 眼看着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屋子里的一群大人们一颗悬吊着的心才稍微踏实一些,忽然沈眉庄就站了起来。 “采月,回存菊堂里收拾一下,我要搬去碎玉轩。” !? 这话来得突然,采月也是愣住了,安陵容自然知道从前沈眉庄也是有这样一番举动的,这一次…… “眉姐姐!” 她知道,沈眉庄对皇上早就心灰意冷,但本来不应该这么快的。 沈眉庄却是异常冷静,她微微一笑,那笑却莫名让人觉得带着冷意,她道:“雪魄这样,也不是法子。” “带她回碎玉轩住,她或许还能好些。陵容,你不必劝我,我心意已决。” “……” 原来是为了雪魄。 安陵容张了张嘴,与敬妃互望一眼,敬妃缓缓回过神来,小心道:“但碎玉轩……你若去了,将来……” “我不后悔。这是嬛儿的血脉,我会为她守护住的。” 沈眉庄斩钉截铁。 她如此,安陵容和敬妃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当天下午,沈眉庄收拾妥当,就搬进了碎玉轩里,她派采月去景仁宫中告知皇后此事。 皇后一怔,随即含笑答应了,还吩咐浣碧,多多添置一些东西进碎玉轩,免得沈眉庄住进去了,有所短缺。 翌日清晨。 安陵容早早到了碎玉轩,只见甄嬛从前住过的屋子被沈眉庄命人尘封了起来,沈眉庄自己住在了偏殿。 而雪魄,则是住回了她从前熟悉的屋子。 一大早的,采月吩咐着人收拾打理碎玉轩,见安陵容来了,忙迎了安陵容进去,道:“娘娘,柔嫔娘娘来了。” “陵容,你来了。” 沈眉庄正坐在桌案边上出神呢,她的面前摆着的是一幅棋局。 她招呼安陵容一声,随即拿起一枚白子来,看着棋局,道:“正好,你会不会下棋?从前我和嬛儿,便是在这儿下棋的呢。” 安陵容瞧一眼那棋盘,认得出来这下的是围棋,她勉强懂一些浅显的规则,但要说对弈,那还真不行。 “我不太会……” 安陵容十分诚实,有些不好意思地赧然一笑。 “没关系,我教你。” 沈眉庄十分温柔,叫安陵容坐下,细细给她讲解了起来。 安陵容不擅长这个。 她重生后,原也想过是不是要多读书,学一学琴棋书画,奈何这世上的人,或许原本就是术业有专攻的。 那些书本,她能看一些,但不太看得进去,没想到这会儿,她认真听沈眉庄说着,才发现原来这下棋的道理是这样鞭辟入里。 “原来是这样!” 她也懂得了些窍门了。 不一会儿,安陵容在沈眉庄让了她好几枚棋子的情况下,还是输了,心服口服道:“眉姐姐好厉害。” “哪里。” 沈眉庄摆摆手,含笑道:“我和嬛儿下棋,那是从来都比不过她的,每回都要赖账呢,你也是初学不会,我这才欺负你罢了。” 提及甄嬛,沈眉庄的眼里又有无奈闪过。 往后月余,安陵容几乎每日都去碎玉轩里陪沈眉庄和雪魄,雪魄自搬回来后,仍是哭闹着要额娘。 起初谁劝也不听,后来多亏了沈眉庄和安陵容的殷切陪伴,雪魄的哭闹才渐渐好了些,却也养成了一个安静的性子,不那么爱说话了。 转眼到了腊月里。 一早,难得雪魄愿意出门,沈眉庄带着她,安陵容也带着瑾妤,二人在御花园里摘了一些腊梅以后,就往敬妃的咸福宫那边过去。 才一到地方,安陵容就听见敬妃在训斥底下的人。 这倒是稀罕。 敬妃一向脾气极好,底下的人哪怕犯了错,问题不太大的,她也就饶恕了,实在是严重些的才斥责两句,语气也不会这般严厉。 “怎么回事?” 安陵容与沈眉庄在门口面面相觑,一走进去,就见两三个宫女抱着匣子,竟然是收拾了东西,被赶走了似的。 屋内。 敬妃气得脸都红了,正抱着啼哭不止的胧月哄着呢,一见安陵容和沈眉庄来了,忙问道:“你们的乳母最近可还有喂公主喝奶么?” “底下那起子人,欺负靳娘是新来的,又得我的信赖,竟偷偷在她的食物里头加了不少的盐,真真是作死!” 哺乳的妇人,是吃不得太多的盐的,不然会导致乳汁不足,靳娘被人坑害,弄得胧月饿着了。 故此,敬妃才生了那么大的气,令底下的人严查此事,把那些人抓出来,通通都要赶出宫去! “有的有的。” 安陵容闻言,忙道:“瑾妤虽然两岁多了,但偶尔还是会吃一些,倒不曾完全断奶。我这就让杏儿回去,将乳母叫过来,以解敬妃姐姐的燃眉之急。” 一听这个,敬妃神色稍稍缓和,一边哄着怀里的胧月,一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多谢你了,陵容。” “无事。” 安陵容摇摇头,不多时乳母来了,胧月那儿吃了乳汁,渐渐也停止了哭闹,在敬妃怀里睡着了。 敬妃瞅了胧月许久,直到胧月呼吸渐渐均匀,脸上不再是先前因哭泣而通红的一片,才吩咐靳娘,带着胧月去休息。 “真是让你们见笑了。” 敬妃到这时,才露出个无奈的笑来,说道:“我是不曾有过孩子的人,莞嫔将胧月交给我,我真是忙都忙不过来。” “哪里的话。” 安陵容深知敬妃是真心疼爱胧月的,就道:“也是我疏忽了,该多和敬妃姐姐你说一些养育孩子的事情的。” 安陵容细细说了起来。 都是她以前带瑾妤时的一些心得,孩子拉了尿了饿了,那都是要哭的,有时候也不能一直纵着摇晃着孩子来哄,不然依赖上了,你不抱着他晃了,他也会一直哭。 这是门学问。 直到安陵容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了,敬妃那儿还细细听着呢。 良久,外头含珠回来,说是那些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敬妃才回过神来,对安陵容道:“真是辛苦你费这样多的口舌与我说了。” “含珠,去为柔嫔添些茶水吧。” “是。” 含珠应了,又去忙活,敬妃看一眼外头,忽然道:“说来,咱们有孩子的三个人,近来那是忙得焦头烂额。” “倒是昌嫔那儿,有孕快七个月了,皇上每日都去看她呢。连新进宫,才册封了贵人的贞贵人,皇上都疏忽了些。” 今年十月,也就是甄嬛离宫那几日,去年推迟了该选秀入宫的那一批秀女,这回终于是进了宫。 因着皇上先前挑了一位功臣之女祺贵人,还有后来入宫的昌嫔,皇上原是没打算选秀的。 还是宫里接连出事,昌嫔怀着身子伺候也不方便,皇上这才选了常在伊拉里氏,还有答应康氏入宫。 这两个人,对安陵容而言,也是老熟人了。 想当初她的嗓子坏了,便是她们两个带着符纸来延禧宫里闹事,弄得鸡犬不宁的,而那时,她们一个已经是贞嫔,另一个则是康常在了。 伊拉里氏出身虽不显赫,只是小门小户,但到底是满军旗,加之长得不错,短短三年,她也成了一宫主位。 她得宠,由此可见一斑。 更何况,这会儿还是她初初入宫的时候呢。 可惜的就是,贞嫔并不算十分聪明,早在甄嬛回宫之前,她就已经被安陵容斗得几乎失宠了。 不然。 她也不会一找到机会,就上赶着来延禧宫落井下石。 想到过往,安陵容只是冷冷一笑。 “昌嫔出身高贵,有孕后难免痴缠皇上一些,贞贵人再得皇上喜欢,在这件事上,自然也是要让步的。” 她实在是不屑贞贵人这样的人。 一旁,沈眉庄总觉得安陵容这话里藏着一些别样的情绪,但思来想去不解其意,还是道:“无论如何,皇上这样凉薄。” “真是只见新人笑,哪听旧人哭啊。也不晓得,嬛儿在甘露寺过得好不好,她连月子都没坐完就……” 聊起甄嬛,在场三人脸上渐渐又没了笑容,到底经此一事,她们心里总归是有个疤痕在的。 腊月末,除夕这日,宫里又要举行一年一度的除夕宫宴了。 一大早,安陵容起身洗漱,打点妥当后,便前往养心殿的偏殿。 未到地方,安陵容尚在门外,正好就听见了贞贵人搬弄是非的声音。 “昌嫔娘娘这肚子尖尖,瞧着怀着的就是一位阿哥呢,娘娘真是好福气!嫔妾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又在命人修缮承乾宫了呢。” “说不准呀,就是要让娘娘搬进去住,以承天恩的呢!” 贞贵人言笑晏晏,都恨不得贴上去当一只狗腿子了。 她的身侧,康答应听了,也是跟着附和,道:“是呀!这宫里,要说能住进承乾宫的,也唯有昌嫔娘娘您了。” “不像有些人,本来是有机会的,可惜差一口气,差些时日,终究是不成的呢!” 第167章 敌人还是朋友? 康答应言笑晏晏。 她一句话,还真有些说进昌嫔的心坎里了,长春宫虽好,富丽堂皇,但和从前孝懿皇后住过的承乾宫还是不能比的。 更何况。 昌嫔更在乎的是,她想要得到的东西,竟没能得到,还险些让旁人占了去。 安陵容正好在殿外窗户一侧瞧见了里头两个人的神色,不免莞尔,对着另一头正要进殿的皇后,服了服身,恭敬道:“皇后娘娘吉祥。” !? 安陵容朗声说着。 屋内的人听见了,纷纷停下话头,朝着门口的皇后行礼。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瞧一眼安陵容,板着脸,步入内殿,视线直接就落在了昌嫔和康答应的身上。 昌嫔今个儿穿着绛红色的衣裳,沉稳而又大气,同时能极好得衬托出她娇艳的容颜,当真是美艳不可方物。 看着昌嫔如此,皇后不禁微微蹙眉。 正红一色,自然只有皇后可穿,绛红色已经极为接近正红色了,再加上昌嫔的这个礼数,看似周全,但眼里皆是散漫。 “都起来吧。” 皇后缓缓说着,忽而看一眼康答应,悠悠地道:“差不差一口气的,原也不在一时。更何况,皇上喜欢柔嫔。” “别说是将来入主承乾宫了,她诞育子嗣的功劳,这宫里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再者,皇上先前本就是下了旨意的,不是她,还能是谁?” 皇后又扫了一眼昌嫔,眼看着昌嫔眉眼间多了几分厉色,皇后回眸莞尔,看向还在门口的安陵容,问道:“柔嫔,你说是不是?” 嘶。 安陵容心头一跳。 宫中安静许久,这难得的女人扎堆的除夕宫宴,还真是“波涛汹涌”了呢。 面对皇后的挑衅,安陵容只是微微一笑,回答道:“嫔妾也不过是好运罢了。更何况,这宫里有福气之人也是不少。” “昌嫔入宫不过一载,便有了身孕,来日诞下子嗣,想必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我便在此,提前恭贺昌嫔你了。” 安陵容对昌嫔还是挺客气的。 她们共同的敌人是皇后,本就没必要为敌,现在为了承乾宫的事情置气,在安陵容看来,实在有些不理智了些。 但。 昌嫔心中仍有不快,好在她也不是个蠢人,瞧着安陵容仿佛并不是个野心勃勃之人,便也含笑应承了下来。 “如此说来,便提前谢过柔嫔的话了。” “不敢当。” 她俩做着表面工夫,皇后瞧了几眼甚是看不上,再冷冷扫一眼康答应,这才回了上头的凤座。 “蠢货!” 贞贵人早憋着气在旁边瞧了许久了,这时候才终于拉了拉康答应,压低了声音道:“你提这个做什么!” “想当初皇后娘娘还是侧福晋的时候……” 贞贵人解释起了往事。 康答应一听,眼睛都瞪大了,捂着嘴巴看看皇后,又去看昌嫔,满眼都是求助的神色。 昌嫔却懒得理康答应,一转身就回了位置上了,独留康答应一个人忐忑不安回去坐了一整日,神色都憔悴了不少。 欢宴后。 乾清宫外的空地上,侍卫们将大箱大箱的爆竹搬了出来,在用火折子点着,焰火升入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的烟花。 “额娘,额娘!” 瑾妤在安陵容的怀里拱个不停,指着天空中的烟花,高兴地喊道:“花花,花花!” 身侧,沈眉庄也抱着雪魄。 雪魄是个安静性子,抬眸看着天上的烟花,小小的眼睛里也都是烟花的倒影,她看得认真,不言语,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看了过来,视线落在两个孩子身上,眼里一下子流露出几分慈父的温柔来。 “皇上,今夜的烟花真好看。” 这时候,昌嫔拉了拉皇上的衣摆。 皇上顿时向昌嫔挪过去了目光,见她冬日里衣裳仍有些单薄,就问道:“穿这么单薄,冷不冷?” “还怀着孩子呢,可别冻着了。” “臣妾不冷,臣妾多谢皇上关心。”昌嫔宜喜宜嗔,这时候见皇上关心她,又不撒娇了,反倒是甜甜地道:“有皇上陪着臣妾,臣妾就不冷了。” 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这样在自己的面前撒娇,皇上自然是拿昌嫔没什么办法的,当即就吩咐苏培盛,去取了狐裘大氅过来。 昌嫔十分高兴,将大氅披在身上,愈发痴缠皇上了。 边上,敬妃瞧了一会儿烟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又见皇上压根儿没工夫搭理她们,便道:“我先回去了。” “敬妃姐姐这么早走吗?” 安陵容还有些意外呢,说道:“今年的烟花特别难得,是皇上特意命人制的呢。” “我想回去看看胧月。” 敬妃倒对这些烟花毫不留恋,含笑道:“她还小,天儿这样冷,还飘着小雪呢,我怕她冻着,就让人先带回咸福宫里休息了。” “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就先回去了。” 安陵容一想到先前咸福宫里因为胧月的事情还出了岔子,自然也不会阻拦,便道:“姐姐去吧。” “烟花这劳什子再好看,又哪有孩子重要呢!” 敬妃莞尔,匆匆与安陵容和沈眉庄道别,便就回去了。 当晚除夕,守岁之夜,饶是昌嫔再怎么痴缠皇上,皇上最后还是嘱咐了皇后留在养心殿里,与他一同守岁。 临走前,安陵容回头瞧了一眼。 只见帝后二人亦步亦趋回去,却仿佛有些貌合神离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她都有些忘了,先前也不知道是听谁说的,宫里将嫡庶看得这样重要,偏巧皇上和皇后都是庶出呢。 庶出夫妇,最最在意嫡庶! 嗯…… 她轻轻笑着,好在是忍住了没笑出声,不过她想,哪怕是笑出声了,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在想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的。 除夕一过,便是正月。 接连几日的晴天,延禧宫中堆积的雪都化了不少,安陵容每日带着瑾妤在院子里玩耍,索性命人在院中扎个秋千。 “额娘,额娘……” 瑾妤堆不了雪人的时候,就攥着安陵容的衣袖想要她来帮忙推秋千。 “来了来了。” 安陵容无法,瑾妤一点点长大,是愈发调皮了,有时坐在秋千上还嫌不够,要站在上面。 安陵容瞧着都觉得危险,偏偏瑾妤胆子大。 这日,母女俩正玩耍着呢,延禧宫内的欢声笑语,便将皇上给吸引了过来。 远远的,他看见安陵容和瑾妤在荡秋千,脸上的笑容一顿,想起一些往事来了,那年杏花疏影…… “容儿。” 他一出声,安陵容才后知后觉意识到皇上过来了,忙不迭拽了拽瑾妤的后领子,先过去迎皇上。 “臣妾失仪,不曾留意皇上过来了。” 她有些歉然地服了服身,偏偏身后的瑾妤还在乐此不疲地玩着呢,她也聪慧极了,晓得自己通过踩在秋千凳子上的力道来让秋千荡起来,笑呵呵的。 “这孩子。” 安陵容回头望一眼,忍不住嗔怪一句。 皇上哈哈一笑,倒不在意,几步走到瑾妤身后,就把瑾妤从秋千上提溜了起来,抱在怀里,故意板着脸问道:“你皇阿玛都来了,还顾着玩儿呢?” 瑾妤正玩在兴头上,被皇上抱起来并不乐意,在皇上怀里挣扎着,又去指秋千,委屈道:“皇阿玛,玩!” 倒不晓得是让她皇阿玛帮她推秋千的意思,还是叫她的皇阿玛也上去玩一玩。 可惜,皇上似乎没有玩这个的意思,抱着瑾妤就往屋子里走,还吩咐身后的苏培盛道:“快些跟上。” 嗯? 安陵容回头去看,这时才发现,苏培盛和小夏子手里抱着几只大箱子呢,瞧着倒也不沉,就是不晓得里头装的是什么。 “皇阿玛……” 瑾妤眼看着玩不成秋千,还在皇上怀里挣扎着颇有些不高兴呢,奈何皇上力气大,瑾妤毫无办法。 屋内。 瑾妤一回去,起先还是不高兴的,等到苏培盛和小夏子将箱子里的一盏一盏花灯都拿出来以后,瑾妤眼睛就挪不开了。 现在还是白日里,那些样式各异的花灯还不曾被点亮,但因为做工精巧,一大部分都是小动物的模样,瑾妤看得格外喜欢。 “兔,兔兔!” 瑾妤喜欢兔子。 前阵子宫里御膳房不知从哪儿弄来了兔子,安陵容和沈眉庄带着孩子们出去玩的时候,碰巧兔子跑了出来。 毛绒绒的一团,瑾妤见到就喜欢上了。 唔,虽然当晚瑾妤吃那两块兔子肉的时候也挺开心的,但这也不能改变瑾妤喜欢兔兔的事实。 一下子,瑾妤看到这花灯,便忘记了刚刚没能继续荡秋千的事儿了,在箱子里不停地扒拉着。 “花,花……” 她摆弄花灯,安陵容则是有些意外地看向皇上。 皇上望了过来,眼神颇为认真,道:“除夕夜时,瞧着你看烟花挺认真的,想着汉家风俗,正月十五元宵节是要出门逛花灯的。” “在宫里,难免条件有限一些,朕就让苏培盛出宫,置办了这些东西回来。” “待会儿你叫杏儿带人将这些花灯挂起来,等到元宵节时一一点亮,倒也能有几分逛灯会的意味了,是不是?” 望着皇上认真的眼神,安陵容稍微恍惚了一下。 仅仅是一下,回过神来的安陵容已是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来,道:“是,臣妾多谢皇上。” 皇上微微颔首,又暗暗撇嘴,他对安陵容稍微有些平静的反应,其实并不那么满意。 他又想了想,忽然道:“朕已经命人再将承乾宫修缮一二了,过完年,便还是搬进去吧。” “那儿,朕原本就属意你带着孩子一起住的。” 第168章 延禧宫里的元宵灯会 承乾宫? 安陵容稍微怔了怔。 她还以为,自那次的事情以后,皇上已经忘记这回事了呢。 只是他现在提起…… 安陵容的心里,其实不那么稀罕了呢。 “好。”她还是答应了,回头对着皇上嫣然一笑,如此一来,皇上脸上的笑容才慢慢缓和下来。 “元宵那日,皇上会来么?” 安陵容忍不住去看皇上,她这一问,皇上高兴了,拉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一拍,道:“自是要来的。” 元宵节前。 延禧宫中,迎来了一位令安陵容意外的“客人”。 是安旭。 “姐姐!” 一年不见安旭,安旭似乎长高了一些,人也更加壮实了,被菊青牵着进屋,本来还想跑到安陵容面前的,一下子想起礼数来,恭恭敬敬拱了拱手。 那似模似样的,还真像个文人墨客。 “弟弟见过姐姐!” 安旭躬身说着,就连语气都像个小大人了。 安陵容被他逗得笑了,摸摸他的脑袋,让菊青去端一些安旭往日里喜欢吃的点心上来,就问起了安旭的课业。 “国子监里课业繁重。那些世家子弟他们都很聪明,还十分勤勉,我在里头……勉强能排得上中游吧!” 安旭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叹息道:“不过姐姐放心,我会更努力的!” 中游呀。 安陵容想了想,安慰道:“国子监不似别处,那里的世家子弟都是从小启蒙的,家中自然也有长者能够为他们答疑解惑。” “你进国子监不过一年多点儿,能有此成就,已经不错了。没关系,只要努力了,哪怕没能做到最好,问心无愧,在姐姐心里,你就是最棒的!” 安旭闻言,眼前一亮。 安陵容笑了,这孩子呀,心思便是这么单纯的,又道:“你得空有不懂的,也可以问问那里的夫子。” “你态度好些,恭敬些,夫子自然也乐意帮你。要是遇到些不好相处的夫子,远远避开也就是了,不必与他们起冲突。” 安旭闻言,认真记下了。 国子监里,确实是有些夫子不太好相处,他们总觉得他出身低,是卑贱之人,便有些瞧不起他。 哼,上回课上,还有个夫子想要刁难他,将他叫起来抽问课业呢,还好他前一晚认真复习了,都一一回答了上来。 他是瞧见了。 那夫子的戒尺都拿在手上了,偏偏他一样都没回答错,那夫子只能灰溜溜将戒尺收了回去,叫他坐下了。 那憋气的模样,安旭觉得,像是那些做烤鸭子的,要给鸭子嘴里吹气,把鸭子做成填鸭,身子鼓鼓囊囊成了个气囊。 简直是一模一样。 “噗。” 安旭一时没忍住,在安陵容面前就笑了起来。 嗯? 安陵容怔了怔,一问安旭怎么了,一听后,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傍晚时,安旭离开了,安陵容十分不舍,奈何宫规如此,安旭本来就不该时常进宫,不然又有人要诟病她了。 好在安旭离开之前,安旭拿了一封信给安陵容。 信,是安比槐和林秀写的,安陵容将信攥在手里,又让杏儿给安旭包了好些点心,安旭才走了。 安旭一走,安陵容就拆了信。 安比槐的信中提及,他调任直隶后,直隶的巡抚对他还是十分照顾的,他的仕途一片坦荡,格外高兴。 还问安陵容在宫里好不好,瑾妤好不好,暗叹可惜没机会见见外孙女,还让安陵容得空帮他在皇上面前美言两句。 安陵容看得不胜其烦,将信件丢到一边以后,忍不住就撇嘴道:“到了直隶,知道自己或许有机会飞黄腾达了,倒是好态度了起来。” “还想见瑾妤?一口一个外孙女?真是和从前一样,把自己当成国丈了么!?” 安陵容越看越气,索性到最后直接就把信件丢到了一旁。 “娘娘,别生气,为了老爷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的。” 杏儿也在旁边劝着,安陵容一听她也这么说,先是一怔,随即跟着笑了。 林秀的信,则是简单了许多,说她一切都好,叫安陵容不要寄那么多的银子过去了,安比槐总问她要银子,一开口就说是为了前程,宴请同僚的。 好在林秀也学聪明了,只拿了一百两给安比槐便说没有了,只道安陵容日子也不容易,没有母家帮衬,总不能把皇上的赏赐拿去卖银子吧,如此安比槐才消停一些。 “蠢货!” 安陵容又是没忍住骂了一句,这才看见,信件匣子的最底下,装着一双小小的虎头鞋。 一看针线,安陵容立即就认出来,是林秀的手艺。 “娘。” 安陵容攥着虎头鞋放在胸前,满心里都是对林秀的感激,林秀分明眼睛都不好了,还做东西给瑾妤。 “杏儿。” 安陵容看完信,回头吩咐道:“你得空,跟小夏子打听打听,那位直隶巡抚到底是什么来历。” “如果他是出于皇上的态度,而对安比槐如此和颜悦色,那倒也罢了。要是别的原因,那……” 安比槐! 这蠢货,非再拖累了她和林秀不可! 到那时,安陵容也就该要考虑考虑斩草除根的事情了! 杏儿自然知道安比槐是个什么德行,闻言颔首,十分认真道:“娘娘放心。小夏子一向知晓前朝后宫的事情,问他,准没错!” 是这样么? 安陵容颔首,便对菊青道:“去把瑾妤抱过来吧,我也想看看,娘给她做的虎头鞋合不合适。” 意料之内的是,林秀的手艺极好。 柔软的料子做成的小鞋子,瑾妤穿着十分舒服,更是十分合脚,她在屋子里蹦蹦跳跳的,那鞋子都不曾掉下来,稳稳当当。 安陵容看得眼神微微动了动,当真是很想接了林秀入宫,母女俩再住在一块儿。 正月十五那日。 一大早的,杏儿就把皇上送来的那些花灯全部挂好了,甚至不等入夜,蜡烛都已经点上了。 恰好今日天色不好,阳光十分暗淡,这花灯一点上,延禧宫里倒也显得热闹了许多。 瑾妤是最兴奋的。 安陵容想要抱着她,让她近距离看看这些花灯,她还不肯,非要自己沿着游廊疯跑着,抬头看着头上的灯。 跑着跑着,只听前头“唉哟”一声,安陵容抬头一看,原来是沈眉庄带着雪魄、敬妃带着胧月来了。 瑾妤跑得太快,在院子里不当心险些撞上了沈眉庄,好在瑾妤及时停住,沈眉庄倒是没事儿,反倒是瑾妤自己差点跌倒。 沈眉庄便飞扑了上去,将瑾妤给抱在了怀里。 “没事吧?” 沈眉庄爱怜地看着瑾妤。 瑾妤眨眨眼睛,倒也没有被吓着,反而是摸了摸沈眉庄的衣裳,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 沈眉庄莞尔,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安陵容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忙不迭问道:“眉姐姐没被这孩子撞到吧?” “我没有。” 沈眉庄摇头,看着瑾妤,道:“真是活泼呢,雪魄,快叫姐姐。” “姐姐。” 雪魄很是乖巧,现在也能说不少字了,大大方方喊了姐姐,安陵容就让瑾妤带着雪魄去玩,又叮嘱道:“小心一些,可别摔着妹妹了。” 她叮嘱完,又想起来两个都还是孩子呢,她叮嘱了也是白叮嘱,只怕是听不懂的,只好对菊青道:“你去看着她们俩吧。” “是。” 菊青应了,便追了上去。 孩子们疯魔着玩,安陵容也有了工夫仔细看看胧月。 胧月稍微长大了些,三个月了,再不是刚出生时皱皱巴巴的一团,在敬妃怀里趴着,倒是乖巧。 “姐姐将胧月养育得很好呢。” 安陵容夸了一句。 敬妃难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道:“是这孩子自己乖巧,我倒也不需要花费太多的心思就是了。” 说着话,外头来人通传,说是皇上过来了。 三人便放下话头,一起出去迎接。 “臣妾见过皇上。” 行礼时,安陵容忽然瞧见,皇上身侧,还站着一个人,亲昵地挽着皇上的手,正是昌嫔。 “敬妃姐姐好,惠嫔、柔嫔好。我不请自来,你们不会怪罪于我吧?” 昌嫔盈盈笑着,虽是个问句,但显然,在场的人谁也不会不给昌嫔这个面子,她还怀着孩子呢,瞧那肚子那样大,距离临盆恐怕也是不远了。 “自然不会。” 安陵容作为延禧宫的女主人,笑着迎了昌嫔进来,才发现来的人,还不仅仅是昌嫔呢。 贞贵人和康答应这两个狗腿子,也是跟在昌嫔身后一起进来的。 昌嫔像是留意到了安陵容看她们二人的目光,都懒得回眸,就娇娇地说道:“她们非要厚脸皮跟过来,说是见见世面。” “我没法子,只好由着她们了,柔嫔若是不喜欢,打发她们走就是。” …… 打发她们走? 安陵容瞧着这两个人,心里实在是生不出什么好感来,更何况,她们之间,这一世已是有了过节。 不过昌嫔那话,倒像是拿定了主意,她是个脸皮薄的人,不会做出赶人走这种事,才以退为进的。 那好吧。 安陵容莞尔,对着贞贵人和昌嫔,就道:“延禧宫地方小,今日孩子也多,恐磕着碰着二位了,便请先回去吧。” “左右这些灯我一时之间也不会撤掉,你们想看,改日再来就是了。” 安陵容还真的就打发人走了! 第169章 景仁宫中的浣碧 康答应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贞贵人也是红着眼睛,恶狠狠地瞪一眼安陵容后,就将视线挪到了皇上身上,可怜巴巴的。 “……” 皇上轻咳一声,回头见安陵容已经光顾着陪着孩子们玩耍,不再看他了,只好道:“容儿说得也对。” “孩子多,难免磕着碰着的,更何况蕴蓉也还有身孕呢,人多是要不便一些的。” “是。”贞贵人委委屈屈答应了,本来还想做一些小动作来讨皇上同情,谁知杏儿已经凑了上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贞贵人、康答应,请自便吧。” 杏儿唇角是温和得体的笑容,贞贵人一咬牙,气呼呼地就走了。 康答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还有些不甘心,问道:“姐姐,咱们就这么走了?柔嫔真是太不将咱们放在眼里了!” 提到这个,贞贵人就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分明是柔嫔自己不对!上回皇上本来是要来咱们宫里的,偏巧她病了,不就咳嗽了两声么?” “便那样矫情,勾得皇上巴巴的去看她!为着这个,我也不过是在皇上翻她牌子的时候给皇上跳了一支舞,她就记恨这样久!” 贞贵人提起这些龃龉来,就气得慌。 堂堂一宫主位,还和她们这些贵人、答应争宠,也不觉得失了身份么!? “就是!” 康答应咬牙切齿,回头看一眼延禧宫的牌匾,冷哼道:“我且看她还能得意到什么时候吧!” “瞧着这延禧宫,烧毁后皇上都不曾帮她重修一下,可见皇上对她的宠爱,不过是顾及公主的面子罢了!哼,她这辈子,也就只配住在这地方了!” 二人骂骂咧咧,倒是也就走远了。 好巧不巧,二人路过景仁宫时,正好碰上了浣碧,浣碧手里提着灯笼,像是正从外头回去似的。 兜头撞见,浣碧略服了服身,恭敬道:“贞贵人、康答应好。” 贞贵人瞧浣碧手里提着的东西像是食盒,颇有些古怪地看向浣碧,问道:“怎么?都这么晚了,皇后娘娘还吩咐浣碧姑娘出来办事么?” 浣碧姑娘。 听着像是一声客气,但语气十足的是阴阳怪气了。 浣碧脸色略微变了变,稍微有些尴尬,但还是回答道:“是,皇后娘娘晚膳吃得不好,奴婢就去御膳房新拿了些食材回来,准备给皇后娘娘做夜宵的。” “原来是这样。” 贞贵人在延禧宫受了气,现在本来就不高兴,索性直接就把气撒到了浣碧身上,似笑非笑道:“浣碧姑娘对皇后娘娘还真是有心了呢。” “想来,皇后娘娘也是很器重浣碧姑娘你的吧?” 贞贵人说完,与康答应互望一眼,就笑了起来。 谁不知道呢。 浣碧作为罪臣之女,又是摆夷的出身,皇上早嫌弃了她,亏得浣碧当初还想做皇上的女人呢,皇上也根本没拿她当一回事,是没答应的。 现在倒好,浣碧害得从前的主子出了宫,连累了一大家子的人,还厚着脸皮要留在皇后身边伺候。 这样的人,谁看得上呢? 贞贵人早就听说了,景仁宫里的人呀,大多都对浣碧没有好脸色呢,也就皇后不知是不是看在浣碧还有用处的份上,稍稍维护浣碧一些。 不然说是大宫女,何至于这么晚了,还要冒着小雪去御膳房拿东西,做这种跑腿的活计呢? “……” 浣碧被戳中了心事,一时之间更加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道:“只要是为皇后娘娘做事,什么事都是一样的。” “是么?” 贞贵人觉得好笑,继续道:“亏得你现在能这样想了。就是恐怕,以前跟着旧主子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呢。” “你这种奴婢,若是在我身边,那我是断断不敢用的。” 她又和康答应笑了起来,笑声愈发张狂了些,惊得景仁宫里头的剪秋听见了,忍不住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浣碧,你不是去拿个东西么?怎么在门口和两位小主说上话了?皇后娘娘还在等呢,可别磨磨蹭蹭的了。” 剪秋颐指气使,果真对浣碧并无什么好脸色。 贞贵人见了,就含笑对剪秋道:“不过是许久不曾见过浣碧姑娘,和她玩笑几句罢了,剪秋姑姑可别在意。” 剪秋闻言,回眸瞧了一眼走远了的浣碧,淡淡道:“她能让两位小主玩笑两句,是她的福气了。” “时辰不早,二位小主这是要回宫去么?天气冷,便早些动身吧。” “好。” 贞贵人颔首,心中郁结许久的郁闷一下子也消散了许多,就对剪秋道:“劳烦剪秋姑姑告诉皇后娘娘一声了。” “说我二人下回得空了,再来给她请安。这么晚,便不方便叨扰了。” 说着,贞贵人对着景仁宫里头又拜了拜。 剪秋回了一个礼,笑着目送二人远去了。 须臾。 剪秋进了景仁宫内殿,将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对皇后说了,皇后听完眉毛一挑,问道:“果真么?” “这么瞧着,这浣碧的心性,倒是沉稳了许多呢。不枉昌嫔一番心思,将她送去辛者库一顿磋磨。” “你去将她叫过来吧。有件事,也该让她去做了。” …… 另一头。 延禧宫中,安陵容还在廊下陪着两个孩子逛花灯,瑾妤格外活泼,逛着逛着,心思就飞到别的地方去了,拉着雪魄在一旁打闹着。 雪魄一向是安静的性子,今日约莫也是被瑾妤带着的,也跟着显露出了几分孩子的活泼来,两人在廊下追逐,又去抓地上的雪。 不一会儿,就弄得身上脏兮兮的了。 皇上看着两个女儿这样玩耍,眼里不免露出柔和的神色来,莞尔道:“难得见雪魄这样活泼。” 说着,皇上忽然回头看向沈眉庄,吩咐道:“平日里,你也该多带雪魄到延禧宫来。有她姐姐陪着一起玩,总好过整日在碎玉轩里闷着。” 他自是不乐意沈眉庄带着雪魄窝在碎玉轩的。 说是雪魄熟悉那儿。 但,他不想去碎玉轩。 如此一来,他都没什么机会见雪魄了。 沈眉庄回眸,瞧一眼皇上,原本就清淡的容色在这小雪飘飞的夜晚里,映衬得愈发冰冷了,她只是淡淡回答道:“是。” 皇上见状摸了摸,便不再与沈眉庄说话,反倒是回头看向昌嫔,问道:“这几日你还好么?” “也快到临盆的时候了,朕记得,以前容儿快临盆时,腿脚浮肿,总要人搀扶着才能走路呢,你瞧着倒还好。” 昌嫔面色略有些古怪。 容儿容儿,她也是“蓉儿”呀。 皇上当着她的面这样称呼安陵容,真真是让她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 想着,昌嫔撇撇嘴,拉了拉皇上的衣袖,就嗔怪道:“皇上一口一个容儿的,臣妾只以为皇上是在唤臣妾呢,原来是在唤柔嫔。” “柔嫔是不是腿脚浮肿臣妾不晓得,臣妾这儿也实在是多亏了琼脂每日帮忙揉捏着,这才好一些罢了。” “皇上光顾着惦记柔嫔了,都险些忘了臣妾。” 昌嫔本就生得娇俏妩媚,一撒娇起来,皇上拿她也无甚办法,只能哄道:“朕平日里,不也唤你蕴蓉么?” “可是臣妾在家时,阿玛额娘是唤臣妾蓉儿的呢。” 昌嫔不依不饶,说着说着,眼眶都要红了。 “是了是了,蓉儿,好不好?”皇上被弄得没了法子,只好依了昌嫔的意思了。 安陵容就在不远处呢。 昌嫔一番撒娇撒痴的,她全听见了,敬妃都觉得尴尬,抱着胧月,小声道:“昌嫔就是那个性子。” “从小得意惯了,就没有什么东西她不得到的,不必理会这点小事。” 安陵容闻言,笑着摇摇头,道:“我不在意的。” 一个称呼罢了,又能代表皇上多少的宠爱呢? 许是见安陵容如此通透,敬妃颔首道:“你不放在心上就好。胧月瞧着有些困了,我先带她回屋休息。” “好。” 安陵容应了,忙吩咐人跟着过去帮忙,将炭火烧得旺旺得才好,可别冻着胧月了。 话音才落。 一旁,瑾妤和雪魄像是追逐得急了,两人在台阶旁似乎都跌倒了,菊青赶忙追了上去,将两人扶了起来,问道:“公主,有事么?” 那动静有些大,安陵容一下听见,忙看了过去。 只见雪魄和瑾妤两个人都跌在了雪地里,身上弄得脏兮兮的。 “额娘……” 乍然间跌倒了,瑾妤吓了一跳,倒也没哭,只是坐在那里,任由着菊青帮她擦拭身上的雪,看向了安陵容。 “惠母妃……” 雪魄也怔了怔,她看了看安陵容,仿佛是想起了“额娘”这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似的,最后还是只能去喊沈眉庄。 “来了来了。” 安陵容和沈眉庄都忙过去抱起了孩子,还好她们跌得不厉害,那台阶不过三阶,地上也有些积雪,摔得不疼。 “没事的,乖。” 安陵容摸摸瑾妤的额头,瑾妤刚刚乖巧答应了,忽然身侧雪魄喊了一声道:“猫,猫!” 嗯? 猫? 安陵容不太明白,只回头一看,便见边上的屋檐上,趴着一只黑色的大猫,那猫弓着腰背,身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 看到这只大猫,安陵容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一些不好的回忆来,心头狂跳后,忙道:“护着公主!” 话音才落。 那屋檐上的大猫,已经跳了下来,嗷呜一声叫后,朝着人群之中扑了过来! 第170章 昌嫔惊胎 人群霎时间炸了锅。 那大猫生得本就壮实,加之炸毛之后远远瞧着更像是什么生猛的野兽似的,再加上“嗷呜”的叫声,令人心惊不已。 “皇帝表哥!” 昌嫔自然也是被吓着了,攥着皇上的手紧紧地不肯放开,喊道:“好好的,怎么跑了一只猫出来?” “快快来人,将这只猫给本宫抓住呀!” 饶是昌嫔这么说,可这满院子里也只有几个小太监能勉强顶得上事情的。 加之这是皇上特意命苏培盛从宫外弄回来的元宵节宫灯,昌嫔嫌弃那些个小太监们在这儿围着搅扰了气氛,都让远远的候着呢。 这下子一出事,游廊下的一堆女眷们看着如此生猛的大猫,也都唯恐冲上去自己被抓破了皮肉。 安陵容和沈眉庄也是各自护住孩子,杏儿本想上前,但她一看安陵容怀里的瑾妤小脸紧巴巴的,显然也是有些害怕,便也不动了。 谁知。 好巧不巧,这大猫仿佛在黑夜里认准了昌嫔那一身绛红色的衣裳似的,直直地朝着昌嫔就扑了过去。 “娘娘!” 琼脂吓得不轻,还想上前拦住,那猫儿却格外灵巧,侧身从琼脂身边飞了出去,顺势还抓伤了琼脂的手臂。 琼脂轻呼一声,再想要拦,已经来不及了。 “畜生!” 好在,皇上眼疾手快,一脚出去,踢中了这只大猫的腹部,大猫一个吃痛,倒飞了出去。 “快快拿下!” 苏培盛在这个时候才赶了过来,眼看着情况不好,又对皇上谢罪,道:“奴才来迟了,望皇上恕罪!” “皇上,昌嫔娘娘,没事吧?” “朕没事。” 皇上摇摇头。 不过一只猫而已,他连老虎都射杀过,自然是不怕的,就是今夜这只大猫,体型实在是大了一些。 又是大冬天的,怎么好端端的跑出来了? 虽说宫里偶尔也会有野猫溜进来,但侍卫们瞧见了,一般也都会赶走的。 正想着。 不留神,昌嫔却是轻呼一声道:“血……” 皇上这才回头,发现昌嫔的身下已有血流了出来。 安陵容一直护着瑾妤呢,现在眼看着无事发生,本松了一口气,一看昌嫔裙裾之下的黏糊糊红色的血迹,喊道:“昌嫔要生了!” 当晚。 昌嫔被送回了她的长春宫里,她本来就快要临盆了,宫里早预备好了乳母和稳婆,加之琼脂稳重老练,一切倒是有条不紊。 问题,出在了太医上。 昌嫔要临盆了,原本佟家是从盛京找了一位大夫,预备着要举荐入宫,以后专门服侍昌嫔和她的孩子的。 谁知这几日不知怎的,那位大夫在路上耽搁了,竟是还不曾抵达京城,现在昌嫔要生了,一时半会儿竟然来不了。 “真是岂有此理!” 琼脂听底下的小宫女禀报完这个消息,气得脸色都变了,看看床榻上的昌嫔,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安陵容和沈眉庄正在边上守着呢,一见这情况,安陵容倒是心中生不出什么要去帮昌嫔的意思,沈眉庄抿了抿唇,终究有些不忍心。 她,或许想到了离宫的甄嬛了。 那时,若有人愿意多帮帮甄嬛,甄嬛的日子自然也好过一些,有这一层缘故,沈眉庄还是走上前去,对琼脂道:“不如去太医院请温太医过来吧。” “温太医医术高明,人品也是有口皆碑的,连皇上也十分认可呢。” 沈眉庄特意提及皇上。 皇上原本也在外头守着的,一听,倒是赞同道:“也可。” 琼脂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听见皇上这么说,又见自家主子确实是很难受,便也点头应了。 “是,奴婢这就差人去请温太医。” 须臾。 安陵容还在偏殿守着呢,却见来人不是温实初,而是卫临。 “卫太医?” 安陵容有些惊讶,卫临进来后,便对着屋内几人行礼,恭敬道:“微臣见过皇上、柔嫔娘娘、惠嫔娘娘。” “怎么是你来的?” 皇上心中同样也有着一层疑问,卫临不卑不亢,拱手就回答道:“师傅今夜原本是不当值的,在家休息呢。” “微臣来之前,已经命人去师傅家中请师傅连夜进宫了。” 不当值么? 皇上沉吟片刻,想了想,便对卫临道:“那倒不必了,宫门已经落锁,让他明日一早再进宫吧。” “昌嫔情况不是很好,你快些过去瞧瞧。” “是。” 卫临恭敬应了,琼脂颇有疑虑看一眼卫临,到底是没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一头,昌嫔还在生着,她是头一胎,又是受惊早产,情况不是太好,一时半会儿是剩不下来的。 另一头偏殿里,皇后得知昌嫔忽然要生了,急吼吼的也从景仁宫赶了过来。 “皇后,你这几日不是身子不适么?怎么大晚上的,还是过来了?” 皇上微微蹙眉,看着容色有些憔悴的皇后,到底是放缓了语气,吩咐道:“屋内的炭火烧得旺一些,别冻着皇后了。” “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皇后含笑应了,便解释道:“昌嫔这一胎金贵,先前瞧着她肚子尖尖的,只怕怀着的是一位阿哥呢。” “臣妾实在是担心出了岔子,这才赶紧过来看看情况如何的。” 她说完,眼神转向安陵容,语气稍微严厉了几分,问道:“柔嫔,听说是在你宫里出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有几分质问的意思了。 倒像是昌嫔受惊早产,是安陵容故意的似的。 “是忽然跑出来一只大猫。” 安陵容简单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还是决定起身,对着皇上服了服身,歉然道:“是臣妾不好。” “光顾着瑾妤了,实在是顾不上昌嫔那边。还好皇上英明神武,一脚踢开了那只猫,这才没有酿成大错。” 皇上看着安陵容,神色倒是温和的,他自然知道安陵容当时护着孩子时也十分紧张,他那时,是看见了的。 “无妨,你能护着瑾妤已是很好。” 皇上说着,便唤了苏培盛进来,详细询问起了那只猫的事情。 “这只猫,据宫里侍卫回禀,在宫中出现过许多次了,也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猫,最喜欢去御膳房里头偷东西吃。” “好几次被发现,都没能逮住。今夜也不晓得是不是被延禧宫里头的热闹吸引了,这才跑了过来。” “奴才听人说,猫儿是有灵性的,能够分辨得出有孕之人。不知是否这个原因,这大猫才朝着昌嫔娘娘扑了过去。” 话虽如此。 具体原因,苏培盛还是推测不出的。 “……” 在场人都默了默。 这事儿有些蹊跷,加之猫又不是人,无法用酷刑来逼问,颇为头疼。 安陵容却是凝眉思索。 太熟悉了。 这件事,对她而言,太熟悉了! 曾经。 便是她,从富察贵人那儿弄来了香料,训练松子闻那香料的味道,诱导松子去扑富察贵人,使得富察贵人小产的。 只是,安陵容也有疑虑。 昌嫔这胎,早就足月了,自然不可能因为受惊而小产,顶多是生产的时候遭遇一些波折而已。 等等? 波折!? 可不就遇到了波折么? 那位由佟家找来的大夫,原本是要在这几日进宫来给昌嫔保胎的呀! 偏偏在路上耽搁了。 “皇上!” 安陵容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忙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当初富察贵人是怎么小产的么?” “富察贵人?” 皇上稍微恍惚了一下。 显然,对于他这个“日理万机”的人而言,富察贵人这个人,已经快要被他忘记了。 半晌,他才想起来那个害得甄嬛胎位不正,后来惊险万分生下雪魄的日子,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 “富察氏……” 对,那次他不在,只在事后下朝时,听说富察氏孩子没了,是春日里被猫扑了,场面乱糟糟的,不当心摔了一下。 这次? “你的意思是?” 皇上欲言又止,认真去看安陵容。 “宫里虽偶有野猫出没,可今晚也太巧了些,昌嫔身上可没带什么好吃的会吸引那只猫儿。” “不过,臣妾记得,昌嫔素来是喜欢焚香的。哪怕是有孕之后,也会焚香,说不准是香味吸引的猫儿呢?” 说到这儿,安陵容正色起来,道:“臣妾也不过一句推测罢了。许是大晚上的,那猫儿看花灯看得花了眼,瞧着昌嫔身上穿得太红。” “这院子里又格外吵闹一些,它受了惊,采取扑昌嫔的也说不准。” 皇上沉吟片刻,一时之间也得不出个结论来,只是看向苏培盛,吩咐道:“查!” “是。” 苏培盛应了,又给小夏子递了一个眼神。 边上,皇后默默然听了良久,表情一直都是沉静淡然的,这时候忽然看向安陵容,露出个笑容来,道:“到底是柔嫔心细如发,能分析得这般面面俱到呢。” “就是臣妾心中有一个疑问,想要问问柔嫔呢。” 第171章 想要诬陷安陵容 皇后的笑,令人心惊。 安陵容过去曾无数次在皇后的脸上看到过类似的笑容,她知道,一旦皇后这么笑,那背后藏着的,都是阴谋。 “皇后娘娘请问就是。” 安陵容维持着仪态,并不露怯。 “本宫在来长春宫的路上,便听剪秋提及了延禧宫里发生的事情了。正巧,边上浣碧说,曾见过你喂一只黑色的大猫呢。” 皇后说着,给了浣碧一个眼色。 浣碧垂眸,低头来到众人跟前,服了服身,说道:“就在三日前,御膳房附近,瞧见柔嫔娘娘带着公主,不知喂了那猫儿吃什么。” “那猫儿看起来,倒不似今晚这般凶悍要扑人呢。也是一只黑色的大猫,至于是不是今晚这只,奴婢就不清楚了。” “只记得那猫儿虽通体黑色,但四足雪白,是‘乌云踏雪’呢。” …… 安陵容深深瞧一眼浣碧。 那日,她还真不曾留意浣碧在旁偷偷看着呢。 “容儿,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听完,不免蹙眉望了过来。 她正要回答,倒是瑾妤攥了攥安陵容的袖子,先道:“猫?兔兔!额娘,喂兔兔!” 听见瑾妤抢答,安陵容无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解释道:“自从臣妾有一回带瑾妤路过御膳房,正巧碰上两只从里头逃跑出来的兔子,瑾妤就惦记上了。” “那日也是有人来通知臣妾,说是御膳房里又有兔子了,问臣妾要不要带着公主过去瞧瞧。” “谁知去得晚了,那兔子已经被处理掉了。臣妾想带着瑾妤回宫,偏巧有一只猫跑了出来,确实是乌云踏雪,那猫儿体型虽大,瞧着却温顺。” “御膳房的人说,这猫时常到御膳房里来要吃的,偶尔会帮忙逮老鼠,倒也纵着这只猫儿了,又拿了一块肉出来叫臣妾喂猫玩儿。” “这事儿便是如此了,瑾妤一向喜欢动物,看得新奇,喂完了,臣妾这才带着她回去的。” “瑾妤,你可还记得喂肉肉的事情吗?” 安陵容宠溺地看向瑾妤。 瑾妤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忽然粲然一笑,重复道:“喂肉肉,喂肉肉!” 可见,她是记得的。 孩子的这一份天真活泼,自然是无法装出来的,她这样欢欢喜喜地说,皇上看得眉眼也弯了弯。 一回头,皇上便对皇后道:“孩子一时兴起罢了,这有什么,皇后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呵,岂止是小题大做? 安陵容意味深长看皇后一眼,忽然笑容一凛,缓缓道:“其实,皇后娘娘的猜测,也不无道理呢。” “嗯?” 皇上刚为安陵容辩白了一句,忽听安陵容这么说,好奇地就望了过来,问道:“此言何解?” “瑾妤喜欢兔子的事儿,臣妾不曾对外声张,也就延禧宫里的人知道而已。何至于御膳房的人会特意过来说呢?” “又这么巧,臣妾去的时候,兔子没了,反倒是那只猫在那儿,倒像是有人刻意安排似的,叫浣碧撞见臣妾喂猫呢。” 安陵容看向皇上,收敛神色,郑重道:“好在臣妾与昌嫔一向是没什么嫌隙的。要是昌嫔这回真的出了事,岂非这个黑锅就落到臣妾头上了?” “佟家的人也是,既要派大夫进宫伺候昌嫔,也不早早派进宫来,这个当口上进京,偏偏还耽搁了,真是该打!” 安陵容后半句话,像是赌气的郁闷话。 皇上听着,表情却逐渐严肃了起来。 他看看浣碧,又看看皇后,忽然道:“此事,是有些蹊跷。” !? 皇后不曾料到安陵容反应如此之迅速,还带着瑾妤出来反驳,正好抓住皇上心软的地方,倒叫自己惹上一身嫌疑。 一下子,皇后挤出个温婉得体的笑容来,说道:“皇上说的是。等昌嫔好些了,臣妾也会从旁帮她查一查的。” 皇后从旁帮一个嫔妃查事情? 皇上眉头蹙得愈发深了,又看出皇后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便放缓了几分语气,道:“说不定也是个巧合罢了。” “蕴蓉也是,要找太医保胎,是该早些。出岔子赶不及,也有她自己不曾提前做好打算的因由。” “罢了,此事便先这样吧。左右那只猫已经死了,以后宫里当心一些,别再叫这些畜生这般猖狂就是。” “是。” 众人纷纷应了,皇上不免揉了揉眉心,颇觉得疲惫,便看向安陵容和沈眉庄,道:“瞧两个孩子,都打哈欠了。” “这样晚了,你们便先回去了吧,不必一直在这儿守着了。” 安陵容与沈眉庄互望一眼,既然皇后在此,她们做嫔妃的,确实也不需要留下,索性确实是困了,正好偷懒。 “臣妾多谢皇上。” 当天夜里。 安陵容熟睡时,昌嫔诞下了一位公主,虽惊胎早产了些许时日,但好在卫临医术不错,昌嫔也没受什么苦楚。 就是昌嫔有孕期间,肾气有些不足,此番产女之后,得好好修养个三五年的,再考虑诞育子嗣的事儿了。 昌嫔对此颇有些耿耿于怀,她一向傲气,是想生个阿哥的,谁知是个公主,又因短时间无法再生育,不免气馁三分。 虽然如此,她对自己辛苦怀孕生下的女儿还是十分疼爱的,早早的都给公主想好了名字,便是“珍璃”二字了。 珍惜、珍宝,璃字素来也有“光洁如玉”的美称,由此,从名字便可看得出来,昌嫔对于女儿的疼爱了。 珍璃洗三礼那日,长春宫里十分热闹,安陵容与沈眉庄带着孩子们过去贺喜,那礼也是挑了又挑,唯恐怠慢了昌嫔的。 不过。 安陵容见沈眉庄容色并不很好,私下找到机会,便问道:“眉姐姐这是怎么了?瞧着并不十分高兴似的。” 昨个儿,佟家从盛京找来的那位大夫终于是进宫了,封了太医,以后就在宫中照料昌嫔母女了。 安陵容想着,会不会是卫临并不得昌嫔喜欢,沈眉庄这才有些不太高兴的呢? “我……” 沈眉庄欲言又止,良久,终于是在二人回了延禧宫后,沈眉庄才道:“我听卫临说,那天晚上温实初根本就不是休沐在家。” “他是趁着休沐,去甘露寺探望嬛儿了!真是!还好没出什么岔子,不然被皇上知道了还指不定闹成什么样呢!” !? 安陵容惊了惊。 难怪。 温实初一向勤谨,哪怕休沐大多数时候也待在太医院里,偶尔还会特意为那些患病了但没有银子诊治的宫女瞧瞧,那天却刚好不在。 原来是去看甄嬛了。 倒还真是一颗痴情种子。 就是现在甄嬛处境不好,安陵容知道,皇后那儿是时刻留心着的呢。 也就这阵子昌嫔愈发嚣张了,加之快要临盆,诸事烦扰,皇后才有些心力不足。 温实初倒是钻了空子。 也难怪沈眉庄这样不高兴了,要是被人发现,甄嬛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眉姐姐别生气。” 安陵容想着,只好从旁宽慰道:“温太医他也是一番好意罢了。他与莞姐姐是旧时熟识的,两家交好,现在甄家出了意外,他想照拂几分,不过人之常情。” “眉姐姐若担心他去的时候被人瞧见,大不了下回我打发人送东西去甘露寺就是,也不必温太医辛苦跑一趟。” 沈眉庄闻言,没再说什么,她不置可否,但嘴角却有几分苦涩的笑意,令安陵容看得不太明白。 眉姐姐唇角的笑容,似乎有几分古怪呢。 安陵容眨眨眼,,总感觉自己说的话好像没说到点子上,但她瞧着沈眉庄并不愿再多说的模样,倒也不好问什么了。 罢了,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 她想,最多不过是眉姐姐那里担心甄嬛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的。 过了一会儿,沈眉庄缓缓回过神来,忽然又跟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安陵容,问道:“陵容,你可还记得,佟家为昌嫔找来的那位太医,半路耽搁了的事情么?” 嗯? 安陵容一怔,旋即颔首,道:“自然是记得的。” 那件事,桩桩件件都透露出蹊跷,要不是安陵容巧妙借助了瑾妤来澄清,那还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指不定,还会令昌嫔记恨上她呢。 “私底下,昌嫔派人去查了。那太医是在驿站时出的事情,吃错了东西,坏了肚子,腹泻不止,在驿站休养了好几日呢。” “要不是为了这个,他早该到了京城了。昌嫔生产的那天晚上,长春宫里也能更加有条不紊一些。” “你是不晓得,昌嫔查清楚以后,又知道了她短时间内不好再怀有皇嗣,心里是气得不行的,直埋怨呢。” 沈眉庄说到这儿,唇角泛起一丝冷意,道:“能有这么大本事,又要害昌嫔的,除了皇后,我是想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皇后也真是好手段,这一环扣一环的,险些你和昌嫔就都出了事!” 皇后! 果然是她! 安陵容笑容一凛,微微眯了眯眼,冷冷道:“皇后,果真是机关算尽,十分狠了!” 沈眉庄在旁,看着安陵容这样生气,恐她气坏了身子,便安慰道:“咱们晓得她狠毒,多多提防着也就是了。” “只是可惜,她一向藏得极好,一时半刻咱们也找不出她的错处,唯有忍着了。” 忍着么? 安陵容忽然微微一笑,道:“那倒未必。” “嗯?” 沈眉庄不解其意,安陵容拿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心里的闷气一下消散许多,便道:“她的错处,咱们找不到。” “但她身边的人的错处,咱们就未必找不到了。” “姐姐莫要忘了,皇后跟前,还有两只爪牙呢。” 第172章 安陵容迁居承乾宫 二月二,龙抬头。 这日,良辰吉日,宜搬新居! 笼罩在京城一个冬日的雪,也在这几日的晴好天气后,慢慢融化了,各处绿草如茵,花木也都愈发繁盛了起来。 “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安陵容在瑾妤的耳朵边上低声吟唱着小曲儿,看着宫里的宫人们,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东西,预备着搬去承乾宫中。 “娘娘,这秋千架子要拆掉么?” 杏儿瞧着她们去岁做的秋千,还有些舍不得呢,瑾妤最是喜欢这秋千的了,杏儿也是时常陪着瑾妤玩的。 安陵容瞧了瞧。 只见不知何时,那秋千架子上堆满的积雪也被清扫干净了,还有人拿了青绿色的藤条缠了一圈在架子上呢。 要是能再摘了几朵花别上去,那可就成了个花藤的秋千架子了。 拆了怪可惜的。 “还是不拆吧,留在这儿,反正……” 安陵容想着,皇上往后的后宫里也没多少新人了,延禧宫偏远破旧,又被火烧过还没翻修呢,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人住进来,拆不拆都无妨。 “反正这秋千架子也并不十分结实,说不准夏日里风雨稍稍大一些,自己就塌了,还不必咱们辛苦。” 话虽如此,安陵容只是觉得,她不想亲手拆了这自己认真为女儿搭起来的架子罢了。 “嗯,不拆也好。” 杏儿颔首,表示赞同,叫乳母抱了瑾妤来,三人就一道去承乾宫了。 承乾宫距离延禧宫并不远,就在景仁宫的上头,安陵容一行人浩浩荡荡出门时,还在景仁宫门口瞧见了浣碧。 浣碧手里捧着一只格外精致的盒子,站在宫道上,远远看见安陵容来了,便服了服身,恭敬行礼道:“见过柔嫔娘娘。” “皇后娘娘头风发作,不能亲自祝贺娘娘乔迁之喜,但还是让奴婢备了一份礼物,在这儿恭候柔嫔娘娘呢。” “祝愿柔嫔娘娘新居落成时,喜气迎门上,往后福运亨通,公主也能茁壮成长呢。” 伸手不打笑脸人。 安陵容瞧浣碧满面笑容的恭敬模样,心里仍是有着很大的落差感,从前无论是离宫前还是回宫后,浣碧对她,可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多谢你了,浣碧。” 安陵容莞尔,令杏儿接过礼物,又轻轻一笑道:“许久不见,从前倒是没看出来,浣碧你也这样伶牙俐齿呢。” “莫不是跟着皇后娘娘久了,为了能伺候得更好些,多读了书么?” 浣碧以前是不爱读书的。 安陵容听甄嬛提过,甄嬛曾教过浣碧的,浣碧不大读的进去,更喜欢针织女红一些,现在这一番漂亮话说出来,还真不像是浣碧了。 “……” 浣碧被安陵容的话弄得羞臊得脸都红了,只能硬着头皮道:“奴婢伺候皇后娘娘,自然是不能丢了皇后娘娘的脸面的。” “多读一些书,也是应该的,柔嫔娘娘莫要取笑奴婢了。” 取笑她? 安陵容是在取笑她。 若说从前,浣碧跟着甄嬛颠沛流离一场,后来甄嬛认她做义妹,将她嫁给果郡王为侧福晋,实在是仁至义尽。 现在! 安陵容实在是不想给她太多的好脸色。 “真是难为你会这样想了。” 安陵容冷冷一笑,打量着浣碧,浣碧垂眸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不出心底里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我始终觉得,身为奴婢,在宫里无论是伺候哪个主子,都应该尽心尽力才对。更不该仗着自己得主子喜欢,就生出些别的什么心思来!” 她还是记得的。 浣碧穿着浮光锦招摇过市,在她面前亦显露出洋洋得意的姿态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也是她太敏感了些。 但。 不管如何,浣碧心性,由此可见一斑。 浣碧不吭声了。 她就这么杵在这儿,两只手交缠在一起不停地拧巴着,心底里是说不尽的羞耻和尴尬。 “娘娘。” 还是杏儿不屑地看一眼浣碧,拉着安陵容,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承乾宫吧,免得耽误了时辰呢。” “好。” 安陵容颔首,不再看浣碧,扬长而去了。 承乾宫中。 安陵容到时,才发现皇上已经在承乾宫的院子里了。 皇上背对着她,也不晓得听见她的脚步声没有,一直伫立在那儿,看着承乾宫里的一草一木。 “皇上。” 安陵容走了上去,对着皇上服了服身,语气温柔,道:“臣妾不知皇上在这儿,倒是来得迟了。” 良久。 皇上才回过神来,转身拉过安陵容的手,又示意杏儿将瑾妤交给他,抱着孩子,皇上带着安陵容,径自走到了庭院中的秋千架子前。 !? 承乾宫中也有秋千架子么? “这是朕小的时候玩过的秋千。” 皇上将瑾妤放了上去,今日的瑾妤格外乖巧,也不站在秋千上,好端端的坐着,任由着皇上在她的背后推她。 “幼时,皇额娘也是这么在朕的背后推朕的。就是皇额娘身子不好,不能时常陪朕玩。后来,朕长大了,要去上书房,与皇额娘待在一起的时间就愈发少了。” “后来……” 说到这里,皇上不说了。 后来的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皇额娘不在了,而那时他的母妃德妃,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有了十四弟,对他颇为疏远。 他童年记忆里最快乐的时候,便是在承乾宫中了。 “皇上?” 安陵容怔怔地看着皇上。 她从皇上的眼神里,看到了难得的温柔,以及后来的心伤,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皇上如今是这样的性情。 幼年明明那么快乐,养母却早逝,他回到生母身边,又发现生母对他格外忌惮和疏远,那些快乐的东西,对他而言不过转瞬即逝,他…… “皇阿玛……” 瑾妤似乎也感受到了皇上情绪上的落差,难得的没有嫌弃皇上下巴上面的那些胡茬,凑了过去,蹭了蹭。 “你这孩子。” 皇上觉得有些痒,看着瑾妤粉糯的一张小脸,眉眼间都是弯弯的笑意,皇上终于是笑了笑。 他回头,看向安陵容,眼神回到了方才一样的温柔,道:“朕瞧你待瑾妤,便知道你是真心爱着瑾妤的,就像……” “所以朕觉得,若是你带着孩子住进这里,你和孩子,应该都会很幸福才对。” 一瞬间,安陵容觉得有些感动。 嗯…… 原来皇上是明白的,明白她对孩子的一片心。 “皇上,多谢。” 安陵容无比诚恳的道谢,再看瑾妤时,瑾妤也正好对着她笑,她只觉得,有瑾妤,便有了全世界。 咳。 至于皇上么? 怎样都好吧。 只盼着皇上能让她少费些心神就是了,别的就不多求了。 “容儿。” 然而,皇上觉得自己与安陵容十分共情了,便拥住了安陵容,可惜……他们共的情,其实不太一样。 不多时。 皇上陪着瑾妤在秋千上玩得极为开心,瑾妤不停地笑着,安陵容看着这秋千,倒有些不放心了起来。 “皇上命人修缮过这秋千么?瞧着这筑基有些年头了呢……” 皇上小时候。 那都几十年了吧? 安陵容虽然很感谢皇上的一番心意,但也总不能把瑾妤摔着了吧? “……” 皇上险些被安陵容的这个问题给问得呛到了,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板着脸回答道:“自然是命人修缮过的!” “你放心就是,瑾妤哪怕再大些,站在上头玩都是可以的!” 不太好吧? 安陵容想了想,还是小声道:“瑾妤现在还小也就罢了,要是长到十来岁了,还站在秋千上疯玩,实在没个公主的样子了!” 唉,最起码不能让别人看见吧,在她面前玩玩就算了。 安陵容琢磨,她原先觉得生个女儿贴心,烦恼少一些,现在细细想来,其实还是有很多幸福的烦恼呢。 “这有什么。” 皇上倒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拉过安陵容就道:“瑾妤大了,朕就让芳若过来叫她规矩就是。” “她这样聪明,很快就能学得很好了。” 芳若姑姑呀。 那确实是个妥帖的人呢。 安陵容想着,刚准备谢恩,不料瑾妤玩得够了,想从秋千上跳下来,一个力道没把握好,眼看着就要飞出去。 “瑾妤!” 安陵容吓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公主!” 还好,苏培盛眼疾手快,接住了瑾妤。 安陵容这才松了口气,忙回头对皇上道:“教孩子规矩的事情,还是早些好,不如就在瑾妤满了三岁开始如何?” 皇上摇头失笑,拍拍安陵容的手背,柔声应了。 第173章 上巳,昌嫔生辰 安陵容迁居承乾宫后,宫中各处都送了贺礼过来,端妃、敬妃、沈眉庄和欣贵人几人,则是登门道贺的。 一时之间,安陵容这贺礼收得手都软了。 敬妃瞧着满屋子里堆积如山的礼物,忍不住就羡慕道:“瞧着承乾宫这样富丽堂皇,真真是艳羡得紧呢。” “我那咸福宫多年不曾翻修,有些砖瓦都有裂缝了呢。” 嗯? 安陵容眨眨眼,见敬妃提起此事的时候,眉眼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哀伤,便晓得她拿出来不过是说笑的。 主要还是因为,她有胧月了。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对于敬妃姐姐而言,带着胧月一块儿过日子,哪怕是茅屋稻草做的屋子,那也是幸福的呢。” 这话,说进敬妃的心坎里,不过她又想了想,道:“话虽如此,身为胧月养母,我还是总盼着我能过得更好些,将来能给她的东西,也能更多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安陵容深以为然,不多时外头菊青过来禀报,说是卫临过来了,是给安陵容诊脉来的。 安陵容微微一笑,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对着敬妃、端妃几人就道:“前几日搬宫的时候着了风寒,叫几位姐姐见笑了。” 端妃闻言摇摇头,柔声道:“是我们不好,你病着,还过来叨扰。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了。” “温宜,给你柔母妃道别吧。” 温宜格外乖巧,对着安陵容行了一个周周正正的礼仪,几人这才走了。 沈眉庄倒是没走,她有些担心安陵容,瞧一眼那些礼物堆里头,格外显眼的一只匣子,忍不住啧舌道:“昌嫔真是好大的手笔呢。” “她送来的物件儿,便是装东西的匣子都要比一般人的礼物还贵重了。” 话音才落,外头卫临进来,安陵容一边伸手给卫临诊脉,一边就回答道:“可不是么?” “她还是叫琼脂送来的呢。谁不晓得琼脂以前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身份格外贵重些。她这样高调,便是想叫阖宫里都晓得,她送了极贵重的礼给我。” 琼脂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 虽说那时候,琼脂自己还是个刚入宫的黄毛丫头呢,但伺候过,便是伺候过,这份资历摆在这儿,昌嫔让琼脂给她送东西,足以看得出昌嫔的这一份特殊对待了。 沈眉庄闻言,微微蹙眉,想了想,就道:“她的心思,倒也不难猜。无非就是想告诉宫里人,皇上看重的人,她昌嫔自然也不会薄待了。” “同时么,她家底丰厚,便是皇后那儿,都比不上。” 安陵容不置可否,二人正聊着,卫临正好给安陵容把完了脉,拱手道:“娘娘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 “先前的药,再吃两副下去,便无事了。不过……” 说到这里,卫临格外犹豫,吞吞吐吐。 “怎么了?” 安陵容见到卫临如此,便觉得有些奇怪,一向直爽的卫临不会是跟着他师傅温实初跟得久了,也学得个温吞犹豫的性子了吧?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正想着。 卫临一拱手,便道:“关于昌嫔,有一事,微臣不知该不该说。” 昌嫔? 安陵容眉头一挑,与沈眉庄互望一眼,都意识到卫临露出如此神色,必然不是什么小事,忙道:“快说!” “昌嫔有孕之时,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伤胎的东西,在怀孕八个月时,就已经出现过盗汗、出血的迹象了。”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昌嫔家中要安排太医急忙进宫给她看诊的缘故。就是可惜,昌嫔没能赶得上,好在她身子底子一向极好,这一胎倒是平平安安生了下来。” “不过,她也并不如外界传闻的一样,要休养个三五年,才能继续诞育子嗣。而是……她这辈子,恐怕再难有子嗣了!” !? 昌嫔再怀不上孩子了? 安陵容吃惊不小,沈眉庄亦是满脸惊愕,问道:“你此话当真?那昌嫔她,自己可知道这件事?” 卫临想了想,禀报道:“此事微臣有信心能断定。至于昌嫔自己知不知道,想来但凡佟家为她找来的那位太医不是酒囊饭袋,她应该都是知道的。” 昌嫔知道! 但她这阵子,似乎并未表露过什么特别的情绪。 一刹那,安陵容竟有些觉得,从前的她,对昌嫔的了解,还是太过于浅薄了一些。 她总以为昌嫔跋扈张扬,心机谋算并不深,现在她却能隐藏住这件事来,还一如既往对着皇上撒娇撒痴。 她不会不恨的,只是暂且藏在心中,以待来日罢了。 “我知道了。” 安陵容表情复杂,对着卫临道:“此事你知我知,眉姐姐知,万万不可再告知第四个人了,知道吗?” 卫临颔首,心知事情的严重性,当即道:“两位娘娘放心便是,微臣不会对外宣扬此事的。” “嗯。” 安陵容颔首,又见卫临收拾药箱预备着离开,想了想,还是叮嘱道:“也别叫昌嫔发现,你察觉这件事了。” “不然,以她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卫临闻言莞尔,回过头感激道:“微臣明白。” 卫临走后,安陵容与沈眉庄又聊了会儿关于昌嫔的事情,来来去去总也只有一个结论,那便是以后要更加当心昌嫔,万不可小觑了。 “只能如此了。” 末了,沈眉庄离开之时,对着安陵容叮嘱道:“你也记得喝完药睡一觉好好歇息。下个月昌嫔生辰,咱们还要仔细想想该送她什么呢。” “真是,桩桩件件的,头疼得很。” 安陵容无奈苦笑。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谁让皇上纳了他这位身份高贵的表妹进宫来呢,不过有昌嫔在也好,至少是能分走皇后一些精力的。 三月初三,上巳节。 春末之际,昌嫔迎来了她十八岁的生辰,她在长春宫设宴,广邀宫中嫔妃,连带着她女儿珍璃的满月宴,便一块儿办了起来。 一大早的,长春宫里热闹非凡。 就连皇上同样也是极为给面子,刚一下朝,都还来不及脱掉朝服呢,就赶来了长春宫里。 “皇上来得这样早。” 昌嫔言笑晏晏,过去迎接皇上,俨然小媳妇等待夫君回来的姿态一般,回头又对琼脂道:“我先陪皇上更衣。” “琼脂,珍璃便交给你照料了。” “是。” 琼脂应了,便吩咐人过去帮忙,昌嫔与皇上携手,一块儿先进了寝殿。 “皇上还真是看重昌嫔呢。” 欣贵人不咸不淡说了一句,安陵容回眸一瞧,眼神正好扫过就在不远处的皇后,皇后脸色难看,颇有些阴郁。 想着,安陵容便莞尔,特意大声了少许,含笑道:“昌嫔身份贵重,今日不仅是她的生辰,还是公主满月礼呢,皇上自然看重。” 一下子,皇后脸色愈发郁郁了。 好在她身边还有一个祺贵人呢,祺贵人一向是“能说会道”的,正在皇后身侧赔笑说话,安慰皇后呢。 就是皇后好像听不大进去,反而更加烦躁了,瞪了一眼祺贵人后,祺贵人便默默不吭声了。 也不晓得,是不是祺贵人又“说错话”了。 想着。 皇上在昌嫔的陪伴之下更完了衣,从里头出来,嫔妃们见了皇上,再打起精神来,纷纷上前祝贺昌嫔,以求能够在皇上面前留一个好印象。 “今日长春宫里的花儿,真是让嫔妾大开眼界呢。想来这个时节,哪怕是御花园里,都比不上娘娘的长春宫。” 康答应最是喜欢凑热闹的,往皇上跟前一凑,又道:“长春长春,四季长春,皇上果真是疼爱娘娘呢。” “瞧瞧这满院子的月季、杜鹃,真是个姹紫嫣红,好看极了。” 一番吹捧,昌嫔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皇上倒是颔首看一眼这长春宫里的布置,不由的夸赞道:“花虽繁复,摆放却错落有致,不至于让人觉得仅仅是堆叠在一起。” “蕴蓉,你有心了。” 这些花,昌嫔自然是花了心思的。 颜色、气味,无论是哪一样都不能起冲突,先前康答应一顿夸,也没说到点子上,昌嫔自然懒得搭理。 直到皇上察觉关键,昌嫔这才粲然一笑,挽住皇上的胳膊,高兴道:“皇上真是好眼光呢!” 说着话,昌嫔再懒得里康答应了,只顾和皇上聊起了花道。 “……” 康答应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尴尬地站在那儿,还是贞贵人稍微拉了拉她,康答应才讪讪地回到了原位。 这阵子,昌嫔变得有些不爱搭理她和贞贵人了。 一被贞贵人拉回去,康答应忍不住埋怨道:“昌嫔娘娘也真是太难伺候了,这又是怎么了?” 贞贵人却显然聪慧许多,冷冷一笑,眉眼扫过安陵容,回答道:“还能是怎样?咱们屡屡挑衅柔嫔,显然是和柔嫔不和的。” “柔嫔也真是好本事,在昌嫔娘娘生产那日,举荐了卫太医,令娘娘平安生产。” “这不,哪怕是为了柔嫔那日的面子,昌嫔娘娘少不得是要冷落咱们几分的了,这你都不懂么?” 康答应后知后觉,一经过贞贵人提醒,不免就用愤愤然的目光看向了安陵容。 “柔嫔!” 第174章 淳答应复宠 康答应的眼神,太过于明显了。 安陵容正抱着瑾妤,看着一旁放着的月季盆栽呢,瑾妤喜欢花儿,凑近了想要闻,安陵容霎时间感觉背后有一道目光跟刀子似的。 一回头,她就看见了康答应正用恶狠狠的目光看她呢。 安陵容莞尔一笑,康答应一阵,眼神随即缩了回去,在那儿漫无目的到处看着,心虚极了。 “别理她。” 沈眉庄也显然留意到了,对康答应这样的货色十分不屑,便道:“她近来是愈发不得皇上喜欢了,自然想着抱一抱昌嫔棵粗壮的大树。” “可我瞧着,昌嫔是看不上她的。自然,以昌嫔出身家世,也不必搭理任何人,她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康答应确实是个上不了台面的。 除了模样长得好一些,会卖乖以外,再无任何优点了,皇上对她也不过几分的新鲜劲儿。 不然,也不至于入宫三年,一直到甄嬛册封熹妃回宫,她都只是从答应成了常在而已了。 想着。 皇后那儿忽然轻轻“咦”了一声,看着天空中一只高高的风筝,问道:“这风筝的样式瞧着有些特别呢。” 嗯? 皇后声音不大,但她恰好“挑”在安静时开口,一下子众人听见,都纷纷望了过去,找寻着皇后说的那“样式特别”的风筝。 果然。 安陵容的目光,在今儿个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很快就找到了那只风筝,喃喃道:“瞧着倒像是祈福用的风筝。” “是呢。” 敬妃闻言,也道:“只是今日阖宫嫔妃都在这儿了吧?怎的外头还有人放祈福的风筝呢?莫不是哪个宫女?”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晓得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抬眸,深深看一眼那风筝,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忽然就道:“走,瞧瞧去。” !? 谁也没想到皇上说走就走,他话音才落,已是朝着长春宫外头走了出去。 “皇上!” 昌嫔立时娇滴滴地喊了一声,企图阻拦皇上,奈何皇上此时一颗心仿佛已经全然牵挂在了那风筝上头似的,对昌嫔的喊充耳不闻,已经继续往外走了。 一众嫔妃们无法,皇上都走了,她们自然也只能跟上。 出了长春宫,昌嫔抱着珍璃走得很快,与皇后擦肩而过时,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皇后娘娘真是好手段呢!” 皇后闻言,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来,偏头看向昌嫔,疑惑问道:“昌嫔这话,本宫可就不懂了。” “是么?” 昌嫔不依不饶,瞧一眼那风筝,继续冷冷道:“今日这种日子,让人放风筝吸引皇上,除了皇后娘娘您,还有谁要这样做?” 言下之意,便是皇后就是故意想要在昌嫔生辰这日,抢了昌嫔风头的! “哦?” 皇后也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似笑非笑道:“不过一只风筝罢了,昌嫔何故如此在意呢?” “你这样得皇上喜欢,皇上却被一只风筝吸引走了,到底为何,昌嫔不也该在自身上想想,不是么?” 简而言之,那也不过是昌嫔不够得宠罢了。 !! 昌嫔怒不可遏,偏偏做出决定的人是皇上,她再生气,总也不会把气往皇上身上撒,只得咬着牙,不去看皇后,紧紧追上皇上了。 不远处。 皇后与昌嫔的小插曲,自然是落入了安陵容和沈眉庄的眼里的。 她俩看了一场戏,只感觉还挺有意思的,往常她们都在戏中,现在却成了看戏人,倒像是成了局外人似的。 不过。 安陵容细细端详,便发现了什么。 “眉姐姐,你发现了没。今日来长春宫里的嫔妃,其实是少了一个人的呢。” 她意味深长。 沈眉庄怔了怔,四处瞧了瞧,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发现问题的关键,安陵容倒也不急,眼看着前头已经是御花园了,距离那风筝也越来越近,便道:“很快就能知道了。” “好吧。” 沈眉庄倒也没在意安陵容还卖关子呢,只保持着好奇心,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 一进去,这里头同样是满园的春意,四处的花儿都开着,虽说比起长春宫确实是稍微逊色一些。 但靠近倚梅园后,众人就惊讶地发现,这个时节,倚梅园中原本应该光秃秃的树枝丫上,被人绑上了不少的绳结。 那些绳结,特意挑了红色的丝线还做成了红梅的模样,恍惚间乍然看了,还以为身在冬日,仍然是满树的红梅盛开呢。 靠得近了。 安陵容果然瞧见,远处有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跪在地上,她手里攥着风筝的丝线,正念念有词。 “臣妾无福无德,不能伺候皇上身侧。唯愿上巳佳节在御花园中,为皇上祈福,但求皇上龙体安康,臣妾哪怕折寿十年,也是甘愿的。” 她说着说着,跪在树下小小的背影就开始抽动了起来,声音也带着哭腔,显然是哭了。 “你是……” 皇上缓缓走了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有些试探和不确定地问道:“你是,淳儿?” 跪在地上的人,正是淳答应。 先前还在长春宫的时候,安陵容就发现了,淳答应早被皇上允诺,不必再禁足宫中,可以在外头走动了。 今日按理来说,她也应该来长春宫祝贺昌嫔才对。 她却没来。 不过,因为淳答应早就失宠,现在又仅仅只是答应的位分,不少人都有些忘了她了,自然也没察觉。 现在却出现在了这里。 倚梅园,红梅。 安陵容看着头顶的风筝,意识到了什么。 莫不是从前纯元皇后嫁给皇上以后,也曾因为什么缘故,放过风筝,而现在淳答应受皇后指点,也效仿了从前的纯元皇后么? 难怪皇上方才会露出那样失神的模样了。 这世上,也唯有和纯元皇后相关的事情,能让皇上如此。 “皇上。” 淳答应直到听见皇上开口,才发现皇上来了似的,有些惶恐不安地回头,随即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臣妾失仪,让皇上见笑了。皇上,你怎么过来了?” “……” 昌嫔都笑出声了。 她又不傻,今日皇后一番作为,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忍不住嘲讽道:“你都在天上放了这么大一个风筝了,还问皇上是怎么来的么?” “蕴蓉!” 皇上听得有些不太高兴,回头就斥责了昌嫔一句。 昌嫔撇撇嘴不再说话,仍是用冷冷的眼神看着淳答应,显然,今日是她佟佳蕴蓉的生辰,也是她女儿的满月礼。 现在倒好,给旁人做嫁衣了! “臣妾只是想借由风筝给皇上祈福,没想过惊扰皇上,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现在……现在就回储秀宫中好好思过!” 说着,淳答应起身要走。 但她身子太虚弱了,起身没站稳,晃晃悠悠的就要向一旁倒去。 “淳儿!” 皇上到底是于心不忍,伸手就将淳答应扶住了,叹气道:“朕不是说过了么,你不必再禁足。” “唉,瞧你,从前还有几分圆润可爱的,现在却愈发瘦了,又何必呢!” “皇上!” 淳答应这回再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一边哭一边道:“从前是臣妾做错了事情,惹得皇上不高兴。” “臣妾虽然知道错了,皇上也放了臣妾出来,但是皇上对臣妾一直都是淡淡的。臣妾就想,一定是臣妾思过得还不够,便每日都在宫中吃斋念佛,为皇上祈福。” “这才……瘦了许多的。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 提起当日淳答应犯的错,皇上叹了口气。 老十夫妇都成庶人了。 更何况,那次他最恼怒的,是老十仗着身份,非要给他施压,他堂堂帝王,实在是没面子! 真要说错,皇上心中更加埋怨的其实是老十,而不是淳答应。 他处罚淳答应,无非也是要给老十一个交待。 现在事情都已经过去这样久了。 皇上看着可怜巴巴的淳答应,见她险些要哭得晕了过去,便柔声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朕不怪你。” “苏培盛,传朕旨意,复淳答应常在的位分,让她回储秀宫中好好养着身子,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淳答应复位常在了! 虽只是一级,但这个头一旦开始,且看皇上此时的态度,往后如何,那还真的就不好说了! “皇上!” 昌嫔这回是无法在看下去了,忍不住就道:“淳常在犯错,那是因为她当时起了歹毒的心思!” “不管她害的人是谁,她心中的恨都让她做了不好的事情。哪怕她今日知道错了,可做过的事情,终究就是做过的!” 谁知道淳常在是真的知错,还是不想再受冷落,这才这样说的呢!? 总之,昌嫔是不信的! “……” 安陵容其实也不信。 但,她知道,她信不信,昌嫔信不信,都不打紧。 最重要的,是皇上信了。 “昌嫔娘娘……” 淳常在还要说话,这回她才一开口,就恰到好处的晕在了皇上的怀里,皇上再顾不上说什么,立即就吩咐苏培盛去请太医。 瞧着样子,也是要往储秀宫去了。 第175章 皇后的手段 淳答应复位淳常在,得了皇上好一阵子的怜爱。 承乾宫里。 敬妃提及此事,便是忍不住的唏嘘感慨,道:“谁都知道,那日皇后是故意引了皇上去御花园的,淳常在此举,也是刻意讨好皇上。” “但皇上当初原本也喜爱淳常在,皇上更是庶人允??,那事儿不过碍于面子。现在淳常在这样可怜,巴巴的讨好他,他自然回心转意。” 敬妃一言以蔽,沈眉庄便也冷哼一声,不屑道:“别说是皇上会喜欢了。她那个样子,是个男人都喜欢得不得了!” “就是气坏了昌嫔,分明是她的生辰,却叫皇后和淳常在,这样恶心了一番。” 昌嫔。 想起那日昌嫔气呼呼离开时的模样,安陵容不免摇头,莞尔道:“昌嫔屡屡挑衅皇后,皇后心中自然不忿。” “那日之事,便算是皇后恶心回去,就是不晓得,昌嫔后头会有什么动作了。” 昌嫔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呢。 她想,这样也好,坐山观虎斗,她也能安生一些。 聊了会儿,众人都觉得乏了,临走前,沈眉庄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这几日太后得了一盆极为好看的水仙。” “说是得空,叫你们带着孩子一起过去瞧瞧呢,她也有阵子没瞧见几个孙女了。” 一听太后想见孩子们了,安陵容几个都不敢怠慢,便琢磨着,是不是也该再做些新的香囊什么的,送去太后处了。 三日后的一大早。 安陵容与沈眉庄,还有敬妃、端妃四人,一道带着孩子去了慈宁宫,昌嫔也在,正带着珍璃,逗太后开心呢。 一听说安陵容她们来了,昌嫔就将珍璃交给了琼脂,回头对着几人道:“几位姐姐来得真早呢。” “太后刚念叨起公主们,说是上回除夕家宴上瞧见温宜,温宜出落得愈发大方得体了,很有公主的风范呢。” 温宜乍然被提及,惊讶地看了一眼端妃。 端妃仪态向来是极好的,只是对温宜莞尔一笑,温宜就领会了端妃的意思,过去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温宜见过皇玛嬷。” 温宜端庄大方,太后瞧着极为满意,叫竹息姑姑拿出来给孩子们的赏赐以后,就叫坐下,聊聊天儿。 几个有孩子的女人们扎堆在一起,那话头就停也停不下来。 安陵容几日不见昌嫔,昌嫔这会儿瞧着倒不似前几日那样闷闷不乐了,她仿佛慈宁宫的半个主人似的,长袖善舞地招呼着众人呢。 不多时,点心就端了上来,是极为清爽的白玉霜方糕。 安陵容向来喜欢吃这种带着些许奶味的东西,今日却是,心口有些闷闷的,总感觉吃什么都腻味。 嗯? 她心头微微一跳,立即意识到了什么。 到底不是头一回了,她有经验了。 “柔嫔怎么不吃?是不合胃口么?琼脂,重新命人去奉茶过来吧。”昌嫔倒是格外体贴的。 安陵容连忙推辞,谁知这时候琼脂刚到了屋门口,已有小宫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了看昌嫔,又看了看屋内众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昌嫔略有些不满。 她宫里的人,怎么能如此丢了她的脸面呢? 谁知,小宫女下一句话说出来,不仅仅是昌嫔,就连太后都是立即变了脸色。 “娘娘……佟家来的消息。说是老爷他,这几日身子不适,已经在家中,在家中病逝了!” 佟家的老爷,自然指的就是隆科多了。 安陵容还稍微怔了怔,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心中惊骇不已。 隆科多在家中病逝了? 她依稀记得,从前隆科多仿佛死得比现在略略早一些呢,但具体是怎么样的,她也不甚清楚。 “什么?” 昌嫔大惊失色,她甚至不曾留意到一旁的太后打翻了手上的茶盏,茶水洒到身上,还是竹息姑姑帮衬着太后擦拭。 “太后。” 竹息在太后耳朵边上低声提醒,太后这才回过神来,冷着一张脸,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人没了?” 那小宫女闻言,早已是低着头,十分畏惧的模样,回答道:“奴婢也是不知。知晓的今年入春后,老爷身子一直不好。” “接连风寒,险些没下得了床。其实,去岁老爷在帮皇上捉拿年羹尧与庶人允??后,身子已经很糟糕了。” “此番,多半也有旧疾复发的缘故。” “玛法!”昌嫔哀嚎了一声,心中哀戚不已,一时之间掉下泪来,安陵容见了,与沈眉庄互望一眼,只能过去劝慰昌嫔。 一下子,慈宁宫里乱糟糟的一团,还是前头又来人禀报,说是皇上来了,里头的众人神色才好些。 不过。 皇上来,自然是为了佟家的事情,多半也要安慰昌嫔的,安陵容她们几个也不好杵在那儿,便纷纷告辞了。 这件事,于安陵容几人而言,或许只是个插曲,殊不知另一头的景仁宫中,坐在一起的三个人,个个脸上带着笑容。 “这次的事,做得不错。对亏了你在皇上耳朵边上吹枕边风,皇上早就不喜欢隆科多了,自然是要找机会除掉的。” 皇后端起手边上的茶盏,脸上尽是满意之色。 淳常在谨小慎微,颔首道:“臣妾不过提了当初年羹尧与庶人允??仗着功勋,欺负臣妾阿玛的事儿。” “也多亏了祺贵人,提及甄家同样恃宠而骄。皇上这才记起来,当初的功臣里头,还有佟家人呢。” 佟家人真的就恃宠而骄了么? 那倒未必。 不过,自昌嫔入宫后,昌嫔确实是自恃出身,颇为倨傲和目中无人的,她高傲的性子,偏对皇上格外温柔体贴些。 皇上自然乐意看在“表妹”的情面上,也偏宠昌嫔几分。 但,仿佛有些宠得太过了。 再加上,有些秘辛,别人不知道,皇后多多少少晓得一些,她想打压昌嫔,从昌嫔最引以为傲的家世下手,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佟家,现在除了一个隆科多,几乎无人了,隆科多一死,佟家再名声显赫,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罢了。 家大业大,偏少了顶梁柱,底下的宗族“叔叔”们自然蠢蠢欲动,想要抢夺瓜分佟家剩下的财富了。 皇后便也想看看,到那时,昌嫔还能靠着什么来嚣张! 哼! 自以为佟家出身不得了么? 殊不知,皇上对佟家,早就心存芥蒂! 几人言笑晏晏,恰巧浣碧端了茶水上来,祺贵人扫一眼浣碧,才接过那茶水,手一歪,茶水就直接泼到了浣碧的身上。 “作死的蹄子,想烫死我么?” 祺贵人没好气瞪一眼浣碧,又做出一副才发现原来是浣碧的模样,讥诮笑道:“原来是浣碧呀。” “我说呢,甄家二小姐,从前恐怕也没做过这种端茶送水的事儿吧?真是难怪了,茶这样烫,险些烫着我了。” 浣碧一时之间脸色变得清白难看,忍着手上的烫和疼,端着托盘站在边上,一时之间局促极了,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皇后看不下去了,挥挥手示意浣碧先下去,这才看向祺贵人,蹙眉道:“好端端的,欺负浣碧做什么?” 祺贵人有些不满,不屑道:“浣碧卖主求荣,臣妾是最看不起的了。再说了,甄家的人,我一个都不喜欢!” “皇后娘娘下回要是还让浣碧给臣妾斟茶,臣妾一样泼她一身的茶水!” 皇后听完,微微挑眉,脸上并未露出不悦的神色来,反倒是视线在扫过祺贵人脖子上戴着的红玉珠串以后,对祺贵人愈发满意了。 这样仇恨甄家,很好。 …… 安陵容回了承乾宫,便吩咐杏儿,预备些东西,待会儿送到长春宫去,昌嫔那儿该告慰还是怎么的,规矩还是不能少了的。 “是。” 杏儿颔首刚应了,安陵容看一眼桌上摆着的略微有些甜腻的点心,心口的恶心又开始泛了上来。 “唔。” 她有些没忍住,杏儿果然听见动静,回头愕然看一眼安陵容,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娘娘这是?” “嗯。” 安陵容点头,她和杏儿心领神会,便道:“得空你再去一趟太医院,就说我身子不舒服,瞧瞧温实初和卫临,哪个得空能过来瞧瞧。” “好。” 杏儿应了,只一刻钟,卫临就来了,瞧见是他,安陵容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最近怎么老是不见温实初。 “师傅这几日没休息好,有些憔悴。我担心他的身子,今天太医院里也没什么事情,就叫他先回去休息了。” 温实初有些憔悴? 难不成是甄嬛那儿情况不太好么? 安陵容微微蹙眉,想着也该私底下托人去看看甄嬛了,便对卫临道:“你帮我看看吧。我似乎,有喜了。” 卫临有些惊讶,但一诊脉,还果真是有喜了。 “才一个月多一点,娘娘已经出现害喜的症状了么?” 卫临略一思索,就道:“娘娘稍有些贫血,微臣会给娘娘开一个滋补的方子。娘娘这阵子,若身子不适,就尽量减少走动吧。” “嗯。”安陵容扶额,她是有些头晕的,从前怀着瑾妤的时候,她都觉得一切还好,这次害喜却来得格外早些。 也不晓得,肚子里揣的,是不是个皮孩子。 第176章 再去圆明园 安陵容有喜的事儿,在未满三个月前,自然是要瞒着的。 她也就告诉了皇上和沈眉庄,皇上自然十分欢喜的,直拉着安陵容的手,说安陵容便是他的福星。 皇上想要个阿哥。 “闺女虽好,也十分可爱。但是朕膝下皇子太少,三阿哥又是个不成器的,将来……唉。” 皇上看着安陵容,有些认真,道:“朕瞧着,咱们的瑾妤便格外聪颖。想来你这一胎若能生下个阿哥,也就儿女双全了。” 皇上还是有些憧憬的。 安陵容瞧着,不免抿唇一笑,柔声道:“是男是女,现在还不晓得呢。更何况,瑾妤一个女孩子都这样顽皮,要是再生个儿子,岂非闹腾得很了?” “臣妾到时候身边不得安宁,皇上可要多来臣妾这儿帮衬着照顾孩子们才好呢。” 想想都觉得头疼呢。 不过。 他瞧着皇上那一副盼着生儿子的模样,心里也知道,自她诞下瑾妤后,宫里一下子就多了四个公主呢,儿子却没有。 到底是“家里有皇位要继承”的,还是儿子多些的好。 “女孩子们,怎么都是不拘的。”皇上倒是觉得瑾妤这性子没什么不好,又道:“若是儿子,朕自该管教得严格些。” “至于教养孩子的事儿,将来无论是瑾妤,还是雪魄,朕都会用心叫她们读书习字的,你放心就是。” “不过儿子么,要更严格些。” “是。” 安陵容颔首,看看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就打趣道:“孩子还这样小呢,皇上就要做严父了,可得吓着他了。” “啧。” 皇上不以为意,轻嗤一声,就道:“做儿子的,自然该肩负起责任,将来是要守护大清江山还有你这个额娘的,严厉一些事应该的。” 守护她么? 安陵容倒没想过这个。 说来,她只想过若有女儿,要好好宠着,儿子身上的责任,确实是更大,也更辛苦些呢,难怪齐妃她…… 安陵容从前只觉得齐妃太纵容三阿哥了,现在等到自己或许也要有儿子了,安陵容反而理解了几分。 作为皇阿哥,课业自然是繁重的,齐妃难免忧心些,而三阿哥,人虽不聪明,但孝心却是有的。 二人聊着,直到安陵容到了服用安胎药的时辰,喝了药困倦得想睡下,皇上这才离开承乾宫。 只翌日,沈眉庄便也来了承乾宫里。 她一来,就招呼着杏儿和次月带着两位公主在院子里玩秋千。 回头就邀了安陵容先进屋,还把她做的藕粉桂花糖糕拿了出来,仿佛是要一边吃,一边说事情的。 “说来奇怪。” 沈眉庄先是问过安陵容的胎像如何,得知她一切还好后,这才又说起了宫里的事情。 “自隆科多死后,皇上瞧着哀伤得很,也给隆科多极尽哀荣了,但我瞧着……皇上对昌嫔,仿佛也冷淡了许多。” “陵容,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么?” 嗯? 安陵容自有喜后,总是头晕恶心,平日除了必须的出门以外,都懒怠了许多,宫里的消息,倒不如沈眉庄灵通了。 “我也不知。” 安陵容摇摇头,沈眉庄又是叹了口气,道:“太后身子也不大好。原本开春的时候,还能出去走走的。” “这几日又病了,床都下不了,唉。瞧着都快入夏了,太后又一向是苦夏的,这可如何是好呢?” …… 年纪大了,夏日里总是容易吃不下饭的,太后更是不喜欢夏日里的燥热,这下子又在病中,确实是不好受的。 “回头只能看看温太医那儿,能不能拟几个清爽不腻味的药膳方子了。先滋养着身子,再慢慢调理着。” 沈眉庄听着,也觉得颇有道理,便道:“也只能如此了。近来昌嫔不大得恩宠,你又有了孩子,恐怕会被皇后盯上。” “陵容,你可得当心一些。我也该回慈宁宫了,太后的药还在炉子上呢,可不好再耽搁了。” “眉姐姐去吧。”安陵容才吃了一块点心,又开始犯恶心了,瞧着平日里最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就忍不住一阵阵的心疼。 吃不下去,但她不想浪费呀。 沈眉庄本来都起身了,这时候却留意到了安陵容面上那难以割舍的模样,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你呀。” 沈眉庄本来也心情闷闷的,现在看见安陵容如此,就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做给你就是了。”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不下,分给底下的人也是一样的,不必勉强你自己。” 她喜欢,眉姐姐就给她做。 安陵容一下子十分感动,再拿起一块点心还想吃,却被沈眉庄给夺了过去。 “采月,快过来收拾了,给我带回碎玉轩去。” 沈眉庄无奈得很,又对杏儿道:“去把瑾妤抱回来吧,有孩子陪着,你家娘娘也没工夫想什么恶心不恶心的事情了。” “……” 看着点心被带走,安陵容只得苦笑。 咳。 她是太开心了。 原来,眉姐姐对她也是真的很好的呢。 入夏后,天气一日一日燥热了起来。 皇上素来不喜炎热的,几乎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要去圆明园中避暑,今年宫中无甚大事,自然也是一样的。 四月中,皇上旨意一下来,宫里就忙活起来,原本太后那儿也是要去的,偏偏病一直没好,不能挪动。 沈眉庄便请旨,留在宫中照顾太后了,皇上感念沈眉庄的孝心,自然应允,左右宫里与圆明园隔得也不算太远,来往方便,倒也还好。 于是,便在四月十七这日,安陵容住进了久违的清凉殿中。 清凉殿,后头有着一小排的竹林,不远处就是圆明园的湖泊,假山流水,夏日里格外凉爽。 一到这儿,杏儿又兴高采烈的拽了小允子过来一起粘蝉儿。 小允子,是甄嬛离宫后,被安陵容要来自己这儿伺候的,甄嬛出宫,只带了流朱和崔槿汐,其余的人,都留在了宫里。 一批在沈眉庄处,一批在敬妃处,剩下的小允子,就到了安陵容这儿来。 小允子会些功夫,粘蝉儿自然是一把好手,就是今日不知怎的,心情不大好,被杏儿喊,都是一副恹恹的。 安陵容彼时正牵着瑾妤在院子里走动呢,她最近孕吐稍微好了些,能勉强出来走走了,这时候一看小允子的模样…… “今日是姐姐生辰。” 安陵容想起这关节来,小允子一听,回头对着安陵容打了个千儿,苦笑道:“正是呢。” “娘娘离宫大半年了呢,今日又到了娘娘生辰的日子了。那年圆明园里,皇上为娘娘备了一池的荷花,今年却……” 说到这儿,小允子挠了挠脑袋,说道:“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娘娘她,到底是不在圆明园中了。” 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安陵容在心中默默念了念。 一年前这时候,她和甄嬛已经被禁足了呢,再往前一年,那时候却是在蓬莱,日子清苦些,却快乐。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安陵容心中涌起一丝愁绪来,忽然苦笑摇摇头,说道:“哪里就‘花相似’了呢?这个时节,荷花都还不曾盛开呢。” “可谓是花不同,人也不在的。” 当年那荷花,还是果郡王费尽心思弄来的呢。 现如今这情形,也不晓得还有几个人,愿意再为甄嬛那样费心呢。 世殊时异,不过如此罢了。 “娘娘……” 杏儿听得懵懵懂懂,但她总感觉安陵容这话说得,令她心里疼得很,不太舒服。 怎么好像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呢? “我没事。” 安陵容摇摇头,还欲说话,恰巧外头苏培盛进来,说是皇上晚些时候会过来清凉殿,叫她可以提前预备着。 看着苏培盛的满面笑容,脑海里再浮现起皇上那张脸,安陵容心中莫名闪过一丝烦躁来。 许是有孕之人本就脾气大些,她捂着心口,闷闷道:“这几日害喜害得厉害,恐怠慢了皇上。” “我今日正打算早些用膳歇息呢,劳烦苏公公回去禀报皇上一声吧。我今日,恐怕无法伺候皇上了呢。” 苏培盛一怔,险些以为他听错了,但一看安陵容脸色是稍微有些发白的,只好拱手道:“唉哟。” “柔嫔娘娘您这脸色瞧着确实是有些不好,奴才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您叫太医过来瞧瞧吧!” “皇上那儿,也请您放心,奴才会和皇上好好说清楚的。” 苏培盛人还是很好的。 安陵容想着,露出个柔和的笑容来,叫杏儿去送送苏培盛,自己则是回了屋子,静静地待着了。 当晚,皇上确实没来清凉殿,至于到底去了哪儿,安陵容也懒得问,反正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 五月里时,天气便一日一日热了起来,早晚还稍微好一些,一到了晌午,太阳照下来,若不找个地方躲着,身上就是火辣辣的。 好在天气虽燥热,安陵容这胎满了三个月后,肚子里的孩子倒是乖巧了许多,不怎么再弄得她成天犯恶心了。 恰逢这时候,皇上下旨,要在圆明园中,举办一次围猎,嫔妃们若有兴趣的,也可一起参加。 一下子,宫里几位满军旗出身的嫔妃,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第177章 准备要进林子了? 围猎? 安陵容在清凉殿里听杏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稍微有些惊讶,她一盘算,宫里如今满军旗出身的嫔妃,倒也不少呢。 皇后、昌嫔、贞贵人和淳常在,一共有着四位,除了皇后身份和年纪摆在那儿,恐怕是不好去的,昌嫔几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正好参与。 “圆明园里,原本是没有围猎场的。” 敬妃在旁,怀里抱着胧月柔声哄着,缓缓道:“不过皇上的意思是,再往北一些,便到了草原上了。” “索性开拔出去,围猎半月再回来就是。从前先帝爷在位时,便喜欢围猎。咱们皇上登基以后,这还是头一回呢。” 围猎呀。 安陵容眨眨眼,她现在怀着身子,虽然是没法子骑马射箭的,但是去凑凑热闹也是极好的。 草原呀,真是广阔的天地呢。 许是她眼睛发光,杏儿也瞧见了,在旁跃跃欲试, “娘娘,奴婢是会做陷阱的呢。” 杏儿攥了攥安陵容的袖子,在旁柔声道:“到时候哪怕咱们不能进林子,奴婢也能做陷阱给您抓兔子回来。” “兔子,兔子!” 瑾妤本来在一旁玩七巧板的,一听兔子来了兴致,七巧板也不玩了,丢到了一旁,迈着小短腿跑到了安陵容的面前来,问道:“额娘。” “兔兔,兔兔?” 瞧着瑾妤这样子,安陵容晓得她应该是想问兔兔在哪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安陵容忍不住摸摸瑾妤的脑袋。 “还不急,不是现在呢,到时候抓回来,你想怎么吃都成。” 安陵容莞尔。 瑾妤歪着脑袋,听得不是十分明白,但小小的她好像觉得,这次额娘还是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她喜欢兔兔,是想养着兔兔,不是想吃兔兔呀,虽然说……呃,喜欢兔兔,并不影响吃兔兔就是了。 围猎的日子,定在了五日后。 从圆明园出发,一整日时间,到了草原边上,安营扎寨,那儿原也是有几处能歇脚的地方的,皇上特意挑了间敞亮屋子给安陵容住,夜里又过来陪她说话。 “这次围猎,允礼和允禧都会过来,朕和他们都说好了,要比比看,这次谁能猎得最多的猎物回来。” 他握住安陵容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就柔声问道:“朕给你猎一只狐回来可好?拿了毛皮做小袄子,给孩子穿。” 皇上向来都很疼爱孩子的。 安陵容听着,心里也跟着软了几分,便露出个俏皮的笑容来,问道:“孩子有,那臣妾呢?” “皇上可别偏心,只记得孩子,忘了臣妾呀!” 安陵容难得撒娇,皇上一听,便道:“都有都有,你放心就是。好了,时辰不早,先用膳吧。” “是。” 安陵容陪着皇上用了晚膳,天色渐晚,瑾妤过来找皇阿玛玩,安陵容起先还在旁边瞧着呢,渐渐听着孩子的吵闹声,困意也逐渐袭来,到一旁歇息去了。 迷迷糊糊时,她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熟悉的龙涎香,是皇上。 !? 她有些吓了一跳。 其实,自重生后,她不似从前那般温柔小意,事事都顺着皇上,反而皇上对她,更疼爱了些。 这样抱她,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皇上?” 她挣扎了一下,皇上低头,对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是宠溺的,莫名令人安心几分,他道:“你怀孕辛苦,朕抱你回去休息就是。” “左不过几步路,无妨。” …… 话音才落,安陵容就被皇上稳稳当当地放到了床榻上,身后的柔软,给了安陵容最后的几分安稳。 也好。 皇上对她,不仅仅是豢养一只鸟儿的宠也好,这几分难能可贵的“怜爱”,她自然会牢牢抓住的。 “臣妾谢皇上,皇上也劳累一日了,早些休息吧。都是臣妾不好,精神短,皇上这几日若是狩猎累了,可以到臣妾这儿来,臣妾帮您按按。” 安陵容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皇上龙颜大悦,笑了笑,吩咐苏培盛端了水上来洗漱,便要歇息在这儿。 往后几日,皇上都忙着围猎。 安陵容偶尔听杏儿提几句前头的消息,说是此次围猎,竟是十九阿哥允禧的猎物猎得最多,皇上紧随其后,偏偏是从前骑射极佳的果郡王允礼,没得多少猎物。 “说是十七爷进了林子,瞧见那些弱小的,不忍心射杀。有孕的,也放了过去。而遇到体型壮硕的,十七爷便射不中了。” 杏儿提及此事,只觉得好笑,笑道:“果郡王是宅心仁厚了些,就是心善归心善,这手艺倒并不如何。” “是么?” 安陵容抬眸,认真想了想。 那倒未必。 她也不知听谁说,果郡王的骑射是从前先帝爷手把手教的,向来是不差的,现在多半,是在藏拙吧? 藏得他尽显心慈手软的性子,倒也是好事。 “是呀。” 杏儿什么都不知道,只自己在那儿嘀嘀咕咕地说着,又想起什么,忙道:“对啦,娘娘。” “今日奴婢跟着小鱼进了林子,在林子里埋下了几个陷阱呢,咱们要不要明日进去,抓几只兔子?” “就在树林的外围,奴婢打探过了,四周只有一些野鸟和兔子,连野鸡都不常见,格外安全呢。” 为了捉猎物的事情,杏儿是早早就准备下了。 到了今日,一切倒都妥帖了。 “也好。” 她颔首答应,恰巧瑾妤从外头进来,怀里抱着一只敬妃给她做的兔子玩偶,蹦蹦跳跳道:“兔兔,兔兔!” “额娘,带儿臣,带儿臣!” 瑾妤不断重复着,安陵容也被她磨得没了法子,抬眸去看杏儿,就问道:“小鱼那儿都准备好了人手吧?” “咱们明日进林子,不会有危险吧?” 她听皇上说过了。 林子深处,有老虎和黑熊呢,皇上昨个儿就遇见了一只老虎,奈何那老虎太狡猾了,被他射中,还是跑掉了。 不然那老虎的皮毛,留给安陵容做毯子也是极好的。 但就算如此,倒也无妨,皇上说,他今日进林子,便会将那只老虎给抓到,扒了皮毛下来,送给安陵容的。 安陵容没见过老虎,只听皇上说起来,那血盆大口都感觉血淋淋的有些害怕,她自然还是担心的。 “不会的。” 杏儿摇摇头,肯定道:“奴婢都在林子外头徘徊好几日了,确定是安全的,娘娘放心就是。” “小鱼还会带着人跟着咱们呢,哪怕出来一只豹子,就算不能射杀,保护娘娘您的安全还是不成问题的。” 那就好。 安陵容松了口气,抱了抱瑾妤,就道:“那就这样定下来吧。明日看看情况,要是林子里路不好走,我就在外头陪着瑾妤,你和小鱼带人进去就是了。” 她想,无论如何,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第178章 一个人的变化 翌日天明。 安陵容早早起来,带着瑾妤,就到了围猎场外。 彼时皇上和允礼、允禧几人也在猎场外,拉弓射箭,瞧瞧今日的准头如何,已是准备进林子了。 “陵容,你怎么来了?” 皇上在马背上瞧见安陵容,颇有些意外,回头来看她。 安陵容微微一笑,又对允礼二人服身见礼,回答道:“臣妾整日待在屋子里头,闷着也无趣,索性出来看看。” “就在林子周围转悠转悠,看看蓝天白云,野鸟飞过也是好的。” 哪有人不向往自由呢。 皇上一听,倒是笑了,他还想说什么,一旁昌嫔已是撇撇嘴,半撒娇道:“皇上,咱们今日进林子,还要追猎昨日跑掉的那只老虎呢。” “时辰不早,可不好在这儿继续和柔嫔说话了。” 听着昌嫔开口,安陵容这才瞧见,昌嫔一身骑装,颇为英姿飒爽,那眉眼上扬的弧度写满了骄傲,还不忘拉了拉她背后的弓弦。 “好,好。” 皇上无法,只得应了昌嫔的话,打趣道:“你这妮子忒急了些,走吧,朕再帮你猎一只白狐回来。” 昌嫔莞尔,瞧一眼安陵容,又道:“皇上偏心,那老虎猎了要给柔嫔,臣妾却只有一只白狐!” “再说了,区区白狐,臣妾自己也猎得。驾——臣妾倒要先去林子里了,和皇上比一比,谁能先有猎物。” 昌嫔肆意笑着,策马进了树林,皇上回头对着安陵容挥挥手,到底是没时间再多说什么了,就追着昌嫔进了林子里头去。 不远处。 杏儿布置好了一处帐篷,过来引安陵容过去。 “围猎之前,瞧着皇上对昌嫔冷落了许多,这几日昌嫔在猎场里频频猎得猎物,皇上对她又好起来了呢。” 杏儿远远看着昌嫔策马的模样,不免有几分羡慕,道:“出身好,骑射也这样好,难怪皇上喜欢了。” 她说完,见安陵容神色淡淡,又怕说错话,忙补救道:“娘娘与她一静一动,于皇上而言,还是不同的。” 嗯? 安陵容回眸哑然。 她才没有不高兴呢。 宫里向来不缺如此活色生香的女子,她瞧着亦是羡慕的,不曾有什么嫉妒,便道:“我也想像她那样呢。” “可惜,暂且是不成的了。” 叹息之间,安陵容低头看了看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渐渐也有几分欢愉浮现。 她有孩子,与她而言,也是一种慰藉了。 回到帐篷中,菊青端了奶茶过来,说是蒙古那里进贡来的甜茶,又道:“还有咸奶茶,奴婢觉得怪怪的,没端上来。” 菊青说着,水苏也奉上了水果,瑾妤很喜欢这奶茶香香甜甜的味道,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喝着奶茶,在安陵容身边咿咿呀呀吵闹着。 这时,帐篷外传来小允子的通报声,说是小鱼带人过来了,杏儿眼前一亮,安陵容就道:“去吧。” “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无聊时,便去边上四处走走,不会进林子的。” “好。”杏儿颔首,到了门边,牵起一旁一只低矮的小母马,跟在小鱼一行人身侧,就往林子里去了。 “杏儿也会骑马了呀?” 菊青看得诧异,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允子在旁听了,就打趣道:“是前几日叫小鱼侍卫找来的小母马,性情格外温顺。杏儿姐姐才刚学呢,就能骑得这样好,真厉害。” 安陵容看着小鱼和杏儿驰骋的背影,唇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来。 挺好的。 未来,有着属于他们俩的广阔天地呢。 在帐篷里坐了一会儿,安陵容起初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瑾妤又是个坐不住的,吃过点心吃得饱饱的,就嚷嚷着想出去。 “额娘,额娘!” 她指指外头,安陵容正好看见林子上方有一只巨大的飞鸟飞了过去,还发出阵阵的啼叫声。 “那是老鹰吗?” 安陵容有些吃惊,牵着瑾妤,才到了帐篷外,正好又听见一边的靶场那儿,有几个女子说话的声音。 “贞贵人的箭法倒是挺准的呢,几次出箭都命中了红心。就是可惜了,昌嫔娘娘自个儿跟着皇上狩猎去了,却不肯带上你。” 靶场上。 贞贵人许是一个人闲来无事,出来练练射箭玩儿,谁知不远处祺贵人和淳常在走了出来,一上来就嘲讽她。 祺贵人言笑晏晏,阴阳怪气道:“既然没机会叫皇上瞧见,练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跟柔嫔似的。” “整日待在屋子里陪孩子,还能借着一手伺候人的工夫,引得皇上每日都过去叫她按一按呢,本事也是极为厉害的。” …… 安陵容只是路过。 她没想到,自甄嬛出事以后,祺贵人渐渐本性暴露,现在人前人后的,也这样口无遮拦了。 “你!” 贞贵人被讽刺一句,心中格外愤愤不平,刚一开口,她就看见了从帐篷里头走出来的安陵容。 “柔嫔娘娘吉祥。” 贞贵人服身行礼,态度是难得的恭敬,问道:“今日天气这样好,娘娘也是出来逛逛的么?” “嗯。” 安陵容淡淡应了,并不多搭理贞贵人,反倒是将视线挪到了祺贵人身上。 祺贵人方才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万万没想到,话才刚说完,她背后议论的人,就立即出现了! “柔嫔娘娘吉祥……” 祺贵人干巴巴地行了一礼,看着安陵容,强自鼓起勇气来,到底又有些心虚,眼神不停闪躲。 “本宫的本事厉不厉害,本宫倒是不清楚。” 安陵容缓缓走到祺贵人的面前,看着垂着头的祺贵人,缓缓道:“就是祺贵人你,背后嚼舌根,这规矩难不成都学进肚子里去了?” “菊青,在宫中,藐视一宫主位,肆意污蔑,该当何罪?” 菊青端的是一本正经,服了服身,恭恭敬敬就道:“祺贵人以下犯上,无视娘娘。若按规矩,该送去慎刑司挨板子的!” 啧。 安陵容心中冷笑。 想当初,华妃处罚夏冬春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留手,直接就是一丈红了! “打板子呀。” 安陵容微微眯了眯眼睛,渐渐迫近了祺贵人。 祺贵人后退半步,心中虽然发怵,但还是大着胆子喊道:“柔嫔,这儿可不是宫里,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 安陵容指着一旁的空地,那儿是她的帐篷旁边的一处地方,说道:“我为人宽厚,自然是不会叫人去慎刑司挨板子的。” “但是祺贵人,你以下犯上,编排主子的不是,本宫却也是不得不罚的。” “方才本宫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那块地方长了些许杂草,走上去不太舒服,就劳烦祺贵人,过去帮本宫拔草吧。” !? 祺贵人愣了愣。 这,这岂不是在明晃晃的羞辱她么? 她! “祺贵人可记得,一定要照做。” 安陵容冷冷笑着,眼眸从祺贵人的脸颊上扫了过去,说道:“毕竟本宫的本事很大,能引得皇上过来。” “届时本宫在皇上耳朵边上添油加醋的说几句,这事儿恐怕就不是让你拔草,能够解决的了。” “祺贵人,你最好相信本宫的话!” …… 祺贵人不吭声了。 她眼眶红着,眼里写满了不甘心,但那又能如何呢,她身边的宫女已是后知后觉想起什么似的,过来拉了拉祺贵人。 “小主,当初柔嫔刚进宫的时候……” 又提起陈年往事了。 祺贵人再看安陵容时,眼里早没了“不信”了,反倒是一咬牙,提着裙角就往安陵容方才指的那一片空地去了。 拔草就拔草! 正好她现在满肚子的不高兴,拔草全当是发泄了,又能如何! 处置完祺贵人,安陵容这才得空来看贞贵人和淳常在。 这二人面色都有些古怪,尤其是贞贵人,神色复杂,她是想借安陵容来处置祺贵人不假。 但她万万没想到,祺贵人好歹也是皇后跟前的人,原以为安陵容和祺贵人不相上下,还要周旋一会儿。 事实上,安陵容却是解决得如此干脆利落。 倒是她小看了安陵容。 她们之间,本来也是有龃龉的,安陵容要是对付她…… 贞贵人心里有些怕。 “时辰不早,嫔妾出来一阵,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嫔妾告退。”贞贵人怂了,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在安陵容略微扫了她一眼以后,飞快就走了。 只留下,淳常在。 比起刚入宫时,淳常在瘦了许多,脸上的娇憨天真再难寻觅出踪迹了,反倒是多了几分成熟的婉约妩媚来。 “娘娘怎么这样看嫔妾?难不成是嫔妾脸上花了么?” 淳常在忽然开口,令安陵容回过神来。 她是恍惚了一下。 无他。 她只是觉得,从淳常在的脸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模样,家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依附于皇后,以求能够安身立命。 可皇后又岂是那样好能依附的? 不过是互相算计,各取所需罢了,才弄得那样的心力憔悴。 “淳常在瘦了许多。” 她感慨一句,并不想再和淳常在多说话,正欲转身之际,身后又是淳常在一声悠悠的声音传来。 “是么?” 淳常在语气平淡,缓缓说道:“嫔妾家中遭逢巨变,因此憔悴些许,自然也是有的,哪里比得上娘娘呢?” “阿玛调任直隶,家中亲眷都安好,有了公主傍身后,又怀上了龙裔。这一份福气,旁人实在是很难求得来了。” 求得来? 她这一切,可不是靠着“求”才有的。 安陵容深深看着淳常在,她当然知道淳常在话里有话。 家人健全,还有孩子,这是她的福气,自然也是会牵绊住她的东西了。 “淳常在这话错了。” 她看向远处,那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是她所向往的地方,曾经求而不得,现在却能够离得那样近。 这世上的东西,只靠求,是求不来的,是她的选择,和她的努力,才有了今日。 “神佛尚且难以顾全他们自己,人又该去求什么?不过是这一路走来,各人有着各自的选择,才有了今日的结局罢了。” 安陵容缓缓收回目光,并不去看淳常在,反问道:“淳常在如此自怨自艾,殊不知,你的有些选择,在一开始,就错了。” !? 淳常在猛然一惊,她抬头不可思议地去看安陵容。 安陵容知道,什么都知道! 她后悔了,淳常在自然是后悔的,但那又能如何!? 都是甄嬛的错,是安陵容和沈眉庄的错,她们阻碍了自己,她才有的今日,不是她的选择出了问题! 淳常在几乎要憋不住了。 但,安陵容走远了。 她的背影不曾因为有孕而变得笨重,反倒是离开得那样快,步履甚至有些轻盈,与自己的满心沉重,是截然不同的。 凭什么? 她们,凭什么现在能有这么大的差距啊! 走出去很远。 安陵容来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边上,远处是层层叠叠的树木,再远一些的地方则是高山,在后头的,她也不晓得了。 总归天地广阔,她一人还是太渺小,能去的地方,终究是不多的。 菊青和水苏牵着瑾妤跟在她的身后,眼看着前头水草丰茂,路不太好走了,便拦住了她。 “娘娘,前头路不好走呢,咱们要不回去了吧?” 菊青说着,又回头看一眼,只见祺贵人还蹲在地上气呼呼地拔草,在那儿站了好久的淳常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想起淳常在的眼神,菊青又有些不安,问道:“淳常在她……” “没事。” 安陵容还是看着远处的飞鸟,莞尔一笑,道:“她心中早有愤恨,我是知道的。不急,且等着吧。” 嗯? 菊青不太明白。 但她看着安陵容成竹在胸的模样,倒也不多问了。 娘娘心里有数就好。 菊青想,她现在也和杏儿一样了呢,看着安陵容,心中总是踏实,无比信任的。 第179章 瑾妤不见了!? 临近晌午时,小鱼和杏儿回来了。 杏儿骑的枣红马背上的小竹筐里,装着好几只花兔子呢,偶尔在里头蹦跶一下,可爱活泼。 “兔兔,兔兔!” 瑾妤本来都无聊地在地上画圈圈了,祺贵人则是拔完了地上的杂草,过来跟安陵容汇报。 “都拔完了。” 祺贵人咬牙切齿,在心底里按捺下愤怒。 安陵容一瞧,那块空地上是挺干净的,但真要说拔得个干干净净,那自然是算不上的。 但她也懒得和祺贵人计较了。 谁叫她大度呢。 “祺贵人回去吧。” 安陵容懒懒看祺贵人一眼,又道:“有了这次的教训,下回可要记住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知道么?” 祺贵人不太甘心,一声不吭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鼓着腮帮子就走了。 正巧,杏儿从马背上跳下来,看着祺贵人气冲冲离开的模样,还觉得奇怪,问道:“娘娘,这不是祺贵人么?” “怎么回事?她怎么是这个样子的?” “她呀……” 安陵容粲然一笑,瞧着祺贵人还没走远,便朗声道:“祺贵人做了什么。水苏,你来跟杏儿讲讲。” “好嘞!” 水苏很是高兴,大大咧咧拉着杏儿就讲了起来,气得还没走远的祺贵人狠狠地跺了跺脚,骂道:“她就这样作践我!” “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出身,仗着狐媚劲儿得了皇上的宠爱,怀上龙种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是!” 她才一骂完,兜头就撞上了淳常在。 !? “你怎么还在这儿!” 祺贵人看见淳常在,气就不打一处来。 太没用了! 都不知道帮帮她! 只是,淳常在不是早离开了么,怎么没走吗? “无事。” 淳常在却只是温和地对着祺贵人笑了笑,回答道:“不放心姐姐,故而过来看看。” 淳常在入宫虽早,年纪却小,和祺贵人论起来,恰好还比祺贵人小上几个月呢,这一声姐姐,倒也是合乎情理的。 祺贵人本来就满心怨气,看淳常在那一副表情古怪的模样,总感觉淳常在像是在嘲讽她似的,颇为不爽。 “不需要你来看!” 祺贵人瞪了一眼淳常在,继续扭头走了。 直到祺贵人离开以后很远,淳常在还是站在原地,遥遥望着安陵容所在的方向,又把视线定格在了瑾妤的身上。 看了许久,淳常在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忽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才转身离开这一片营地。 另一头。 小鱼动作利索,早已搭好了架子,带着人将几只兔子剥皮洗干净后,生火把兔子串了起来,撒上孜然粉、辣椒粉,就烤了起来。 香味渐渐溢散开。 安陵容再回头时,杏儿正拿了刷子往兔子身上刷油,那油和香料混杂在一起,愈发衬得油光锃亮了。 “好香。” 她走了过去,瑾妤也是眼巴巴的,看了看肉,又拉了拉安陵容的袖子,问道:“兔兔?” “是兔兔。” 安陵容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柔声道:“瞧着快好了,待会儿额娘让杏儿割一只兔腿下来给你吃。” “嗷。” 瑾妤点了点头应了,小脸看着烧烤架上面的兔子,若有所思。 呃,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想要的是活蹦乱跳能够当成宠物来养的兔子,而不是只是想吃兔子肉呢? 额娘理解错了她的意思! 小小的人儿,满心的疑惑,奈何实在是年纪太小了,还不太会表达她的意思呢,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这儿,等着杏儿拿兔子肉给她吃了。 不一会儿,兔子肉烤好了。 小鱼手艺极好,最后关头还用小刀化开了兔子肉,让香料和油渗透得更加入内一些,能够入味。 “娘娘,这是给你的。” 杏儿挑了一只没放什么香料,只抹了蜂蜜烤的,嘿嘿笑道:“卫太医叮嘱过了,您是不能吃香料的。” “抹些蜂蜜也就成了,烤出来的东西也得少吃,对肚子里的小阿哥不好呢。” “……” 安陵容格外眼馋那香辣的兔子。 看着就有滋有味的,格外好吃。 真是可惜了。 在心中欲哭无泪一番,安陵容为了孩子,还是只能吃着抹了蜜的兔子肉了,兔子肉紧实没什么肥肉,口感其实稍微有些柴。 但既是杏儿辛苦一个早晨从一个个陷阱里头弄回来的,安陵容吃着,还是津津有味的。 她只吃了一只兔腿,便坐在火堆旁边,看着吃着满脸都是辣椒粉和孜然粉还有油的瑾妤。 雪白的脸弄得脏兮兮的,瞧着就可爱。 “额娘帮你擦擦。” 安陵容怕瑾妤脸上全是这些东西不舒服,拿出水囊里头的水浸湿了帕子,就帮着瑾妤擦脸。 瑾妤很乖巧,一动不动的,直到擦得差不多了,才指了指天空,喊道:“风筝,风筝!” 风筝? 安陵容起先还不曾留意。 现在瑾妤一喊,她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天空中有一只极大的风筝,做成了蜻蜓的模样,正偏偏飞舞呢。 这是草原上,除了远处有山以外,四周都没什么遮挡,起风时,风筝确实是很容易飞到天空中去的。 瞧着瑾妤眼巴巴地看着头顶的风筝,安陵容不免宠溺地问道:“你也想放风筝吗?” “嗯嗯!” 瑾妤用力地点了点头,继续喊道:“风筝,风筝!” “杏儿。” 安陵容闻言,回头就道:“我记得咱们来的时候,随行的行囊里带上了瑾妤从前喜欢玩的那只风筝的。” “你待会儿吃完了,就去拿过来吧,再叫上水苏,陪着她放放风筝。” 杏儿正吃得津津有味呢,一旁小鱼似乎还有事情,和杏儿说了几句话,已经起身告辞了。 他离开之前,还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仍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客气和尊敬。 安陵容远远对着他笑笑,他便离开了。 午后,阳光缱绻。 蓝天中只偶尔有一丝白云飘过,杏儿吃饱喝足后回去拿了风筝,已经在前头的大草地里,和水苏一起,陪着瑾妤放起了风筝。 杏儿和水苏都是活泼的性子,她俩拿着风筝在前头跑,瑾妤手里牵着丝线追。 小短腿自然是追不上杏儿她们的,好在一阵子胡闹后,瑾妤的小风筝也渐渐飞到了天上。 安陵容坐在帐篷前。 她的小腹微微隆起,跑自然是跑不动的,只能在这儿坐着,看着女儿玩耍了,好在她们隔得也不远,安陵容还能听见瑾妤的笑声由远及近传来。 她笑了笑。 有种,这是不是就是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时,边上菊青端了花蜜水过来给安陵容,柔声道:“往日里这个时辰,娘娘都是要午睡的。” “今个儿要不要也回帐篷里头休息一会儿?奴婢在这儿为您守着也就是了。” 午后初夏和煦的微风吹在脸上,安陵容是有些犯困的,本就是怀着身子的人,也该休息了。 “好。” 她远远看了一眼女儿的背影,想了想,又对菊青道:“我睡着,也不需要什么人伺候,你叫人多多看着瑾妤那儿吧。” “是。” 菊青应了,就去招呼小允子过来在帐篷外守着。 小允子便搬了小马扎过来坐在帐篷门口,拍拍胸脯就道:“有奴才在这儿,保准了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菊青姐姐放心就是。” 菊青被小允子逗得笑了,摇摇头,便往瑾妤那儿去了。 回了帐篷,安陵容才喝了两口花蜜水,困意就渐渐袭来,靠在软塌上,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还不错,只是迷迷糊糊之际,听见外头传来了些许的动静,像是在说瑾妤的。 瑾妤? 瑾妤不是在放风筝吗? 安陵容还有些困,脑子里只是这么迷糊的想了一下,原本还要继续睡的,却猛的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不行。 她想,既是孩子的事儿,那就没有小事,忙唤道:“小允子?” 谁知她这一喊,小允子却没回答,仿佛已经没有守在门口了似的,瞬间安陵容心中咯噔一下,穿了鞋子披了外裳就往外走。 撩开帘子出去的时候,安陵容正好遇上回来的菊青。 菊青满脸焦急,见到安陵容先是一怔,犹豫一下,就道:“方才风大,公主没抓住风筝的丝线,风筝飞出去了。” “公主跑出去捡风筝,谁知道忽然就不见了!娘娘您别着急,奴婢已经叫了小允子,又通知了小鱼,到处去找公主了。” !? 瑾妤不见了? “好好的怎么不见了?” 安陵容急不可待,三步并作两步走了出去,又问道:“是在哪儿不见的?什么时候不见的?” “派了多少人去找?” “就在刚才,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呢,公主年纪小,应该跑不远的,娘娘别担心……” 菊青不停地安慰着,然而安陵容看着茫茫的一片草原,偶尔风过的时候,再没了瑾妤的身影,心里哪里还放心得下呢。 就在这时。 稍远一些的地方,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呼喊的声音。 “这是不是公主今日出门时带过的绢花?” 第180章 林中猛虎,叶澜依出现 瑾妤年纪小,头上自然不会戴珠钗什么的,安陵容便时常摘了新鲜的花儿回来,做成干花,再配上别的一起,戴在瑾妤的脑袋上。 年纪小,又那样雪白娇嫩,自然是戴什么都好看的。 现在安陵容听见这个,难免吓了一跳,奔去那个地方,一看掉在地上的那一朵绢花,心就沉了下来。 是那一朵。 今年春日,她摘了月季,给瑾妤做的。 “娘娘……” 杏儿也在一旁,这时脸上早已全是焦急神色,有些慌张,道:“都是奴婢不好,没看住公主,娘娘,对不起。” 杏儿十分自责。 怎么会忽然就不见了呢? 她和水苏本来是守在不远处的,公主跑得快,她俩就在后头跟着,忽然跑进一处草比较繁盛的地方,公主就不见了! 她俩在四周找了,也没瞧见人影! 安陵容看一眼杏儿。 杏儿眼睛都红了,那份急切,和自己是一般无二的。 “不怪你。” 安陵容无法苛责杏儿,往林子里看了看,有些犹豫,问道:“难不成是进林子里头去了?” 杏儿闻言,颇有些不确定,想了想,回答道:“那风筝,确实是往里头掉进去的。但公主会不会进去……奴婢也不清楚。” 安陵容自然是叮嘱过瑾妤的。 林子里头危险,有老虎、豹子、黑熊和猞猁呢,她不是没和瑾妤说过的,但瑾妤年纪这样小,又如何能听得懂呢? 安陵容满心焦急,很想进林子里头瞧瞧,杏儿察觉出端倪来,忙拉住了安陵容,道:“娘娘,您怀着身子呢,可不能进林子里!” “小鱼已经先带着人进去了,水苏也去找御林军说这件事了,他们很快就会派人过来的!” …… 看着黑漆漆的林子,那儿树木繁盛,一脚下去,地上的杂草都能没过脚踝了,更深入一些的地方,指不定还藏着长虫。 是很危险的。 她想,瑾妤要是遇到那些东西,一定会很害怕的。 “我,我就在这儿瞧瞧。” 她实在是不放心,站在林子外,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里头,道理她如何不懂呢? 但凡她现在没怀着孩子,她早就不顾一切冲进去了,瑾妤是她的半条命,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剩下的半条。 “好。” 杏儿想着,就在外头倒也还好,后头就是巡视的侍卫了,应当…… “嗷呜——” 就在这时。 林子深处,传来了一声吼声,这吼声声势来得十分凶猛,竟有几分逐渐逼近的意味。 !? 安陵容一下子愣住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但是她能意识到,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 “是老虎!”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杏儿立即就过来拉安陵容,与此同时,稍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了小鱼的声音。 “拉弓射箭,给我射杀它!” 林中仿佛有破空声传来,杏儿手中握着匕首,还在警惕,谁曾想,那只老虎十分灵活,几个腾挪已是冲出了小鱼一行人的包围圈。 哪怕身上中了两箭,还不知何时瞎了一只眼睛,也跑到了林子之外,营地的方向来了! 老虎忽然出现,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原本老虎是生活在丛林深处的,就连皇上带着人进林子,也是搜寻了好几日才找到的一只老虎。 杏儿在丛林外围几日,都只是见到野兔子和野鸡,别说是老虎了,豹子猞猁更是根本没见过的。 现在却就这么出现了。 安陵容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次见到老虎。 那老虎受了伤,吃痛之下咆哮起来,一张血盆大口便格外恐怖,饶是安陵容离它有一些距离,仿佛都能闻得到那股子血腥味似的。 这老虎,比当初准噶尔那摩格可汗带来的黑熊都还要可怕一些。 “娘娘,快走!” 杏儿毫不犹豫,拉着安陵容一边走,一边就招呼着巡视的侍卫们快过来帮忙,这些侍卫们起初也是惊了惊,好在反应极快,一拥而上拉弓射箭。 然而。 今日这老虎,却跟发了狂似的,凶性大发,哪怕这外头人多势众,它还是毫不犹豫上前去撕咬那些人。 安陵容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得心惊肉跳,地上早已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尸骨碎片,血淋淋的。 胸口一阵一阵的翻腾,安陵容觉得恶心,杏儿拉着她走,她仍是犹豫道:“还没找到瑾妤呢……” 瑾妤应该,不会遇上老虎的吧? 她还那么小! 安陵容几乎不敢去想。 “公主一定不会有事的,娘娘放心。” 杏儿知道安陵容在担心什么,忙道:“许是跑到别的地方去了也说不定,都不需要咱们找,公主自己就出来了。” …… 有着杏儿的安慰,安陵容的心勉强镇定了一些,她看着前方情况不好,心知她待在这儿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只能先退到安全的地方。 就在这时。 有人策马而来,她一身黑衣,驾的也是一匹与她身材毫不相衬的高头大马,她手里抓着鞭子,鞭打马儿的同时,几乎是飞奔到了老虎跟前。 “畜生!” 她毫不惧怕那只老虎,一鞭子甩出去,不偏不倚就套在了老虎的脖子上,她死死抓住鞭子,借助着马儿的力气,一时之间竟然能和这只老虎拼斗力气! 是她? 安陵容在认出她的一刹那,又听她对着那些看得呆了的御林军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上啊!” “哦哦,是!” 御林军们这才后知后觉,一个个的鼓起勇气上前,拔刀刺向了那只老虎的脖子和腹部。 柔弱的地方被刺中,老虎吃痛起来还要挣扎,偏偏叶澜依抓着鞭子的力道极为稳当,老虎挣扎片刻仍是动弹不得,渐渐流血过多,倒在地上不再挣扎了。 是叶澜依。 安陵容有些意外,她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但早知叶澜依是驯兽女出身的安陵容,还是惊讶于叶澜依的本事竟然这样大,能降服老虎。 同时,又忍不住苦笑。 不愧是叶澜依。 她干净利落解决完老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又从腰间掏出匕首来,狠狠地刺了一下那老虎的心口。 有血喷出来,叶澜依稍稍闪躲,便对那起子没用的御林军道:“瞧你们没出息的样子,连一只老虎都对付不了。” “行了,已经死了,你们把它抬走吧!” 连一只老虎都对付不了。 这些御林军听了这话,不免面面相觑,心里想着……老虎,难道是什么很好对付的动物吗? 就连皇上都追猎了一天呢。 然而,叶澜依显然懒得搭理这些人,吩咐完后,重新翻身上马,已经准备离开了。 安陵容远远看着,确定没什么状况后,缓缓走了过去,她与叶澜依擦肩而过,叶澜依倒是不曾看她一眼,她也只是在风中,看到了那潇洒的人影。 老虎死了。 血流了一地,满是腥味。 小鱼的人累得筋疲力尽,还在收拾打理,小鱼见安陵容过来,拱手就道:“娘娘,暂时没有发现公主的踪迹。” “但微臣想,公主不管有没有遇上老虎,刚刚那一番激烈的打斗,公主都应该发出声音才对。” “既然没有动静,那么公主应该不在林子里。” 瑾妤不在林子里吗? 安陵容想了想,倒觉得小鱼的分析有几分道理,刚点点头,预备着叫小鱼再带人在四处找找,林子里又有一阵阵的马蹄声传了出来。 皇上回来了。 他追猎老虎,一支箭射中了老虎的眼睛,老虎吃痛跑了,他们一行人险些没追上,眼看着都要出林子了,动静却消失了。 皇上心中担忧,不曾想一出来,见到的却是老虎的尸体,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安陵容。 “容儿?” 皇上看了看老虎的尸身,又去看安陵容,满眼都是震惊,显然是很难将两者联系到一起。 “皇上。” 安陵容走过去,对着皇上服了服身,想起叶澜依,稍一犹豫,便解释道:“臣妾本来是带了瑾妤出来玩的。” “瑾妤跑不见了……老虎又冲出来了,还好御林军们解决了老虎……” 她故意说得颠三倒四的,没有提起叶澜依的事情。 皇上一听女儿不见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连辛苦追猎的老虎也不管了,当即看向苏培盛,吩咐道:“去,给朕找瑾妤去!” “好好的,怎么就不见了!” 他满心不悦,但看着安陵容亦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自然也不好苛责什么,便从马背上下来,走到了安陵容的身边。 “别担心,没事的。你瞧,朕答应你的,要猎老虎给你和孩子,老虎都猎到了,瑾妤还能有什么危险呢,是不是?” 皇上一句句柔声的安慰,使得安陵容一颗心稍微踏实了那么一点点,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在这时,身后,传来了瑾妤的声音。 “皇阿玛,额娘!” 瑾妤软糯的声音忽然出现,安陵容浑身一震,只感觉身体里被抽离的力气一下子都回来了。 猛然回眸,果然是瑾妤正小跑着朝着她和皇上过来。 瑾妤没事! 安陵容心中悬吊着的一颗大石头落地,将孩子抱在怀里,几乎有泪水要流出来。 “姐姐别担心。” 直到这时候,安陵容先前不曾留意,淳常在其实是跟在瑾妤身后一起过来的,而她来到跟前,先是行了一礼,就解释道:“先前在大草地上,见着公主摔了。” “担心公主有事,便就带着公主先回去了。公主膝盖有些擦伤,臣妾给她包扎好了,现在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瑾妤摔倒受伤了? 安陵容听得微微蹙眉,低头就去看瑾妤的膝盖。 第181章 痘毒? 瑾妤的膝盖处,鼓鼓囊囊的。 安陵容撩开裤脚一看,那儿果然用厚厚的纱布裹了一圈呢,表面上倒看不出血渍什么的,并不知具体伤势到底如何。 瞧着瑾妤的膝盖,安陵容微微抿唇,心底里仍有疑惑,抬头看向淳常在,问道:“你既是就在附近,为何听见动静了却不出来?” 安陵容找瑾妤,可是找了好一阵子的,还让水苏那儿去找御林军了,这么大的声响,淳常在能不知道? 她是故意拖延的吧! “这……” 淳常在略一犹豫,勉强笑着解释道:“公主怕疼,臣妾帮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一直哄着公主呢。” “为着这个,不曾留意到外头的动静。皇上,臣妾并不是有心让柔嫔姐姐着急的。” 她说着说着,垂头作势就要哭泣。 “罢了。” 皇上这种时候往往容易心软,也是念在瑾妤确实是没出什么事儿的情况之下,便对淳常在道:“你也是一番好意,先下去吧。” “朕和陵容先回去,看看瑾妤如何了。” “是。” 淳常在格外乖巧,应了以后,就退到了一旁去,她不动声色瞧了一眼昌嫔的方向,微微一笑。 昌嫔果然有些不悦。 皇上冷落她有些日子了,近来二人难得相处得好一些,现在皇上又要去陪柔嫔了! 可昌嫔也没有别的法子,谁让出事的人是瑾妤呢。 想着,昌嫔只能抿唇,说道:“皇上去吧,臣妾会在这儿命人处理好这头老虎的尸身的,待会儿再回去瞧瞧珍璃。” “皇上惦记瑾妤,得空也记得要来看看珍璃呀,珍璃近日又胖了些呢,臣妾都在教她喊皇阿玛了。” 皇上一听到女儿的名字,回头去看昌嫔,不免失笑道:“珍璃才多大?怎么能会喊皇阿玛?你呀。” 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暗暗想着,当初瑾妤学说话的时候,先学会的是额娘呢,过了许久,才喊他皇阿玛的。 要是珍璃…… 想起孩子,皇上心中柔软几分,再与昌嫔说话时,愈发和颜悦色了,他道:“那这里就辛苦你了。” “臣妾分内事,不辛苦。”昌嫔落落大方,又对安陵容颔首示意,安陵容礼貌回应,便先带着瑾妤回去了。 院中。 安陵容回去时,苏培盛早已让小夏子去叫了卫临过来,这几月温实初留在宫里,要照料太后的身子,这头自然就让卫临跟了过来。 卫临这两年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了,胆识和经验丰富了不少,如今安陵容这儿,卫临伺候得反而要多一些。 “瑾妤像是摔着了,卫太医,辛苦你瞧瞧。” 安陵容让杏儿抱着瑾妤,生怕走路的时候牵动了伤口疼,这会儿放下来,卫临就去拆开包在膝盖上面的纱布。 瞧着一圈一圈裹缠住的纱布被拆开,瑾妤白白的膝盖露了出来,上头果然擦伤了,也确实像是摔倒在地上导致的擦伤。 还好,伤口不深,只表皮擦伤了些。 “不严重。” 卫临瞧了瞧,松了口气,吩咐道:“瞧着已经有结痂的趋势了,倒不必裹上纱布,就把裤腿卷起来就是。” “现在天气热,闷着反而对伤口的恢复不好。” “嗯。” 安陵容悬吊着的一颗心彻底松了下来,但还是不免藏着几分疑惑。 看瑾妤伤势,确实像是在草地上摔伤的模样,小腿上还有十分细微的几处被小草锋利处割伤的小伤口,同样是不严重的。 这么说来,瑾妤是摔了不假。 但。 为何跟在瑾妤身边的水苏和杏儿一下子就不曾看见瑾妤了呢? 淳常在,是怎么把瑾妤带走的? 而且,瑾妤头上的绢花为什么会落在林子的外围? 安陵容满心疑问,却见不远处的皇上已经抱着瑾妤,一边哄瑾妤喝药,一边帮瑾妤吹吹受伤的膝盖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子去问。 “杏儿。” 她想着,便吩咐道:“待会儿还是去瑾妤可能摔倒的地方附近看看吧。我对淳常在,实在是不放心。” “是。” 杏儿应了,她刚转身,安陵容就听见身后的卫临在收拾裹缠在瑾妤膝盖上的那些纱布的时候,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就见卫临的手里攥着纱布,看着一小片尚且有着血污的地方,脸色渐渐变得铁青了起来。 !? 安陵容心头一跳,卫临也立时抬头,用一种惊恐且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安陵容,眼神里很快露出急切来。 不好! 安陵容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起身就对皇上挤出个笑容来,道:“前几日臣妾有些风寒,还未痊愈,想再请卫太医帮臣妾瞧瞧。” “皇上,就辛苦您喂瑾妤喝药,再哄她睡觉了。” 安陵容难得愿意把照顾瑾妤的事情交给旁人,皇上素来又是喜欢瑾妤的,见安陵容脸色确实是有些苍白,便道:“你放心就是。” “朕瞧着,你这两日也有些憔悴了,要是累着,就好好休息。孩子的事,朕会帮你,再不济还有乳母呢,你不必太过操心的。” “好。” 安陵容勉强服了服身,再按捺不住,就和卫临先到了偏殿。 偏殿里,只有她和卫临还有杏儿三个人,门窗都关上了,菊青守在外头,不让任何人靠近。 “本宫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头晕得很,想来是之前风寒还没有完全好的缘故,就劳烦卫太医帮本宫瞧瞧了。” 安陵容故意朗声说着,卫临答应以后,又压低了声音,取出那块纱布,指着纱布中间,一小块不太明显的地方给安陵容看。 一般伤口流血,偶尔是会流出一些像水一样,微微有些泛黄的东西的,瑾妤的纱布上,也是有的。 “但,量不对,多了些。而且娘娘仔细看,这些脓水中间,还掺杂了一些乳白色的东西,很像是脓。” “然而,微臣观察公主的膝盖,几乎都是擦伤,且伤口不深,完全没有化脓的迹象。那么这些东西,就不可能是来自于公主自身。” “而是,别的什么东西上面,故意被人盖在了公主受伤的膝盖上的。” “微臣,微臣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看上去,像是一种痘毒,但具体是哪一种,微臣就不知道了。” 痘毒! 安陵容心下大骇。 痘毒里,较为广泛为人所知的,便是水痘和天花了,前者还稍微好些,哪怕幼小孩童得了,精心护理大多也都是能康复过来的。 天花却不同。 民间,得了天花,十个人里头,便会死掉三四个,更遑论年纪还小的孩子了。 且这两种,都极为容易传播,安陵容就曾听人说,先帝爷年幼的时候就得过天花,病了好些日子,好在福大命大,挺了过来。 但因为这个,先帝爷脸上长了不少的疹子,伴随一生都没能褪去。 “……” 淳常在! 安陵容死死地咬着牙,半晌才问道:“那以你所见,现在应当如何?” “这个……” 卫临闻言,拱了拱手,犹豫道:“若真是痘毒,先前那纱布覆盖上公主膝盖的一时半刻,已经有机会令公主得病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暂且将公主隔离进行观察,一旦出现长痘、发热等情况,就要小心了。” “娘娘,您现在有孕在身,万万不可以身犯险呀!” 以身犯险!? 安陵容想笑。 谁想害她的瑾妤,她就断断不会让那个人好过! “杏儿!” 安陵容回头去看杏儿,一咬牙,就道:“赶紧去查,淳常在这段时间和什么人接触过,私底下有什么来往!” “是!” 杏儿同样也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能够硬生生将淳常在给撕碎了。 须臾,安陵容又看向卫临,问道:“这痘毒,瞧着像是从另一个感染的人身上弄下来的?” “是。”卫临颔首,恭敬道:“只要挑破中了痘毒者的伤口,取下脓疮物再保存起来即可。保存得当,还是能放一段时间的。” “就是现在入夏了,天气比较炎热,这痘毒的保存时间,恐怕是不能超过三日的。” “对了,娘娘尽快用热水浣洗手部,以及与公主接触过的地方,这些日子,也要尽量减少与公主接触了。” 安陵容默了默,不再说话了,只对卫临道:“公主有可能感染痘毒的事情,你暂且帮本宫瞒下来。” “同时提前准备好可能用得上的药物,万万不可到时候措手不及,知道吗?” 卫临自然不敢怠慢,严肃着应了,安陵容才道:“卫太医你也先回去吧,记得浣手。本宫这儿,多谢你。” 卫临走了。 安陵容坐在那儿许久,直到杏儿从外头回来,端了热水,叫安陵容浣手,叫了好多次了,安陵容才回过神来。 “娘娘……” 杏儿忧心不已。 安陵容的手伸入还有些烫的水中,半晌才冷笑出声。 是她天真了。 从前,无论是她还是皇后,都从未对胧月,以及甄嬛的一对双生子下手,自然,她说的不曾下手,那是在孩子出生以后。 稚子无辜。 连她那时不曾为人母,都是认可的。 淳常在却…… “俗话说得好,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安陵容闭了闭眼,对杏儿道:“回头不管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索绰罗氏,都不能再留了。”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人有着这样浓烈的杀意。 无他! 就因为淳常在,妄图害她的孩子! 第182章 又一个没福气的人 往后几日,安陵容都没再出门。 对外,她宣称风寒反复,加之瑾妤摔伤了膝盖,得休养几日,索性闭门谢客,不见外人了。 敬妃得知消息时,还有些担心,亲自过来看,却也没见着安陵容,好在敬妃不曾多想,只叮嘱杏儿好好照顾安陵容,也就回去了。 第三日时,杏儿带回来了宫外的消息。 “半个月前,索绰罗府上曾有人进宫见过淳常在,那时候咱们才到圆明园呢,听说是淳常在的一个远房亲戚病了,没银子,来跟淳常在借银子的。” “奴婢事后打听了,那家人,得了天花!” 天花! 果然是天花! 安陵容一颗心狂跳,急忙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 杏儿想了想,继续道:“淳常在给了些银子,但那人病得久了,没几日就去世了,想来是安葬了。” “谁料他前脚刚死,他的媳妇和一双儿女也都纷纷染病,左邻右舍吓得不轻,都不敢再和他们来往了。” “这事儿,在他们几条街的街坊之间传得还挺开的。” “娘娘,您说,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淳常在便起了要害咱们的心思?” 呵。 安陵容冷笑一声,缓缓道:“自然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她才想要害我们的,而是她早就有了这个心思。” “这次的事,只是个巧合,给了她机会罢了。” 杏儿颔首,歪了歪头,又道:“奴婢私底下打探的时候,从那家人那里,弄来了一些好东西。” “淳常在不是想害人么?正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痘毒?”安陵容吃了一惊。 她是想让淳常在死。 这个法子…… “是。” 杏儿颔首,眼中藏起那一丝害怕来,说道:“她做了这么多坏事,早该得到报应了,上天不惩罚她,那是上天……” “杏儿。” 安陵容打断了杏儿的话。 她虽不信神佛,但有些话,还是不太适合说的。 杏儿扁扁嘴,自然听从安陵容的话,问道:“奴婢不说就是。那咱们,是不是该找机会动手了?” “嗯。” 安陵容颔首,说道:“找个合适的时机吧,万事小心,别被发现了。” “好。” 杏儿应下,又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奴婢昨日和水苏重新回到公主不见的地方,才发现那儿的草木深处,有一颗大石头呢。” “后来问起公主,公主也说大石头,还说什么捉迷藏!但公主还是太小了些,说不太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儿。奴婢推测,公主摔倒的时候,淳常在应该就在附近。” “她偷偷出来,带着公主藏在了大石头后头,哄骗公主说,要和咱们一起玩捉迷藏!” “故而咱们找公主的时候,而公主没出声,咱们又着急了些,没发现那石头,便和公主错过了。” “后来奴婢和水苏走了,淳常在这才带着公主出来,想要偷偷加害公主的!她的心思也真是歹毒!” …… 听完杏儿的分析,安陵容蹙了蹙眉,觉得很有道理。 但,这也无法。 想来淳常在早就偷偷潜伏在暗处,一直找机会想要谋害瑾妤了,一旦出现机会,她自然是要抓住的。 “既然瑾妤也说大石头和捉迷藏,你这么推测,也有一定的道理,想来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安陵容无奈叹息,起身就打算先去看看瑾妤。 还好。 这都第三日了,瑾妤都还是吃好睡好,不曾发热,也不曾长痘,倒是令人稍稍安心一些。 “额娘……” 屋子里,瑾妤在玩积木,见安陵容来了,丢开积木蹦蹦跳跳地就朝着安陵容跑了过来。 她跑得急,险些摔着了,好在杏儿及时把瑾妤扶住,小小的家伙就过来扒拉安陵容的腿,几乎要把安陵容的衣裳都给扯下去了。 “这孩子,皮得很。” 安陵容摸摸瑾妤的脑袋,宠溺笑笑,正巧外头菊青过来敲门,语气有些急切,道:“娘娘。” “前头来的消息。说是今日淳常在她在皇后娘娘处说话的时候,忽然晕了过去!” 菊青飞快道:“一刻钟后,文太医赶了过去,细细一查验,发现淳常在身上长了痘。像是,像是感染了天花!” “现在皇后娘娘那里已经彻底乱了,太医让皇后娘娘、祺贵人几人暂且回宫好好待着,都不能再出来了。” “皇上也已经知道此事,派人去了淳常在那里,将淳常在吃过用过的东西全部都处理掉了。” !? 安陵容大吃一惊。 淳常在,天花? 等等,怎么这么快!? 她都还没动手呢! 安陵容用愕然的目光看向杏儿,险些怀疑是杏儿已经提前做了这件事了,才发现杏儿同样是一脸的惊愕。 不是杏儿。 安陵容默了默,还想说什么,小允子又过来通报,说是皇上来了。 安陵容无法再去想别的事情,只能先到了前头,去迎接皇上。 皇上来得很急,身上还穿着狩猎的骑装呢,一进屋子,立马就问道:“容儿,你和孩子们都还好么?” 安陵容自然知道皇上担忧的是什么,应了一声还好后,忙就叫杏儿去拿热水过来给皇上洗手。 “皇上先洗洗手吧,臣妾和瑾妤都好,无事。” 她才说完,回头去看瑾妤,瑾妤见她的皇阿玛来了,很是高兴,和刚刚一样,蹦蹦跳跳地就跑了过来。 “皇阿玛……” 瑾妤软软糯糯的一声喊,皇上紧绷着的一张脸也就此松缓了下来,和瑾妤贴了又贴,才后怕道:“还好,你们没事。” “陵容,你不晓得……” 皇上说了淳常在感染天花的事情。 “人已经烧得糊涂了,朕过去远远看了一眼,脸都是红的。瞧着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唉,听说是和她得了天花的亲人来往过,那都是十来天前发生的事情了,没想到还……朕一想到那日是她救了瑾妤,就担心得不得了!” “还好,瑾妤没事。” 皇上说着,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怀里抱着的孩子。 瑾妤被皇上的胡子蹭得痒,正一边躲一边笑呢,小脸是温柔红润的,确实没有半分不适的迹象。 “你和瑾妤没事就好。” 皇上如是说着,忽然又叹息道:“淳常在她,实在是个没福气的。” 淳常在没福气么? 安陵容想了想,倒还真这么觉得。 从前她跟着甄嬛,还不曾害人时,就被华妃害死了。 这一次,她又险些被华妃溺毙,若不是遇上自己,她恐怕仍是早早就死了,后来她害允??福晋,被安陵容瞧出端倪,揭发了,直接就失了宠。 她家破人亡,沉寂良久,苦心孤诣才终于又回到了常在的位置,现在想害安陵容,痘毒都覆上瑾妤的膝盖了。 偏偏几日过去,瑾妤好好的,她自己却…… 当真是个没福气的人。 安陵容苦笑不语,暗暗在心里想着,果然呀,有些人的人生,从一出生开始,便已经注定好了。 想要改变这泥潭里的一辈子,何其困难呢? 她能有今日,付出和改变都是巨大的,但她能做到的,能改变的事情,也唯有她自己罢了。 像沈眉庄,像甄嬛,她努力了,却还是没能帮上多少。 到底是一个人的力量有限,人生在世,最能帮得上自己的人,只能是自己,而不是去依靠旁人。 想通了这一点,安陵容释然许多,也不晓得是在接皇上那句话,还是自言自语,她道:“淳常在若不见她那染病的亲人,便也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皇上默然叹息,不再言语。 就这么。 一行人在围猎场又待了半月,各自隔离在各自院中的日子虽然枯燥,但对安陵容来说,有瑾妤陪伴,倒也好些。 正如皇上那日的感叹一样,仿佛是一语成谶了。 淳常在,实在是个没福气的。 她病得气息奄奄,半月过去,整个人也只剩下半条命了,而与她来往密切的人里头,她的贴身宫女翠雨和莹儿同样得了天花,在病中苦苦煎熬着。 皇后与祺贵人倒是没事。 安陵容听说,祺贵人那日回去以后害怕极了,整日都在她的院子里头烧纸念佛呢,弄得那是一个乌烟瘴气的。 皇上晓得了,还让苏培盛过去斥责了一番,祺贵人撒娇撒痴的倒是也糊弄了过去。 就这么。 一直到了六月底。 安陵容瞧着淳常在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的也实在是难受,私底下吩咐卫临,索性就别治了。 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呢。 她也不想在围猎场继续待下去了。 这儿呀,蓝天白云,飞禽野兽,是肆意快活的自由地方,其实并不属于她。 加之这阵子瑾妤也在这儿玩得腻了,还不如回圆明园才好,卫临领了命,当晚就给淳常在减了药量。 于是乎。 才不过一晚过去,这吊着的一口气,终于是没了。 淳常在死了。 死得令人拍手称快。 叫祺贵人连连感慨,终于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担心淳常在这个不祥之人,四处传播天花了。 皇上那儿听了祺贵人这话,立马又生气了,派苏培盛前去斥责一番,祺贵人这才收敛几分。 到底,皇上还是下旨,追封了淳常在为淳贵人,尸身焚化后,以衣冠冢的形式,迁葬入妃陵里头去了。 第183章 鬼故事 回圆明园那日,已是七月初十了。 夏日里的燥热早已显露出来,安陵容一早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只感觉闷热得很,不太舒服。 “飞飞~” 瑾妤倒是一如既往的活泼。 手里攥着杏儿给她折的千纸鹤,趴在窗户边上念叨着玩儿。 不一会儿,她玩得累了,就在安陵容腿边上睡着了,恰巧外头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小脸粉白,模样恬静温柔,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安陵容看着就觉得心中一片柔软。 “再过一个月,便是瑾妤三岁生辰了呢,日子过得可真快。” 安陵容忍不住感慨一句来,当初生下来还不到她小臂长的女儿,现在一眨眼,都三岁了。 杏儿坐在一旁给瑾妤打扇子,闻言就道:“是呢,咱们公主长得好,比三公主还要高些。” 瑾妤行二,三公主自然就是雪魄了,来圆明园和草原上的这些日子,安陵容与宫中的沈眉庄自然是有互通书信的,她这儿便也知道雪魄近来的一些情况了。 雪魄会背诗了呢。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极为简单的一首诗,但可见,雪魄天资聪颖,很像甄嬛呢。 瑾妤就还不会背,好歹说话利索了不少,时常能说些完整的句子了,安陵容倒也不急,瑾妤还小,正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 很多事,不必强求。 聊着聊着,不知怎的杏儿又说起了淳贵人的事情。 她死了,尸身焚烧了,梓棺中只收敛了她的衣裳便抬去妃陵下葬了,就这些,还是淳贵人在储秀宫中的衣裳呢。 圆明园里的,还有带来草原上的,不仅是衣裳,就连首饰都煅烧后融掉了,一样都没剩下,就怕沾染了天花,再传给旁人。 而因着那些伺候过淳贵人的人都染上了天花,她故去以后,连一个去哀悼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冷清极了。 “翠雨死了,反倒是那个莹儿命大,听说也无人管,第十日的时候,她自己就退了烧,慢慢好了起来。” 莹儿? 安陵容微微讶异。 她自然是记得这个人的。 从前伺候夏冬春的,夏冬春死后,曾在她面前卖可怜,想要她收留,她不曾应允,后来不知怎的就到了淳贵人那儿伺候了。 命还真硬。 也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莹儿命硬,克着她的主子了,夏冬春被害得那样惨,淳贵人几番起伏,也是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她自己倒还活着。 “后来呢?她病好了,去了哪儿?” 安陵容又有些好奇起来。 得过天花的人,只要好起来了,这辈子便不会再得了,旁人再与她接触,倒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碍。 “这个……” 杏儿歪了歪脑袋,仔细想了想,回答道:“听说皇后娘娘觉得她不祥,伺候过的两任主子都没好下场,便被打发去妃陵守墓了。” “也不晓得起程了没,奴婢也没去瞧。不过想来皇后娘娘都厌弃了她,她在宫里多半也待不下去了。” …… 守墓啊。 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清清静静的,也不会有人算计。 如此想着,窗外的景色渐渐推移,安陵容坐马车晃晃悠悠的,也多了几分困意,让杏儿稍微收拾一下以后,便和瑾妤一块儿睡着了。 回到圆明园,已是夜幕时分。 清凉殿后头的竹林里又是此起彼伏的蝉鸣,杏儿原本是奔波劳累了一整日,颇有些疲惫了,一听蝉鸣就来了兴致,直喊着小允子,要去抓蝉儿炸了吃。 “我想吃……” 杏儿一回去,便不知从哪儿拿了粘网回来,喊道:“不对!是这些蝉儿太吵了,我怕它们吵到娘娘和公主睡觉了。” “小允子,你快快和我去粘一些下来,咱们速战速决!” “……” 小允子都还没回答呢,怀里就被杏儿塞了一把粘网。 “好吧!”小允子没法子,只能应了跟着去。 “捉蝉儿?” 瑾妤看得歪了歪脑袋,还有点不太明白,但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安陵容看得就是心头一跳。 咳。 她是不喜欢吃虫子的。 一看女儿仿佛要向着不好的地方长了,忙去拉住瑾妤,说道:“很晚了,你先前不是说想听故事么?” “额娘正好弄来的新的话本子呢,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 一听这个,瑾妤自然再顾不上捉蝉儿了,任由安陵容牵着,乖乖地迈着小碎步跟在自家额娘的身侧,就回了寝殿。 “奈何那法海不近人情,不管不顾白娘子与许仙两情相悦,白娘子分明从不曾作恶,也要将她封印在雷峰塔下……” 瑾妤的小床边上,安陵容正在给她讲白娘子的故事。 她的声音本就柔软动听,再加上这故事她向来熟知,也十分感慨白娘子的一片真情,讲起来,瑾妤听得格外入神。 “后来呢?” 这本来该是个睡前故事的,谁料瑾妤越听越想继续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追问着都不觉得困了。 安陵容看看瑾妤好奇的眼神,她觉得,这故事的后半段,实在不是什么好故事,索性摸摸瑾妤的脑袋,道:“很晚了。” “额娘有些困了,明日再告诉你,可好?” 瑾妤有些失望。 但她一向也是乖巧听话的,安陵容都这么说了,她也就往被窝里头窝了窝,颔首道:“嗯,好。” “额娘,你也早些休息。” 说着,瑾妤打了个哈欠,安陵容莞尔,帮她将小被子盖好以后,便回去洗漱睡觉了。 翌日,安陵容没有再继续和瑾妤讲这个故事的后续,反倒是挑了杏儿给她的话本子里别的故事,来讲给瑾妤听。 她不喜欢白娘子这个故事的后续。 许仙,身为男子,也忒令人看不起了些,读来就让人觉得生气。 这日夜里,瑾妤好端端的,忽然想起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来了,记起那日安陵容还不曾给她讲完,便问了起来。 “白娘子后来呢?” 瑾妤懵懵懂懂,攥着安陵容的袖子问。 “……” 安陵容犹豫着,想另外挑了故事,偏偏这时候,皇上来了,听着母女俩在说话,便问道:“在做什么?” “给瑾妤讲故事呢。” 安陵容见皇上来了,倒有些松了口气,心中一动,便就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叫皇上过来坐。 “皇上来得正巧。臣妾是个胸无墨水的,给瑾妤讲了几日故事,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皇上快快来给瑾妤讲故事吧。” 一听讲故事,皇上也觉得有意思,记起小时候自己时常听的,例如什么孟母三迁之类的,就都和瑾妤讲了起来。 不过。 劝学的小故事,对于瑾妤这种活泼好动的姑娘来说还是太无聊了一些,听着听着就犯困了。 “皇阿玛,有没有别的故事……” 瑾妤打着哈欠,攥着皇上的袖子,不肯好好盖被子睡觉。 本来么,睡前故事听得困了要睡觉是正好的,现在瑾妤不肯睡,皇上无奈笑笑,只好道:“正巧。” “中元节要到了,朕给你讲一个鬼故事可好?” “鬼故事!?” 瑾妤翻了个身,朝着皇上这边凑了过来,点点头,颇有几分兴趣,这是额娘没给她讲过的故事呢。 安陵容却还没等皇上讲故事,就给唬了一下,忍不住去看皇上,低声道:“都要中元节了。” “好端端的,皇上做什么给她讲这些,吓着孩子了!” 皇上一听就笑了,拉着安陵容,道:“别怕,不吓人的。” 皇上说起了聊斋。 一个叫聂小倩的女鬼,和一个叫做宁采臣的书生相爱的故事。 聂小倩自画中而来,却不似寻常鬼怪残忍,反倒是被宁采臣的善良打动,帮助宁采臣从别的妖魔鬼怪的手里逃走,后来又嫁给宁采臣做了鬼妻。 故事倒是不吓人。 就是在皇上讲到,有鬼怪追杀宁采臣时,安陵容心中略微有些紧张,自然是害怕宁采臣被抓的。 但,好在是个故事。 笔者愿意给宁采臣一个好结局,他和聂小倩之间,自然是能够成就这一段姻缘的。 “嗯,嗯……” 瑾妤起先还听得认真,也不晓得是不是时辰渐渐晚了,皇上那儿故事都还没讲完呢,瑾妤就睡着了。 到后来,听完这个故事的,反而是安陵容。 “这个故事倒比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好些,臣妾前几日和瑾妤讲这个,说到那法海不通人情后,便不想再讲了。” 安陵容撇撇嘴,皇上则是好奇问道:“为何?” “法海不通人情,那是因为他是个和尚,从小读经书读得人都迂腐了。可许仙呢?身为白娘子身边人,却不信白娘子,无所作为,实在不像个男人。” “故而,这故事开头美好,结局却这样潦草,臣妾才没继续和瑾妤说下去的。” 皇上失笑,摇摇头,拉着安陵容的手往床榻那头走去,就道:“许仙么,是个没什么男子骨气的。” “你要是不喜欢,往后不说他就是了。好了,夜深了,先歇下吧。” “嗯。” 安陵容柔声应了,刚预备吩咐杏儿去把窗户关上,正巧外头一阵风吹进来,莫名有些冷。 第184章 夜半鬼影? 风吹到了安陵容的脖子上。 安陵容略缩了缩身子,往窗户那儿看了过去,这风有些大,吹得窗户都响动了几下,好在呼呼几声后,风渐渐小了,动静也停止了。 杏儿就在外头守着呢,发觉忽然起了大风,进来就把窗户关上,又柔声道:“皇上和娘娘若还有什么吩咐,喊奴婢就是。” “嗯。” 安陵容颔首,回头忍不住对着皇上嗔怪一声,小声道:“都怪皇上。好好的,竟然讲鬼故事。” “方才那一阵风吹进来,分明是夏日里,却无端让人觉得有些凉,也不晓得是不是皇上您这故事给闹的,可不许再给瑾妤讲鬼故事了。” 后日就是中元节了。 安陵容虽一向不信鬼神,但也是敬而远之。 偏偏皇上没个计较! “朕也不过是想起前些日子朝臣们收缴上来的话本子,看了几眼,就讲给瑾妤听罢了。你不喜欢,朕不讲就是。” 皇上倒也不在意,简单洗漱后,就回了床榻。 收缴上来的话本子? 安陵容略有些意外,还在揣度“收缴”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呢,却见皇上并没有太多要说这件事的意思,也不好再问,索性去睡了。 这夜。 不知怎的,安陵容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带着瑾妤,遇上了妖怪,好在她们一路逃,倒是平安无事,半夜醒来时,才发现梦中的种种惊险,仿佛是来自于窗外的狂风暴雨,雷鸣闪电。 动静极大。 安陵容瞧了一眼身侧如此动静还在熟睡的皇上,忍不住撇撇嘴,起身轻手轻脚穿了鞋子,就想去隔间看看瑾妤。 她刚过去,便发现隔间里的蜡烛亮着,原来杏儿在旁边守夜,听见动静后担心瑾妤害怕,就过来了。 瑾妤确实是被吵醒了。 好在杏儿陪着,瑾妤抓着杏儿的胳膊,又睡着了。 “娘娘。” 杏儿听见安陵容过来,压低了声音唤了一声,看看瑾妤,又对安陵容点点头,约莫是想说,公主很好,叫安陵容不必担心。 安陵容也点点头,拿起一旁柜子上的一只布老虎塞给了瑾妤,这才把杏儿的手换了回来。 许是瑾妤方才害怕,抱杏儿抱得紧了些,现在时辰长了,杏儿的手都有些红红的,好在孩子睡着了,瑾妤也不曾发现安陵容“狸猫换太子”了。 “去歇着吧。” 安陵容也小声说着,杏儿颔首,想了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抱了毯子过来,在瑾妤身侧打地铺。 今晚原本就是杏儿守夜的,不过本来不是在这里,是守着安陵容的,现在么……杏儿瞧她家娘娘的模样,想着娘娘心里,肯定是希望她守着公主的!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 有些心思,不必说,她俩便是懂得的。 安陵容心中踏实不少,转身回眸之际,忽然外头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一下子照亮了黑色的夜。 窗外。 竹林的映衬之下,安陵容忽然看见一个女子的人影站在那儿。 只一瞬,闪电消失后,人影自然就看不见了。 !? 她的心头猛然一跳。 谁在那里!? 不知是不是睡前听的鬼故事的缘故,还是方才那个奇怪的梦的缘故,安陵容心中有些不安,走到门口推开门,外头是风裹挟着雨朝着她吹过来。 但,并无一人。 廊下唯有一个守夜的小太监,本来裹着被子蜷缩在墙角打着瞌睡呢,忽听安陵容打开门,吓了一跳,才跑了过来。 “娘娘?” “方才外头有人?” 安陵容左右看了看,并不曾看见有人。 那小太监守了大半宿,有些熬不住了,方才都睡过去了,自然更没看见什么人,只能低着头,歉然道:“奴才睡着了,没瞧见……” 无奈,这夜的风雨吹在身上也实在有些冷,只好道:“雨这样大,你在廊下这样睡,恐怕也是会着凉的,先回去吧。” 那小太监惊喜又意外,但职责所在,犹豫了好久,才千恩万谢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安陵容回去以后,杏儿帮她拿了帕子过来擦拭。 安陵容头发稍微打湿了一点点,好在她方才不过是站在门口,离雨幕尚且有一段距离,湿得不厉害,几下就擦干了。 “怎么了?” 杏儿不免好奇发问,安陵容便将看到一个人影的事情说了,蹙眉道:“不晓得是不是有宫人半夜出来。” “但既然被我瞧见,我又出来询问,理应过来说一声才是。” “……” 杏儿默了默。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不然一声不吭跑了,令安陵容觉得半夜遇见了鬼,被吓着了,那岂非犯了大错么? 她们宫里,有这么笨的人吗? 杏儿一时没有头绪,见安陵容神色不是很好,只好安慰道:“许是那窗户外面都是竹林,风雨太大,一时看岔了也是有的。” “公主这儿奴婢会守着,娘娘先回去歇着吧,都这样晚了呢。” 竹影摇曳,看花眼了? 安陵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不过,她原本也不是什么疑神疑鬼的人,加之更没什么亏心事,不过淡淡一笑,再看了看女儿,就回去了。 后半夜,雨渐渐小了。 安陵容回去以后,皇上醒了,问她怎么起来了,她说去如厕了,皇上也不知听清没有,只“唔”了一声,又睡过去了。 安陵容哭笑不得。 皇上今日这是累着了,才睡得这样沉的吧? 要是她有什么歹心,这拿了一斧子劈在皇上的脑袋上,恐怕他都不曾察觉呢。 这么想,安陵容失笑摇了摇头,便回了被窝里。 转眼,到了中元节。 两日阴雨,中元节这日放了晴,按照习俗,宫里都是要焚烧元宝纸钱,来祭奠大清的列祖列宗的。 安陵容作为嫔妃,自然也该跟着皇上、皇后一起祭奠。 她折了些元宝,放在铜盆中,一只一只的烧掉,她看着铜盆里的火光,其实觉得稍微有些无聊。 正好,外头有喇嘛法师过来,说是有事要和皇上、皇后禀报。 皇上和皇后一出去,殿内的其余嫔妃们便就松了口气,不再跪得那样拘谨,还交头接耳了起来。 康答应一向话多。 这时候,就和贞贵人凑在了一起,嘀嘀咕咕道:“贞姐姐,你听说了没?这几日,圆明园里头闹鬼了呢!” 贞贵人也不知是不是胆子小,听见康答应这么说,身子一缩,嗔怪道:“别胡说八道,什么闹鬼不闹鬼的,今日可是中元节!” 鬼门关大开的日子呢! 康答应撇撇嘴,继续道:“不少人都不知道这件事了。听说就是淳贵人住过的屋子,有人半夜路过的时候,瞧见里头点着蜡烛呢。” “人都不在了,屋子里自然也是没人住的,该是黑漆漆的,怎么忽然有人点了蜡烛?” “贞姐姐你是不晓得,在我们汉人里头,那是有头七回魂的习俗的。指不定是淳贵人想念圆明园了,也回来瞧瞧呢!” “……” 贞贵人听不下去了,一下子面露愠色,不满道:“什么头七回魂的?你是傻了不成?这淳贵人也是满人,怎么就和你们汉人习俗一模一样了?” “别再胡说了!指不定是有宫人过去打扫屋子的时候点了蜡烛,忘记灭了而已,你们以讹传讹,像什么?” “……” 康答应在贞贵人这个“好姐妹”处吃了闭门羹,同样不太高兴,又看向安陵容来,阴阳道:“说起来……” “淳贵人当初还是和柔嫔你一道进宫的呢。听说那时候,你们之间也是有些交情的。” “现在淳贵人真是可怜,死的时候也没人去悼念一下。柔嫔怎的也不念在当初情分,去看看呢?” ? 安陵容莫名其妙看了康答应一眼。 这人,空口白牙的,自说自话的本事倒是厉害,与她交好的贞贵人都不想理她了,她还在这儿说是非。 “你也不没去么?” 安陵容懒得理她,索性直截了当道:“都是后宫姐妹,康答应就莫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自己心里害怕,还要扯上本宫?” 什么一起入宫的情分。 祺贵人还和淳贵人一起在皇后跟前服侍呢,祺贵人都躲淳贵人躲成那样了,岂非更加不顾情分? 哦,她忘了。 祺贵人只会一件事,那就是以瓜尔佳氏一族起誓,别的,她还真的就不会了。 “嫔妾也不过就是……” 康答应还要不服。 眼看着,都是一副失心疯的模样,要上来拉扯安陵容了。 安陵容一蹙眉,示意一眼杏儿,杏儿立即会意,就把康答应给扒拉开,推到了一旁去。 “宫里最忌讳的就是你这种乱嚼舌根之人!怪力乱神,当真愚蠢!” “杏儿,给本宫把康答应拉出去,当着宫人们的面儿,狠狠地打十庭杖!皇上皇后若问起,本宫自有话回!” 有些人,不狠狠地吃一个教训,永远都不会记得疼! “是!” 杏儿毫不犹豫,拉着康答应就往外走。 一旁。 昌嫔一直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牌位们虔诚地祭拜着呢,她今日是难得的安静,这时候,听完了安陵容的发落,也不免睁眼,挑眉看向了安陵容。 第185章 鬼火? 昌嫔微微一笑。 那笑容,看不出喜怒来,只是慢悠悠的,扬了扬声音道:“柔嫔这事儿,办得倒是干净利落。” 她说着,又回眸瞧一眼贞贵人、祺贵人等人,说道:“敢在宫里胡乱说这些的,就该是这么一个下场!” 比起安陵容方才的严厉,昌嫔的气势反而更足一些。 祺贵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但碍于昌嫔身份,咬咬牙也就只能将头给低下去了。 恰在此时。 皇上和皇后回来了,瞧出气氛不对劲,皇上就问道:“这是怎么了?朕仿佛瞧见,有人把康答应抬出去了?” “方才……” 祺贵人做出一副“被吓着”了的模样,立时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仿佛是想要告诉皇上,您瞧,安陵容心真狠! 皇上果然稍微有些意外,看向了安陵容。 “柔嫔有孕在身,脾气难免大一些。” 皇后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先开口了,拉了拉皇上,显露出她的雍容大度来,说道:“康答应也真是。” “好好的,说这些晦气的事情做什么呢。不过皇上……这几日,宫里流言蜚语是多了些,臣妾会好好调查的。” 说着,皇后又看向诸位嫔妃,提点道:“你们也该学学柔嫔了。既能为皇上诞育子嗣,更能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处罚康答应。” “敬妃,你也是有六宫职权在手上的,可不能白白浪费了,知道吗?” 敬妃骤然被提及,忙有些惶恐地起身服了服身,恭恭敬敬道:“是臣妾的不是,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一番言语,表露出她的宽宏大度,又挑拨了是非,安陵容不免抿了抿唇。 好在敬妃偷偷看她一眼,示意她安心些,就是昌嫔那儿,稍微有些不悦,瞟了安陵容一眼。 像是觉得,方才她在认真祈福,懒得搭理康答应,却让安陵容出了这样的风头。 这种事,本该是她昌嫔来做的。 毕竟可以立威。 外头,偶有康答应被责打的声音传过来,皇上听了几耳朵,不免蹙眉摇头道:“从前瞧着她,是个爽利性子,心思也简单些。” “如今看着,却是有些不济了。苏培盛,传朕旨意,往后三个月,都不必再呈康答应的绿头牌了。” 苏培盛眉毛低眉顺眼颔首应了,心里自然知道这是皇上有些厌弃了康答应的意思,三个月不能侍寝,往后估摸也很难得宠了。 “是。” 苏培盛应下,就递眼神给小夏子,叫他去准备了。 烧过纸元宝后,安陵容有些疲惫,她本来就怀着身子,皇上便叫她早早回清凉殿休息去。 “晚些时候朕再过来看你。” 皇上语气温柔,安陵容也柔声应了,带着瑾妤,就回清凉殿去。 跪了一个下午,那屋子里烧纸烧得也是乌烟瘴气的。 饶是这个季节圆明园中荷花开得极好,池中的锦鲤一只只也是白白胖胖,游来游去的十分可爱,安陵容也没什么兴致看。 瑾妤倒很喜欢这些锦鲤。 站在池子边上,手舞足蹈的不肯走。 安陵容无法,只能回头对着杏儿道:“回去拿一些鱼食过来吧,这孩子,天这样热,还要站在太阳底下看鱼。” 杏儿刚想答应。 谁知先前还兴致勃勃看鱼的瑾妤却站直了身子,拉了拉安陵容,小声道:“额娘,回家了。” 嗯? 安陵容一怔。 瑾妤已经往前走了两步了,回头看安陵容还没跟上,又走回来拉住安陵容,重复道:“额娘,回家了。” “额娘,要休息!鱼鱼,下次看!” 瑾妤努力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安陵容心中生出一丝感动来,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边上杏儿同样也是一脸兴奋的模样。 “咱们公主这是体贴娘娘呢,公主真好。” 甚至都要哽咽了。 “……” 安陵容看着杏儿这副样子,只感觉哭笑不得,不过她虽然神色平静,心里的高兴与感动,却和杏儿是一样的。 这就是她的小棉袄呀。 回到清凉殿时,安陵容才牵了瑾妤的手进屋子,屋内一个擦拭香炉的宫女不知怎的冒冒失失的,手一滑,就把案上摆着的小香炉打翻掉在了地上。 “啪嗒。” 清脆的一声,安陵容始料不及,心头惊了惊,抬头才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免蹙眉。 这个时辰,这宫女怎么进来擦香炉了? “真是冒冒失失的。” 杏儿见着她如此,不免嗔怪道:“小蝶,你收拾一下,先出去吧,不必再进来打扫了。” 小蝶颇有些惶恐,看看地上碎掉的香炉残片,还是伸手去捡。 “娘娘没被吓着吧?小阿哥有没有事情?要不要奴婢去叫卫太医过来瞧瞧?”杏儿这时,已经凑过来担心安陵容了。 安陵容再顾不上这个叫做小蝶的宫女,摇摇头,就对杏儿道:“没事,没被吓着,不必请太医了。” “就是念了会儿佛经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休息了。” “奴婢服侍您歇息吧。”杏儿说着,就叫水苏帮忙先带着瑾妤玩玩。 回到床榻上,菊青为安陵容端了茶水上来,路过先前那小蝶打翻香炉的地方的时候,咦了一声。 “怎么了?” 安陵容看了过去,还以为有什么不妥。 只见菊青用丝帕擦了擦地上,一下子丝帕上有着些许的血迹,安陵容有些惊讶,菊青又道:“也不晓得是不是小蝶捡碎片的时候不当心,划伤了手。” 杏儿听着,不以为意,撇撇嘴,道:“做事这样冒冒失失,险些吓着娘娘了,自己还不当心划伤了手,真是笨手笨脚的。” “也不晓得内务府怎么挑了她过来伺候。” 埋怨归埋怨,杏儿想了想,又道:“罢了,怪可怜的,得空奴婢好好教教她要怎么伺候,顺道再给她拿一瓶膏药就是了。” “你呀。” 安陵容知道杏儿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嗔怪外,身子又觉得懒懒的开始犯困,索性躺好了,就歇息了。 另一头。 水苏陪着瑾妤在玩,见小蝶抱着碎瓷片出来,还弄伤了手,回头就问道:“你没事吧?” 小蝶摇摇头,笑容苦涩,像是有些委屈。 水苏见状,便道:“这些东西拿去丢了吧,回头把手包起来就是,没什么大碍的。你前几日还淋了雨呢,可得照顾好自己了。” 小蝶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就出去了。 水苏和小蝶是住在一起的。 小蝶本是圆明园里的宫女,因着安陵容有孕以后,身边伺候的人难免不够,便就调了过来。 按照惯例,安陵容身边伺候的人,新来的都是要和“老人”们住在一块儿的。 前几日的晚上,风雨交加,水苏半夜里被雷声吵醒了,睁眼却发现小蝶不在,她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儿,小蝶才回来。 水苏问起,小蝶说她去如厕了,谁知雨太大,吹得她半个身子都湿了,回屋擦干了缩在被窝里,还瑟瑟发抖呢。 水苏瞧着小蝶可怜兮兮的模样,第二日还帮她弄了一碗姜汤来。 就是小蝶平日里实在是不爱说话,水苏性子活泼,和她相处得并不算很好。 这日。 杏儿在傍晚时分,去看了小蝶。 然而杏儿一去,却发现小蝶已经把手上受伤的地方包扎好了,边上还摆着一只瓷瓶呢。 瓷瓶瞧着虽不精致,但杏儿闻着屋子里的味道,便知道这瓷瓶,应当是疗伤的金疮药。 “咦,你已经有药了吗?” 杏儿有些惊讶。 小蝶则是被吓了一跳,也不晓得是不是胆子太小了,下意识就去抓那瓷瓶,想要藏起来。 “是。” 小蝶低着头,小声道:“奴婢去太医院碰碰运气,正好遇上一个心善的医官,我给他一钱银子,他就给了我一瓶药膏。” “哦。” 杏儿倒也不怀疑。 太医院里,是有温实初、卫临这种愿意帮助宫女太监们的太医的,便道:“你既是有了药膏,那你就用着吧,我走了。” “是。” 小蝶低头应了,直到看见杏儿走,她都没来得及问一句,杏儿过来她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的。 往后几日。 自康答应受了责罚,皇后也亲自让剪秋去调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得出淳贵人的住处,确实是因为有宫人去打扫以后忘记吹灭蜡烛导致的夜里还亮着光以后,圆明园里关于淳贵人阴魂不散回来了的传闻,倒是渐渐消停了。 平静,就这么持续到了将近中秋节。 中秋,是瑾妤的三岁生辰。 说来,瑾妤周岁时,安陵容被送去了瀛台思过,两岁时,她又因为甄嬛的事情被牵连在禁足。 这次,瑾妤三岁生辰,皇上终于是下旨,要在圆明园里好好操办,庆祝他这个“宝贝女儿”的生辰了。 然而。 中秋节还没到,平静了快一个月的圆明园,又闹出“见鬼”的事情了。 有几个宫人夜里巡视,路过淳贵人住过的那一处院子的时候,竟然在院中瞧见了依稀的亮光! 这次,他们见到的,不是蜡烛未曾吹灭的光了。 而是,鬼火! 第186章 落水的小太监 民间传闻。 人死以后,埋骨的坟地周围,时常会出现光亮。 且这光亮泛着幽幽的绿色,实在是很像话本子里常常提到的鬼火的模样,人靠近过去以后,鬼火还会跟随在人的周围! 太可怕了! 当晚,那几个巡视的小太监,就有好几个被吓得尿了裤子,还有一个胆子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清凉殿中。 杏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告诉给安陵容知道。 “现在圆明园里,又在说是淳贵人阴魂不散了呢。这不,前几日那几个小太监瞧见鬼火的日子,正好是她的尾七。” 杏儿撇撇嘴,不屑道:“活着的时候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死了也不安分,真真是招人讨厌!” “都快到中秋节了,还闹这种事,也是十分不吉利了。” 偏偏,还赶上她家公主的生辰! 现在杏儿真的是嫌弃死淳贵人了。 “……” 安陵容则是默了默。 要说之前有人忘记吹灭蜡烛,后来又有人以讹传讹的事情,安陵容还觉得,可能是有人故意搞鬼。 但鬼火这东西…… 她是见过的。 幼时安比槐还不曾当官,安府不过松阳县一寻常府邸,他们中元节去烧香,路过坟地时,她就见过鬼火。 她那时候自然是害怕的。 不过,林秀不怕。 林秀牵着她的手,对她道:“葬在这儿的,多半都是咱们的亲人。他们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害我的。” 安陵容眨眨眼。 她好像懂了。 后来,安陵容想,若是有朝一日林秀不在了,化为鬼火在她的身边,她自然也是不会怕的。 她甚至想拥住那些鬼火,再和林秀说说话。 呃。 但这种事,放在宫里,确实就是怪力乱神了。 好在她也只是放在心里想想。 安陵容回过神来,细细回忆了一下杏儿对她说的话,便问道:“确确实实是很多人都看见了?” “是。” 杏儿颔首,回禀道:“后来第二日,皇后娘娘知道这件事了,派人去查。不过这一次,什么都没查出来。” “现在淳贵人住过的屋子已经被封了起来,是再不允许人靠近了。” “免得……” 杏儿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道:“免得撞上不干净的东西。娘娘,这几日除了公主生辰,要不你也别出门了。” “肚子里还有小阿哥呢,真要遇上什么,也怪晦气的,是不是?” 安陵容不置可否。 确实是。 与淳贵人沾边的事儿,能不晦气么? 只是。 瑾妤正好在这个时候巴巴地拿着鱼食过来了,小脸上写满了期盼,拉了拉安陵容的衣袖,抬头看着她,就柔声道:“额娘,喂鱼,喂鱼!” “……” 安陵容拿瑾妤没法子。 这事儿,是她早早就答应了瑾妤的,现在反悔…… “好。” 她还是应了。 没法子,为人母,答应了孩子的事情,是不好出尔反尔的,不然孩子以后不信任你该怎么办呢。 “娘娘……”杏儿有些疑虑,嘀咕一声,便跟了上来,又叫上水苏、菊青还有小允子满满一屋子的人,都要跟着安陵容一起出去。 湖边。 盛夏的荷,开到此时,已是凋谢了一些了,好在肥肥的鱼儿们仍在水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瑾妤看见鱼儿们就很欢喜,趴在汉白玉的栏杆边上,就不住地往里头撒鱼食。 瑾妤十分公平。 看着那些胖胖的鱼儿凑到面前要把鱼食都给抢夺干净了,就会另外撒出一些鱼食,撒到远一些的地方,给小鱼吃。 “小鱼吃,小鱼吃。” 瑾妤一边喂,一边念叨着。 杏儿在边上听得就是一愣。 “小鱼吃鱼食。”杏儿跟着念了一句,便忍不住笑了。 她是想起小鱼了。 安陵容回头看着,杏儿眉眼弯弯带着笑容的模样,心里便忍不住去想,不如什么时候,拜托皇上给他们俩赐婚好了。 到时候…… 杏儿若还想继续留在她身边伺候,隔三岔五入宫当差其实也是一样的。 “臣妾见过柔嫔娘娘,公主,给娘娘公主请安,万福金安。” 身后,忽然传来请安的声音。 安陵容一回头,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康答应。 许久不见了。 她自从被责打后,在院中养伤就养了半个月呢,后来怕出门就有人嘲笑她,更是有阵子没出门了。 今日倒是难得。 出门了,还遇上了。 但,康答应怎么就偏偏这么想不开,非要上来给自己行礼呢? 安陵容才不会觉得,康答应会忘记,造成她今日这般惨兮兮的模样的人,是谁。 “康答应,免礼。” 安陵容面上不露痕迹,心中却是生出几分警惕来。 “今日晨光这样好,娘娘这是带着公主出来玩了么?公主真是活泼,玉雪可爱,叫人喜欢。” 康答应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安陵容敷衍两句,回头看瑾妤手里的鱼食快喂完了,就让杏儿去把瑾妤抱起来,又对康答应道:“时辰不早,本宫也该回去了,康答应自便吧。” “……” 康答应默了默,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忽然看向阳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缓缓道:“臣妾本来是想泛舟游湖的。” “但是……臣妾一想到,从前淳贵人还在的时候,她来圆明园,最喜欢的就是在有荷花的时候泛舟游湖了,臣妾就不敢……” 话音未落。 湖岸边上,先前一个安陵容不曾注意的地方,一个撑船泛舟的小太监忽然尖叫了一声。 “啊——” 他一声喊后,安陵容寻着声音望了过去,就见那小太监的船身一翻,他手里拿着的船桨也掉了出去,整个人落进了水里。 !? 有人落水了! 安陵容心头一惊,死死地牵着瑾妤,对康答应愈发警惕起来。 这便是康答应的手笔? 然而,康答应却并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岸边,看着那个落水的小太监,问道:“娘娘还不叫人去救他么?” “嫔妾瞧着,他掉进去以后,挣扎了几下,人影就不见了呢。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又是格外公正的,不会见死不救吧?” 她不会见死不救? 康答应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淳贵人的死,就是她明明知道,还动手帮了一把呢,见死不救的事儿,她早就不是头一回干了。 “本宫想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安陵容冷冷看一眼康答应,牵着瑾妤远离了湖面,才对杏儿道:“去叫人过来吧。” 她到底是看见了。 装作没看见,还不晓得康答应又要发什么疯乱说话呢。 “是。” 安陵容回清凉殿后,哄了一会儿瑾妤,瑾妤也是瞧见那人掉进水里了,稍微有些害怕。 “没事的,别怕,额娘叫人去救他了。” 安陵容摸摸瑾妤的脑袋,但这一次,一贯喜欢安陵容摸摸的瑾妤,小脸仍是拧巴在一起的。 显然亲眼目睹这种事,令她还是感到不舒服。 见状,安陵容叹了口气。 她自然是想瑾妤无忧无虑长大的,她也努力保护了,奈何这宫中,从来都不让人觉得安生。 正想着。 外头水苏过来禀报,说是皇上来了。 “皇上。” 安陵容给皇上请安,皇上步履急切,显然也是知道了今日圆明园湖边上发生的事情专门过来探望瑾妤的。 好在皇上哄女儿的本事不错,他和安陵容一块儿哄着瑾妤,卫临没多久也过来给开了安神的汤药。 瑾妤喝下去以后,便沉沉睡了。 直到女儿安睡,皇上和安陵容一起给瑾妤掖了被角,皇上这才看向安陵容,忧心地问道:“容儿,你没事吧?” “臣妾没事。” 安陵容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问起了那掉进湖里的小太监的情况。 皇上闻言,摇摇头,只道:“溺死了。” …… 死了啊。 安陵容心头沉了沉,那人,她远远瞧着只觉得眼生,应该是平日里没怎么接触过的,就这样一条性命,在她眼前没有了。 “别想那么多了。” 皇上似乎也没有过多解释这件事的意思,拉过安陵容的手,在手背上拍了拍,就道:“放宽心些。” 一条性命呀。 安陵容在心里这么想,但看着皇上并无再说的意思,她只能暂且顺应皇上的心意,颔首道:“好。” 这日。 皇上走了以后,安陵容还是让杏儿私底下和小夏子打探了一下。 小夏子不愧是宫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人,杏儿一过去,果然就打听出了一些端倪来。 他们说,那人是懂得水性的。 平日里在圆明园,便是撑船在湖里把那些开败了的残荷打捞上来一些,免得贵人们来了,看见满池残荷不高兴。 今日,他撑船出去,同样也是为了这个,然而不晓得为什么,船翻了。 说到这里,杏儿脸上显得古怪了许多,犹豫道:“小夏子说,经过仵作验尸,那人肺部呛进去不少水!” “原本会水性的人,即使是落水也不应该这样的!但——今日傍晚,那人的小腿上,渐渐有尸斑浮现出来!” “他竟是被人拽着脚踝,拖进水里,这才没法子游上来,溺毙了的!” “而且瞧着那手的模样,竟像是一个女人的手!最关键的是,那人被捞上来时,身上除了缠满水草以外,脚踝上还挂着一截泡烂了的衣裳碎布!” “碎布……是,是以前淳贵人穿过的衣裳上的一部分。” 第187章 瑾妤吓病了? 仵作的验尸结果不会骗人。 脚踝处出现的女人的手印,是真的。 安陵容难得的察觉到了一丝骇然来,咬了咬唇,问道:“那么,小夏子那头可带人在湖边找了?” “找到可疑的人了吗?是谁把她拉下水的?” 问起这个,杏儿摇了摇头,叹气道:“一开始那尸身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四处看过了,不曾发现什么端倪。” “现下已经入夜,便不知他们还有没有派人去再查一查了。” 一听暂时没有结果,安陵容想起今天白天忽然遇上康答应时候的反常,她非要和自己搭话。 而那撑船人落水的事情,她仿佛也早有预料似的,忽然提及淳贵人曾喜欢在这里游船来吸引安陵容的注意。 倒像是…… 故意要叫她看见那可怕的一幕似的。 想着,安陵容心中终究不能安宁,便对杏儿道:“回头去查查那个撑船人家中,看看有无异样。” “还有康答应,她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一个细节都不许放过!” “是。” 杏儿应了,便要出去忙活。 她刚出门,恰好遇上水苏过来,杏儿不免好奇,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今晚,仿佛不是水苏守夜吧? “过来问问姐姐这儿还有没有姜汤的,想讨一碗回去。”水苏有些不好意思,压低了声音,怕吵着里头的安陵容。 “姜汤?” 杏儿眨眨眼,打量水苏,问道:“你着了风寒吗?厉不厉害?要不私底下去太医院看看,抓服药吧!” 姜汤又不是药! 生病了,怎么能随意应付呢。 “不是我。” 水苏忙摇头,解释道:“是小蝶。她前几日就有些风寒了,拖拖拉拉没好,我说带她去太医院,她那个胆子你也知道,不肯去。” “没法子,她不敢和娘娘说,只能我来要一碗姜汤给她了。” “……” 杏儿默了默,想起小蝶那怯生生的样子,只好道:“我这儿是没有了,她要喝的话,你去小厨房帮她熬一碗吧。” “谢谢杏儿姐姐。” 水苏欢欢喜喜应了,转头就朝着小厨房去了。 杏儿看着水苏这背影,便嗔怪调笑道:“这丫头,真真是个热心肠,连小蝶那古怪脾性的人都能这样好的去对待。” 还好,这是在她们宫里。 有她和娘娘在,也无人敢欺负了水苏去。 三日后。 瑾妤三岁生辰这日,皇上早早下旨,要在正大光明殿的偏殿之中,为瑾妤举行一场欢宴,庆祝生辰的。 然而。 自那日荷花池旁喂鱼后,瑾妤见了那人沉入水中的场面,后来又听说那人死了,就被吓着了。 接连几日有些发热,今日的三岁生辰的欢宴,也是没法子再继续了。 清凉殿中。 安陵容守在瑾妤的小床边上,一勺一勺喂瑾妤喝药,皇上在边上瞧着忧心忡忡,安陵容却不让皇上过来。 “卫太医说,瑾妤的风寒容易传染,皇上这几日国事繁忙,就别过来了,免得被传染了,耽误正事儿。” 安陵容头也不回,只顾看着怀里的瑾妤。 那药许是有些苦了,瑾妤嘟囔闹腾着,怎么也不肯喝下去,安陵容便耐着性子,一边哄,一边一点点的喂。 好在她坚持,瑾妤总归也是个乖巧的孩子,喝过药以后,渐渐安静下来,也就睡了过去。 看着瑾妤睡下,安陵容松了口气,到了外间才发现,皇上还坐在桌案边上,不肯走呢。 案上皆是摆着他为瑾妤搜罗来的生辰贺礼,还有一只玩具木马呢,那木马放在地上能骑着玩儿,木工精巧,十分漂亮。 瑾妤一定会很喜欢。 安陵容在心里这么想,再看皇上时,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柔和了许多,问道:“皇上怎么还在这儿?” “瑾妤睡下了,皇上可要过去瞧瞧?” 皇上手里正攥着一只绣球。 那绣球上同样坠着不少花儿朵儿样式的小玩意,也是为瑾妤准备的,这是皇上最喜欢的一个东西了。 他想,他可以和瑾妤一起丢着玩儿。 就是现在,女儿病了,他难过。 “真的?” 皇上有些意外,方才安陵容拦着他,那不容拒绝的模样,其实令他心中是有些不高兴的。 身为天子,她怎么能在苏培盛这些人跟前拒绝自己呢!? 皇上心中郁郁,但一想着女儿,便为自己寻了一个理由,想的是,女儿病着,安陵容难免心情不好,罢了,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他是皇上,不必与女子计较。 他便就在这儿等着了。 只是为了待会儿问问女儿的情况,无他。 “真的。”安陵容觉得皇上的问题有些奇怪,稍稍侧身让了让位置,就道:“不过皇上记得安静些。” “瑾妤刚睡着,还不太稳当,可别把她吵醒了。” “好。”皇上应了,回屋去看瑾妤,看了好一会儿回来的时候,脸色却并不是那么好看,有些郁闷。 安陵容心知肚明是为了什么,但还是故意问道:“皇上这是什么神情?” “真是混账!” 皇上努力按捺住脾气,骂道:“瑾妤睡着了,脸色都还是那样红!卫临开的也不晓得是什么药!” 那么明显,他果然是看见了。 安陵容想着,慢慢沉下脸来,冷冷道:“臣妾从不相信鬼神,也不信怪力乱神之说。那日之事,才是导致瑾妤生病的根由。” “皇上如此生气,不如再细细查查。” 皇上闻言凝眉,迟疑片刻。 那天的事,是挺古怪的。 淳贵人的衣裳? 圆明园里和草原上可都没有了,那只能是从宫里弄来的,只是这阵子来往宫中和圆明园的人也不少。 想要查,不是那么容易的。 “朕明白你的意思。” 皇上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便对安陵容郑重地说道:“朕会查查的。” 要是真的被他查出来,有人敢暗害他的女儿! 他绝不放过! 心里这么想,皇上再看安陵容时,眼里更多了几分怜惜来,柔声道:“朕瞧着你也憔悴了不少。” “这几日照顾瑾妤想必辛苦,待会儿再叫卫临给你开一些滋补的汤药好了。朕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好。”安陵容柔声应了,勉强起身对着皇上服了服,皇上又回过身来握住她的手,叮嘱道:“还有着身子呢,不必这样行礼。” “对了,既是卫临说,瑾妤病容易传染,你也当心些,尽量让下人们伺候吧。” “臣妾知道。”安陵容颔首,微微笑着。 “……” 但,皇上看着安陵容这样子,就知道她多半是听不进去的。 儿女都是父母心头肉,怎么能放心交给别人照顾呢。 无奈,皇上苦笑,因着前朝确实是有事情,只能先回去了。 皇上走后,安陵容去唤了杏儿过来,准备让她去叫卫临过来,有些事,她想和卫临商量一下。 跑腿的事情,杏儿交给了水苏,回屋给安陵容端牛乳时,说起另一件事来。 “说来奇怪。” 杏儿摸摸脸颊,说道:“前几次奴婢让小鱼在京中的朋友,偷偷去甘露寺给莞……给甄娘子送东西的时候,她们说甄娘子去了凌云峰里住着。” “那凌云峰偏远,一听就知道是她们故意欺负甄娘子的,小鱼朋友也不好和她们理论。但一去到凌云峰,甄娘子却不在。” “呃,准确说,是接连去了三次都不在,只有崔槿汐一个人。崔槿汐说甄娘子和流朱进山捡柴火了,真是不容易。” “……” 甄嬛没在凌云峰里? 安陵容觉得有些奇怪,又听杏儿道:“不过崔槿汐说,咱们带的东西太多,她们也吃不过来,让再过些时候再去,不必去得那样频繁惹人注意。” “奴婢是知道的,就这件事,祺贵人还在皇上面前提过呢,好在皇上也不在意,没说什么!” “祺贵人一向是跟着皇后娘娘的,想来也是皇后娘娘厌恶甄娘子,一点儿都不希望甄娘子过得好了。” 谁说不是呢。 不过…… 细细一想,小鱼的朋友去得太频繁了也不是好事,从前太后几次派芳若去接济,后来渐渐不去了,也是希望宫里能忘记甄嬛,不再为难她。 要是让皇后一直惦记着甄嬛…… “入冬前再去一次吧,今年就不必再去了,送些过冬的物资。” 安陵容想…… 不出意外,甄嬛再过一年半也该回宫了。 只是,她怎么几次都不在凌云峰呢,便这样巧么? 心中的疑惑暂时得不到解答,安陵容来不及细想,外头水苏已经过来说,卫临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 安陵容惦记起正事来,便让卫临先进来。 卫临提了提瑾妤的病。 “公主的风寒不厉害,不过是前几日贪玩,觉得热脱了衣裳,稍微有些受凉罢了。娘娘往公主身上涂得那胭脂真是……” 卫临一向板正的脸难得露出了个笑容来,又道:“不过此法应该瞒不了太长的时间,公主身子底子本来就好,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公主年纪又小,恐不好配合娘娘演戏,娘娘还要继续隐瞒皇上吗?” 第188章 照计划行事 瑾妤没被吓病。 这孩子,胆子一向很大,当时湖上的事情她瞧见了,心里害怕是不假,但回来以后安陵容陪着她玩,她也就忘记这件事了。 这才有了玩疯了脱了衣裳着了风寒微微有些发热的事情。 嗯…… 好在今日后来皇上去看瑾妤的时候,听了安陵容的叮嘱,动静小一些。 不然,皇上要是把瑾妤抱起来,安陵容涂在瑾妤脸上特意让皇上看起来瑾妤仿佛烧得脸颊都有些泛红的胭脂,就该要蹭到皇上身上去了。 隐瞒皇上。 安陵容认真想了想。 “还是要瞒的。不过,我现在有个想法,要劳烦卫太医你配合一二了。”安陵容忽然严肃了起来。 卫临也是表情一凛,拱手道:“娘娘请说就是。” 三日后。 卫临病了。 说是,瑾妤传染的。 咳,瑾妤自然也还病着了,不过这回皇上稍微有些疑惑的是,瑾妤吃药似乎比以往乖了不少。 那“药”喂进瑾妤嘴里的时候,瑾妤嘴角都是带着浅浅的笑容,等到杏儿拿蜜饯给她时,她还看着空落落的药碗有些舍不得呢。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但看着瑾妤微微泛红的脸颊,仍是只能从旁哄着女儿,让女儿在病中能好些。 末了。 喂完了药,安陵容和皇上到了外头,安陵容蹙眉看向皇上,问道:“卫太医也病了。皇上,瑾妤这儿……” “唔。” 皇上想了想,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提议道:“不如朕命人将温实初从宫里叫过来吧!” “那可不行。” 安陵容连忙摇头,婉拒道:“温太医负责照料太后的身子。眼下臣妾听眉姐姐说,太后凤体刚好了些呢,这个节骨眼叫过来,岂非是功亏一篑?” “……” 皇上闻言凝眉,果然也觉得此事难办,半晌,安陵容忽然道:“实在是不行,臣妾叫杏儿去太医院再瞧瞧吧。” “问问卫临太医院里头,还有哪位太医是比较靠得住的,到时候过来给瑾妤看诊也就是了。” “卫临也说,瑾妤的病症虽然易传染,但现在已经在慢慢好转了,是无大碍的,倒并不紧迫。” 瑾妤今日的脸颊瞧着确实是没那么红了,精神瞧着也好,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要不是都说瑾妤还病着,皇上都觉得瑾妤其实已经好了呢。 皇上想着,心中稍微宽慰些,琢磨着如此应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对安陵容叮嘱道:“如此,也好。” “你也照顾好自个儿,可别跟卫临似的。” 他其实想,实在是不行,差人去昌嫔那儿请佟家找来的那位太医也是一样的,但一想到昌嫔那脾气,恐怕也闹腾,便没提。 “嗯。”安陵容应了,就叫杏儿去太医院请太医。 太医来得很快,是一位姓钱的太医,说是她去的时候,卫临不在,这位太医主动上前询问怎么回事,便毛遂自荐要来。 “钱太医好。” 安陵容打量这太医一眼。 说是太医,这钱太医长得也忒精明市侩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京城里哪间商铺里头的账房先生呢。 “柔嫔娘娘。” 钱太医躬身行礼,礼数倒是做得很足,稍微客套几句后,提起瑾妤病情,他便道:“微臣未进宫前,最擅长的便是小儿病症。” “故听说卫太医病了,娘娘这里缺人手的时候,就想着过来。以微臣坐诊三十余年的浅薄经历,想来多少还是能帮得上公主一些的。” 三十余年的浅薄经历? 还真是自谦呢。 安陵容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让钱太医进去给瑾妤诊脉。 钱太医做得好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 一番悬丝诊脉后,提起瑾妤病情,和先前卫临说的话差不多,便是得了风寒,加之看到了令她觉得害怕的事情,心中惊惧。 “需得先调养好身子,再慢慢静养了,可大可小。” 钱太医捋着他那短小的胡须说着,姿态装得像模像样的。 这下子。 安陵容觉得,钱太医仿佛又不像外头那些精明市侩的账房先生了,反倒是更像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 “如此,就劳烦钱太医为瑾妤开药了。” 安陵容说完,钱太医就回头去忙活。 就这么过了几日。 瑾妤病情反反复复,安陵容日以继夜照顾,自己也病倒了。 偏偏卫太医那里还病着,安陵容只能叫钱太医过来看诊了。 仍是悬丝诊脉。 诊脉后,钱太医拱了拱手,回禀道:“娘娘是操劳过度,加之被公主传染了风寒,这才体力不支的。” “娘娘身怀有孕,可不能再如此操劳了。得卧床静养几日,再喝一些汤药,便能无事。不然,恐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的。” “嗯。” 安陵容应了,叫杏儿跟着钱太医一起过去开药,钱太医格外兢兢业业,开完药以后还留在清凉殿里守着煎药。 直到一副热乎的汤药端到安陵容的面前以后,钱太医才又垂手在屏风外候着。 安陵容不免挑眉看了一眼钱太医,同时,杏儿端起药来,走到安陵容的身边。 安陵容闻了闻那药。 苦得很,倒没什么异味。 “有些烫,先搁着吧,水苏,你去取一些蜜饯过来,我想先吃一些蜜饯再喝药。”安陵容语气不好,像是抗拒喝苦药似的。 钱太医在旁听了,就劝慰道:“良药苦口。娘娘为了身子和腹中龙胎,还是早些喝吧,凉了喝着就更苦了,药性也会差一些。” “本宫知道。” 安陵容烦躁应了,对着钱太医挥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钱太医犹豫了一下,看一眼安陵容那未曾服下,搁在一旁的汤药,还是只能先离开了。 杏儿见状,就出去送钱太医。 这下子,屋内安静了许多,安陵容看一眼那汤药,推得远了一些,不多时杏儿回来,关上门窗,气鼓鼓就道:“这个钱太医,果然是有问题的!” “奴婢找他要这药渣,说是要留档,他一开始还不肯给呢,说是太医院那边也是要留档的,给了奴婢不好。” “奴婢对他说,一人一半就是了,他能拿回去交差,奴婢也是要回来交差的。他无法,这才给了奴婢那一半的药渣!” “哼,这样推三阻四,这药必是有问题的!” 安陵容不置可否,不再装虚弱了,起身来,就对杏儿道:“将药和药渣都先收起来吧。按照计划,夜里接了卫太医过来。” “是。” 杏儿咬咬牙,像是还在恨那钱太医呢,应了以后,又小心翼翼端起药碗,恨不得捏着鼻子,将其放回了食盒里,装了起来。 入夜后。 安陵容陪着瑾妤在屋子里玩,瑾妤拿着皇上送给她的绣球,正和杏儿丢来丢去玩得开心呢,那笑声咯咯的,都止不住了。 “小声些,别被外头的人听见了。” 安陵容赶忙嗔怪一声。 瑾妤捂住嘴巴,又哼哼唧唧道:“额娘,药好苦呀,儿臣不想喝!” “……” 瑾妤突如其来的演戏,险些把安陵容也给逗得笑了,失笑摇摇头后,柔声道:“别怕,喝了药,额娘再陪你玩。” 不多时,卫临来了。 他扮作小太监,穿着小允子的衣裳进了屋子,安陵容示意他过来,他便给安陵容和瑾妤二人诊脉。 “公主身子早已好全,微臣开给她的那些酸梅汤可以继续喝着,就是得少放一些糖给公主了。” 卫临说着,又对安陵容道:“娘娘身子稍微有些虚弱,想来和临近生产,近日又是夏日,行动不便难免没胃口有关,也是没大碍的。” 她的身子果然无碍。 安陵容心中冷笑,她不过是拿了白色的胭脂涂在脸上,刻意装出一副憔悴的模样,那钱太医果真就找准了机会,硬说她身子不好了。 “杏儿。” 安陵容想着,吩咐道:“去把今日留下来的汤药,还有药渣子都拿过来给卫临看看吧,瞧瞧有无什么不妥。” 这几日,卫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乔装打扮成小允子的模样被接过来。 事实证明。 那钱太医,早早就心怀不轨了。 他开给瑾妤的那些药,经过卫临查验,喝下去后,病情看似会有所好转,实则会慢慢掏空一个人的底子。 瑾妤本来年纪就小,那药长此以往喝着,恐怕到年底的时候就要出事了。 而且,这药喝下以后,旁人很难察觉瑾妤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好卫临手上有温实初早年搜集的一些疑难杂症的手稿,那手稿还是温家几代人行医积累下来的经验呢。 此刻。 杏儿拿了汤药和药渣上来,卫临细细分辨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药,与钱太医开给公主的药,效果是差不多的,只不过药性更加猛烈一些。娘娘一旦喝下,孕中许多不适会因此消失。” “然而,它们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诸多不好的东西都累积到了身体里。等到生产那日,便会一起爆发出来了。” “到时……娘娘与腹中阿哥,恐怕母子俱亡。” 母子俱亡!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安陵容闭了闭眼,死死地咬着牙,深深呼吸了十来次后,心中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她们真是舍得费功夫呢。 四处搜罗来这么一个钱太医对付她! 且等着! “我知道了。” 安陵容颔首,对卫临道:“依计行事。这一次,本宫必要拔出一些钉子才算完!” 第189章 一病几日 病来如山倒。 安陵容自照顾瑾妤病了之后,缠绵病榻。 皇上来看了安陵容几次,她都下不来床,只能靠在软枕上,勉强和皇上说几句话,不过须臾,就会露出疲态来。 自然,这模样,是她刻意而为之。 且为了瞒住钱太医,她还叫卫临给她令用了些药物,能让脉象发生改变,使得钱太医那儿看不出端倪,误以为一切都还在他的计划之中。 这会儿。 皇上拿了汤药过来,想喂安陵容喝。 安陵容瞧一眼那汤药,黑乎乎的,闻上去就是一股子的苦味,不免蹙眉,小声道:“钱太医的药,太苦了。” 真是心机。 安陵容抿了抿唇,方才皇上来时,钱太医正好就在外头熬药呢,一听消息,就赶忙熬好了端进来。 皇上挂念安陵容身子,便要亲自喂她喝药。 “良药苦口。” 皇上无奈叹息,吹了吹有些烫的汤药,凑到了安陵容的唇边。 “皇上。” 安陵容赶忙转移话题,建议道:“不如还是叫温太医来吧?” 嗯? 皇上稍微有些意外,想起之前他提议要叫温实初来时,安陵容说温实初要照顾太后身子,不好让温实初过来。 现在…… 莫不是容儿身子有什么不妥? “你觉得很不舒服吗?”皇上有些担心。 这一胎,月份已经不小了,但凡遇上个什么意外,都有可能要生产,原先皇上其实是打算着中秋后,给瑾妤庆祝完三岁的生辰就回宫的。 再叫安陵容的额娘林秀进宫来陪陪她,但现在安陵容身子这样不好,是不宜挪动的。 在圆明园中,有些事还是没那么方便。 “嗯,也不是。” 安陵容摇摇头,想了想,说道:“只是臣妾有些不安罢了。卫太医病着,钱太医到底是新来的,还是温太医能令人信赖些。” 话是如此。 皇上心中也清楚,温实初年纪虽不大,但医术确实是不错的。 “如此……” 皇上颔首,似乎已经要应允安陵容所求了,安陵容又道:“倒也不急在这一两日,想瞧瞧太后那儿情况如何吧。” “要是太后凤体安康,再悄悄把温太医接过来就是了。” “唔,你考虑的周全。”皇上莞尔,又品味出安陵容话中的端倪来,好奇地问道:“但为何又要悄悄让温实初来?” “这个嘛……” 安陵容也露出一个笑来,解释道:“到底是让钱太医临危受命的。现在臣妾自己身子不好,要让温太医来,难免他吃心。” “啧。” 皇上倒是不以为意,不屑道:“他既是没本事治好你,便是他自己才能上有所不足,你怎么还为他考虑起来了?” 说着,皇上见安陵容神色憔悴,又想到有孕之人孕中容易多思,有此考虑,倒也不足为奇。 罢了。 一点小事,他也不必和安陵容计较,顺着她心意也就是了,便答应道:“朕就依你所言就是,好了,该喝药了。” …… 安陵容不想喝那药。 就在这时,隔间里瑾妤揉着眼睛,像是病中难得精气神好一些,睡醒了,手里拿着皇上给她的绣球,来找皇上玩。 “皇阿玛。” 瑾妤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 皇上一下子心花怒放起来,杏儿也走上前,对皇上服了服身,道:“娘娘这里,就让奴婢伺候吧。” “公主难得有兴致,还请皇上陪陪公主呢。” “好。” 能陪女儿玩耍,皇上自然没有不答应的,起身接过瑾妤手里的绣球,就和她到一边去玩儿了。 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安陵容好好喝药,养身子。 见着皇上出去了,安陵容松了口气,厌恶地看一眼那汤药,对着杏儿,淡淡道:“倒了吧。” “是。” 杏儿端起药碗,倒在了一旁的盆栽碗里,回头见安陵容面色不好,就宽慰道:“娘娘,没事的,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嗯。”安陵容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掀开被子下了床,扶着杏儿的手,就道:“整日里这样躺着做戏,也实在是累得很。” “在屋子里走走吧,好歹也算活动活动了。” 两日后,宫里来的消息,太后近来凤体安康,进食比春日里好了许多,一听圆明园这边安陵容身子不适,赶忙就让温实初过来了。 虽然,那日安陵容与皇上提时,说了是要温实初悄悄来的,但宫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安陵容的动静呢。 必然是瞒不住的。 起初钱太医开的那些药,总是要慢慢起效的。 但现在温实初要来了,秘密有了要暴露的风险,那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加大药量,一不做二不休了。 时值傍晚。 钱太医照例过来请脉,他倒是能静得下性子,分明安陵容都对外漏了消息,说是温实初要来圆明园给安陵容看诊了,钱太医仍是温和从容的给她诊脉。 “娘娘病情有所好转,但仍需稳固住。微臣今日会稍稍调整一下娘娘喝的药,还请娘娘按时服用。” 安陵容歪在床榻上,轻轻应了一声,就让杏儿出去给钱太医帮忙。 钱太医仍是坚持着亲力亲为,格外勤勉,配完药方以后,就到了廊下,守着药炉亲自给安陵容煎药。 半个时辰后,药好了,安陵容嫌烫不肯喝,这回钱太医却有些不肯走了,像是不放心似的,想瞧着安陵容。 “额娘……” 偏巧这时候,瑾妤过来了。 瑾妤端着一只大大的攒盒,里头是蜜饯和糕饼,显然是要来陪着安陵容喝药的。 “瑾妤。” 安陵容唤了她一声,小小的家伙甜甜地笑着,极快地跑了过来,跟没瞧见一边候着的钱太医似的,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哎呀——” 攒盒全撒了。 点心沫儿,还有那黏糊糊的蜜饯弄了钱太医一身,钱太医一下子狼狈得很,瑾妤也给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看着钱太医。 “抱歉……” 瑾妤乖巧地想要作揖,钱太医忙道:“公主不必如此多礼,是微臣自己不好,站在这儿挡住公主的路了。” “哦。” 瑾妤有些懵懵懂懂的,但看着钱太医这个样子,又扯了扯钱太医的衣裳,说道:“脏了,去换吧。” 钱太医无法,只能回头看一眼安陵容,叮嘱道:“良药苦口,娘娘记得早些喝了,不好耽搁。” “嗯。” 安陵容答应着,端起药碗作势要喝,甚至还动了动喉咙,装出已经在吞咽了,来迷惑钱太医。 好歹把钱太医送走了,安陵容立时把药倒在一旁的月季花盆里,又去看瑾妤。 瑾妤正可惜地看着地上掉了一地的蜜饯干果饼干呢,唉声叹气的。 “这孩子。” 安陵容知道她是专程过来“救急”的,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柔声道:“真是愈发鬼精灵的了。” “可不是。” 杏儿一听,格外骄傲,笑着就道:“上回皇上来的时候,皇上想喂娘娘喝药,也是公主过来把皇上拉走的呢。” “咱们公主真聪明!” 杏儿好想亲亲瑾妤呀! 嗯,就是现在人太多了,她亲瑾妤也实在是不合规矩,还是等到晚上没人了,她陪瑾妤睡觉的时候再偷偷亲好了! 反正,娘娘也是知道的,公主也并不抗拒! 嘿嘿,公主真好。 安陵容还在心中思忖,这时屋门忽然被人推开了,那人来得颇有些令人始料不及,屋内的人全都收敛神色,往门口看了过去。 “奴婢,奴婢失礼了。” 小蝶站在门口。 她怀里原本是抱着一盆月季花的,因着进屋的时候察觉自己太过于莽撞,一时之间跪了下来,花也放到了一旁。 瞧见她,安陵容蹙了蹙眉,但并未发火,只是问道:“怎么忽然抱着一盆月季花过来?” 小蝶跪在地上,低着头,解释道:“今日帮娘娘擦桌子的时候,发现床边的月季花开得不好。” “方才花房的人过来整理清凉殿中的盆栽,奴婢瞧见他们搬来的这一盆月季花格外稀罕好看,就想着拿过来给娘娘。” “奴婢是看见钱太医走了,想着娘娘这里或许不忙了才进来的,并不是有心打扰娘娘和杏儿姐姐说话的。” 小蝶远远地站在门口。 安陵容看不见她的神情,但记起水苏对她说的,小蝶胆子很小,想起先前说那些话的时候,小蝶声音都是在发抖,安陵容默默叹了口气。 这性子,胆小又敏感,倒像是从前的她自己。 安陵容心中略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不过一看床边上摆着的那一盆月季…… 月季本是四季能开的花儿,也好养,放在屋中,偶尔给些光照再浇些水是能够养活的,她床头这一盆,往日里杏儿也给养得极好。 就是近日她接连往里头倒了好几次钱太医开的汤药。 那汤药果然毒性很大,这月季花都枯萎了,原本青葱翠绿的枝丫也开始慢慢变黑。 是她疏忽了。 安陵容看着门口的小蝶,忽然笑道:“真是难为你这样细心了。既然你带了花过来,就拿来替换掉吧。” “是。” 小蝶小心翼翼应了,抱起一旁放在地上的月季花,就走了过来。 第190章 挖出萝卜带出泥 小蝶来到安陵容床榻旁边。 这还是安陵容头一回这样近距离地观察小蝶,她身量纤瘦,长相也是格外清秀的,除此以外,她的眉眼间总带着几分胆怯,并不敢看自己。 甚至她都不敢直视杏儿。 安陵容想,这胆小的模样,比从前的她都还要更甚几分呢。 但…… 也装得真好。 就在小蝶抱起一旁枯萎的月季花时,安陵容看着她,问道:“你来清凉殿有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半年了。”小蝶恭恭敬敬,礼数亦是不出差错。 “听说你是和水苏住在一起的?水苏性子活泼爱闹腾,你这样安静,与她合得来吗?”安陵容语气温柔,仿佛仅仅只是在关心这个刚来的小宫女似的。 “水苏姐姐对奴婢很好,奴婢喜欢与她住在一起。” 小蝶微微笑了笑,但那笑容转瞬即逝,很快被她收敛了下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胆怯。 很快。 小蝶换好了花,抱着那一盆枯萎的月季就要出去。 她从安陵容身侧路过,慢慢离开,安陵容瞧一眼杏儿,又将目光挪到小蝶身上,眼里带着森然的杀意。 杏儿眼中有一刹那的惊讶,但只一瞬,杏儿回头的一瞬间,小蝶正好是背对着杏儿的。 杏儿猛一伸手,一个手斧就要劈出去的时候,小蝶忽然回头了! 小蝶回头矮身,对着安陵容服了服,小声道:“奴婢告退。娘娘若还有吩咐,可以叫奴婢……” 话音未落。 从来对安陵容的命令执行得毫不犹豫的杏儿,已是从袖中掏出了一只小瓷瓶来,她迅速打开盖子,往小蝶面门上丢过去。 小蝶反应极快,丢下手里的花盆就要捂嘴逃走。 可惜,晚了。 小蝶约莫是没料到杏儿会这样执着的对她下手,她在吸入一些药粉以后,身子一歪,就软倒在了地上。 这是毒药,软筋散。 它并不致命,但一个人若大量吸入以后,身上会失去力气。 “小允子!” 安陵容喊了一声,门外的小允子冲了进来,先是看了一眼跌跌撞撞快倒在地上的杏儿,才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性,上来抓住了小蝶。 直到小蝶被小允子按住,小蝶似乎都还没想通,她没有力气挣扎,只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安陵容。 “为什么?” 她问着,语气里满是软弱,脸上也都是卑怯胆小的模样,当真是可怜极了,仿佛她格外无辜似的。 安陵容静静地看着她。 答案,不是很简单吗? “直觉。” 安陵容微微扬唇,淡淡道:“本宫在这宫里的岁月很长。长到,第一眼瞧见一个人,就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 小蝶瞳孔猛地一缩。 她再不装了,脸上的卑怯和胆小全部都收了起来,旋即惨然一笑,就任由着小允子抓住,带了出去。 “将她关在柴房里,先不要声张。再去悄悄把卫太医请过来,给杏儿瞧瞧。” 安陵容顺势吩咐一句,便起身去扶着杏儿起来。 杏儿也吸入了不少粉末,好在她早就刻意躲避了,现在不至于直接倒在地上,但整个人身上软绵绵的,就跟发了高热似的,没力气。 “还好么?” 安陵容心疼地去看杏儿。 她还是疏忽了。 原以为,杏儿偷袭小蝶,一个手斧下去,小蝶必然会直接被杏儿给劈得晕过去的,然而小蝶察觉了。 许是杏儿动手时,劲风突起,杀意被小蝶感知到了,这还是杏儿头一回失手。 这宫里,藏龙卧虎。 那些人想要对付她,竟然能搜罗起这么些“有用之人”来! 卫临来得很快。 他听闻杏儿中了软筋散后,忙开了解药,好在杏儿症状不重,一副药下去以后,渐渐就恢复了过来。 紧跟着,卫临瞧了钱太医今晚重新开的那一副药。 看完后,卫临拱手道:“他确实是等不及了。这服药分量不轻,娘娘喝下去以后,三日内必会没命!” “届时,就算是师傅来了,恐怕也无力回天!” 三日。 果真着急! 安陵容心中冷笑,当即就道:“何须三日?菊青,你明日就找机会告诉钱太医,本宫要不行了,叫他快来!” “本宫倒要看看,他有胆子做这种杀头的事情,事成以后难不成还敢来这虎狼窝,而不是逃跑么?” “是!”菊青面色严肃,重重地点了点头。 “卫临。” 安陵容又看向卫临,问道:“你从宫里找来的人,可到了太医院了?这回,可要好好将钱太医给盯住!” 她绝对不允许再发生刘畚那种事了。 无论是被人杀了灭口,还是要潜逃,都不行! 卫临拱了拱手,恭敬道:“娘娘放心。宫里人都以为,师傅要来圆明园给娘娘看诊。实际上他们不知,来的人其实是果郡王手底下的能人。” “那人武艺高强,定能时时刻刻盯住钱太医,不让他逃走或是被人杀害的。” 果郡王的人? 安陵容微微讶异。 卫临显然是看出来了安陵容忽然变了的神色,拱手解释道:“娘娘的人将消息传回宫里,说是需要一个武艺好的可信之人。” “惠嫔娘娘本想从其父亲济州都督那里调人过来,但一则济州稍远了些,来回不便。二则,因着太后身子缘故,娘娘与果郡王略有几分交情。” “惠嫔娘娘说,果郡王为人正直,加之惠嫔娘娘曾对果郡王生母舒贵太妃有几分恩情,知晓娘娘要调人之事,就主动提出帮忙了。” 果郡王。 安陵容依稀记了起来。 果郡王曾对皇上提过,沈眉庄为人宽厚,哪怕对先帝遗留下来的那些不受宠的太嫔、太贵人都是极好的,冬日里还会亲自命人送去冬衣。 对舒贵太妃,亦是有所关怀,故而果郡王感念沈眉庄为人,一向十分敬重沈眉庄。 这回帮忙,想来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了。 想着,安陵容就道:“既是果郡王的人,自然能力不凡,有他帮忙是好事。时辰不早,你便先回去休息吧。” “是。” 卫临应了,便先行回去了。 这一回的事情,安陵容分析得十分到位,果郡王帮忙,除了她刚刚所想以外,其实果郡王也知道了沈眉庄帮的人其实是她。 果郡王,愿意帮她。 只因他知道,在甄嬛去到甘露寺以后,安陵容时常私下命人送些东西过来,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雪中送炭的恩情,一向难能可贵。 翌日,天色未明。 卫临还在睡梦中,就被人叫醒了,说是刘太医要跑,已经被抓住了。 他得了消息,立马命人送去清凉殿中,安陵容便让杏儿过来,要把钱太医带去清凉殿,好好问问。 “一大早的,天都还没亮,钱太医这是要去哪里呢?” 杏儿亲自到了太医院那边去“接”钱太医,嘴角带着嘲讽的笑容,打量着被绑起来的钱太医。 钱太医有些慌乱,好容易才稳定下来心神,勉强辩解道:“微臣前几日在圆明园中行走时,无意间发现后头有些珍惜的草药。” “天刚亮时,正是采草药的绝佳时机,这才想……” “狗屁!” 杏儿才不想听钱太医说下去呢,一巴掌就呼在了钱太医的脸上,钱太医吃痛,差点整个人都翻在地上了。 一下子,他藏在怀里的银票细软,全都掉了出来。 “采草药需要你带着这些东西么?满嘴谎话!” 杏儿再踢了钱太医一脚,这一脚的力道实在是太大,钱太医彻底倒在了地上,捂着膝盖爬不起来了。 阿晋看得人都呆住了。 好家伙。 他咽了口唾沫,喃喃道:“姑娘太猛了……” !? 杏儿这时候才看见阿晋。 她眯了眯眼睛,眼里的戾气稍微消散几分,打量起这个看着瘦瘦傻乎乎的小厮来,问道:“你是谁?” “我叫阿晋,是伺候果郡王的。这次也是王爷叫我来帮忙的。” 阿晋大大方方介绍着。 一听是果郡王的人,杏儿也客气一些,见阿晋穿着打扮皆有几分民间侠士的模样,索性拱了拱手,道:“我叫杏儿,是柔嫔娘娘身边的人!” “杏儿姑娘。” 阿晋拱手,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或许说得不太好,忙补救道:“杏儿姑娘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好生厉害呢。” “嘁。” 杏儿才不搭理阿晋的吹捧呢,转头就道:“行了,把他带去清凉殿吧。” 娘娘说了。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落网了,那就到了要清算的时候了呢! “好。” 阿晋颔首应了,掏出绳子来把钱太医给五花大绑的捆好了,这就跟着杏儿,往清凉殿去了。 晨光熹微。 安陵容醒得很早,难得的,她没再如前些日子一样,醒来后洗漱完就一直躺在床榻上“休养”,而是起身去了隔壁膳厅里,用早膳。 她在慢条斯理地吃着,顺便吩咐菊青,去把小蝶叫过来。 小蝶昨夜中了软筋散,不过一夜过去,药效也散得差不多了,就是杏儿那儿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把小蝶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嗯,绑得格外严严实实,除了脑袋,整个身子上全是麻绳。 第191章 狗咬狗? 一勺甜丝丝的冰糖燕窝下肚,安陵容心中稍微熨贴了些,她偏头去看小蝶。 只见小蝶被带进来后,就给丢在地上,歪在一旁。 麻绳绑得太结实,她动弹不得,只是在安陵容看过去的时候,她的瞳孔略缩了缩,又露出先前那一副胆怯害怕的模样。 安陵容看着她这副样子,便觉得好笑,懒懒地再吃了一口燕窝,忽然慢悠悠道:“真要这样害怕,又怎么做得出把人拖下水的事情呢?” !? 一刹。 小蝶瞳孔猛然一缩,有惊讶闪过,随即又收敛了起来。 她不回答。 啧,还真是沉得住性子。 安陵容方才说的把人拖下水,自然指的是那日荷花池旁,那个淹死的撑船人了。 仵作验尸结果是,那人腿上有尸斑,是被人硬生生拽下水的,且是一个女人的手印。 察觉小蝶有古怪后,安陵容就将水苏叫了过来,细细问了关于小蝶这阵子的事情,她便发现…… 那天晚上,也就是那个雨夜,安陵容半夜出去看瑾妤睡得是否安稳时,从窗户口看见了一个影子。 她当时因着皇上才给瑾妤讲了鬼故事,几乎以为那是个鬼影。 直到安陵容事后数次回忆,才觉得她当时看见的,或许只是有人正好从窗外路过,不曾想被她瞧见了。 不管那人是觉得自己吓着了安陵容,怕被处置,还是说那人根本就是心中有鬼做了坏事怕被安陵容发现,她都逃了。 不然,那时安陵容推开门出去查看情况的时候,换做旁的宫人,必是会出来解释清楚的。 那个人却没有。 只能说,有问题。 而后,水苏提及,小蝶反反复复病了,是受了风寒。 但,那阵子,除了那一夜的大雨以外,并不曾下过雨,这小蝶好端端的,怎么会受风寒呢? 安陵容也只是一猜,想要炸一炸小蝶罢了,谁知她刚刚那番言语说出来以后,小蝶还真的就慌了一瞬。 这一瞬恰好被她捕捉到了。 直觉告诉安陵容,她猜对了。 只是,为什么呢? 她有些不太明白。 “你为什么要帮康答应做事?”安陵容继续问着,小蝶这下倒是收敛住了神色,面上再未发生任何变化了。 安陵容也不气馁。 她轻轻一笑,语气平缓,又道:“不过没关系,反正本宫已经命人去捉拿钱太医了。本宫就不信,钱太医与你一样,是个硬骨头。” 这话一出,小蝶还真的有了反应。 她看了过来,一双眸子格外冷淡,并无什么神采,半晌才缓缓道:“是么?大约如此吧。不过,娘娘错了。” 自己错了? 安陵容稍微有些不明白。 这回,小蝶约莫是看出了安陵容心中的这一丝不明白,便道:“旁人如何,与奴婢无关。” “奴婢,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就是了。” 原来如此。 安陵容懂了。 就好比从前,皇后看似处处护着安陵容。 但要是皇后真想护着她,那么也不会在她有孕的时候将整个宫里的血燕都送到她这儿来,引起后宫非议,其余嫔妃都嫉妒她,恨她一样了。 “本宫知道了。” 安陵容颔首,心中已然明了,她从小蝶这儿恐怕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便对菊青道:“将她带出去吧。” “是。” 菊青应了,虽稍微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听从吩咐,招呼人过来。 眼看着小蝶要被带走,安陵容轻叹一声,道:“哪怕没有她,康答应那软骨头,也必能将一切的真相都吐出来的。” “……” 闻言,本来都有些“心如死灰”被拖走的小蝶,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安陵容,唇角带着不置可否的苦笑。 看来,小蝶也是这般想的呢。 钱太医很快被带来了。 杏儿提溜着他,跟提溜着鹌鹑似的,乖巧得很,安陵容不过吓唬了他两句,他立即什么都招了。 “本宫既是叫你过来,自然知道了你做的事情。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些事皇上知道了,你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逃是没机会逃了,不如从实招来,指不定本宫心情一好,还愿意放你一条生路呢?” 在来的路上,杏儿必是不知吓唬这可恶的钱太医多少次了,那杀意是从不曾收敛起来的。 钱太医几度被吓得尿了裤子,现在一听还有机会活命,当然什么都顾不上,一股脑的都说了。 是康答应指使的他。 钱太医进宫之前,家中确实是医药世家,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他医术不精,险些治死了人,靠着招摇撞骗的本事躲过了一劫。 好在他虽医术不精,但炼丹却有一手,他无意间发现了坟堆中冒鬼火的秘密,那其实不是什么鬼火,而是人死了以后,身上存在的一种白色粉末。 他不知那粉末是什么,只晓得很容易燃烧,尤其是在夏日的夜晚,天气干燥些,就会自燃起来。 这很神奇。 他借着这个,赚了不少银子,但家中仍是希望他能行医,他便琢磨着,能否混进宫来,靠着他这一手炼丹的造诣,得到皇上青睐。 可惜他运气不好。 宫里有温实初与卫临伺候着太后、皇上和宠妃安陵容的身子,皇后身边有文太医,昌嫔也有佟家安排进来的人。 钱太医的“本事”无处施展,几乎要沦落到给宫女看病了。 嗯…… 那回,小蝶的手受伤了,也是钱太医给拿的药膏。 而康答应自从被皇上安陵容责罚后,颜面尽失,因缘际会之下,她结识了同样郁郁不得志的钱太医。 二人一拍即合,康答应给了钱太医一大笔银子,钱太医就想,既然在宫中这样难混,不如拿了银子跑路,继续做他的招摇撞骗的买卖也好。 却暴露了。 可惜,可惜。 自然么,原话定然不会是这样的,这些都是安陵容根据钱太医那些添油加醋和推脱的言语分析出来的。 “微臣,微臣都是受康答应胁迫和蒙蔽的,微臣真的很无辜,还请娘娘网开一面吧!” 钱太医磕头如捣蒜。 就在这时。 门外,水苏去请了皇上和康答应过来,康答应一听钱太医这话,气得脸都绿了,冲上来,一脚就踢在了钱太医的脸上。 “你竟然冤枉我!” 康答应不顾仪态,手上还戴着护甲呢,又是一巴掌打了过去,霎时间,钱太医脸上出现了长长的血痕。 钱太医一怔,很快意识到疼痛,又想到他的脸势必受了损伤,也顾不得仪态了,就要和康答应厮打在一处。 “……” 安陵容看得有些想笑。 咳。 所谓狗咬狗,与这也差不多了。 第192章 昌嫔插手 皇上凝眉看了一会儿。 他倒也不拉架,只是走到安陵容身侧,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再是傻子,都能看出几分不对劲的地方来了。 “皇上。” 安陵容泫然欲泣。 她自然不能说自己一开始就是做局,不过是后来无意间发现了端倪,察觉钱太医联合自己身边的人,想要害她。 “臣妾实在是惶恐,不知哪儿得罪了钱太医。后来顺藤摸瓜发现竟是康答应,康答应她……” 安陵容与康答应实在是没什么太大的仇怨。 可惜。 这世上,有些匪夷所思的害人之事,其起源,往往还真是这些看似很小的事。 “混账!” 皇上大怒。 他最恨有人欺上瞒下,妄图将他当成一个傻子似的做这等子暗害之事,偏头再去看钱太医和康答应时。 这两个扭打做一团的人,早已是互相挠得脸都花了,衣裳也破了,颠三倒四互相爆了许多老底出来。 “说是给我一千两银子,到现在也就给了二百两,如此穷酸还想支使人办事,我也是头一回见了,怪不得入宫这么久才只是一个小小答应,可笑!”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那医术漏洞百出,若非如此能叫柔嫔发现端倪?你也就只值一百两了,给你二百两,还是我心善!” …… 安陵容揉了揉眉心,这两个人,真是…… 皇上险些被气得笑了,还是这两人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恶毒,表情终究是严肃的,只是吩咐道:“杖杀。” 两个都要杀了的意思了。 苏培盛颔首领命,预备带着小夏子去抓住这两人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想要求饶。 晚了。 他们磕头如捣蒜,额头很快都破了,小夏子还是拽着他们,要往外走。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有人过来通报,说是昌嫔来了。 昌嫔? 一听她来,安陵容心中略微有些意外,她与昌嫔向来是没什么结交的,好端端怎么过来了? 皇上同样也有些狐疑,但念及昌嫔往日里虽有些小性子,却也不是个胡来之人,还是道:“让她进来。” 昌嫔款款而入。 见着皇上,她微微服身,语气倒不似往日里娇滴滴的样子了,而是带着些许委屈,道:“臣妾见过皇上。” “这是怎么了?” 皇上凝眉,语气稍稍缓和。 “皇上!”昌嫔委委屈屈,这下走到皇上身边后,就扯起皇上的衣袖,撒起娇来。 她道:“臣妾查清楚了,当初宋太医在驿站忽然得病,没法子赶到京中来为臣妾保胎,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是有人故意害他的!” 宋太医,便是佟家为昌嫔找来的那位太医了,先前昌嫔胎像似乎不稳,元宵节时又惊了胎。 若非卫临出手,现在昌嫔和五公主珍璃情况如何,还未可知。 昌嫔向来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 这事儿,她早觉得不对了,追查良久,现在看来应该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何人害他?” 皇上继续追问,昌嫔一回眸,示意琼脂带人上来,便见进来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厮,脑袋都不敢抬。 进屋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行完礼,一旁琼脂便催促道:“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快说!” “忘了那人已经要杀你了么?” “是!” 小厮忽的害怕起来,身子一凛,就道:“当初的确是有人给了小人一笔银子,叫小人偷偷给宋太医下能腹泻的药物,以延缓宋太医回京时辰的。” “那人……那人是宫里的贵人!她拿出来的手帕上,有着三叶牡丹的标志,小人记得清清楚楚!” 三叶牡丹? 安陵容呼吸一滞,侧头去看昌嫔。 昌嫔嘴角有一丝得意笑容闪过,旋即又去拉皇上的衣袖,声音带着些许的迟疑,问道:“皇上,三叶牡丹,不是……” 是皇后宫中常用的图案。 加之,牡丹花中之王,向来也是匹配皇后的,皇后对牡丹,也格外钟爱。 “是她喜欢用的图样。” 皇上阴沉着脸,表情晦暗,半晌说道:“但是这也不能代表便是她做的。蕴蓉,此事……” “皇上!” 昌嫔一听皇上这么说,自然知道皇上并不想太过于牵涉皇后进来,便道:“臣妾自然也不相信皇后娘娘会这么做。”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若不解释清楚,臣妾与皇后娘娘之间岂非一直会存在这个误会和心结么?” “倒不如将皇后娘娘叫过来,大家把话说开,说清楚了也就是了。皇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昌嫔真是聪明。 一招以退为进,倒是让皇上那儿不好拒绝了,更何况,昌嫔说的还是有道理的。 果然,皇上沉吟片刻,便道:“好吧,苏培盛,你去一趟皇后那儿,将她请过来吧!” “是。” 苏培盛很快去忙了,这时候,昌嫔才像是刚刚瞧见被小夏子带走的钱太医和康答应二人似的,疑惑问道:“那不是钱太医和康答应么?” “他们犯什么事儿了吗?” 语气虽然满是疑惑,但安陵容发现,昌嫔问这话的时候,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看的人也不是皇上,而是自己。 昌嫔,连自己这里的情况也有所察觉么? 安陵容心头微微一跳,因着拿不准昌嫔究竟是什么意思,便简单重复了几句刚刚她和皇上提过的那些情况。 “我与康答应不过稍有几分龃龉罢了,谁曾想她竟是这般,唉,倒让昌嫔见笑了。” 安陵容叹息一声,装得自然是像模像样的。 昌嫔闻言颔首,对康答应颇为不屑,道:“那康答应,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先前非要黏着臣妾,不也是想从臣妾身上讨一些好处么?” “臣妾实在是嫌她烦,后来也就懒得搭理了。” 昌嫔看向皇上,这话便算是为她之前和康答应有几分来往的事情进行了撇清。 “你不搭理她,也实属正常。” 皇上不置可否,显然时至今日,也实在是厌弃了康答应。 “不过……” 昌嫔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幽深许多,像是喃喃,又像是疑问,说道:“臣妾知道,宫中选拔太医,那都是要进行考核的。” “怎的钱太医这样的,偏还能混进来呢?也不晓得除了贿赂考官以外,是否还有人给他开了方便之门?” 嗯? 安陵容一挑眉,心中一下子明了,今日昌嫔来她这里的目的,便是冲着皇后来的! 这宫里,若论谁有本事能够在太医选拔这种事情上面开方便之门,那恐怕只有皇后了! “……” 意识到这一点的皇上,脸色变得不那么好看了起来,沉默着,并没有接昌嫔这话。 昌嫔瞧一眼安陵容,见安陵容不吭声,颇有几分看不上安陵容到这种时候了竟然都还不敢站出来,继续道:“臣妾想,康答应区区一个答应。” “她能在这件事上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少了,指不定是有人帮她,甚至是,指使她的。” “柔嫔,你说是不是?” 提及自己,安陵容心知已经没了独善其身的机会。 她在心中默默叹息。 昌嫔还是急了一些。 这么小的事情,昌嫔怎么可能危及皇后呢?不过是不痛不痒罢了,这也是为什么安陵容先前在皇上处置康答应后,便没再开口的原因。 皇后呀。 她可不仅仅有太后护着,身为纯元皇后的亲妹妹,只要她能拿出这个最有力的武器,皇上总是能对她宽容几分的。 昌嫔现在,恐怕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也好。 安陵容想,经此一事,能让昌嫔有所察觉,往后对付皇后的时候,计划得再细致妥帖一些便好了。 “臣妾……” 思量片刻,安陵容回答道:“臣妾对太医院如何选拔太医的事情其实并不太懂。不过,先前宫里有刘畚,便是被安排进宫来的。” “现在这个钱太医又是个没有真才实学的,他是如何进来的,是让人觉得可疑了些。” “不过臣妾以为,这次事情以后,宫中太医选拔太医应该更加严格一些,可别再把这些滥竽充数的人放进来了,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安陵容故意将话头往别的地方引,淡化了钱太医之事可能与皇后有关的可能性,她并非想为皇后撇清。 而是,怀疑的种子么,种下慢慢发芽就好,不急。 “嗯,你言之有理,此事朕知道。”皇上倒是应承了安陵容的后半句,又看着她的面容,问道:“这些日子,你一直休息得不好。” “还要为这种事操心,实在是辛苦了。” “臣妾不辛苦。” 安陵容摇摇头,露出个得体的笑容来,莞尔道:“皇上得空能来陪陪臣妾,看看瑾妤,已是很好了。” 皇上颔首,面对安陵容的大方得体,心中只感觉宽慰不已。 不多时,皇后来了。 她盈盈而来,仪态端庄得体,入内后对着皇上服了服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免礼,起来吧。” 皇上对皇后亦是客气的,二人瞧着颇为相敬如宾。 皇后入座后,略寒暄几句,皇上这才提起了正事,让昌嫔再把那人叫出来与皇后进行对峙。 面对三叶牡丹的疑问,皇后丝毫不怵,莞尔一笑,就道:“三叶牡丹,虽是本宫喜欢用的,但牡丹这花儿,在民间也不少人使用,并非宫中的上用图案。” “仅仅凭借这个,昌嫔你就要说是本宫做的,是否太过于武断了呢?” 皇后不疾不徐说完,仍是端庄雍容的模样,仿佛她身为中宫皇后,从来都是这样大气得体,且从不屑于做那些腌臜之事来害人。 确实是高明的自白。 “臣妾可从没有一句话指证,这事儿是皇后娘娘所为。” 昌嫔同样是一笑,娇滴滴地掩唇,说道:“臣妾方才也说了,只怕是什么误会,要和皇后娘娘说开才好呢。” “只不过嘛……那是驿站,寻常人等很难入内的人。更何况宋太医乃是盛京人士,平素未与人结仇,又有什么人非要追到京郊来给他下泻药呢?” “臣妾私心里想,要真是仇家,那下的也不应该是泻药,而是能要人性命的毒药了呢。” “要真说可能性,倒像是想要在臣妾惊胎之时,无人可用呢。但是问题又来了,那人是如何知晓臣妾会惊胎的呢?” “要是如此能掐会算,那是不是也太厉害了一些?” 昌嫔天真地发问,又看一眼安陵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恍然道:“是了。钱太医想害的,也是瑾妤公主,还有柔嫔腹中阿哥呢。” “这些人也真是忒坏了,竟逮着孕妇和孩子出手,真是可恶!” “皇上,您可要好好查查呢,臣妾也就罢了!珍璃与臣妾平安无事,可柔嫔的小阿哥还在肚子里呢,可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的!” …… 安陵容被昌嫔这一袭娇滴滴的话语说的眉毛都跳了跳。 小阿哥小阿哥,她…… “容儿都还没生呢,你怎么就知道是小阿哥了?”皇上倒是好奇了起来,也并不因为昌嫔痴缠他而觉得有些烦。 一听皇上问起这个,昌嫔倒也不再纠缠先前的那些事情了,便道:“臣妾就是知道嘛!” “臣妾问珍璃,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陪她玩,她说要弟弟呢。皇上您不晓得,民间都说呀,小孩子说这些最准了呢。” “故而柔嫔这一胎呀,必是个小阿哥呢!” 啧。 安陵容微微一笑。 她这一胎,肚子圆圆的,乍然瞧着,谁都不会觉得是个阿哥呢,偏偏昌嫔还故意这么说…… 她莫不是想故意这么说,让皇上满怀期待自己能生个阿哥,实际上最后欢喜一场空,结果是个公主,格外失望吧? 第193章 绘春被拖下水 安陵容想着,低头瞧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圆圆的,和上回怀着瑾妤时一般无二,瞧着还真像是个女儿呢。 要不是…… 皇上也瞧了过来。 安陵容一下子露出赧然的神色来,颇有些歉疚似的,小声道:“都是臣妾不争气,皇上——” “无妨。” 皇上默了默,笑容到底还是有些勉强的,从前他膝下子嗣空虚,这些年接连得了好几个女儿,热闹不少是真,但始终没能有人为他诞下阿哥,他心中还是失望的。 三阿哥不争气,四阿哥又不是他所喜欢的孩子。 皇上眼里的失望,安陵容自然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她自己是不在意的。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是她的心头肉,她会同样好好对待的,更何况瑾妤那样的贴心小棉袄,她是恨不得能多一些的。 闲话一阵,仿佛今日之事终究是得不出什么结论来的了,皇上也有些疲惫了,预备着要离开。 “臣妾送皇上回去吧。” 昌嫔格外殷勤,已是亲昵地挽过了皇上的手,柔声道:“今日出来之前,臣妾命人炖了参汤,送去勤政殿了呢。” “皇上这些日子处理政务辛苦了,现下参汤的时辰只怕是差不多了,正好回去喝,是不是?” 面对昌嫔的贴心,皇上嘴角自然是流露出笑容来的,皇上颔首应了,回头就对安陵容道:“好好养着身子,朕得空再来看你。” 得空? 安陵容莞尔,心中对此自然是不言自明的,便道:“是,臣妾恭送皇上,恭送皇后娘娘。” 她去看皇后。 皇后仍是端庄雍容的模样,哪怕今日来这儿一遭,本该是惹了满身的嫌疑的,现在也大大方方起身,准备离去。 绘春过去扶皇后。 皇后的手搭在绘春的手上,而这时,伺候昌嫔的琼脂也紧随昌嫔身后预备着要离开,竟是和绘春撞在了一起。 “呀。” 琼脂年纪大,人稳重,分量也稍微大些,两人碰在一起,绘春难免吃亏,往后趔趄了一下。 “你没事吧?”琼脂索性伸手去拉了绘春一把。 “没事。” 绘春摇摇头,立即就将手给缩了回去,仿佛并不愿意与琼脂有着过多的碰触似的。 然而。 就在这时,先前一直留在殿内,还站在一旁的那个驿站的小厮忽然喊了一声,指着绘春就道:“是她!就是她!” !? 这喊声实在是有些突兀,刚起身的安陵容都被惊了一跳,回头去看,只见小厮指着绘春,而绘春低着头,一言不发。 皇后面露不悦,拉了拉绘春,将绘春护在身后,凝眉问道:“好大的胆子,这里岂容你大喊大叫的!?” 那小厮倒是极好的胆色,哪怕是被皇后指着斥责,也只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行到昌嫔跟前,磕头道:“小人认出来了。” “当日在驿站,拿银子给小人的宫中贵人,就是眼前的这位叫做绘春的姑姑!” “她当时穿的衣裳,袖口绘了三叶牡丹的图样。而她的右手大拇指关节处,有着一颗红痣!” “方才小人见到,便认了出来!对了,绘春姑姑的左手手腕上,还有个莲花模样的胎记!” 嗯? 安陵容唇角一扬,便见琼脂眼疾手快,一把伸出手去抓起了绘春的左手,赫然手腕上,一个莲花模样的胎记。 “你做什么!” 绘春被琼脂抓住手腕,颇有些恼怒,挣扎一下收了回去,就辩解道:“奴婢手上有胎记这种事,细细留心就能够发现,如何能够当做证据呢?” “谁知道这人什么居心?要这样冤枉我!” 昌嫔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回头指着绘春就反问道:“冤枉你么?绘春,本宫可是查过了。” “元宵节前几日,你曾因为要回家探亲出宫过几日,元宵节那一日才回宫。这件事,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据本宫所知,绘春你原是皇后娘娘的家生子,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进了乌拉那拉府,你竟还知道你家在何处么?” 面对昌嫔的质问,绘春咬了咬牙,回答道:“奴婢自然是记得的!” “那是在哪里?” 昌嫔咄咄逼人,继续追问道:“你可别想着诓骗本宫。这种事,本宫只需要派人去寻一寻,就知道你所言到底是真是假了!” “……” 这下,绘春张口结舌了。 她支支吾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无措地看了一眼皇后,皇后才叹息道:“昌嫔,你莫要如此逼迫绘春了。” “她出宫,不过是奉了本宫的意思,出宫置办一些田产和宅子而已。” “置办田产和宅子?” 昌嫔觉得好笑,打量着绘春,反问道:“怎么?绘春早已过了二十五这个年纪了,皇后娘娘还打算把绘春放出宫嫁人么?” “竟要出宫置办这些东西?” 皇后面色略微有些难看。 伺候她的几个宫女,早年过三十了,要真是她要将她们放出宫嫁人,早就该放了,自然不必等到现在。 熬到这个年纪的,多半都是要留在宫里一辈子不嫁,当个姑姑的了。 现在却说要放出宫嫁人? 听上去都觉得有些好笑。 “从前绘春自己没那个意思。”皇后沉着脸,解释道:“如今绘春在宫里日子待得也很长了,想着再过些年,就出宫养老。” “她服侍本宫大半辈子,实在是辛苦。既然她有这个念想,本宫自然是会成全的。不仅仅是她,来日绣夏、剪秋若想离宫安养,本宫自然也会放她们出宫。” 这话听着,倒稍微显得体面一些了。 昌嫔讥诮一笑,嘲讽道:“如此说来,皇后娘娘还真是宅心仁厚呢。但为何绘春自个儿刚刚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呢?实在是让人怀疑!” “这……” 这回,绘春咬着牙站了出来,红着眼睛,解释道:“奴婢年纪大了,自知再出宫容易被人非议,这才不想细说的。” “昌嫔娘娘如此逮着这件事不放,奴婢往后在宫里,实在是难做人了,呜呜呜……” 绘春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 她出宫,只是想安养晚年,才不关嫁不嫁人这事儿呢,要是被昌嫔说的,她三十好几了,都要丢下皇后不顾出宫嫁人,那名声也实在是太难听了一些! 场面又变得乱糟糟的了。 安陵容冷眼看了许久的戏,这会儿见皇上深深蹙眉看着昌嫔和皇后,颇有些犹疑不定的眼神。 她心知,昌嫔今日能做到这个份上,其实已经是极限了。 昌嫔没有更多的理由,也不能再追着皇后咬下去了,会引起皇上的反感的。 “皇上。” 安陵容站了出来,决定完成这件事的最后一步。 “怎么了?” 皇上看过来,眼神和语气都还算柔和,安陵容服了服身,就道:“事到如今,臣妾看着,绘春也是挺可怜的。” “既然皇后娘娘有心放绘春出宫,绘春自己也愿意得一个自由,不如就让皇上下旨成全了绘春吧。” “一则有皇上旨意,乃是天恩,旁人自然也不敢说绘春什么。” “二则,绘春伺候皇后娘娘一场,劳苦功高,皇上给些赏赐,绘春出宫时也好看些,于皇上、皇后娘娘皆是颜面有关的。” “三则,皇上也可对外说,绘春将来要是还想回宫探望皇后娘娘,随时也可入宫来。如此,在主仆情谊上,便也算是成全了。” 一道令宫女出宫荣养的旨意,倒是小事,安陵容提出的三点几乎面面俱到,确实可以完美解决这次的事情了。 “甚好。” 皇上颔首,十分满意,他正欲叫苏培盛过来帮他传口谕,绘春忽然有些紧张地开口道:“可是奴婢还……” 她还想多伺候皇后娘娘几年,并不想这么早出宫呢。 可惜。 她没机会说这话了。 皇上都要下旨了,岂容她反驳的? 更何况,事已至此,皇后也无法再强留绘春了,只会令皇上不悦的。 “没什么可是的。” 皇后拉住绘春,眼里尽是不舍与怜惜,道:“皇上和柔嫔一番心意,是好事,你就答应了吧。” “你放心,你离宫那日,本宫会好好相送的。” 说到后面,皇后眼眶红了,声音也有些哽咽。 与她一样,绘春眼眶也是红红的,但安陵容瞧着么,怎么感觉绘春流露出来的情绪,不像是感动和不舍得,反而更像是,害怕呢? 害怕就对了。 安陵容不免莞尔,凑上前,便也对绘春道:“绘春呀,皇后娘娘这样疼惜你,你出宫了,记得要好好过日子呢,不然就辜负了皇后娘娘的一片疼惜了。” “是。” 绘春瑟瑟缩缩低头答应了,不再言语。 出宫好好过日子!? 安陵容是提醒绘春。 你知道皇后这么多的秘密,现在要出宫了,还是在昌嫔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出宫的,皇后能让你有好日子过!? 那就奇了怪了! 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还不一定呢,这也是为什么,方才绘春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害怕了。 绘春知道的。 皇后心狠手辣,未必会放过她! 第194章 回宫了,再遇叶澜依 安陵容棋高一着。 釜底抽薪,令绘春离开皇后身边,且看皇后对绘春是否信赖,会否痛下杀手,这主仆二人,时不时会因为这件事反目成仇了。 只片刻后。 皇上令苏培盛传达了口谕,三日后众人回宫,再过几日,挑个好些的日子,他再给绘春些赏赐,便可让绘春离宫了。 清凉殿里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时,昌嫔回眸瞧了一眼安陵容。 这回,昌嫔难得地对着安陵容笑了笑,那笑容略有些古怪,像是今日的算计终于得偿所愿的快意,也有着几分对安陵容的欣赏似的。 不过,不管这笑容背后藏着的情绪是什么,安陵容想,那都是她无福消受的。 她们现在,是有着共同的敌人,等到将来皇后倒了,自己膝下有着两个孩子,恐怕是会直接被昌嫔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呢。 …… 三日后,众人回宫。 安陵容回到阔别许久的承乾宫时,瑾妤瞧着承乾宫里的秋千就飞也似地跑了过去,坐在秋千上,抓着两旁的绳子,自己一个人就晃悠了起来。 她哼着歌儿,唇角挂着笑容,安陵容只这么看着瑾妤,就觉得心中暖暖的。 杏儿过来扶安陵容,指着一旁廊下摆着的菊花,就道:“皇上还真是有心呢。咱们回宫了,就让花房送这样许多的花儿来。” “可见皇上心中还是极为挂念娘娘的。唔,就是奴婢瞧着,皇上恐怕还是希望娘娘诞下小阿哥的呢,那日……” 杏儿自然也是记得那日皇上的反应的,不免撇撇嘴,道:“从前总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但其实还是不一样的,是不是?” 如何能一样呢? 光生女,大清江山交给谁继承? 安陵容自然不会去想这样遥远的问题,便对杏儿道:“皇上有心是好事,但他的心,也就这么几分而已。” “罢了,往后都不必太在意了,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杏儿闻言,眨眨眼。 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娘娘是在意皇上的恩宠,还是不在意呢? 要说在意,每每皇上来的时候,娘娘瞧着都挺高兴的,对皇上一直都很好,要说不在意,皇上不来时,她家娘娘独自美丽,带着公主那日子过得也很舒坦。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么? 她家娘娘也真是太厉害了! 彼时,安陵容已经走到秋千旁,陪着瑾妤说笑聊天了,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身后的杏儿,已经在用一种震惊且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了。 九月秋风起,十里桂花香。 宫中桂花飘香时,绘春离宫了。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在景仁宫外,皇后出来相送,安陵容亦和沈眉庄一块儿,塞了个匣子给了绘春。 “出宫后,一定要把日子过得好些,才不枉费皇上、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呢。” 安陵容柔声叮嘱着,与沈眉庄互望了一眼,沈眉庄也道:“是呀,绘春,你这份恩宠,也是咱们宫里的头一份呢。” 祝贺绘春的人不少。 绘春笑着收下了这些礼物,仪态举止上,倒不再似那日初初得知自己要出宫时,用那般怨怼的眼神看着安陵容了。 瞧着,倒像是这些日子,皇后劝过绘春了。 一番寒暄,皇后和绘春依依惜别,边上凑热闹的嫔妃也都渐渐散了,沈眉庄过来拉过安陵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柔声问道:“你近来可还好?” “阿晋帮上你的忙了么?你那里有事,我真真是担心,我父亲那头到底是时间紧迫,还好果郡王愿意帮忙。” “他听说是你的事,倒没什么犹豫,还好还好。” 沈眉庄提起当日之事,还是颇为担心的。 “我一切都好。”安陵容知道沈眉庄的心意,在旁就宽慰道:“眉姐姐放心就是。” 聊着聊着,二人已经到了慈宁宫外了,沈眉庄瞧着四下无人,这才看向安陵容,问道:“那绘春的事情?” 沈眉庄还是有所察觉的。 就是事先不曾听安陵容提起,刚刚只是配合着恭维了几句,现在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了。 “她……” 安陵容莞尔,深深一笑,就道:“且看皇后会怎么对她吧。不过我想,现在我和昌嫔都盯着呢,皇后一时半刻是不会要了绘春的性命的。” “绘春自己这会儿恐怕也怕得很,毕竟她知道皇后那么多的秘密,总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让她消失,是不是?” 话到此处,沈眉庄自然什么都明白了,嗤笑一声,提起当初康答应之事,不免道:“贞贵人从来都是与康答应交好的。” “这下子事情一出来,皇上面上虽什么都没说,却没再宠幸过她。她原也是她那一批进宫秀女中最为算得宠的,现在瞧着也是不成了。” “如此也好,来日你诞下孩儿,说不准还能有机会封妃呢。” 聊着聊着,慈宁宫内殿里,昌嫔却是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碗空掉的汤药,像是刚刚服侍过太后喝药似的。 三人这样遇见,沈眉庄笑意微微收敛,安陵容在心中暗暗觉得尴尬。 封妃? 若她腹中小阿哥平安诞生,是有这个可能,就是昌嫔一向心高气傲的,要是自己赶在她前头封妃…… 再加上当日“抢”了她承乾宫的事情,指不定她还会怎么记恨呢。 “昌嫔。” 安陵容还是唤了她一声,见了平礼,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昌嫔勉强瞧了安陵容一眼,礼数虽周全了,但能看得出来是不情愿的。 沈眉庄在旁,只好道:“先前去送了绘春离宫,倒是辛苦昌嫔你在这儿伺候太后了,这是要去给太后拿蜜饯么?便我来吧,你进去陪着太后。” “太后很是喜欢和你说话呢,也喜欢珍璃的活泼。” 对着沈眉庄,昌嫔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颔首将手里拿着的空碗托盘递给了沈眉庄,便道:“那就劳烦惠嫔了。” “不客气。” 沈眉庄大大方方应了,就示意安陵容先进去。 太后许久不见安陵容了,这回她大着肚子来请安,太后嘘寒问暖一阵,对于皇嗣还是颇为关心的。 聊了一阵,吃过蜜饯的太后也有些乏了,沈眉庄无事可做,与安陵容出来以后,就聊起了去圆明园的事情。 “我虽对圆明园并无太大兴趣,但听你说起你们那时还去了草原上。草原上可好玩么?是什么样的?” “草原上……” 安陵容回忆起那广阔的蓝天白云来,脑海里蓦地想起叶澜依骑在马背上那英姿飒爽的模样来,便道:“那里很美呢。” 她缓缓说了些,与沈眉庄渐渐走到了宫道的尽头,她原本是打算送沈眉庄回碎玉轩的。 谁曾想,走在半路上,便见一个太监领着好些个宫女往坤宁宫的方向过去,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道:“都给我小心些。” “饲喂神鸦,乃是你们的荣幸,不可出差错了!” 有个宫女胆小。 她手里拿着饲喂乌鸦的粮食,垂着头就道:“乌鸦叫声那样难听,长得还丑,怎么能被称为神鸦呢?我害怕……” 而且,饲喂乌鸦,还要爬到长长的杆子上去喂呢,那样高,她也是怕的。 原本只是一声很小的嘀咕。 偏偏那太监耳里极好,又是个脾气大的,一下子不高兴了,作势一鞭子就要抽打到那个宫女的身上。 “干什么!” 鞭子都挥出去了,却被另一个宫女抓住了。 这宫女显然是个仗义的,对这种动不动就打人的行为很是不满,斥责着问道:“她不过就埋怨几句,有什么好打的?” “她不愿意去喂,我帮她喂就是了,何必动手呢!” 话是在理。 偏偏这宫女说话的时候不是那么客气,这小太监仗着自己身份稍微高一些,更是目中无人了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违逆我!” 太监尖细的嗓子喊了一声,作势又要打人。 安陵容和沈眉庄就在远处,安陵容眼神好,她看出那个救人的宫女正是叶澜依,唯恐出事,忙走上前去。 “前头就是坤宁宫,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她语气平静,却莫名带了几分威严,呵斥完,那太监回头一看竟是安陵容,吓得膝盖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柔嫔娘娘。都是这贱蹄子,以下犯上,不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不愿意饲喂神鸦!” 又在倒打一耙了。 这种事,安陵容见得多了,只感觉厌烦,侧头就对杏儿道:“把这个不尽不实的奴才带去慎刑司。” “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至于她们几个……” 安陵容看向叶澜依。 叶澜依也在看她,一双如猫一般的瞳孔带着几分警惕,但好歹面上还是有几分恭敬的。 “你们是从圆明园来的?” 安陵容一问,叶澜依一怔,旋即点头道:“奴婢是圆明园的驯兽宫女,她们也是圆明园里的,但不在驯兽院中。” “往日喂乌鸦的事情,本也不是奴婢们负责,是宫里那些个侍卫。谁知……” 说到这儿,叶澜依就懒得说了。 反正都是些不公平的事情,她说了,又有什么用? 不会有人愿意为了那些贵人们,帮她们这些人伸张正义的。 “原来如此。” 安陵容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就罢了,你们都来了,还是先做好分内事吧。” “至于往后,这乌鸦该是谁来喂,本宫会帮你们弄清楚的。” 她自己也不忍心。 都还是十二三岁孩子一般大的姑娘家呢,怎么能爬上那高高的梯子,去饲喂乌鸦呢? “真的?” 叶澜依这回是惊喜且带着意外了。 安陵容颔首,道:“嗯,真的。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先去吧,本宫和惠嫔也该离开了。” “是。” 叶澜依颔首,这回是恭恭敬敬地服了服身,她行礼时,忽然眼前一亮,像是想起来安陵容是谁了。 “是她?” 记忆里的影子重合,叶澜依再看安陵容时,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安陵容倒不曾回头去看叶澜依。 她以前只晓得,叶澜依在宫中吃了不少苦,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皇上,几乎一辈子都毁在了宫里。 若是可以…… 她没能帮得上甄嬛和沈眉庄的命运,说不准能帮上叶澜依呢? 到底,这宫里的苦命人,能少一个便是一个都好呀。 第195章 皇上忽然病了 九月中旬时,林秀入宫了。 阔别三年,安陵容再次见到了她,比起三年前,林秀竟好像年轻了些,精神头瞧着都足了不少。 这也难怪。 安陵容日子过得好,林秀心头宽慰,加之安陵容又命人给林秀找了大夫治眼睛,现在林秀瞧着,自然状态更好。 就连仪态举止,因着先前有芳若姑姑教导,林秀不曾忘记,现在瞧着亦是端庄得宜的。 “娘!” 安陵容将她迎进承乾宫的偏殿,又叫了瑾妤过来给林秀见礼。 “外婆……” 瑾妤的声音甜甜的,脆生生一声喊以后,林秀脸和眼睛都红了,先是不住地点头,又道:“公主可不好这样喊老身!” “无妨。” 安陵容倒是不在意,拉着林秀坐下,便柔声道:“皇上早已下旨,册封娘你为正四品的诰命夫人了。” “父亲的官职都才正七品呢,你比他还高许多,怎么能担不上瑾妤一声‘外婆’的称呼呢,更何况是私底下的,又没外人听见。” 林秀闻言,想了想,颔首道:“如此,便在无人时私底下喊就行了。陵容,你如今第二个孩子要出生了,宫里盯着你的人难免很多,可千万别被她们抓住了错处!” 林秀紧紧地握住安陵容的手。 安陵容莞尔,心中无比感动。 母女俩闲谈一阵,林秀提起了安旭的事情,颇为感慨,说道:“他很努力。天资虽不算十分聪明,却能在国子监排到中上。” “今年秋日,他已经考中童生了呢,他才九岁,这个年纪能有此成就,已是非常不错了。” 童生,是科举考试的第一环,这一关过了,后头就可以再考秀才和举人,然后便是三年一次的秋闱了。 秋闱中一旦能够斩获名次,便能入仕。 安旭九岁的年纪考中童生,在国子监中或许并不那么显眼,但对安陵容、林秀来说,他是个优秀的孩子。 “我也听说了。” 安陵容颔首,心中不禁期待起来将来安旭能够支撑安家门楣的日子,到那时……她还要安比槐做什么? “回头我会差人送一套好些的文房四宝给他。他努力过,取得这样的回报,也算是不辜负当日皇上给他一个读书的机会了。” 二人聊了一阵,转眼也到了晌午了,一同去用午膳时,前头水苏过来传话,说是沈眉庄来了。 “眉姐姐?” 安陵容稍感诧异,这个时辰,沈眉庄怎么过来了,不是该在太后处用午膳么? “快请她进来。” 心中虽疑惑,安陵容还是让水苏去迎。 不多时,沈眉庄自己倒进来了,手里提着盒子,见着安陵容和林秀,道:“知道你娘今日进宫,本不该过来打扰你的。” “只是今个儿雪魄难得想出来走走,我也怕她整日的闷在碎玉轩里无聊,就带着她来找瑾妤玩儿了。” “这是安夫人吧?安夫人好,我叫沈眉庄,素来与陵容有些来往的。今日过来,带了些亲手做的点心,还望夫人喜欢。” 沈眉庄格外客气。 她带来的点心,也是安陵容喜欢的藕粉桂花糖糕,恰是午膳的时辰,安陵容就让杏儿和水苏陪着采月一起,伺候两个公主用膳,自己则是与沈眉庄一道。 席间,因着林秀在,三人聊的多也是关于孩子的事情,气氛欢快融洽。 午膳后,林秀察言观色,许是也意识到沈眉庄过来是有事情的,借着午睡的由头,就先离开了。 “陵容,你也记得多休息。” 林秀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嗯,我知道。” 安陵容颔首,见林秀出去了,这才看向沈眉庄,问道:“眉姐姐,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 沈眉庄略有些犹豫,蹙了蹙眉,忽然脸色一凝,道:“昨日,皇上翻了我的牌子。我……我觉得有些奇怪。” 嗯!? 皇上,翻了眉姐姐的牌子? 安陵容稍微觉得有些意外,她向来是没关注过这些事情的,念及沈眉庄那儿对皇上一直以来的态度,约莫能知道沈眉庄提起这件事,心中必是不喜的。 更何况。 自从甄嬛离宫,沈眉庄搬进碎玉轩里居住以后,皇上心中对那儿十分芥蒂,从未踏足过碎玉轩,亦从未叫沈眉庄去侍寝。 难不成是太后那儿的意思吗? 安陵容心中如此想着,还是决定先问一问沈眉庄,她觉得,这事儿仿佛不是那么简单似的:“怎么了?” “……” 沈眉庄犹豫了一下,想了想,道:“前两日,皇上本来是有些偶感风寒的,这几天都在养心殿里休息。” “昨夜皇上翻了我的牌子,我在养心殿里候着,他来时,颇有几分醉意。我只以为他喝得多了些,想伺候他睡下也就罢了。” “但我总感觉,他精神头瞧着有些古怪,像是吃错了什么药物似的。后来我发现……陵容!那个钱太医,会炼丹,是不是?” 钱太医? 安陵容稍稍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 她想起来了。 从前这个时候,皇上也是病过一阵子的,仿佛是秋日里天寒,着了风寒,一发不可收拾吧? 嗯,这自然是明面上的理由,实则是到了纯元皇后撒手人寰的日子了,皇上心中惦记纯元皇后,这才一病不起。 又关钱太医什么事? 丹药? 莫不是皇上对那些“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丹药感兴趣了? “听说是的,他不是还搞出那什么鬼火呢。这人在医术上没什么本事,歪门邪道上是有些天赋的。” 安陵容不置可否地评价着。 沈眉庄颔首,便道:“我瞧着皇上就是像是吃了那些东西了。钱太医虽然被杖杀,但皇上却不知怎的对那些丹药感兴趣了起来。” “真真是……” 沈眉庄觉得头疼。 皇上见着她时,似乎总有话想问,沈眉庄猜测,许是皇上想念纯元皇后,又记起嬛儿来了。 她素来与嬛儿交好,恰逢太后赶鸭子上架,要皇上多多宠幸沈眉庄,这才想从沈眉庄这儿问问甄嬛的消息。 奈何,皇上拉不下脸。 是他赶出宫的废妃,他如何问? 沈眉庄对此心知肚明,对于皇上的心思,也实在是看不上,索性装作看不懂似的,好在皇上后来醉意渐渐上来,倒也没对她做什么。 就是昨夜一夜的事情,仍是叫沈眉庄觉得不舒服,恶心得很。 她实在是厌恶皇上。 “……” 安陵容大约明白沈眉庄的意思了。 皇上怎样都行,别再发疯就是了,各自安生过各自的日子不好么?疯也别去拉上她,怪恶心。 “回头我……” 安陵容刚这么说着,此事可大可小,她也不晓得皇上是不是真的吃了丹药,而那些丹药里头,又加了什么东西进去。 贸贸然提及,恐怕影响不好。 然而话音未落,外头水苏已是过来传话,说是皇上病倒了。 “原本是在养心殿与大臣们议事的,这几日皇上身子本来就不好,今儿个站起身来的时候忽然就晕了过去,现在几位太医都已经赶过去了……” 安陵容一下子站了起来,她与沈眉庄相顾一眼,皆是叹息。 得。 也不必考虑那么多了。 既然这么快已经病倒了,安陵容怎么也该去看看的。 “我先回慈宁宫了。” 沈眉庄厌烦皇上,自然是不想去养心殿侍疾的,起身就对安陵容道:“皇上病得厉害的事情,还不好直接和太后说,那头我得守着,免得嘴碎之人胡乱说,令太后忧心。” “陵容,皇上那儿,就辛苦你了。” 沈眉庄说着,又看一眼安陵容的肚子,犹豫一下,道:“还是照顾自己要紧。反正他一病,那些个嫔妃们乌泱泱的也会凑上去的,不缺你一个。” 自然是不缺她一个的。 光是皇后对皇上那样深情,必然是想要时时刻刻守在皇上床榻跟前的。 安陵容心中嗤笑,便对沈眉庄道:“眉姐姐去吧,皇上那儿我会瞧着的,你放心就是了。” “好。” 二人答应着,便一道出了门。 养心殿中。 皇上昏睡在床榻上,发着高热,人亦是迷迷糊糊的,太医们轮番诊治后,开了药,皇上却喝不下去。 皇后在旁守着,眼睛都红了,手里拿着汤药碗,一勺一勺吹得不那么烫了,一点点送进皇上的嘴里。 皇上喝一半吐一半,皇后仍是小心翼翼,一边帮忙擦拭,一边耐心喂着。 “皇上喝不下药,这可如何是好?” 昌嫔在旁急得团团转,又见皇后霸占着皇上身侧的位置,心中颇为不高兴,撇嘴道:“皇后娘娘这样喂,皇上也不喝下去。” “还不如想想别的法子,好过在这儿待着。” 皇后显然是听见了。 但她完全不理昌嫔,拿起皇上覆盖在额上的毛巾,发觉已经变得烫了,就拿了下来,递给剪秋。 “再去用凉水浸了拿过来,多准备一些。” 皇后殷殷嘱咐着,剪秋拿过帕子转身,路过昌嫔身侧时,还看了昌嫔一眼,忍不住道:“皇后娘娘伺候辛苦。” “昌嫔娘娘若是无事可做,大可先回长春宫去,等到皇上这儿需要您侍疾了,再叫您过来就是。” “要不学学柔嫔娘娘也好。” 剪秋看向一向端然坐在案边,隔得颇有些远的安陵容,道:“总是安安静静的,也好过在这儿吵闹着皇上了。” 第196章 侍疾风波 昌嫔本就焦急。 皇上病着,她自是要在旁伺候侍疾的,皇后霸占着不说,剪秋一个宫女也敢指摘她了? “啪!” 昌嫔才不会惯着剪秋骑在她头上胡作非为呢,直接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打得剪秋人都懵了,手里拿着的盆子也差点没拿稳翻在了地上,好歹是抓住了,不然要是掉在地上,又是一番极大的动静。 安陵容坐得好好的。 一下子被剪秋提及,知道剪秋又是故意要让昌嫔仇恨上自己了,正撇嘴觉得厌烦呢,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才一抬头,就见昌嫔打了剪秋一巴掌。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安陵容许久都不曾听到这样好听的声音了。 心中有快意升腾,她险些笑了,好歹稳住了。 且看昌嫔柳眉一竖,颇为高傲地看了一眼剪秋,淡淡道:“本宫身为皇上嫔妃,又是皇上表妹。” “皇上病着,本宫理应在侧侍候。哪怕皇后占着床榻边上,本宫亦忧心皇上,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更何况,本宫在此,早已吩咐太医出去煎药,再为皇上想法子了,怎么是无事可做呢?” “剪秋,你以下犯上,目无本宫,甚至还想挑拨本宫与柔嫔关系,心思实在是歹毒。” “皇后,这样的人,你也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昌嫔毫不掩饰自己对剪秋的厌恶,同时……她也是在指桑骂槐,嘲讽皇后了。 皇后这回终于是忍不了了,脸上颇带了几分愠怒,回头看向昌嫔,斥责道:“剪秋也是关心皇上病情!” “更何况,你待在这儿一时半刻确实也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她心中着急,这才口不择言了些!” “在宫中当差,最要紧的就是脸面,你何必这样打她的脸呢!?” 说着,皇后站了起来,走到剪秋身侧,轻轻抚摸了一下剪秋的脸颊,柔声问道:“疼么?” 剪秋本来面若冰霜,冷得很,现在面对皇后,眼里也微微有几分动容,低了低头,像是觉得她卑贱之身,皇后这样触碰她,有些脏了皇后的手似的。 “奴婢不疼。” 剪秋回答完,转身扑通一声就在昌嫔面前跪了下来,她跪得笔直,声音也是掷地有声的,说道:“方才是奴婢失言。” “昌嫔娘娘要打要罚,奴婢都甘愿承受,一切与皇后娘娘无关,还请昌嫔娘娘不要牵连怪罪皇后娘娘!” 啧。 剪秋真是好一番作态。 一下子,倒显得昌嫔故意针对,有些咄咄逼人了。 昌嫔冷哼一声,并不会因为剪秋故意“逼上梁山”而胆怯,便冷着脸,吩咐道:“既然剪秋你自己知道错了,那正好。” “有功当赏,有错当罚,本宫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你既是以下犯上,又蓄意挑拨,便跪到养心殿外去吧。” “跪足十二个时辰,静心思过!” 剪秋磕了一个头,不卑不亢,应道:“是。” 剪秋退了出去。 自然,她就无法去为皇上换帕子了,昌嫔亲自接过了这活儿,便和皇后一起待在皇上床榻边上,伺候皇上。 安陵容仍是在远处坐着,安安静静,跟没她这个人似的。 她还大着肚子呢,随时都要临盆的人,自然不可能上去和她们俩争,索性就在这儿待着。 免得旁人提及今日之事时,说她不上心,都不来侍疾。 待了会儿,端妃和敬妃,还有欣贵人、贞贵人、祺贵人几人也都来了,就是这屋子就这么大,几人进来请了个安,就被皇后打发出去了。 “柔嫔有着身孕,也是不宜操劳的。皇上眼下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不如你也先回去吧。” 皇后打量了一眼安陵容,语气虽是柔和的,眼神却不那么好。 显然。 她这即将临盆的肚子,在皇后看来,是格外刺心的了。 “是。” 安陵容早就等着皇后开口打发她走了,立即应了,缓缓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忽听床榻上的皇上,忽然唤了一声。 “菀菀。” 菀菀? 安陵容一怔,回头去看,便见皇上正好抓住了皇后的手,人分明还是迷迷糊糊昏迷不醒的,却不停地喊着菀菀。 “菀菀?菀菀?” 皇上就连语气都是有些焦急的。 像是他寻过万水千山,都还是找不回她似的。 菀菀呀。 这是纯元皇后的小字呢。 安陵容便见,被紧紧握住一双手的皇后,脸上对于皇上的爱意渐渐就消退了下来,一丝一丝的,变得苍白。 她是如此爱重自己的丈夫呀。 他病着,她便在床榻边上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然而到头来,丈夫心里最为记挂的,还是旁人。 是那个,她心里恨极了,抢了她嫡福晋之位的亲姐姐! 眼看着皇后脸色愈发难看,昌嫔微微一笑,仿佛十分感慨似的,叹息道:“皇上对先皇后,真是情深义重呢。” “在病中,人都这样迷糊了,还是惦记着她的。” “这一份感情,当真是叫人动容。皇后娘娘,你说是不是?” 皇后的心中仿佛有一根深深的刺被扎了进来,她几乎是面目狰狞地回头,看向了昌嫔,唇角又近乎于寒冰一般的笑容。 “是啊。” 皇后悠悠的,缓缓的,甚至还看了一眼安陵容,才道:“皇上心里,是惦记着‘菀菀’的!” “也仅仅只有菀菀,能够让皇上这样惦记着呢。” 她不行。 昌嫔,安陵容,同样不行! “是呀,就是这样,嫔妾才说,皇上情深义重嘛。”昌嫔仿佛对此并不是那么在意。 约莫,在昌嫔心中,做不到皇上最爱也没什么,她想要的是宠爱,以及将来的权力和地位。 眼看自己的一席话对昌嫔无甚影响,皇后也不再说什么,安陵容看戏看了大半日,琢磨着皇上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索性告退了。 “臣妾告退。” 她有些累,想回去休息了。 出了养心殿,外头太医们纷纷忙碌着,安陵容远远看见温实初正在一字一句叮嘱卫临什么,师徒俩倒是都很认真。 瞧见她出来,卫临对温实初说了句话,就走了过来,拱手道:“柔嫔娘娘。” “你们是在商量皇上的病情吗?” 安陵容忍不住问了一句,想起沈眉庄对她提及的,皇上或许服食过钱太医留下的那些丹药的事情。 “是,皇上他,本就着了风寒,喝了药后,又喝了酒,还……唉,此番病情颇有些棘手,一时半刻微臣与师傅都要在皇上这儿伺候了,娘娘您……” 卫临自然是担心安陵容即将生产之事。 “我还好。” 安陵容莞尔,语气温柔,说道:“宫中稳婆、乳娘等人都已经准备妥当。真要生了,你再过来也就是了,没什么。” “是。” 卫临拱手,稍微安心了些,又道:“娘娘若有任何不适,记得差人告知一声。皇上这儿伺候的人不少,微臣自然是能抽出身的。” “好。” 安陵容应了,就让温实初和卫临在这儿好好待着,出了养心殿。 外头,有着一阵阵淡淡的桂花香气,与先前养心殿中充斥着的药味不同,让她心头稍微舒服些。 深呼吸了一口气,安陵容便与杏儿携手回去。 半路上,她瞧见了果郡王。 果郡王行色匆匆,走在宫道上,却好像有心事似的,仿佛他牵挂的人,并不是宫里正病着的皇上,而是旁的什么人。 嗯? 安陵容心中诧异一闪而过,还是对着果郡王客气见礼,道:“果郡王好。” 她出声,果郡王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现是安陵容,果郡王也露出个得体的微笑来,拱手道:“柔嫔娘娘好。” “娘娘是刚从养心殿里出来的?皇兄情况如何?” “皇上……” 安陵容略提了几句,都是病情来势汹汹,皇后和昌嫔正在跟前伺候呢,忙得很,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好起来。 果郡王听得眉头紧锁,便道:“既如此,臣弟自然也该去跟前侍疾,便不再这儿打搅柔嫔娘娘了。” “嗯。” 安陵容点点头,二人即将分别之际,安陵容想了想,还是道:“先前的事情,多谢王爷了。” “无妨,小事一桩罢了。” 果郡王客气应了,心里想的,却是嬛儿时常对他说,她在甘露寺里,安陵容时常找人给她送些东西。 她刚到甘露寺时的那段日子不太好过,多亏了安陵容。 是嬛儿的恩人,自然也是他的恩人。 果郡王在心中想,往后若有机会,安陵容有需要,他还是会帮忙的。 想法固然很好。 果郡王伺候在皇上身侧时,心心念念也惦记着甄嬛,却不料,一次偶然,他却听见,皇上在病中梦呓之时,除了喊“菀菀”以外,还喊了一声“嬛儿”。 第197章 贞贵人小产 安陵容回到承乾宫时,瑾妤正和林秀在院子里玩绣球。 “额娘~” 见着安陵容回来了,瑾妤飞扑了过来,在安陵容身前约莫一尺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牵着她的手,问道:“要玩吗?” 她手里拿着绣球,兴致勃勃。 见着女儿热络的模样,安陵容自然不忍心拒绝,饶是在养心殿里待了一早,又看着昌嫔和皇后那儿的一场大戏,还是想陪陪女儿。 “好。” 安陵容接了过来,便往后走了几步,准备将绣球扔给瑾妤。 “接好呀。” 安陵容才丢出去,身后水苏急匆匆回来,小跑到安陵容身侧,禀报道:“娘娘。宝华殿那边来的消息。” “说是皇上病了以后,贞贵人原本是想去皇上跟前侍疾的,却被皇后和昌嫔的人拦在外头,她无法,只能去宝华殿祈福。” “谁知刚刚跪了一会儿,人却晕了过去。偏偏太医们都在皇上那儿呢,无人看顾贞贵人,她那儿的宫人,便求到咱们承乾宫来了。” “娘娘,要派人过去看看吗?” 贞贵人在宝华殿为皇上祈福,跪得晕了过去? 安陵容微微一蹙眉。 她瞧着,也不像是个对皇上多么情深义重的人,好端端的弄成这样…… 想到贞贵人因康答应之事深受牵连,已经很长时间不曾得到皇上召见,俨然失宠,安陵容也就想通了。 贞贵人这是在为她自己博一个机会呢。 想到自己之前与贞贵人多少有几分龃龉的事情,安陵容心头难免有几分烦躁,说道:“她一番心意,来日等到皇上好些了,自会和皇上倾诉一番衷肠的。” “要是因此病得厉害了,岂非更惹皇上怜爱么?咱们何必搭理她呢?她也是,宫里还有端妃、齐妃和敬妃,怎么就巴巴地求到我这儿来了?” 安陵容手里又没有管理后宫的职权! 她该去咸福宫找敬妃才是! 想着,安陵容又觉得不妥,吩咐道:“为免真的出什么乱子,你还是跑一趟太医院吧,瞧瞧有无人得空能去看看她。” 有人便罢了。 要是无人,那也只能说贞贵人如今实在是不受重视,她自己也没那个能力支使这些个太医们了。 “是。” 水苏应了,转头出去。 不一会儿,安陵容还陪着瑾妤玩着的时候,水苏回来了,禀报说太医院现在空无一人,都聚在养心殿里呢。 连懂些医理的药童都纷纷被叫过去养心殿里帮忙了,实在是找不见人,没法子帮贞贵人了。 “差人送些补品也就是了。” 安陵容吩咐完,见瑾妤玩得额头上都有些微微出汗了,就叫菊青先带着瑾妤下去洗洗。 她也累了。 想休息一会儿,用午膳。 转头回了屋里,才不过刚坐下,杏儿那儿倒了一杯热牛乳过来,安陵容拿起杯子,闻见浓郁醇厚的奶香,正欲喝下去,不远处的地方,便传来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 安陵容险些没拿稳手里的杯子。 杏儿眼疾手快过来,扶住了她的手,凝眉往窗外看了看,忽然睁大了眼,惊讶道:“听着声音……” “有些像是,从钟粹宫里传出来的?” 钟粹宫? 正好,就在承乾宫的北面,两座宫殿不过隔了一条宫道,从承乾宫后角门出去便是钟粹宫的大门,是很近的。 那里头,贞贵人和康答应,不过眼下康答应已经死了,就只剩下贞贵人一个人住在里头了。 “……” 安陵容看着杯子里的牛乳呆了呆,到底是叹了口气,道:“过去看看吧。” 又闹什么幺蛾子呢? 起身披上披风,安陵容带着杏儿一同往钟粹宫去。 才到门口,安陵容就惊了惊,只见钟粹宫门口,太后的仪仗竟是停在这儿的,边上还有几个宫人正在候着。 太后来了? “柔嫔娘娘吉祥。” 那些个宫人们看见安陵容来了,纷纷上前行礼,安陵容勉强应一声,再顾不得那样许多,一走进去,果然就在偏殿门口瞧见了时常跟在沈眉庄身边伺候的采月。 看来,沈眉庄也在。 “柔嫔娘娘!” 采月见安陵容来了,匆匆忙忙凑了上来,不等安陵容问,就解释道:“贞贵人那儿也不知怎么了。” “说是在宝华殿给皇上祈福身子不适,差人请太医,又求您帮忙,竟无一人愿意帮的,她的人便求到了慈宁宫去。” “本来我家娘娘陪在太后身边,是不敢叫太后那么快知道皇上病了的事情的。结果贞贵人一吵闹,太后就晓得了。” “太后动怒,令人还是过去瞧瞧贞贵人。谁晓得,太后正打算去养心殿时,一回头却听人禀报说,贞贵人小产了!” “柔嫔娘娘,卫太医也在里头。听说……是喝了卫太医的药以后才小产的。太后十分生气,现在奴婢也不知道里头是个什么情况了!” 贞贵人小产? 和卫临有关!? 安陵容脑海炸了炸,这事儿可是从前不曾发生过的,是以先前安陵容听说贞贵人跪得晕过去,只以为她是为了复宠而专程设计的。 怎么还小产了!? “我去瞧瞧。” 她再顾不得什么,当即抬脚进了屋子里。 屋内,有浓重的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安陵容才一走进去,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卫临。 他垂着头,正道:“贞贵人体弱,这些日子又心绪不安,故而胎像并不稳当,先前还在宝华殿跪了两个半时辰。” “想来,那时贞贵人感觉不适的时候,已经是有些小产的症状了。微臣来得晚了,哪怕开了保胎药给贞贵人,也是于事无补,是微臣失职。” 卫临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上首。 太后面色阴沉,看了看卫临,还未来得及说话,床榻上就传来了贞贵人声嘶力竭的控诉声。 “我身子不适,早叫人去请太医了,你们都在皇上那儿,一个都不肯来!卫临,你若来得早一些,我的孩子说不准就能保住了!” “你又岂是失职,你简直罪该万死!” 说到这儿,贞贵人便开始哭了起来,她身边的宫人不停地安慰着她,却也没什么作用。 太后看得连连叹息。 好好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太后。” 沈眉庄一直在边上伺候着,现在一听事情始末,便道:“贞贵人有了身子,她自己都不晓得。” “还这样糊里糊涂去宝华殿跪着为皇上祈福,导致小产。这事儿,实在是赖不上卫太医。” 这话一说出来,贞贵人的宫女就有些不服了。 她暂且放开贞贵人,到了太后跟前跪了下来,不满道:“小主月信不稳,是以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可这些日子,小主偶感身子不适想去太医院请太医,总是不见人影。温太医也就罢了,是伺候太后娘娘凤体的。” “卫太医好几次明明在,却说要给柔嫔娘娘熬药,不肯来。熬药是什么难事么?叫个药童熬还不是一样的?” “还有今日,奴婢想着钟粹宫与承乾宫隔得近,柔嫔娘娘又是一贯得宠的,小主不舒服,柔嫔娘娘说不准能帮得上忙。” “谁晓得奴婢去了承乾宫,连柔嫔娘娘的面儿都没见着就被打发走了,柔嫔娘娘这就是存心敷衍!” “要不是她仗着得宠,愈发作践小主,早早有太医能过来为小主诊脉,发现是有孕了,又何至于有今日!?” 安陵容就在门口。 她正好,听到了这一番的控诉。 !? 有些好笑。 “臣妾给太后请安。” 安陵容扶着杏儿的手,缓缓走了进去,因着身子笨重,她给太后请安的时候都稍稍显得有些吃力。 “你怎么来了?” 太后见安陵容来了,虽听见了刚刚那些对安陵容不利的言语,但念及安陵容即将临盆,对她还是十分和颜悦色的。 “快坐下。竹息,找个软垫过来给柔嫔靠一靠。” “臣妾多谢太后。” 安陵容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瞧一眼地上跪着的那个宫女,便解释道:“先前你来承乾宫时,本宫还在养心殿侍疾。” “实在不是本宫有心打发你走,不见你,而是还没回来。更何况,事后本宫听说贞贵人不舒服,已经让身边的宫女去太医院请人了。” “只是太医院没人,难不成本宫要去支走皇上身边的人吗?” “本宫事先也并不知道贞贵人有孕,自然不敢拿皇上的安危来开玩笑,只能先委屈贞贵人了。” “太后娘娘。” 安陵容无比认真地看向太后,道:“事急从权,臣妾只能这样选择,还望太后不要怪责臣妾。” 皇上的龙体,和一个小小贵人比起来,自然想都不用想是前者,哪怕贞贵人有孕,皇上性命攸关,同样也是如此。 太后自然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此事贞贵人也实在是倒霉和可怜,便对贞贵人道:“既是小产了,就好好养着。” “别再想那么多了,养好身子,以后还有机会怀上孩子的。哀家也要去看看皇帝了,先走了。” 太后作势起身。 沈眉庄便在旁扶住了太后,路过安陵容身侧时,她对着安陵容点了点头,约莫是叫她安心的样子。 安陵容亦是点头回应着,渐渐太后的仪仗队才远去了。 太后一走,安陵容就叫卫临不必跪着,先起来了。 卫临拍了拍膝盖上沾染的灰尘,脸上的神色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了,贞贵人如何,他心中有数。 因着康答应之前做的那些事,卫临又是时常伺候安陵容的人,当然是不乐意搭理贞贵人的了。 也亏得贞贵人心大。 分明是有龃龉的人,还敢找自己诊治? 光是卫临自己,都感觉贞贵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想害他了! “贞贵人小产,辛苦卫太医帮她开药了。不过开完药……” 安陵容回头看一眼床榻上坐着的贞贵人,她头发散乱,面色发黄,整个人无比憔悴,正盯着自己,眼里满是不甘和怨毒。 安陵容自己又何其无辜呢? 偏偏遇上这种,本与她无甚干系的事。 “开完药,还是先别煎药,送去太医院给别的太医们轮番看过,确定没有问题了,再拿回来给贞贵人喝吧。” 安陵容慢条斯理,说道:“免得到时候药出了什么问题,还得被贞贵人倒打一耙。就是眼下皇上病着,太医们恐怕都忙不过来,贞贵人得多等等了。” 至于什么时候才能喝得上药!? 那谁知道呢! 这又不是安陵容能管得了的事情。 更何况。 贞贵人要是孩子还在,太医院的太医们当然是不敢怠慢的,现在孩子都没了,才真真是凄惨。 “是,微臣明白。” 卫临先前被贞贵人好一番羞辱,现在自然有几分扬眉吐气,拱手就道:“微臣先去拟药方了。” “嗯。” 安陵容颔首,也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贞贵人如鬼魅一般的厉声质问。 “安陵容,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故意? 安陵容顿住脚步,只微微侧了侧身子,并不去看贞贵人,又听她道:“康氏害你,那是康氏自己的事情,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怕我与她同住一个宫,也曾与她交好,我都从不曾对你下手!” “你却因为她而迁怒与我,暗地里对我使绊子,害我失去孩子!你,你好狠毒的一颗心!” …… 原来。 可怜的人,都喜欢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来为自己掩饰罪过,然后把脏水泼到别人的身上吗? 安陵容看了看外头的暖阳。 不。 至少,从前的她,自心底里知道自己是个恶人。 “是吗?” 安陵容都懒得去否认了,只是回眸,深深地看着贞贵人那一双怨毒的眼睛,缓缓问道:“你与她交好,她是什么脾性,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哪怕她做的事情从不与你细说,以你和她的诸多来往,你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恐怕不是吧。” “你早就猜到一些端倪了,只是故意不说出来而已。想让眼睁睁看着她对付我,成功便好,失败也与你无关。” “贞贵人,其实你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一语中的。 原本,贞贵人因为憔悴而蜡黄的一张脸,渐渐苍白下来。 “不,不是!” 贞贵人紧紧地抱住被子,拼命摇头反驳着。 不是的,她没害过人,手里沾满鲜血的人是康答应不是她,但是为什么,老天爷要惩罚她失去孩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 巨大的后怕在心中翻涌,然而……正如安陵容说的一样,她什么都知道,只是装作不知道,装作自己仍然纯洁无垢罢了。 实际上,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第198章 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一番折腾。 安陵容回到承乾宫时,先前预备好的饭菜早就凉了,水苏命人拿回灶台上热着,等候着安陵容回来的时候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娘娘要用午膳吗?” 水苏忧心忡忡,见安陵容脸色不好,就问道:“还是奴婢先去请卫太医过来给您看看?” “不必。” 安陵容只是身子有些累,加之先前本来挺饿的,现在过了饭点许久,都有些饿得过了头,便道:“我想先休息。” “吃些糕点垫垫肚子就好了,待会儿睡晚起来饿了再吃别的吧。那些膳食,也别浪费了,你们分了吃了就是。” 她打了个哈欠。 今个儿,是真的累了呢。 这一觉,她睡得还算踏实,往后几日宫中都相安无事,就是太后晓得皇上病了以后,大发雷霆,令太医们务必好好诊治。 叫安陵容稍稍意外的是。 沈眉庄那日过来跟安陵容提起皇上的事情时,说起皇上仿佛有服食过丹药的情况,但此番太后似乎并不知情。 沈眉庄的判断应该是没有差错的。 据安陵容了解,从前皇上其实就是吃过丹药的,但一直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旁人偶有劝说丹药不可长久吃的,皇上也都一笑置之。 自然,这种劝过会令皇上不悦的事情安陵容以前自然是不会做的,现在睁只眼闭只眼,也只当没看见。 反正…… 也不会那么快吃死人。 许是皇后隐瞒了下来,怕太后知道动怒,再引起波澜。 安生了几日。 安陵容每日都往养心殿去侍疾,说是侍疾,其实她根本没什么机会见着皇上,多半是自己带了绣筐,在偏殿里做刺绣。 伺候皇上的事儿,昌嫔和皇后两个人抢都有些不够呢,她也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但五日后,皇上情况好些了,人清醒了许多,便不再让皇后和昌嫔伺候了,反倒是叫果郡王在旁陪着。 安陵容听说,仿佛是皇上能和果郡王聊聊纯元皇后的事儿,排遣一下心中的苦闷,这种事,皇上和皇后、昌嫔自然没什么好聊的。 更何况,养病呢,两个女人在跟前扎堆,每个人都还怀揣着许多的心思,皇上看着就觉得厌烦,索性打发走了。 就这么到了十月初。 不知不觉,肚子入了盆,一个清晨,安陵容刚起身不久,还想陪瑾妤玩玩呢,肚子一阵阵的疼痛传来。 “要生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杏儿忙扶住了她,二人进了产房里,一切有条不紊。 这是安陵容第二回生产了。 相较于第一回,她有了经验,不再害怕了,稳婆们经验老道,在旁陪着,她嘴里含着姜片,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两个时辰后。 伴随着孩子呱呱坠地后的哭声,安陵容额间有汗水滴落,她松了口气,迷迷糊糊之间听见稳婆喊道:“是小阿哥,小阿哥!” 小阿哥? 还真是个儿子呢。 心中一阵阵的欢喜,但身上却是一阵阵的疲惫,她想说,是谁说第二回生产会好很多的? 生得快是快些,可这有孕的十个月里的艰辛,还有她方才的那些疼痛以及现在的无力,仍是没什么差别的。 “娘娘,你看,小阿哥!” 稳婆洗干净了孩子,抱到安陵容跟前来,还是皱皱巴巴的,脸红彤彤的,并不那么好看。 心底里有嫌弃一闪而过。 瑾妤出生的时候,就没有这么皱皱巴巴呢,果然女儿还是比儿子要好看多了。 心里腹诽着,不远处有瑾妤的声音传来,她喊道:“额娘,额娘?” “公主,你不能进去呀,产房血腥不吉利……” 有稳婆拦住瑾妤,瑾妤却不听,力气大得很,稍稍推开那稳婆就冲了进来,看也不看她丑巴巴的弟弟,只管抓着安陵容的手。 “额娘,额娘!” 瑾妤快哭了,额娘流了好多血,一定很疼! “额娘没事。” 安陵容十分感动,摸了摸瑾妤的脑袋,虽然她很累了,很想休息,但还是温柔地对瑾妤道:“就是有些累了。” “额娘想睡会儿,你去找外婆玩好不好?额娘拿了话本子给她,她也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一向乖巧的瑾妤,在这个时候却摇了摇头。 她无比认真,回头就对着菊青吩咐道:“去准备新的被褥过来,我要在额娘的床边上,陪额娘睡觉!” 方才也就罢了。 大人们都说,产房血腥,她不怕血腥,只是里头有些乱糟糟的,她怕自己进来帮不上忙,还会累着额娘。 但她一直守在外头呢,知道额娘很痛很累,弟弟什么的,她不关心,只想现在好好陪着额娘。 “你这孩子……” 安陵容实在是累了,拿瑾妤没法子,只能任由着杏儿端了药过来,瑾妤喂她一点点喝下后,让瑾妤在这儿睡下了。 三日后。 安陵容幼子洗三礼那日,皇上的病也大好了,知道安陵容为他诞下一个阿哥以后,十分高兴,亲自给五阿哥起名为“弘曦”。 曦字,从日旁,也是这一辈孩子一向起名的惯例了,皇上挑了“曦”字,这字也有“破晓”和“天光刚亮”的意思。 而希,又是希望,希冀,期盼,可见皇上对于这个孩子,十分重视。 流水一般的赏赐,在弘曦的洗三礼后,送进了承乾宫中,皇上也每日都过来探望刚出生的弘曦,以及还在月子里的安陵容。 宫中,隐隐有传闻说,皇上即将因着安陵容诞下阿哥的这一桩喜事,册封安陵容为妃了! 第199章 封妃风波? 封妃? 安陵容听底下的小宫女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人还半躺在床上,没出月子,喝着滋补的汤药呢。 “谁说的?” 她不免好奇,抬眸去看杏儿。 杏儿倒是一本正经,想了想,认真道:“现在底下的宫人们都这么说呢。说是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娘娘好容易给皇上添了一个阿哥。” “且赐名弘曦,代表着希望呢!皇上每日都来看,瞧着就是极为喜欢的,皇上还夸过小阿哥聪明,甚至都有人说,咱们小阿哥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了……” 毕竟,三阿哥除了长高什么都不会,四阿哥又是不得喜欢的。 …… 还真是以讹传讹。 安陵容不禁撇嘴,说这些事的人,也不知是嘴碎纯粹的好奇,还是说非要把她编排得跟天花乱坠似的,来令人嫉妒。 嫉妒呀。 安陵容莫名想起了前些日子侍疾的时候,皇后曾有意无意提过,她这一胎平安生下,指不定有机会封妃的事情。 那时昌嫔看她的眼神就不好。 昌嫔何等骄傲。 入宫便是一宫主位,现在膝下也有个公主,若非资历太浅,这封妃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占一个的。 自然。 在她,亦或是在从前的许多人看来,安陵容出身浅薄,自身德行亦不出众,能封妃,靠的不过是一身狐媚的本事。 哪怕现如今,她父亲调任直隶,她膝下一子一女傍身,同样不少人会觉得她仍是浅薄的。 妃位呀。 安陵容稍稍怔了怔,没再去想那些“鹂妃”的往事,妃位给她带来的,早已不该是枷锁和痛苦。 而是,她执着为宠妃的荣耀。 就是眼下…… “不管旁人怎么说,咱们承乾宫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安陵容想了想,认真地对杏儿道:“戒骄戒躁,万万不能在人前露出得意来。要是那些人非要说,也要提醒他们不能随意嚼舌根。” “捕风捉影的事情,皇上都没下旨呢,倒显得咱们着急了。” 就像那时候华妃,自以为能册封皇贵妃一般,骄傲自大,引起了皇上对她的不满。 “是。” 杏儿颔首,她也知道登高跌重的道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掉以轻心,便道:“奴婢会小心注意,也会提点好底下的那些人的。” “嗯。” 安陵容稍稍安心些,想着这几日也就罢了,借着坐月子,还能在承乾宫里躲一躲,有清净日子。 再过几日,出了月子,宫里恐怕就要热闹起来了呢。 安陵容产子,宫中自然好几个宫里的人都坐不住了。 景仁宫与长春宫中,便纷纷质问起跟着自个儿的太医,尤其是皇后,扶着额头,颇为头疼地问道:“不是说她肚子圆圆,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儿么!?” “还说什么观安氏面相,就是个只能生女的,现在五阿哥都出生了,文太医,你倒解释给本宫听听啊!” 文太医满头大汗。 按照经验,安陵容那一胎确实像是女儿,为着确定,他还偷偷去看过卫临给安陵容的脉案呢。 上头甚至写过“母女平安”之类的话…… 竟然被骗了! 文太医叫苦不迭,只能道:“此事,微臣亦是无法。” “废物!” 皇后骂骂咧咧,叹息不已之际,不由的觉得安陵容实在是好运,她这一胎,先有淳常在虎视眈眈,后又有康答应加以陷害。 头一次安陵容运气好躲了过去,后头那次,纯粹是康答应自己犯蠢,身在陷阱之中还不自知,被白白耍了一套! 越想越气。 皇后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好歹是抚着心口,剪秋又忙在皇后身后为皇后抚背,皇后才好些了。 “剪秋,本宫的头好痛!” “……” 文太医还跪着呢,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只能先过去给皇后瞧瞧了。 长春宫里,倒不是这般骂骂咧咧的,只是琼脂面色严肃,在旁道:“历来祖宗规矩,妃位上该有四位。” “眼下齐妃、端妃和敬妃三妃已占据其三,将来若是柔嫔封妃,那……娘娘您可就,不好说了。” 昌嫔得宠是不假,膝下又有女儿,可惜,旁人不知,昌嫔自己和琼脂心知肚明,她想要拼得诞育子嗣再封妃,已是不成的了。 “绝对不能这样将妃位拱手让出去!” 昌嫔咬了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她志不在妃位,可若不坐上妃位,又怎么再往上,成为贵妃、皇贵妃,乃至更高呢!? 几日后。 安陵容才出月子,京中就开始下雪了。 红色的墙沿底下铺着薄薄的一层,安陵容懒怠出门,就在屋子里和瑾妤一起,照顾弘曦。 “弟弟似乎长大了些。” 瑾妤一双漂亮的眸子看着弘曦,弘曦正睡得香甜,瑾妤偏偏用手去戳了戳弘曦,弘曦小脸白嫩,软乎乎的,一戳脸颊上就是一个好看的像是酒窝的小窝。 “嗯,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看多了。” 瑾妤颔首,看着弟弟,满意了许多。 她可是记得的。 弟弟出生时,身上皱巴巴的,难看得很。 “……” 安陵容看出瑾妤对弘曦的嫌弃了,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安陵容的脑袋,就道:“瞧你,怎么还对弘曦有芥蒂。” “那是当然了!” 瑾妤抬头,一本正经,回答道:“额娘生他时,那样辛苦,真是个坏弟弟。额娘,你生我的时候,也是那样辛苦吗?” 瑾妤很认真,又有些担忧,她那时太小了,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体谅额娘一些,真真是内疚的。 “还好。” 安陵容自然知道瑾妤的小心思,摸摸瑾妤的脑袋,柔声就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虽然辛苦,但额娘很高兴。” “……” 瑾妤垂眸,有片刻的沉默,忽然就凑到安陵容的身边,抓住安陵容的手,脑袋靠在安陵容的胳膊上,像是一只小猫似的,依赖地蹭了蹭。 “额娘,我会乖的。” “知道啦。” 安陵容莞尔,心中感动,她的瑾妤,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 几日后雪化,安陵容在屋子里烤火,正往炭火盆里丢了一颗栗子,那栗子烤得噼啪一声爆开时,皇上来了承乾宫里。 “好香。” 他一进屋子,就往炭火盆里看了过去,只见那炭火底下似乎还埋着几根红薯呢,应该烤了有一阵子了,满屋子都是红薯的甜香味。 “皇上来得真巧。” 安陵容起身对着皇上服了服,就招呼杏儿道:“底下埋在灰里头的红薯该好了,拿出来擦擦干净,给皇上尝尝。” “是。” 杏儿拿了火钳过来,夹开表面上的炭火,底下是一层层厚厚的灰,扒拉开以后,就露出了几只红薯来。 脏兮兮的,擦过以后倒不至于弄得手上沾了灰尘,杏儿又用厚厚的帕子包好,递给了皇上。 “皇上请用。” 话音才落,皇上从杏儿手里接过,瞧一眼杏儿,忽然道:“杏儿跟着你多年,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以前年纪小,倒不曾察觉,她一双杏眼倒是漂亮,可是因为这个,才给她起名叫做杏儿的?” 皇上今儿个似乎心情颇好,还破天荒的打趣了几句杏儿。 安陵容心头一跳,也摸不准皇上是什么心思,不过杏儿这个名字…… “不是的。不过是杏儿入府时,那一年杏花开得正好罢了。皇上莫要打趣她了,再过几年,臣妾可要收了杏儿做义妹,嫁出宫去的。” 安陵容说得认真。 皇上颔首,唔了一声,便道:“她是你的陪嫁,理应优待几分的。到时你随意挑,什么侍卫太医的,朕帮你赐婚就是!” “也算是嘉奖你,为朕诞育了一位阿哥了!” 听到这儿,安陵容稍稍松了口气,皇上对杏儿无意就好,便道:“什么劳什子侍卫太医的。” “杏儿要嫁人,那必得是她喜欢的,不然臣妾才不乱点鸳鸯谱呢。” 一提到“喜欢的”三个字,杏儿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稍微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安陵容。 这模样,一下子被皇上捕捉了,皇上来了兴致,问道:“怎么脸都红了?难不成果真有喜欢的人了?” “是哪个?” “没有没有!” 杏儿慌忙摇头。 宫女私底下喜欢上旁人,这其实是一桩罪过,哪怕皇上不追究,其实还是别真的承认比较好。 “还不肯说。” 皇上见状摇头,便不再追问,安陵容见状,又递了一颗栗子给皇上,柔声道:“皇上吃栗子吧,栗子也很香甜的。” “皇阿玛吃。” 瑾妤也给皇上剥了一个,转头又去拿安陵容放在一旁的半只烤红薯,朝着弘曦走了过去。 “弟弟吃。” 她一边说,安陵容忙喊住她,道:“弟弟还小,吃不得这个。瑾妤,你自己吃就好了。” 瑾妤回头,摸摸脑袋,点点头,又巴巴地走到皇上跟前,把那半只烤红薯递给了皇上,柔声道:“皇阿玛吃。” 皇上才吃了烤红薯和栗子,现在都半饱了,瞧着女儿递过来的东西,又不好拒绝,含笑收下,还夸奖道:“咱们瑾妤真孝顺。” 瑾妤嘿嘿笑笑。 她其实,吃饱了,吃不下了,不过皇阿玛夸她,她也确实是很开心的! 共坐在桌案旁不一会儿,皇上吃饱喝足,忽然冷不丁就道:“容儿。朕有意,册封你为妃。” 第200章 清凉台 册封她为妃。 皇上一语惊人,安陵容手里拿着的砂糖橘都险些掉了。 “怎么欢喜傻了?” 皇上扶了扶她的手,柔声道:“你为朕吃了很多苦。瑾妤除了出生洗三礼时,几回生辰都……” “现在,你又为朕生下了弘曦。朕心里一直觉得对你颇有些歉疚。而你入宫也快六年,资历也不算浅了,再加上一子一女傍身,封妃也是实至名归的。” 这件事,皇上已经和太后提过了。 太后对此,其实略有些微词,还是觉得安陵容出身太平凡了,除了歌喉和琴艺还有刺绣以外,其实并不十分出众,模样也不是最好。 性情上…… 太后也是记得,安陵容一入宫,就和夏冬春打了一架的事情。 最重要的还是,昌嫔。 妃位一共四个,安陵容一封妃,那昌嫔将来又该如何呢? 佟佳氏的出身,也有女儿养在膝下,昌嫔若不能封妃,其实也不太服众。 “蕴蓉资历尚浅。” 皇上提起昌嫔,眼里倒有几分怜惜,但他自然也想到了昌嫔乃是隆科多的孙女的事情,而隆科多…… “她家世好,再过些时日,成长些了,朕为她破例一回,册封为妃,也不为过,母后以为呢?” 如此,再加上沈眉庄从旁劝说,讲了好些安陵容的好处,谨小慎微,服侍皇上也格外周到,对待太后亦勤勉恭敬。 这样一来,太后对安陵容的那一点微词,才消散了。 “……” 安陵容约莫知道,皇上既是这样提,想必太后处已是没有意见,但她心里,仍有些担忧。 “皇上。” 安陵容握住皇上的手,面上是一片的温柔,说道:“此事其实不急。宫里人如何看待臣妾,臣妾心中有数。” “倒不如再等等,等到弘曦满月,亦或是过年的大日子,再提这件事好了,名目也更好听些,旁人也难挑错处来说皇上,皇上以为呢?” 安陵容自然口口声声都是为皇上着想了。 就是心里么,难免还有另外的小九九。 她封妃,势必有人不愿。 这些人,到时候指不定会做什么事来。 那就是她的机会了。 她们一旦有动作,便是忤逆了皇上的心意,皇上逆反心一上来,那还真非要册封安陵容为妃不可了。 还会杀鸡儆猴,叫那些人知道,安陵容封妃,势在必行! 而且…… 眼下,宫里人对她大多都还不错,这次的事,再压一压,她也能有机会再看清楚些这后宫中的敌友了。 “容儿,你……” 皇上只顾着安陵容为他考虑的感动了,神色颇为动容,忽然执起安陵容的手,道:“走,朕带你出去逛逛。” !? 皇上说起身就起身,安陵容始料不及,好在门口一直都挂着披风呢,杏儿为她取过来披上,就这么出了承乾宫。 瑾妤也在后头跟着,皇上一手牵着她,一手牵着瑾妤,就往养心殿去。 才走出去不远,前头敬妃带着胧月过来了,两方人忽然遇上,敬妃有些意外,忙不迭道:“皇上,柔嫔妹妹,你们这是?” “朕想带容儿出去转转。” 皇上说着,视线从胧月身上扫过,胧月今儿个穿得格外喜庆,粉雕玉琢的一团,漂亮极了。 瞧见可爱的女儿,皇上又舍不得胧月来,便对敬妃道:“你既然来了,便一起出去吧!” 一起出去。 直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安陵容才晓得皇上忽然兴致勃发,要去的地方,是果郡王在宫外的住处,清凉台。 清凉台上四季有花开放,这个时节,想必梅花、兰花菊花还有月季开得都是极好的。 皇上总觉得亏欠安陵容和瑾妤,今日想册封安陵容为妃,他心知六宫中多少会有些非议,但他想好了,他就是要册封。 只是。 这种时候,安陵容还在为他考虑。 他十分动容,也知道安陵容其实很向往外面广阔的世界,这一点,他们那一次去草原上的时候,皇上就知道了。 带她出去逛逛好了。 老是做这后宫中的金丝雀,也实在是怪闷的。 皇宫距离清凉台不远,马车两个时辰也就到了。 安陵容还是头一回来清凉台,跟随皇上身后,牵着瑾妤的手,缓缓拾级而上,只见清凉台的正殿院中摆着不少盆栽。 有菊花、月季,还有修剪得格外精美的矮松,全都错落有致地摆着,令人眼前一亮。 “好漂亮!” 瑾妤走到一盆硕大的月季边上,瞧着那月季花都挪不开眼睛了,凑近了又闻了闻,很是喜欢。 这时,果郡王身边近身伺候的阿晋走了出来,忙行礼道:“见过皇上、敬妃娘娘、柔嫔娘娘。” 皇上对阿晋也不陌生,看见他出来,便问道:“怎么是你出来?你家王爷呢?” “王爷病了。” 阿晋拱手,忙解释道:“前几日风雪大,王爷贪看雪中景色,不当心受凉了,为此还进宫请了温太医过来给诊治呢。” 皇上一听,稍微想了想,就记起这件事来了。 “仿佛是有这回事。” 皇上颔首,便招呼安陵容和敬妃,道:“来都来了,既是老十七病了,正好也过去看看他。” “是。” 安陵容答应着,就跟上了皇上。 果郡王的寝殿内。 淡淡的檀香缭绕,屋中还残存了些许药味,而果郡王面色微微有些发白,正半躺在床榻上,见皇上进来,作势要起身行礼。 “还病着呢,便不必起来了。” 皇上过去扶了果郡王一把,果郡王客气谢过,又对安陵容和敬妃行礼,忽然视线就落到了胧月身上。 “这是胧月?” 果郡王仿佛很喜欢胧月,敬妃见了,本想让胧月过去抱抱果郡王,胧月却是不肯,安陵容见状,便笑着道:“咱们胧月格外聪慧呢。” “晓得王爷病着,不肯抱。” 果郡王失笑摇头,只能对胧月道:“那我不抱你,你过来些,给我看看清楚可好?有阵子没瞧见胧月了呢。” 胧月看了看敬妃,又看了看果郡王,最后还是到了果郡王跟前。 安陵容站在稍稍远一些的地方,打量着果郡王的屋子,清雅内敛,倒有几分隐士风范在里头。 瞧着瞧着,瑾妤对桌上的笔墨纸砚感兴趣,要去看,安陵容忙拦住瑾妤,道:“那些是你十七叔的东西,可别弄乱了。” 安陵容担心瑾妤碰掉了桌上的笔筒。 好在瑾妤只是摸摸,果郡王也道:“瑾妤若是喜欢,我这个做叔叔的,回头挑一套好的笔墨纸砚给她就是了。” “正好,瑾妤也快到了要上学的年纪了,是不是?” 瑾妤喜欢那些好看的笔墨纸砚,闻言点点头,又兴冲冲地拉过安陵容的衣袖,笑道:“上学,上学!” 安陵容被瑾妤这模样弄得哭笑不得。 这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上学呢,这样高兴,要是以后被夫子留了课业要背书,又背不出来,那可就难受了。 “咱们瑾妤倒是上进。” 皇上颇为高兴,便道:“等她六岁了,也和阿哥们一样,去上书房读书好了!唔,朕的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 “皇上。” 安陵容无奈唤了一声,她其实更想娇惯孩子一些的,女儿家读一些书是好,太多了,难免辛苦。 想着,安陵容眼眸一转,忽然瞧见不远处的屏风后头,似乎有一个影子。 !? 有人躲在后头? 安陵容心头一跳,险些以为是刺客,但她又见,那人长长垂下的头发,像是一个女子躲在那儿。 莫不是果郡王的相好? 但,太后早就有人要给果郡王赐婚,果郡王却是执意不肯,从前果郡王似乎喜欢的也是浣碧。 二人相守多年,浣碧才如愿以偿嫁给果郡王,他们该是郎情妾意,和和美美的一对才是。 就是现在浣碧留在皇后身边,与果郡王之间的情分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就不知道了,但既然当初那样情深,果郡王这儿,不至于这么快喜欢上旁人吧? “额娘,吃点心。” 就在安陵容失神想着的时候,瑾妤拉了拉她的手,递给她一块桌上摆着的糕点。 正是藕粉桂花糖糕,和枣泥山药糕。 那枣泥山药糕的枣泥看着极为软糯,就是藕粉桂花糖糕虽然看着香甜,但似乎与沈眉庄做的还是有些差距。 “你这孩子,你十七叔放在这儿的点心,倒让你吃了。” 安陵容哭笑不得,果郡王见了,倒也不在意,便道:“我本也不那么喜欢吃甜的,今日突发奇想叫人呈上一些罢了。” “瑾妤既是喜欢,都吃了也好。” “瑾妤,还不谢过你十七叔。”安陵容忙拉了拉瑾妤。 “谢谢十七叔。” 瑾妤含含糊糊,倒不怎么见外,又吃了半块枣泥山药糕,咧着嘴对着安陵容笑道:“很甜的,额娘。” “你呀。” 安陵容无奈,瞧着那糕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似乎。 甄嬛最喜欢吃的点心,就是藕粉桂花糖糕,和枣泥山药糕呢。 第201章 撞上皇上责骂三阿哥 安陵容心中一下翻腾不已。 难怪难怪。 当初与现在的诸多不明白,仿佛一下子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容儿?怎么瞧着墙上挂着的画发呆?” 墙上,挂着一幅画着猫咪的图画,工笔极好,想来绘画之人应当是十分喜爱小猫的,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臣妾记起,从前额娘也绣过一幅双面绣,便是与这类似的狸花猫呢。今日乍然在王爷这儿见了,觉得亲切罢了。” 她也不是胡诌。 林秀乃是顶好的苏绣绣娘,双面绣的手艺更是一绝。 皇上也曾见过林秀做给安陵容的扇坠,那精巧的绣工,皇上心里是觉得,宫中顶好的绣娘都是比不上的。 “朕记得,这似乎是徽宗《猫蝶图》吧,还是从前皇阿玛赏赐给老十七你的,原来被你搜罗到这儿来了。” 皇上看着那画,倒也有些喜欢。 果郡王察言观色,见状便拱手道:“柔嫔娘娘既是喜欢,带回去就是了。小王许久不曾作画,这样好的墨宝放在这儿,也实在是浪费。” 许久不曾作画? 安陵容心知这是果郡王在藏拙呢,无奈她只是岔开话题信口胡诌,不曾想就这么从果郡王这儿弄走了一幅画。 实在是无心之失。 但。 眼眸扫过屏风后的影子,安陵容还是道:“这是王爷心爱之物,嫔妾拿走了,下回便送个回礼给王爷吧,还望王爷不要嫌弃才好。” 礼尚往来嘛。 “如此,小王就多谢柔嫔娘娘馈赠了。” 果郡王客客气气。 皇上又与果郡王闲谈了几句,眼看着天色渐晚,也到了要回宫的时候了,皇上便对果郡王道:“时辰不早,朕先回去了。” “等你病好了,多多进宫来。几位公主快到读书识字的年纪了呢,朕还想你能教教她们。” “哪里哪里。” 果郡王连忙推辞一番,兄弟二人寒暄过后,皇上便带着安陵容与敬妃返程。 一路上,安陵容借着身子疲乏,在旁闭目小憩,心里想的却是,难怪从前她看出甄嬛对皇上态度有所古怪,又感觉温实初那样的人,不可能会被甄嬛喜欢。 果然不是温实初。 是果郡王。 果郡王胆子也真真是大,今日皇上来这儿,除了一开始的关怀以外,无论是画作之事,还是后来开玩笑叫果郡王教导公主,那都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的。 这样不被皇上信任,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不过她瞧着,果郡王待甄嬛还是极好的,那么当初甄嬛回宫,似乎是因为,果郡王失踪了? 原来有着那样多的阴差阳错。 她该想个法子,这一次成全他们吗? 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安陵容竟也犹豫起来,还好这事儿还有些日子才会发生呢,倒也不急。 回宫后。 盘算着日子,眼看着要到腊月,便是过年了,恰好十一月末时,国子监今年年尾的考试结束了。 安旭在数十余名学生当中,考到了第十三名的成绩,虽不算十分突出,但也进步了许多,皇上知晓此事,特准许了安旭进宫给安陵容请安。 “真是个好孩子。” 安陵容瞧着安旭,安旭一板一眼恭恭敬敬给她行礼的时候,颇有几分小大人的模样。 但很快,他欢欢喜喜地跑到安陵容的脚边上,挽着安陵容的胳膊给她讲国子监里发生的有趣的事情的时候,又像个孩子。 “夫子带我们摘柿子,谁曾想那柿子早就滚瓜烂熟了。刚走到树底下,夫子就被一颗柿子给砸到了脑门上。” “夫子脑门光光,油都能炒菜了。再掉个柿子下来,满头都是橘色的汁水,真是好笑极了。咳!我那时没笑,笑了的几个人都被责罚了。” “对了!富察家的公子傅恒真是好聪明呢,分明还比我要小一岁,考中了童生不说,这次考试还是第一名,他好厉害!回头,我要多多向他学习才是。” 富察家的? “是富察马齐家的公子?”安陵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不是,马齐大人是他叔叔,他阿玛名讳,仿佛是叫李荣保!” 还真是富察马齐的家人呢。 安陵容知晓富察家势大,瞧着安旭眼巴巴想跟着富察傅恒好好学习的模样,不免提醒道:“他出身好。” “簇拥在他身边的人,难免多些。咱们……对待他,自不必谄媚,且就当成与普通朋友结交就好了。” “他若是品性好,自然不会介意这些。” 安陵容是不希望学堂里的人,说安旭结交富察傅恒,是想巴结富察家,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些流言蜚语呢。 谁曾想,安旭却是一笑。 他满不在乎,只道:“傅恒人品很好,从不因我出生就轻视我。姐姐放心,我记得的,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为自己好好努力,旁的那些人,于我大多都是不相关的。” “他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在意的。” …… 安旭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通透聪慧呢。 安陵容心中觉得宽慰不少,摸摸安旭的额头,就道:“你这孩子,这样懂事。罢了,既然都入宫了,又是皇上特许的恩典。” “还是去一趟养心殿,给皇上磕个头吧。我给你买了文房四宝,回头你记得带回去,读书辛苦,也要劳逸结合才是。” 她叮嘱了许多,安旭不厌其烦都记下,仍是乖巧的模样。 前去养心殿时,安陵容带上了瑾妤和弘曦。 没法子。 瑾妤在陪弟弟玩耍呢,一听说安陵容要出门,要去养心殿见她的皇阿玛,她也想去请安。 弘曦玩在兴头上,眼看着姐姐要走,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的,哭闹了一会儿,安陵容也只能把这磨人的孩子也带上了。 养心殿那头,安陵容却是来得不巧。 她忘了。 国子监考教结束后,宫中上书房也会对皇阿哥们,以及那些有资格进宫读书的宗室子弟们进行考核的。 而三阿哥弘时,便在其中。 弘时读书向来不勤勉,太傅们教他都教得一个心力交瘁了,这回的成绩自然也是不理想的。 “齐妃娘娘。” 安陵容在养心殿外,撞见了正来回踱步慌慌张张的齐妃。 显然弘时在里头呢,情况多半不会好,齐妃对此心知肚明,正为儿子担忧地焦头烂额呢。 安陵容却来了。 齐妃打量一眼安陵容,视线从安陵容的一双子女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安旭的身上,凝眉问道:“这是谁?” “柔嫔,好端端的,你来养心殿做什么?” 话音才落。 养心殿里头,正好传出皇上责骂弘时的声音来。 “朕要你背魏征的谏太宗十思疏,你背得倒是流利。朕问你,太宗如何做到垂衣拱手而治,你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言语之间,便是在责骂弘时,读书只懂得读死书,完全不去思考书中的道理,而且学一篇忘一篇,这一篇是记住了,以前学过的又浑忘了! “竟不知将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皇上骂完,里头就有悉索的声音传出,安陵容根据经验判断,多半是皇上抄起手边上的奏折,朝着三阿哥脑袋上就扔了过去。 “……” 安陵容默了默。 她看了看安旭,安旭亦是觉得尴尬,偏巧齐妃怒目看着安陵容一行人,像是觉得,安陵容就是来看笑话的! “安旭。” 安陵容一时也不想节外生枝,便回头对安旭道:“皇上准允你进宫探望我,便是皇上的恩典。” “眼下皇上在忙,你既是来了,就在养心殿门口磕一个头吧,不会打搅到皇上之余,你也尽了一份心意。” 安旭颔首,恭恭敬敬在台阶之上就跪了下来,磕头道:“安旭给皇上请安,愿皇上龙体安康!” 言罢,他又规规矩矩起来,退到一旁后,才沿着台阶的边缘退了下来,礼数十分周到。 “你皇阿玛不得空,咱们还是先回去吧,等到他得空了,咱们再来。” 安陵容牵着瑾妤,刚欲转身,身后的房门却一下子被人推开了,安陵容听见了“啪啪”的抚掌声音。 一回头,皇上正看向安陵容,眼里露出赞许的神色来,道:“许久不见,安旭这小子倒是有几分一表人才了!” 皇上出来,安陵容赶忙拉了安旭给皇上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见过皇上。” “免礼。”皇上说完,养心殿里头,弘时也正好走了出来,垂头丧气的模样,额角有一块还是红红的。 “弘时!” 齐妃看见儿子,再顾不上那样许多,忙用手帕去擦拭弘时受伤的额头,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疼不疼?” “额娘,额娘回去帮你请太医来瞧瞧!” 皇上才有了几分好脸色,一听齐妃这话,立时怒目瞪了过来。 “他不过擦破一点皮,有什么好请太医的!?齐妃,你就是这样教育儿子的吗?难怪弘时读书越读越回去了!” 皇上当即破口大骂,指着安旭道:“朕瞧着,他这蔫得跟个鹌鹑似的模样,还不如安旭这孩子!” “安旭,你过来!” 皇上又对安旭招招手,问道:“近日国子监里,在教习什么课业?” 第202章 齐妃的决心 安旭恭谨回答。 皇上根据着课业,变着法子问了安旭好几个问题,安旭都流利地回答上来不说,甚至还引申了一番孔子的言论。 “孔子提及,三人行必有我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自然是希望人们多多学习长处,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除此,老子也提及,圣人无常师。学生在国子监时,时常向同窗讨教学问,傅恒年纪虽比学生小,见识却广博,与他相交,受益良多。” “所谓圣人无常师,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学生自问,平时有努力做到这一点了。” “……” 安旭答得流利。 自然,他这一番问答,比起“太宗垂衣拱手而治”是要简单上不少,但安旭懂得变通举例,自己也善于思考。 这一点上,于皇上心中,已是胜过弘时不少了。 “听见没!” 皇上十分满意,不免再次偏头看向伫立在一旁,跟木头似的杵着,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齐妃母子。 “安旭年纪这样小,都比你用功努力,平日也更多思考。再看看你,读书都是怎么读的,真是叫朕失望!” 弘时被骂得面红耳赤。 他比安旭大了不知多少年纪,却被指着骂说是不如这样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心里如何能够甘心呢? 他委屈。 读书本就不是他擅长的,皇阿玛还非要强求! “皇阿玛……” 弘时低着头,偏又不敢反驳,只能道:“儿臣知错了。” “知错能改才行。”皇上不悦地看向弘时,继续说道:“回去更加勤勉一些读书才是。你是朕的长子,怎么能如此不争气呢?” “是。” 弘时垂着头应了,不再说话。 齐妃看得快哭了,偏偏安陵容又在这儿,她想跟皇上说两句好话,又不想在安陵容面前露出软弱模样来,只得道:“臣妾回去以后,也会好好督促弘时的。” “只是……” 只是课业繁重,能否让弘时读书之余,能有空闲好好休息呢? 毕竟还在长个子的年纪呢。 但。 她“只是”后面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面对皇上冷冷地看她的眼神,她也只好咽下去了。 “臣妾告退。” 齐妃心不甘情不愿地服了服身,便趁着皇上还没有更生气的时候,拉着弘时赶紧离开了。 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一眼安陵容。 都怪安陵容! 要不是忽然带安旭来养心殿,皇上至于这样生气,还要拿他儿子和一个县令庶子来进行比较么!? 安旭也配! 齐妃满心不甘。 不曾想,她带着弘时走出去不久以后,就在宫道上,遇见了皇后。 皇后正带着剪秋出门呢,瞧着心情颇好的样子,齐妃虽然心中闷闷,但既是撞见了,只能上前去行礼。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见过皇额娘。” 弘时垂头丧气,连一句吉祥话都没力气说。 皇后眼眸一动,打量齐妃和弘时一眼,又看二人来时的方向,念及最近上书房里刚刚考教完了课业,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齐妃妹妹这是从养心殿来的?许久不见,三阿哥瞧着似乎长高了些呢。” 皇后客气寒暄。 齐妃满心怨念,见皇后殷切热络的模样,倒也不忍了,索性将刚刚养心殿里发生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 “出身那样卑贱,如何能与三阿哥相比!?皇上也真是糊涂了,抬举那样一个人有什么用?” 齐妃口不择言。 皇后听得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只是说道:“他出身低微,自然是不能与三阿哥相比的。但是齐妃呀,你也别忘了一件事。” ? 齐妃抬头,不太明白。 “他姐姐,可是柔嫔呢。” 皇后的语气和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看看三阿哥,又露出几分同情的模样,道:“三阿哥天资如何,咱们心里都有数。” “偏偏那位现在如今有个这样出色的弟弟。本宫可是听说了,安旭那小子,野心可不小呢,在国子监中,与富察马齐的侄子来往颇深。” “啧,那可是富察家。齐妃,你说安旭那样小,与富察家结交的心思真是他一个孩子的主意么?” 齐妃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富察一族,那可是从先帝爷在的时候就荣耀的一族了,富察马齐更是军机处大臣,备受皇上信赖的。 “她竟然……” 齐妃拳头攥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咬着牙道:“她如此谋算,难不成是……” 不等齐妃说完,皇后已是莞尔,继续悠悠地说道:“这个么,本宫就不知道了。不过,她即将封妃,膝下又有一子。” “虽说弘曦年纪是小了些,但架不住柔嫔年纪还轻呀。哪怕弘曦不成,来日还有许多机会诞下皇阿哥。” “唉,皇上又还是春秋鼎盛的年纪。谁知道再过十几年,朝中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呢。” “哦,对了。本宫听说,安旭结交的那位富察家的公子傅恒也是极为出色的呢。到那时若有富察家这个助力,柔嫔岂不是……” “不!” 齐妃目眦欲裂。 她不允许! 不允许旁人踩着她儿子的头! “皇后娘娘,弘时他还小,臣妾,臣妾……”齐妃心里一时有些乱,但她看着愁眉不展的皇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去拉住弘时,道:“臣妾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齐妃拽着儿子跑得飞快。 皇后直到看见这母子二人消失在了宫道的尽头,才忍不住笑出了声。 “齐妃呀齐妃。子肖母,难怪呢,弘时是这个样子的。” 皇后笑容格外开怀。 边上,剪秋却是不免有几分担忧,道:“齐妃愚蠢,皇后娘娘想要撺掇她来对付柔嫔,她会上钩自是不必说。” “只是,柔嫔阴险狡诈,齐妃如何能是她的对手呢?恐怕到头来,她是伤不了柔嫔的。” 皇后闻言笑笑,似乎并不在意,只道:“不试试,谁知道呢。不过么,就算失败,倒也无妨。” “于本宫而言,并非是没有任何收获的。” 剪秋稍微有些迷茫,但她看着皇后成竹在胸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岔开了话题,说道:“绘春自出宫后,倒是安安分分。” “几乎每日都待在她自己的宅子里,不外出的。奴婢发现,她宅子附近常有人鬼鬼祟祟的出没,也不晓得是柔嫔那边的人,还是昌嫔那边的人。” 提起绘春,皇后开怀的笑颜就不免凝重了几分,有些烦闷似的,说道:“继续盯着吧,别让外头那些人与她接触。” “绘春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是。” 剪秋心头一凛,唇角不免抿了抿。 这一细小的表情,自然是落入了皇后眼中的,皇后立时握住剪秋的手,柔声道:“剪秋呀。” “你服侍本宫多年,又是从乌拉那拉府跟着出来的。本宫待你,自然是不同的。你是本宫身边,最为信赖和值得依靠之人了。” 剪秋神色有些动容,表情一肃,便道:“奴婢知道。娘娘大恩,奴婢哪怕一辈子都报不完,自会尽心效忠娘娘的。” “嗯。” 皇后满意颔首,继续携着剪秋的手往前。 她今儿个,是要去御花园里逛逛的呢,难得冬日里不下雪,又有这样一碧如洗的天气,不出去逛逛,岂非是辜负了? 另一头。 养心殿中,皇上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阵后,又留了安陵容用午膳,席间提起了关于安比槐的事情。 “他在直隶当值,差事做得还不错,虽无功,但也无过。朕想着,将他调来京城好了。这样往后,你娘入宫看你也更方便些。” 安陵容眉毛一跳。 不是吧? 皇上又想给安比槐升官儿了? 不行不行! “皇上,阿玛他……” 安陵容想婉拒。 然而这一回,皇上猜到安陵容心思之余,也道:“他才能如何,朕心里也是清楚的。太有实权的官儿,也不适合他。” “便打发个闲散差事,名目听着好听的也就是了,如此,便无伤大雅。” 那就好。 安陵容实实在在松了口气。 说实话。 她觉得,安比槐那人,做县丞都是不配的,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何时真的为老百姓想想呢? 若非他身边一直有几个幕僚提点着,安比槐到了直隶,那差事还指不定糟糕成什么样子呢。 现在,有人帮忙,他也仅仅只是做到无功无过,实在是本事太差了。 闲散差事也好,明面上瞧着光鲜,倒也够了,这样也不容易给她招来什么祸事。 “如此便好。” 安陵容千恩万谢,言笑晏晏,主动给皇上夹了一块最好的鸡腿肉过去。 皇上看看那鸡腿肉,忍不住失笑摇头。 得。 他是难得从安陵容这儿讨到什么好处的,这肉安陵容能忍住没夹给瑾妤而是给了他,他都该知足了。 心里如此腹诽,皇上倒也觉得安陵容是真的疼爱女儿,不免道:“昌嫔说,快过年了,宫里也该热闹一番。” “她从宫外请了戏班子进宫,三日后要唱一整日呢。你若觉得无聊,大可带着孩子去听听戏。” 第203章 安陵容册封柔妃 听戏呀。 安陵容眯了眯眼睛,依稀记起,上回自己册封柔嫔的时候,也是临近年节时,宫中的一场听戏欢宴上呢。 那时候,祺贵人才刚刚入宫。 想到自己与皇上之间的约定,安陵容心中大致也有了主意,就对皇上莞尔道:“皇上都这么说了,臣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嗯。” 皇上满意颔首,也轻轻地触了触安陵容鬓边的头发,动作轻且柔。 三日后。 一早,空中便是纷纷扬扬的雪花。 北风呼啸,又有些冷了。 安陵容早早起身,给两个孩子穿戴好,出门时,瑾妤看着这漫天鹅毛大雪,直嚷嚷着回来以后要堆雪人玩。 “还要和额娘打雪仗。” 瑾妤一张脸红扑扑的,都还惦记着玩,临出门前还看了看她最心爱的秋千,叮嘱水苏道:“雪若是大了,就叫人稍微收拾一下,莫要压垮了它。” “是。” 水苏应了,一行人便簇拥着安陵容出门。 戏台子那头,早已热闹非凡。 今日昌嫔做东请的戏班子,乃是京中最为出名的,就连皇后都极为赏脸过来了,后宫之中,除了抱病的太后,端妃亦是带着温宜来了。 皇后也不知是不是久不见温宜了,瞧见温宜,热络地招呼,摸摸温宜的脸颊,就道:“长得这样快呢。” “本宫记得,温宜到你身边的时候,还那样小。现在么,倒是出落得十分水灵了,可见端妃你也是用心照料了的。” 皇后这话,看似一顿夸。 可宫里谁不知道,端妃并非温宜生母呢,皇后这样提,也不晓得到底是什么用意。 “母妃对儿臣极好,多谢皇额娘惦记了。” 温宜自己却先服了服身,恭恭敬敬说完以后,就退到了端妃身边,安安静静地站着,再不多说什么了。 皇后碰了个软钉子,约莫也没料到温宜与端妃相处得竟是这样好,小小年纪还这样知进退! 且看端妃同样是安之若素的模样,皇后脸上的笑颜稍微褪去几分,缓缓对着诸位妃嫔道:“在座的,膝下大多也有子女。” “都该学学端妃,将温宜教养得这样好。” 皇后说着,视线有意无意从齐妃脸上扫了过去,齐妃也不知是不是昨儿个没睡好,今日脸色瞧着一直都不大好。 哪怕皇后看她,齐妃也都是不曾察觉的。 皇后看过齐妃后,视线落在了安陵容的身上,忽然道:“还有柔嫔。瑾妤这样得皇上喜欢,就连其弟弟安旭,皇上也是赞不绝口的。” “若你们都能如端妃、柔嫔一般,本宫也能放心不少了。” 啧。 皇后果然时时刻刻都不忘往自己身上引祸水呢。 安陵容听在耳朵里头,只能流露出谦卑的神色来,说道:“臣妾愚钝,不过是做好分内事罢了。” “至于教养孩子之事,无论是敬妃姐姐,还是昌嫔和眉姐姐,哪一个不比臣妾做得好呢?皇后娘娘实在是谬赞了。” 皇后不置可否,喝了口茶,只道:“皇上既是看重你,那便是你是有好处的,不必谦虚。” 几番来回的博弈,眼看着皇后仍是不松口,沈眉庄忽然瞧一眼昌嫔,问道:“可曾点好了戏么?” “还是快快把戏班子请上来吧。都说昌嫔你找来的戏班子是京城顶好的,我也想开开眼界呢。” 昌嫔原本表情还是冷冷的。 她在旁看皇后和安陵容你一言我一语的,心中实在是不大高兴,皇上这些日子,分明是来她长春宫最多! 皇后却偏偏把安陵容说得天花乱坠似的,叫她不高兴! 现在沈眉庄一番话,听着有几分恭维的意思,昌嫔神色稍稍缓和,高傲地点了点头,说道:“惠嫔不急,我这就叫他们上来。” 戏开场了。 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唱着,安陵容便抱着瑾妤,在台下懒洋洋地看着,戏是好戏,就是在场的人只看了一小会儿,便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思。 皇上来了。 他坐到了最前头,抱着昌嫔的女儿珍璃,正逗弄着,不少嫔妃瞧在眼里,心中实在是羡慕。 “皇上对昌嫔也太好了。” 祺贵人忍不住口出怨言,嘀咕道:“一月里总有十来日去她宫里,剩下的时间,多半也是在柔嫔处,偶尔也去敬妃那儿看看胧月公主。” “真要说起来,我都有大半个月不曾看见皇上了。” 她的嘀咕声不大。 不过么,坐在她身侧的贞贵人还是能听得个清清楚楚的,冷不丁就道:“她们都是有孩子的人。” “祺贵人,你有么?” 骤然间被讽刺一句,祺贵人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了,偏头去看贞贵人,见贞贵人那脸臭得就跟死了人似的,也忍不住口出恶言。 “我没有,难不成你就有么?还不是没保住么?有什么资格说我!?” “……” 祺贵人自然是“口直心快”的。 她说完,其实也有些怕贞贵人不高兴和她闹起来什么的,那就太难看了。 不料,贞贵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一言不发,唯有一双眼睛慢慢变得如蛇蝎一半怨毒了起来。 “你……” 祺贵人看得心里发怵,有些怕贞贵人记恨上她,忙支支吾吾改口道:“咱们同病相怜罢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是么?” 贞贵人看也不看祺贵人,一双犀利的眸子只死死地盯着前头,冷冷道:“是谁害我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嗯? 祺贵人稍微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前头。 贞贵人的胎,不是她自己不当心,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于宝华殿前跪得太久了才没有的吗? 竟然是被人害的? 心中一时想不出个答案,这时,皇上忽然开口了。 “皇后先前与朕提及,宫中诞育子嗣的嫔妃,也有许久不曾晋封的了。年节将至,正是好时候,朕有意,再晋一晋你们的位分。” 你们? 嫔妃们早知安陵容要册妃了,对此并不意外,但一听皇上提起册封的时候,并不只是接说起对安陵容的册封,而是“你们”的时候,不少人还是颇有些激动的。 难不成这好事,不止是安陵容一个人的么? 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仅仅只是安陵容一个人得好处,她们自然心有不满,可要是自己也有份,这不满么……存在是会存在,多多少少会好些。 “容儿。” 皇上果然率先看向安陵容,与她预料之中一样,皇上宣布了要册封她为妃的旨意。 紧随其后的,还有祺贵人和贞贵人,前者因着得宠再加上家世不差的缘故,而后者则是皇上一直晓得他在病中,贞贵人为他祈福而跪得小产的事。 二人,皆是册封了“嫔”位。 祺贵人喜出望外。 她这些日子,恩宠渐渐稀薄,竟不曾想还有能够成为一宫主位的机会。 “臣妾多谢皇上!” 她欢欢喜喜应了,又得意洋洋去看一眼欣贵人。 欣贵人,可是与祺贵人住在一处的呢,两个人素来是不对付的,现在祺贵人能封嫔,自然往后是要压欣贵人一头的了。 “……” 欣贵人面色有些冷,心中怅然,不免叹息。 她资历深,这些年偶尔也有恩宠,终究是年岁渐渐上来了,封嫔的日子,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倒是贞贵人。 她稍微有些意外,但脸上仍是没什么喜色,只勉强谢恩后,皇上看一眼贞贵人,见她容颜憔悴,眼窝深陷,颧骨也是高高凸起,便道:“好好将养身子吧。” 简简单单一句话,皇上便不再看她了。 贞贵人同样并不言语,谢过以后,就退到了一旁。 安陵容亦是谢过皇上,心中一犹豫,忽然问道:“皇上今日册封大喜,是不是忘了一个人呢?” “嗯?” 皇上好奇地看了过来,问道:“朕忘了什么?” “自然是欣姐姐了。” 安陵容莞尔,她自然不想看到祺贵人得意洋洋的模样,便道:“欣姐姐入宫比臣妾还早呢。” “现在臣妾都册妃了,欣姐姐还是贵人……” 她才一说完,不等皇上开口,祺贵人就坐不住了,冷声道:“后宫嫔妃晋升,看得又不是资历。” “难不成熬成一把老骨头了就能封妃么?自然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皇后闻言,瞧一眼祺贵人,示意她别失了礼数,但还是附和道:“皇上,祺贵人言辞是激烈了些。” “但臣妾以为,她说得倒也没错。” 皇后说着,又看向安陵容,有些不满,蹙眉道:“你也是不懂事了。后宫册封,乃是大事。柔嫔,虽然你能得以封妃,但毕竟没有管过六宫之事。” “随意置喙,已是不妥了。” 还合起伙来攻击她了。 安陵容露出几分惶恐来,小声道:“也实在是臣妾两回生产的时候,欣姐姐都在旁帮衬良多。” “故而臣妾才觉得,欣姐姐的品行,是配得上嫔位的。” 言罢,敬妃也道:“不仅是柔嫔那儿。臣妾初初抚育胧月时,那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的,多亏了欣贵人帮衬不少。” “柔嫔谏言,倒是有几分道理。更何况,宫里老人不多了,欣贵人倒也算是一个。一直叫后头进宫的姐妹们后来居上,她……” 面子上也不好看不是? 到底也不曾真的失宠。 沉吟片刻,皇上终于是颔首道:“如此说来,也是朕疏忽了欣贵人的诸多辛劳了。有这些,她倒也担当得上一个嫔位。” “只是……” 皇后仍有疑虑,忍不住问道:“如此一来,储秀宫中,不就有两个主位了么?现下六宫中空余的阁殿已是不多,若要迁居别宫……” 眼下六宫中,空余的唯有永寿宫、景阳宫、翊坤宫永和宫和延禧宫了。 延禧宫尚未全完修缮,而翊坤宫又是从前年世兰的居所,且让欣贵人去住富丽堂皇的永寿宫,也是不那么合适的。 那就只剩下景阳宫与永和宫了。 偏偏,永和宫是太后年轻时住的地方,这些年也一直空着。 “……” 想到这些,皇上又念及此番册封欣贵人已是破例,便道:“便让欣贵人和祺贵人仍住在储秀宫便是。” 皇上看一眼面有忧色的皇后,自然知道皇后与祺贵人素来亲近,这种时候也是不想委屈了祺贵人的,便道:“大不了,宫中事务让祺贵人打理就好了。” 话都这么说了,纵使是祺贵人心中再有不满,也只能按捺下去了。 “册封礼,还是在开年后的二月吧,朕会让钦天监挑一个好日子的。” “多谢皇上。” 安陵容与其余三人纷纷应了,脸上皆是带着笑意。 “恭喜了。” 昌嫔不咸不淡一句,好歹是碍于体面,不曾说出酸妒的话来。 “你怎知你没有喜事?” 但皇上却是笑吟吟看向昌嫔。 昌嫔一怔,霎时间脸上已有喜悦浮现。 第204章 齐妃的古怪之处 “皇上?” 昌嫔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着。 难不成,皇上也要为她破例? “你养育珍璃的辛苦,朕也是看在眼里的。珍璃也快满周岁了,朕很喜欢珍璃,打算提前册封珍璃为和硕公主,封号就叫和睦吧!” 册封和硕公主。 历来,妃嫔的女儿会在十五岁及笄,或是出嫁时被册封和硕公主,这自然是给公主的一份体面。 像是珍璃这样的年纪就册封和硕公主的,实属罕见。 “和硕公主?” 昌嫔稍微有些失望,但她看着皇上抱起珍璃,与珍璃十分亲昵的模样,也只好暂且按捺住心底里的失望了。 “臣妾多谢皇上恩典,臣妾也会好好教育珍璃的。” 昌嫔恭恭敬敬谢恩,仪态上倒是一点儿差错都没有的。 “蕴蓉。” 皇上抱着珍璃,又握住了昌嫔的一只手,柔声道:“你虽有些小孩子心性,骄纵了些,但朕一向也喜欢你的率真可爱。” “加之你出身高,进退从来也是有度、得宜的,朕也十分看重你。珍璃的封号,也是朕对你和她的期许,你明白吗?” 和睦,和睦。 昌嫔心中霎时间明了。 这种时候,她纵使是有所不甘,也只能暂且忍耐住,她未来并非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性,只是得先等等罢了。 她不怕等。 反正…… 昌嫔有意无意往齐妃所在的地方看了过去。 只见齐妃,从一开始就是心不在焉的,直到安陵容被册封,她眼里的嫉妒愈发控制不住了。 恐怕今日,还会有一场好戏呢。 昌嫔心中暗暗思忖着,就对皇上服了服身,柔声道:“皇上的心意,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不会叫皇上失望的。” “嗯。” 皇上颔首,终是满意地拍了拍昌嫔的手背。 一番行礼、互相道贺以后,安陵容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沈眉庄就在她身边,早已是满脸的喜悦。 “陵容,太好了。” 沈眉庄是发自心底的高兴。 本来她们三个,嬛儿是最早能有封妃的这一日的,却生出那样多的波折来,现在轮到安陵容了,也好。 安陵容这一路多么不容易,沈眉庄看在眼里,心中也清楚,以安陵容的能力,是能坐好这个位置的。 自然,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为妃后,到底安陵容在各处也能得力些,她们还养育着孩子呢,在宫里的日子,自然也能过得更好些。 将沈眉庄眼里的激动尽收眼底,安陵容自然知道沈眉庄心中所想,便道:“眉姐姐,会好起来的。” “嗯,会的。” 沈眉庄郑重颔首,边上端妃和敬妃见了,也都祝贺着安陵容。 还有欣贵人。 她本已是失望无奈,不料安陵容和敬妃还愿意提携她,自然是千恩万谢,说着往后一定会为她们鞍前马后之类的话。 敬妃听得就笑了。 “你呀。” 她看着欣贵人,打趣道:“你是怎么帮我照顾胧月,又给胧月做了那样许多小衣裳的,我是知道的。” “你的德行和性情,哪一样不比祺贵人好?祺贵人也不是仗着年轻和家世,才得皇上几分青睐罢了。” “咱们几个,向来是看不上她那轻狂样子的。真要你仰人鼻息的过日子,咱们心里也不好受。” “左右皇上对你印象也不差,还是答应了。只是往后,她来管储秀宫,与你之间,还是会有些摩擦的。” 提起祺贵人,欣贵人亦是不屑,冷哼一声就道:“她能有多少手段?我才不怕她呢!” 看着欣贵人如此直爽的模样,安陵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祺贵人虽不聪明,手段可多着呢,撒娇撒痴的缠着皇上,足够让人觉得心烦的了。 “她向来胡搅蛮缠的。只要能争来恩宠,对她来说脸皮又算什么呢?姐姐还是要当心一些的。” 糙米薏仁汤。 祺贵人当初可不就借着梦魇的由头,把皇上从欣贵人那里请走么? 可见,哪怕是高门贵女的出身,做起这种争宠的事情来,同样也是没脸没皮的,偏偏祺贵人还能看不上自己。 “这……” 经过安陵容一提醒,欣贵人想了想,倒也点点头,道:“好吧。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想想的。” 几人正说这话。 忽然,坐在稍微远一些地方的齐妃忽然带着宫女走了过来。 “柔嫔。” 她一下子出现,喊的又是安陵容,在座几人都有些意外,纷纷看了过去。 只见齐妃手里提着一只食盒,正好摆到了安陵容面前的桌案上,说道:“今日柔嫔妹妹大喜。” “这是我亲手做的糕点,想拿给妹妹尝尝。” !? 安陵容是有一瞬间的愣神的。 这件事,于安陵容而言,是十分熟悉的。 想当初,皇后为了从齐妃身边夺走三阿哥,就是叫安陵容找机会告诉齐妃,夹竹桃是伤胎的,而彼时有孕的甄嬛,正是怕这个的时候。 齐妃当时一心想着甄嬛得宠,来日甄嬛若是生下阿哥,那么三阿哥的位置自然不保。 为了儿子,齐妃就用夹竹桃花粉做了栗子糕送给甄嬛,安陵容再借机在甄嬛面前拆穿,取得甄嬛信任同时,又叫甄嬛暂且不要告发齐妃。 经过那件事,皇后拿捏住了齐妃的把柄,顺利将三阿哥抢到了自己的膝下养着。 那件事,安陵容全程都有参与。 自然。 此时此刻,当齐妃再拿着食盒走到自己面前,说这是她亲手做的糕点的时候,安陵容一开始是愣住的。 她率先想到的是。 她以前帮皇后出谋划策拿来害人的法子,现在倒让齐妃用到自己身上来了。 但这是不是太晚了一些呢? 弘曦早已平安出生了。 心念电转,安陵容这回实在是不愿再让齐妃沦为皇后棋子,不是她有善意,而只是不想让皇后太得意。 “多谢娘娘好意了。” 安陵容并不揭穿,只把食盒搁在了一旁,柔声道:“待会儿我饿了,自会吃一些的。” “……” 齐妃撇撇嘴,似乎并不满意,又道:“这是我今早出门的时候做的,刚刚才让宫女送来,正是热乎的时候呢。” “要是放凉了,那就不好吃了,柔嫔,你不如现在就……” 安陵容不为所动。 齐妃也真是太着急了,这样催促,不是明摆着有问题么? 果然端妃、敬妃几人已经立即意识到有问题了,纷纷用眼神示意安陵容,要不要叫小太监过来验毒。 安陵容皆是摇头,她暂时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就对齐妃道:“谢谢娘娘好意。只是我今日藕粉桂花糖糕吃了不少,现在是吃不下了。” “这点心,既是娘娘亲手做的,回去以后我一定会悉数解决掉的,还望娘娘放心就是,必不辜负娘娘一番心意。” 解决掉,可不是吃掉。 齐妃站在那儿,约莫也觉得再说不好,只能尴尬着道:“那好吧。本宫……” 说着,她忽然看一眼安陵容面前摆着的那一碟只剩下两块的藕粉桂花糖糕,便道:“瞧着确实是很好吃的,仿佛是惠嫔的手艺?” “嗯。” 沈眉庄颔首,忍住心中的古怪念头,回答道:“陵容喜欢吃,我便做了些给她。” “惠嫔的手艺,本宫倒是不曾尝过,便拿回去尝尝了,柔嫔应该不介意吧?” !? 齐妃根本就没给安陵容开口的机会,已是拿起那一碟糕点回去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但…… 这种奇怪的事情,放在齐妃身上,似乎又不那么令人惊骇了。 然而。 只片刻,甚至安陵容都还没来得及打开食盒看一眼齐妃送来的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边上齐妃坐的地方,她贴身伺候的宫女已是尖叫了起来。 “齐妃娘娘,齐妃娘娘?” 第205章 齐妃暴毙,指向安陵容? 齐妃? 安陵容下意识看了过去。 只见齐妃嘴角流露出血迹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趴在她面前的桌案上,几乎已经没了生息。 !? 变故发生得太快。 今日诸多事宜,齐妃本就不是主角,没什么人留意她那儿的情况,现在她的贴身宫女一喊,众人看过去后发现竟是这样一番惨状,有胆小的已经尖叫了起来。 “怎么回事?” “啊!” 皇上厉声呵斥,同时他怀里抱着的珍璃也被吓着了,叫了一声后,皇上忙抱住了她,在怀里柔声哄着。 “别怕,没事。” 皇上捂住珍璃的眼睛,很快皇后吩咐太医赶忙过来,查看齐妃的情况。 文太医就在殿外守着。 皇后一喊人,文太医就立即进来了,凑到齐妃身边,探了探鼻息,面色就是一凛,仿佛不敢确定似的,又摸了摸脖子上的脉搏,终是摇头。 “齐妃娘娘,已经薨了。” 文太医起身,拱手禀报道:“经微臣查验,应当是服用了鹤顶红。只是这宴会之上,哪里来的鹤顶红呢?” 鹤顶红!? 安陵容的眉心陡然一跳,霎时间意识到了什么,就听伺候齐妃的宫女喊道:“方才,方才娘娘从柔嫔那儿拿了一碟藕粉桂花糖糕回来!” “娘娘才吃了一口就吐血了,定是那藕粉桂花糖糕有问题!” “不可能!” 沈眉庄立即矢口否认,道:“那藕粉桂花糖糕是本宫亲手所做。端进来前,也叫小太监验过毒的。” “更何况先前陵容已经吃下去许多,要真是有问题,为何陵容无事?” 这自然是最关键的问题。 但,翠果却不依不饶。 她红着眼睛,垂着头,小声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但,娘娘在吐血之前,最后吃的东西就是藕粉桂花糖糕。” 她说完,拿起桌上的盘子,递给文太医,恭敬道:“还请文太医验一验吧。” 文太医闻言颔首,二话不说,从随身的药箱里头就取出了一枚银针来,刺入了最后的一块藕粉桂花糖糕。 只一下。 银针上蔓延上黑色,赫然有着剧毒。 “这糕点有毒!” 伴随着文太医的一声喊,四周围观的嫔妃不由的都后退了半步,害怕地看着这边的情况。 还有人,已经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么说,齐妃是真的吃了有毒的藕粉桂花糖糕才死的呀,真是太可怕了。那点心是惠嫔做给柔嫔的?真是没想到,平日好姐妹,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就不一定了。柔嫔吃了那么多都没事,怎么偏偏拿给齐妃的时候就出事了?万一是柔嫔自己动了手脚呢?还能栽赃到惠嫔身上!” 这世上,向来都是不缺恶意的揣测的。 安陵容听在耳朵里头,连连冷笑,回头去看议论声传来的方向,是几个端盘子的宫女,便问道:“是么?” “你们这样聪慧、会分析。不如再帮本宫和惠嫔想想,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与齐妃无冤无仇,为何非要害了她的性命!?” !! 那几个小宫女素来嘴碎。 方才一时没忍住小声嘀咕了几句,不曾想安陵容耳朵竟然这样好,听见了是她们在议论,还看了过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们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再不敢说什么了。 一旁,昌嫔见了,忍不住落井下石,看一眼皇后,道:“皇后娘娘平日里就是这样治理后宫的?” “这起子宫女都敢随意编排主子了。若是换做臣妾执掌宫闱,定要赏罚分明。犯了错,绝不会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姑息过去。” 面对昌嫔的挑衅,皇后只是淡淡一笑,反问道:“哦?那依照昌嫔你的意思,是要处罚那两个说闲话的宫女了?” “自然。” 昌嫔表情一肃,看向皇上,服身道:“妄议主上乃是大罪。更何况事情尚未有定论,她们就敢这样揣测。” “臣妾入宫数年,宫中偶尔便会有这些风风雨雨。殊不知便是皇后管教不当,才有的这些人敢胡言乱语。” “还请皇上下旨,立即杖毙了她们两个!” 皇上微微蹙眉。 安陵容心中,亦是犹豫了。 昌嫔想挑皇后的错处,机会倒是不错,但她这样雷厉风行,会否让皇上想起昔日的华妃呢? 华妃的那些事…… 更何况,昌嫔出身也是不差的。 而且。 安陵容觉得,皇后的反问,实在是个圈套,治理后宫不易,皇后自然不可能面面俱到,一下子就要杖毙,难免让人畏惧昌嫔,反而更愿意效忠于皇后。 如此,将来昌嫔哪怕真的能从皇后手中夺权,底下人恐怕一时半刻也不能够真心臣服。 “昌嫔。” 果然,皇后适时露出慈悲之色,看向那两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宫女,求情道:“她们犯了错,打一顿赶出宫去也就是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非要了她们的性命呢?” “皇后如此婆婆妈妈,难怪底下的人做事都不利索。”昌嫔冷哼一声,回头就对皇上道:“皇上难道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污蔑柔嫔和惠嫔么?” “柔嫔和惠嫔为人如何,臣妾心中有数,想必皇上心里也是知道的。” 一提到这个,皇上倒也没法子再顾全皇后的颜面了,便顺应了昌嫔的意思,道:“如此,就依你所言好了。” “臣妾多谢皇上。” 昌嫔言笑晏晏,示意一眼苏培盛。 皇上都发话了,苏培盛当然也不再有疑虑,就叫小夏子过去,将这两个宫女先给拖走了。 两个宫女不停求饶,却毫无作用。 昌嫔在旁有些得意,又对皇上道:“治家不严,便会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过么,臣妾也并非一味的严厉。” “只是现在宫中风气不好,稍微严惩一二,便算是杀鸡儆猴了。往后风气好了,自然是可以宽和待人的。” 昌嫔进退有度,皇上不免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见皇后脸上表情不好,又念及这次封妃错过了昌嫔,索性道:“你是个有主见的人。” “后宫之事,皇后管起来也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即日起,便由你和敬妃二人,一同打理着吧。” 昌嫔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皇上这回亏欠了她,她自然是要想法子讨好处回来的,当即服身,对着皇上一脸敬佩道:“皇上英明。” “臣妾一定不辜负皇上期望,会好好和敬妃姐姐一起料理后宫中事的。” 皇上颔首,而这儿的事情既是解决完了,也该去看看齐妃那儿的情况了。 温实初和卫临也来了。 三人一道查验后,确定了齐妃面前的那剩下的最后一块藕粉桂花糖糕是有毒的,也正是鹤顶红。 齐妃本人么,自然是死于鹤顶红的! “柔嫔娘娘倒是没事,并无中毒的迹象。” 温实初给同样吃过藕粉桂花糖糕的安陵容也诊了诊脉,说道:“那么,问题就只是在齐妃拿到手里的那两块藕粉桂花糖糕上了。” “微臣敢问,为何惠嫔娘娘做给柔嫔娘娘您的藕粉桂花糖糕,会到了齐妃娘娘手里?” 提起这件事,安陵容收敛眼眸,就把齐妃当时过来以后,非要送自己那一盒“齐妃亲手所做”的栗子糕拿了出来。 “她说是祝贺我册封之喜,提前做好的。” 安陵容一挑眉,颇有些疑惑地就道:“只是今日我能得皇上册封,我自己先前都不知道。” “齐妃娘娘倒是神机妙算,早早知道了呢。” “我虽然心存疑惑,但念在齐妃娘娘一番好意,自然也不好拒绝。事后还未来得及表达谢意,齐妃娘娘就将我面前的藕粉桂花糖糕给拿走了。” “事情便是如此,端妃、敬妃眉姐姐她们都瞧见了,可以作证。” 其余几人纷纷颔首,表示齐妃刚刚的行为十分古怪,简直就像是……故意这么做的。 “是了。” 温实初同样也是颔首,补充道:“微臣方才查验时,也发现了一个比较古怪的地方。” “齐妃娘娘既是因为吃了藕粉桂花糖糕而中的鹤顶红暴毙。但,她那吃剩下的半块,却是无毒的。” “藕粉桂花糖糕这样的点心,一旦混入鹤顶红,实在是很难做到如此。那么,齐妃娘娘究竟是不是因为那吃下去的半块而中的毒,就有待商榷了。” 温实初果真细心! 安陵容不免看了他一眼,他垂着头小心恭谨的模样,倒是一如既往。 而这一点…… 先前文太医,可是提都没提的。 悄悄回眸,安陵容察觉皇后的脸色有一刹那的阴郁,便知晓,文太医恐怕不是没发现,而是故意没提,不料却被温实初看了出来。 几番证词,仿佛都有些不利于齐妃。 翠果在旁闻言,啜泣了起来,一边哭,一边道:“可是,我家娘娘并没有要害惠嫔和柔嫔的理由呀。” “娘娘她一向心善,平日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宫里的佛堂中吃斋念佛,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人,如何会害人呢?” 翠果还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齐妃向来心性如何,宫里人确实都知道一些。 但。 安陵容依稀记起,很久之前,也不知是谁对她说的那句话了。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齐妃那时一碗药害得叶澜依无法再生,随后,她也在知晓有自己这样一个“罪人生母”的情况下,将来会影响到三阿哥的前程,果断选择了自尽。 这做法虽不可取,但也实在是“计深远”的一种了。 缓缓的。 安陵容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我想看看齐妃娘娘的护甲。” 第206章 自证清白,藏毒的护甲 护甲? 安陵容提起这个的时候,不少人都怔了怔,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卫临反应最快。 他起身走到齐妃已经摆好放在地上的尸身旁,抓起齐妃的手,就蹙眉道:“齐妃娘娘指甲很长。” “但是,上面却没有护甲。” 不由的,齐妃转头看向一旁的文太医、翠果两人,严肃道:“在场的,除了我与师傅,便只有你们二人有可能碰过齐妃娘娘的尸身了。” “师傅,先前你为齐妃娘娘查验的时候,可曾注意到齐妃娘娘是否戴了护甲吗?” 温实初稍作迟疑,想了想,便摇头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戴,这一点确实是古怪。妃嫔若留长指甲的,一般都会戴上护甲的。” “不错。” 沈眉庄颔首,简短应了一句,算是附和,又道:“我记得,先前齐妃过来找陵容的时候,是戴了护甲。” “陵容,好好的,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安陵容淡淡一笑,解释道:“温太医说,齐妃娘娘吃剩下的半块糕点没查出来有毒,十分古怪。” “当时我就在想,要怎么样才会造成这种情况呢?大约,也只有齐妃娘娘事先将鹤顶红的毒药藏在她的护甲里了吧。” “这样一来,只要在她吃藕粉桂花糖糕之前,偷偷服下一滴毒药,再令另一块沾染上鹤顶红。” “如此,倒也能装出这藕粉桂花糖糕是有毒的了。就是她百密一疏,不曾在那没吃完的半块上留下鹤顶红。” 安陵容也不是非要以这样的心思来揣度旁人。 只是。 这样的分析,实在是太合乎情理了。 “臣妾斗胆揣测,还望皇上见谅。”安陵容回头,对着皇上服了服身,继而垂头,小声道:“毕竟,那糕点是眉姐姐做给臣妾的。” “臣妾不相信眉姐姐会害臣妾。” “……” 皇上自然也不想用那种心思去揣度齐妃,到底是从潜邸就跟着他的人了,这一路过来,齐妃…… “不,我家娘娘她没有!” 翠果拼命摇头否认,但苏培盛眼疾手快,心里已经有了判断,才走上去拉了翠果一下。 翠果的身上,就掉出来了几枚沾染了不知是什么液体的护甲。 “不!” 翠果瞪大了眼睛,忙去捡那几枚护甲,苏培盛并未阻拦,那上头的毒药可是鹤顶红! 用手直接触碰,都是不成的。 但翠果却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她捡起来了那些护甲,仿佛铁了心要为齐妃毁尸灭迹似的,就要把这些护甲吞下去。 “拦住她!” 安陵容连忙阻止。 苏培盛也用身子去撞翠果。 可惜,晚了一步。 那些护甲虽然都掉到了地上,但在翠果拿起护甲想要放进嘴里的时候,护甲上残存的药液已经滴入了翠果的嘴里。 只是一滴。 再加上翠果满手都是毒药,只片刻,翠果嘴里就流出了血来。 她软倒在了地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都还在努力地向着齐妃所在的地方爬过去。 …… 翠果,其实是个有几分善良的姑娘。 当初甄嬛被罚跪在雨中,翠果曾有心让甄嬛起来离开,只是后来齐妃几次害人,送东西的人也都是翠果。 翠果是复杂的。 她有善意,但她又不得不忠诚于自己的主子,安陵容看着躺在地上的主仆二人,忍不住深深叹息。 她们俩,最后都成了棋子啊。 “皇上……” 昌嫔早已扑进了皇上的怀里,指着翠果就道:“果然是她!她们主仆俩,想要陷害柔嫔和惠嫔!” 场面有些乱糟糟的。 好好的一场欢宴,到了这儿就不欢而散了,皇上令人彻查此事,同时安慰着怀里的昌嫔。 “皇上,那翠果藏着有毒的护甲,也不晓得旁人身上是不是有。可得好好彻查一番,别再叫人有机会害人了!” 皇上不置可否。 他或许本想过来看看安陵容的,但前来搜查的嬷嬷们已经准备就绪,安陵容和沈眉庄,已经到了偏殿。 出屋子时,安陵容看到了三阿哥弘时。 他似乎结束了一早上的课业,终于有机会能过来养心殿这边看看今日的欢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了。 然而他满脸欢喜地走了过来,却发现养心殿这边的情况不太对劲,立时变了脸色,抓了个人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奴才不知。” 那人显然是认出弘时来了,声音颤颤巍巍的,哪儿敢说齐妃死了呢,甚至还壮着胆子不管弘时,直接就溜走了。 弘时约莫是感觉到不安了,再顾不上那样许多,冲进了养心殿。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躺在地上的齐妃。 “额娘!?” 弘时吓了一大跳,想要扑过去,皇后却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弘时,痛哭流涕道:“我的儿!” “快别过去,齐妃她……她中了鹤顶红,你不能去!” “什么?”弘时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脑子乱糟糟的,全是问题。 为什么会中鹤顶红? 为什么死的人是他的额娘? 被皇后抱住,弘时也不知该怎么反应了,就这么任由着,任由着,眼睁睁看着,好似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 等他醒来,他的额娘又会端着好吃的点心走到他的面前,问他学得累不累,要不要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儿。 偏殿里。 芳若给安陵容、沈眉庄、敬妃和端妃几人检查完毕后,就放了她们几人离开。 走出养心殿,雪还在下着。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像是知晓这宫里的腌臜和污秽似的,想要以这洁净的雪,来掩盖住这些肮脏。 可惜。 雪终究是雪,能覆盖在地上,掩去灰尘,令得这世界好像白茫茫的一片,却无法下进人的心里,令人心也变得洁白些许。 安陵容伸出手,想要触碰这些雪花。 到底是她手心太热,雪花在触碰到指尖的时候,就一点点融化了。 “陵容,回去吧。” 沈眉庄拉了拉她,亦是叹息。 齐妃的死,并不会令她们觉得多么开心,反而是在大概知道这件事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觉得感慨、怜悯罢了。 “好。” 安陵容颔首,与沈眉庄一道先回了承乾宫中。 这一日,不过傍晚,养心殿那边就有了结果。 齐妃李氏,因嫉妒安陵容,本想借机在栗子糕中下毒,然后毒害安陵容的,偏偏安陵容没吃那栗子糕。 无奈,齐妃只好特意要走了安陵容面前摆着的糕点,然后再偷偷服下鹤顶红,伪装成被安陵容毒害的样子。 目的么,大概是想给安陵容扣上一个谋害嫔妃的罪名。 如此一来,安陵容势必会失宠,理所应当,安陵容膝下所出的五阿哥弘曦,也就不会再被皇上喜欢了。 这样,弘曦也就不能再威胁到弘时的地位了,她的儿子,将来还是有可能当上太子的! 而她的宫女翠果,则在事发后收起了齐妃的护甲,以图毁灭证据,为齐妃坐实这一切,可惜百密一疏,还是被发现了,翠果为追随主子,便也服毒自尽。 皇上十分生气,怒斥齐妃侍奉了他十几年,竟然这样糊涂! 实际上,皇上忘了。 齐妃侍奉他,已有二十一年,而不是十几年。 不过,这么一点细节,对于皇上而言并不打紧,他早已不喜齐妃,眼看着齐妃做出这种事,也只有愤怒和厌恶的。 皇后在旁劝谏,说是顾及三阿哥长子的身份,也不好太过于苛责一个已死之人,皇上便下旨不再追封齐妃,草草下葬了事。 同时,皇上也令皇后往后负责三阿哥的教养事宜,也就是将三阿哥,交给皇后来抚养了。 “皇后真是好盘算!” 彼时,沈眉庄就在承乾宫中,与安陵容待在一处,得知这个消息后,生气地攥紧了手里的绢帕,不停地搅动着。 “依我看,齐妃有今日的行为,多半也是皇后撺掇的!不然那文太医为何来得那样快?还有那半块点心无毒的事情,他也一句不提,分明是想帮齐妃坐实你的罪证!” 沈眉庄咬着牙,又深吸一口气,道:“齐妃若成了,想必最后也逃不过一死,三阿哥还是会到她的手里!” “而你,也会因此背上骂名,连累你的一双子女。” “哪怕齐妃的事情不成,皇后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三阿哥还是会成为她的养子!将来子凭母贵,三阿哥年纪又比弘曦大这样许多,说不准还真的……” 后头的话,沈眉庄自然也就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 安陵容不置可否,倒了一杯茶给沈眉庄,道:“特意让杏儿准备的金银花茶,眉姐姐快喝些,别这样生气了。” 沈眉庄看一眼那茶,没好气地一饮而尽,便看向安陵容,严肃道:“皇后如此,是铁了心的要对付咱们了。” “陵容,你可想好要如何应对了?” 第207章 果郡王要离开了 皇后。 安陵容略微眯了眯眼睛。 关于皇后,她可知道太多皇后的秘密了,想要对付她,其实一直以来只是欠缺一个时机而已。 再加上,现在昌嫔对皇后虎视眈眈,齐妃没了,妃位倒是空出来一个,昌嫔现在又得了六宫的权力,一旦再封妃…… “借力打力,总比咱们自己动手要来得好。” 安陵容对着沈眉庄莞尔一笑。 沈眉庄先是一怔,马上就想明白了,旋即颔首,道:“今日,我也是瞧见了的。不瞒你说……” “我在太后那儿,听孙姑姑提起,说皇上原是有意册封昌嫔为妃的。只是一则妃位四角齐全,二则昌嫔资历浅了些,再过些日子册封不迟。” “皇上本就不急,太后想法与皇上差不多,二人便算是敲定了。后来,皇后不知怎的晓得了这件事,便也说昌嫔年轻,孩子又小,难免急躁些,自然可以等等。” “昌嫔在慈宁宫里,一向也是有耳报神的,我便漏了这一手消息给昌嫔知道了。” “她知道以后,自是气得不轻,这才有了今日她非要和皇后夺权的这一幕了。” 原来如此。 安陵容就说。 齐妃人都倒在地上了,昌嫔却是急着在夺权。 好在皇上对齐妃感情淡淡,不然…… “陵容,你是想着让她们相斗么?”沈眉庄问着,又迟疑道:“但我觉得,昌嫔虽有心后位。” “但恐怕,没那么容易和皇后撕破脸,尤其是现在她根基还不算稳固的情况下。” 安陵容闻言颔首。 昌嫔看似性子爽利,又有当年华妃的雷厉风行,却不是个鲁莽之人,她不能生育的事情,她必是晓得的,却能隐忍不发。 “眉姐姐,你的意思,我明白。坐山观虎斗固然是好,但恐怕以我们今时今日在后宫中的地位,也容易殃及自身。” “且先瞧着吧。皇后丢了六宫之权,昌嫔又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们两个之间,必是会有冲突的。” 不怕没有坐收渔利的机会。 “嗯。” 沈眉庄表示赞同,二人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晚了,沈眉庄也打算回去,今日雪魄没跟着出来呢,一个人待在碎玉轩里,不知如何了。 “眉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安陵容作势起身,陪着沈眉庄一起到了正殿外。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 安陵容拿了油纸伞递给沈眉庄,她回头对安陵容笑着,柔声叮嘱道:“外头冷,你刚出月子不久,还是回去吧,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因为太冷,沈眉庄说话的时候都哈出丝丝的热气来。 “好,姐姐慢走,仔细路滑。” 安陵容也叮嘱一句,在沈眉庄即将回头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姐姐是否想过,有朝一日,甄嬛姐姐会回宫?” 自甄嬛“替身”之事暴露后,安陵容没再唤过甄嬛一声“莞姐姐”,哪怕是当着沈眉庄等人的面儿,亦是如此。 她总是叫“姐姐”的。 宛宛类卿,她同样不愿再去想那个封号。 “嬛儿回宫?” 沈眉庄显然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先是一怔,随即反问道:“嬛儿她恐怕不愿意回宫吧?皇上他,也再未提起过嬛儿。” “若是皇上心里其实是记挂着姐姐的呢?” 安陵容想起小夏子私底下告诉她的,前些日子皇上在病中,除了呼唤纯元皇后的名字以外,还喊过甄嬛名字的事情。 皇上这人,看似无情,却还是有几分情的,而他一辈子最为热烈追逐的,无非也是已经失去,或是从未得到的东西。 无论是纯元,还是现在已经离宫的甄嬛,对他来说,都是已失去的。 虽然…… 他这几分情里头,最爱的仍是他自己。 “……” 沈眉庄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怅然叹了口气道:“哪怕皇上心里还有嬛儿,我私心底里,也是不愿嬛儿回来这个虎狼窝的。” “甘露寺再不好,日子再艰苦,下半辈子平平凡凡也就过去了。” “咱们女子干干净净的一辈子,何必非要搅和在这个地方呢。咱们两个是出不去了,她若是也要回来,不过也是多一个苦命人罢了。” 苦命人。 安陵容抬头看了看天。 今夜无月。 天空中只朦朦胧胧地罩着一层白云,连一丝月光,一丝星星都瞧不见。 天色也不好呢。 唯有四四方方的宫墙之下,那悬挂着的灯笼依旧那样明显,将这牢笼一般的地方,映照得那样清楚。 “是呢,都是苦命人罢了。” 安陵容唇角也有一丝苦笑,大约这也是为什么,她那时见着叶澜依,想帮帮她,别叫皇上瞧见她,再重入这轮回了吧。 “陵容,别想那么多了。” 沈眉庄看出安陵容心中的惆怅来了,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道:“我不过感慨一句,倒惹得你伤心了,是我的不是。” “你还有瑾妤和弘曦呢,他们那样可爱,后半辈子总也不会觉得寂寞的,是不是?” 想到两个孩子,安陵容的心里终是多出几分宽慰来,点点头,就对沈眉庄道:“嗯。眉姐姐,先回去吧。” “外头冷,可别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了。” “好。” 沈眉庄颔首,转身踏入了雪里。 安陵容不曾瞧见,沈眉庄转身后,唇角的笑意一下子就收敛了下去,她的心里,其实是羡慕安陵容的。 一双子女那样可爱,她虽说也有雪魄,但她始终是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总缺少了什么,有些孤寂和难受。 “唉。” 沈眉庄长叹一声,到底是不愿再去想了。 转眼到了腊月里。 这一年,腊八节施粥的事儿自然是交到昌嫔手里的,她一贯雷厉风行,听说一开始底下也有几个不服从的宫女。 她三两下解决掉了,之后一切顺遂,倒无人再敢造次。 这日。 安陵容带着弘曦和瑾妤在养心殿中给皇上请安,皇上抱着弘曦在怀里玩,瑾妤则是在一边乖巧地看书。 “这个字念……” 安陵容在教她学字。 三岁多的孩子了,倒也可以稍微启蒙一些了。 瑾妤很聪明,学得很快,现在能认识的字已经超过一百个了。 屋子里的气氛正热闹着呢,外头苏培盛过来禀报,说是果郡王来了。 “呀,王爷来了。” 安陵容一听,忙招呼了瑾妤,又想抱了弘曦过来,说道:“这个时候来,恐怕是有事的,臣妾去偏殿回避一下吧。” “嗯。” 皇上颔首,面色稍微凝重了些许,倒也不曾将弘曦交给安陵容,像是觉得弘曦还小,什么也不懂得,留下也没关系似的。 无法,安陵容只能先带了瑾妤去偏殿。 她只等了一小会儿,苏培盛就过来喊她,说是皇上已经和果郡王谈完了事情了。 “这么快?” 安陵容还稍微有些诧异,出屋子的时候,这么巧与果郡王遇上了,只见果郡王微微叹气,似乎方才与皇上聊的,并不是什么太好的事情。 “王爷怎的似乎愁眉不展?” 安陵容心头微微跳了跳,想到某些不是很好的事情。 “皇兄要派我出去,恐怕得一段日子呢,不能在京中过年,难免挂念家人,是以稍稍有些难过。” 果郡王倒是落落大方地解释了。 挂念家人? “太妃在寺中修行,想来辛苦,王爷挂念,确实是一番孝心了。” 安陵容颔首,又道:“既是外出,想来多少会有些艰难险阻,王爷记得保重自身,也免得太妃过于牵挂了。” “多谢娘娘提醒。” 果郡王颔首,显然是想到甄嬛了,唇角微微扬起,倒有几分幸福的姿态露出来。 不过寒暄几句,果郡王还有事忙,安陵容自然也不会再和他多说什么,转身之际,却见苏培盛犹犹豫豫看着她。 嗯? 瞧着苏培盛这样子,安陵容不免觉得奇怪,问道:“怎么了?” “娘娘……” 苏培盛虽然还有迟疑,但这个时候安陵容既然问了,他还是小声地回答道:“前头传来的消息。” “说是宁古塔那边,甄老爷,病重!” 甄老爷。 苏培盛说的,自然是甄嬛的生父甄远道了。 一听这个,安陵容大惊。 是她疏忽了。 从前甄远道在宁古塔的时候,确实也有一段时间身子不好,她先前光惦记着甄嬛从前为什么会回宫。 后来发现竟是和果郡王有关,又记起果郡王仿佛出了事,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以后,甄嬛才选择的回宫。 她便推测,甄嬛的双生子,当初皇后确确实实是猜对了,不是皇上的孩子,但也不是温实初的,而是果郡王! 甄嬛多半是有了孩子,快瞒不住了,加之父亲病重,爱人又被害死了,这才想要回宫复仇的。 只是后来甄远道挺了过来,安陵容对这事儿便有些疏忽。 “皇上知道了吗?” 安陵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苏培盛点点头,指着养心殿里头,就小声道:“奏折自然是递进去了的。就是奴才瞧着,皇上仿佛是没什么反应的。” “甄老爷他……远在宁古塔,这一病,缺医少药的,难免艰难些。要是皇上不开口……” “无妨。” 安陵容表情一肃,吩咐道:“偷偷找人去治就是了。皇上若是发现,便说是我硬要你帮忙的。” 她不怕。 这点事,大不了消磨些皇上对她的感情罢了。 现在的她,耗得起! 第208章 四阿哥弘历 安陵容安排了小鱼跑一趟宁古塔。 “边地苦寒,尤其是这个时节,风雪更是大些。可我身边难免少些信得过的人,让苏公公安排人手……到底是为了甄姐姐的父亲,皇上若晓得了,难免迁怒于他。” 安陵容也有些无奈。 事到如今,她能想到的或许能帮得上忙的,也只有小鱼了。 苏培盛和小夏子虽然与她一向关系不错,可这种时候,并不那么方便再去麻烦他们。 “我不怕辛苦,但求能够帮得上娘娘,报答娘娘这些年的恩情。”小鱼倒是十分爽利地答应了。 安陵容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中感慨,说道:“你其实帮了我许多,并不欠我什么的。这次的事,算是我欠了你一回。” “就是我如今看着风风光光,一时能给予你的不过些银子,都是身外物。来日你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就是。” 小鱼看了一眼杏儿。 杏儿自然也是担忧小鱼的,发现他看自己,就小声道:“去的时候小心些。” “嗯。” 小鱼颔首,瞧了一眼边上托盘里摆着的银子,就对安陵容道:“这些身外物,不知多少人想要呢。” “微臣收着也好,便当多攒些银子做家底了。来日做生意也好,娶妻生子也好,总归都是用得上的。” 做生意? 安陵容微微挑眉,还未来得及问,小鱼已是拱手,道:“路途遥远,微臣少不得要早些出发,就不多逗留了。” “争取能赶得上,让甄家老爷不至于重病缠身那样难受。” “去吧。”瞧着小鱼要走,安陵容也只好让杏儿去送送他,时辰不好耽搁,趁现在,他俩说几句体己话也是好的。 承乾宫的宫门口。 杏儿对着小鱼挥挥手,又把心口戴着的一只护身符塞给了小鱼,道:“这还是我陪着娘娘进宫之前去庙里求回来的。” “我觉得挺灵验的,这些年我和娘娘诸事逢凶化吉,现在便暂时借给你了,记得早些回来。” 小鱼看了看那护身符,却没收。 “既是能逢凶化吉,还是你留着的好。你和娘娘这些年在宫里不容易,眼下也没到安安稳稳的时候,做什么给了我呢?” “你!” 杏儿跺了跺脚,还想说话,宫道另一头,贞贵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阴阳怪气问道:“这不是柔嫔跟前的杏儿么?” “怎么在这儿和一个侍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贞贵人忽然出现,又是这么个语气,杏儿蹙眉看了过去,忍不住撇嘴道:“娘娘有事吩咐他去办,奴婢不过交代两句罢了。” “贞贵人所言,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奴婢谨守宫中规矩,可实在是万万不敢如此的。” 语气不算太过恭敬,但这么回答么,倒也无甚大问题。 谁让贞贵人一过来就想扣帽子给杏儿呢。 “啧。” 贞贵人自然心有不满,瞧一眼小鱼,打量片刻,似乎认出来了,讥诮一笑,道:“我倒是为何,原来是他。” “贵人此言何意?” 杏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来。 “没什么。” 贞贵人语带嘲讽,说道:“早就听说了,柔嫔入宫后,曾提携过一个圆明园里救过她的侍卫入宫。” “二人仿佛还是旧相识呢,今日一见,果然柔嫔有要事,头一个便是吩咐这位‘信赖之人’去做呀。” 贞贵人言语间调侃的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指不定,柔嫔和这个侍卫,关系不清不楚呢? 杏儿一下子就生气了。 她对着屋子里头,立即喊道:“水苏,扫帚呢?拿过来!” 水苏就在不远处守着呢,一听杏儿喊,拿着扫帚风风火火地就冲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 贞贵人眼看着杏儿抄起扫帚,竟是朝着她的面门过来的,当即也有些怕了,厉声呵斥道:“你敢以下犯上!?” “奴婢不敢。” 杏儿手里扬着的扫帚一下子在半空中停了下来,然后带起一阵风,扫过贞贵人脸颊前约莫三寸的地方,又落在了地上。 “唉,才扫干净的雪,怎么就被人踩脏了呢。” 杏儿语气里无不嫌弃的神色,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抬头看向贞贵人,道:“对了,贞贵人还记不记得,齐妃娘娘出事那日,养心殿里发生了什么?” 贞贵人给吓了一跳,现在刚刚回过神来,蹙着眉头十分不悦,已是没那么多心力再去想这些了,便只是看着杏儿。 “那次……” 杏儿莞尔,提醒道:“几个宫女因为议论我家娘娘,被昌嫔娘娘提议杖毙了呢。说是以下犯上,肆意议论主上,就该是这个下场!” “眼下昌嫔娘娘和敬妃娘娘管着后宫,后宫中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再没出过什么岔子,可见有的时候,雷霆手段还是很有用的,是不是?” 杏儿是在威胁贞贵人。 “你敢!” 贞贵人气得都有些发抖了。 她心情不好,出来随便走走,谁知却见安陵容的宫女和一个侍卫卿卿我我的,她本就在想盘算怎么报复安陵容,奈何安陵容处事格外小心,她一点儿把柄都不曾找到! 今日也实在是气闷,一时没忍住这才排揎了杏儿几句,却被这样对待! “奴婢为了娘娘,自然没什么不敢的。” 杏儿丝毫不怕,抬头挺胸地看着贞贵人。 “……” 贞贵人默了默。 而她身边的小宫女则是拉了拉她,低声道:“小主,咱们还是别和柔嫔起冲突。柔嫔当初刚进宫就敢跟人动手呢,这个杏儿奴婢瞧着也是不好惹的样子。” “咱们犯不着和她斤斤计较,是不是?” 宫女这也算是给了贞贵人一个台阶下了。 贞贵人冷哼一声,再不管杏儿,扬长而去了。 看着贞贵人吃瘪走远,水苏忍不住拍掌道:“杏儿姐姐真厉害,连贞贵人都能吓唬住呢。” “噗!” 听着水苏一语道破真相,杏儿忍不住笑了,回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也是傻乎乎笑着的小鱼,说道:“时辰不早,去吧。” “好,保重。” “保重。” 长长地宫道上,二人互望着,一人转身离去,一人留在原地,即将走过这宫墙的转角时,离去那人回头,二人相视一笑,互相挥挥手。 这才是最后的告别。 之后没几日,便是齐妃出殡的日子。 因着她闹出那样难看的事情,皇上只不过给予了齐妃最后的些许体面,是以丧仪冷冷清清,就连昌嫔也是顺着皇上的心意,让内务府简简单单操办了就是。 彼时承乾宫里热热闹闹,安陵容听杏儿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不免啧舌道:“娘娘也是一番好意。” “让奴婢去给齐妃娘娘上一炷香,谁知三阿哥见了奴婢,就跟见了鬼似的直接就扑上来了。” “齐妃娘娘又不是咱们害死的,她还想害咱们呢,三阿哥这般,当真是本末倒置了!” 齐妃是个可怜人。 自然,她固然可怜,她也是做过可恨之事的。 就是三阿哥…… “三阿哥既然想不明白,随他就是了。”安陵容也不在意,话音才落,外头水苏就来回禀,说是皇上来了。 “皇上。” “皇阿玛。” 正在习字的瑾妤一听皇上来了很是高兴,牵着安陵容的手就要出去迎接,不过走到屋子门口,却不见皇上的踪迹。 “不是说来了么?怎么还没进来?” 安陵容觉得奇怪,便牵着瑾妤绕过照壁,就想要去前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门口。 四阿哥弘历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来的,仿佛早早就在这儿等着了,不太合身的小帷帽上都多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脸颊冻得也有些红,可怜巴巴的。 “皇阿玛,儿臣近来学了四书,想要背给皇阿玛听呢!” 弘历跪在地上,也不顾还有积雪,认认真真地对着皇上磕了一个头。 皇上本来兴致勃勃,刚下轿辇就被人给拦了一下,一看是弘历,又听他要耽搁自己的时间,不免有些不悦。 “朕还有事,下次吧。” 皇上断然拒绝,只稍微瞧了弘历一眼,就抬脚进承乾宫了。 安陵容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小小的孩子站在雪地里,身边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脸和鼻子都是红红的,写满了失望。 “杏儿。” 安陵容小声吩咐道:“待会儿带四阿哥进来喝一杯热茶吧,再拿一个汤婆子给他,怪可怜的。” 念及弘历以后说不准还是会养在甄嬛膝下,安陵容心中自然还是愿意照顾弘历几分的,更何况,她也依稀记得,弘历对待甄嬛还是很孝顺的。 “是。” 杏儿应了,安陵容就去迎皇上,皇上见着她出来,忙握住她的手,问道:“怎么出来了?冷不冷?” “瑾妤,今天有没有好好学习认字?皇阿玛来教你,可好?” 一派慈父模样,倒和先前截然不同。 “好呀,皇阿玛教我,皇阿玛教我。” 瑾妤很喜欢她的皇阿玛,欢欢喜喜应了,皇上就将瑾妤抱在怀里,瑾妤任由着皇上的胡茬蹭在她的身上,也并不抗拒,只咯咯地笑着。 门口。 弘历全看在眼里,羡慕不已,就在这时,杏儿唤了他一声。 “四阿哥。” 第209章 弘历的心思? “杏儿姐姐!” 弘历本来是垂头丧气的,一看见杏儿,眼睛都亮了。 杏儿十分意外,四阿哥竟然知道她叫杏儿? “四阿哥认识奴婢?” “我认得姐姐的模样。”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道:“前些年还在圆明园时,我曾遇见过一回柔娘娘。” “我给她请过安,那时候杏儿姐姐你便是在柔娘娘身边的。我见过一次,故而是记得的。” 杏儿还是意外。 多年前…… 那似乎还是她们头一次去圆明园时的事情吧? 她只记得,四阿哥长得斯斯文文,格外有礼,但听说皇上不喜四阿哥,倒也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他倒记得自己。 想到这个,杏儿脸上的笑容不免更加柔和了几分,便道:“方才娘娘出来时,看见你似乎有些被冻着了,就让奴婢带您喝一杯热茶,您要进来吗?” “好!” 弘历猛一点头,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来,笑着道:“谢谢杏儿姐姐。” 听着弘历这般嘴甜,杏儿又笑了笑,顾念着规矩,便道:“你是皇阿哥,怎么能叫奴婢姐姐呢?” “便还是叫奴婢的名字杏儿吧。不然给旁人听见了,又该说奴婢不知礼数了。” “杏儿姐姐待我这样好。” 弘历犹豫了一下,四处看看,确定无人,才道:“那我只在没人的时候叫你杏儿姐姐可好?” “这……” 眼看着可爱的孩子这样坚持,杏儿也拿他没法子,便点头答应了。 茶房里,杏儿陪着弘历喝了茶吃了点心,弘历仿佛是有些饿,一碟子的枣泥山药糕都给吃完了。 原本杏儿想拿了帕子帮弘历擦嘴,却见弘历用袖子就擦了,那袖子还是腻腻的,显然是穿了好些日子,都没人帮他洗过。 “杏儿姐姐,以后我可以常来么?” 杏儿还在看,弘历却先发问道:“听说五弟出生了,可惜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五弟呢。我做了个布老虎,想要送给他……” 杏儿想起弘曦洗三礼和满月时,皇上大摆宴席,阖宫里的人都来了,礼物如流水一般送进承乾宫里。 而身为四阿哥的弘历,却没来么? 想起皇上对弘历的态度,杏儿觉得,必是皇上不让弘历来的。 实在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以。” 杏儿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得空。这样吧,每逢初一十五,你要是有空,就在午后来承乾宫的后角门喊我。” “到时候我带你见娘娘,见五阿哥都好,这样可以吗?” 一听能来,弘历自然是欢喜雀跃的,站起来蹦了蹦,高兴道:“谢谢杏儿姐姐,你对我真好!” “哪里。” 杏儿摇摇头,愈发有些怜爱地看着弘历了,心里想着,这样一个懂事又听话的孩子,皇上怎么偏偏不喜欢呢? 就因为出身么? 唉。 出身这种事,又哪里是弘历自己能决定得了的呢,也实在是太残酷了一些。 当晚。 皇上走后,杏儿就把白日里和弘历的相处,发觉这孩子乖巧懂事,以及他仿佛被宫人苛待,连袖子都有些脏的事情和安陵容讲了。 安陵容倒是不意外。 出身和际遇决定了一个人的性子,弘历从小备受冷落,要是再不“懂事”一些,恐怕活都活不下去。 不过…… 安陵容觉得,他也未必单纯就是了。 他这样的性子,加之又聪慧,不可能想不到以安陵容今时今日的得宠,她的儿子弘曦将来会到什么样的高度。 弘历究竟只是想寻求一个依附,让日子过得稍微好一些,还是说有别的打算呢? 一时半刻拿不定主意,安陵容便对杏儿道:“他还小,出身又不好,难免被人排挤一些,但终究皇上对他也是不喜。” “你得空照顾他些就是了,也不必来往太多,免得被人瞧见,又是一番口舌是非。” 这其实是出于谨慎的打算了。 情况未明之前,安陵容当然不会拿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来冒险。 “是。” 杏儿认真记下。 自然,对于安陵容说的话,她向来都是会遵守、执行的。 …… 另一头。 贞贵人离开后,原本是想回宫的,路过景仁宫旁,却正好听见两个宫女正站在偏门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浣碧姐姐,你若是把这件事办成了,岂非帮皇后娘娘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到那时,地位自然比剪秋姑姑要高的,何必犹豫呢!” 说话之人,是个声音比较尖细的小宫女,贞贵人并不记得她的声音,但她说的话,令贞贵人十分在意。 办成哪件事? 皇后的心腹大患? 是谁!? 贞贵人立即躲在了墙角,想要继续偷听。 果然,很快传来了浣碧的声音。 “别再提了,哪怕你以前跟着福贵人见过一两回,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没有实质的证据,咱们怎么可能扳倒得了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滑溜,连皇后娘娘拿她都没有办法。更何况,她要封妃了,那样风光无限,我是不想得罪的。” 浣碧语气严肃,似乎并不认可那个小宫女的话。 “浣碧姐姐,浣碧姐姐!” 小宫女显然是不甘心的,喊着还想过去追浣碧,二人就进了景仁宫里头,再瞧不见了。 贞贵人在这时走了出来。 一向滑溜,又要封妃!? 贞贵人知道浣碧她们说的人是谁了。 一定是安陵容! 等等。 和浣碧说话的宫女,仿佛是跟过福贵人的? 是了。 福贵人是宫里的老人了,贞贵人早就听人提过,当初福贵人似乎是被华妃暗害,推进了井里。 彼时,安陵容还是只一个刚进宫的答应呢,无意间发现,将福贵人给救了,福贵人事后还十分感激安陵容。 就是安陵容和福贵人的来往也不多,关系并不好。 难不成福贵人发现了什么? 捕风捉影的事? 贞贵人一颗心痒得难受,她不会忘记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没有的! “得空帮我查一查,看看是否能买通景仁宫里的宫女,我想知道,她们刚刚说的,是什么事情!” 贞贵人立即对自己身边的宫女吩咐着。 “……” 宫女有些迟疑,显然贞贵人能分析出来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实在是不想得罪那位主儿。 “你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把你从那种地方捞出来的。不好好帮我办事,我迟早把你打发回辛者库!” 辛者库。 一听那里,这小宫女身子微微抖了抖,再也不敢说什么,只低下头,道:“是,奴婢知道了。” 眼看着远处暗沉下来的天色,又像是要下雪了,贞贵人一咬牙,恶狠狠,一字一顿道:“安陵容!” 正月里时,小鱼回京了。 他带回来好消息,说是他从宁古塔回来的时候,甄远道已经能够下床走动了,身子无碍。 “那就好。” 安陵容看完小鱼递过来的信,心里的一颗大石头也落了下去。 小鱼其实没帮上多大的忙。 甄嬛的妹妹甄玉娆是个聪慧的姑娘,哪怕他们一家人是被发配过去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她还是凭借着机智,找来了能看病的人。 小鱼到宁古塔时,甄远道病情已经稳定,只是有些缺医少药而已,慢慢养着,还是能好起来的。 小鱼帮他们添置了过冬的衣物和炭火,再买了些滋补药材以及两只鸡,便也不再逗留,赶回京城了。 除此以外。 安陵容拜托小鱼秘密北上,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为了果郡王。 安陵容始终拿不定主意,她知道,甄嬛误以为果郡王死了,而想要给他还有甄家报仇,以及顾及腹中两个孩子,选择了回宫。 可要是果郡王安然无恙呢? 甄嬛是不是会就此选择和他浪迹天涯? 虽说安陵容的心里,也会去向往那种生活。 但不知怎的,越是经历这样多,安陵容越是觉得,那个会选择回宫,会在一次一次失败中挣扎爬起来,再击倒她的那些敌人的甄嬛,才是真正的甄嬛。 仿佛,这就像是命数一般。 安陵容想,她该做的都做了,让小鱼想法子提醒过果郡王那边了,要是还出事,便是应了她认为的“命数”了。 心中思索之际,杏儿今儿个倒是罕见的只顾着傻乎乎的乐着。 “小鱼还给奴婢带了这个。” 杏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兔子灯来,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宫灯,四面画的都是可爱的兔子。 一看,便是民间作坊精心制作的那种。 “真好看。” 安陵容不免莞尔,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就道:“眼看着到了年尾,都正月十五了,正好又是和睦公主生辰,贺礼可送过去了么?” “昌嫔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呢,礼千万不要太薄,免得叫人笑话。” “送了。” 杏儿颔首,回答道:“掐丝珐琅九如如意,赤金勾彩镂空长命锁,芙蓉项圈,成套的孩子饰品和去岁新供的蜀锦料子,都送去了呢。” “这些还是娘娘当初为咱们公主置办的,现在倒一股脑送给了旁人。” 杏儿不免酸溜溜的。 那些,她原先都是锁在库房里,偶尔拿出来瞧瞧擦拭干净的呢,还想着以后是瑾妤的嫁妆。 可惜,都送人了。 “没什么可惜的。” 安陵容莞尔,宽慰道:“皇上待她极好,自然后宫中人没一个不捧着的,我也不过是随大流而已。” 话音才落。 屋外,水苏禀报道:“娘娘,琼脂姑姑过来了。” 琼脂? 安陵容心想,她为表重视,都是让杏儿亲自送贺礼过去的,眼下琼脂过来,难不成是来道谢送回礼的? 刚这么思忖着。 外头早已传来了动静,竟是琼脂招呼着几个小太监,搬了一面屏风进来。 这还是漆木双面彩绘的屏风。 屏风上,又以苏绣双面绣的技艺绣了一对正在嬉戏的狸花猫,猫儿体态生动活泼,宛如真的一般。 出手果然阔绰! 只是…… “奴婢琼脂,见过柔妃娘娘!” 琼脂一进来,格外客气地唤了安陵容一声柔妃,饶是还没行册封礼呢,琼脂这礼数却已经先做足了。 第210章 昌嫔的下马威? 琼脂,服侍过孝懿皇后。 想到她的资历,安陵容不免也对她客气几分,让杏儿过去扶她,她果然这才缓缓起身来。 见此,安陵容心头一凛。 礼数虽足,但这“拿乔”的工夫,也还是做足了的。 “琼脂姑姑不必多礼。” 安陵容客客气气,又问道:“本宫让杏儿送的贺礼,昌嫔可收到了么?也不晓得她喜不喜欢,公主喜不喜欢。” “娘娘用心挑的,我家娘娘自然喜欢,公主也是拿在手上把玩的呢。” 琼脂落落大方,又道:“奴婢此来,除了道谢以外,也送了回礼过来。便是这一面屏风了。” “这漆木屏风,是前些日子佟家淘来的。我家娘娘瞧了很是喜欢,想到娘娘当初陪皇上去清凉台时,果郡王曾赠予了娘娘一幅《耄耋图》” “我家娘娘便说,这苏绣双面绣的漆木屏风,送给柔妃娘娘您是正合适的,就让奴婢给拿过来了。” “柔妃娘娘,可还喜欢么?” …… 昌嫔果然洞悉宫中事宜。 苏绣双面绣? 安陵容的娘亲林秀,最为擅长的就是这个了。 当年,林秀也是凭借着这方面的手艺,赚了不少银子,为安比槐捐了官儿做,安家能成为官宦之家,与“苏绣双面绣”的技艺自然是脱不开关系的。 这种事,安陵容从不避忌,想来昌嫔只要稍稍留心,就是能够查得到的。 她必然是故意的。 想到此处,安陵容难免觉得这时候琼脂脸上的笑容也变得伪善了许多,不免也假笑了一下。 “这屏风这样珍贵,本宫自然是喜欢的。劳烦琼脂姑姑回去以后,帮我谢谢昌嫔了。” 安陵容自然没办法推辞。 难不成她要说,东西是佟家给昌嫔的,她不好收么? 只怕琼脂下一句话早就准备好了,会回答:“东西是稀罕,不过我家娘娘也不缺这一件儿。自然,也是因为珍贵,这才要作为回礼,给柔妃娘娘您的。” 如此,不过是白白让琼脂炫耀一番罢了,弄得更是没脸没皮的,倒不如直接收下,省事许多。 “不客气。” 安陵容坦然收了,琼脂果然也说不出什么来,服了服身,就道:“奴婢告退。” “杏儿,送送她吧。” “是。” 须臾,杏儿回来了。 她一脸的不高兴,安陵容见状,就让水苏先抱着瑾妤出去玩,门一关上,杏儿瞧一眼那些又把屏风搬到门口去的太监们,就没好气道:“昌嫔真是好得意!” “这样大张旗鼓送东西来,岂非故意要让阖宫知道,她送了好东西到咱们宫里来么?平白遭人嫉妒不说。” “她,她还……那双面绣,她一定是故意的!” 谁说不是呢。 昌嫔这些日子,女儿册封和硕公主,她又得了掌管后宫的权力,日子自然是顺心遂意的。 加之,入冬后皇后头风的老毛病又犯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理事事了,更是让昌嫔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少了皇后这个对手,昌嫔便想起安陵容来了。 安陵容于她而言,虽然有一份帮衬之恩,但安陵容始终都“抢了”她的承乾宫,还“占”了她的妃位。 后宫中,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她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帮衬之恩”,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这漆木屏风,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 元宵节后,皇上开始上朝,逐渐忙碌起来,到承乾宫里的日子便少了些许,不过旨意也在这个时候下来了。 二月初二龙抬头,正是良辰吉日,她与祺贵人、贞贵人还有欣贵人正好行册封礼,她册妃,祺贵人和贞贵人册嫔位。 不过,还未到二月,安陵容就已经收到消息。 果郡王死了。 他所乘坐的船,在渡江的时候翻了,他掉进水中,连尸骨都找不到。 那是一段极为湍急的江水,哪怕是这翻了的大船,在很短的时间内都直接被江水冲刷的解体了。 而果郡王,多半是十死无生,回不来了。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二月初一时,沈眉庄难得来了承乾宫中,今日安陵容和皇上约好了,要一起在宫中用午膳,再陪瑾妤、弘曦观赏院中的梅花。 若是往日,这种时候,沈眉庄必然是不会来的。 只是今日的她,身上肩负着责任。 “陵容。” 她一来,表情就显得格外古怪,看安陵容时,长叹一声,眼神幽深无比,忽而道:“或许,你说对了。” “嬛儿,她真的还有回宫的一天。” “只是若是可以,我多么愿意她不要回宫!” 说到这里,沈眉庄有些激动,她紧紧地握住安陵容的手,安陵容却是冷静无比,轻轻地安抚着沈眉庄。 “你倒是看得透彻。” 沈眉庄也不知是从安陵容眼里看出了什么,终是道:“对于我们而言,这一切都不过是命罢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们是逃不出这牢笼的。” “嬛儿家人在宁古塔过得不好,她这些年也备受屈辱。她要选择回宫争一争,我自然是会帮她的,陵容……” 沈眉庄提起了苏培盛找她帮忙的事情。 起初沈眉庄自然是惊骇无比的,反复和苏培盛确认了很多次,直到听苏培盛说,是崔槿汐私下找了他帮忙,他见过甄嬛后,才来找的沈眉庄。 如此,沈眉庄确信了。 “待会儿你带着孩子们玩的时候,大可提一提龙抬头,万物复苏,适宜出门踏青的事情,届时我会再提可以去甘露寺和凌云峰的。” 既是甄嬛自己的决定,安陵容自然不会有异议,颔首就道:“好,眉姐姐,你放心就是。” “甄姐姐想回来为她和家人争一争,我自然会帮她!” 临近晌午时,皇上果然来了承乾宫。 安陵容已经在院子里陪瑾妤玩绣球了,沈眉庄则是抱着弘曦,正在观赏着承乾宫中稍微凋零的红梅。 “皇阿玛来了!” 瑾妤抛球时,看见皇上,手上一用力,球就朝着皇上飞了过去。 “你这孩子。” 皇上笑骂一声接住,看着瑾妤玩得满头大汗,便拿了帕子出来帮瑾妤擦拭额间的汗水。 “天才暖和些,就玩得一身汗,仔细着凉了难受。” 皇上说着,就叫杏儿先带着瑾妤回去换一身衣裳再玩。 “如今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可不能这样贪玩。” 皇上细心叮嘱着,瑾妤被杏儿拉着要走还不太高兴,回头直对着皇上吐舌头表达抗议,皇上倒也不理她。 “是臣妾不好。” 安陵容无奈,在旁就道:“难得天气好些,承乾宫里的草都发芽了,就连迎春花都有花骨朵了呢,可见是春日要来了。” “这时节,不多出来走走玩玩,岂非是辜负了?要是换做从前,臣妾必是要带着杏儿外出踏青的。” 踏青。 提起这个,皇上的眼睛也不免亮了亮。 年前齐妃死了。 有这一桩不吉利的事情在,弄得今年的年节都不是那么热闹了,宫里气氛沉闷,三阿哥还…… “皇上。” 沈眉庄一直在旁抱着弘曦,这时候见皇上不知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便就走了过来。 “若是政务繁忙,明日龙抬头,倒是可以出去走走。年年都在宫里祭祀,难免无聊了些。京郊有甘露寺,甘露寺顶还有凌云峰。” “臣妾幼时随外祖母居于京中,每年在龙抬头这日,便会到甘露寺,然后行至凌云峰,用些斋饭,观赏云海,实在是一桩美事。” 沈眉庄难得在皇上面前展露笑颜。 此刻描绘出来的,又是这样一番美丽的春日景色,皇上不免听得心动,也有些入迷了。 “皇上,惠嫔娘娘说的是呀!” 苏培盛闻言,也见缝插针道:“年年都在宫里祭祀,也太无聊了些。奴才,奴才也想出去瞧瞧呢。” 苏培盛这么一说,倒是给了皇上一个顺口说下去的“台阶”了。 “你倒是想得美!” 皇上一拍苏培盛头顶的帽子,苏培盛倒也不敢辩驳,只苦着一张脸,小声嘀咕道:“奴才也是为皇上着想嘛。” “皇上近来烦心事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正是极好的。” “皇上若想,便去吧。”安陵容含笑,眺望着宫外的蓝天白云,说道:“回来也好跟臣妾说说,宫外的天空是什么样的,是不是?” 第211章 贞嫔告发安陵容私相授受 翌日龙抬头。 安陵容于太庙前行册封礼,皇上则是出宫,往甘露寺去了。 半日繁琐的册封礼后,安陵容换上礼服,确认一切无误后,便与祺嫔几人,就一道去了景仁宫中。 皇后端坐上首,面上挂着和善的微笑,待得嫔妃们行完了三拜九叩的大礼以后,才挥挥手道:“都起来吧。” “你们辛苦大半日,还要这样来向本宫行礼,真真是本宫生受了。” 生受? 真要觉得不好意思,还那么好整以暇坐在上头,摆足了皇后的姿态么? “皇后娘娘哪里的话!” 祺嫔却是格外殷勤热络,又服了服身,恭敬道:“身为妃嫔,孝顺、伺候皇后娘娘您那是应该的,是臣妾们的本分。” “总不像有些人,表面上装得尊敬,一个月里却没几回来皇后娘娘宫里请安的!” 说到这儿,祺嫔扫一眼安陵容,眼皮翻了翻。 这话,不就是明摆着在说安陵容么? 深深瞧着祺嫔,安陵容的视线落在祺嫔胸前戴着的那一串红麝香珠串子上,莞尔一笑,道:“祺嫔确实是十分敬重皇后娘娘呢。” “这珠串,仿佛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吧?每日都戴在身上。这珠串,还有着一股淡淡的香味,不愧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果真是好东西。” 祺嫔自然不知这红麝香珠的厉害,还得意洋洋道:“这是自然。皇后娘娘亲自赏赐,我自然是要戴着的。” 讥诮地笑着,安陵容也懒得再理会愚蠢的祺嫔了,回头去看皇后时,皇后并未因为安陵容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而有丝毫的变化。 仍是那一副端庄雍容的模样。 “都坐下吧。” 皇后示意她们坐下,柔声道:“都是后宫姐妹。柔妃膝下有一子一女,平日照顾孩子们辛苦,皇上又喜欢你陪着。” “身为后妃,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将皇上伺候好。皇上开心了,来不来本宫这儿又有什么要紧呢。” “倒是祺嫔、贞嫔、欣嫔你们几个,伺候皇上也有日子了,还得加把劲儿,争取也如柔妃一样,为皇家诞育子嗣呢。” 一提到子嗣,三位嫔妃都是面色一凛,纷纷应道:“是。” “对了。” 皇后说着,又似乎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安陵容,问道:“本宫听说,皇上今日不在宫中吗?” “是。” 安陵容颔首,心知皇后是晓得,二月二龙抬头是大日子,按照祖制皇上都是要在宫里进行祭祀的,基本上也都是去太庙。 今日,皇上却没去,仿佛是出宫了。 宫外。 离得最近的能祭祀的地方,可有着一个甘露寺呢,想到甘露寺里住着的那一位,皇后难免不能安心。 尤其是皇后还打听到,皇上昨日去了承乾宫,彼时沈眉庄也在,这对皇后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 “皇上去哪儿了?可曾与柔妃你提过么?” 皇后悠悠地问着。 安陵容莞尔一笑,缓缓回答道:“皇上圣意,臣妾怎么知道呢?臣妾不过一侍妾,皇上开心也就是了,自然是不会左右皇上的意思的。” 她说得滴水不漏。 皇后眼眸深深,看着安陵容,半晌察觉不出什么端倪来,也不好再问了。 眼看着今日册封礼后,似乎众人都再没什么话说,干巴巴地坐了一会儿,皇后也预备着要开口,叫她们可以先离开了。 就在这时。 贞嫔忽然站了起来,对着皇后服了服身,看一眼安陵容,阴阳道:“柔妃果真是这样将皇上放在心上的么?” “那我想问,那位叫做小鱼的侍卫,和柔妃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小鱼? 贞嫔骤然提及小鱼的时候,安陵容还怔了怔。 贞嫔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呀? 她和小鱼? 一年到头不过见个两三面罢了,能有什么? “本宫还未入宫时,他曾帮过本宫。本宫投桃报李,将他引荐进了宫中做侍卫,起初他是在圆明园里的。” “后来,他因着差事做得好,调任了宫中,起初是看守宫门的,现在似乎是在巡街吧?本宫也不是很清楚。” “怎么?贞嫔你对一个宫中侍卫,这样感兴趣么?还跑来巴巴地问本宫这些事情。” 贞嫔冷哼一声,显然并不在意安陵容的嘲讽,继续阴阳怪气道:“柔妃娘娘当真是知恩图报呢。” “我可是听人说过了,娘娘与那侍卫私相授受,那侍卫私底下送了娘娘不少东西呢。什么话本子之类的,都是从民间专程买来的。” “难怪宫里有人说柔妃娘娘喜欢看话本子,原来是‘相好之人’送的。” 这话,就有些露骨了。 暗示安陵容和小鱼不清不楚的。 “……” 安陵容闻言失笑,看向贞嫔,反问道:“既然是民间话本子,本宫又不能出宫,不找个能出宫的人买,还能如何呢?” “你!” 贞嫔一时气结,跺了跺脚,骂道:“真真是巧言令色!分明是你和他有收尾,还能说得这样天花乱坠的!” “皇后娘娘,还请您明察!以正宫中风气才好!” 皇后端坐良久。 本来是静静地听着,现在也不免蹙眉,看一眼安陵容,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既是朋友,送些东西自然无妨。贞嫔,你也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一些。” 听着皇后这话倒像是在维护自己的意思,安陵容心头咯噔一下。 她才不信皇后会真的维护自己呢。 不过是贞嫔说出来的这些“证据”并不能坐实安陵容的什么错处罢了,皇后自然不会因此和安陵容撕破脸皮。 皇后是在诱导着看看,贞嫔还能不能拿出别的有力的东西来。 “皇后娘娘!” 贞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就道:“从前伺候过福贵人的宫女冬儿就曾见过他们二人私相授受!” “那是……” 贞嫔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番,大约就是两个人站在宫道底下说话,安陵容脸色绯红,像是被小鱼逗的似的。 后来福贵人忽然出现,二人都吓了一跳,杏儿似乎还把什么东西给藏了起来,之后安陵容和小鱼这才不说话,离开了。 这件事,似乎很遥远了。 安陵容想了许久,才想起来。 仿佛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一次,她遇见福贵人,福贵人发了颠似的,忽然大声说出了当日救她之人不是夏冬春,而是安陵容的事情。 福贵人表示很感激安陵容,非要谢谢安陵容。 当时安陵容还告诉福贵人,实在是没必要这样做皇后的棋子,分明福贵人心里十分清楚,害她到如今地步的人,究竟是谁。 但,福贵人并没有听进去。 或许对于福贵人而言,当时的她,并没有选择,哪怕反水皇后,亦不会有好结果,这才一条道走到了黑。 原来。 当时福贵人在和自己说那些事,挑起自己和年世兰之间矛盾的时候,还看到了她和小鱼说话么? 小鱼是给她打了招呼,但小鱼其实是给杏儿带的话本子呀。 安陵容哭笑不得。 而这时候,皇后已经宣了宫女冬儿进来,冬儿同样是绘声绘色描述了当天发生的事情,还道:“小鱼不仅仅是那一次和柔妃娘娘来往密切。” “就连当初柔妃娘娘被禁足延禧宫的时候,小鱼还和他的好友调了班,跑去延禧宫门前守着呢!” “想来,他便是十分担心柔妃娘娘,想要去见见柔妃娘娘的了。” 冬儿说着,一咬牙,恶狠狠地看向安陵容,呸道:“与一个侍卫这样不清不楚,也配封妃么!?” “竟有此事么?” 皇后有些惊讶。 “若只是帮忙从宫外买些东西,这倒也没什么。后宫中,这种事倒也难免。但……要说柔妃禁足时,还特意过去探望,那……” 皇后深深看向安陵容,意味深长道:“那这一份情谊,倒也太深重了些。” “岂止是深重呢?” 祺嫔忍不住了,跟着道:“依臣妾看,分明是这二人早就有了首尾!偏偏柔妃得宠,自然不会回应那侍卫什么。” “但偏偏骨子里又贱得很,不肯与那侍卫说个清楚,非要吊着那侍卫的胃口,引诱得他念念不忘!” “哼。柔妃果真是好本事。平日里想着的,便是怎么勾搭男人呢!有皇上的宠爱还不够,还要个侍卫仰慕你,真是恶心!” “祺嫔!” 欣嫔听不下去,微微蹙眉,帮着安陵容道:“你这话说得也实在是太难听了一些,什么勾搭引诱的?” “这种话,是身为后宫妃嫔应该说的么?思想这样龌龊,可见平日里也实在是没什么好心思!” “皇后娘娘。” 欣嫔格外郑重,道:“柔妃娘娘对皇上一片心意,辛苦诞育一位公主和一位阿哥。对那侍卫,也顶多是朋友之间的帮衬而已。” “怎么到了贞嫔、祺嫔嘴里就变得这样不堪了呢?” “如此说来,当初臣妾身子不好的时候,柔妃拜托温太医来帮臣妾诊治,臣妾事后十分感激温太医,也给温太医送过东西,这也成了私相授受不清不楚了么?” “请原谅臣妾并不这么认为!” 第212章 据理力争 欣嫔据理力争。 一时之间,场面有些僵凝住了。 杏儿好几次想站出来开口,安陵容都对杏儿使眼色,叫杏儿别说话。 她知道杏儿想说什么。 小鱼带的那些东西,不是给安陵容的,都是给她的,而那一次禁足,小鱼担忧她们主仆俩是不假,但杏儿知道,小鱼他…… 她一直都知道小鱼的心意。 安陵容也知道。 不过主仆俩谁也没提,安陵容只是对杏儿道,若是想出宫,随时与她说一声就是,她会为杏儿安排好,风风光光出去。 是杏儿自己不肯。 宫里日子这样艰难,她怎么能丢下安陵容一个人呢? 只求能多陪陪安陵容罢了,再过些年,安陵容稳定下来,她再出宫不迟。 谁知。 这事儿落在贞嫔和祺嫔嘴里,竟然变得这么不堪和恶心了起来! 杏儿实在是难以忍受安陵容被人这样污蔑! 而安陵容拦着杏儿的原因,也很简单。 杏儿说了也无用。 对皇后、贞嫔、祺嫔而言,与小鱼交好的是自己还是杏儿,其实都是一样的,哪怕杏儿承认,她们也只会说,是杏儿站出来帮安陵容“认罪”的罢了。 更何况。 她们俩体同一心,东西给了杏儿,回头还不是交给安陵容么? 不过是在杏儿手里转手一回罢了! “贞嫔娘娘。” 杏儿忍了很久,终于是忍不住了,她服了服身,看向贞嫔,反唇相讥问道:“您该不会是因为……” “当初在宝华殿给皇上祈福,自己跪小产了。偏偏请不来太医,把事情怪在我家娘娘身上,现在终于苦心孤诣地搜罗来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想要诬陷我家娘娘吧?” “还有祺嫔娘娘。” 杏儿冷冷笑着,唇锋愈发犀利,反问道:“奴婢记得,您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与我家娘娘住在一处的呢。” “每日都要来请安,那热络样子,奴婢看着都觉得腻歪。后来也不知怎的,仿佛是我家娘娘禁足后吧,就不来往了。” “怎么?是那阵子在皇上面前落井下石多了,知道自己和我家娘娘关系不好,索性破罐子破摔。” “现在贞嫔一站出来说我家娘娘的不是,您也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在这儿上蹿下跳起来了!?” “真是好笑!” 杏儿冷冷一笑,随即站回到了安陵容的身后,不再言语了。 好杏儿! 安陵容心中微微讶异。 从前,杏儿的性子其实是有些鲁莽的,虽然细心敏锐,但是也容易冲动,这一点其实与流朱有些类似。 现在倒成长了起来。 她没提一句小鱼,但这些话说出来,实在是最好的反驳了。 “柔妃!” 祺嫔满面胀红,被提起那些往事,心中愤愤然,指着杏儿就骂道:“你就是这样管教身边人的?” “以下犯上,竟然污蔑我和贞嫔!皇后娘娘,柔妃也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仗着皇上宠爱,难不成就能这样么!?” 跳梁小丑? 这个词汇,实在是太贴切现在面红耳赤的祺嫔了。 祺嫔就是急了。 分明今日贞嫔才是主角儿呢,她倒先“跳”出来驳斥杏儿。 “本宫如何管教人,还轮不到祺嫔你来置喙。” 安陵容护着杏儿,不屑地扫一眼祺嫔,说道:“你们先前说了那样一箩筐的话,都是在往本宫身上泼脏水的。” “那些事,有哪些是你们亲眼瞧见的?不过也是道听途说,再加上自个儿脑子里想象出来的罢了。” “杏儿方才说的那些么,自然大多也都是揣度出来的。但,难不成只许官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这世上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祺嫔显然不服气。 她胀红着脸还要再说,皇后却是道:“好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贞嫔,你先前既是说了那样许多,可曾有什么证据么?” 再提关键事,贞嫔面色陡然一肃,当即道:“自然是有证据的。不然,臣妾哪敢在这儿说柔妃娘娘的不是呢?” 再阴阳一句安陵容,贞嫔就示意了一眼她的宫女,那宫女便退出去,说是要把证人带来。 证人? 这回安陵容自己都觉得好奇了起来。 回事谁呢? 难不成,是哪个目睹了她和小鱼“私会”的人? 那也太没用说服力了一些。 不过。 贞嫔的人还没过来,昌嫔却是来了。 昌嫔来得风风火火,甚至不等景仁宫门口守着的人进来禀报,人就已经走了进来。 “本宫本来是在慈宁宫里,和惠嫔一起陪伴太后的,却听说皇后嫂嫂的景仁宫里这样热闹,出了大事情,便过来瞧瞧。” 昌嫔一扫屋子里的人,不屑地看一眼祺嫔和贞嫔,视线最后落在安陵容的身上,颇有几分得意。 倒像是…… 见安陵容落魄了,她挺高兴似的。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祺嫔,你来说给本宫听听吧。要是无甚大事,本宫也就回去了,免得出来太久,太后问起,惊动了她老人家。” 昌嫔格外倨傲。 哪怕同样是嫔位,却依旧在祺嫔面前自称本宫,显然是毫不将祺嫔放在眼里的。 “昌嫔。” 祺嫔有些气闷,咬了咬牙,却见皇后根本不开口,这才只能忍住心中的不忿,将先前贞嫔“告发”的那些事,都给说了。 “柔妃和一个侍卫不清不楚,实在是太难听了。贞嫔已经找来了人证,想来很快就能证实这一切了。” 祺嫔言罢,看着昌嫔,拿不准昌嫔此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 昌嫔听完,漂亮的眸子一挑,一点儿都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懒懒道:“不过是个小侍卫罢了。” “既是受了柔妃恩惠进的宫,难免投桃报李想要报答柔妃几分。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是全无心肝的那种人,倒是能理解。” “不过是碍于男女有别,柔妃这事儿做得也太糊涂了些。” “既然乱子都惹出来了,未免还有人嚼舌根,便将那侍卫赶出宫也就是了。” 昌嫔竟是来帮自己的。 安陵容听出昌嫔话语里的意思来,心中稍感诧异之余,也犹豫几分,是否要按照着昌嫔的话说下去。 小鱼进宫,是想出人头地的。 这皇宫,这样富丽堂皇,高耸巍峨,谁不想进来瞧瞧,当个差事,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呢? 却要被赶出去。 对他而言,实在是…… “本宫行得正坐得直,有何畏惧?” 安陵容安然坐着,刚说完,贞嫔的人,进来了。 那也是个侍卫。 安陵容瞧着他眼熟,他进来以后亦是偷偷看了一眼安陵容,很快又收回了目光,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微臣……” 他自我介绍着,他说,他便是那个和小鱼调班的侍卫,名叫阿宇! “我俩因为名字相似,很快成了朋友。那一次小鱼说,他有一个喜欢的人在延禧宫里,他不放心,想过去看看。” “微臣原本以为,小鱼是和延禧宫里的哪个宫女相好上了,看他那样认真,便也就答应了他。” “谁知道后来!微臣竟然发现,他好几次私下想来往的,是……” 说到这里,阿宇就像是害怕似的,瑟瑟发抖起来,又偷看安陵容一眼,仿佛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他这一番表现,自然是显得心虚极了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他看安陵容,岂非就是在告诉众人,小鱼所谓的“喜欢的人”就是安陵容么!? “是谁!?” 皇后却显然不理阿宇的暗示,仍要他说得清楚一些。 “是,柔妃娘娘!” 阿宇说着,重重地磕着头,喃喃道:“对不住,柔妃娘娘,我也不想说出来的。但是……” “后妃和一个侍卫如此,实在是太不像样子了。我发现这件事以后,成日提心吊胆,睡也睡不好,现在说出来了,反倒是能够安心一些了。” 说到这儿,他倒像是心里的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似的,松了口气,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贞嫔见状,递了一个眼神给他,叫他先下去。 “如此,这件事……” “慢!” 安陵容却打断了贞嫔的话。 “空口无凭。” 安陵容瞧着那个阿宇,阿宇自从进来以后,一直都是眼神闪烁的,自然,揭发这样的大事,他或许会心中紧张。 可安陵容是重新活过一次的。 今日贞嫔唱的这一出大戏,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曾经。 祺嫔也唱过同样的一出戏。 而那时,祺嫔是直截了当站出来说“臣妾要告发熹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的! 这一次却是贞嫔。 比起上一回,贞嫔的证据看似有力,但皇后却全程都没有参与进来。 要么就是皇后也不晓得贞嫔今日会做出这样的一件事来。 要么就是…… 皇后知晓,但她清楚,以贞嫔的这些证据,无法彻底扳倒安陵容,自然不会瞎掺和,免得事情要是不好,她会被连累。 这就够了。 那个阿宇,瞧着像是被收买的。 这,是安陵容破局的关键! 第213章 污蔑他们有私情 安陵容递了一个眼神给杏儿。 “娘娘?” “本宫出来许久,瑾妤瞧不见我,指不定会如何,你先回去陪陪她吧,再瞧瞧弘曦好不好。” 安陵容说着,又让杏儿将耳朵凑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打听一下这阿宇到底是不是小鱼的好朋友。” “再查查看,这人是否最近忽然暴富,他极有可能像是被人收买的。你一个人若是办事困难,便去找惠嫔帮忙。” 杏儿颔首,服身应道:“奴婢知道。要是公主想出来找您,奴婢就说您留在皇后娘娘这儿用午膳,先哄着她睡觉便是。” “嗯。” 安陵容应了,杏儿作势要走。 “柔妃,杏儿可不能离开!” 贞嫔不依不饶,盯着杏儿,不满道:“这个节骨眼儿,事情这般要紧,杏儿既是个忠仆,怎的不留在柔妃身边,反倒是要走?” 太古怪了! “贞嫔无所生养,自然不懂孩子离了额娘便挂念的事儿了。” 昌嫔开口嘲讽一句,又瞧一眼安陵容,懒懒地坐着,喝了口茶。 “皇后娘娘莫不是连这个都不允许吧?”安陵容适时看向皇后,又道:“今日,皇上不在宫中。” “一切大小事宜,可都要皇后娘娘、昌嫔做主呢。承乾宫里公主、阿哥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臣妾也不知该如何和皇上交待了。” 拿龙嗣说话,皇后为了“贤德”的名声,当然也不好再继续拦着杏儿,只是板着脸,道:“快去快回就是。” “奴婢告退。” 杏儿说着就走,皇后在这时也看向身侧的剪秋,问道:“派人去养心殿里打听清楚了么?皇上今日到底去了哪儿?” 后宫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情,皇上还是在宫里比较好! “绘春已经去了。” 剪秋犹豫着,叹了口气,又道:“只是那边的人嘴巴紧得很,绘春并没有问出来。” “糊涂!” 皇后视线扫过安陵容,厉声呵斥道:“告诉他们,后宫出了大事。要是在这个时候还敢遮遮掩掩,当心自己的狗命!” “是。” 剪秋为难地应了,又递了一个眼神给刚刚回来的绘春,示意她再跑一趟养心殿,务必把事情问出来。 殿内,在这时,稍微安静了些。 便在这时候,贞嫔又站了出来,禀报道:“臣妾自从发现柔妃与侍卫小鱼不清不楚后,心中实在是忧虑。” “后来打听到,小鱼没进宫前,原来是在京中一间酒肆里当差的店小二。那酒肆掌柜的还记得小鱼呢,说是小鱼做事一向殷勤热络。” “偏偏在柔妃入宫后,也跟着入宫了。可见,柔妃所言不虚,自个儿进宫后,都还没来得及在宫里站稳脚跟呢,就想着‘报答’小鱼的恩情,将他也给弄进宫来。” “可惜,一开始恐怕是有些人微言轻的,小鱼只到了圆明园里。对了,便是那一次,柔妃也去了圆明园,回宫后不久,就把小鱼调到了宫中来。” “根据柔妃刚刚所说,是小鱼自己差事办得好调任的。可怎么就偏偏这么巧呢?” “要说柔妃在圆明园那么长的时间和小鱼没有见过,臣妾是不信的!” 这一席话,有个弦外之音。 安陵容和小鱼,早在入宫前,还住在客栈里头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有了私情了! 安陵容要入宫选秀,自然不会和一个店小二在一块儿。 但,情分难以割舍,事后安陵容为了见到小鱼,还是想法子让小鱼进宫当差,就是没曾想,小鱼去的却是圆明园。 之后不久,二人在圆明园中再见,倾诉衷肠后,彼时已经有几分恩宠的安陵容想要把小鱼弄回宫里,自然就容易了许多。 如此一来,二人也就能够长长久久地见面了。 自然。 阿宇先前所说,安陵容被禁足延禧宫,小鱼为了“心爱之人”和阿宇调班过去探望,也就顺理成章。 “贞嫔。” 安陵容听出画外音来,只觉得好笑,看向这个跪在地上振振有词的女子,莞尔道:“你这般会想,不去做个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呢。” “就是。” 欣嫔跟着附和一句,道:“编得这样好,我都险些要信了。柔妃娘娘待皇上极好,寝衣、荷包、鞋袜什么的,无一不亲手所做。” “更是劳苦功高,为皇上诞育一子一女。这份情意,我都是自愧不如的。贞嫔你倒死皮赖脸,还污蔑上了。” “你!” “柔妃做这些,不过是为了争宠罢了。她小门小户出生,若是不争,在这宫中如何能活得下去呢?这个也能算是对皇上的情意么!?只是手段!” 贞嫔有些不服。 她难不成就没有为皇上做过那些东西了么? 只是她针线活儿并不十分出色,做好了送过去的东西,也从未见皇上用过罢了。 她事后才晓得,皇上戴在身上的那些精巧物件儿,原来都不是宫里顶好的绣娘做的,而是出自安陵容之手! 贞嫔自然不会觉得羞愧,反倒是恼恨上安陵容来,事事都要霸占着皇上,不给她留一条活路! “……” 安陵容也实在是委屈。 她哪知道这些呢? 要说从前,她确实给皇上做了许许多多,这辈子不过是敷衍着做罢了,奈何手艺确实是太好,皇上喜欢用。 更何况,纯元皇后故去许久,纯元皇后所做的东西留下来的已经不多,再贴身用着只怕损坏,只能好好收起来,时常拿出来看看就成。 自然,也就只剩下安陵容的最好,能拿出来勉强相替了。 念及这辈子自己都收敛了许多,贞嫔却还是揪着这件事不放,不免叹了口气。 “是么?” 她挑眉,看向贞嫔,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后宫中的女子,给皇上做东西,都是为了争宠,是手段?不是真情?” 言罢,安陵容的眼神,若有若无扫过皇后、昌嫔几人。 “贞嫔!注意你的言辞!” 皇后果然坐不住了。 栽赃陷害,那就拿出能栽赃的证据来,空口白牙跟个市井泼妇似的说这些有什么用! “臣妾……” 贞嫔红着眼,十分委屈,她还想说安陵容是在诡辩呢,但迎上皇后愠怒的眼神,已是不敢再说了。 “臣妾知错。” 贞嫔低了低头,不动声色之间,暗暗瞄了安陵容一眼,眼中尽是恨意。 第214章 搜宫来的证据 “臣妾请搜宫!” 贞嫔字字铿锵,咬牙道:“柔妃既是与侍卫私下有所来往,想必二人手中都会存在些彼此的物件。” “嫔妾找来证人阿宇,柔妃偏还要巧言令色辩驳,想来是认为人证不够!只要搜宫,有了物证,柔妃也无法再否认了!” 搜宫? 安陵容微微眯眼。 贞嫔还真是敢想。 当初,祺嫔说甄嬛私通时,也不曾提过搜宫,还是后来闹出崔槿汐与苏培盛对食之事,皇后亲自出马,搜了一回永寿宫。 “贞嫔仅仅嫔位,又手无职权,竟是如此猖狂,连搜宫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莫不是忘了,你请示皇后亦是无用。” “如今,管着后宫的,是敬妃和本宫。你想搜宫,该问的,是本宫才对。” 不等安陵容开口,手中掌握着六宫权力昌嫔已经不屑开口了。 “……” 贞嫔确实忘了这回事了。 但她去看得意洋洋的昌嫔的同时,视线不由自主扫过皇后,自然也发现皇后脸色清白难看。 “昌嫔你手握六宫之权那又如何?” 贞嫔一咬牙,也是抱着将昌嫔得罪死的心了,说道:“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怎么说掌管后宫的日子也比你多得多!” “臣妾请求皇后,也是理所应当!” “是么?” 昌嫔挑了挑妩媚的眼眸,似笑非笑去看皇后,懒懒道:“本宫未进宫前,六宫之事仿佛也不是皇后在管呀。” “搜宫之事可不小,本宫自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就去搜宫的。想来皇上疼惜柔妃,也不愿见柔妃受此屈辱。” 年世兰还在时,管后宫的,是年世兰,而且一管就是许多年呢,皇后大权旁落多年,谁晓得她还会不会管后宫呢? 昌嫔自然是不会任由贞嫔放肆的,不过在说到后面两句“皇上疼惜柔妃”时,昌嫔还是不免酸溜溜,有些不情愿。 “……” 看着看着,安陵容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好像知道昌嫔为何而来了。 她记得清楚,昌嫔来时,曾提过一句,她本来是和沈眉庄一起在慈宁宫里伺候太后的,一听景仁宫出了事,便赶了过来。 诚然,皇上不在后宫,一旦安陵容被皇后处置,皇上事后势必会有所迁怒,昌嫔也脱不了干系。 她不来,安陵容一人腹背受敌,而且安陵容要是被皇后斗垮了,以后就该她自己一个人面对皇后了。 昌嫔与安陵容一样,其实都想坐山观虎斗,然后收渔翁之利,她们三个,关系实在太微妙,并不适合轻易被打破平衡。 加之。 昌嫔既是在慈宁宫里收到了消息,那么想必沈眉庄也知道了,以沈眉庄的性子,必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昌嫔来的事,沈眉庄知道,沈眉庄必也说清楚了利害关系,希望昌嫔能帮帮安陵容的。 她们这次,是盟友,虽然并不那么纯粹,仍有利益纠纷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安陵容心头稍微松了那么几分,便对贞嫔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直,自然是不怕搜宫的。” “只是这种事传出去难听,恐怕会污了本宫声誉,绝不是你贞嫔一句话就能抵过去的。这后果么……” “贞嫔,你可想清楚了?” 这就是要挟了。 别想着什么都不付出,就能从她这儿获取东西! “臣妾……” 贞嫔颇有些被逼上梁山的姿态,手都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甚至还流出了血迹来。 “臣妾愿意为此负责!若是事后证明柔妃无辜,臣妾愿意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那可不够。” 安陵容略挪了挪身子,拿起手边上的茶盏,打开盖子喝了一口,缓缓道:“只你一人,太少了些。” “本宫若是真有什么,恐怕整个承乾宫都会遭殃,还有公主与阿哥都不例外。贞嫔,你怎么说,应该赌上你一族的性命,是不是?” 就像祺嫔那样。 以整个瓜尔佳氏一族起誓。 “好!” 贞嫔应了。 她心一横,重重磕了一个头。 很快。 皇后派了剪秋,昌嫔也派了琼脂,二人分别带着人,前往承乾宫以及宫中侍卫们的住处,进行搜宫。 她们还未回来,去养心殿的绘春倒是先回来了。 绘春步履匆匆,脸色亦是古怪异常,进屋后,立即就凑到皇后的耳朵边上,低声道:“皇后娘娘,奴婢打听到了!” “今日,皇上是往甘露寺去了!” “什么!?甘露寺!?” 皇后直接没忍住,一拍桌子,眼睛都瞪大了,直到手心些许的刺痛传来,皇后才意识到什么。 她有些失态了。 而且…… 安陵容、昌嫔她们还在! “本宫知道皇上今日去了哪儿了。” 皇后转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昌嫔,嘴角带着讥诮和嘲讽的笑容,像是在问“你瞧瞧你的盟友,瞒着你,引诱皇上去见别的女人了呢”! 昌嫔自然不解其意。 安陵容的心,却是沉了沉。 今日之事,还是太糟了些。 从前,她与皇后是一路人,而昌嫔也并未入宫,自华妃倒了以后,皇后可谓是一家独大,自然对皇上去向之事,不曾这般留心。 现在局面却复杂许多。 皇后联合贞嫔对付自己,无意间却发现了皇上去看甄嬛的事情。 这回,皇后恐怕早早就要防范起甄嬛来了! 心中这样想,安陵容面上却是一点儿都不曾表露出来,反倒是好奇地问道:“皇上去了哪儿?” “甘露寺。” 皇后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转头去看昌嫔,昌嫔显然知道甘露寺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谁住在那儿,一时脸色阴郁,不太好看。 “昌嫔,你可知道甘露寺么?” 昌嫔默了默,严肃着一张脸看向皇后,气势上丝毫不输,淡淡道:“京郊名寺么,自然是知道的,我幼时还未离京时,也是去过的。” “怎么?皇上去甘露寺进香有什么问题么?值得皇后你如此大惊小怪的。” 面对昌嫔并不怎么恭敬的言语,皇后这回难得的一点儿都不生气,反倒是莞尔道:“甄氏就在甘露寺呢。” “想当初……” 皇后提了好些甄嬛的事情,一直看着昌嫔的神色,越看,唇角越是带着笑意,末了,才看向安陵容。 “方才昌嫔你不在,本宫还问过柔妃呢。昨儿皇上去了她那儿,知不知道皇上今日会去哪里。” 皇后一面笑着,一面打量着昌嫔,问道:“昨日惠嫔也在。怎么?今日你与惠嫔在一起侍奉太后,不曾听惠嫔提起这件事么?” 瞧呀。 昌嫔,你眼巴巴地过来帮着柔妃说话,实际上她们两个只是把你当成局外人和棋子呢,真真是可怜。 “皇上要去哪儿,那都是圣心裁定的,臣妾与眉姐姐又怎么会知道呢?” 安陵容忙不迭解释道:“更何况,甄氏住在甘露寺是不假,但是戴罪之身,皇上也早早就厌弃了她,未必会去看她。” “瞧皇后娘娘说得,倒像是皇上明明知道甄氏当年所作所为,却还是要巴巴地过去似的。” 皇上也是个有气性的人,至于么? 这话,倒让昌嫔心中好受了些。 她不太高兴地看一眼安陵容,心慢慢沉下来,自然也能意识到皇后提这件事究竟是什么目的。 挑拨离间罢了。 “甄氏触怒皇上离宫,哪怕如今再是回心转意哄了皇上又能如何?难不成一个废妃还能回来不成?” 昌嫔并不如何将甄嬛放在眼里,但语气还是有些不满,继续道:“倒不如眼下快些将柔妃的事情给弄清楚。” “珍璃还在长春宫里等着我回去陪她玩呢,可不好耽搁太久。皇后也要督促三阿哥念书的,是不是?” 提起三阿哥念书之事,皇后脸色也是变了变,稍微有些尴尬一笑,便也算是将这件事给暂且带过去了。 又过了约莫一刻钟后,剪秋和琼脂回来了。 剪秋身后跟着的人,抬着一只大箱子,入内后箱子被打开,里头满满当当的都是话本子,偶尔能看见几个做工精巧的民间小玩意儿。 “这些,都是在杏儿的住处搜到的。起初杏儿还拦着不让奴婢进去搜呢,一查之下才发现,话本子足足有百余本。” “大多都是杂谈怪志,偶尔也有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奴婢翻看过几本,都是十分腻歪的,令人不忍直视。” “还有几样小玩意儿,是花灯、皮影、拨浪鼓什么的。这几样瞧着样子,就不是宫里的东西,而是从民间买来的。” 说着,剪秋又命人将箱子里的东西全都拿出来,书册一本本地堆叠在一起,花灯、皮影等物品则是单独拿了托盘呈上来。 “都是杏儿收着的。” 剪秋瞧着那些东西都呈送到了皇后面前,又补充道:“不过么,杏儿是柔妃的心腹。谁知道是不是杏儿替柔妃收着的呢。” 话音才落。 早已等了许久的贞嫔急不可待,立即道:“这些东西,瞧着虽不如‘香囊’这种东西像是定情之物。” “但宫里谁不晓得柔妃一贯谨慎呢?自然是不会留着男子香囊的。由此可见,这些东西,倒也能算得上两人往来、私相授受的罪证了!” 贞嫔本来想说勉强能算是定情之物的。 但好像…… 确实是太勉强了一些。 眼看着贞嫔目露凶光的模样,安陵容拿起手帕,掩唇一笑,反问道:“贞嫔,你是不是眼神不好使?” ? 贞嫔莫名其妙看了过来。 安陵容指着托盘里,最为靠边的一只布老虎,反问道:“你可认得这是什么?” “布老虎!” 贞嫔理直气壮,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这是百家布做的布老虎。” 安陵容徐徐解释道:“本宫出身不高,宫里人尽皆知。故而,当初我娘来宫中陪产时,就特意带来了从松阳县、直隶寻来的百余位长寿老人家中的布料。” “这布老虎,是她用百家布所做。仔细看,就会发现做工精巧,一针一线都是苏绣的手艺。” “它是来自民间不假。但是么……就这手艺,宫里的绣娘只怕也是做不出来的。” “还有那拨浪鼓,也是她带来的。剪秋,真真是不怪杏儿拦着你,你眼光也忒差了些,怎么连这些都分辨不出来呢?” “那百家布珍贵,被你这样大喇喇拿来了,要是损坏,可不是随随便便能配得起的。光是搜罗这些布料的心意,于本宫而言,都是弥足珍贵的。” “……” 剪秋一窒,脸上尽是尴尬之色。 她哪晓得! 杏儿一味地拦着,她就偏偏不让杏儿如愿,非要把这些“可疑”的东西都带走不可! 这布老虎,她瞧着做工是精巧,也像是苏绣的手艺,但她还以为,是小鱼为了哄安陵容开心,特意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谁知道竟然是林秀做的! “柔妃娘娘。” 剪秋心有不甘,强自辩驳道:“哪怕这两样东西是安夫人所做,那么那些话本子呢?这可有足足百余本话本子!” “安夫人当初进宫时,仿佛也没带什么行囊吧?瞧着也不像是能一次性带这么多书进宫的样子!” “你倒是解释解释,这些书,不是那个叫做小鱼的侍卫给你买回来的,还有谁!?” 还有谁!? 自然是皇上让苏培盛也从宫外买了一些回来了。 百余本。 她进宫日子虽然也不短了,但真要说起来,百余本的话本子,她几天看一本,也就只能积攒下来这么多。 更何况,小鱼手里银子也不多,他自己还要攒起来呢,能光拿来买话本子送给杏儿吗? 又不是傻子! 但,安陵容不说。 “不过是些话本子罢了。” 安陵容故意闪烁其词,道:“宫里长日无聊,本宫除了做刺绣和练琴,倒也没什么爱好了。” “怎么?本宫连托人从宫外买一些话本子回来看看,打发打发日子也是不行的么?” 剪秋闻言,冷冷一笑,忽然回头瞧一眼琼脂,道:“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么——这就得劳烦琼脂了。” “将你从小鱼那儿搜罗来的东西拿出来给柔妃瞧瞧吧!” 第215章 沈眉庄来了 琼脂应声站了出来。 她打开匣子,里头装着的是一串千纸鹤,一共有着四只,每一只除了颜色不一样外,模样倒是相同的。 而这纸张的式样,像是用过年时拿来做剪纸的彩纸。 安陵容自是没见过的。 琼脂则是将那一串千纸鹤交到了昌嫔的面前,解释道:“是奴婢在小鱼的住处发现的,那柜子原本上了锁。” “打开后,便是这一串千纸鹤了,奴婢没敢拆开看看清楚,这便先带了过来,请娘娘定夺。” 昌嫔看了一眼这些千纸鹤,淡淡道:“样式倒没什么特别的,就和普通的千纸鹤差不多,就这也值得放在柜子里锁起来么?” “不过瞧着,也确实不像是个侍卫能做得出来的东西就是了。” 该是女子做好了送给小鱼的。 是安陵容么? 昌嫔看了过来,眼里自然是不怎么信任的,说到底,安陵容手巧,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 谁晓得安陵容除了做刺绣以外,是不是还会折纸呢? “没见过。” 安陵容淡淡回答,她其实认得出来这些千纸鹤其实是杏儿的手艺,只是现在么,没必要说这个。 “臣妾宫里从来不折这些玩意儿的。想来剪秋姑姑去搜宫的时候,应该也发现了。” “就连瑾妤和弘曦的床头,多半挂的也是些布老虎之类的小玩意儿。孩子的手没个轻重,折纸不是随意玩两下就坏掉了么?还容易被他们吃下去。” “臣妾又不是缺心眼,怎么会折纸挂在宫里呢?” 仿佛是这个道理。 剪秋一噎,昌嫔也是莞尔一笑,嘲讽似的看一眼皇后,说道:“柔妃所言,倒是真的。” “孩子么,见着什么都是喜欢去抓,还希望往嘴里塞的。臣妾宫里的人那可都是时时刻刻陪着珍璃,万万不敢让她吃下去不干净的东西的。” “剪秋姑姑么,自然是许久不曾服侍过孩子的了,竟是不清楚这些。” 何止是剪秋呢? 这话,也是顺带着讽刺皇后了。 毕竟许久不生养了,哪里知道照顾小孩子,是什么样的滋味呢? “……” 剪秋脸色难看,就连皇后亦是带着几分愠怒,不满问道:“那昌嫔你倒是说说,这千纸鹤有什么稀罕之处?” “要他这样珍视地锁在柜子里?” 昌嫔闻言,眼皮一翻,懒懒道:“这个我怎么知道,皇后娘娘你该自己去问他才是。” 小鱼很快被带了进来。 他懂得察言观色,更何况,先前剪秋来势汹汹要搜他的屋子的时候,他已经打听过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深知,如今这世道,女子活在世上不容易,而宫里的女子,更是如此,有些话有些事,他不能说,不能做。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小鱼恭恭敬敬磕头行礼,解释了一番,那千纸鹤是他从宫外买来,只因为他娘幼时很喜欢做千纸鹤给他,也希望他能出人头地。 “为了额娘遗愿,微臣当日恳求柔妃娘娘提携微臣。柔妃娘娘心善,帮了微臣,自那以后,微臣自然想要报答柔妃娘娘。” “奈何微臣与柔妃娘娘并无什么缘分,直到那一次柔妃娘娘被禁足,微臣才找到机会,想要给她送些吃食。” “古人云,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微臣幼时家贫,没机会进学堂,几次在学堂门口偷学,被那里的先生发现,他非但不赶走微臣,还送了微臣一本书。” “因为他,微臣对这话感念颇深,一向也喜欢与人为善。自然,微臣也知道男女之间有着大防,不该过多接触。” “故而微臣偶尔给娘娘、还有当初帮过微臣的杏儿姑娘带话本子时,都不是独自一人前去的,时常是和巡逻的朋友一起。” “赠书时,除了杏儿姑娘以外,承乾宫中偶尔水苏姑娘、菊青姑娘也是在的。无论是娘娘,亦或是杏儿姑娘,微臣从未与她们单独相处过,向来都是光明磊落。” 小鱼说着,回头看向贞嫔,拱手问道:“敢问贞嫔娘娘,上回路过承乾宫,瞧见微臣与杏儿姑娘说话的时候,不远处是否还站着水苏姑娘?” 贞嫔回忆了一下那天的事情。 她立即想了起来。 是了。 她当时,不过才讽刺了一句,杏儿就叫水苏拿了扫帚过来,做出一副要打她的样子了! 她还以为是凑巧。 原来不是吗? “那么久了,谁还记得!” 贞嫔不愿意承认,只别过脸去。 “哦。” 小鱼也不在意,又朝着皇后拱了拱手,说道:“贞嫔娘娘记性不好,忘了倒也没什么。不过微臣过去时,有一次也遇见过惠嫔娘娘。” “当时菊青便在,想来惠嫔娘娘时常照顾太后,伺候太后妥帖,不至于忘性这样大,该是记得的。” “皇后娘娘要是不相信,还可以召惠嫔娘娘过来问问。” 话音才落。 殿门口,已经传来沈眉庄的声音了。 “不必皇后传召,臣妾已经来了。” 沈眉庄款款而入,难得的气势有些凌厉,她脸色有些冷峻,才一进来,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就直接扑到了那个阿宇身上去。 “你说,你是不是收了别人的钱?那赌坊这几日没有上门追债了!为父早就与你说过,要戒赌戒赌,你偏偏不听!” “现在倒好,为了银子,你连你的好朋友都能冤枉。你是不是忘了,当初你娘生病,就是小鱼出的银子帮她找的大夫!” “为父一直教导你,做人要正直,绝对不能忘恩负义。你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今日之事,要不是惠嫔娘娘的人找到我跟你娘,我们还被你蒙在鼓里!你娘已经被你气得病了,你还要如此不知悔改么?” “真是臭小子,臭小子!” 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也不知道从哪儿就摸了藤条出来,一下一下地打在阿宇的身上。 阿宇惨叫连连,一直求饶,倒也不敢提什么银子不银子,还有赌坊的事情,只说他错了,再也不敢了。 !? 变故发生得很快。 谁也没料到,沈眉庄一来,便是带了这样一个人来。 “他是阿宇的阿玛。” 沈眉庄对着皇后,解释了起来。 原来,阿宇与小鱼,确确实实是朋友,二人因为名字相似结识,关系一直都很好,奈何阿宇有个坏毛病,喜欢去赌坊赌钱。 赌徒大多都是十赌九输。 阿宇一开始赢了银子,后来连本带利输了回去,便跟赌坊借钱企图能够回本,之后越陷越深。 赌坊找上阿宇家中,要阿宇还钱,阿宇父亲被气得半死,帮阿宇还了钱,又打了儿子一顿,以为这件事就能这样过去了。 谁知阿宇变本加厉,又偷偷去赌坊,几次下来,几乎和家中闹得断绝了联系,而赌坊也是日日找上门来,弄得阿宇父母几乎没有了安生日子过。 却在前不久,赌坊的人忽然消停了。 阿宇父母起初还觉得奇怪,直到今日,沈眉庄的人找上门来,才知道原来是有了出了银子,帮阿宇还清了赌坊的欠债。 那可是足足二百两银子呢,阿宇一个侍卫,能有什么人脉来帮他还? 只能是被人收买了。 正好,贞嫔的阿玛,就是一个京官儿,还真能帮贞嫔办成这件事。 大致解释一番,沈眉庄看向阿宇,语重心长道:“你父母都是正直忠厚的老实人,你愿意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为你忧心不已么?” “你今日这样冤枉你的好友,你又曾想过,他会因为你的举动,而多么心寒和伤心么?” “你还不如直接说了,是谁收买的你。是带你来这里的贞嫔,还是……” 皇后? 沈眉庄自然不会说这两个字了。 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道:“事到如今,你若是回头,一切都还有机会,你父母也说了,会原谅你,带你离开京城,重新来过。” “而你只需要对你的朋友小鱼好好道歉就行了,这辈子,倒也能赎得罪孽。可你要是执迷不悟下去,午夜梦回时,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阿宇哭了。 他抱着父母,拉着小鱼,大声地喊着,他真的知道错了。 “是贞嫔!” 阿宇一边哭,一边道:“那日,我想去赌坊,是她的人找到我,说是给我二百两,帮我还清欠债。” “还说只要帮贞嫔做一件事,事后再给我二百两,我能辞去宫中差事,在京城买个大宅子给我的父母,是我财迷心窍,这才……” “可她事先也没与我说是要我冤枉小鱼!后来威胁我,说我已经收了她的银子,必须帮她办事,不然她就要杀了我!” “我也是没办法,我也是被她胁迫的!” “惠嫔娘娘!柔妃娘娘,对不住,对不住!那些话都是我瞎编的,小鱼他和柔妃娘娘,并无私情呀!” 贞嫔气得脸都绿了。 什么!? 一个如此无赖的赌徒,竟然还有这样的父母!? 还敢反咬她! “蠢货!” 贞嫔一巴掌拍在了阿宇的脸上,打得阿宇脸颊上出现了几个清晰的五指印,骂道:“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你要死了!” “你有什么脸反咬本宫?不过是想要抓住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罢了!” “你这个赌徒,一辈子也就这样了,真以为认了错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不成?不可能的!” “你能偷走家里的银子,你娘养身子的药钱去赌,还死不悔改,你能是什么好货?也就你父母蠢,还想着帮你!” “哈哈哈,你完蛋了,你和本宫一样,都不会有好下场!一起去死吧!” 第216章 皇上的态度 贞嫔几乎是疯了。 她掐住阿宇的脖子,企图拉阿宇陪葬。 “住手,快拉住她!” 皇后赶忙招呼着剪秋,又扶着额头,喊道:“本宫的头好痛!” 剪秋见状,忙不迭叫人帮忙的同时,吩咐道:“快去,将文太医叫过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这可如何是好!” 慌乱之间,安陵容仿佛还听见了剪秋的一声叹息。 是该叹息的。 安陵容瞧瞧外头的天色,也不免叹息一声,到底今日这个闹剧,到了这儿,也该差不多结束了。 贞嫔很快被捆了起来。 文太医也到了,正在上头给皇后诊脉,阿宇则是被带走了,说是还有些事情需要审问。 他一开始作证,很快又翻供,如此反复无常,皇后、安陵容这儿,自然不可能因为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就相信的。 昌嫔冷眼瞧了一会儿,彼时沈眉庄已经和安陵容坐在一处,宽慰安陵容不必再担心,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你让杏儿来找我,我立即就派人出宫了,还好一切顺利,阿宇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我便带了他们进宫来。” “你还好吧?她们没有为难你吧?我刚刚来的时候,约莫也听了一耳朵,那贞嫔真是跟一条疯狗似的,逮住你就不放!”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冷冷一笑,便道:“我没事,已经过去了。” 二人正说着,昌嫔已然起身,对着上头的皇后拜了拜,道:“事情既然已经弄清楚,我也不多留了。” “出来这么久,太后身边也不能无人照顾。” 她说完,不等皇后回答,转身就走了,到底是出身太高又得宠,手里还有六宫之权,连“嫔妾”也不自称一声。 “她这是?” 沈眉庄这时候才察觉出几分昌嫔的不对劲来。 往日里,昌嫔再嚣张倨傲,总也是有个限度的,而且昌嫔对沈眉庄,一向也有几分尊重。 “她知道皇上今日去甘露寺的事情了。” 安陵容沉着脸,低声将皇后刚才挑拨离间的事情大致给说了。 “这……” 沈眉庄听完,脸色也变了变,显然是不想在后宫给自己招惹上这么一个敌人的,但眼下瞧着,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罢了,得空我与她解释解释。” 沈眉庄想了想,只能道:“但嬛儿的事,我们还得再帮帮忙。皇后那里——” 沈眉庄深深去看皇后。 皇后此刻扶额正十分难受,文太医亦小心翼翼为她诊脉,别看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可皇后的老谋深算,哪怕是安陵容,都是不敢小觑的。 “眉姐姐,你放心。” 安陵容感念于今日自己脱不开身的时候,沈眉庄为自己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从前,她总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能帮得上沈眉庄和甄嬛的,她都愿意去帮帮。 原来,在关键时刻,有个值得信赖的人能帮自己,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甄姐姐那里,我会帮她想办法。你私底下帮甄姐姐,皇后这儿我来拦住吸引她视线就好了。” 一明一暗,倒是够了。 “好。” 沈眉庄颔首,松了口气,又握住安陵容的手,郑重道:“你我姐妹,眼下嬛儿不在宫中,我们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 “瞧你,倒像是多谢我似的,我也不曾出力多少。还是你自己敏锐,一下子看出来那个阿宇是有问题的罢了。” 转眼,都快到傍晚了。 安陵容抽空回了一趟承乾宫,还好瑾妤和弘曦都没什么大碍,就是弘曦一整天没看见额娘了,安陵容一回来,弘曦就巴巴地往安陵容身上扑过来。 “弟弟想额娘了。” 瑾妤在旁看着,就把弘曦刚刚堆起来的七巧板一下子丢到了一旁,撇撇嘴道:“亏我还辛苦陪他玩了一下午呢。” “倒是个没心没肺的,不惦记着我这个姐姐!” 瑾妤不太高兴地说完,又想起什么,嘿嘿笑着道:“不过也好,弟弟牵挂额娘,说明他是个孝顺的。” “如此,我也可以放心不少。” “你呀。” 安陵容轻轻笑着,见瑾妤越来越有个姐姐的模样了,心里就觉得高兴。 但也不知怎的,她想起贞嫔对阿宇说的那些话来了。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你要死了。 仿佛,是有那么几分道理的。 就是不知道,若是将来阿宇父母带着他离开京城以后,他们一家人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 要是再重蹈覆辙…… “陵容。” 她正想着,沈眉庄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的身后,皇上回来了。 “皇上。” “皇上!?” 安陵容手里还抓着布老虎呢,正是今日从杏儿房间里被找到,林秀用百家布做的那一个。 她原先觉得弘曦还小,怕给弄坏了,到底是林秀的一番心意,便先叫杏儿收起来,现在想想,还不如一直放在弘曦的床头呢。 不知不觉,一路带着回来,现在还拿在手里。 皇上又这么巧回来了。 “皇上。” 安陵容转身,对着皇上服了服,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难免有些局促和尴尬,但还是柔声道:“皇上来了,怎么不叫人通报一声?” “臣妾光顾着和孩子们说话了,都不曾留心,是臣妾不好。” 皇上看了一眼安陵容。 眼神,稍微有些深。 不过他很快就看见了正扒拉在安陵容身上的弘曦,小小的孩子,五官已经有些像他了。 是他的孩子。 “弘曦。” 皇上走上来,抱了会儿弘曦,转头才对安陵容道:“今日之事,朕知道了。朕已经下旨,废黜贞嫔,打入冷宫了。” “朕也会严查她的阿玛,一旦发现有任何不妥,也会立即停职查办!” 这话倒是不容置疑地语气。 安陵容颔首,叹息道:“说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罢了,都是臣妾不好,皇上……” “不必再说。” 皇上摇摇头,看似不想再提这件事,仿佛已经过去了,但他想起来的,却是刚刚在贞嫔面前,要废黜贞嫔时,贞嫔不依不饶说的那些话。 “柔妃与小鱼之间并没有私情那又如何?那个叫做小鱼的侍卫难不成就真的对柔妃一点意思都没有么?” “要是没有,他怎么搜罗了那么多的话本子来给柔妃看?这样辛苦的寻觅,难不成也是情意的一种么?” “皇上,一个侍卫都敢觊觎您的妃子,难不成您真的不处置他么?要叫臣妾看,非要将他千刀万剐了才成!” 皇上本来今日心情颇好的。 他见到了甄嬛。 他的嬛嬛,还是和从前一样美丽,最重要的是,嬛嬛的性情比以前柔顺和驯服了不少,也知道她错了。 本来么,身为帝王,是不会有错的,他自然不可能对任何人低头。 而当初甄嬛的倔强,令他颜面无光,心中颇为恼怒,现在三年的冷遇,令甄嬛知错,皇上心中觉得,很好。 谁知,一番温存回宫后,皇上却听说宫里出了事,还是这样难堪的事情。 虽然他回来之前,安陵容就已经自证清白,而皇上也发现,那些话本子,其实大部分都是他私底下令苏培盛为安陵容找来的。 但。 仍然有一些,确实是那个小鱼买了带进宫来的。 事后,小鱼提出请辞,他说,是他做事不曾考虑周全,这才酿成了今日这个结局,他无颜再留在宫中。 皇上答应了,他也确实觉得,小鱼这事办得不妥。 可,皇上心中不免又想,小鱼这么做,其实是不是也是想保护安陵容呢? 若是…… 有些事,实在是经不起细细推敲。 皇上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他来了承乾宫,他在屋子门口听见了安陵容与孩子们说笑的声音。 与记忆中一样,那样温馨,是他幼时最为期盼的那种母子相处的场景。 这一回,他却不觉得多高兴。 “皇上。” 安陵容是心细之人,早在皇上进来以后,脸色一直阴郁沉闷的模样里,就已经看出端倪来了。 她垂了垂头,抓住皇上的衣袖,做出委屈的模样来,小声地问道:“您还记不记得,当初臣妾与您提起的,将来一定要为杏儿找一个好人家的事情?” 皇上一怔。 这事儿,他记得,还是在不久之前。 “嗯。” 他轻轻应了,已经想到了什么,问道:“那时瞧着杏儿,仿佛已是有了意中人了。难不成……” “是小鱼。” 安陵容叹息一声,道:“他们互相喜欢,偶尔私下来往,臣妾早就知道。皇上,是臣妾不好,明明知道,却不曾拦着。” “小鱼知道杏儿喜欢看话本子,就买了许多给杏儿,偶尔杏儿看见好看的,也会拿给臣妾看看。”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只是宫女和侍卫来往终究是不妥的。臣妾知道,却还是放纵着他们,以至于惹出今日的祸事来,都是臣妾的不是。” 安陵容说着,肩膀微微耸动,啜泣了起来。 此刻,她只能示弱。 但求解释开了,皇上对她,心中再无心结,不然她这一次封妃,往后要过的日子,恐怕不会比先前册封“鹂妃”时好多少了。 第217章 星象之祸 皇上抱着安陵容。 背上,有温柔的轻抚,一次一次传来,皇上不说话,她也只是偶尔委屈地啜泣几声。 越是如此,安陵容心中越凉。 皇上多薄情,多喜欢猜忌,她的心里实在太清楚了,哪怕当年得宠如甄嬛,也能落得个出宫的下场,自己呢? 她不觉得自己能幸免。 “皇上!” 就在这时,在旁守着的杏儿终是看不下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道:“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 “奴婢明知,身为宫女不该和一个侍卫私下来往,还和小鱼有那样多的牵扯。皇上,请您处罚奴婢!” “……” 皇上默然,他缓缓放开安陵容,反而是看向杏儿,蹙眉打量片刻,终于是问道:“你和他,两情相悦?” 杏儿脸色陡然一红,有羞怯闪过,旋即颔首道:“是。” “那么,朕若为你们赐婚,你可愿意?” 赐婚!? 安陵容心中陡然一跳。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但…… 直觉告诉安陵容,皇上未必就是真的想做这个月老的意思。 “奴婢……” 杏儿果然是犹豫了,皇上又追问道:“怎么?既是互相喜欢,朕要为你们赐婚,你却不愿意?” 这就有些探究的意思了。 到底,和小鱼有情愫的,是不是杏儿? “是,奴婢不愿。” 杏儿垂眸,就在皇上即将变了脸色的一刹那,继续道:“奴婢自幼跟随娘娘。娘娘在家中时,常被姨娘欺负。” “好容易出宫了,原本以为能出人头地,谁知宫中不少人,还是不好相处的。娘娘瞧着温和,却也是个倔强的性子。” “一路走过来有多少的艰辛,奴婢是看在眼里的。若是为了一己私欲,要奴婢嫁人,奴婢是不愿意的。” “更何况,所谓两情相悦,是有感情不假。但在奴婢心中,娘娘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眼下娘娘看似风光,膝下又有一子一女。” “可就连贞嫔,凭借着这些空穴来风的东西都能诬陷娘娘,可见娘娘日子并不那么好过,奴婢不放心,想要再多陪陪娘娘。” “皇上。奴婢不是开脱,也不是为娘娘顶罪。您若有所顾虑,奴婢愿意站出去澄清一切,到时候您要处罚奴婢和小鱼,奴婢绝无任何怨言。” 她愿意为了安陵容牺牲这条性命。 哪怕,终其一生无法与喜欢的人长相厮守,那都没关系。 她与安陵容,互相陪伴多年,这一份情,早已超过了世上许多。 杏儿字字铿锵。 她眼神坚毅,任由着眼角有泪水无声滑落,却挺直了背脊看着皇上,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皇上……” 苏培盛也格外不忍,在旁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道:“奴才也是打小陪着皇上长大的。说一句大不敬的话,前几个月皇上病着,奴才真真是恨不得能替皇上受了。” “……” 皇上看一眼苏培盛。 忽然板着的脸就是个奇怪的笑容,一拍苏培盛的脑袋,笑骂道:“就你那身子骨,替朕病?” “朕能好好的,你恐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没好气的谴责,但还是带着几分对苏培盛的惦念。 苏培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了摸刚刚被皇上拍过的地方,赔笑道:“别说半条命,一条命丢了,奴才也是愿意的。” 皇上颔首,微微动容。 他再看杏儿时,长叹一声,道:“你有此忠心,朕也不好苛责什么。只是……小鱼已经请辞,不再留在宫中了。” “朕也不会再罚你。只是你需得记住,既然你一心想要护着你的主子,以后万事就要更加谨慎才行。” 小鱼离宫了? 杏儿心中有一丝丝的抽痛。 她是知道的。 小鱼多么盼着能进宫,在宫里做个侍卫头领,这对于那些世家子弟而言并不怎么显赫的事情,于他来说,却是身为一个普通人,这辈子能够到达的最高的位置了。 可惜。 到头来,他却为了自己和娘娘,选择了离开。 放弃了他心中最初的梦呀。 “奴婢明白。” 杏儿认认真真磕了一个头,心知这是她欠了小鱼的,她想,无论如何,以后也要多补偿小鱼些才好。 “养心殿还有事,朕就先走了。” 皇上最后才看安陵容,那眼神里,虽说是少了几分芥蒂,但终究有些事情,他是在意的。 “柔妃,朕改日再来看你和孩子。” 柔妃。 听着这个称呼,安陵容面上仍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对着皇上服了服身,恭恭敬敬道:“是,臣妾恭送皇上。” 皇上走了。 安陵容就站在屋子门口,目送着那个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夜深了。 天空中早已不知何时又有阴云笼罩,一阵风过,竟是带起了些许的湿润,安陵容抬头才发现,下雨了。 “娘娘,先回屋吧。瞧着这样子,北风一来,又是一场倒春寒呢,可别站在这儿,仔细冻着。” 杏儿拿了披风过来给安陵容披上。 安陵容回眸勉强笑了笑,回屋时,睡了一觉的瑾妤正与抱着弘曦的乳母过来,怀里抱着几只不知何时烤熟了的红薯,正甜甜地对着安陵容笑。 “额娘,吃烤红薯么?小厨房说今晚做的锅子还要再等会儿才能吃呢,女儿怕你饿着,就烤了红薯!” 瑾妤将一大堆的红薯都放到桌上,挑了最大最圆的那一个拿起来走到安陵容的身边。 她到处瞧瞧,也不知是不是在找寻皇上的踪迹,到底是没瞧见,但瑾妤也不问,只是牵过安陵容的手。 “额娘的手有些冷呢,正好抱着红薯一边吃能一边取暖,女儿也能帮你暖手!” 说着,瑾妤一双小手勉力地合握住安陵容的一双手,哈了热气在手心里,就帮着给安陵容搓手。 一股暖意,从心底里蔓延而上。 先前因皇上的那些态度渐渐冷却下来的身子,终是暖了起来。 “好呀,咱们一起吃。” 安陵容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和女儿手牵手,就坐到了炉子边上,闲话家常了起来。 这一晚,雨下了一整夜。 起初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到了后半夜,春雷乍响。 睡梦中的安陵容被惊了一跳,醒来时一翻身,正好碰到了睡在自己身侧的瑾妤。 瑾妤也醒了。 她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察觉到外面打雷,便往安陵容的怀里缩了缩,小小的孩子分明自己都害怕呢,却还是小声嘀咕道:“额娘,我陪你。” “好。” 安陵容一颗心瞬间踏实了下来,重新为自己和瑾妤盖好了被子,就睡下了。 这日过后,太后恶疾突发,像是受了这场倒春寒的风雨的影响,竟是发了高热,一病不起了。 太医们接连在慈宁宫里守了好几日,太后才从昏迷中渐渐转醒过来,但整个人也是迷迷糊糊的,情况不大好。 皇上、沈眉庄、昌嫔几人轮流侍疾照顾,而原本皇后也是该要来侍疾的,偏偏皇后来过一次后,头风也发作得厉害,到后来跟着不能下床了。 太后与皇后都病着,皇上忧心忡忡,招来钦天监一问,才知原来是后宫中有女子不吉,冲撞了太后与皇后。 而经过钦天监推算,这个人,父母双亲中名字带着“木”字。 “木字?” 彼时,慈宁宫偏殿里,皇上一听钦天监提起这个,脸色就微微一变。 边上,昌嫔也在。 她略一思索,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迟疑道:“臣妾若是记得不错,这柔妃那位极为擅长刺绣的额娘,名字就叫‘林秀’吧?” “这名字里,可不就带着两个‘木’字么?可见是十分不吉利的了。” 皇上沉默不语,沈眉庄听了颇有些着急,还想解释两句,琼脂也跟着道:“娘娘有所不知。” “不仅仅是柔妃娘娘生母,其生父名讳‘安比槐’,不也是带着个‘木’字的么?可见双亲名讳都占全了这‘木’字了。” “呀!” 昌嫔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忙道:“这么说来,钦天监所指的,妨克了太后与皇后之人,岂不是就是柔妃么?” “也是。太后与皇后生病之前,柔妃就已经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了,再克着了……” “蕴蓉,好了!” 皇上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看向钦天监,再三确认地问道:“你夜观星象,看出来的东西,都准确么?” “自然是准确的。” 钦天监颇有些自傲地抬起头来,正色道:“微臣做钦天监,已有十余载。在夜观星象这件事上,还是很有自信的。” “想来,若昌嫔娘娘所言不差,这后宫中妨克了太后与皇后之人,便就应该是柔妃娘娘了。” 说着,钦天监又想了想,拱手道:“不过还请皇上放心。柔妃娘娘,到底是有福之人,只是近来时运不好罢了,星象上略带几分凶光,不太吉利。” “只需要好好待在自己的宫里,不要外出。如此,便也不会对太后、皇后两位娘娘造成太大的影响了。” 便是要禁足了。 皇上叹了口气,到底是吩咐道:“苏培盛,传朕旨意,就让柔妃,暂且好好待在她的承乾宫中,不要外出吧!” 第218章 安之若素 承乾宫中的日子,自从那日皇上走了以后,就变得寂寥了起来。 安陵容被禁足,昌嫔便就吩咐内务府,要将承乾宫的份例减半,自然,减少的是安陵容的那部分,对于两个孩子,还是不曾短缺的。 好在,安陵容一向也是个省事的。 不能出承乾宫的大门,她顶多也就在这院墙之内走走,将开春前要来的那些花草的种子都给播种了下来。 安陵容还将蒜瓣掰好,再弄来了葱种,一块一块种入土中。 只月余,最早的一批便慢慢抽芽,蒜苗的嫩叶和小葱也都渐渐长了出来,安陵容收了一茬,还叫厨房做了干煎鸡来吃。 瑾妤最是兴奋。 她正到了对万事万物都非常好奇的年纪,有时候蹲在地上看蚂蚁都能看入迷,也很喜欢摘了花儿朵儿的,学着是要做吃的,和安陵容玩。 这日。 瑾妤在院子里玩秋千,安陵容在屋中调弄香料,这是她的老本行了,她想,甄嬛要回宫了,她还是想为甄嬛制“鹅梨帐中香”的。 还在蒸制鹅梨时,外头杏儿端着一托盘的南瓜子进来,闻着满屋子的香味,忍不住就吸了吸鼻子。 “好香甜的梨子味道呢。” 杏儿笑着,把托盘放到安陵容跟前来,笑吟吟道:“昨日内务府给咱们送了个大南瓜来,叫咱们自己做。” “那南瓜皮厚得很,好在小允子力气大,给劈开削好了皮,奴婢就把里头的南瓜子取了出来,晒了一天,今个儿又炒了炒。” “现在又干又香的,娘娘尝尝?当个零嘴吃吃也是不错的。” 炒南瓜子? 她都多久没吃过这东西了? 安陵容瞧着鹅梨还得蒸一会儿,刚抓起一把南瓜子,外头水苏就过来禀报,说是沈眉庄过来了。 “眉姐姐?” 安陵容颇为惊讶。 她在禁足中,按理来说是不会有人来探视的,毕竟她“不吉利“,旁人躲避她还来不及呢,自然不会来。 沈眉庄虽是例外,但眼下太后病着,虽说稍稍好些了,但跟前终究是离不开人伺候的,哪怕沈眉庄想来看她,安陵容觉得多半也是有心无力。 现在却来了。 想着,安陵容还来不及起身迎接,沈眉庄已经撩开门前厚厚的门帘进来了,那是一层厚布的门帘,往常都是冬日里用的。 屋子里烤着火呢,门口又布帘挡住,热气不容易出去。 眼下都三月了,京城倒不算十分暖和,内务府又不给安陵容炭火,示意这厚重的门帘到现在都还没撤呢。 其实也该撤了。 到四月里,就不那么冷了。 就是没想到现在沈眉庄来了,给她瞧见自己这儿是这副样子,安陵容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眉姐姐怎么来了?我这都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的……” 安陵容脸色微微一红。 沈眉庄忙迎上来,拉过安陵容的手,仔细打量了片刻,才道:“瞧着你气色还好,知道你没事,我这心里就踏实了下来。” “那日,我帮你找到了那阿宇家人,原以为那件事就能那样过去了。谁知事后,生出这样多的波折来。” “陵容……” 说到这儿,沈眉庄又有些犹豫了起来。 她想说,皇上,终究还是太薄情了,她原以为皇上对安陵容还不错,多少也是有些情分的。 原来到头来,一出事,安陵容这儿就成了这番光景。 如此看来,皇上对安陵容,倒是和从前对她没什么差别。 “没事。” 安陵容能察觉出几分沈眉庄的意思来,低了低头,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皇上无论怎么做,总有他的道理。” “我们做嫔妃的,还能如何呢?姐姐是懒得争,又有太后照拂,我却只能去争皇上的疼惜与怜爱了。” “只不过,能争得到多少,能争到什么时候,终是个未知数罢了。但为了儿女前程,我还是会去努力的。” 哪怕她不爱皇上呢? 她既然想从皇上身上得到好处,那么有些东西,就该去付出。 埋怨,其实是最无用的情绪。 沈眉庄略微有些吃惊。 她猜到安陵容或许会意志消沉,会因为皇上的薄情而难过,却想不到,不是的,安陵容不难过。 安陵容唯一苦恼的,是现在的破局之道。 “你果然对皇上是没什么感情的。” 沈眉庄看出这一点后,忽然笑了,这是发自内心,甚至有些高兴的笑,她道:“我原本还想着该要怎么安慰你呢。” “现在瞧着,倒是不必了。只是陵容,今日我过来,一则是太后那儿好些了,我与她说了你被禁足的事情。” “你的心性,太后多多少少也知道些。我说得空想来看看你,太后也没拦着,还叫我多看顾你几分呢。” “叫你好好在宫里待着,无事就陪陪孩子们,别想那么多。等到星象过去以后,皇上自会放你出去。” “二则么,是二月二那回,皇上去甘露寺的事情到底是被皇后、昌嫔知道了。这些日子,皇后虽头风发作无法再理宫中之事。” “但昌嫔的性子你也知道,惯是喜欢撒娇撒痴的。宫里有你一个得宠的和她争,她已经不高兴了,当然会想方设法阻拦皇上去甘露寺看嬛儿的了。” “这些日子,有昌嫔盯着,皇上竟是一次出宫的机会都没找到。” “陵容,我有些担心。嬛儿想要回宫的这件事,是不是不成了?” 她的心性,太后晓得? 想到从前太后对自己的不喜,总以为自己是个狐媚的,反倒是这辈子,太后认可了自己的心性,安陵容就觉得这件事真真是…… 不过,甄嬛回宫之事。 安陵容回头瞧了一眼她还在做的这鹅梨帐中香,冷冷一笑,就道:“昌嫔以为她是谁呢?” “到底只是伺候皇上的嫔妃。偶尔撒娇撒痴的可爱,皇上由着她的性子,自然不会说什么。” “可皇上毕竟是皇上,帝王威严,绝不是昌嫔能够撼动得了的。再者,皇上若真的挂念甄姐姐,反倒是昌嫔处处阻拦皇上去见,反倒会使得皇上更想着。” “这件事,倒也好办。我想,昌嫔绝不会冒着失宠的危险,去忤逆皇上的意思的。” 安陵容凑到沈眉庄的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什么。 沈眉庄听得眼前一亮,颔首道:“我与昌嫔时常在一起伺候太后,你说的这个可行,我会想办法的。” 安陵容闻言莞尔,便道:“到时她要真是不小心惹了皇上生气,哪里还顾得上皇上去不去看甄姐姐呢?当然是固宠最为要紧了。” “更何况,昌嫔掌握六宫之权的时日不长,还不稳当呢。皇后虽然头风发作,但真要有个能夺权的机会,自然也不会放过的。” “皇后先是利用贞嫔之事诋毁我,再是找了钦天监的监正以星象之说困住我。昌嫔见状便正好落井下石,她们所作所为,我不会忘。” 都想坐山观虎斗是吧? 那好。 这就要看看,谁才是真正有本事,能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了! “昌嫔对你,唉……” 沈眉庄终是叹了口气。 饶是她和昌嫔关系还算不错,至少面子上也是过得去的,但安陵容要是真的和昌嫔成了死对头,沈眉庄也只能帮安陵容了。 “陵容。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时辰不早,我也得先回去了。你记得照顾好自己,你还有瑾妤和弘曦呢。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的。” 沈眉庄殷切地叮嘱完,这时候才留意到安陵容手边上还放着一托盘的南瓜子,不由的怔了怔。 旋即,沈眉庄一笑。 “瞧你,在禁足日子都还过得这么潇洒。方才我来的时候可是瞧见了,你院子里都开始种菜了。” “真真是,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罢了,你自己心里必然是有数的,我劝了也是白劝,指不定你比我还通透呢。” 苦笑摇头说着,沈眉庄拍拍桌上远一些地方摆着的食盒,道:“巴巴地来看你,给你做了不少藕粉桂花糖糕。” “有些甜,你和瑾妤可别一次吃得太多,仔细坏了牙齿。” 苦口婆心地说了好些,沈眉庄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安陵容让杏儿去送,沈眉庄还不肯,直说现在承乾宫里少了人手,杏儿留着伺候安陵容就是了,她来这儿多,自是认得路的。 “眉姐姐慢走。” 安陵容微微笑着。 她觉得,哪怕如今日子孤寂,其实也挺幸福的。 至少,她真正在意的人,同样也都是在意她的。 至于皇上么? 罢了。 不过是个工具而已。 皇上对她没有多少感情,那仅有的一点点,也不过是能勉强支撑安陵容同样在皇上面前演得一副崇拜倾慕的模样罢了。 在这宫中,谁又不是个戏子呢? 为了得宠上位,这不丢人。 一边想,安陵容面前摆着的鹅梨也快蒸制好了,她小心翼翼一颗一颗收了起来,唇角渐渐泛起笑意。 “甄姐姐,我等你回来呢。” 到那时,皇后,昌嫔? 又如何会是她们的对手? 第219章 意外情况 还未入夏。 四月初时,一次偶然,昌嫔惹了皇上不高兴。 大抵是昌嫔主意太大,非要执拗着脾气要做什么,皇上本来就不大情愿,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懒得哄。 偏偏昌嫔这阵子太过于得意,还耍着小性子呢,皇上便不再惯着,竟是转身拂袖就走了。 昌嫔给惊得呆了,没想到一向待她温柔的皇上会如此,也忘了要去追,等到叫琼脂打听皇上是不是回去了养心殿时,才晓得皇上原来是去了祺嫔处。 “祺嫔!” 昌嫔自是不甘心的,咬着牙,心里恨不得能撕了祺嫔,翌日又带着参汤点心去养心殿见皇上,皇上虽见了她,却淡了许多,有些敷衍。 消息传到承乾宫,已是三日后的事情了。 “四阿哥还挺关心娘娘的。” 杏儿刚从后角门过来,今日正好是弘历每隔半个月会来一次的时候,原本先前安陵容没禁足时,弘历会进来给安陵容请安。 现在被禁足,弘历不好再进来,便只在后角门处,对着安陵容寝殿的方向恭恭敬敬磕一个头就走了。 偶尔瑾妤得空,也会带着吃的去看看她四哥,二人相处得倒是还不错,弘历学问好,时常给瑾妤讲些有趣的故事,瑾妤也喜欢弘历来。 关于养心殿里的这一桩事情,恰好就是弘历讲给杏儿听的。 “说是今日昌嫔也去了养心殿呢,却没见着皇上,四阿哥说,皇上仿佛是一早就出宫了。” 杏儿颇有些好奇,问道:“娘娘,您说,皇上是不是去甘露寺见甄娘子了呢?” “极有可能。” 安陵容放下手里的针线筐子,瞧瞧窗外,莞尔道:“昌嫔真以为她在皇上心里多么重要呢?都敢拿乔了。” “她出身再高,再是个爽利又惹人喜欢的性子,皇上对她,永远不可能会真心喜欢。” 就因为…… 她的祖父,乃是隆科多。 旁人不晓得。 安陵容察言观色多年,早就看出些端倪来了,皇上对于他的这位“舅舅”隆科多,绝非表面上的那样亲厚。 他们有心结,且是很大的心结,大到皇上甚至不惜在昌嫔入宫后,以防佟家再做大,甚至杀了他这位舅舅。 这件事,杏儿自然不知晓,瞧着杏儿还有些迷茫,但又坚定相信安陵容的眼神,安陵容便莞尔道:“我想,皇上多半是去甘露寺了。” 还能去哪儿呢? 前两年新进宫的贞嫔和康答应都没了,一向得宠的安陵容也被禁足,虽然她心知,皇上对她淡了下来,多半是因为小鱼的事儿。 但无论如何,嫔妃接连出事,皇上没个能说话的人,自然就想到甄嬛了。 这很好。 是以,安陵容才决定,甄嬛没回宫之前,她都不必急着自救。 “娘娘说是,那便是吧!” 杏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道:“甄娘子也怪可怜的。被甘露寺里的人欺负,还给赶到凌云峰去居住。” “那儿山高,冬日里又冷得很。能回宫来,还是不错的。就是她的家人,唉。” 家人被流放宁古塔,一时之间也是相见无期的,来日如何,也是十分不容易的了。 能回宫来,还是不错的吗? 对于甄嬛而言,真是如此? 安陵容不好随意评价,只是缓缓道:“对于每个人而言,都有各自要走的路罢了。注定要走,无论坎坷艰难,也唯有迎难而上了。” 谁又容易呢。 她也想岁月静好,但她在的地方,是后宫呀! “娘娘。” 杏儿听得似懂非懂,随即露出坚定的神色来,认真道:“不管怎么样,奴婢都会陪着您的。” “好。” 安陵容颔首,正欲再做刺绣,忽听窗户外头,传来的瑾妤和水苏正在一起玩耍的声音。 “呀,老虎追我,快跑!” 仿佛是水苏扮成了老虎的模样,头上戴着个虎头帽,正在追瑾妤和弘曦呢。 弘曦还不会走路,勉强能被牵着走一两步,这会儿嬉戏打闹着,也跟着他的姐姐疯玩,笑个不停。 听见动静,杏儿也回过头去瞧,不免笑道:“平日里瞧着水苏,觉得她还跟个孩子似的。现在看着,倒正好,她能陪着公主长大呢。” 水苏年纪本来就小,现在也不过才十五。 哪怕再过十年,要放出宫了,瑾妤也快长大了,有她陪在瑾妤身边,安陵容是觉得挺好的。 老虎,老虎。 想着想着,安陵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叶澜依。 她险些忘了。 “对了!” 安陵容忙不迭抬头,对着杏儿道:“最近这阵子,在甄娘子没回宫之前,要是皇上兴之所至去了圆明园里。” “你记得也跟着过去,到狮虎苑那边,找一个叫做叶澜依的驯兽女,就说我有事,把她带到我宫里来。” “这件事很重要!杏儿,一定要是皇上去了圆明园,你才跟着过去找她,知道吗?” 杏儿先是点点头,又有点懵。 叶澜依? 她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不太记得清楚,是什么时候呢? 罢了,娘娘吩咐的,她照做也就是了。 …… 叶澜依是在十日后来的承乾宫。 她本来是不愿意来的,今日她还要训马呢。 只是,一听说是安陵容的宫女找她,想到上一次喂乌鸦的事情上,安陵容帮了她和她的朋友,她这才来的。 “奴婢圆明园宫女叶氏,见过柔妃娘娘。” 叶澜依礼数还是很周正的,安陵容打量着她,只感觉她唇角勉强牵扯出几分笑意的样子,还真是古怪。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看见叶澜依勉强一笑呢。 “本宫找你,其实也无甚大事。不过是想起来上回见你的时候,曾看见你手腕处有细小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驯兽的时候弄伤的。你帮过本宫,本宫一直记得,正好这几日得了祛疤的良药,便想着送一份给你。” 这理由,其实有些牵强。 要是以前的叶澜依,肯定懒得看一眼安陵容拿出来的东西直接转身就告退走了。 这回…… 叶澜依虽然面色僵了僵,仍觉得安陵容有些古怪,但还是客客气气收下了东西,才问道:“多谢娘娘了。” “不知娘娘可还有什么吩咐吗?若是没有,奴婢就想回去了,还有差事呢。” “好。” 安陵容估摸着时辰,她想,只要将皇上和叶澜依错开也就成了,便吩咐道:“那我让杏儿送你回去吧。” 叶澜依还想推辞,偏偏这时候,菊青进来,对着安陵容禀报一件事情。 “娘娘,圆明园里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册封了一位圆明园的宫女杨氏为答应呢,真是稀罕。” 菊青并不慌张,约莫讲了讲事情,便是那女子在圆明园里骑马的时候被皇上撞见,皇上很喜欢她。 当即就下了旨意,册封答应。 !? 安陵容直接就愣住了。 等等。 原本,皇上不是应该册封叶澜依的么? 叶澜依都已经在她面前了,皇上怎么又…… 脑子里一时乱糟糟的,叶澜依却先激动了起来,她回过头抓住菊青的手,问道:“你说什么?” “皇上册封小芸为答应了?为什么会这样?小芸她,她,不行!” 叶澜依急得来回踱步,很快就想到了身后的安陵容,忙扑通一声到安陵容面前跪下,道:“娘娘,求求您救救小芸!” “她原本是有个心上人的,还想着到了二十五岁出宫与他在一起,怎么能……成为答应呢?” 小芸,便是那个杨氏了,原名杨小芸,他们家是在京郊帮人管马厩的,杨小芸自小也和马儿打交道,骑马训马的能力都还不错。 偏偏几年前,一场天灾,那些马儿不知怎的都生了病,马厩里的马几乎全都死了,马场主人十分生气,险些将他们一家子活活打死。 还好是那位女主人心慈,为他们求情,最后只是将他们赶走了事。 因为这个,杨家日子难过,杨小芸不得已进宫,偏又因为没银子打点,被分到了圆明园来。 叶澜依和她是一起进的圆明园,一起成的驯兽女,不过杨小芸更擅长训马,而她则是会训狮虎这些更为凶猛的动物,自然,训马叶澜依也是会的。 今日原本是叶澜依当差。 偏巧安陵容叫杏儿去圆明园叫走了叶澜依,杨小芸便只能先帮着训马了,又是好巧不巧,遇见了皇上。 “……” 安陵容沉默良久。 她是没想到,她救了叶澜依,却搭进去一个杨小芸。 “叶澜依,你先冷静一些。” 安陵容脑子也有些乱,按照目前的情况,以及从前皇上对叶澜依的热络劲儿,这答应一册封,往后可就…… “我怎么冷静呢?” 叶澜依咬着嘴唇,明显已经不知该怎么办好了,喃喃道:“若是我也就罢了,一条贱命而已……” 说到这儿,叶澜依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里闪过深深的不舍和依恋来,旋即叹息道:“偏偏是她。” “不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一定很难过,很伤心吧?” 叶澜依垂了垂头,蹲在了地上,两只手抱住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宛如一只受伤而又不知所措的小兽般。 不过。 相较于承乾宫中心情复杂的两个人,另一头圆明园那儿,接旨的杨小芸,却并没有叶澜依想得这般难过。 她只是愣了愣,有些惊讶,很快便接过了旨意,随着苏培盛回宫了。 第220章 熹妃回宫 叶澜依当晚去找了杨小芸。 具体发生了什么,安陵容不清楚,只是听陪同着的杏儿回来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说叶澜依回圆明园时,有些失魂落魄。 “叶澜依本想带着芸答应离开的,芸答应说,事已至此,她们不能逃,不然就会牵连家人。” 杏儿古怪地笑了笑,又道:“可是后来,叶澜依提了好些能解决这事儿的法子,芸答应还是不曾同意。” “最后芸答应烦了,反问叶澜依,若是你,会不会放过这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 “叶澜依愣了愣,这才意识到什么,没再和芸答应多说,只是看着她,说着往后若遇到事情需要她帮忙,差人告诉她一声,便回了圆明园。” “……” 安陵容听完,摇头笑了笑。 她大约能想象的出来那会是个什么样的场景。 这世上,没人能叫得醒一个装睡的人,叶澜依不行,安陵容自然也是。 “如此也好。” 她想,既然杨小芸是自愿,她心中的愧疚多少也能缓和些,只不过,往后再做这种要干涉一个人命运的事情的时候,她得小心一些了。 不然…… 若杨小芸真是个对她未婚夫矢志不渝的女子,面对皇上突如其来的旨意,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呢。 又这么过了几日。 伴随着杨小芸的得宠,宫里不免怨声载道起来,自然是因为驯兽女的出身太过低贱,昌嫔对此十分不满。 连带着病刚刚好起来些许的太后都将皇上叫去慈宁宫,叮嘱皇上要好好保养身子,不可沉迷于女色。 皇上满口答应之余,提了甄嬛的事。 “她有孕了。” 皇上面上带笑,难得的语气十分缓和,对着太后,慢慢道:“嬛嬛从前太过于倔强,如今甘露寺三年,性情倒是柔顺了不少。” “她知道错了,朕看着她憔悴也实在是心有不忍。现在她怀有身孕,总不好在外头生产。朕想着,接她回来。” 太后大惊。 “什么!?” 她并不知皇上这些日子去了甘露寺的事情,现在骤然听说,又晓得了甄嬛还有了孩子,心下不免觉得,定是甄嬛狐媚! “太后……” 沈眉庄见势不妙,忙规劝几句,从孩子处入手,劝道:“嬛儿再不好,总归有了皇上的孩子。” “请太后哪怕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也让她回来吧。” “更何况,宫里如今……” 沈眉庄说着,瞧一眼皇上,顿了顿,自然是想说宫里乌烟瘴气的,昌嫔惹了皇上不快,安陵容又被禁足,皇上身边无人伺候,竟让驯兽女都混到皇上身边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甄嬛回来呢。 好歹甄嬛品行如何,太后也是知道一些的。 “……” 太后果然默了默。 她没好气地看一眼皇上,叹息一声,便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哀家也没有办法。只是这样大的事情,哪怕皇后眼下身子不好,你也该和她商量一下。” 太后松口,皇上格外高兴,又在床榻前陪着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才往景仁宫去了。 十分罕见的。 皇上在景仁宫里,瞧见了芸答应。 “你怎么在这儿?” 芸答应生得妩媚,容色也更偏甜美,倒不似叶澜依那样的英姿飒爽,唯有在马背上时,有几分洒脱之意。 皇上对她,其实不过尔尔,只是芸答应性子好,颇懂一些乡野之间的趣事,对于皇上而言,也是新鲜的。 就是后宫妃嫔都不大待见芸答应,使得皇上有些头疼。 不曾想,皇后倒肯让芸答应来她跟前请安。 “皇后娘娘说,臣妾初入宫中,对于规矩还不甚熟悉,怕伺候不好皇上。” 说到这儿,芸答应脸色微微一红,又道:“好在皇后娘娘让剪秋姑姑教导臣妾,臣妾也想多跟着皇后娘娘学一学,但求让皇上满意。” “芸答应很聪慧。” 皇后坐在一侧,难得今日气色还算不错,对着皇上就笑道:“她肯用心,臣妾也很高兴。” “皇上难得过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难得过来,是有事么? 皇后看似得体的一句问话,倒让皇上心中多了几分歉疚,再看皇后时,不免放缓了语气,道:“你病了许久,朕过来看看你。” “臣妾无碍。皇上政务繁忙,臣妾是该体谅的。” 帝后二人便这么假惺惺地寒暄着,不过几句话的工夫,皇上又觉得皇后太过于贤德的模样似乎也无甚意思,这才提起了甄嬛回宫的事情。 “莞字不好,从前生出许多波折来。便取个‘熹’字,为光明灿烂之意,皇后以为如何?” 皇上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 他要给甄嬛抬旗,抬满洲上三旗钮祜禄氏,还要为她改封号,修缮永寿宫给她居住,于四月十七那日,以半幅皇后仪仗,风风光光迎回宫里来。 皇后心中骇然,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维持着她那“不得已”的贤惠,赞同了皇上的提议。 旨意很快晓谕六宫。 哪怕安陵容尚在禁足,亦是听说了这个消息。 “甄娘子……” 杏儿最为激动,自然,她激动的不是甄嬛能回宫,而是安陵容“神机妙算”,果然猜对了这事儿。 “熹妃娘娘要回宫了呢!” 杏儿笑着,又掩唇道:“奴婢听人说,昌嫔在她屋子里可是砸碎了好些东西呢。就连前些日子番邦进贡来的珐琅瓶子都给砸烂了。” “不过么,她会这样生气,倒也正常。娘娘您被禁足以后,她可得宠了好些日子呢,还以为能趁热打铁封妃。” “谁知熹妃娘娘一回宫,又把这四妃的位置给占了一个去。她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那可是珐琅瓶子呀。 安陵容想想都觉得心疼。 可值不少钱呢,也只有昌嫔这样出身的,能砸得起了,换做她,还得思量思量。 “啧。” 感慨完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后,安陵容小心翼翼将手边上刚刚制好的鹅梨帐中香一颗一颗收了起来放进小瓷瓶里,又递给杏儿,道:“找个干燥的地方存着吧。” “很晚了,我去看看瑾妤睡得好不好。” “是!” 偏殿里。 瑾妤却还没睡。 安陵容路过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打扰瑾妤,谁知这孩子倒是敏感,已经察觉到门口的动静了。 “额娘?” 门内有声音传来,安陵容正准备开口,又听见急促小跑的脚步声过来,瑾妤给她开了门,拉着安陵容进屋。 “额娘来看我啦?” 瑾妤忍着哈欠,拉着安陵容走到书桌边上,拿起书桌上放着的一张宣纸,就递给安陵容看。 “额娘来得正巧,女儿在屋子里练了一晚上的字呢。本来还写得歪歪扭扭的,刚刚忽然来了感觉,一气呵成练好了这一篇。” “额娘看看,我写得好不好?” 瑾妤认识不少字了。 她不光认字,偶尔也拿了帖子来临摹,就是年纪还小,手上又没什么力气,写出来的字跟蚂蚁爬似的,不怎么好看。 安陵容几次督促着瑾妤多练练,还想看看她写出来的成果呢,小姑娘家的却害羞,不肯给她看。 今天倒是破天荒的。 “我瞧瞧。” 安陵容拿过宣纸一看,不免莞尔。 嗯,写是写得周正了。 就是原本一张纸能写好些字呢,瑾妤却为了把字写得周正些,一个个的字写得跟挂在门口对联上的字一个大小了。 一张纸就写了七八个字,好在不歪歪扭扭了。 “额娘……” 瑾妤觉得自己的小聪明被安陵容看出来了,额娘在笑话她,不免扯住她的裙摆,撒了撒娇。 “写得很好。” 安陵容宠溺地摸了摸瑾妤的脑袋,想起午后水苏陪着瑾妤出门逛过御花园后,和她提的事情。 瑾妤在御花园遇见皇上了。 皇上问她认字写字的事儿,瑾妤一一答了,父女间相处得倒是极好,就是在瑾妤问起皇上,什么时候能来承乾宫看看安陵容时,父女俩的气氛,有些僵凝。 “朕得空会去的。” 一听就是敷衍的话。 饶是瑾妤年纪还小,也明白这话的意思,便也不再纠缠,只是说出来很久了,怕安陵容担心,要回去了。 瑾妤很懂事。 安陵容知道,她被禁足的这些日子,瑾妤不是没看出来她和皇上之间有些异样,瑾妤却没什么都没说,仿佛一切还是和从前一样似的。 这会儿。 安陵容看着瑾妤给自己看的字,好像明白了什么,鼻间不免有些酸涩。 “额娘?” 瑾妤当然是想哄安陵容的,却见自家额娘的眼眶红红,忙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安陵容的小腿。 “没事。” 安陵容将宣纸递给杏儿,柔声道:“咱们瑾妤的字写的很好,额娘很高兴,决定叫杏儿送去裱起来呢。” “额娘要把这幅字挂起来,时常拿出来看看。” “额娘!” 瑾妤脸一下子红了,彻彻底底跟个苹果似的,跺了跺脚,作势就要过来抢。 就在这时。 房门被人推开,安陵容听见皇上的声音传了过来。 “要把什么字裱起来?” 第221章 安陵容复宠 乍然听见皇上的声音,安陵容有些惊讶。 是皇上下旨将她禁足的。 这些日子,他自然没问过她过得好不好,哪怕偶尔让苏培盛送东西过来,那也都是给两个孩子的。 安陵容心中有数,晓得皇上待她凉薄,原想着等到甄嬛回宫后再做复宠的打算,不曾想,皇上却来了。 是因为瑾妤么? 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安陵容心中笃定,回眸对着皇上一笑,就道:“是想要将瑾妤的字裱起来呢。” “这孩子,一天天的坐不住也不好好练字,难得这一次写得这么好,臣妾瞧着喜欢,皇上您也瞧瞧?” 这是闲话家常的语气。 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隔阂似的。 皇上也只是稍微愣了愣,旋即从安陵容手里将宣纸接了过去,一看那几个浑圆硕大的字,也是忍不住笑了。 “唔,写得不错。” 他点点头,转手递给了苏培盛,道:“还不听柔妃说的,回头就把瑾妤的字裱好了,再送回来。” “是。” 苏培盛颔首应了,小心翼翼将字卷了起来,又拿了绳子捆好,唯恐弄坏了。 “皇阿玛……” 瑾妤是真的不好意思,再在皇上跟前撒了会儿娇,倒也有些困了,皇上哄着她睡下,安陵容便和皇上出了屋子。 难得的,今夜天气不错。 繁星点点,就连月亮也是接近圆月了,光芒皎洁,撒在地上,为承乾宫的花园,亦镀上一层淡淡的银白月光。 “臣妾为甄姐姐做了一味香,是鹅梨帐中香。” 安陵容徐徐介绍起来,莞尔道:“梨香清甜,姐姐有孕在身想必是不舒服的。闻得此香,她也能好些。” “皇上可否命人安置在永寿宫中呢?臣妾不好出门,倒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能帮忙了。” 她低了低头,有些无奈,但也不曾抱怨。 皇上默了默。 他的视线扫过地面,忽然瞧见远处花圃旁的一小块田地来了,春菜长得极好,小葱和蒜苗也是郁郁葱葱的。 “你这是?” 皇上格外惊讶,走过去一看,问道:“这种的?” “是春菜、小葱和蒜苗。” 安陵容不禁莞尔,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落落大方道:“臣妾教瑾妤背诗。教到‘悯农’时,上头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句。” “瑾妤身为公主,自是衣食无忧的,她又是个天真活泼不懂世事的性子。虽然如此,臣妾也不希望她养得‘何不食肉糜’一般。” “便趁着近来无事,带她开垦农田,自己种些东西,只当是玩乐罢了。承乾宫里还不曾短缺这些东西,皇上不必忧心。” …… 承乾宫中还不曾短缺了这些东西。 这话,听着像是一句玩笑话,皇上却觉得心中莫名有几分酸涩来。 他见惯了宫里各处的富丽堂皇,自然,从前的承乾宫是多么奢华,他也是记得的,四季长开的花儿,尤其是那些名贵的,从来不缺。 现在倒种起地来。 比起这些日子,昌嫔对他使小性子的不耐烦来,皇上才觉得,安陵容的温柔,也挺难得的。 安陵容不是一贯的顺从和温柔,她的倔强有时收敛得很好,令皇上也觉得无奈,总“恨”她不能更加体贴关怀些。 越是如此,安陵容的温柔,更可贵些。 这便是男子心性了。 不那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才珍贵。 “是朕不好。” 皇上心中有些愧疚,便执起安陵容的手来,入手是有些微微冰凉的细腻小手,皇上有心握住,希望安陵容能觉得更暖些。 “你因星象需要禁足,只是你不能出门,朕是可以多来看看你的。朕没来,你也不打发人来瞧瞧朕。” 皇上忍不住埋怨一句。 他又如何会说自己有错呢? 顶多也就是这样罢了。 “是臣妾的错。” 安陵容果然顺着皇上的话,继续道:“只是都说皇上忙,臣妾也不肯打扰到你。不过……皇上。” 安陵容抬眸,眼里多了几分认真和期盼来。 “什么?” 皇上的眼神果然也愈发柔和。 “这些日子臣妾虽然不能出门,但还是在宫里做了不少事的。例如甄姐姐的鹅梨帐中香,还有臣妾做给孩子们的鞋袜衣裳。” 皇上笑容淡了淡。 旋即,安陵容补充道:“还有给皇上的寝衣、香囊、鞋袜,都做了不少呢。皇上眼下不知是否得空,去瞧瞧?” “也好。” 皇上含笑,心中总算是舒畅了许多。 往后几日,皇上每天都回来承乾宫,宫里有些闲言碎语,说着安陵容分明还在禁足,却勾得皇上每日都去,颇有些微词。 皇上对此置之不理,直到几日后,熹妃回宫的前一天,钦天监的副司仪上奏皇上,说是几个月前的星象早已过去。 先前祸及太后、皇后,露出凶光的那颗星星,现在已经微微泛出紫光来,实在是祥瑞之兆。 皇上闻言,龙颜大悦,又问起钦天监的那位司仪怎么不来禀报,副司仪提及司仪吃坏了东西不能来,皇上嗤之以鼻,索性直接让副司仪顶替了原先司仪的位置。 如此,星象之事,便是由此过去了,安陵容的禁足,在这一日,也被皇上下令得以解除。 翌日,便到了熹妃回宫的日子了。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安陵容早早起身梳洗,还把两个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便与皇上皇后,其余一众嫔妃们,到了殿宇外。 罕见的,这些个嫔妃们,大多比安陵容和沈眉庄来得还要早。 昌嫔亦是如此。 她瞧见安陵容来了,一双妩媚的眼睛不由的微微上扬,唇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调侃道:“柔妃来了呢。” “我还以为今日柔妃不能来。” 一旁,皇后听见这话,不免含笑道:“昌嫔妹妹记性不好呢。昨个儿皇上不是已经召了钦天监过来问过了么?” “如今柔妃已然摆脱了星象的困扰,自然是无事的了,又怎么会不来呢?” 昌嫔闻言,没好气冷哼一声,道:“还真是巧了,偏偏之前的司仪吃坏了肚子,让副司仪顶了上来。” “柔妃,你说是不是太巧了?” 巧么? 安陵容眨眨眼。 自然不是了。 有些事,她早就经历过,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该怎么样解决了,不过是故意等得久了一些。 在后宫里,想要凭“巧”,凭运气,又怎么能活得下来呢? “是么?本宫倒不觉得。” 安陵容对着皇后微微服身,道:“先前太后与皇后娘娘病着,有臣妾妨克的缘故。如今几月过去,臣妾再见皇后娘娘,只觉得皇后娘娘气色极佳。” “想来,病已然也好了。臣妾在此,恭贺皇后娘娘了。” 皇后和太后病都好了。 难不成,还要硬说她妨克? 再拿星象说事,也只会让人觉得牵强罢了。 “……” 安陵容特意提及皇后,令昌嫔更是不悦,偏偏再找不出别的理由来说话,只能别过头去隐忍着不满。 时辰一点点过去。 诸人等了许久,然而前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皇上亦是在下朝后就过来了,见此情况,不免问道:“怎么还没来?” 才问完,小夏子就回来了。 他慌慌张张,喘着气禀报道:“甘露寺那头,熹妃娘娘说,不敢擅用皇后仪仗,让皇上给换回妃子的仪仗。” “不然……熹妃娘娘是不肯回来的了。” 这话一出,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的昌嫔就有些不满了,撇撇嘴道:“皇上早说了要用半幅皇后仪仗接她。” “她先前不知道么?现在才来说不敢用,这日头这样大,再磨磨蹭蹭的,皇上岂不是都要晒坏了?” “皇上,您要不先回去歇一歇吧?” 昌嫔又开始撒娇撒痴了。 皇上有些无奈。 这事儿,他其实没有提前和甄嬛提起,他这么做,无非是希望甄嬛回宫能显得更加隆重一些。 如此一来,旁人也不敢轻视了她。 她却不肯。 “罢了。” 皇上摆摆手,对小夏子道:“她既然时时刻刻不忘却撵之德,朕也不好强求她。小夏子,你便带人换了妃子仪仗,再去甘露寺接她吧。” “早去早回,不要耽误了。” “是。” 小夏子早就是满头大汗了,现在得了吩咐,一刻也不敢逗留,赶忙就去办了。 面对皇上如此,昌嫔自是心中不满的。 她就没见过皇上这样迁就一个人! 连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甄嬛得到这样的恩宠呢? “皇上。” 昌嫔再挽过皇上的胳膊,撒娇道:“太阳这样大,臣妾都等了这么久了,想要休息一会儿呢。” “您不如先陪臣妾进殿,好不好?” 皇上其实也有些热,被昌嫔拉扯着,只好回头对着妃嫔们说道:“都先去歇一歇吧。等仪仗到了,再出来也就是了。” “是。” 妃嫔们颔首应了,安陵容与沈眉庄互望了一眼,也跟着一起进了偏殿。 殿宇不大,妃嫔们都在一处难免拥挤,安陵容自然懒得看昌嫔在皇上面前撒娇撒痴的,索性去了偏殿里待着觉得安静。 好巧不巧,她和沈眉庄去偏殿时,却见敬妃和胧月也在里头。 敬妃抱着胧月,眼神直勾勾的在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安陵容和沈眉庄进来,她第一时间都不曾察觉。 第222章 甄嬛回宫 “敬妃姐姐。” 安陵容先给她打了个招呼。 敬妃回过神来,雪魄在这时瞧见妹妹也很是欢喜,对着胧月甜甜地喊道:“胧月妹妹!” “雪魄姐姐。” 胧月一双大眼睛格外亮堂,同样也甜甜地回应了雪魄后,又对着瑾妤和弘曦道:“瑾妤姐姐,弘曦弟弟。” 几个孩子平日里就是玩得熟了的,现在再一见面,瑾妤作为姐姐,便带着弟弟妹妹们一起玩。 “我带了点心,我们去吃点心好不好?” 瑾妤从怀里摸了一包藕粉桂花糖糕来,笑吟吟道:“是惠娘娘做的,可好吃了。” “好呀好呀。” 胧月喜欢吃这些,高高兴兴应了,就被瑾妤牵着,到了一旁去玩,临走前还不忘扯扯敬妃的袖子,小声道:“母妃,我很快回来。” 一声母妃,令敬妃精神一振,就是雪魄看了看胧月又看了看敬妃,到底是抿唇没说什么。 “都在隔壁陪着皇上说话呢,敬妃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闷闷地坐着?” 安陵容能想得到。 无非,是甄嬛要回来了。 作为胧月的生母,要是从敬妃那儿要回胧月去,敬妃她又该怎么办呢? 辛苦养了三年的女儿,早已是倾注了无数的感情了,她自是舍不得的,但她又很难对甄嬛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昌嫔那样子,妹妹也瞧见了。” 敬妃勉强笑了笑,解释道:“有她巴巴地在皇上跟前,我也懒得去凑热闹了,免得什么时候被她记恨上。” “倒是柔妃妹妹你,难得与皇上重修旧好,也该多和皇上说说话才是。” 重修旧好么? 这些日子,她重新得宠,其实与皇上再没提过前些日子的事情,皇上不高兴提,她也心照不宣就是。 “多谢敬妃姐姐提点。” 安陵容莞尔,看看不远处玩作一团的几个孩子们,便道:“他们几个关系真好呢。瞧瞧胧月,一转眼也长大了许多。” “是呀。” 提起胧月,敬妃的脸上总是格外柔和的,说道:“她刚来我那儿的时候,小小的一团,整日哭。” “底下的奴婢们还欺负靳娘,那回你也在,是瞧见了的,我难得动怒,训斥了他们。那些事,仿佛还近在眼前。” “不曾想,一个不留神,熹妃倒是要回宫来了。我……” 说到这儿,敬妃顿了顿。 安陵容与沈眉庄互望一眼,皆是明白了敬妃的意思。 沈眉庄没说话。 在她看来,甄嬛若想要回女儿去,自然无可厚非,她自己都乐意带着雪魄去永寿宫,叫雪魄重新跟着她的生母。 这事儿,沈眉庄也是问过雪魄的,雪魄自己是愿意的,就是也很舍不得沈眉庄,要沈眉庄多多去永寿宫看她。 自然么,雪魄这样懂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当初雪魄是在甄嬛膝下养了一段时间的,母女俩之间本来就有感情。 加之雪魄现在也到了能懂一点点事情的年纪了,并不会太过于别扭。 胧月却不同。 因着皇上的缘故,沈眉庄甚至都没办法让雪魄告诉胧月,她们俩其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胧月只以为,敬妃是她的亲额娘呢。 这是要难办一些。 安陵容在旁说了几句话,约莫就是说,熹妃回宫,怀着身孕呢,照顾幼子多有不便,到时候恐怕无心兼顾雪魄和胧月。 这阵子,还得辛苦沈眉庄和敬妃两个人。 沈眉庄倒是没什么,只说得空自会带着雪魄去看甄嬛,敬妃则是颇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在旁心不在焉附和了两句。 显然,心中对这件事仍是十分纠结的。 眼看着该劝的都劝了,后头的事情安陵容少不得还要和甄嬛再多聊聊才能把事情解决妥当。 这时候,屋外有人来敲门。 “敬妃姐姐,柔妃姐姐,惠嫔姐姐?” 说话的,是个温和爽利的女子声音,安陵容听着耳熟,还是一旁杏儿提醒道:“是芸答应。” 原来是她。 安陵容一下子想起来,正好奇她来做什么,让人将房门推开以后,芸答应盈盈一笑,道:“皇上说,怎的不见孩子们在跟前闹腾。” “皇后娘娘一瞧,才发现几位娘娘都不在呢,原来是到偏殿来了。” 皇后要她们过去。 说是时辰差不多了,熹妃的仪仗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知道了。” 安陵容应了一声,目光瞟一眼芸答应,只见她模样生得确实俏丽,声音也好听,年纪还小,皮肤也并未因为常年驯兽而显得粗糙。 这样的女子,皇上会喜欢,倒是不令人意外。 但终究。 她对皇上,和当初的叶澜依,还是截然不同的。 就是…… 芸答应仿佛和皇后走得太近了。 她不被后宫诸人喜欢,唯有皇后愿意照拂她一些,这一切,与当初的安陵容是何其相似呢。 “本宫与敬妃、惠嫔还有几句话要说,芸答应你先回去吧。” 安陵容吩咐一句,芸答应自然也不敢说什么,服了服身,便离开了。 沈眉庄看出几分端倪来,这时见芸答应走远,便旁敲侧击地问道:“你仿佛不是很喜欢芸答应?” “嗯。” 安陵容想了想,也不欲隐瞒,便道:“她和皇后走得这样近,我自然不喜欢了。倒不是她有多不好,而是她跟着皇后。” “时日久了,这心肠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至于原本得宠的人应该是叶澜依,而杨小芸其实是有过一个未婚夫的事情,安陵容就懒得说了。 没什么意义。 “也是。” 沈眉庄漫不经心应了,约莫是觉得芸答应位分还低,暂且构不成什么威胁,转头去唤了孩子们,便一同出去了。 “母妃……” 胧月依旧很是乖巧地依偎在敬妃身边,敬妃唇角有着甜甜的笑意,那是能融化冬日寒冷冰雪的笑容。 她果真是很疼胧月的。 安陵容心中叹息,只想着,这一回,可别再生出那样多的波折才好。 约莫一刻钟后。 熹妃的仪仗,渐渐出现在了前头,安陵容这次站得稍稍前头一些,清楚地瞧见,甄嬛搀扶着果郡王的手,走过红毯,一步步过来。 她的妆容浓烈而又明艳,唇角不带笑容,整个人的气势那样的足。 是她回来了。 钮祜禄甄嬛,回宫了。 安陵容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激动来,瞧着她一步步到了皇上跟前,对皇上跪拜行礼,二人久别重逢,各自露出喜悦来。 “嬛嬛,你终于回来了。” 皇上自然是由衷的高兴,拉着甄嬛介绍过昌嫔后,皇后亦是和甄嬛寒暄了两句。 不多时,皇上还要和甄嬛说话,其余嫔妃们自然不好跟着凑趣,便先都散了,安陵容则是和沈眉庄约好,再过些时辰,便去永寿宫探望甄嬛。 午后,阳光缱绻。 安陵容与沈眉庄皆是带着孩子,到了永寿宫中,只见满宫富丽堂皇,一眼望去,尽是奢华的摆件。 “皇上这样大手笔么?” 沈眉庄都忍不住惊讶,视线扫过庭院中摆着的一口一口大水缸,里头满是荷花,就连殿中装饰,甚至都比昌嫔的长春宫还要奢华。 “哪里是皇上的手笔?” 安陵容看得不免嗤笑一声,解释道:“眉姐姐可别忘了,前朝的那些大臣们,是怎么说甄姐姐狐媚惑主的。” “皇后为了迎合皇上,又为了给甄姐姐安上这样一个罪名,前些日子在布置永寿宫的时候,可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呢。” 皇后也实在是殚精竭虑了。 沈眉庄一听这个,脸色果然微微一沉,冷哼道:“我就知道,皇后必是没什么好意的。” 二人才说着,走到门口,又听甄嬛正在对着流朱吩咐什么,说是两个做点心的厨子用心太过不好什么的,正说要责罚和打赏的事情。 沈眉庄听得不免一笑,进屋就道:“熹妃娘娘果真是厉害,一回宫就要立规矩呢。” “眉姐姐?陵容?” 甄嬛有些意外,忙起身来迎她们两个,流朱见了,也不好继续打扰,忙让崔槿汐帮忙上了茶水点心,就去忙活事情了。 永寿宫中,一切倒是有条不紊。 甄嬛坐在贵妃榻上,歪着身子,她有些疲惫,在安陵容和沈眉庄面前,倒也不掩饰了。 “这屋子里的香味清甜,我闻着便觉得心情能稍微好些。回宫这一路,当真是辛苦了。陵容,谢谢你。” 有些事,甄嬛和安陵容,已经心照不宣。 那一次,果郡王生病,皇上去探望时,安陵容已经看见了甄嬛,她什么都没说,甄嬛当然不会傻到觉得安陵容什么都没发现。 安陵容不说,只是想维护甄嬛罢了。 就是这些事,当着沈眉庄,甄嬛也不知从何说起。 “姐姐喜欢就好。” 安陵容的手轻轻覆在甄嬛的手背上,拍了拍,也算是和她交换了心思,就道:“这是鹅梨帐中香。” “梨香清甜,正是适合姐姐的。就是姐姐切记,点着此香时,屋内不能放依兰花。这二者之间,是有些冲突的。” 这事儿,温实初方才来给甄嬛诊脉的时候就已经说过了,现下甄嬛亦是颔首,几人便多聊了几句如今宫中的情况。 大多么,也是关于皇后和昌嫔的。 提起皇后,她们的老对头了,自然是不死不休,就是昌嫔那儿,多少麻烦些。 “她自以为是佟家后人,该住进承乾宫,谁料我住了进去,便是我抢了她的。我和姐姐封妃,又都是占了四妃之位的最后一个,她也别提多气恼了。” “总之对于昌嫔,姐姐多多小心。” 第223章 两面夹击祺嫔? 几番唏嘘,眼看着该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安陵容也招招手,让小允子进屋来,给甄嬛请安。 “奴才见过娘娘。” 小允子眼眶微微发红,谨守着礼仪,跪在地上。 “小允子也是从前姐姐的旧人了。” 安陵容见状,不禁莞尔,道:“姐姐骤然封妃回宫,这宫里难免多了许多人伺候,小允子是姐姐信任的,他回来,多少也能帮得上姐姐一些。” “多谢。” 甄嬛颇为感动,沈眉庄也拉着雪魄到了甄嬛跟前。 “你离宫后,雪魄一直很想你。你回来了,我自是要将她还给你的。” 沈眉庄摸摸雪魄的脑袋,还是有些不舍的。 “惠娘娘。” 雪魄同样也依恋地看一眼沈眉庄,最后还是转身投入了甄嬛的怀抱,柔声唤道:“母妃……” “雪魄。” 甄嬛眼眶红了。 她离宫时,撇下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宫里人皆说她无情,但唯有她自己心里知道,她当时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家人被贬宁古塔,甄家满门都背负上错综复杂的冤案,皇上提出折中的建议,让她留在宫中的佛堂静修。 如何能静修呢? 在宫中,那便意味着她和皇上还有无数再相见的可能性,先不说她自己是否愿意,光是他们之间存在这割舍不掉的情感,就足以要了她的性命了。 她只能离宫。 离开是非之地,彻彻底底跌入泥潭里,才能换回自己两个尚在宫中的女儿的性命。 还好,沈眉庄和敬妃将她的一双女儿护得很好。 “是额娘对不起你。” 甄嬛深深地抱住雪魄。 雪魄性子早熟,在沈眉庄身边也学得十分沉稳,现下却是怎么都绷不住了,母女俩抱在一起,都哭了。 “就是胧月她……” 提起幼女,甄嬛唯有叹息。 安陵容深知其中关节,不免劝道:“姐姐与胧月许久不见,生疏也是正常的。更何况,胧月不舍得敬妃,也说明敬妃是真真疼惜胧月。” “说一句不该说的,若是姐姐现在硬要带回胧月,只怕胧月还小,不明白其中道理,会怨怼姐姐。” “还得假以时日,慢慢来才是。” 沈眉庄亦是赞同,她们俩今日在偏殿见过敬妃那副模样后,就已经商议过要劝劝甄嬛了,便也道:“我也就罢了。” “雪魄来我身边时,与你早有情分。胧月她,因为皇上的缘故,是不记得你的。说实话,你回来,我送雪魄回来,心里都是不舍得的,还想着每日来看她呢。” “敬妃,想必心中也是如此。嬛儿,你刚回宫,根基还不稳。为了长远计,身边能多一个盟友,还是多一个得好。” 甄嬛猛然抬头。 她眼里有痛,但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过来。 “多谢。” 她再次郑重道谢,安陵容便道:“姐姐也累了。有孕之人,情绪不宜大起大落,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无论如何,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 “好。” 甄嬛颔首,确实也是有些累了,恰逢外头温实初熬好了安胎药进来,沈眉庄与安陵容也并未再多留,就出去了。 临走时,安陵容光顾着去牵好两个孩子,倒是不曾留意,沈眉庄深深看了一眼进屋的温实初的背影。 走在宫道上,二人想起甄嬛方才的模样,也是唏嘘不已。 “你说嬛儿或许有回宫一日时,我是不信的。真知道她能回来,我又是欢喜的。就是现在瞧着她,我又觉得心疼。” 沈眉庄长叹一口气,怅然道:“到底,这宫里是个牢笼,真真是叫人心累。”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不置可否,转头见沈眉庄眼里多了几分落寞,不免安慰道:“这宫里,谁都是不容易的。” “眉姐姐,咱们一起努力就是。” “嗯。” 沈眉庄低低应了。 只是,她眉宇间带着的愁色,安陵容还是看不太明白。 是为了雪魄吗? 回到承乾宫,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折腾一天,安陵容也累了,早早带着孩子们歇下,翌日她还得去皇后宫里请安。 到底么,甄嬛回来了。 宫里又多了些新人,昨个儿太阳底下没机会多说几句话,明儿个怎么都是要再见见的。 偏巧,第二日天气不好。 晨起便是阴沉沉的,安陵容出承乾宫时,头顶阴云密布,瞧着就是要下大雨了,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味道,还有草腥味。 “可得多带几把伞呢。” 杏儿赶忙吩咐着,又道:“还好咱们宫里离景仁宫也不远,来去省事些。” 刚刚嘀咕完,远处的天边一道惊雷划过,杏儿缩了缩脖子,忙乖乖地把安陵容扶好,小声道:“这鬼天气。” “之前大半个月都是艳阳天,偏偏……” 话音未落。 二人走了几步,已是到了景仁宫的门前,前头一座华丽的轿辇,正是昌嫔的,她款款下了轿辇,扶住琼脂的手。 那一道惊雷,倒不曾把她惊了一惊,但她还是不免蹙眉,嘀咕道:“她一回来,这宫里天都变了呢。” “啧!” …… 昌嫔说着,转身进了景仁宫,并未看见拐角处的安陵容。 她一回来。 昌嫔说的当然是甄嬛了。 果然呢,昌嫔心中,对甄嬛是抱着不满的。 缓缓步入景仁宫中,院中有宫女正在搬动着那些个盆栽,要赶在大雨落下来之前,收进廊下。 花开繁盛。 不过…… 安陵容却觉得,比起她记忆里的那一次甄嬛回宫,这景仁宫里的花儿,到底还是残败了些。 这是自然的。 上一回甄嬛回宫,她自己都还是皇后身边的人呢,宫里又没有昌嫔这号一直压制着甄嬛的人物。 景仁宫春风得意,少了旁的花来和牡丹争宠,自然一枝独秀。 现在么…… 瞧瞧走在前头的昌嫔,安陵容不免想,她的存在,倒也不全然是坏事。 殿内。 嫔妃们早已来得七七八八,而今日,是甄嬛回宫的第二日,甄嬛需要一大早来伺候皇后簪花自不必说。 殿内的嫔妃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的,大多也都在议论甄嬛。 “听说永寿宫门口挂着的牌匾都还是皇上先前下旨重修永寿宫的时候,亲手写下的呢。皇上待熹妃娘娘可真好,叫人羡慕。” 芸答应小声嘀咕着。 偏巧,她站得离昌嫔近一些,昌嫔便听见了,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显得有些不悦。 “哼。” 祺嫔就在芸答应身边,同样也是不满的,不屑道:“一个牌匾而已,你真是没见过好东西,连这个都羡慕!” “……” 芸答应被挤兑,低了低头不敢再说话。 反倒是昌嫔来了兴致,看向祺嫔,问道:“本宫听说,祺嫔的父兄极力反对熹妃回宫一事,屡屡上奏劝谏皇上。” “可惜,皇上都没搭理。祺嫔,是不是有这么一件事?” 祺嫔正满心不高兴呢,一听昌嫔摆着架子问她问题,回头就敷衍道:“我在后宫,怎么知道前朝的事情?” “难不成,昌嫔这样关心前朝动静么?殊不知后宫不得干政!” 祺嫔难得伶牙俐齿一回。 昌嫔给气得笑了,淡淡道:“本宫何时干政了?祺嫔莫要张嘴乱说。不过是你的家人蹦跶得太厉害,事情闹得太大了。” “这都传到后宫里来了,本宫才晓得的罢了。” 蹦跶。 这个词用得精妙。 简直就是在说,祺嫔的家人,可跟个跳梁小丑似的,对于甄嬛要回宫的事儿,实在是“急了”呢。 “你!” 祺嫔气得脸都红了。 偏偏昌嫔故作姿态还要气祺嫔,也不再搭理祺嫔了,反倒是转头,一招祸水东引,问安陵容道:“柔妃这阵子不怎么出门。” “也不晓得,可曾听说这件事?” 她这阵子不怎么出门? 昌嫔这是把她“禁足”的事情委婉表达了出来呢,安陵容一副没听懂的样子,只是深深看着祺嫔。 “有所耳闻。” 安陵容莞尔,对着祺嫔道:“熹妃回宫,到底是在宫外为大清祈福三年,期满回宫的,皇上都这么说了,瓜尔佳氏一族的人却还要胡乱说话。” “倒是叫人不免揣测,祺嫔家里人到底是不懂事,还是故意要败坏皇上的名声呢?” “祺嫔,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个道理怎么都不明白呢?得空,还是要劝劝家里人才好。” “皇上是天子,怎能忤逆他呢?” 这个道理,安陵容很早之前就明白了。 皇上都在一心一意为甄嬛遮掩,偏偏还有蠢货想要去撕开这“遮羞布”,不是摆明了让皇上不痛快? 皇上不痛快,那使得皇上不痛快的人,也只能跟着不痛快了呀。 祺嫔愚蠢,当真是从头到尾都是如此。 …… 一下子,祺嫔受了安陵容和昌嫔的两面夹击,脑子转不过来,根本没办法领会安陵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是一跺脚,眼眶红红的,满脸都写着委屈,右眼的眼角还带着一丝丝泪水,娇声道:“还轮不到你来教我!” 还是那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可惜,皇上不在。 安陵容冷冷扫过祺嫔的脸,也不再理她,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等着皇后到来了。 第224章 妃子争斗,祺嫔遭殃 须臾。 皇后搀扶着甄嬛的手出现,气势极足的两个女人一登场,便将在场之人的目光都给吸引了过去。 祺嫔冷哼一声,昌嫔亦是有些不满,敬妃稍显局促,端妃倒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唯有安陵容和沈眉庄,唇角一直带着笑意。 “皇后娘娘吉祥,熹妃娘娘吉祥。” 底下的低位嫔妃们一一见礼,皇后示意嫔妃们都先坐下,甄嬛也随即在安陵容身侧坐了下来。 咳。 按照着尊卑,甄嬛倒还在她下首。 到底是她封妃早些,膝下也有一双子女,瞧着和甄嬛是差不多的。 不过甄嬛也不在意这个,与安陵容互望一眼微微一笑后,上首皇后便发话看向敬妃,问道:“今日怎么没把胧月带来?” “到底熹妃是胧月生母,敬妃你这个做养母的,也该带着胧月回去熹妃那儿,让她们母女团聚了呀。” 果然。 安陵容心头微微一沉。 皇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便是如此直击人心的话。 “臣妾……” 敬妃脸上笑容难看,她才开口,安陵容就见甄嬛说道:“昨日眉姐姐来,已经把雪魄带回来了。” “臣妾本就身怀有孕,雪魄都照顾不过来,更何况胧月呢?胧月与敬妃亲厚,眼下还不曾熟悉,只怕不好贸贸然接过来。” 甄嬛温柔一笑,忍着心中的疼痛,对敬妃道:“况且,我对敬妃姐姐十分放心。想来胧月在她那里,也会过得很好。” “此事倒也不急,等臣妾平安生产后再议也好。” 敬妃先是露出吃惊的神色来,旋即缓和许多,忙不迭忍住欢喜道:“是。熹妃妹妹有孕辛苦,胧月还小,只怕扰了妹妹清净。” 想了想,敬妃又道:“不过,胧月乖巧,得空时我也会带她过来见见她的雪魄姐姐的。” “好,那就劳烦敬妃姐姐了。” 甄嬛语气柔和,与敬妃相谈甚欢,皇后笑容渐渐收敛,眼眸间闪过了一丝冷意。 闲话片刻,皇后又问起了太后的病情。 “惠嫔和昌嫔时常侍奉太后,也实在是辛苦了。都怪本宫不好,身子不济,也病了许久。” 皇后叹息着,便道:“本宫打算,去宝华殿为太后祈福。待会儿你们若得空,便一起过去吧。” “皇后娘娘。” 沈眉庄闻言起身,不咸不淡禀报道:“臣妾待会儿还要去太后宫中侍奉,只怕是不得空的了。” “无妨。” 皇后温和笑着,仿佛并不在意,又对端妃和甄嬛道:“你身子不好,熹妃又怀有身孕。若是不适,也可不必过去。” “对了,熹妃。皇上说你身子弱,要好好养着,往后本宫这儿的请安你也不必每次都来,万事以龙胎为重。” 龙胎。 这两个字的分量,实实在在地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众人各怀心思,甄嬛原本也想去宝华殿尽一份心的,不过就在这时,偏殿后头,浣碧绕了出来。 她捧着匣子,走到皇后跟前,恭恭敬敬服身,道:“皇后娘娘,这是进香要用的东西,奴婢准备好了。” 浣碧一出来,不少人都不想走了。 眼睛不停地从甄嬛、皇后、浣碧几人身上扫过去,想要看看,她们是不是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 甄嬛却好似没看见浣碧似的,还是流朱咬着牙往浣碧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搀扶着甄嬛,道:“娘娘。” “温太医说了待会儿要过来呢,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浣碧也在这。 真是晦气! “也好。” 甄嬛颔首答应,这时想看戏的皇后没看见,不免先开了口,看向安陵容,问道:“本宫听说,你将小允子送到永寿宫去了?” “是。” 安陵容点头,当然知道皇后下一句要说什么了,便抢先道:“小允子一直挂念甄姐姐呢,是甄姐姐的忠仆。” “自然而然,他回去,是应该的。” 忠仆。 这两个字,犹如狠狠的耳光似的,打在了浣碧的脸上。 浣碧微微抿唇,并不再开口,只是将脑袋往下低了低,叫人看不清楚她此刻的脸色了。 “原来如此。” 皇后却恍若未闻,问道:“既如此,浣碧,你要不要也回去熹妃那里伺候?到底你们还是姐妹呢。” “甄家虽获罪,但熹妃到底是你姐姐,你也是甄家二小姐呢。这名分上……” “皇后娘娘!” 浣碧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十分惶恐,忙道:“奴婢是摆夷罪臣所出之女,如何能算得上甄家二小姐呢?” “奴婢自跟了皇后娘娘,便一直用心侍奉,还望能够继续留在皇后娘娘身边才好。” 皇后宽和一笑,亲自扶了浣碧起来,看向甄嬛的方向,歉然道:“熹妃你瞧,也不是本宫不放浣碧。” “是浣碧想留在景仁宫里呢。你那儿要是什么时候缺了人伺候,便差人与本宫说一声吧,本宫再帮你安排更好的就是了。” …… 甄嬛面色很冷。 她侧身,视线扫过刚刚被皇后扶起来的浣碧,浣碧不敢与甄嬛对视,只是侧身看着地上。 “既是皇后的人,那便就好好伺候皇后。” 甄嬛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威严和气势,说道:“在这宫里,最重要的,便是‘忠心’二字了。” “奴婢明白。” 浣碧苍白着脸色答应了,服了服身。 甄嬛转身离去,流朱稳稳当当地扶住了甄嬛的手,临走前,不顾场合,对着浣碧冷哼了一声。 浣碧看着流朱,一言不发。 反倒是皇后这时候拉了拉浣碧,露出亲厚的模样来,柔声道:“好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不过么,她到底是你姐姐。当初之事,你不过是站出来实话实说罢了,她应该也是能理解你的。” “本宫也只是想着,柔妃都把小允子送回去了,这才多问了你一句。你不想回去,往后继续留在景仁宫就是。” 说到这儿,皇后又含笑看了一眼安陵容。 意思很明显了。 浣碧呀,本宫也不是有意的。 谁让柔妃先在前头送了小允子回永寿宫呢,要不是柔妃,本宫也还想不起这件事来,你要怪,可得怪柔妃! “是。” 浣碧低低应了,并不抬头来看安陵容,皇后便对着诸位嫔妃们道:“好了,也别在这儿扎堆了,先去宝华殿祈福吧!” “是。” 嫔妃们一一答应,便跟随在皇后身后,去宝华殿了。 一路上,嫔妃们窃窃私语,大多自然是在说熹妃的事情,说她靠着孩子回宫,还有人低声揣度熹妃会不会针对浣碧的。 “浣碧当初仗义执言,说出熹妃冒犯先皇后的事情,熹妃因此和皇上决裂,现在偏又吃不了宫外的苦,怀着孩子回宫,能不记恨浣碧么?” 祺嫔大喇喇的,毫不顾及场合,便与身边的芸答应道:“瞧瞧熹妃方才那样子,恨不得将浣碧给吃了呢。” “浣碧好歹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熹妃这般,胆子也真是太大了些!” …… 安陵容就走在前头。 听见祺嫔这样毫不避忌的话,不免微微侧目,停下了脚步。 “呀!” 祺嫔还在津津有味地说着,险些直接撞到了安陵容的后背。 “当初那件事,就连皇上都下旨不许再多议论。” 安陵容回眸,看着捂着脑袋气鼓鼓盯着自己的祺嫔,冷冷道:“祺嫔你既不是当事人,怎么还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的?” “嫔妾……” 祺嫔颇有些不服安陵容,一咬牙,强行解释道:“宫里人不都是这样说的么,柔妃可别唬嫔妾!” “本宫不是唬你。” 安陵容继续道:“皇上都不许多说,你反而在这儿嚼舌根。皇上知道了,必然是会不高兴的。” “再者,方才景仁宫里,熹妃是怎么看浣碧的,本宫也瞧见了,可全然不是你说的那样恨不得将浣碧给吃了。” “祺嫔,你这样口无遮拦颠倒是非黑白,究竟是何居心呢?” 祺嫔睁大了眼睛。 “嫔妾没有!” 她矢口否认,又道:“柔妃你总不能因为与熹妃交好,就故意针对嫔妾吧。皇后娘娘,您可要帮嫔妾讲讲道理呀!” 祺嫔作势去拉皇后。 皇后蹙眉有些不悦,斥责道:“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祺嫔伸出去的手只好放了回来,瞧着她眼里仍有许多不满,安陵容又道:“这种事,你求皇后娘娘有什么用?” “你犯了错,难不成还指望皇后娘娘包庇你么?” “更何况……” 安陵容看向一直冷眼旁观的昌嫔,道:“昌嫔如今治理后宫,你当着她的面这样胡言乱语,是不是也太不把昌嫔放在眼里了?” 昌嫔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 涉及到后宫流言纷纷,昌嫔还是不能容忍的,要知道她当初能从皇后手里夺权,靠的就是一手铁血手腕整治的后宫流言蜚语。 “柔妃说得不错。” 昌嫔向来不喜欢蠢笨又爱蹦跶的祺嫔,这会儿更有些厌烦起来,索性道:“咱们现在是要去宝华殿给太后祈福的。” “你这样浮躁,如何能静心祈福?琼脂,差人将祺嫔送回她自己宫里吧,叫她好好安静思过半个月!再吩咐内务府,这段日子,都不必再呈她的绿头牌了!” 第225章 皇后被安陵容拆穿 祺嫔被拉走了。 芸答应缩了缩脖子,颇有些害怕,她本想往皇后身后站的,估摸着是太畏惧昌嫔了,想寻求一个庇护。 “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这是想去哪儿?” 却被昌嫔一句轻描淡写的排揎,吓唬得芸答应只能委委屈屈地照着身份,站在人群的最后头去了。 那一副谨慎怯懦的样子,愈发让昌嫔看不起。 “到底是出身卑贱,本宫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摆出这样的姿态来是什么意思?芸答应,莫不是在为祺嫔难过?” 昌嫔十分不满。 “臣妾不敢。” 芸答应给吓得忙摇了摇头。 终于这时候,皇后看不下去了,回头对着昌嫔道:“芸答应胆子小,昌嫔你又何必吓唬她呢?” “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了。更何况,她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哪怕出身微寒了些,又有什么要紧呢。” “柔妃,你说是不是?” 出身微寒。 果然。 每回遇上这种事,总喜欢连带着她。 微微一笑,安陵容颔首道:“在这宫里,自然是皇上的心意最为要紧的。无论是昌嫔惩治后宫中流言乱象,还是皇后娘娘维护芸答应,都是这个理。” “臣妾想,只要谨守这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她这话,其实是两边不得罪了。 总不能顺着皇后的话,去说昌嫔的不是吧? 然而。 哪怕如此,昌嫔依旧是不满意的,挑眉道:“宫里人人都说柔妃圆滑,果然这话说得也是十分漂亮的。” 不咸不淡一句,昌嫔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皇后的嘴角亦是闪过一丝古怪的笑容,转身扶住剪秋的手,一行人再往宝华殿的方向去了。 宝华殿中,喇嘛早已备好一切。 皇后接过喇嘛递过来的香烛,点燃后,奉入了香炉之中。 “……” 旋即,皇后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谁知话才说了一句,剪秋忽然道:“皇后娘娘,香烛……断裂了。” “什么?” 皇后大惊,抬头一看,便见她刚刚插好的三支清香齐齐拦腰断掉了,耷拉着掉在香炉上,香火亦是熄灭。 “好好的,怎会如此?” 大约是觉得不吉利,皇后又叫喇嘛递了三支香过来。 然而这一次,与方才一样的是,那香才不过插入香炉,便又再次断掉了。 “……” 看热闹的嫔妃们都不再说话了。 这也太古怪了些。 “这……” 皇后终于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挥挥手示意那个喇嘛过来,问道:“今日的香烛可都检查过了么?” “怎会如此?” “都检查过了。”喇嘛面无表情,又重新拿了三支香过来递给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请再试试吧。” “若还是不成,那……只怕是天意如此了。” “天意?” 安陵容就在后头站着。 她看了好一会儿眼前这一出戏,终是看不下去了,冷冷一笑,上前夺过喇嘛正要呈送上来的那一炷香,在手里不过是轻轻一晃。 香,便断掉了。 “敢问,这香真的没问题吗?” 安陵容动作太快,且实在是出乎意料,那喇嘛完全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直接就呆住了。 直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安陵容已经绕到喇嘛身后,从喇嘛身边的筐子里随手再拿了几根香出来。 无一例外。 不过是在手里轻轻晃了晃,这些香就都断掉了。 还偏偏这么巧。 大部分香,都是从中间“拦腰”断掉的。 “皇后娘娘。” 安陵容朝着皇后服了服身,恭恭敬敬道:“臣妾瞧,这宝华殿的喇嘛也是在是个中饱私囊的货色了。” “这些香,也不晓得是从哪个粗制滥造的地方买回来的,竟拿出来糊弄皇后娘娘。” “且看刚刚诸位娘娘们的反应,都险些被这情景给吓着了。不知情的,恐怕还以为上天降下什么惩罚呢!” 皇后同样也露出愕然神色。 “怎么如此?” 她仿佛不相信似的,示意剪秋也去拿几根过来看看。 安陵容便不说话了。 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好端端的,皇后既然一心记挂太后,找个机会去慈宁宫里探望太后也就是了,跑来宝华殿里祈福像什么样子呢? 太后又不是之前病入膏肓的时候了,还要靠着求神拜佛,来让太后的身子能好起来。 绝对是有古怪的。 那香烛接二连三的断裂,就印证了安陵容心中的猜想。 正好。 她幼时还在松阳县时,就听说了城里有大户人家妻妾争宠,妾室想要诬陷妻室不吉利妨克了她家老爷,特意命佛寺里制作了一批有问题的香烛。 那香烛表面上看着没问题,实际上内里有一段是空心的,一旦燃烧起来,只要摆得不稳当,或是烧了一小段后,这香烛就会直接断掉。 偏偏那家子的老爷还是个十分相信鬼神的,当即就真以为是他的妻子克着了他,吵着要休妻。 还是过路一个见多识广的商人看不下去,站出来道明了事情的原委。 那时候安陵容还小。 如此宠妾灭妻,搞得家中不宁的事她原本也是在意的,故而还特意让杏儿去打听清楚了。 得知来龙去脉后,她也不免感慨。 这世上,想要害人,果然有着无数的法子。 原本,这是她人生中的一个插曲。 不曾想过了这么久,类似的事情,在皇后身上竟然发生了。 不过,这回显然不是“宠妾灭妻”的勾当了,皇后,是冲着谁来的? 她自己? 还是甄嬛? 思索之际,剪秋已经“做做样子”,走到箱子前,随手拿了几根出来,递给了皇后查看。 皇后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正如安陵容所说的一样,这一整箱里的香烛,都是有问题的,通通粗制滥造,会断掉。 “好大的胆子!” 皇后勃然大怒,指着那喇嘛就道:“竟然拿出这些东西来糊弄本宫!” “……” 喇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他连连求饶,只说他也不晓得为什么会这样,香烛都是吩咐底下的人出宫采买的。 定是那些人欺上瞒下,他毫不知情。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什么意思了。 皇后下令严查,要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时也跟嫔妃们解释了一番,这纯属是意外,应当不是什么不吉利的兆头,叫大家不必在意。 安陵容自然是不在意的。 反正。 这次的事她拆穿了,不管皇后到底是什么目的,都要落空了。 离开宝华殿。 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已经在下了。 安陵容站在廊下,杏儿正把油纸伞拿出来撑开。 二人还未走到外头,身后忽然传出昌嫔的声音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昌嫔的语气颇有些好奇。 安陵容回头,便见昌嫔眼神笃定,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今日皇后有古怪,但她没想到,安陵容这么厉害。 “这个么……” 安陵容见昌嫔难得没什么恶意,便含笑道:“昌嫔别看我家中普通,实则我那父亲纳了好些妾室么。” “自然么,为了争宠,后宅里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说一句见多识广,倒也不为过了。” “原来如此。”昌嫔心中了然,更有些好奇,问道:“人人都说柔妃你出身贫寒,便都认为你眼力、心性自然会与我们这些大家贵女相差许多。” “今日瞧着,你自己倒是丝毫不在意这些事情。” 丝毫不在意? 安陵容恍惚了一下。 曾经,她是很在意的。 她敏感,生怕旁人以她的出身来攻击她,她不喜欢别人说她出身不好,总觉得他们是在看不起自己。 她想争一口气。 可是结果呢? 就连皇上,同样也只是把她当一个乐子罢了。 由此可见,太过于在意自己的出身,其实也没什么意义。 反倒是她想开了,就连自己偶尔也能拿出身打趣一下自己了,别人便也知道,这事儿攻击不了安陵容了。 “无论在不在意,都无法改变的事情,那就不必花心思在意了。” 安陵容简简单单说完,回头看一眼昌嫔,忽然道:“更何况,出身的高低贵贱,有时候带来的好坏,也并不是一定的。” “杏儿,走吧,我们先回去了。” 留下这话,安陵容走进了雨幕之中。 昌嫔愣了愣。 高低贵贱带来的好坏,并不一定。 谁说不是呢。 安陵容出身不好,进宫还为了一口气跟夏冬春打架,却偏偏因为这个,皇上高看了安陵容一眼,觉得她其实也是个有气性的人。 可自己呢? 出身佟家,难道带给她的只有无尽的荣耀么? 曾几何时,昌嫔也这么认为。 但她最近发现,皇上对她,还有对她已逝的玛法隆科多的态度并不是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好的时候,昌嫔就发现,似乎不是的。 昌嫔抿了抿唇,有些不悦。 凭什么她要在这种事上被安陵容教训! “琼脂,我们回去!” 昌嫔冷哼一声,便也在宫女们的簇拥之下,回长春宫了,不过相较于安陵容而言,今日之事后,昌嫔还是得忙一阵子的。 她可管着后宫呢,皇后闹出这档子事来,作势要追责宝华殿的喇嘛们,这一唱一和的,昌嫔岂容皇后就这么把事情糊弄过去了? 想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不是这么容易的! 第226章 沈眉庄的心事 五月初。 一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安陵容午睡起来,带着两个孩子就往永寿宫去了,她给甄嬛未出世的孩子们做了小衣裳。 正好,难得天气好,拿过去给甄嬛瞧瞧。 才步入永寿宫,便能闻到满院子的荷花清香,比起半月前还含苞待放的花儿们,这会儿倒已经开得繁盛了许多。 “真好看。” 杏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旋即又拉了拉安陵容的袖子,小声道:“要是能拿来做荷叶鸡就更好了。” “就是熹妃娘娘这儿的荷花都是皇上特意命人栽种的,恐怕不是这么容易能拿给咱们做荷叶鸡的呢。” “……” 这话逗得安陵容哭笑不得,她刚想嗔怪杏儿两句,谁知屋子里头的甄嬛和沈眉庄正好听见了杏儿的话。 “瞧瞧这丫头,真是愈发贪吃了。” 沈眉庄帮着安陵容打趣了一句,一旁的甄嬛倒是不甚在意地说道:“你既是喜欢,拿去做了就是,我自然是没什么不舍得的。” “这……” 安陵容原想推辞,然而甄嬛已经吩咐道:“流朱,待会儿你就去摘几片好的叶子,给陵容带回去。” “是。” 流朱颔首应了,回头又对甄嬛道:“奴婢原本也想做荷叶鸡呢。就是寒凉了些,娘娘怀着身子,是不好吃的。” “没想到杏儿姑娘和奴婢想到一处去了。” 杏儿闻言一笑,被流朱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忙道:“哪里的话,流朱你可别叫我杏儿姑娘了,叫我杏儿就好了。” “都是伺候娘娘们的奴婢,哪里分什么彼此呢?” “那,杏儿,咱们待会儿一起去摘?”流朱也是个活泼的性子,这一点与杏儿很是相似。 在永寿宫里,她总是得谨小慎微的,有个稳重妥帖的崔槿汐在一旁,流朱难免也要学得沉稳一些。 这下子么,见着杏儿了,她倒能稍稍做回原本的她了。 “好呀!” 杏儿也喜欢流朱,含笑道:“我们待会儿一起去摘。你不知道,我可会做荷叶鸡了。熹妃娘娘现在吃不了也不打紧。” “我教你,你学会了,往后再做给熹妃娘娘吃也是一样的。” “好呀。” 流朱答应着,两个丫头叽叽喳喳地就讨论了起来,安陵容见她们玩笑得开心,索性让她们俩带着孩子们去院子里玩,又让乳母抱着弘曦,顺道晒晒太阳。 孩子们一走,原先吵吵嚷嚷的屋子这才安静了些。 沈眉庄远远地看了一眼活泼的孩子们,不禁莞尔道:“瞧着他们在一处玩耍的模样,真是令人觉得高兴。” “不知不觉,咱们也都儿女绕膝了呢。” “是呀。” 甄嬛亦是感慨,眉眼间难得愁色少了些,含笑道:“咱们俩幼时在一处玩耍,现在咱们的孩子也在一处玩耍,真好。” “嗯。” 沈眉庄笑了笑,但笑容到底是淡了些。 她其实,还不曾有个自己的孩儿呢,这辈子,也不晓得有没有了。 甄嬛其实刻意没说得十分详细,这会儿沈眉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一下子也不免抿唇,想要再说些什么。 适时的,安陵容拿出她做的一套小孩子穿的衣裳来。 “眉姐姐,甄姐姐瞧瞧。” 安陵容几乎是让水苏搬了个小小的箱子出来,里头满满当当做的都是小衣裳,笑道:“男孩儿女孩儿的都有。” “甄姐姐要是不嫌弃,通通收下就是。从几个月的,到一岁的,衣裳鞋袜我都做了些呢,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 一小箱子的衣裳一拿出来,甄嬛和沈眉庄都有些震惊。 “这样多?” 甄嬛拿了几件出来看,果然都是针脚细密,衣料也都是极好的,每一件图案还都不同,可见花了不少心思。 “陵容,做这些,你恐怕花了不少时间吧?” “嗯。” 安陵容倒也不否认,便道:“被禁足了几个月,无事可做,想着姐姐有孕要回宫,便开始动手做了。” “不知不觉,就积攒了这样多,姐姐可不要嫌弃才好。” “不会不会。” 甄嬛有些感动,在手里细细地看着这些衣裳,道:“你的手艺,连皇上都是赞不绝口的。就是我这肚子里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我就怕,浪费了你的心意呢。” 是男是女? 想到甄嬛这时候月份还不大,恐怕温实初还没瞧出来是双生胎呢,便含笑道:“是男是女都不打紧。” “总归都是做给姐姐的,放在这儿,总有一日是能穿得上的,是不是?” 甄嬛一阵,恍惚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容微微抿了抿,便道:“陵容,多谢你的一番心意了。” 闲话一阵后,沈眉庄又提起了宝华殿那件事。 “那天我和嬛儿都不在,倒是陵容你心细,发现了端倪呢。这几日昌嫔大动干戈,一直在后宫里严查这些欺上瞒下、贪污的事情。” “她这样雷厉风行,倒是查出好些宫里从前的坏账来。不过么……经此一事,宫里人难免怨声载道了些。” 昌嫔有能力掌管后宫。 但,她做得过了些,这治理后宫,如治理朝廷一般,总不能是个完完全全的清水衙门。 自古以来,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件事,在安陵容当初和沈眉庄一块儿腊八节施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沈眉庄初掌后宫,为削减后宫开始,裁剪了宫中菜式份例,又提议将夏日里宫人们每天一碗的绿豆汤折算成铜板发放下去。 出发点是好的。 殊不知,那绿豆汤一经折算,银子一层克扣一层的,到了最后,分到宫人们手上可就没多少了。 故而那时候沈眉庄想要支使人做事,那些人都阳奉阴违的,恨不得多多给沈眉庄使绊子才好呢。 “这个么……” 提起这件事,安陵容淡淡一笑,道:“昌嫔有这么做的资本,谁让她是佟佳氏的出身呢。” “不过就是不晓得,她靠着这一份的声势,能撑多久就是了。但……” 话是这么说。 安陵容总觉得有些奇怪。 昌嫔再不懂这些门道,可琼脂却是伺候过孝懿皇后的,更是在佟家多年,自然也是管过事情的。 怎会连这个道理也不知道,不提点昌嫔呢? 心中还在疑惑,外头温实初进来了,说是熬好了甄嬛的汤药,端过来要给甄嬛喝的。 “瞧。” 沈眉庄瞧着送了汤药进来,又赶忙回去太医院帮甄嬛张罗别的事情了,忙得那是一个脚不沾地。 “你怀着身子回来,温实初便忙成了这个样子,连个人影都瞧不见了。还好这阵子太后身子不错,不然还指不定如何呢。” 这话有些打趣的意思在。 但安陵容总瞧着,沈眉庄的嘴角并没有什么笑意。 嗯? 有些奇怪。 又有些……熟悉的感觉。 忽然,安陵容想起来了。 不是她多心。 仿佛,这不是沈眉庄头一次拿温实初来打趣甄嬛了呢,仅仅只是因为温实初喜欢甄嬛么? 不是的。 直觉告诉安陵容,这背后,还藏着什么。 聊了一阵,时辰也不早了,沈眉庄要回去探望太后,便对甄嬛道:“你回宫来,还不曾去给太后请安。” “一则先前事多,二则太后身子时好时坏的,今日我瞧着天色倒还不错,不如我们现在过去?” “也好。” 甄嬛心中知晓,太后这一关少不得是要去过的,便招呼着雪魄过来,要带着一起去见太后。 安陵容想了想,今日甄嬛过去,太后少不得是要为难几分的,她自己在太后跟前本来也算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还是不去凑热闹比较好。 那可是太后呀。 哪怕是安陵容,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她老人家高高兴兴的。 “我便不去了,出来一会儿,人也有些乏了。” 安陵容说着,三人就一道出了永寿宫的大门。 好巧不巧。 这一出永寿宫的大门,偏撞上了芸答应和浣碧。 芸答应手里摘了些牡丹,看样子是由浣碧陪着,要去皇后宫里的,正巧路过永寿宫外的宫道。 “那不是浣碧么?” 流朱眼尖,自然是一眼就将浣碧认了出来,顿时没好气地喊了一声。 这声音,不大不小的,正好是能够让浣碧听得见的。 安陵容见,浣碧身子一僵,望了过来。 “还真是浣碧。” 流朱仍是没好气的,朝着芸答应略服了服身,不阴不阳地就问道:“芸答应好。浣碧姑娘,这陪着芸答应,可是要给皇后娘娘请安去么?” “可真是殷勤呢,平日里伺候皇后娘娘还不够,对芸答应也是这样细致体贴的。瞧瞧这些牡丹花,开得真真是好,可见是用心挑选过的。” “想必皇后娘娘是会喜欢的。” 这话就是十足的嘲讽打趣意思了。 浣碧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有些难看,甄嬛到底是不愿意撕破了脸皮,眼看着芸答应也是尴尬,便道:“好了,流朱。” “人家既是有差事,咱们也不必拦着了。芸答应,你且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吧。” 芸答应胆子确实是不怎么大的样子,服了服身低声应了,就预备带着浣碧走。 浣碧反倒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看着甄嬛的眼神一直有些古怪,被芸答应拉着离开时,还不小心撞到了崔槿汐。 “呀!” 崔槿汐后退半步,从怀里便掉出来了一个璎珞。 第227章 杏花 璎珞小巧精致。 安陵容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便是当初崔槿汐做给苏培盛的那一个柳叶合心的璎珞了。 “这……” 浣碧不当心撞到崔槿汐,原本是作势要去扶一扶的,低头却见这璎珞,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没事吧?” 安陵容在这时凑了上去,稍稍挡住了浣碧的视线,崔槿汐得了机会赶忙将璎珞捡起来重新放回怀中,这才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 “奴婢没事,多谢柔妃娘娘关心了。” “没事就好。” 安陵容颔首,回头就对浣碧道:“既然还有事,就先别在这儿杵着了,都各自去忙吧。” “是。” 浣碧还有些迟疑,奈何安陵容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再有些不舍地看一眼崔槿汐,这才离开。 这不过是个插曲,沈眉庄在旁见了,也只是对崔槿汐道:“从前只知道去了的襄嫔是会做璎珞的。” “今日瞧着,槿汐你的手艺倒是不错。” 崔槿汐闻言,含蓄笑笑,勉强道:“都是些不入流的手艺罢了。” 沈眉庄听了,便也不再说什么,挽过甄嬛的手,又和安陵容说了几句,几人这才分开了。 瞧着她们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安陵容不免蹙着眉头,想着今日还真是巧了,这璎珞,还是被无意间发现了。 想着。 安陵容牵着的瑾妤忽然拽着安陵容往前头走去,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里的小帕子喊道:“蝴蝶,蝴蝶。” 只见,不远处一只很漂亮的花蝴蝶正翩翩起舞着,它的身上样式繁复绚烂,颜色亦很多,是难得一见的蝴蝶。 难怪吸引了瑾妤。 “慢些。” 安陵容叮嘱一句,又回头问水苏道:“今日出门,可带了团扇了?拿出来给瑾妤扑蝴蝶玩儿吧。” “带了带了。” 水苏回答着,忙拿出团扇塞进瑾妤的手里。 就这么一路追逐嬉戏,欢声笑语间,已经走到御花园一侧的池塘边上,蝴蝶飞入花丛中不见了,安陵容却见池塘边,敬妃正带了胧月在喂鱼。 敬妃抱着胧月,胧月的双手环在敬妃的脖子上,母女俩格外亲昵,在听见身后的动静以后,便望了过来。 “柔妃妹妹。” “敬妃姐姐。” 二人见礼,敬妃放下胧月,让贴身宫女给胧月擦擦汗,便问道:“柔妃妹妹也是带瑾妤来玩的吗?” “是呢。” 安陵容颔首,见瑾妤同样也跑得个满头大汗,一边拿了手帕帮忙擦拭,一边就道:“原本是从永寿宫出来的。” “谁知半路上想要回去,瑾妤却追着蝴蝶跑到了这儿来。现在倒好,追得满头大汗的,蝴蝶还追丢了。” “是吗?” 敬妃好奇地往花丛那边看了看,只见花丛深处确实是有些蝴蝶的,就是这花儿长满了荆棘,想要进去捉蝴蝶必然是不容易的。 “前头有凉亭,柔妃妹妹……” 敬妃还要说话。 偏巧这时候,不远处依稀传来一阵阵箫声。 箫声婉转悠扬,十分动听,细细辨认,能够听得出来这箫声的主人,吹的正是一曲“杏花天影”。 嗯? 这曲子,安陵容是晓得的。 当初,甄嬛与皇上初见,甄嬛便给皇上吹了这首曲子,怎的宫里还有人擅长吹箫么? 挑的,同样也是这首曲子? 心下疑惑之际,敬妃怀里的胧月似乎对那个方向也很感兴趣,拉了拉敬妃的衣袖,就道:“母妃,母妃。” 瞧着样子,是想过去瞧瞧的了。 “好吧,去看看。” 敬妃也有些疑惑,不过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那箫声又消失了,当真是奇怪。 安陵容作势也要跟上,却又听那个方向传来了惊呼声。 “皇后娘娘!?” 惊呼声,是剪秋。 !? 皇后? 安陵容与敬妃互望了一眼,她们自然不知道皇后也在这儿,且听刚刚剪秋喊的声音,倒像是皇后出了什么事情似的。 “去看看!” 安陵容心头一沉,总感觉有些不安,招呼着宫女走过去,便见池塘的另一头,皇后正被剪秋和几个宫女扶着,往凉亭的方向过去。 且看皇后脸色难看,走路更是一瘸一拐的,像是扭伤了脚。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安陵容和敬妃一块儿对着皇后行礼,皇后表情都有些扭曲了,勉强维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颔首道:“起来吧。” 说话的语气也是很痛苦的。 “……” 安陵容心下疑惑,只得看向剪秋,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柔妃娘娘!您快过来帮忙扶一扶皇后娘娘吧,绘春,你快去太医院请文太医过来,皇后娘娘的脚踝像是有些肿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安陵容是不想去扶皇后的。 免得待会儿,皇后要是在她身边摔了,赖在她身上,那可就麻烦了。 “奴婢力气大,奴婢来扶吧。” 杏儿却二话不说,直接走上去,竟是以一人之力,险些就把皇后给架了起来,以至于另一头的剪秋似乎都没出什么力气。 直到入了凉亭,剪秋搀扶着皇后坐下,这才抬头看向安陵容和敬妃,表情颇有些古怪地问道:“两位娘娘是何时来的御花园?” “本宫才来。” 安陵容淡淡回答,敬妃则是道:“本宫来了也有小半个时辰了,一直在池塘边上带着胧月喂池中的锦鲤。” “剪秋,皇后娘娘这是?” 剪秋闻言,表情稍稍肃穆了几分,也不直接回答敬妃的问题,又问道:“那么,两位娘娘可有听见刚刚的箫声?” 箫声。 果然。 安陵容心中,渐渐有什么事情确定了下来。 这古怪,一定与皇后有关。 “是听见了。” 敬妃却显然没想到这个,表情略微有些古怪,回忆起那箫声,确实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 而且…… 安陵容和敬妃在听见剪秋的惊呼声赶过来以后,那一片杏花树处,是并没有人在的。 那是谁在吹箫呢? 疑惑着,剪秋徐徐就讲述了她们方才遇上的事情。 今日难得天气晴朗,皇后先前病了许久,如今也算是大好了,便趁着天气不错,想出来走走散散心。 谁知,走到御花园里,忽听杏花林那头传来箫声,箫声悠扬婉转,皇后很是好奇到底是谁在吹箫。 毕竟这个时节,早已过了杏花开放的时候了。 然而。 一过来,皇后和剪秋却惊住了,只见原本早该过了花期的杏花,却有不少正开放着,而那箫声忽近忽远,按理来说吹箫之人分明就该在附近,却看不见踪迹。 太古怪了。 皇后觉得不妥,本想叫人去杏花林那头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在路过池塘边上的时候,崴了脚。 “池塘边上,是特意用六棱石子铺的路,最是防滑了,且上头没有水,也没有泥沙,如何能跌倒崴脚呢?” 剪秋一边说,一边道:“真是太奇怪了,就像撞鬼了似的!” “剪秋!” 皇后在旁休息了许久,这时听见剪秋扯到这不着边际的事情上来,就不免呵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胡说八道什么呢?” “是,奴婢知错。” 剪秋低了低头,但仿佛仍然有些疑虑,偷偷看一眼安陵容和敬妃,小声道:“但是那箫声却是实实在在的。” “不知是谁在吹,那儿分明又没人!” “好了!” 皇后实在是听不下去,忍着痛意,就道:“今日有风。说不准吹箫之人其实是在远处,箫声被风带到御花园里来的罢了。” “是。” 剪秋这回应了,便没敢再说什么了。 不多时,文太医来了。 经过检查,皇后脚踝处的扭伤颇为严重,脚踝已经高高肿起了,需要及时敷药,且这些日子不能够再走动了。 “唉。” 皇后听完文太医的诊断,不由的叹了口气,道:“好好的,只是出来走走,怎么就……罢了。” “剪秋,轿辇可准备好了么?咱们还是先回宫去吧。” 说着,皇后又看向安陵容和敬妃,道:“柔妃,敬妃。今日之事,倒是让你们见笑了。” “不会不会。” 敬妃忙不迭摇头,安陵容只是笑而不语,很快,绘春和剪秋就齐齐扶着皇后出了御花园,坐上轿辇,回景仁宫去了。 目送轿辇离开,过了好久,敬妃才迟疑着,看一眼安陵容,问道:“柔妃妹妹,你说这事儿?” 敬妃其实有些怕。 她不是个全然不信鬼神之说的人。 这种事,太玄乎了! 安陵容却是在心中冷冷一笑,问道:“敬妃姐姐不觉得太奇怪了一些么?” “什么?” 敬妃有些不解其意,疑惑地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望着远处杏花树的方向。 的确。 早过了花期的杏花,今年却还剩了一些在枝头上,不过今年二月里曾有过几场倒春寒,颇冷了好些日子。 故而开春晚了些,这暖和的日子,自然也迟了些许。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今年这些杏花的花期也跟着晚了一些。 倒不是完完全全不能解释的事情。 就是皇后,太巧了。 “敬妃姐姐想想。” 安陵容意味深长,忽然道:“这宫里,与杏花渊源最深,又和皇后娘娘颇有利害关系的人,是谁呢?” 第228章 再出流言蜚语 敬妃瞳孔猛然一缩。 杏花,皇后? 她自然是马上就明白原委了。 种种巧合串联在一起,敬妃表情变了又变,安陵容察言观色,又看一眼胧月,含笑道:“就是不知,今日之后,宫中是否又会多出些什么流言呢?” “姐姐,很喜欢胧月是不是?” 这两句话之间变化得稍微有些快,敬妃稍微怔了怔才回过神来,颔首道:“胧月是我抚养长大,自然是喜欢的。” “想必为了胧月,敬妃姐姐与甄姐姐之间多少会存在着些心结。” 安陵容毫不掩饰,在说完这句话后,看敬妃脸上渐渐变得苍白,就道:“但我想,无论是敬妃姐姐也好,甄姐姐也好。” “你们对胧月,那出发点必然是好的。只是旁人么,就不一定了。敬妃姐姐,你与甄姐姐也是多年好友,互相之间心性如何,都是有所了解的。” “有些事,我这个做外人的反而看得清楚。我希望……你们千万不要为了胧月的事情,而生出嫌隙来,其实万事都能商量的,是不是?” “……” 敬妃默了默,不说话了。 说实在的。 刚刚,在安陵容点出,皇后有意要为难甄嬛的时候,敬妃的心里其实是动过一个有些邪恶的念头的。 要是她帮一次皇后,让甄嬛出一些事情,使得皇上认为,甄嬛不适合抚养胧月呢? 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养着胧月,不必再和胧月分开了? 纵使这个念头仅仅只是一刹那,敬妃心中还是陡然一惊的。 她以前,从不是个会主动想着去害人的人。 这次皇后…… “瞧柔妃妹妹这话说的。” 敬妃到底心虚,脑子也是乱糟糟的,一时不太理得清楚思绪,就道:“我竟有些听不懂了。时辰不早,我也该带胧月回去了。” “胧月,随母妃回宫,好不好?” 胧月本来歪着脑袋看着远处的杏花呢,本来是跃跃欲试想过去再看看的,一听敬妃叫她走,小家伙倒也乖乖地答应了。 “好呀。” 胧月点点头,亲昵地依偎在了敬妃的怀里。 敬妃抱着胧月,与安陵容勉强笑了笑,这便离开了。 瞧着敬妃走远,安陵容又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件事,正如她刚刚自己所说的一样,到底是个外人。 能做到这个份上,差不多已经是极限了。 “走吧。” 她也起身来,与杏儿一道,走到了杏花树下。 杏花雪白。 唯有花蕊处有一丝丝的黄与红,颜色颇为清丽,远远望着,确实是如刚入宫的甄嬛一般,有些纯洁和灵动狡黠。 “真好看。” 杏儿仿佛也喜欢这些杏花,舍不得从树上摘一朵下来,反倒是从地上捡起了一朵被风吹掉了的小杏花。 花瓣还是完整的,就这么放在手里,轻轻一吹,花儿又在空中打了个转儿,随着风飘得远了一些,才又落到地上。 “杏花,杏花!” 瑾妤也被杏儿带得来了兴致,一点儿没个姑娘家的样子,蹲在地上一捧,捧起许多杏花来,再飞洒到空中,便形成了一小片的花雨。 “额娘,花花!” 瑾妤高兴地玩着,水苏在边上陪着,仔细着瑾妤别被草地里别的什么东西扎伤了手,安陵容转头看向杏儿,问道:“你也喜欢杏花吗?” 杏儿闻言,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摇头道:“不,奴婢其实不喜欢杏花。奴婢喜欢……桃花!” 桃花? “为什么?” 安陵容心头陡然一跳,有些好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杏儿摇头晃脑,像个吊书袋子的先生似的,说道:“奴婢记得娘娘念过这首诗呀,听着就很美。” “桃花呀,粉粉嫩嫩的,多好看呀!奴婢觉得,娘娘其实就很像桃花,不是吗?” 旁人都不觉得安陵容多么美丽。 杏儿却觉得…… 桃花气味好,花也漂亮,正如她家娘娘一样,灼灼其华,令人喜欢! “……” 安陵容一下子笑了。 她哪能是桃花呢,那样脆弱。 夹竹桃还差不多。 她想,那一次,仿佛是在她刚入宫的时候吧,在甄嬛的碎玉轩里,与甄嬛和沈眉庄一起抽花签。 她那时抽到的,就是夹竹桃。 表面美丽,内里却是有毒的。 这与她,何其相呢? 仿佛那一次的花签,她们各自抽到的花语,便成了她们的一生呢。 这回忆其实已经有些远了。 两辈子加在一起,那都是已经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呢。 “娘娘?” 一时想得太远,记忆太模糊了,安陵容有些怔怔的,直到杏儿唤了她一声,杏儿有些不安,问道:“是不是奴婢说错话了?” “不是。” 安陵容摇摇头,看着小心翼翼的杏儿,忽然笑了,伸手用食指刮了刮杏儿的鼻头,柔声道:“这宫里,也就你觉得我跟桃花似的了。” “旁人都觉得我跟个蛇蝎似的,避之不及呢。” “哪有!” 杏儿一下子不服气起来,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就道:“娘娘就是这全天下最好的人了,是他们眼光不好!” “你呀。” 主仆俩说说笑笑,很快便回承乾宫了。 往后几日。 果然不出安陵容所料,皇后在御花园的杏花林旁不小心崴了脚,还险些跌入水中的事情,传遍了后宫。 皇后没法子出门,便唤了几位妃子过去侍疾。 端妃、敬妃自然是要去的,安陵容也在其列,就是甄嬛么,怀着身孕,皇后是发了话要她不必来的。 但甄嬛一向谨守礼仪,这种时候如何能不来呢? 再怎么,做做样子是需要的。 然而。 好巧不巧,甄嬛一来,皇后的头风就发作了,甄嬛在旁陪了大半日,皇后的病情也没有丝毫的好转。 反倒是甄嬛走了以后,轮到敬妃侍疾了,景仁宫里就传出消息来,说是皇后的身子好了一些。 这事儿实在是有些古怪。 一露出奇怪的端倪后,宫里也不知从哪儿就传出些旁的流言蜚语来。 说是那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旁崴了脚险些跌入水中,那是因为在杏花林旁听见有人吹箫呢。 吹的曲子,还是当初熹妃吹过的那一首“杏花天影”! 偏偏,皇后和剪秋她们寻着声音找过去的时候,根本就瞧不见那吹箫的人。 不仅如此,她们还发现,这原本该过了花期的杏花,竟在五月里这个时节开得异常的好,真真是妖异之兆! 杏花。 当年,甄嬛以杏花得幸的事情,也不知被谁给翻了出来。 一时之间,宫里难免多了些言论,便说这杏花开得这样妖艳异常,其实是因为甄嬛回宫了的缘故! 这自然是无稽之谈了。 掌管后宫的昌嫔一听说此事,立即下令禁止随意议论,但因为这些话只是涉及杏花开得异常,似乎和甄嬛有些关系。 除此以外,并未有恶意中伤谁人,讨论的只是今年的杏花为何这样异常,以及甄嬛确实是有些狐媚,靠着怀有身孕回宫。 昌嫔先前压制后宫诸人太过于厉害,这会儿底下有些人逆反的情绪已经开始发作,一时之间,昌嫔想要扼杀这一苗头,竟是一时没能成功。 这个消息,自然很快传回了承乾宫中。 彼时,安陵容正和沈眉庄、甄嬛坐在一起,沈眉庄和甄嬛在下棋,安陵容做得则是观棋不语的那一个。 菊青便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她一向沉稳,故而静静说完事情,安陵容蹙眉之际,甄嬛已是冷笑一声。 “皇后,我就说!为何她一开始不肯让我去她的景仁宫里侍疾,我去了以后,又是那副样子!原来是做了这许多的准备在等着我呢!” “陵容。” 甄嬛说着,又看向安陵容来,问道:“那日,真有那么多古怪的事情?” “是。” 安陵容颔首,想起那时皇后的反应,意味深长道:“她还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呢,说是只怕是远处有人吹箫传了过来。” “谁知实际上么,便是一开始一副嘴脸,后来又换了另一副嘴脸来了。” 沈眉庄不置可否,提起皇后时,只有厌烦的神色,道:“谁说不是呢。来来去去,她总也只会这些手段罢了,叫人讨厌。” “……” 安陵容默了默,想到这几日皇后总召敬妃到跟前去侍疾的事情,纵使是她早就跟敬妃提过这件事的利害关系。 可人心,终究是最复杂的东西。 “甄姐姐,眉姐姐。那日,敬妃姐姐其实也在。” 犹豫了一下,安陵容还是说出了敬妃或许有可能会被皇后拉拢的事情。 “皇后她不也是故意放出话来的么?甄姐姐你去了,皇后她就不大好,反倒是敬妃姐姐在跟前伺候的时候……” 话到此处,点到为止。 沈眉庄亦是有些蹙眉,她仔细想了想,终于也察觉了,说道:“这么说来,除了那日敬妃带了胧月来以后,之后她倒是从未再来过了。” 便是甄嬛刚回宫的时候了,皇上剃头挑子一头热的,非要敬妃把胧月快快还给甄嬛,敬妃勉为其难带来了,原想狠心留下胧月,偏偏胧月哭闹不肯。 一番折腾,甄嬛终是看不下去了,只好让敬妃先带着胧月回去。 第229章 偶遇叶澜依 敬妃与胧月的事儿,到底是甄嬛心里的一根刺。 安陵容和沈眉庄是早就劝过她的,她其实也听了进去,只是在真正瞧见女儿的时候,心里总又多了几分希冀。 万一胧月其实是想要跟着她的呢? 事实证明,那点子希冀,实在是虚无缥缈,她该现实些,再仔细思量一下这件事了。 “我知道。” 甄嬛苦笑,摇摇头,道:“我瞧胧月对我生疏那样子,真真是心疼。可这件事,我也怪不得敬妃什么。” “皇上不让说,胧月也不晓得。更何况,胧月那样依恋敬妃,也是敬妃待胧月极好的缘故。” 安陵容颔首,亦道:“品儿佩儿原先也是伺候姐姐的。姐姐以为何故只有佩儿回来了呢?还不都是因为品儿一次不当心说漏了嘴。” “说胧月公主生母在甘露寺,被皇上晓得了,一怒之下便给处死了。为着这件事,谁敢在胧月面前多说一句呢?” 甄嬛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件事,她是不晓得的。 但一听完,甄嬛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只道:“品儿也是可怜。” 更多的,她也没法子说了。 无奈,安陵容与沈眉庄再劝了甄嬛几句,甄嬛便说胧月的事情得从长计议,时辰渐渐晚了,安陵容与沈眉庄也就回回宫了。 回宫时,天色已晚。 安陵容走在长长地街道上,望着远处落日的余晖,有些出神。 在这时,远处有喧嚣声传来。 三五个侍卫仿佛正在殴打一个宫女,那宫女倒是生猛,都被两个人捉住了手,一双腿还十分灵巧地去踢另几个还想抓她打她的侍卫。 到底侍卫人多,个个都生得五大三粗的,那宫女渐渐不支,三拳难敌四手,已然被捉住了。 “你们要做什么!?” 她还犹自反抗着,几个侍卫却什么都不说,拿了绳子捆住她以后,就要带她离开。 “……” 安陵容停住了脚步。 那个宫女的声音,很耳熟。 “站住!” 不需她发话,杏儿已经明白了安陵容的心意,厉声对着那一群人呵斥着。 那些人原本还不打算理会身后的声音,直到杏儿走了过去,指着他们道:“说的就是你们。” “在柔妃娘娘面前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 搬出安陵容的名头来,这些个侍卫们当然不能再置若罔闻下去了,其中为首的一个只好放下那抓住的宫女,走到安陵容面前来,躬身行了一礼。 “微臣是景仁宫的侍卫。这宫女是景仁宫里犯了事的,要被带去慎刑司处置呢。因为不服从管教,拿下她颇花了一些工夫,还请柔妃娘娘见谅。” 侍卫口齿清楚,几句话道明原委,态度也是格外恭敬的,且同样也是一上来就抬出了景仁宫的名头来。 是皇后。 然。 换做平常,旁的嫔妃遇上这种事,恐怕一听说是皇后要处置人,必然不敢再多问,甚至阻拦了。 安陵容却是看一眼杏儿,吩咐道:“去把这个宫女给我带过来。” “柔妃娘娘?” 侍卫十分惊讶,下意识阻拦。 安陵容却是冷笑,指着那宫女就道:“什么景仁宫的宫女?这个宫女,本宫是认识的。她是圆明园里的驯兽女叶氏。” “怎么好端端的,成了景仁宫里的宫女了?莫不是你们几个侍卫想要欺凌弱小,刻意编造出这样一番话来的吧!?” 被这几个侍卫抓住要带走的人,正是叶澜依。 暮色西沉。 这时候的天光,已经不那么分明了,因着这个,视线有些模糊,安陵容一开始才没看清楚叶澜依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宫里宫女的服饰。 现在一走近,自然清晰许多。 那侍卫眼看着被安陵容识破,脸色十分难看,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只能强行尴尬地笑着,解释道:“这……” “景仁宫里打发她出来的姑姑便是这么说的,微臣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还望柔妃娘娘,不要为难微臣才好。” 为难? 她偏偏就要为难了那又如何!? 她从下定决心要干涉一回叶澜依的人生后,就已经想要负责到底了,她能做的事情太少,只愿这宫里的苦命人能少一个是一个罢了。 眼看着叶澜依是要逃脱这牢笼了,如何又能被皇后捉住,落得一个凄惨的结局呢? “这宫女对本宫有恩,本宫不能看着你们如此。既是景仁宫的意思,那你自可再去请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 安陵容当仁不让,杏儿三两下也带着叶澜依到了她的身后,她便护住叶澜依,道:“这宫女究竟犯了什么事,要送去慎刑司!” “只要本宫得了皇后娘娘的话,便不会再阻拦!不过现在么,凭借你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本宫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 侍卫彻底没办法了。 他咬了咬牙,看着安陵容,只能道:“那好,微臣现在就回去景仁宫!还望柔妃娘娘莫要包庇这宫女才好!” 自己就算真的要包庇,景仁宫难不成真的会在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 那可未必。 “你去吧。” 安陵容淡然瞧了一眼那侍卫,回头又对水苏道:“去一趟太医院,叫卫临过来吧。” “我没事。” 话音才落,被杏儿搀扶着的叶澜依已经挣扎着起来了,她勉强看向安陵容,道:“不必请太医。” “我们……先回去。” 叶澜依脸上和身上略微有几处伤势,走路倒还算稳当,看着她这个样子,安陵容也没办法。 叶澜依,一直都很倔强的呀。 回到承乾宫,安陵容让杏儿拿了金疮药过来给叶澜依抹在受伤的地方上,她伤势不厉害,只是在“不听话”的时候被打了几下。 不过她也不在意。 “他们的伤,只会比我更厉害。” 她甚至冷哼了一声,又道:“若是在狮虎苑,那些个敢伤我的畜生,一定会被我抹了脖子。这些人……狗仗人势!” 毫不留情的谩骂。 安陵容听得笑了,皇后的那些狗腿子,确实是一个个的都只会狗仗人势罢了。 咳。 她现在,不算是了吧? 想着,安陵容还是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 提起这件事,叶澜依脸上的表情就渐渐凝固住了。 她无奈叹了一声,说清了原委。 是芸答应的相好来找她了,相好并不知芸答应已经成了皇上的妃嫔的事情。 这几次来找芸答应,都没见着人,终于是担心芸答应是不是被哪位主子给责罚了,想问叶澜依,问个清楚。 叶澜依自然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三两下把事情说清楚了,劝相好死心。 叶澜依看出来了,她私下找过芸答应两次,芸答应一直闪烁其词,那意思,分明就是她愿意跟着皇上的。 想通后,叶澜依便不再纠缠,现在看着那傻乎乎的相好,便也劝他,人各有志,杨小芸已经不是以前的杨小芸了。 相好骤然被打击,几乎不敢相信,又过几日,相好给了叶澜依一封信,让她帮忙交给杨小芸。 “求求你,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 面对恳求,叶澜依还是心软了。 她答应了,收下信,找到了杨小芸。 杨小芸就住在景仁宫对面的诚肃殿内,那儿,正好是从前博尔济吉特贵人住过的地方。 也不知是不是离景仁宫近,杨小芸与皇后关系不错,叶澜依找到她,把信给她,杨小芸看过信,一开始还很感动。 谁知就这么巧,景仁宫有人来了。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姑姑,一看便知,多半是皇后跟前近身伺候的,安陵容猜测,多半是剪秋,不过叶澜依不认得她。 “她是谁?” 剪秋用疑惑地语气看着叶澜依,询问杨小芸。 “是我在圆明园的朋友。” 杨小芸有些心虚,但还是回答了剪秋的问题。 剪秋到底老辣,一眼看出来杨小芸是有问题的,又见杨小芸手里不知攥着什么东西,索性拿了过去就看了起来。 “姑姑!” 杨小芸想阻拦,到底是来不及了,剪秋三两下看完了信,之后便有了安陵容后来看见的事情。 “她找来了侍卫,说是我冲撞了芸答应,要把我送去慎刑司里。可我分明什么都没做,我挣扎,小芸……不,芸答应她也求了几句。” “但那姑姑又与她说了什么后,芸答应便也不再开口了。于是,我就被带走了。” “柔妃,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傻?” “我以为,他们相爱一场,这封信是诀别也好,别的也罢。对他们而言,这段感情,到这里便结束了。” “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件事,但我终究是外人,我插手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太傻,太可笑了些?” 叶澜依也不过是设身处地去想罢了。 她要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唉。 她又如何能说呢。 她也真真是个傻子。 只有在对待狮虎苑那些不听话的豹子的时候,她能冷心冷情地下手,可在感情一事上,到底还是冲动了些。 “……” 安陵容默了默。 她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剪秋,是想除掉叶澜依,防范于未然呀! 第230章 落在皇后手里的把柄 芸答应是个有把柄的人。 这对皇后而言,是好事,至少能控制,可这个秘密,绝对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只要叶澜依死了,以后能用这个把柄拿捏芸答应的人,就只剩下皇后一个人了! 这与当年,皇后诱使安陵容制作香粉,诱导松子去扑富察贵人的胎,再顺势借此要求安陵容制作舒痕胶来谋害甄嬛的孩子,是相似的呀。 “皇后想要杀你灭口!” 安陵容的脑子转得飞快,已是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来。 那个侍卫应该已经回到景仁宫里了,以皇后的魄力,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祸患逃出她的掌控! 那么…… “叶澜依!” 安陵容看向叶澜依,当即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若有人问你,你为什么来宫中找芸答应。” “你都只能说,是因为你与芸答应交好。快入秋了,在圆明园里摘了些时新果子,或是做了丝帕想要送给芸答应,总是编些你能做到的理由。” “千万不能说,是帮她心上人送信才来的宫里,知道吗!?” 叶澜依还不是很明白。 但她看着安陵容认真的模样,渐渐也意识到这件事或许非同小可,刚一点头,承乾宫外,已是多了些喧嚣的声音来。 “柔妃娘娘,柔妃娘娘?微臣是来抓捕刺客的,方才有人说,您带着刺客回承乾宫了。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微臣少不得是要进承乾宫搜查一番的了。” 承乾宫外,一队的大内侍卫已经在候着了,为首的人高声喊着,那声音,安陵容在寝殿中,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刺客? 真是好一个刺客! 安陵容心中冷笑,转头看向叶澜依,表情一凛,问道:“听到了么?你可还什么都没做呢,他们就把你说成是刺客了。” “……” 叶澜依没说话,她在安陵容身后缓缓站了起来,表情已经恢复了从前安陵容认识她的时候的样子了。 格外冷酷。 很好。 安陵容莞尔,到底是踏实了一些,带着叶澜依,就走了出去。 寝殿之外。 大内侍卫的侍卫头领已经带刀站在门口了,仿佛要是安陵容不出去,他甚至就要带人闯进安陵容的寝殿似的。 “好大的胆子!” 安陵容看着他,便呵斥道:“本宫身为柔妃,膝下还有一子一女。你们此举,就不怕惊扰了本宫,与公主还有阿哥么!?” 安陵容难得如此疾言厉色。 侍卫们一个个低下头不敢再看,倒是那头领,显然见惯了场面,并不畏惧,只是将刀放回了腰间,对着安陵容拱了拱手。 “诚肃殿中闯入刺客,伤了芸答应。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后,立即派人捉拿,然而半路上……那刺客似乎被柔妃娘娘带走了。” 头领不疾不徐,解释道:“柔妃娘娘或许不知那人是刺客。故而,微臣为了娘娘的安全,这才事急从权了些。” “不是故意要惊扰娘娘的,还请娘娘见谅。” “刺客?” 安陵容冷笑,问道:“她在本宫的宫殿中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刺客了?芸答应到底怎么回事?” “芸答应如何,微臣不知。但,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柔妃娘娘,难不成要违抗皇后娘娘的懿旨么?” 又拿皇后压她! 安陵容抿了抿唇,还要说话,原本站在安陵容身后的叶澜依已经站了出来。 “我跟你回去!” 叶澜依约莫是不想连累安陵容,回头对着安陵容点了点头,便径自朝着那个侍卫走了过去。 侍卫稍显诧异。 大概,也是没想到,安陵容堂而皇之的就将“刺客”待在自己的身边,胆子还真是大…… 侍卫们捉拿住了叶澜依。 安陵容实在是不放心,自然是要跟上去的,侍卫原本还想阻拦,安陵容直接就道:“这个宫女对本宫有恩。” “无论如何,本宫也要去瞧瞧。若是有什么岔子,本宫自会向皇上、皇后娘娘承担责任,还轮不到你来插嘴!” 话都这么说了,侍卫纵使是满心不悦,也只能任由着安陵容了。 景仁宫那头。 安陵容随着侍卫一起,带着叶澜依一过去,就瞧见对面诚肃殿中人来人往,很是忙碌的样子。 宫门口,剪秋早已候着了,她瞧见安陵容也在,倒是不意外,只是对着安陵容服了服身,就示意侍卫头领将叶澜依先带下去。 “柔妃娘娘怎么来了?” 剪秋语气不阴不阳,看向安陵容,模样么,瞧着是恭敬的,但安陵容总感觉剪秋这副样子,就像是在看她的笑话。 “你能护得住那叶澜依一时又如何呢?到头来,叶澜依还不是落入皇后娘娘的手里了么?可怜,真是可怜。” “与你无关。” 安陵容懒得理剪秋,冷冷说完后,直接朝着诚肃殿的方向去了。 殿内,宫女太监们往来忙碌,廊下还有个小宫女正在熬药,安陵容见过那个小宫女,确实是伺候芸答应的。 而寝殿那头。 安陵容才走过去,就听见皇后问道:“文太医,芸答应到底怎么样了?伤势要不要紧,性命能够保住么?” 性命!? 安陵容心头一跳。 竟然,牵扯到性命了么? 皇后手段果然狠辣,为了除掉叶澜依这个祸患,为杨小芸铺平以后的道路,不惜做到这一步么? 还是说…… 其实,是杨小芸自己? 站在门口,安陵容便听文太医回答道:“性命是无碍了,就是芸答应这伤口有些深。若是不好好养着,只怕是会留疤的。” “不……” 床榻上,芸答应躺着,气若游丝的,她说道:“不要留疤,不要。太医,求你……帮帮我,皇后……娘娘……” 说话亦是断断续续的。 皇后闻言,便宽慰道:“你放心。本宫会命太医院做最好的祛疤药膏给你,一定会没事的,别担心。” 芸答应不再说话了,也不知是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来,还是刚刚说了那样多的话,没力气了。 “皇后娘娘。” 而这时,紧随安陵容身后来的剪秋步入寝殿内,在门口对着皇后服了服身,恭敬道:“刺客已经抓到了,现在就关押在景仁宫里。” “皇后娘娘,柔妃娘娘也过来了。” “柔妃?” 皇后语气里有些意外,直觉告诉安陵容,这意外也不过是皇后演技里的一部分罢了,她对着门口道:“来了,就进来吧。” “剪秋,你可曾派人告诉皇上了?皇上此刻可得空过来么?” “皇上这会儿在永寿宫里陪着熹妃娘娘呢,奴婢已经派人去请了,眼下还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能过来。” 剪秋说着,有些无奈的叹息。 皇后也是默了默,最后只道:“熹妃有孕在身,皇上为了陪伴熹妃,稍微忽视了一下这儿也是有的。” “可是芸答应伤得这样厉害,皇上难不成都不过来看看么?” 剪秋像是为芸答应鸣不平似的,还和皇后一唱一和了起来。 显然。 她们主仆俩这一句句的,就是想让芸答应恨上甄嬛呀。 “无用!” 安陵容见状,不免斥责一句道:“熹妃一向贤德宽厚,岂会因此霸着皇上呢?必是底下的人通传不尽心罢了。” “想来,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一向得力,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有可能便是熹妃那儿了,她刚封妃回宫,宫中不少人又是新来的,难免没眼色。” “杏儿,你亲自去一趟永寿宫,务必要好好对皇上说说诚肃殿里发生的事情!” 安陵容才不会坐视皇后污蔑甄嬛呢! “是!” 杏儿果真动作也是快的,答应以后,也不顾剪秋阻拦,风一般的,就朝着外头去了。 “……” 最后,剪秋只得有些怨毒地看了一眼安陵容。 寝殿内。 文太医把脉后,就开了药膏和药粉给芸答应,让宫女进来,给芸答应敷药,顺便把伤口包起来。 嗯? 安陵容近近地看了一眼那伤口,一下子,发觉出些不对劲来。 “等等。” 安陵容拦住了要给芸答应上药的宫女,皇后在旁看着,不悦回头,问道:“柔妃可还是有什么疑虑吗?” “芸答应伤势不轻,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臣妾只是关于芸答应的伤,有个问题想要问问文太医罢了,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安陵容应了一句,回头就看向文太医,问道:“敢问文太医,芸答应这是被剪刀刺伤的吗?” “是。” 文太医颔首,眼神扫过摆在不远处托盘上的一把剪刀,这种剪刀在宫里十分常见,是剪纸的剪刀,做刺绣时,或是蜡烛的烛芯燃得差不多了,便可用这种剪刀给剪下去一些。 安陵容的宫中,也有好几把。 “哦,还真是剪刀啊。” 安陵容看了看狐疑的皇后,以及有些警惕的文太医,心中只能暂时按捺住自己的猜想,道:“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 皇后一阵默然,文太医也有松了口气的模样,小宫女得以继续帮芸答应包扎伤口,而在一刻钟后,外头传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 “皇上驾到——熹妃娘娘到——” 果然都来了。 皇后闻言起身,安陵容也紧随其后,到了寝殿门口,迎接皇上。 第231章 皇上初见叶澜依 皇上拧着眉头。 他一走进来,虚扶了皇后一把后,视线扫过床榻面色苍白的芸答应,转头又看向皇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好端端的,怎么闹起刺客来了?” “这……” 皇后犹豫着看了安陵容一眼,转头徐徐对皇上说起,刚刚圆明园有个宫女跑来宫中见了芸答应,却发生冲突,刺伤了芸答应。 皇后本来是命侍卫要将那伤人的宫女带去慎刑司的,谁知半路上,那宫女却被安陵容给拦截了下来。 “好在柔妃也是个明事理的。” 皇后眼神意味深长,再次看了安陵容一眼,又道:“知道那人是刺客后,便交还给了臣妾,还过来探望芸答应。” “竟有此事!” 皇上有些生气,大概是觉得那圆明园的宫女也实在是太大胆了,而甄嬛那头,则是一直一言不发,也看着安陵容。 安陵容对甄嬛摇了摇头,想告诉她,事情自然不是皇后说的这个样子。 甄嬛也不知理解了没有,便拉了拉皇上,柔声道:“事已至此,芸答应也是可怜,皇上还是先去看看她吧。” “好。” 皇上应了,便走到床榻边上,对着芸答应就是一番嘘寒问暖。 皇后则是守在皇上身侧,时不时问一问外头,芸答应的汤药可曾熬好了,还叫再准备些蜜饯送过来,一言一行,无不体现出她的贤德来。 片刻后。 芸答应在皇上的关怀之下,似乎好了些。 她怯生生望着皇上,眼里带着泪珠,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叶……处置那个刺客?” “她既胆大包天敢伤了你,赐死便是。” 皇上语气平淡,显然没怀疑这件事的真伪。 “皇上!” 安陵容心头则是跳了跳,忙问道:“皇上可曾还记得,当初在围场之时,瑾妤失踪不见,而那丛林深处,又跑出来一只老虎的事情?” 皇上怔了怔。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因着那只老虎其实是皇上追着猎杀了好几日的,且又牵涉进瑾妤来,他自然记得。 “朕还记得。” 皇上颔首,仍是迷惑不解,看向安陵容,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 “那日……” 安陵容无奈。 事到如今,为了叶澜依的性命,她只能说出叶澜依曾骑马赶来,帮着围场侍卫猎杀了老虎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时情况紧急,她此举,其实也算是救了一回臣妾了。今日臣妾在宫里遇见她,发现她被人捉拿着,念及当日恩情,这才救她。” 安陵容缓了缓,也流露出柔弱的模样来,说道:“臣妾瞧她既是个有善心的人,怎会无缘无故伤了芸答应呢?” “且她也是圆明园的驯兽女,与芸答应乃是好友。这件事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皇上,能否给叶澜依一个机会?” “如此,臣妾也能安心一些。” 皇上迟疑了。 他没想到,这事儿背后,还有隐情。 瞧着皇上一时拿不定主意,甄嬛也对皇上道:“陵容说得不错。更何况……臣妾还怀着身子呢。” “皇上动辄就要打杀的,真真是要吓着臣妾和腹中孩子了呢。” 这话在理。 皇上顿时打消了疑虑,便对苏培盛吩咐道:“既如此,就把那个宫女叫过来,问问话吧!” “是!” 苏培盛应了,皇上又回头看向芸答应,问道:“你们既是朋友,她为何会忽然伤了你?” “皇上……” 芸答应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她才刚刚开口,便像是情绪稍微有些激动,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似的,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既要伤人,那或许很小的事情都会是理由,倒没什么稀奇的。” 皇后见了,勉强帮芸答应辩解了一句,又看向安陵容,意味深长道:“倒是这宫女,曾在围场猎杀老虎。” “这件事,本宫和皇上,都不知道呢。” 这就是在质疑安陵容那话的真实性了。 安陵容莞尔,回答道:“倒也不是她独自一人猎杀的。那老虎原本就被皇上射伤了腿,又被好些个侍卫们围剿了。” “她只是路过,顺手帮了帮忙而已。真要说功劳,自然是皇上追猎那老虎一日,损耗了老虎不少力气,还伤了一条腿的功劳大了。” “且那宫女出身不好,自己也说这种事不必张扬。臣妾心想也对,这才没有对外四处说这件事罢了,皇后娘娘要是不信,召集当日目睹的人问问便知真假了。” “好些人都瞧见了呢,臣妾实在是不必为了她开脱,就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 这话,令皇上脸色好看了些许。 皇后则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淡淡道:“本宫也只是好奇罢了,可曾怀疑过柔妃你呢?你也实在是多心了。” 多心? 呵! 皇后啊皇后,你的脾性如何,我还不知道么! 安陵容在心里如此腹诽着,倒也学着皇后对她的淡笑那样,回应了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淡笑来。 她们俩,都不过心照不宣罢了。 叶澜依很快被带来了。 她头发有些散乱,气势倒丝毫不输,被人捉拿着带过来,腰板一直都是挺得笔直的,下巴高高抬起,眉眼间满是傲气。 就是…… 先前也不晓得她和那些侍卫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争执,她的衣裳都稍微破损了一些,右手还露出了一截手臂来。 她是小麦色的肌肤,那手臂亦是有力的,瞧着倒与宫中嫔妃,还有那些细皮嫩肉的宫女大为不同。 皇上又怔了怔。 “她?” “她便是叶澜依了,臣妾方才说的那个。” 安陵容侧了侧身,稍微挡住了一下叶澜依,又蹙眉对几个捉拿叶澜依的侍卫道:“都还没定罪呢。” “她也是正经宫女,怎么能这般对待她?杏儿,去取一个披风过来,帮叶澜依盖一盖吧。” 叶澜依其实觉得安陵容此举多余。 但…… 罢了。 既然是安陵容要求的,她忍一忍倒也没什么。 “奴婢叶澜依,见过皇上、皇后、熹妃、柔妃。” 叶澜依语气稍微有些生硬,好在礼数还是周全的,便磕了一个头。 甄嬛也在一旁瞧着,显然也留意到了刚刚皇上的神色,叶澜依长得好看,气质上又与这宫中的绝大多数女人都不一样。 这,足够吸引皇上了。 “今日之事,到底怎么回事?” 她主动发问,令所有人的思绪,回到了这件事的本身上来。 “皇上……” 芸答应又有些紧张了起来。 不过这一次,她才一开口,叶澜依已经朗声道:“无甚大事。不过是芸答应在圆明园时,还遗留了一些东西罢了。” “奴婢也不晓得那些东西她还要不要,便带来了宫里,想要拿给她。不过芸答应似乎不喜欢奴婢带来的东西,看过以后就丢在了一边。” “后来,剪秋姑姑就来了,不知怎的,她认定了奴婢惹了芸答应生气,就叫了侍卫过来,要把奴婢带走。” “奴婢什么都没做,如何能坐以待毙呢?几番挣扎,奈何他们人多,奴婢打不过,还是半路上遇见了柔妃娘娘。” “她认出了奴婢来,救了奴婢。再之后……” 叶澜依冷冷笑了笑,看向芸答应,指着自己的衣裳,质问道:“你既是说,我是刺客,刺伤了你。” “那为何我身上一点儿血迹都见不到呢?” …… 仿佛众人之前都忽视了这一点呢。 皇上也是打量了叶澜依一眼,随后回头,用一种不太信任的目光,看向了芸答应。 “皇上!” 芸答应有些慌,她眼眶一红,便半是撒娇,半是委屈地说道:“臣妾已经是您的妃嫔了,还留着从前的那些物什做什么呢?” “因此,便觉得叶澜依带来的东西不合时宜,不大高兴罢了。臣妾叫她走,她却口口声声说着忘了我们之前的情分,要臣妾提携她什么的。” “臣妾也不过是个答应,人微言轻,顾及宫中规矩,以及皇后娘娘的教导,如何能做出格的事情呢?” “她便不高兴了,拿了剪刀想要吓唬臣妾,臣妾本不相信她会伤臣妾的,起初也没害怕。但后来,剪秋姑姑来了。” “姑姑看到这一幕,便叫人抓她,她也是一时情急才刺了臣妾一下。许是伤口并没有那么深,故而……血才没有溅到她身上的吧?” 说到这儿,芸答应也不知是心软还是怎的,又伸手去拽了拽皇上,小声道:“臣妾与她到底朋友一场,实在也不忍心见她如此。” “要不……皇上就饶了她的性命吧?顶多,将她赶出宫去也就是了,如何?” 皇上一时没说话。 叶澜依则是一直都是冷冷的表情。 她盯着芸答应,视线一直都没有移开过,安陵容也在旁看着,她能看得出来,叶澜依早已看透芸答应了。 因此,叶澜依能保持冷静。 只是。 哪怕脑子格外清醒,叶澜依眼中的那一丝失望,还是藏不住的。 皇上大约觉得芸答应没有弄伤自己来陷害叶澜依的必要,便也没转身去问叶澜依,反倒是看向了剪秋,问道:“事情是这样的吗?” “……” 剪秋张了张嘴,正要回答。 这时。 安陵容站了出来,微笑着看向剪秋,缓缓道:“事情到底如何,剪秋姑姑,可要想好了再说呢!” 第232章 安陵容揭露真相 剪秋嘴唇都动了。 一下子,因为安陵容的一席话,有些犹豫了。 直觉告诉剪秋,安陵容在炸她! 安陵容到底知道多少!? 莫不是,叶澜依把一切都告诉安陵容了? 可那又如何。 杨小芸有个青梅竹马的事情,是现在这个场合能说出来的事情吗? 到时候别说是叶澜依了,就连安陵容自己,恐怕都会受到影响的,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会让皇上头上,绿云盖顶呢。 安陵容不傻,必知道不能说。 那她现在这般笃定和自信的模样,又是为何? 思索片刻,剪秋自然不愿为了芸答应冒险,她身后的人,是皇后。 “奴婢到时,芸答应确实是在和叶澜依对峙的,不过芸答应已经受伤了,那剪刀也掉在了地上。” “芸答应说,是叶澜依伤的她,叶澜依也不解释,奴婢便当她是默认了,就叫了侍卫过来,将叶澜依捆起来送去慎刑司,事情便是如此了。” 剪秋推脱了个干净。 芸答应红着眼睛看了一眼剪秋,心中恨恨。 剪秋的话,意思也很明白。 她去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做的那些,都是凭借着芸答应诉说的“事实”来进行的,她可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剪秋姑姑也是凭借着芸答应的一面之词来处置的叶澜依呀。” 安陵容眨眨眼睛,自然抓住了这个关键,回头看向皇后,问道:“皇后娘娘是否也不曾亲眼目睹这一切呢?” “这是自然。” 皇后颔首,凝眉道:“本宫也是听说芸答应出了事,才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又听说有人刺伤了她,那人还在柔妃你处。” “唯恐她真是刺客伤了柔妃你,这才赶紧叫侍卫去捉拿回来的。” “哦,原来如此,臣妾明白了。” 安陵容微微一笑,最后将视线挪到了芸答应的身上,问道:“芸答应,本宫最后问你。方才,真的是叶澜依刺伤的你?” “是。” 芸答应咬着牙,并不反口,她盯着安陵容,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盯着虎视眈眈的猎人。 “那问题就来了。” 安陵容表现得十分疑惑,视线扫过门口不远处的文太医,便又看向芸答应,问道:“芸答应可还记得。” “在宫女给你上药之前,我曾看过你的伤口?” “是。”芸答应声音颤抖了一下,本能的觉得不安,反问道:“那又如何?” “臣妾不才。” 安陵容回头,对着皇上服了服身,解释道:“若是以剪刀、刀子甚至剑一类的利器造成的伤害。” “其实观察伤口的切入情况,就可以准确的判断出来,这个人是自己握着刀刺的自己,还是说是别人握刀刺得她。” “两种情况所造成的伤口,是十分不同的。” 具体怎么个不同法,安陵容也只是大致了解,真要详细描述,还是不成的,故而只能将文太医叫进来,让他解释清楚。 “……” 赶鸭子上架的文太医也没办法。 因为。 安陵容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已经露出了几分对他的不屑来了,安陵容道:“也不晓得文太医懂不懂。” “臣妾也是看在他为皇后娘娘诊治多年,想来有几分真本事才叫他的。皇上,为了稳妥起见,要不也将温实初和卫临叫过来?” 皇上应允了。 眼看着苏培盛去叫温实初和卫临了,文太医实在是不想被认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了一番。 “……” 一番解释,皇上听得认真,甄嬛则是颇为惊奇,从旁感慨道:“原来这种事还有这样深的学问。” “臣妾从前,竟然从不知道。陵容,你懂得还真多。” 安陵容无奈苦笑。 她这哪儿算是懂得多呢? 不过是从前还在家中时,听人提起那些妻妾争宠的事情多了,自残来加害旁人的例子总也是数不胜数的罢了。 好巧不巧有一回,那事情闹得太大,一位富商误以为他的妻子杀了他的妾室,闹得要休妻。 那位夫人并不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因着她出身同样不俗,两家就闹了起来,还是后来请来一个十分厉害的仵作,给那个妾室验尸的时候发现…… 妾室好像是自尽,仿佛是想借着弄伤自己来诬陷妻室,却一时失手,把自己给杀死了。 真相大白,富商大受打击,夫人挽回名声,便主动提出与那位富商和离。 这事儿本不是发生在松阳县内的,而是附近的县城里,就因为事情太大,传到了松阳县,安陵容有所耳闻,便差人打听了清楚。 杏儿是个细致的。 连那个仵作在公堂上的精彩发言都一字不落的打听了回来,后来这事儿,还被编排成了婉转凄凉的话本子呢,杏儿买回来看,又给安陵容看了。 故而。 这件事,安陵容记得很清楚。 安陵容粗略说了说。 “也是意外得知,加之那时候年纪还小,心中害怕,便记得清楚了些。今日瞧着芸答应那伤口……” 安陵容意味深长看一眼芸答应,又道:“便觉得像是自己弄伤的,但一时没法子确定。现在,既然文太医也是了解的那就好了。” “文太医也是给芸答应看过伤口的,想来是能分辨得出来,是芸答应自己弄伤的,还是旁人弄伤的,是不是?” 文太医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坑里。 这个坑,又深又大,从一开始就把他诱骗了进来,现在他,好像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看了看芸答应,文太医心中一动,忙道:“因着芸答应的伤口是在肩膀处。微臣身为男子,并不好细看。” “故而只是粗略看了看,所以也不晓得到底是自己弄伤,还是他人刺伤的。还请柔妃娘娘见谅。” “啧。” 文太医这个借口找得倒是不错。 安陵容讥诮一笑,看向文太医,道:“原来文太医给宫中嫔妃诊治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难怪呢,皇后娘娘的头风总是时不时发作,也不晓得是不是文太医碍于男女大防的缘故,并不敢十分细心治疗呢?” 文太医又被噎住了。 这个坑,真大! “柔妃娘娘!” 文太医面红耳赤,继续解释道:“您怎可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呢?皇后娘娘的头风,与这次芸答应受伤又不可一概而论!” “哦?那要不是因为这个,为何皇后娘娘的头风总是时不时发作呢?” 安陵容继续咄咄逼人。 这回,这个问题,文太医也回答不上来了。 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没法子回答! 还能是为什么! 还不是后宫中的嫔妃们屡屡让皇后头疼么! 尤其是您呀,柔妃娘娘! “皇上您瞧,文太医不说话了。” 安陵容只觉得好笑,正好这个时候,苏培盛回来了,禀报着说,温实初和卫临过来了。 “来得正好。” 安陵容莞尔,又去看芸答应,问道:“你眼下还要咬定,是叶澜依拿的剪刀刺伤的你吗?” “你的伤口,文太医看不出端倪。我想,温实初和卫临两个,总不能也都看不出来吧?” “……” 芸答应默了默,她在皇上的注视之下,稍微显得有些慌张,说道:“皇上。当时其实是……叶澜依拿着剪刀吓唬臣妾。” “臣妾有些害怕她伤害臣妾,便想去抢回来。我们两个争执不下,臣妾仿佛是……不小心拿着剪刀伤到了自己。” “哦?” 安陵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是感慨似的,说道:“那芸答应你的记性还真是差呢。这事情才发生不过一会儿,就记不清楚了?” “言辞反复,也不晓得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事到如今,皇上自然也看出来些不对劲的地方了。 他也不再问芸答应,只是转头对苏培盛吩咐道:“去找几个嬷嬷过来,让温实初和卫临教她们辨别伤口的方法。” “查查杨氏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是!” 苏培盛应了,很快又带着温实初和卫临下去。 这回,足足花了两刻钟时间。 自然,这事儿需要十足十的谨慎,是不能出差错的,在温实初和卫临悉心教习以后,几个嬷嬷也重新查验了芸答应的伤势。 她们都一致认为,芸答应的伤,只能是芸答应自己拿着剪刀捅自己的胳膊造成的,而不是她人拿着剪刀捅入的。 几位嬷嬷判断一致,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皇上!” 芸答应慌张不已,忙道:“臣妾一开始就是受了伤太害怕了,加上都在说叶澜依是刺客,臣妾才……” “事实上,也确实是她想要害臣妾呀,臣妾也是为了自保!皇上,臣妾都伤成这个样子了!” 皇上闻言,深深看了芸答应一眼,眼中只有失望。 他不信。 “你来说。” 终究,皇上只能回头去询问叶澜依,问道:“你来找杨氏,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澜依表情肃穆。 她怜悯地看了一眼芸答应,语气却冰冷而又漠然,道:“一切便如奴婢一开始说的一样,奴婢只是带些旧物给她。” “她不喜欢那些旧物,估摸着也是想摆脱奴婢和那些她不喜欢的过去,这才发生的这些事情。至于她为何要用自残来陷害奴婢,奴婢也不知。” 言简意赅。 叶澜依说完,叩了个头,便退到一旁,再不说话了。 第233章 叶澜依的结局 皇上看看叶澜依,又看看芸答应。 前后反复无常至此,再怎么,皇上也是能看得出些端倪来的。 “她是因为那日本该是她在狮虎苑驯兽,而她有事拜托我帮她驯马,因此得到了皇上的青睐,她觉得不公,这才想跟臣妾要一个补偿的,臣妾不答应,与她起了争执。” “一开始臣妾是想着至少与她姐妹一场,还为她求了情的,皇上!” “嗯。” 皇上应了一声。 那模样,都是极为敷衍的了。 一开始求情,那为什么要说是叶澜依主动拿剪刀伤的她呢? 要说后来不求情了,反倒是变成她被吓着,两个人这才争执不下,怎么看,后来说的那些话,总是能让人觉得叶澜依不是那么“恶毒”的吧? 皇上自然是想到了的。 他敷衍完芸答应,便起身转头对皇后道:“她便交由你照顾吧,朕也乏了,先回去了。” “是。” 皇后无法,也不能挽留皇上,眼睁睁看着甄嬛笑意盈盈,对着床榻上的芸答应就道:“芸答应好好养着身子吧。” “本宫得空了,也会来瞧瞧你的。” “嬛嬛,走吧。” 皇上拉过甄嬛,路过安陵容身侧时,又叮嘱道:“夜来路难行,回去的时候也当心一些。” “好。”安陵容柔声答应,看了看叶澜依,还是问道:“皇上,那这个宫女……” 皇上深深看了一眼叶澜依,眼神依旧是复杂的,不过今日他明显是累了,露出疲态来,只道:“你看着处置就是。” “臣妾明白。” 安陵容心头一松。 这样一来,皇后还想要插手叶澜依的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很快。 皇上一走,安陵容也离开了诚肃殿,她带着叶澜依一起,走在长长的宫道上,今天晚上,月色朦胧,路也昏暗些。 就像是这深宫,你仿佛能看得清前路,但又不知这路到底该怎么走才好。 “你还打算回去吗?” 安陵容看向身侧站着的叶澜依,在这样的月光之下,她的侧颜显得愈发清冷了,她反问道:“不去那里,还能去哪里呢?” “……” 叶澜依的确是个没有归宿的人。 但,安陵容又没办法把她带在自己的身边。 皇上从前对叶澜依如何,还有今日见了叶澜依,那眼里流露出的异样,安陵容全都知道。 她得想个法子。 “那里固然是你的栖身之所不假。” 安陵容叹息,剖析道:“只是。经此一事,芸答应和皇后已经是想要置你于死地的了。” “而芸答应也就罢了,皇后这人最是记仇。我话说得难听一些,你不过一个圆明园的驯兽女,她想悄无声息要了你的性命,实在是太容易了。” 叶澜依却毫不在意。 她轻嗤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 闻言,安陵容哑然。 她又想了想,看着叶澜依淡然似水的眸子,总感觉她心里并不是毫无牵念的,且她其实之前一直心存善意。 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呀。 “我瞧你,仿佛对这世上也不是毫无留恋的,你真的没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和想要去见的人了吗?” 安陵容又问着,补充道:“若有。那我觉得,至少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 叶澜依果然一愣。 “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她喃喃着。 心中告诉她,她是有的。 她有个很简单的愿望,想要驯兽给他看,要是不行,让她时常看见他的笑容那也是好的。 只是…… 伴随着叶澜依眼里闪过期盼,又很快传来一声叹息,安陵容亦不懂此刻的叶澜依到底在想什么的时候,就听很远的地方,传来了笛声。 笛声悠扬婉转,又带着些许凄凉的意味。 那曲子也是耳熟的,安陵容仿佛听甄嬛吹过。 “是长相守的笛音!” 叶澜依反应倒大,她一边喊着,一边看向安陵容,问道:“柔妃娘娘可要过去瞧瞧么?” 这个问题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安陵容一时被叶澜依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见一向冷淡的叶澜依难得露出这样的神色,便也答应了。 “好。” 她跟着叶澜依,一直到了御花园的池塘边。 这个季节,依旧是杨柳依依的,而夜晚随风飘动的杨柳枝叶底下,赫然站着一个纤长的人影。 是果郡王。 “王爷安好。” 安陵容远远对他行了一礼,果郡王便停止了吹奏,人慢慢回过神来,握着笛子,对安陵容拱了拱手。 “柔妃娘娘安好。” “王爷!” 才打完招呼,叶澜依也喊了果郡王一声。 “嗯?” 果郡王有些诧异于会在这儿看见叶澜依,便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在,柔妃娘娘身边?” “今天……” 叶澜依低了低头,她大概不想让果郡王担心,只说宫里出了些事,她刚好被牵涉其中,还好安陵容帮了她云云。 现在时辰晚了,她也回不去圆明园,只好先跟着安陵容了。 “原来如此。” 果郡王见叶澜依安好,大约也没太在意,便道:“你既是无事就好,柔妃娘娘贤德且温和,你跟着她倒也不错。” 贤德温和? 安陵容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用这样的词语还形容她。 以往,不是说她狐媚惑主,便是说她小家子气、惯会撒娇撒痴装可怜的,这会儿到了果郡王嘴里,却成了截然不同的评价。 她很意外。 差点,都要起鸡皮疙瘩了。 该不会仅仅因为她对甄嬛很好,哪怕是在甘露寺时同样施以援手,果郡王才“爱屋及乌”觉得她很好的吧? “果郡王谬赞了。” 安陵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稍微反驳了一下,果郡王则是笑笑,叶澜依却好像把这话听了进去。 “这样么?那我会好好跟着柔妃娘娘的。” 嗯,甚至还把果郡王的话奉为金科玉律了。 嗯? 这么想,安陵容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 叶澜依她? “柔妃娘娘!” 果郡王很敏锐,他从安陵容的眼神里已经发现了端倪,便解释道:“我与澜依是旧相识了。” “我帮过她,因此她也信得过我,这才……” 此地无银三百两。 安陵容已经确定有什么猫腻了,但看叶澜依瞧果郡王时的温和眼神,那是她从来都没在叶澜依身上见过的。 她还记得叶澜依对皇上说过一句话。 “我不笑,那是因为我本性就不爱笑!” 现在安陵容懂了。 不是叶澜依不爱笑。 只是对着讨厌的人,笑不出来罢了。 “无妨。” 安陵容也不在意这个,她不是看不出来,叶澜依或许对果郡王有感激,甚至有意,但果郡王在感情之事上,还是坚守着本心的。 他喜欢甄嬛,便容不得旁人误会他的情意。 “先前听说王爷病了许久,瞧着王爷人确实也是消瘦了许多,现在可曾大好了么?这么晚还在这儿吹笛子,仔细着凉。” 果郡王为何而病,安陵容心知肚明。 现在由她提起这句关切,也盼着果郡王能因为她想到甄嬛,能稍微珍重一些自己的身子。 提起伤心事,果郡王脸上闪过一丝黯然,神色都淡了许多,只道:“好了许多,多谢柔妃娘娘关心了。” “天色也不早了,娘娘和澜依出来也有些时候了,可要先回去么?” 到底身份有别。 “好。” 安陵容颔首,自然不愿平白招惹闲话,转头喊了叶澜依一声,就先带着叶澜依回承乾宫安置了。 她想了想。 今日之事,哪怕叶澜依不愿意告诉果郡王,让果郡王担心,她还是自己找个机会偷偷告诉果郡王好了。 叶澜依处境不妙。 皇后很有可能随时要对她下手,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皇上,叶澜依已经好不容易逃脱了原来的宿命了。 既然她本来就有自己喜欢的人的话,那自然还是不要重蹈覆辙的好。 安陵容想,只要果郡王知晓了今日之事的内情,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到时有果郡王在旁劝着。 叶澜依无论是出宫,或是往后留在王府里当一个丫鬟也好,至少她,是能够真正快乐的。 另一头。 果郡王在安陵容走后,又回头看向了池塘表面,任凭风吹过杨柳,又慢慢飘到他的身上。 夜风不冷,但果郡王却感觉身上寒噤噤的。 安陵容和叶澜依都没有听错。 他吹的笛子,名叫长相守,而他吹的曲子,则是他当初和甄嬛在一起时,于安栖观里弹给他母妃听的那一首。 可惜的是,曲子还是那一首曲子,却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王爷,您的身子才刚刚好全,可别站在这儿吹风了,咱们先回去吧……”阿晋在旁不住地叹息着。 果郡王却置之不理,仍然拿着笛子,对着夜空吹着。 他思念的那个人啊,到底是不属于他了,他有许许多多的情绪无法诉说,只能倾注在这笛声里了。 他不晓得她能不能听见。 但愿听不见吧。 听不见,她总也不至于烦恼了。 往后月余,芸答应的事情渐渐过去,而皇上仿佛也发现了芸答应身上某些不真实的东西似的,对芸答应的宠爱,也渐渐淡了下来。 而叶澜依那儿,果郡王在知道叶澜依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以后,十分担心,提出想要接叶澜依去果郡王府的事。 叶澜依几番犹豫,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她最后没有选择王府,而是选择了清凉台。 她说,清凉台后就是山野,她得空能进山跑跑马打打猎,果郡王得空来清凉台时,二人还可以一起进林子去玩。 果郡王并未拒绝。 他也晓得,对于叶澜依而言,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如此,叶澜依也觉得满足了。 留在王府,固然见到果郡王的机会更多,但王府到底是个牢笼,她也不想把自己困在里头,每日只能跟个木头似的,惦记着今天果郡王会不会回来,她能不能见到他。 清凉台则是不一样。 她还能骑马,还能打猎,活在那样的日子里,她才是真正的那个叶澜依。 第234章 三阿哥的蠢话 芸答应病了月余。 这期间,皇上一次都没去看过她,只敷衍的让苏培盛送过些东西过去,而皇后待芸答应,同样也渐渐不上心了起来。 起初还时常探望,后来索性就说头风发作,又把事情都丢给了剪秋。 主子都不上心,剪秋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跟着做一半放一半了,底下的人再“上行下效”,芸答应衣食不周全,病便也就这么拖着。 这段时间里,后宫中,便几乎是安陵容、昌嫔和甄嬛三人平分秋色了,不过甄嬛怀着身孕不宜侍寝,皇上多半也是留宿在安陵容和昌嫔处的。 偏巧一次偶然,熹妃回宫途中,在六棱石子路上险些从轿辇上摔了下去,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但皇上十分震怒。 渐渐的,哪怕皇上不与甄嬛亲近,待在永寿宫的日子也愈发多了起来。 因着这个,祺嫔几次不满,常常闹着梦魇发作心慌得很,要皇上过去瞧瞧她。 “朕又不是太医,不会治病,叫朕过去做什么!” 次数多了,皇上也不厌其烦。 这么一番言辞,不知怎的就传进了祺嫔的耳朵里头,便在储秀宫的正殿里,一边打骂欣嫔身边的宫女,一边咒骂甄嬛。 “必是她狐媚了皇上,这才叫皇上不来看本宫!” 欣嫔在旁,颇有些看不下去,阻拦着让祺嫔别再责打,便道:“你这般行为,传到皇上耳朵里头,只怕对你越发不喜了。” 祺嫔一向脾气大。 兼之当初她封嫔时,本来没有欣嫔的机会的,要不是安陵容提了一句欣嫔入宫久,资历也深,加之帮衬着诸位娘娘们照顾公主也有功劳。 要不是皇后,念在祺嫔追随的功劳之下,在皇上面前多提了一句要让祺嫔当这储秀宫的主位关着欣嫔。 不然,这欣嫔是当真想要和她平起平坐了! 想到这些,祺嫔愈发不满。 她将手里打人的鞭子一丢,指着欣嫔就骂道:“怎么?熹妃一回来,你就巴巴的想要去做熹妃的宫里人么?” “果真是一直都不安分!罢了,本宫瞧着你也厌烦,要不你求求本宫,本宫帮你去回了皇上,让你搬去永寿宫如何?” 欣嫔听得直接就笑了。 “就凭你?” 她直言不讳,讥诮地看着祺嫔,忍不住调侃道:“你尽管去回。皇上能搭理你,才奇了怪了。” “几斤几两的人呀?皇上早说了,永寿宫是独独给熹妃娘娘一个人住着的,你还能求得动皇上收回成命?” “你!” 祺嫔气得一个倒仰,作势就要拿起鞭子打人。 这回欣嫔是彻底忍不下去了,护住被责打的宫女,便抬头看向祺嫔,朗声道:“你敢连我一起打么?” “打了也好,我便带着伤去见皇上。叫皇上晓得,你瓜尔佳文鸢,到底是个什么面目狰狞的女人!” 祺嫔鞭子都抓在手上了,高高举起,又放下。 欣嫔真是愈发放肆了。 仗着位分和她一样,根本就不尊重她,好,好,她定要找个机会,叫欣嫔知道她的厉害! 就是这日之后不久。 祺嫔,被熹妃赏赐了足足一大壶的糙米薏仁汤,又在几日之后,被皇上撞见“病了还在责打宫女”一事,被降位为了贵人。 而储秀宫,也由欣嫔掌管了。 祺嫔的骤然失宠,来得算是突然,不过因着她在宫中一向也没什么人缘,她失宠后,也没什么关心她。 就是皇后那儿的头风,是发作得愈发厉害了。 能不厉害么? 消息传回承乾宫时,安陵容正陪着瑾妤写字呢,听说皇后情况不大好,便吩咐道:“让菊青送些补品过去吧。” “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身子这样不好怎么成呢?也记得好好叮嘱文太医一声,可要认真为皇后娘娘医治呢。” “医者仁心,不问男女。盼着文太医,也要记住这话才是呢。” 这话,令一向稳重的菊青都听得笑了,服了服身,回答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好好挑拣送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的。” “去吧。” 安陵容莞尔,话音才落,水苏又过来回禀,四阿哥弘历过来了。 “四哥?” 瑾妤很喜欢弘历。 一听说弘历来了,放下笔就想出去找弘历玩。 “先写字。” 安陵容难得的对着瑾妤严肃了一回,瑾妤撇撇嘴有些闷闷的,但也没法子,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写。 这时,弘历进来了。 他规规矩矩对着安陵容磕了一个头,小小的孩子,礼数周正不说,这一副小大人的成熟模样,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柔母妃。” “起来吧。” 安陵容让杏儿去准备弘历喜欢吃的点心,招招手让弘历到跟前来,仔细看看弘历,就会发现这孩子,壮实了些。 “平日课业结束后,还要和谙达学习骑射,儿臣如今已经能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射中靶心了呢!” 弘历一向内敛,难得的露出几分骄傲来。 五十步开外射中靶心? 安陵容虽不懂骑射,但她也晓得,弘历小小年纪,读书启蒙晚,学习骑射更是没有多久,能够有此成就,必然是花费了很多的心血的。 且看他手上厚厚的一层老茧,安陵容就知道了。 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呢。 要是弘曦也能多多向弘历学习就好了。 安陵容在心中这么想,弘历这时候的视线已经挪到了正在写字的瑾妤身上了,便问道:“妹妹在写字么?” “唔,写得不错呢,比之前又有进步了。” 瑾妤性子活泼,一向很难静下心来练字,要说进步,或许是有的,但那也有得不那么明显…… 被弘历这么一夸,瑾妤也有了自信,问道:“果真么?” “自然是真的。” 弘历十分认真,说着,就走到桌案前,对着瑾妤认真讲了讲一些写字时的技巧,如何运笔,还有怎么写字不容易累。 瑾妤听得认真,一开始还不那么明白,渐渐写着写着,倒也确实是有些帮助了。 屋子里,安陵容见瑾妤肯好好跟着弘历学,心里也挺高兴的,索性就在边上帮忙磨墨什么的。 谁知。 才过了一会儿。 杏儿拿点心进来的时候,表情略有些古怪,把点心放到桌上了,就小声凑到安陵容耳朵边上。 “娘娘,小夏子公公刚刚差人过来,说是皇上发了大脾气,正在责骂三阿哥呢。” 弘时? 安陵容皱了皱眉。 怎么? 皇后头风才发作得厉害,一时没工夫看管弘时,弘时就又闹幺蛾子了? “发生什么事了?” 她低声问着,并不欲打扰两个勤奋用功的孩子。 杏儿闻言,就解释道:“似乎是说了些闲话,把雪魄公主弄得这阵子闷闷不乐。还是熹妃娘娘几番追问,公主这才说了出来。” “说是……公主在御花园玩的时候,无意之间听见三阿哥跟人议论。说是当年熹妃离宫,多么狠心呀。” “连年幼的女儿都能抛弃送到别人那里去养育,可见心里其实是并不疼爱公主的。还不如他的额娘齐妃呢,事事都认真细致为他考虑。” “就是可怜了齐妃。当初被柔妃所害,死得那样惨,连丧仪都只是草草结束,宫里人也没人记得他额娘。” “还说熹妃娘娘和娘娘您不愧是蛇鼠一窝的,都是这般冷心冷情。” “雪魄公主年幼,如何能听得进去这些话呢?更何况……熹妃娘娘当年离宫时,公主是伤心、不吃不喝了好一阵子的。” “现在提起,难免是扎心了些。” …… 弘时果然又在闹幺蛾子了。 齐妃的好儿子,除了长高,真是什么都不会。 “他懂什么!” 安陵容气得不轻,一个没崩住,险些一拳头直接砸在桌上。 “额娘?” 瑾妤自然发现安陵容神色有些不对劲了,抬头看向安陵容,眼神里稍微带着一些不安。 “没事。” 安陵容摸摸瑾妤的脑袋,不想把这些肮脏污秽的事情说出来脏了两个孩子,便道:“出了些事情,额娘要去你熹娘娘那儿一趟。” 安陵容说着,又看看弘历。 到底—— 熹妃回宫以后,皇上早已发了话,说是弘历往后是在熹妃膝下养着的,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 “事情很大吗?” 弘历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安陵容,眼神格外清澈。 看着他如此,安陵容到底不忍,只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在这儿陪着瑾妤写字吧,我去去就回。” “要是你母妃有什么,我差人回来叫你可好?” 弘历闻言,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就辛苦柔娘娘了。” “不辛苦。” 安陵容摇摇头,也不想再耽搁下去了,带着杏儿,就先往养心殿去了。 她才一到,果然就见小夏子在门口来回踱步。 “柔妃娘娘!” 瞧见她,小夏子连忙迎了上来,禀报道:“熹妃娘娘和公主已经在里头了,公主哭得厉害,这回就连熹妃娘娘都不好帮三阿哥说什么了。” “唉,您看这事儿闹的!皇上生了大气,您要进去么?” “嗯。” 安陵容自然是要去的。 无论如何,弘时这长得也太歪了些,齐妃的事情和她有什么关系? 再这样下去…… 安陵容觉得,都还不必等到他来连累瑛贵人,他就该被革了黄带子了。 不过。 看着小夏子叹息焦虑的样子,安陵容又不急了。 弘时怎么样,其实和她无关。 她要做的,只是确保这个蠢货不要连累到她和她的孩子罢了。 第235章 教导弘时 养心殿内。 弘时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皇上砸碎了一个珐琅瓷瓶,那瓷瓶的碎片掉了一地,还有些碎渣子。 “皇上。” 安陵容对着皇上服了服身。 回头偏了偏眸子再看弘时,才发现那些碎渣子还正好飞了两块在弘时的脸上,一块划破了右边的脸颊,还有一块小一些的,嵌在了弘时的额头上。 额头上流出鲜血,沿着额角流到了脸颊上。 嘶。 安陵容看着就觉得有些疼。 唉,可谁又让弘时自己作死呢,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皇上还在愠怒之中。 原本这时候,该是甄嬛在旁劝慰的,就是这会儿雪魄还哭着,在甄嬛怀里时不时问着,额娘是不是不喜欢她,甄嬛要哄女儿,便顾不得皇上这儿了。 又因着雪魄哭,皇上听得心中愈发不高兴了。 这叫什么事儿? 弘时这样不会说话,给他搞出这些幺蛾子来! 安陵容却来了。 皇上勉强着露出个笑容来,问道:“你知道了?” “是。” 安陵容想了想,犹豫着,道:“事情毕竟涉及臣妾,又和甄姐姐有关。无论如何,臣妾都是得来一趟的。” 她说完,回头拿出带来的点心和一只布老虎递给雪魄,柔声道:“若是饿了,便吃些东西吧,我还给你做了布老虎。” “你看,这老虎多可爱呀,是不是和咱们雪魄很像?” 雪魄向来都是个乖巧懂事的性子,很少这样一直哭个不停,偏偏今个儿雪魄的难受劲儿上来了,哭得停不下来,小小的身子发着抖,还有些微微喘气。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陵容就听卫临提过,有的人哭得太厉害,到最后喘不过气晕过去的都有。 “太医来了吗?” 安陵容回头去看苏培盛,苏培盛忙不迭颔首,道:“就在偏殿,不过……” 皇上哪儿准让太医给弘时瞧呢。 “给公主看看。” 安陵容不咸不淡说完,看着雪魄,怅然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额娘如何对你的,你还不晓得么?” “当初她离开,不是将你的一切都计划好了么?她是没法子带你一起走的,不然你以为她会不带你走么?” 雪魄不明白。 她还是太小了。 甄嬛当时的处境,根本没法子留在宫中,留下来,不过死路一条,出宫,也只是破釜沉舟的选择罢了。 时至今日,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些选择,作为外人的立场,或许能苛责甄嬛几句,但唯有甄嬛自己,知道她是毫无选择,是多么疼惜和舍不得女儿的。 “……” 雪魄攥着安陵容给她的布老虎,看了看,又看向安陵容,忽然道:“我很羡慕瑾妤姐姐,哇……” 她又哭了。 她这一句,她很羡慕瑾妤,令甄嬛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凝,而安陵容的心中,也闪过了一丝疼痛。 雪魄羡慕的,自然是瑾妤能有她这个额娘时时陪伴了。 这些东西,甄嬛和雪魄这对母女俩,却是实实在在缺失了的。 “嬛嬛。” 皇上看得也有些心疼,出言安慰道:“当初的事,也是朕不好。只是……” 说到这儿,皇上又不说了。 这话拿出来安慰甄嬛也就罢了,弘时还在这儿呢,作为帝王和阿玛,实在是很难容忍弘时! “还不是你混账,胡乱说些什么呢!编排你两位母妃!还把你妹妹弄成这样,你都这个年纪了,还不能懂点儿事情,给朕省省心么!?” 弘时大约是被骂得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跪了这么久,脑子不清醒,逆反情绪也上来了,现在看见安陵容这个“仇人”来了,又“挑拨”得他的皇阿玛骂他,也忍不下去。 “她们不是我的母妃!” 弘时红着眼睛,看着皇上,接近声嘶力竭的咆哮道:“我的母妃已经死了,她叫李静言!是您从前的侧福晋!” “她陪伴您,不是十九载,而是二十一载!二十多年呀,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二十多年呢?您对她,当真是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吗!” 弘时一边说一边哭,又道:“您忘了她是怎么死的了么?她是吃了柔妃桌上摆着的藕粉桂花糖糕!” “皇阿玛,事到如今,您还要包庇柔妃吗?” 皇上勃然大怒。 曾经,他是喜欢齐妃的,那是她还是李侧福晋,模样甜美,性子也是娇憨可爱的,在他辛苦疲惫时,她的天真活泼,能让他心情很好。 但,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这些事,是李氏无法与他分担的,久而久之,最初的那些喜欢,自然也慢慢消失殆尽了。 到如今,他甚至都记不清楚李氏陪伴他,到底是十九年,还是二十一年。 他那时感慨,皇后纠正他,他虽说只是默默敷衍过去,可心里到底是一直记着的。 可是这种事,由弘时提起,多多少少令他觉得难堪。 “混账!” 皇上起身骂了一句,作势又要抄起手边上的东西去打弘时,弘时也破罐子破摔,道:“皇阿玛,您就打死儿臣吧!” “正好,儿臣死了,可以下去陪母妃,她也不必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底下了!她那么疼爱我,她,她……” 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他好的人。 然而这话,弘时没法说。 安陵容在旁看得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弘时纵然有着再多的不好,他在对待自己生母十分孝顺这件事上,还是真真切切的。 没必要继续把这个误会扩大下去了。 毕竟…… 这宫里,最最希望保持这个误会的人,是皇后。 “皇上。” 安陵容叫住了皇上,手轻轻抚上皇上拿东西的那一只手,皇上动作一顿,到底是怕伤着安陵容,还是侧头道:“你别拦着朕教训这个逆子!” “皇上。” 安陵容再次出声,问道:“您是否还记得,当初齐妃死后,臣妾对您进言。为了三阿哥的将来考虑,不要对外声张齐妃妄图谋害臣妾的事情?” 齐妃死后,哀荣简单,但到底没有被废黜位分。 这可是企图加害得宠嫔妃的罪责,这样轻飘飘揭过,其实对齐妃,已经算是一种宽恕了。 自然,在从前,做这件事的人是甄嬛,而齐妃被责罚的原因,是送了一碗绝育的汤药给叶澜依,害得叶澜依终身无法生育。 那时甄嬛已经回宫了,这一次,事情发生得早了些,出面的人也只能是安陵容了。 皇上闻言,皱了皱眉,颔首道:“自然是记得的,怎么?” “臣妾想,三阿哥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安陵容说着,回头一看,果然就见弘时满脸愕然,正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陵容和皇上。 旋即,他矢口否认道:“不可能!” 皇额娘不是这样说的! 皇额娘分明很隐晦的与他说过,提这件事的人,是皇额娘呀! 毕竟真要说起来,从前皇额娘与母妃之间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怎么可能是安陵容和皇上说的? “没什么不可能的。” 安陵容语气平静,看向弘时,说道:“那时我诞下皇子,即将封妃。你额娘为了你将来的前途考虑,自然是容不下我的。” “只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怎么和人斗过,也不懂用什么心机法子来害人。那日发生的事情,你还可以去问惠嫔、端妃和敬妃。” “再不济,还有底下的宫女呢,我本事再大,总不能将整个宫里的人都收买了吧?你怎么都是能知道真相的。” 弘时沉默了。 那天发生的事情,太可怕了,是他并不愿意回忆的。 他只知道,他赶去养心殿的时候,已经出事情了,那些宫女不敢和他说到底怎么回事,他心里不安,闯了进去。 那一幕,弘时现在都记得。 母妃躺在地上,七窍流血,眼睛睁得老大,赫然是死不瞑目的模样。 分明今日一早,母妃还早早起来,塞给他了他最喜欢吃的点心,叫他好好读书,不要叫他的皇阿玛失望。 母妃经常这样叮嘱他,弘时也不过是习以为常,只是觉得稍微有点奇怪的是,母妃那天早上眼睛有些红。 他本来是没在意的。 这些关于他母妃的死细节,是他下意识想要忽略的事情,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忘记那可怕的一幕。 “不……” 哪怕心中已经信了安陵容,弘时还是拼命摇头,否认道:“不,我不信。既然我母妃想要害你,那你为什么还要为了她向皇阿玛求情?” “这不合理,一定是你在骗我!”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安陵容看着弘时,再次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深以为然,虽然齐妃所作所为并不正确,但她出发点却也还是这一句话。” “我也是为人母,自然能理解她。更何况……你的母妃为人如何,你还不知道么?向来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 “我还觉得有些奇怪,她怎么忽然狠下心做这件事了。不过事情过去这么久,想要查也是查不出来的了。” “我能为她做的,也不过是保留最后的体面。” 弘时不说话了。 他跪着,软倒在了地上,脑子乱糟糟的。 是有人诱使他母妃做的这件事? 对,母妃人那么善良,一定是旁人教唆的。 会是谁呢? 母妃,母妃…… 弘时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养心殿外,小夏子禀报,说是皇后来了。 第236章 皇后像个外人 皇后是在安陵容来了之后一刻钟来的。 安陵容有小夏子这个“百事通”禀报消息,养心殿里的情况自然是了解得很快的,皇后还能这么快过来。 她“头风”不是还发作着么? 心头一凛,安陵容瞧一眼还在地上浑浑噩噩的弘时,忽而悠悠地道:“皇后娘娘来得真快呢。” “想来也是知道养心殿里发生的事情了。三阿哥,皇后娘娘,很关心你呀。” ? 沉浸在悲伤中的弘时,稍微愣了愣。 旋即皇后已经奔了进来,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弘时。 “我的儿!” 皇后满面关切,很快就看清楚了弘时脸上的血泪和伤痕,瞳孔一缩的同时,不免回眸有些惶恐地看向皇上。 “皇上,弘时他,也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 皇上觉得好笑,指着弘时就问道:“他也二十好几了。朕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能为先帝分不少忧了。” “他呢?他不给朕添堵就算不错了,还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 “皇后,你也教导了弘时这么久了,都教到哪儿去了!?” 被这样责骂,皇后脸上也是讪讪的,苦口婆心道:“弘时是个孝顺的孩子。齐妃的那些事……皇上虽说,她是有罪之人,不让臣妾多在弘时面前提起。” “但弘时自己心里在意,难免会多想些。臣妾往后一定好好教诲弘时,与他说明白道理,不叫他再误会柔妃了。” 这话,皇后说得认真。 乍然听来,她仿佛一个认真慈祥的继母,细细分辨,便会发现……皇后其实是在撇清责任。 “齐妃的事儿,皇上您不让人说,臣妾自然是没和弘时提过的。他误会柔妃,和臣妾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底下的人没和弘时说清楚!” 这时候,甄嬛哄了雪魄好一阵子,加之温实初进来,轻抚雪魄的背脊,又为雪魄扎了一针下去。 雪魄渐渐冷静下来,不再抽噎了,就是脸依旧红红的,显然是刚刚没喘过气来,现在还难受着。 “皇上。” 甄嬛眼看着皇后把黑的说成白的,便朗声道:“皇后娘娘是该想想,自己教育三阿哥的法子,是不是有问题了。” “三阿哥身为哥哥,从前也是疼惜幼妹的。怎么现在却能说出‘雪魄一定不被她额娘喜欢,真是可怜’这样的话来呢?” “叫雪魄听见,实在是令雪魄伤心。” 弘时跪在地上,他心里其实也委屈。 他不是有意说的。 只是在上书房时,他遇见弘历,弘历闷闷不乐,他关心弟弟,便过去问弘历为何不开心。 弘历,提起了他的身世。 “这些日子,得空能向柔娘娘请安,见她待瑾妤妹妹、弘曦弟弟极好。弘曦弟弟才周岁呢,柔娘娘就为他买了那样好的笔墨纸砚,只等着他以后启蒙读书了,能拿来用。” “可惜,我没有额娘。” “唉,其实不仅仅是我,还有雪魄妹妹呢。雪魄妹妹那样可爱,熹娘娘却……雪魄妹妹也挺可怜的。” “与惠娘娘相处这么久,也是有感情的。但熹娘娘是生母,总归是要回到生母身边。三哥,在你心里,其实也是记挂齐娘娘的,是不是?” 弘历的话其实没头没脑的。 但一提起齐妃,弘时总是感慨的。 “自然是记挂的。额娘离开了我,我……” 弘时有些难过,又想起弘历说起的雪魄,雪魄乃是熹妃的女儿,熹妃又和柔妃那样交好。 “熹妃能撇得下女儿离宫,能有多爱女儿?哼,她们都是薄情之人,哪像我的额娘?” 弘时不屑的话,令弘历吓了一跳。 “三阿哥莫要乱说。熹娘娘当初离宫……哪能带上雪魄妹妹呢?她,她也是没办法的,她不是薄情之人。” 弘时看着弘历这样慌张,并不以为然。 “你我都是寄人篱下,我懂。” 弘时撇撇嘴说着,就见弘历低下头不再说话,想着弘历多半是默认了,便也不再继续说了。 寄人篱下啊。 看人脸色过日子罢了。 弘历不敢得罪熹妃才那么说的,在弘历心里,肯定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弘时愈发坚定了心中所想。 而那日,离开上书房后,他的小厮忽然对他说,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紫薇花开得极好呢。 齐妃是喜欢紫薇花的。 但凡是粉色的花,齐妃都喜欢。 念及这个,弘时便去了御花园,想着摘一些紫薇花,回去以后供在佛龛之前,也算是悼念齐妃了。 谁知到了御花园里,今年的紫薇花却开得不好,弘时心情烦闷,小厮也在身旁道:“真是倒霉。” “想摘个花都不成。咱们真是命苦……” 命苦。 这两个字,戳中了弘时的心。 因着诸事不顺,他才又和小厮嘀咕了起来,便是后来,雪魄听见的那些关于她、熹妃和柔妃的话了。 想到这个,弘时满心委屈。 他又不是故意的。 “雪魄妹妹,对不起,我……” 弘时支支吾吾,说了他原本是想摘花,谁曾想花却开得不好,一时不高兴,才乱说话的。 “我不是有意伤害你的。我只是……” 弘时挠了挠头。 他和齐妃一样,都是直肠子的人,想要编好话安慰人,太难了! 雪魄很认真。 她听弘时说着,又见弘时不说了,想了想,忽然问道:“三哥,你不是故意的,但你确实是那样想的,是不是?” 弘时愣了愣,旋即面红耳赤。 有句话,说得很好。 谎言不是利刃,真相才是快刀。 雪魄哪怕年纪小,但还是发现了真相。 “……” 弘时低下了头。 “雪魄呀……” 皇后看得着急上火,心里想着,这种话,弘时怎么能应呢? “皇后娘娘不必为三阿哥解释了。” 甄嬛却根本不给皇后开口的机会,已经打断道:“当初我离宫,没能带上雪魄一起,确实是我对不住雪魄。” “但我既然回宫,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付出我的一切来弥补雪魄。雪魄你放心,从今往后,额娘答应你,绝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 “额娘,会用性命保护你,补偿你!” 面对甄嬛的坦诚,雪魄身子晃了晃。 她是个早熟的孩子。 甄嬛话里的意思,她懂得! “额娘……” 雪魄扑入甄嬛怀中,强忍着泪水,说道:“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是爱我的。我哭,不是因为你离开不要我了。” “是你在宫外吃了那么多苦,我却帮不了你。我们分开那么久,我很想你,额娘,我只是……因为你不在,觉得难过。” 雪魄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在沈眉庄身边,该教的,该说的,沈眉庄自然都说了,都教了。 甄嬛没法留在宫中。 而雪魄身为公主,也不可能跟着甄嬛出去,甄嬛离宫,早将能为两个女儿打算的一切,都想好了。 沈眉庄对雪魄很好,同样,敬妃对胧月也很好。 雪魄能看得出来的。 “雪魄……” 甄嬛有些意外。 她看着这个一向内敛,并不多说自己心里话的女儿,心中感动之余,更觉得欣慰和高兴。 还好。 她有这样一个知事明理的女儿。 甄嬛母女抱在一起,安陵容亦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她回头,看向弘时,叹息道:“你与你额娘情浓,正如雪魄和熹妃一样。” 弘时不置可否。 皇后撇了撇唇,搭在弘时肩膀旁,帮弘时擦拭额角血迹的一双手不由的顿了顿,收回去了些许。 皇后像个外人。 “皇上……” 场面寂寂之时,小夏子又硬着头皮来了。 这回,他带来的消息是,昌嫔带着珍璃公主来了。 皇上头疼,但既然来的是昌嫔,他也不好直接让昌嫔离开,更何况珍璃活泼可爱。 他实在是被弘时吵得头疼! “让她进来。” “皇上。” 昌嫔穿得娇艳,模样又生得妩媚,进殿后娇滴滴的一声喊,再加上珍璃软软糯糯的一声“皇阿玛”,皇上的心都跟着熨帖不少。 不留意时,皇上的语气同样舒缓许多,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一早,珍璃便吵着要给皇上炖鸽子汤喝,拉着臣妾一块儿在灶台边上守了一个早晨呢。” 昌嫔一边说,一边将汤放到了桌案上。 鸽子汤清甜不油腻,昌嫔这汤也并未放多少药材,只有山药和红枣枸杞罢了,一打开,便能闻到鸽子的香味,还有红枣的甜味。 折腾一整日,皇上也有些渴了饿了,这样一碗清爽的汤端到跟前来,皇上自然也心动。 “珍璃的意思?” 皇上不免好奇,看着人小鬼大的珍璃,正用一双狡黠且活泼的眼神看着他呢,就问道:“你懂炖汤?” “儿臣懂呀!” 珍璃认真点头,道:“厨娘说了,鸽子要选老鸽子。山药则是……” 珍璃娓娓道来,关于这鸽子汤的做法,她是完完全全记住了。 皇上听完,立时就笑了。 昌嫔见状,便主动盛了一碗递给皇上,笑道:“珍璃小小年纪,哪里懂得这些呢?” “不过是念着快入秋了,也该进补些,惦记着她皇阿玛的身子,特意找了厨娘来问。也不怕皇上笑话,这还是咱们珍璃头一回下厨呢。” “先前弄得灰头土脸,脸上都粘了灰了,还是臣妾帮她重新梳洗干净才过来的,耽误了不少工夫,也不晓得有没有耽误了用膳的时辰,还望皇上见谅。” 第237章 昌嫔要封妃了 昌嫔言笑晏晏。 珍璃玉雪可爱,在旁咯咯地笑着,皇上看得心情愉悦,心下也宽慰不少,对着皇后就道:“先带他下去吧!” “这副模样,像什么?” 皇后心有不甘,视线扫过安陵容、甄嬛,最后落在昌嫔脸上。 可恨! 这一个个的人,她都厌恶极了。 “是。” 最后,皇后还是只能应了,哪怕心有不甘,再觉得弘时愚蠢,也只能带着回去,再教育看看了。 皇后一走,这屋子里的气氛便缓和了不少。 “柔妃和熹妃也要用一些么?我陪着珍璃炖了一早,现下喝着是正好的。” 昌嫔回眸盈盈一笑,态度倒是温和。 但。 她既是这个时候端着吃食来的,又说自己和孩子精心为皇上炖了大半日,显然一份心意,是给皇上的。 安陵容和甄嬛留在这儿,像什么? “多谢昌嫔你一番好意了。” 安陵容礼貌笑笑,又对皇上服了服身,道:“急匆匆出来,瑾妤还在练字呢,臣妾想回去瞧瞧她。” “皇上这儿,就劳烦昌嫔和珍璃多陪陪了。” 甄嬛闻言,同样也牵着雪魄起来,对着皇上服了服身,告辞道:“臣妾先带着雪魄回去了,这孩子,哭了这么久,该是累了。” 瞧着她们两个要走,皇上也并未挽留,只是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朕得空,也去多瞧瞧孩子们。” “是。” 安陵容应了,与甄嬛一道离开,才走到殿门口,正好就听见屋子里头,皇上一声怅然的叹息声。 “蕴蓉呀,还好这时候你来了。唉……” 啧。 果然。 昌嫔挑的时辰,很是不错呢。 在心里如此腹诽着,安陵容与甄嬛互望一眼,都是心照不宣的,甄嬛就道:“今日之事,也辛苦妹妹跑一趟了。” “不过我瞧着三阿哥那样子,也当真是糊涂。” 安陵容不置可否,看了看天空,徐徐道:“我也不过是想澄清事实罢了。三阿哥脑子简单,在皇后手里,也只有被当枪使的份儿了。” “但……皇后固然是想利用三阿哥误会你我不假,可关于雪魄的那些话,应该不是皇后授意三阿哥说的。” 理由也很简单。 且看三阿哥说了以后,惹哭了雪魄,皇上是个什么态度就知道了。 皇后不会这么蠢。 她的出发点,应该只有让三阿哥记恨安陵容和甄嬛。 “你说得对。” 甄嬛颔首,又仔细想了想,呢喃道:“难不成,真是三阿哥自己想出来的?” 不然还能有谁教他不成? 这宫里,会有人如此针对三阿哥么? “……” 安陵容默了默,她也一时没个头绪,但事已至此,三阿哥既然真这么说了,足以证明他确实是这么想。 所谓“教”,顶多也只是诱导。 一路再无话,转眼到了要分别的时候了,安陵容住在东六宫,甄嬛住在西六宫,是不顺路的。 “姐姐慢走,得空我和眉姐姐去瞧你。” 二人分别,安陵容也回了宫中。 这一趟出来,耽搁了不少时辰,瑾妤已经练完了字,正在院子里头陪着弘曦玩耍,弘曦小小的人坐在秋千上,紧紧地抓着缰绳。 “别怕,很好玩的。” 瑾妤笑嘻嘻地,站在秋千架子旁边,很轻很轻地晃悠着。 仿佛这不是秋千,是个哄弘曦睡觉的摇篮床。 看着这一幕,安陵容嘴角扬了扬,唤道:“瑾妤,你四哥呢?” “弘历哥哥?” 瑾妤一见安陵容回来了,忙让水苏先陪着弘曦玩一会儿,小跑到安陵容怀里扑进来抱着,小脸蹭了蹭安陵容,才道:“四哥已经回去了!” “说是时辰不早,他要回去陪熹娘娘用膳。额娘,四哥教我练字的方法很有用,我觉得,我写字又有进步了!” “那你要好好练字,可千万别辜负你四哥的期许呀。” 瑾妤认真地点点头,牵着安陵容一路往秋千架子那里走,就道:“嗯嗯!额娘,你放心,以后我还会教弟弟写字的,嘿嘿!” “真乖。” 安陵容宠溺地抹了抹瑾妤的脑袋,伴随着天色渐晚,母子三人,又一道回了膳厅里,用膳了。 几日后的永寿宫里。 安陵容带着两个孩子,与沈眉庄一块儿,过去找甄嬛一起玩,敬妃难得也来了,带着胧月一起。 满屋子的孩子,热热闹闹的凑在一起玩,瑾妤作为她们里头最大的姐姐,又开始领着弟弟妹妹们一起过家家了。 敬妃那儿…… 安陵容听说,是前些日子甄嬛和她说好了,在甄嬛肚子里的孩子落地之前,都让敬妃先帮忙养着胧月了。 到底是雪魄那儿才出了事情,甄嬛又从温实初那儿得知了她这一胎怀着的乃是双生子的事情,也实在是无暇分身,顾及到胧月了。 为人父母,为孩子计深远,这也是甄嬛最后权衡利弊了,选择出来对她,对胧月都好的打算。 因着这个,敬妃心中的那份不踏实缓和许多,便也愿意过来了。 “瞧瞧敬妃姐姐手可真巧,这小肚兜绣的,针脚细密不说,上头的花儿看着跟真的似的,都能闻得到香味了呢。” 几个女人围坐一团,沈眉庄拿起敬妃做给甄嬛未出世孩子的肚兜来,就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哪儿能呢?我这手艺,比起柔妃妹妹来说,还是差远了。” 敬妃连忙谦虚着,又道:“我刚进宫的时候,这手笨的,顶多绣个鸭蛋罢了,还是这两年才学得精了。” 那都是为了胧月。 敬妃生怕底下的人怠慢胧月,胧月的衣裳,每一样她都是亲力亲为做的,做不过来的,便是沈眉庄和安陵容帮衬着。 经年累月下来,这手艺自然也变好了。 “哪有。” 安陵容听敬妃夸自己,也跟着道:“要我说,敬妃姐姐的这一番心意才是最最难得的呢。” 几人说说笑笑之际,外头崔槿汐回来,步履匆匆,瞧了瞧屋内众人,犹豫道:“娘娘。” “方才苏培盛差人过来,说是皇上下旨,要册封昌嫔为妃。选定中秋节后的良辰吉日,行册封礼了。” !? 这个消息来得突然。 虽说么,众人心里早就有数,以昌嫔的出身,再加上膝下还有个公主,册封为妃,甚至贵妃,那都是迟早的事情。 但,先前似乎也没什么预兆呀。 “这么突然么?” 敬妃狐疑回头,下意识问道:“莫不是昌嫔又有喜了?” 崔槿汐摇摇头,表示苏培盛那儿来的消息里头,只说了昌嫔要册封为妃,并不曾提及别的。 “有喜一时,恐怕不是的。” 安陵容想到什么,拉了拉敬妃,委婉道:“敬妃姐姐莫不是忘了么?当初宫里太医都说,昌嫔生育珍璃的时候,伤了身子。” “这些年恐怕是要好好调养着,是不宜有孕的。” “她的身份和宠爱摆在这儿,怎么都是能有封妃那一日的,自然是不必损伤身子,换得这个妃位了。” 敬妃听了,一想也是,但仍想不通。 “甄姐姐。” 安陵容在这时看向甄嬛,二人交换一个眼神,都已经明白了。 昌嫔能封妃。 看来,与那日弘时被申斥以后,昌嫔带着珍璃赶过去,温声软语好一阵劝慰皇上,有着极大的关系。 “那日……” 安陵容缓缓说了起来。 “皇上心里不高兴,膝下唯一一个成年的阿哥这个样子,皇后亦是教养不善的。偏偏她昌嫔,还有珍璃,满心都想着皇上。” “珍璃小小年纪,又是金尊玉贵的出身,犯得着自己炖汤么?这一番孝心,可不把皇上感动坏了么?” 甄嬛一听,也赞同道:“是啊。也是咱们疏忽了,自从那日以后,便是昌嫔侍寝最多呢。” “这耳旁风吹得多了,封妃的日子,不就来了么?” …… 几人互望一眼,皆露出无奈的神色。 “昌嫔以嫔位掌管六宫,来日封了妃位,那就更加……”敬妃不免叹息,道:“更何况,这还是破格晋封的。” “宫中四妃,已然齐全了呀。” 昌嫔要封妃的消息,在这日之后,就传遍了整个后宫中。 相较于这阵子,三阿哥被斥责以后,备受冷落的皇后,门可罗雀的景仁宫,长春宫那头,就可谓是真的“长春”了。 往来送礼的人几乎都踏破了门槛,宫外与佟家交好的不少命妇得了消息,入宫拜见太后之余,甚至也要专门去一趟长春宫,再见见昌嫔。 沈眉庄那儿的原话便是:“从前太后娘娘病着的时候,都不曾有这么多的人入宫来探望。” “现在倒好,这些人一个个的为了上赶着讨好昌嫔,还打着是要进宫探望太后的幌子。我瞧着太后心里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倒是纵着昌嫔,也没说什么。” 太后没意见,其余命妇们胆子自然更大了。 后来太后估摸着也觉得厌烦了,便懒得见人,命妇们知道见不着太后,索性就直接往昌嫔的长春宫去了。 一时之间,长春宫风头无两时,又有人说起了当年昌嫔手握玉璧出生的事了。 第238章 嚣张跋扈的昌嫔 昌嫔的玉璧上,写着“万事永昌”四个大字。 玉璧整体剔透温润,虽不过婴儿半个手掌大小,但只要放在阳光下细细端详,便能看得出上头有一只展翅欲飞的神鸟,颇有傲气地临靠在一棵繁盛的梧桐树旁。 彼时昌嫔刚出生,便带着这样的玉璧,佟家人觉得颇为神奇,找来风水先生一看,那风水先生便扬言说,将来昌嫔的命数,贵不可言,那是要当贵妃的! 宫里,关于昌嫔身世的这一则传言不胫而走。 更有甚者,还私底下说出,其实当初那位风水先生的原话,并不是说昌嫔要当贵妃,而是要当皇后! 不过么…… 那时先帝爷年事已高,底下诸位阿哥争夺皇位纷乱不休,这样扬言要当皇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索性退而求其次,只说了个贵妃,免得引起旁人猜忌,给佟家招来祸患。 又是永寿宫里。 杏儿绘声绘色说起这些传言,末了便忍不住“啧”了一声道:“往日里这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昌嫔那都是雷厉风行,明令禁止不许议论的。” “这下倒好,宫里物议不止,都在说昌嫔来日要做贵妃呢。” “更有甚者,还说眼下皇后式微,指不定哪日连皇后宝座都要守不住了,叫昌嫔顶上去!” 安陵容听得蹙眉。 “不许胡说!” 她斥责一句,道:“旁人这么传也就罢了,这种话,是万万不能从咱们嘴里说出去的。” 又不是傻子。 谁看不出来呢。 昌嫔如此,不过是在给她自己营造声势罢了,为将来有机会成为贵妃,甚至爬上更高的位置做铺垫。 而要是皇上问起此事,昌嫔推脱一句不过是宫里宫人胡乱说的,再发话下去,不准再议论也就是了,对她自己,实在是没什么损失。 这很高明。 “是。” 杏儿闻言低了低头,小声道:“奴婢也只是在咱们这儿说说而已,外头是决计不会乱说的。” 安陵容知道杏儿是个妥帖的性子,颔首应了以后,正巧一侧,甄嬛又说起最近沈眉庄的事情来。 “瞧你最近气色不错,皇上那儿可是又新赏了东西给你了么?” 沈眉庄近来得宠了。 便是某一次,无意间在养心殿外头丢了镯子,去找的时候,被皇上遇见了,这个重逢,看似刻意,皇上却不在意。 这么些年,皇上一直都觉得亏欠沈眉庄,有心想要弥补,奈何沈眉庄性子淡淡的,皇上有心却是无力。 身为帝王,偶尔一两次迁就也就罢了,自然不会事事顺着沈眉庄的心意。 因着这个,沈眉庄失宠多年,又忽然愿意放下身段与皇上“握手言和”了,皇上本就喜欢沈眉庄的端庄,便不曾拒绝。 这月余,宫里得宠的嫔妃里头,便就多了一个沈眉庄。 不过么。 此时甄嬛打趣起来,沈眉庄的表情却是淡淡的。 她微微笑了笑,说了句有些不痛不痒的话来,道:“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 “……” 甄嬛表情顿了顿,不免摇头失笑。 为了过日子呀。 那,确实也无可厚非呢。 转眼,到了七月里。 天气渐渐热了,承乾宫中的庭院里也时常传来此起彼伏的蝉鸣声,晌午那热浪更是晒得人懒得出门。 偏今年事多,皇上一早也没能吩咐下去到圆明园住着避暑,现下热得厉害,便也只是下旨,说是携着安陵容、甄嬛、昌嫔还有沈眉庄四人,过去小住几日。 忽然要去圆明园,瑾妤是最高兴的,连夜就收拾着她的小包裹,说是要把她最喜欢的布娃娃也给带上。 “可别忘了你的字帖。” 安陵容又叮嘱了一句。 一下子…… 瑾妤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转移到了安陵容这儿来。 “瞧你。” 安陵容莞尔笑着,回头对水苏道:“可别由着公主的性子来,该怎么便怎么,就跟还在宫里是一样的。” “是。” 水苏应了,哪怕满心疼惜着瑾妤,也只好先监督着她了。 翌日清晨。 天光不过微微亮,杏儿都还没来叫安陵容起身呢,兴致勃勃的瑾妤已经早早起来了,在安陵容屋子外头,轻轻拍门。 “额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 安陵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了过来,隐约看了看天色,天边才有一点点的鱼肚白呢,不免笑着叹了口气。 不远处打地铺的杏儿倒是起来了,听见动静,就过去打开门,对着瑾妤道:“公主怎么这么早?” “娘娘还没起来呢,您先在院子里玩一会儿吧。皇上那儿说,辰时才出发呢,这会儿还有些时候。” 夏日里,天亮得是比较早的。 “辰时呀。” 瑾妤鼓了鼓腮帮子,只好道:“那好吧,我先去玩一会儿。” 瑾妤走了,安陵容这才起身。 辰时出发去圆明园,不过半个多时辰也就到了,安陵容一如既往住在清凉殿里头,这儿也是极为熟悉的地方了。 院子里还有瑾妤上回来的时候种下的一棵小小树苗呢,现在瞧着,也是长大了些。 “小树,你好呀。” 瑾妤摸了摸小树,就忍不住抓着水苏,想要到处去玩儿了。 安陵容拿她没法子,便先去安顿,不多时小夏子过来,说是晌午时,皇上在水榭边上设宴。 “知道了。” 安陵容应了,便去换衣裳。 抵达水榭时,甄嬛和沈眉庄也是才到,见着安陵容来了,甄嬛便含笑道:“本来是想去找你一块儿出门的。” “谁知打发流朱过去时,却听你已经出门了,怎的现在才过来?” “本该早早过来的。” 安陵容拉了拉身侧活泼的瑾妤,说道:“她在湖边看着满湖的锦鲤还有荷花就走不动路了,只好命人拿了鱼食过来,又喂了会儿鱼才来的,倒让两位姐姐久等了。” “不久,皇上和昌嫔还没来呢。” 沈眉庄闻言,温和地就道:“陵容,先坐下吧。” “好。” 安陵容颔首,才一坐下,不远处就传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道:“皇上驾到——昌妃娘娘到——” 昌妃? 安陵容听得不免眉毛跳了跳。 皇上册封昌嫔为妃的旨意是下了不假,但册封礼还要一个多月呢,这么着急就把“昌妃”叫上了,这宫里人,果然对佟佳蕴蓉,是十分尊崇的了。 心里想着,安陵容三人已经起身,对着皇上服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心情颇好,被昌嫔挽着手,唇角一直带着笑意,一路过来的时候,也是和昌嫔说说笑笑的。 “都起来吧。” 皇上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昌嫔挪了挪步子,却没动,她的视线扫过皇上下首的两个位置,左侧是安陵容,右侧则是甄嬛。 而再下头,左侧的位置是空出来的,显然是留给昌嫔坐的,而沈眉庄则是坐到了稍稍“次”一些的右侧去。 昌嫔不免皱了皱眉。 她回头,娇嗔着看着皇上,撒娇道:“皇上,您让人将臣妾的座位搬到您旁边好不好。现在这儿,离皇上您也太远了!” 啧。 安陵容瞧了一眼昌嫔。 她果然是不愿意屈居人后的。 先前位分硬生生低了一阶也就罢了,现在她也被册封为妃了,凭什么要让着安陵容和甄嬛呢? 一个出生卑微,不过县丞之女的小门小户,另一个更是家道中落,都被贬去宁古塔了。 她哪一点不比她们强? 不过。 皇上身侧的位置,一向都是只有皇后才能坐的,若无皇后,哪怕是皇贵妃、贵妃都只能照着规矩,坐在底下。 昌嫔如此,有些僭越了。 “蕴蓉!” 皇上看看默默坐着的安陵容和甄嬛,到底是不忍心,若是换做旁人,他或许就答应了昌嫔的撒娇了。 现在…… “不许胡闹!好好坐下就是,不过三五步的距离,有什么打紧?” “是。” 昌嫔心愿不得偿,有些委屈,又挪了挪步子,路过安陵容身侧时,便看了过来。 这目光不善。 自然了。 安陵容坐的位置,比甄嬛的都还要“高贵”一些,是仅次于皇上的,昌嫔第一个看上,是情理之中。 “柔妃。” 昌嫔言笑晏晏,忽然问道:“我想坐得离皇上近一些,你可愿意与我换一换么?” 这话,虽是个问句。 但安陵容听着,却感觉不到多少询问的意思来,倒像是在吩咐她,叫她赶紧把位置让出来! 场面有些尴尬。 安陵容抿了抿唇,刚想说话,身侧的瑾妤已是抬头,认真地看向昌嫔,道:“不可以。” “什么?” 昌嫔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想到瑾妤一个小姑娘这样就把她拒绝了,还再问了一遍。 “不可以呀。” 瑾妤嘟了嘟嘴,不舍得地看了一眼皇上,朗声道:“跟你换了位置,我离皇阿玛就远了,我不想换。” “……” 被瑾妤这样一句话堵住,昌嫔反倒是不好发作了。 要是安陵容开口拒绝的她,那她…… “我不过说笑两句罢了。” 昌嫔有些气闷,拉着珍璃就在一旁坐下了,皇上看得倒是哈哈大笑,道:“瑾妤,过来。” “你想离朕近一些,那你坐在朕身边,可好?” “好~” 瑾妤甜甜地答应着,迈着小短腿,就朝着皇上跑了过去。 第239章 沈眉庄有喜 瑾妤坐到皇上身侧,皇上便抱起女儿来,吩咐苏培盛拿了瑾妤最喜欢吃的点心过来,喂瑾妤吃。 “额娘。” 珍璃瞧了上首一眼,撇撇嘴,颇有些不屑的样子,拽拽昌嫔的衣袖,便道:“女儿陪您。” “乖珍璃。” 昌嫔勉强笑了笑,宠溺地看女儿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给安陵容翻了个白眼,不太服气。 恰在此时。 水榭外,有歌女舞女乘船由远而近地过来,歌女唱着采莲曲,声音婉转悠扬,与湖面上阵阵的涟漪相得益彰。 皇上远远瞧着,拿起酒盏喝了一小口,兴致盎然。 “这个时节,荷花开得正好呢,这些歌女舞女技艺平平,倒是懂得取巧,挑了新鲜的荷花做装饰,是挺好看的。” 昌嫔附和了一句。 皇上颔首,亦是对甄嬛道:“过些时候,朕再陪你一起赏荷可好?” 赏荷? 甄嬛心中某个深埋着的地方被触动了,微微怔怔之时,见皇上神色认真,便敷衍道:“臣妾月份大了。” “最近腿脚浮肿,只怕走路有些不便呢,等过些日子好些了,再与皇上一同赏荷可好?” 皇上颇有些失望,但甄嬛所说也在理,湖边湿滑,是该小心些。 “也好,嬛嬛,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皇上说着,对甄嬛还是很关切的。 “……” 昌嫔看得又撇撇嘴,忽然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眉毛一挑,道:“臣妾听闻,柔妃的歌声宛如天籁呢。” “就是可惜,入宫这么久,都没有机会听过。今日皇上兴致好,不如柔妃赏脸为皇上唱一曲,也叫我开开眼,可好?” …… 安陵容闻言,不由的默了默。 昌嫔这话,乍然听着像是吹捧,可实际上么,不就是把安陵容和湖上那些唱歌的歌女拿来类比了么? 更何况。 采莲曲,正是安陵容最为拿手的一支曲子了。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 曾经,她也曾在皇后的“敦敦教诲”之下,以这一首曲子,重获皇上的宠爱呢。 往事如风,已经过去那样久了。 安陵容近来唱曲不多,只偶尔在陪着孩子的时候,为他们睡前唱一唱,皇上听到她开口的机会,倒也少了许多。 此刻昌嫔提起…… 皇上略微有些迟疑,但还是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向了安陵容。 “与容儿的歌喉比起来,湖中那些歌女的嗓子,倒显得寡淡无味了许多。”皇上如此评价着,便也是赞同了。 甄嬛却是蹙了蹙眉。 她看了一眼湖面,说道:“今日风大,陵容身子一向又不好……” “……” 皇上有些不高兴了。 甄嬛才拒绝了她一次,怎么现在还要这样扫兴呢? “皇上。” 安陵容察言观色,并不愿意甄嬛在这个时候惹了皇上不痛快,更何况…… 昌嫔想借着“歌女”来类比自己,想要羞辱她,可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被“羞辱”的那个人,是谁呢? “臣妾便在这儿清唱一曲吧。”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还是那首曲子。 安陵容用了她自己喜欢的唱腔,而不是一味的模仿从前皇后教给她的那些与纯元皇后类似的唱法。 一曲终了,皇上早已是听得如痴如醉。 这首曲子,承载了他与纯元皇后的一些回忆,安陵容的歌声动听,几乎与当初纯元皇后带给他的震撼是差不多的。 但。 同样是好听,她们之间,又是那样不同,皇上想从安陵容的身上找寻纯元皇后的影子,终究是找不到。 不过,哪怕如此,皇上依旧觉得,这歌声,快要赶上纯元了。 “真好听!” 瑾妤是早早听习惯了安陵容唱歌的,每天晚上,她和弟弟都能听到不一样的摇篮曲呢。 习惯了,现在也就不同于旁人的震撼了。 瑾妤一出声抚掌,甄嬛与沈眉庄也回过神来,甄嬛自然也有些惊讶,她晓得安陵容唱歌好听,就是没想到,今儿个昌嫔激将在前,安陵容还能发挥得这么好。 “先前倒是我想多了,陵容歌声这样好听,真真是听完以后,三月不知肉味了。” 甄嬛说着,拿起面前的蜜水就要敬安陵容一杯。 回过神来的皇上同样是大喜过望,立即就吩咐着苏培盛,要送这送那的,待会儿就一股脑搬去清凉殿里。 “容儿,你果真是太叫朕惊喜了。” 皇上眼睛都亮了不少,还道:“朕还记得,你刚入宫时,偶尔也会在弹琴时唱一些民间俚曲。” “那时朕便觉得你唱歌好听,也是你太吝啬了些,都不肯多给朕唱。” “现在你可不许拒绝了,朕从今往后,每日都要听你歌唱!” 皇上格外热络,瞧着安陵容那眼神,几乎都是“眼巴巴”的了,衬得一旁的昌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肠子都悔青了。 她是真后悔。 早知安陵容如此歌声,能一举获得皇上青睐,她还巴巴的提什么? 到头来想羞辱安陵容不成,反倒是让安陵容争了她的宠爱,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恭喜柔妃了。” 昌嫔干巴巴地贺了一句,拿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不像是祝贺,倒像是在发泄心中的闷气似的。 “陵容,恭喜了。” 沈眉庄也对着安陵容笑笑。 皇上闻言,顺势往沈眉庄那儿看了一眼,仿佛是发觉了什么,便问道:“眉儿是觉得今日的荷叶酒味道不好么?” “不是。” 沈眉庄看了一眼那酒,视线忽然飘向远方,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缓缓说道:“是臣妾有喜了,不宜饮酒,故而没喝。” “什么?” 皇上大吃一惊,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一个多月了。” 沈眉庄抿唇一笑,落落大方道:“前些日子觉得身子不爽,传温太医来一瞧,这才知道是有喜了。” “好,太好了!” 皇上喜出望外,便道:“今年夏日里,宫中的菊花早早就开了,起初还以为是什么妖艳之兆,原来是为着这个。” “眉儿,嬛嬛,很好。” 沈眉庄忽然有喜,又平添了一份欢悦来,一下子,这水榭之中的四人里头,有三人都成了隆宠极盛的了。 安陵容在这时,再看了一眼昌嫔脸色。 只见,比一开始的青白交替是更难看了几分,便开口道:“看来,甄姐姐一回宫,就给宫里带来了这么多的祥瑞之兆呢。” “眼下眉姐姐又有了身孕,皇上,您得空的时候,可不能光顾着臣妾这儿的歌声什么的,要多多陪着眉姐姐和甄姐姐呢。” “这是自然。” 皇上颔首,满面笑容道:“容儿,你也是如此的贤德。” 贤德。 安陵容抿了抿唇,笑而不语。 水榭旁的欢声笑语,便一直这么持续到了接近晌午。 时辰不早,晌午太阳又有些毒辣,瑾妤犯困直打哈欠,安陵容便预备着要起身告退,带着孩子先回去休息。 忽然在这时,远处传来骚动。 安陵容回头,仔细听着,感觉像是跑马的声音。 跑马? 虽说圆明园里地方宽敞,但要在这儿跑马,是不是也太出格了些? 疑惑着,远处又传来了侍卫们呼喊的声音,喊道:“芸答应,您可不能在这儿骑马呀!” 芸答应? 这个称呼,安陵容有阵子没听见了。 自从叶澜依那件事情以后,她就失宠了,皇上大约觉得芸答应心性不好,加之容貌性情也不算顶尖,便放下了。 倒是叶澜依。 安陵容听甄嬛提过,在前不久,皇上还差苏培盛去打听过叶澜依呢,也不晓得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过,在皇上听说,叶澜依已经出宫后,便不再过问了。 这个消息,令安陵容好歹是松了口气,皇上没再去霍霍叶澜依也好,好歹,她这么些年,终于是帮到一个人远离这牢笼和苦海了。 想着。 守在外头的小夏子已经跑了过来,急匆匆地到了皇上跟前,跪下就禀报道:“皇上,芸答应来了。” “她说,想和您比马。” “比马?” 皇上皱了皱眉,兴致缺缺,说道:“好端端的比什么马?而且,她怎么跑到圆明园来了?叫她回去吧!” “就是!” 昌嫔今儿个心情更是不好,便在旁道:“未经宣召,私自跑来圆明园里像什么话?这个芸答应,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 皇上不置可否,默默的,不再说了。 看来,也是对芸答应失去兴致了。 安陵容只在旁看着,牵着瑾妤打算离开,毕竟事不关己,自然是要高高挂起的。 谁料。 芸答应那儿似乎早想过皇上或许不会见她,小夏子那儿的消息都还没传过去呢,芸答应就已经自己走过来了。 “皇上!” 芸答应穿着一身贴身的旗装,将少女窈窕的身线很好的展露了出来,此时的她,与前些日子,安陵容在宫中所见,大为不同了。 倒还真有了几分“英姿飒爽”的感觉来。 皇上见状,稍有迟疑,果然也没赶她走,反倒是缓和了语气,问道:“你来做什么?” 第240章 芸答应复宠 “臣妾是特意来和皇上比马的。” 芸答应格外倔强,一双清亮的眼神看着皇上,眼中带着委屈,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味藏在里头。 “自臣妾受伤后,皇上便没再来看过臣妾,臣妾很思念皇上,却见不到皇上。这次皇上来了圆明园,臣妾也偷偷跟了过来。” “臣妾是在圆明园的驯兽场上见到皇上的,彼时臣妾正好在骑马。皇上说,喜欢看臣妾在马背上的样子,难不成,这才短短几月过去,皇上就不喜欢了么?” 男人的心,当然都是变得很快的。 “朕最近很忙,不得空去看你。”他还是选择了敷衍芸答应,想了想,又问道:“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朕也不是不关心你,朕不是让苏培盛送了好些东西过去给你么?” 芸答应看了一眼皇上身边站着的安陵容几人,约莫是觉得,皇上不得空看她,便是被这些女人痴缠住了,一时眼里也有愤愤闪过。 “臣妾谢皇上赏赐。” 芸答应服了服身,又道:“可是,皇上不来,臣妾只好自己来找您了。皇上,臣妾要和您比马。” “臣妾若是赢了,您便不要再不理臣妾了,可好?” 皇上被芸答应磨得实在有些没办法了。 到底也是他宠爱过一阵子的女人,现在这样求他,他…… 看了看芸答应带来的马儿,皇上又是皱眉,道:“你的这枣红马,如何跑得过朕的汗血宝马?不比也罢。” 他怕芸答应输得太难看。 “皇上是不是瞧不起臣妾!?” 芸答应闻言,却毫不在意,反倒是挺起了胸膛,眼里露出骄傲与坚毅的神色,说道:“臣妾是驯兽女出身,最擅长的便是跑马了。” “臣妾有自信,能赢过皇上。” “呵。” 昌嫔几乎是翻了个白眼,口出恶言道:“本宫倒想要瞧瞧,芸答应,你拿什么来赢皇上!” 芸答应不甘看一眼昌嫔,随即仍是一直瞧着皇上,等待着皇上应战。 “好吧。” 皇上最后,还是答应了,昌嫔便跟在皇上身侧,要去跑马场那里,预备着看芸答应出洋相了。 估摸着,还想等到芸答应输了以后,好好嘲讽芸答应一番,将今日这一口堵在心里的怨气,给她发泄出去。 “皇上。” 安陵容却懒得看这一场闹剧,服了服身,便道:“瑾妤困了,臣妾先带她回去休息,就不打扰皇上了。” “臣妾有孕在身,也想回去了。” 甄嬛与沈眉庄同样是附和着,皇上叮嘱两句,三人便齐齐走了。 午后。 阳光正好。 安陵容午睡起来,还稍微有些睡眼朦胧的样子,杏儿便端了水进来,要帮她擦擦脸醒醒神。 稍微有些冰凉的帕子覆盖在脸上,只片刻,安陵容就觉得精神了不少。 转头时,安陵容见杏儿早已是一副憋着的模样了,便问道:“瞧你,必是打听了芸答应那儿的事情想说。” “怎么还憋着呢?说吧!” 杏儿嘿嘿一笑,便道:“奴婢早就想打开话匣子罢了,是看娘娘好像忘了,这才忍着等娘娘问呢!” “娘娘可别说,芸答应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对了,她现在已经不是答应了,皇上下旨,册封常在了呢!” 芸答应。 不对,现在她是芸常在了。 她和皇上比马,赢了。 倒不是她的马术有多么厉害,能用一匹普普通通的枣红马就跑赢皇上的汗血宝马。 她能赢,不过是她在眼看着自己要输了以后,将匕首刺入了马屁股,马儿吃痛发狂,这才疯了一般的跑了出去,超过了皇上的汗血宝马。 事后,芸常在险些又伤着了,皇上看不下去,觉得芸答应这性子也实在是要强和固执了些,加之…… 安陵容猜测,皇上定是又从芸答应身上,看到了些许从前华妃的影子了。 皇上心中一直都是亏欠着华妃的,到底是不忍心,便决定不再计较芸常在的那些事了。 “昌嫔当时就在边上瞧着呢,气得脸都绿了,说是芸常在的法子实在是太下作了些,令人不齿!” 杏儿一边说一边笑,道:“可惜,昌嫔再怎么说,也是无用了。皇上他么,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 安陵容闻言莞尔。 原来,杏儿也看清楚了皇上的脾性呢。 几日后,皇上因着朝中还有事情,便又携带着安陵容几人回宫去了,与此同时,芸答应册封常在的事儿,也晓谕六宫。 太后很是不高兴。 “杨氏什么身份?先前得宠的时候,就闹出过事情来,现在又成了常在,皇上真真是,唉!” 沈眉庄陪在太后身侧,拿了汤药吹得凉了一些递给太后,便道:“芸常在可有些心性呢,为着失宠,还要和皇上比马。” “不过太后您也不比太过忧心了,芸常在就住在景仁宫对面的诚肃殿里。皇后娘娘得空,必是会多多约束她的。” 皇后。 提起皇后,太后也想了起来。 杨氏,可不就是皇后抬举的么? 如此也好。 杨氏依附于皇后,料想将来也是生不出孩子的,如此一来,便也少了一桩忧心的事情了。 “罢了罢了。” 太后觉得厌烦,只好用怜惜的眼神看一眼沈眉庄,道:“还好,你有喜了,哀家这心里总归是能够宽慰一些的。” “不然宫中尽是杨氏之流伺候皇上,哀家也不放心!” 沈眉庄淡淡一笑,也不再纠结此事,又挑了别的有意思的话题,来和太后聊着了。 又过了几日。 眼看着,快到中秋节了。 宫中的桂花开了,香气馥郁,给这秋日增添了不少色彩。 安陵容喜欢桂花,她最爱吃的藕粉桂花糖糕里,桂花便是最最不可或缺的一样东西,故而这些日子桂花开了以后,时常带着杏儿到御花园里采摘。 初七这日,安陵容与甄嬛约好,一块儿在御花园中走走逛逛,顺便摘花,二人才到了御花园里,却正好听见里头有宫女大声说话的声音。 “收拾好了,这些盆栽的位置,可一点儿都不许错了,昌妃娘娘待会儿要在这儿宴客呢,小心仔细一些!” 说话之人,正是昌嫔身边的琼脂。 “昌妃?” 安陵容闻声,不免就和甄嬛互望了一眼。 果真是骄纵任性了些呢。 难怪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早早就一口一个“昌妃娘娘”的喊上了,原来是琼脂这儿先带的头,底下的人听见了,难免就上行下效了起来。 安陵容想到自己刚得到圣旨,说是要册封为妃那段日子,都是极为低调的呢,旁人尊称她一句柔妃,她还摆摆手说册封礼未成,不必急着喊。 “她要在这儿宴客么?” 安陵容想着,还是不免有些好奇。 甄嬛亦是摇摇头,表示不甚清楚,还是一旁崔槿汐小声提醒道:“她封妃的日子,不是越来越近了么?” “这几天,来往长春宫拜见她的命妇也有不少。想来,长春宫地方不够大,便想要到御花园里来设宴了吧。” 这话其实有几分调侃的意思。 长春宫,可就只有昌嫔一个人居住着,还能不够大吗? 非要这样张扬着,到御花园里来举办宴会,无疑是想告诉宫中众人,她昌嫔实在是人心所归,这宫外命妇都抢着要给她请安呢。 “那她的主意打得还真是好。” 安陵容冷冷一笑,对昌嫔这种高调的行为,只觉得好笑,一个人是否得人心,可不是靠这些事能彰显的。 高调成这样,太后和皇上真的就会喜欢了么? “来都来了,咱们都说了要带桂花去给眉姐姐了,怎么好空着手回去呢。” 安陵容不欲搭理昌嫔那儿,但也不想就这么回去,索性该摘的桂花,还是要摘一些的。 “好。” 甄嬛亦是颔首没什么意见,把篮子交给流朱,就道:“你陪着陵容一起吧,槿汐,你扶一扶我。” 甄嬛月份大了,也不好仰着脖子一直摘花。 二人说着,便往御花园里走了过去。 谁知。 才走了几步,二人就见好些个粗使婆子们就守在御花园外头呢,个个长得五大三粗的,跟拦路虎似的。 “柔妃娘娘,熹妃娘娘。” 为首的一个,见安陵容和甄嬛过来了,便恭恭敬敬服身,道:“昌妃娘娘待会儿要在御花园里宴客。” “眼下里头正在布置呢,两位娘娘要不移步去别的地方吧!” !? 这是要她们走的意思了? 安陵容不禁哑然。 她觉得。 这感觉,竟有几分熟悉,倒像是回到了好些年前,她还只是答应的时候,华妃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日子了。 可昌嫔么? 莫说皇上下了旨意要封妃,现在还没封妃呢,不过底下区区一个粗使婆子就敢这样对她,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哦?” 安陵容看着眼前这个嬷嬷,便问道:“敢问昌嫔设宴,乃是为皇上所设的国宴么?还要本宫和熹妃别过去打搅?” “若果真如此,你拿出皇上圣旨来给本宫和熹妃瞧瞧,看清楚了,本宫即刻就走便是。” 第241章 与她们为难 圣旨? 不过是昌嫔设宴款待命妇而已。 真要说起来,这规格比起皇后设宴都尚且差一些,如何能够比得上国宴呢? 还不是昌嫔自己倨傲,非要把事情做得这么出格么? “……” 那嬷嬷果然噎住了,不免面红耳赤。 哪来的圣旨! “柔妃娘娘。” 嬷嬷略一服身,气势上已经短了一截,又道:“我家娘娘设的乃是私宴,主要今日来的命妇稍稍多了些。” “长春宫里,位置略显局促了。也是怕怠慢了诸位夫人们,这才要将场地挪到御花园里来的,还请您见谅,给几分薄面。” 这话,就客气了许多。 她要是早这么说,安陵容也不必在这儿非要揪着不放了。 就是现在么。 晚了! “本宫与熹妃来此,是来摘桂花的,摘完就回去,想来所需时辰不多,是不至于打扰昌嫔的。” “这……” 谁知那嬷嬷仍有疑虑。 她回头,对着不远处的琼脂就喊道:“琼脂姑姑。” 琼脂过来了。 她一听安陵容和甄嬛是来摘桂花的,忽然粲然一笑,道:“两位娘娘,抱歉了。今日这御花园里,没有桂花了。” “没有桂花?” 安陵容蹙眉,问道:“这话何意?” 琼脂微微一笑,解释道:“今日赏花,我家娘娘准备了不少珍惜花卉。偏因着这个时节,御花园里的桂花开得太过繁盛,味道太浓郁了些。” “娘娘唯恐桂花香味盖过旁的花朵,索性一大早的,就叫奴婢带人将桂花都给悉数摘了。” “二位娘娘来得倒是不巧,只怕是摘不成了。不过也不打紧,奴婢可派人去问问,要是还有剩下的,便拿来给二位娘娘就是。” 若还有剩下的,再拿给她们? 听上去,就像是在打发要饭的似的。 这时,饶是甄嬛一直以来都不想和昌嫔交恶,也是不免变了脸色,走上前来,淡淡道:“不必了。” “这宫中,又不是只有御花园有桂花,昌嫔既然不喜欢,随意处置也就是了。” “本宫与柔妃想要的,不过也是摘花的乐趣罢了,便不必劳动琼脂姑姑叫人询问还有没有剩下的了。” “陵容,咱们走吧。昌嫔要设宴款待命妇呢,又没邀咱们,咱们何必在这儿打扰?” “待会儿在旁处摘了桂花,做了藕粉桂花糖糕,再去养心殿,送给皇上也就是了。耽误这一时半刻的,也不打紧。” “……” 琼脂稍微有些变色。 原来是要送去养心殿的么? 她微微抿了抿唇,已经从甄嬛的话语里,察觉出几分威胁、不怀好意的意味在里头了。 不行。 琼脂想,无论如何,她待会儿都还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家娘娘才行。 另一头。 安陵容与甄嬛离开御花园,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事情明摆着了。 昌嫔高调设宴,还刻意将整个御花园里的桂花都给摘得干干净净,可不就是冲着安陵容和甄嬛来的么? 要知道,这些日子,安陵容和甄嬛,是时常来这儿摘桂花的。 昌嫔消息那样灵通,必然是知道的。 “她真是摆明了恶心咱们。” 安陵容一贯沉稳,这次也不免嘀咕了一句,也是因为甄嬛在身边,多了个得力的帮手,她也不必再事事那样小心谨慎了。 总之,孤身一人时,和有朋友互为援引时,还是不一样的。 “她一贯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眼下又要封妃,当然是风光无限的了。外头那些人,不晓得圆明园里发生的事情。” “她在圆明园里吃了亏,回宫以后,当然是想报复回来的了。” 安陵容不置可否。 管她呢! 不过。 “姐姐方才说,咱们去别处摘了桂花,做了藕粉桂花糖糕送去养心殿里?咱们不是,没打算去养心殿么?” 那是做给孩子们吃的,不是拿来白白便宜皇上的。 “我故意这么说的罢了。” 甄嬛凑到安陵容耳朵边上,低声嘀咕了几句,安陵容听完不免莞尔,含笑道:“姐姐这法子不错。” “谁让她一直这样嚣张跋扈呢,我瞧着也是不喜欢的。正好礼尚往来,走,咱们摘桂花去!” 二人这么说说笑笑,便去了别处摘桂花,等到摘完桂花,做好了藕粉桂花糖糕,安陵容和甄嬛带着孩子到养心殿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恰好,皇上处理完了政务,正在喝茶,听安陵容二人带着孩子们来了,便放下茶盏,露出了笑意。 “你们来了。” 皇上话音才落,行礼完的瑾妤已经朝着皇上跑了过去,手里还提着食盒呢,放在桌上,就往皇上身上扒拉。 “皇阿玛。” 皇上顺势抱住瑾妤,瑾妤就坐到了皇上的腿上,笑吟吟道:“儿臣一早和额娘摘的桂花,做了藕粉桂花糖糕呢。” “皇阿玛尝尝,好不好吃!” 藕粉桂花糖糕甜而不腻,又十分清爽,这会儿刚到晌午,处理了一个早晨政务的皇上难免有些饿了,拿这个来垫垫肚子,是正好的。 皇上拿起点心来,吃了一口,瑾妤就在边上兴致勃勃地再递了一杯茶给皇上,柔声道:“皇阿玛,这是君山银针。” “方才来的时候,在隔间让苏公公教儿臣的呢。苏公公说,皇阿玛喝茶,喜欢七分烫的,儿臣都记下啦。” “以后得空,会多多帮皇阿玛泡茶的!” 瑾妤格外讨喜。 皇上一边吃茶一边吃点心,再摸摸瑾妤的脑袋,父女两个,相处得倒是极为欢悦。 时辰也差不多了。 苏培盛过来禀报,午膳准备好了,还添了几双筷子,安陵容和甄嬛,带着两个女儿和弘曦在这儿吃饭,正是合适的。 “胧月怎么没来?” 皇上这才后知后觉想起什么,看向甄嬛。 提起胧月,甄嬛嘴角有一丝苦涩一闪而过,旋即含笑道:“臣妾现在照顾着雪魄,肚子里又……” 说到这儿,甄嬛顿了顿。 她怀着双生胎的事情,现在只有皇上、太后还有她几个体己的人知道,自然,安陵容是早就晓得的,眼下甄嬛自然是想说,怀着双生胎实在是太辛苦,也无暇顾及胧月了。 “胧月在敬妃那儿待得也挺好的,一下子要回来,这孩子只怕也舍不得敬妃。臣妾便让敬妃帮衬着,再照顾胧月一阵子了。” 皇上听了,一想也是,便道:“胧月还小,难免闹腾。还是咱们雪魄省心,小小年纪,已经懂得体贴额娘了。” 雪魄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性子。 哪怕方才瑾妤一直守在皇上身边时,雪魄也只是偶尔帮忙递一递擦嘴的手帕,或是帮忙拿一下漱口的茶水什么的。 看似默默无闻,实则是很细心的。 “儿臣身为皇女,自然该承欢膝下,扫洒侍奉。” 雪魄含蓄应了,就连回答也是大方得体的。 皇上十分满意,这一静一动的两个女儿,她都十分喜欢。 出了养心殿,三人一同往膳厅去,这时小夏子过来禀报,说是昌嫔带着珍璃公主一起过来了。 “她怎么也来了?” 皇上有些意外。 小夏子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安陵容和甄嬛已是互望了一眼,有些诧异问道:“她不是在御花园里设宴,宴请宫外的命妇么?” “怎么这时候,宴会已经结束了?” “什么?” 皇上听完,果然有些惊讶。 后宫之事,他也不是事事都过问的,更何况他也是觉得,现在后宫嫔妃中,大多也都是稳重的,自然也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情,他不必太操心。 御花园设宴? 宴请宫外命妇? “皇上不知道吗?” 安陵容也适时露出惊讶之色,含笑道:“昌嫔妹妹人缘极好呢。眼下要封妃了,自然有着从前不少交好的命妇们,入宫来祝贺她了。” “皇上不晓得,今早……” 安陵容莞尔提了提今早和甄嬛去御花园里遇到的事情,想摘桂花没摘到,御花园也没能进去。 甄嬛闻言,也附和道:“无奈,只好和陵容去了别处摘花,好在也没耽搁多少时辰,还是赶在午膳之前来了皇上这儿。” “……” 皇上不说话了,面色略微有些不高兴。 他其实是知道的。 在他下旨要册封昌嫔为妃以后,昌嫔一直就很高调,自然,有他宠爱的缘故,后宫中皇后、太后也给昌嫔送了极为厚重的礼物。 上行下效,昌嫔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宫外命妇进宫拜见,皇上心里清楚,除了昌嫔确实是受宠,还有关于她那玉璧的传言之外么…… 那些人,看在她是佟家的出身,想要与之结交的心思也是有的。 佟家,自先帝爷刚刚登基开始,便是十分显赫的,一直到现在哪怕隆科多去世了,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佟家。 皇上眯了眯眼,他虽是自幼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长大,对佟家也是有着感情的,但年家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呢! 察言观色。 安陵容与甄嬛,一直瞧着皇上呢。 皇上阴晴不定的脸色,也被她们俩收入眼底。 先前,她们任由着昌嫔胡作非为,可不是怕了昌嫔。 不过是懒得搭理。 现在…… 昌嫔都要骑在她们头上了,她们这不过是吹吹耳旁风,稍微反击一下罢了。 “皇上。” 甄嬛莞尔,便在这时开口了。 第242章 要裁减宫中月例 昌嫔出生时,手中握有玉璧,上头写着“万事永昌”四个字。 这四个字,其实是很有分量的。 放在前朝,就曾有“六合一统,万事永昌”之类的说法,而这四个字也还有“生生不息、永不言弃、目光长远”之类的意思。 故而么,昌嫔手握这么一枚寓意深远的玉璧出生,其实也彰显了她生来显贵,带来祥瑞之兆的意思。 皇上当初在给昌嫔挑封号的时候,便择选了“万事永昌”中最为贵重的“昌”字来给她做封号了。 昌嫔为此十分得意。 “昌嫔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不假,又马上要封妃了。只是臣妾瞧着,昌嫔妹妹到底年纪小了一些,行事还是不够内敛。” “所谓钢过易折,臣妾担心……” 皇上颔首,他知道甄嬛的意思。 昌嫔,太得意了。 宫里传言,说昌嫔手握玉璧出生,天上还有祥瑞之兆呢,说昌嫔将来是要做贵妃,乃至于皇后的。 皇上其实不太高兴。 做不做贵妃、皇后,岂是看这些的,他身为帝王,才应该主宰这世上的一切! 而不是被所谓的“天意”左右! “她是有些骄纵了。” 皇上表示赞同,又看向甄嬛,问道:“那么嬛嬛,按照你的意思是?” “臣妾自然也不是想拦着昌嫔妹妹封妃。” 甄嬛莞尔,提议道:“就是盼着昌嫔妹妹的福气能够一直绵延下去才好呢。不如……皇上给她重新拟定一个封号可好?” “臣妾瞧着昌嫔妹妹敏慧聪颖,做事亦是敏捷伶俐的,不如更改为‘敏妃’如何?” “敏?” 皇上想了想,思忖片刻,同样也微笑道:“敏慧聪颖,蕴蓉确实是个机灵的,又灵动狡黠,这个封号,很适合她。” 皇上也不想昌嫔太过于高调了。 年家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更何况,皇上早对隆科多有了心结,他对昌嫔,也并非是完完全全的喜欢。 皇上还真的同意了。 安陵容看在眼里,也能猜到几分皇上的心思,当下也跟着道:“这个字很好呢,还是甄姐姐博闻强识,能找出这样一个字来。” “要是臣妾,那可就要两眼一抹黑了。” 听着这凑趣的话,皇上也笑了,转头过来就打趣安陵容道:“容儿自有容儿的好处,何必这样妄自菲薄?” “皇上取笑臣妾了。” 安陵容含笑应着,又道:“皇上可别忘了,昌嫔……敏妃妹妹还在外头等着呢,现在天儿还热,可别让她一直晒着。” “也是。” 皇上这才想起来,便叫苏培盛,去迎了敏妃进来。 敏妃是带着珍璃一起来的。 她带了长春宫里一早就熬着的鸭子汤,早早就想来陪着皇上一起用午膳了,倒是没想到,安陵容和甄嬛也在这儿。 “柔妃和熹妃勤勉,倒显得我懒怠了许多。” 敏妃言笑晏晏,一双丹凤眼仍是妩媚灵动的模样,便对珍璃道:“你不是念叨着这个时节喝鸭子汤最为滋补么。” “去吧,帮你皇阿玛盛一碗。” 珍璃很是乖巧,应了,就去拿勺子和碗筷。 皇上虽对敏妃多多少少有些芥蒂,但珍璃这个可爱的孩子他还是很喜欢的,便道:“顺道帮你两位母妃也盛一碗。” 两位母妃,自然说的是安陵容和甄嬛了。 “……” 敏妃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凝,就连珍璃的小脸上同样也是扫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不悦来。 母女俩掩饰得都很好,旁人都不曾察觉。 长春宫里的厨子,约莫做汤是很有一手的,安陵容喝着这老鸭汤,只感觉清爽不腻,吃着鸭肉也有清甜的香味。 与那些总带着腥臊味道的水鸭子十分不同。 半碗汤下了肚子,胃里暖暖的,杏儿在一旁布菜,挑的也都是安陵容喜欢吃的菜色。 其中一道笋尖,更是清嫩可口,又夹了泡椒和酸菜在里头一起炒的,这秋日里吃着,很是开胃。 “朕记得,惠嫔这阵子初初有孕,十分不适,总是吃不下东西。苏培盛,待会儿你吩咐御膳房,晚上也给惠嫔做这道菜。” “只盼着吃着鲜嫩的笋尖,能开胃些。” 皇上难得体贴了一回沈眉庄。 安陵容暗暗思忖,这笋尖送去只怕沈眉庄也只会嫌弃,但当着敏妃的面儿,还是道:“皇上很关心眉姐姐呢。” “想来眉姐姐知道了皇上的心意,便能多吃下一碗饭了。” 皇上笑笑,表情自然是熨帖的。 “……” 敏妃不动声色撇撇嘴,只暗暗扫了安陵容一眼,直到饭后,众人都漱了口,敏妃才忽然道:“皇上。” “今日臣妾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禀报。” 皇上擦拭完手,听着敏妃如此郑重的语气,不免好奇,回头问道:“什么事情要禀报?” “是关于后宫开支的。” 敏妃收敛神色,严肃道:“自入秋后,各宫支领的东西都不少呢,又是裁剪新衣,还要预备冬日里的炭火的。” “臣妾盘查账单时,便发现其中就以永寿宫和承乾宫的花销最大。” 敏妃说着,不太好意思的看一眼安陵容和甄嬛,莞尔道:“我也特意挑两位的不是。就是皇上登基以后,力主节俭。” “臣妾这才想着,是不是可以裁减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如此到年底的时候,也能更加丰余一些了,皇上,你说是不是?” “更何况……臣妾听闻,今年南方雨水多,闹了水灾呢,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实在是心疼得厉害……” 敏妃说得在理。 关于后宫开支大的这件事,宫中一直都是头疼的,只是各位娘娘小主们总是有着各自非要花钱的理由。 这也省不下来,那也省不下来的,再加之沈眉庄先前动过一次夏日里绿豆汤的那些份例银子,到头来做得吃力不讨好。 皇上一时沉吟,看样子,其实是有些赞同的。 敏妃察言观色,趁机又道:“这些日子,柔妃和熹妃也得了皇上不少的赏赐了。这些,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她们虽然要养育公主和阿哥,到底手里的私蓄是不少的。现下宫里要是裁剪月例的话,她们二位作为表率,臣妾觉得很好。” “而且,这件事臣妾也问过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也十分赞同呢。” 皇后? 安陵容心中冷笑。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现在敏妃想要找安陵容和甄嬛的茬,皇后能不同意么!? “皇后也同意了?” 皇上问着,自然也有些意外。 “是的。”敏妃再次点头,又旁敲侧击说了好些。 末了,皇上便答应下来,要暂时削减永寿宫、承乾宫半年的月例银子,而其余妃嫔,各自也有所减少。 “要说开销。” 安陵容瞧着敏妃得逞的猖狂模样,不免道:“臣妾倒是曾去过几次敏妃妹妹的长春宫呢。” “那里头富丽堂皇的,哪怕是承乾宫和永寿宫加起来都比不上呢。妹妹既是主管后宫,自然也该做好这个表率才是。” 敏妃闻言,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朗声就道:“我宫中的花销,那大多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不曾动用宫中的银子。” “柔妃若是也想如此,大可叫安家补贴就是。” “不过么,安家能不能补贴上来,那可就不知道了。” 这话说得就有些过分了。 谁不知道安比槐只是一个县丞,要真是能补贴得安陵容将承乾宫装饰得跟从前孝懿皇后在的时候一样那样奢华。 那…… 弹劾安比槐的折子,恐怕就要跟雪花一样飞到皇上面前了。 “蕴蓉!” 皇上听得也有些不满,斥责了一句。 敏妃撇撇嘴,还想说什么,直到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刚刚安陵容对她的称呼。 敏妃? “皇上。” 敏妃面露疑惑,看向皇上,问道:“方才柔妃称呼臣妾为敏妃?莫不是喊错了?” “不曾有错。” 安陵容听见敏妃终于发现了这个端倪,含笑就解释道:“‘敏妃’,是皇上才给你改的封号呢。” “皇上觉得,敏慧聪颖,十分适合敏妃你。相较于昌字太过于贵重,钢过则亦折,反倒是‘敏’字,更能彰显你以后的福气。” “……” 敏妃愣住了,眼里有不甘心。 凭什么!? 都不和她商量一句,就这样擅自改了她的封号么? “皇上!” 敏妃也不理安陵容,自顾自拉过皇上的胳膊,红着眼眶撒娇道:“臣妾还是喜欢‘昌’字呢。” 昌妃多好! “蕴蓉。” 皇上早已下定决心,自然不是现在敏妃这样撒娇就能动摇的,便道:“朕也觉得,敏字很适合你。” “况且册封更改封号,从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从今往后,你便做朕的敏妃就是。” 事已至此,无可回旋了。 敏妃咬了咬唇,再是不甘心,也只能服了服身,谢恩道:“臣妾多谢皇上的厚爱了。” 这话,虽不是咬牙切齿说的,但安陵容看着敏妃脸上那难看的笑容,便忍不住想,今日回去,敏妃恐怕牙都要咬碎了呢。 也好。 皇上下旨,也该叫她知道,她其实不是一味地风头无两得宠,皇上会一味地纵容、惯着她的了。 第243章 柳叶合心璎珞 走出养心殿,外头阳光晴好。 安陵容与甄嬛心情皆是不错,哪怕被裁减了月例,只要敏妃同样没讨到好处,对她们俩来说,终究就还是不痛不痒的。 “三位娘娘慢走,奴才就送到这儿了。” 苏培盛出来送她们三人,看着样子,是还打算回去继续伺候皇上午睡的。 “苏公公留步吧。” 安陵容莞尔,回头对着苏培盛笑了笑。 就此要分别时。 不远处,有一女子婉转的声音传来,她问道:“皇上此刻睡下了么?我剥了些莲子带过来给皇上。” “前两日听见皇上咳嗽了两声呢,十分担心。” 说话之人,是芸常在。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了养心殿前,这才看见安陵容三人,忙又服了服身,恭敬道:“臣妾见过柔妃娘娘、熹妃娘娘,昌妃娘娘。” “免礼。” 安陵容莞尔,难得对着芸常在露出好脸色。 ? 芸常在果然也立即意识到古怪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呢,敏妃已是冷哼一声,嘲讽道:“瞧瞧芸常在这心意。” “听见皇上咳嗽两声,就巴巴地去剥了莲子。” “不过也是么,芸常在本来出身就不好,是做惯了这些低贱的事情的,自然不怕这手指剥得粗糙了。” 敏妃发泄完一通闷气,像是自己也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和一个小小常在置气实在是有些上不得台面似的,略理了理耳边的鬓发,就打算离开。 偏偏…… 这条路就这么款。 三位娘娘站在这儿,再加上各自伺候的宫人、苏培盛,敏妃裙裾飞扬之间,便这么撞到了芸常在。 或许是故意的吧。 芸常在身子一歪,手里提着的食盒也没拿稳,一下子翻倒在了地上,里头新鲜剥出来的一小筐子莲子,都掉到了地上。 “你……” 芸常在心疼得很,连忙蹲下去捡。 “唉哟,这可不好。” 苏培盛看得叹了口气,招呼着小夏子,也要过去帮忙。 又是不凑巧,芸常在蹲得不太舒服想起身换个姿势,或是让身边的宫女帮忙捡,又和苏培盛撞上了。 “唉哟……” 苏培盛再是喊了一声,好在小夏子将他给扶住了,总不至于摔着。 “苏公公,你没事吧?浣碧,你帮我捡一下。” 芸常在如是吩咐着,又去看苏培盛。 嗯? 到这时,安陵容才注意到,原来今日跟着芸常在出来的人,是浣碧。 有些日子没瞧见浣碧了。 想起来,自从甄嬛回宫以后,浣碧就变得低调了许多,很少跟随着皇后出来了,今日倒是难得。 不过,从前皇后也让浣碧帮衬过芸常在几回,想来是芸常在到底年轻,皇后想要扶持她,但也怕她被人欺负,才让浣碧跟着芸常在的。 还在思考浣碧的事情,芸常在那儿又一惊一乍了起来。 “苏公公,这是什么?” !? 只见,苏培盛的怀里,掉出来一枚柳叶合心的璎珞来,芸常在拿在手里,嘟囔道:“瞧着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浣碧,你说是不是?” 苏培盛作势想要从芸常在手里将那璎珞拿回来的,但芸常在一个侧身,已经把璎珞递到了浣碧面前。 安陵容看着那璎珞,一眼就认了出来。 如何能不眼熟呢? 月余之前,便是浣碧不小心撞上了崔槿汐,从崔槿汐那儿掉出来了这一枚柳叶合心的璎珞。 当时安陵容就发现了,这璎珞,便是曾经引起了不小风波的那一枚,忙不迭帮着崔槿汐捡了起来。 没想到…… 还是被留意到了。 浣碧。 难怪。 看向垂着头脸色阴沉的浣碧,安陵容就懂了。 今日芸常在出来,能不带着浣碧么? 浣碧好歹伺候过甄嬛那么久,与崔槿汐相处的时间同样也是很长的,对于崔槿汐做刺绣的手艺,一定很了解。 现在,再由浣碧说出端倪…… “奴婢没见过。” 嗯? 然而浣碧的回答却让安陵容愣了愣。 事情好像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浣碧说没见过这璎珞? “你怎么会没见过呢!?”芸常在果然急了,跺了跺脚,咬牙道:“我想起来了,我是见过的!从崔槿汐处!” “浣碧,你是傻了不成,那一次还是你不小心撞到了崔槿汐,从她那儿掉出来的呢。又被柔妃捡了起来……” 芸常在说着说着,猛然看向安陵容,问道:“柔妃娘娘,你也是见过这璎珞的,是不是?” 还真是天真。 拿这个问她? “本宫不记得了。”安陵容面不改色,随意瞧了一眼那璎珞,淡淡道:“瞧着手艺,倒像是姑娘家做的。” “苏公公,你是不是从哪处捡到了,想还给原主,但又不知道主子是谁,一时只好自己收起来的?” 安陵容随口编了一个借口出来,想要为苏培盛遮掩过去。 苏培盛反应也极快。 他看了看手中拿着的璎珞,想了想,便递给崔槿汐,问道:“是我前些日子捡到的。原来,是你的么?” “是我的……” 崔槿汐顺势接过,脸颊上闪过一丝绯红,事已至此,安陵容便道:“既然弄清楚了是一场误会,物归原主也就好了。” “芸常在,你不是还赶着去给皇上请安么。再耽搁下去,皇上可就要午睡了呢。” …… 芸常在自然是不甘心的。 眼睁睁瞧着一唱一和的这一群人,便问道:“柔妃娘娘是不是臣妾当成傻子了?柳叶合心是什么意思?” “崔槿汐做出这样的璎珞来,被苏公公随身佩戴着,这是什么意思?” 柳叶合心。 同心结呀。 自然,这意思,是要心心相印的,便是男女之间,交换的定情信物了。 “同心结么,自然是团结一心的意思了。” 安陵容继续说道:“甄姐姐在宫外经历了那样多的事情,全都是坎坷。这回了宫,整个永寿宫上上下下,能不同心协力,其利断金么?” “这仿佛也没什么问题吧?” “就是!” 流朱也是个口齿伶俐的,先前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但安陵容提的这一点她还是十分认可的,立即就道:“槿汐陪伴娘娘这么久,忠心耿耿,咱们也算是一家人了。” “一家人同心协力,还能有什么问题吗!?” “你们!” 芸常在到底是双拳难敌四手的,一时语塞,说不过安陵容她们几个,面红耳赤。 皇后不在,仅仅一个芸常在想要借着这件事发难,安陵容还是不放在心上的,便对甄嬛道:“甄姐姐,时辰不早,我也乏了。” “咱们还是别站在这儿说话了,都先回了吧。” “好。” 甄嬛颔首,就打算离开。 就在这时,浣碧站了出来。 她侧了侧身子,拦在了甄嬛面前。 “……” 甄嬛神色收敛,默了默,到底是没挪动步子。 对浣碧,她的情绪实在是太复杂了些,她不由的想起,她的父亲,甄远道在被贬宁古塔以后,给她来的家书里,提到的关于浣碧的事情。 “她的事,为父已经知道了,都是孽缘。她是个有心思的人,但为父对她十分了解,她当初背叛你,或许并非本意,只是被皇后利用了。” “到底,她是你的妹妹。若是可以,为父恳求你,善待浣碧。只要……她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你对她,就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甄远道心中,是愧疚浣碧的。 哪怕浣碧害了甄家,他依旧选择了原谅。 当然,这原谅,是要建立在浣碧没有再继续谋害甄嬛的基础上,不然,哪怕甄远道再有心护着,也是不会不顾自己与甄嬛这个女儿的感情的。 从甘露寺归来的甄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心慈手软的甄嬛了。 但看着浣碧…… 甄嬛还是叹了口气,想到“孽缘”二字,便问道:“你还有事?” “是。” 浣碧低着头,小声道:“柳叶合心,到底是什么意思,在场的人,心里都是有数的。柔妃娘娘的解释有理不假,但太过于牵强了,不是吗?” “那璎珞上两枚柳叶心心相印,还能代表什么呢?” “既然崔槿汐和苏公公在宫里做了这等事,又被人看了出来,何必再遮遮掩掩呢?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行了么?” “往后再要来往,也不会那么尴尬了,是不是?” 浣碧这话,其实很通透。 只是。 宫女与太监对食,历来虽有之,但到底不是什么太过光彩的事情,大多也都是私下藏着掖着的。 就是崔槿汐和苏培盛身份不一般了些,平日里来往也多,往后被瞧见的次数多了,难免惹人闲话,还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呢。 可惜。 想法是对的。 但这是甄嬛呀。 她回宫,本就受人非议了,崔槿汐要是出事,岂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到旁人手里么? “……” 苏培盛和崔槿汐也不是傻子,并没有在浣碧的诱导之下就承认。 安陵容亦是抿了抿唇。 她早就知道,浣碧,不是简单的。 这时。 远处,早该离开的敏妃不知何故折返了回来,步履轻盈,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懑之色。 “本宫才不过离开一会儿,怎么就闹出事情来了?柳叶合心,啧。熹妃,你身边的宫女,胆子倒是大呢。” 敏妃一双丹凤眼极为漂亮,眼下又是带着侵略性的,更加显得妩媚而又张扬,她道:“唐朝时,后宫中便有太监与宫女结为对食的。” “后来宦官乱政,几乎覆灭了唐朝。没想到,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了。” “而且……” 说着,敏妃又看向安陵容,挑衅道:“柔妃口口声声,还在为苏培盛和崔槿汐做辩解呢。莫非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有意包庇的?” 第244章 发难,对食之事暴露 安陵容当然是有意包庇的。 面对敏妃质问,看着她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安陵容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也不过是说出有可能的情况罢了。” “敏妃,你实在是多心了。” “是么?” 敏妃毫不退让,一把从芸常在手里拿过那柳叶合心的璎珞,转头去看崔槿汐,就逼问道:“到底是不是你的东西?” “是。” 崔槿汐眼看着无法再否认,只能点头应了。 “很好!” 敏妃十分满意,继续问道:“是你做好了送给苏培盛的?” “不是!” 这回,还不等崔槿汐回答呢,苏培盛就已经火急火燎地回答道:“就是奴才从别处捡的,也不晓得是谁的。” “瞧着好看,便收起来了,想着找机会问问。谁知最近实在是太忙,就给忘了。敏妃娘娘,您瞧,奴才年纪大了,这记性真是……” 说着,苏培盛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道:“原来是崔槿汐的。眼下既是弄清楚了,自然也就该还给她了……” 苏培盛并不愿意承认。 果然呀。 在他心里,他还是一如既往想要护着崔槿汐的。 崔槿汐看了看苏培盛,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感动,只是事到如今,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是一直低着头。 “说得轻巧!” 敏妃不服气,一撇嘴,边上芸常在就道:“这二人,定是有什么猫腻的。他们不承认,倒也没什么。” “敏妃娘娘您执掌六宫,自然可以搜查崔槿汐的住处了。只怕是二人苟合已久,还不知道私藏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 又要搜宫! 安陵容心头一凛,想到自己曾也有类似的遭遇,不免用厌恶的目光去看芸答应。 皇后,还真是使不出什么新法子了。 “哦?” 敏妃对此似乎有几分兴趣,她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芸常在,眼里满满的都是探究,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娘娘……” “娘娘!” 芸常在还要说话。 这时候,琼脂却是拉了拉敏妃,凑到敏妃耳朵边上,低声说了些什么。 敏妃听得脸色变幻不定,显露出犹豫的模样来,但琼脂似乎态度十分坚决,到最后,敏妃也只是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本宫代管六宫是不假。” 敏妃看向芸常在,说道:“但搜宫乃是大事,哪怕是本宫,也不会轻易这样为之的。芸常在,你既是皇后的人,就该向皇后请旨搜宫才是。” “在这儿与本宫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芸常在一怔。 她看了看敏妃,又看了看琼脂。 琼脂确实是厉害的。 安陵容看在眼里,也不免感慨,服侍过孝懿皇后,看惯了宫中尔虞我诈,芸常在诱使敏妃出手调查苏培盛和崔槿汐,实在是一石二鸟。 能打击甄嬛,还能得罪皇上跟前最最得力的苏培盛。 苏培盛要是因此倒了也就罢了。 要是没倒…… 苏培盛与皇上多年感情,哪怕只是个“奴才”,人非草木,皇上岂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呢? 敏妃年纪轻,险些因为想要抓住这个能拉下甄嬛的机会而上钩,好在有着琼脂的提醒,让她冷静了下来。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头风发作,这会儿只怕是还不能下床呢。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能管事的只有敏妃娘娘您。” 芸常在索性拍起了马屁,咬牙道:“难不成,这件事要交给熹妃?只怕是她会直接包庇崔槿汐!” 敏妃默了默。 这个么,是有些难办。 “罢了。” 敏妃收敛神色,对着琼脂就道:“此事可不小。无论如何,不能越过了皇后去。琼脂,你去把东西交给皇后吧。” “再通知端妃、敬妃一声。到底怎么处置,还是要商量过了,才算数。” “是。” 琼脂应了,拿着柳叶合心的璎珞,就往景仁宫去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安陵容就无比熟悉了。 皇后“赶鸭子上架”,她本来就想借着这件事打击甄嬛,一开始想要利用敏妃,奈何敏妃不上当。 这倒也没什么。 大不了,皇后亲自出马。 她带着端妃、敬妃,派剪秋在永寿宫中搜查,果然就在崔槿汐的住处里,找到了一些“腌臜”的东西来。 皇后大怒,直说崔槿汐秽乱后宫,当即就把崔槿汐和苏培盛两个,给关进了慎刑司里头,等候发落! 连带着安陵容。 就因为她当着众人的面儿,为着崔槿汐和苏培盛找寻各种理由想要脱罪,也被皇后打成了同党。 说是早就知晓崔槿汐和苏培盛“秽乱后宫”的事情,却知情不报,着禁足宫中半个月,好好思过。 安陵容又被禁足了。 好在这一次,承乾宫的大门并没有被人关上,就是门口多了两个侍卫守着,不许安陵容出来。 剪秋口出恶言。 “这回,可没人再巴巴地过来探望娘娘您了呢。” 巴巴地过来探望。 这一句话,令安陵容想到了小鱼。 她不免恍惚了一下。 小鱼出宫后,安陵容听杏儿提起过,小鱼在京中一处一般般的地段,租了个面馆,打算继续开店。 安陵容本来想要资助小鱼的,但是小鱼没同意。 “我虽然是自请出宫的,可真要说起来,并不是那么光彩,只怕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我呢。” 小鱼还是那样的乐观开朗,摸了摸后脑勺,含笑道:“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我在京中先挣扎一下吧。” “我阿玛说过,只要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的。要是我凭借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料想也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娘娘,杏儿,你们说是不是?” 小鱼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认真。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杏儿,仿佛也想给杏儿一个承诺。 他会努力。 在杏儿好机会出宫前,他会闯出一片天地,以求将来能给杏儿好的生活的。 想起当时的那一幕,安陵容扬了扬唇角,对着还在那儿阴阳怪气嘲讽的剪秋就道:“这世上,人心凉薄。” “能多一份温情,在我看来,其实是一件好事。” “剪秋姑姑。你说,若是易地而处,你,亦或是那位娘娘,还会有人这样眼巴巴地去看她吗?恐怕,不会吧。” “至少,不会这般真心,是不是?” 剪秋愣住了。 她只是想要嘲讽安陵容,万万没想到,安陵容不仅仅承认了,还反过来笑话她! 剪秋气急败坏。 四处看了看,奈何这门口只有她一个人,那些个侍卫们站得太远,恐怕也没听见安陵容刚刚的那些话。 要是听见了…… 她回头叫上那些侍卫们作证,在皇上面前又能好好“揭发”一下安陵容的真面目了。 至于真心? 哼。 能得到权力,还要那劳什子真心做什么? 难怪这般天真,一次次落得这样的境地!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奴婢跟随她,又怎么会落到那样的境地里呢?柔妃娘娘还是别想这些龌龊的事情了。” 剪秋冷冷一笑,道:“有这个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崔槿汐和苏培盛的事情是好不了了,胆子这么大秽乱后宫,难不成这就是娘娘嘴里的真情么?奴婢瞧着只觉得恶心!” 说完这话,剪秋就跟发狠似的,不想再听安陵容的“狡辩”了,连一声“奴婢告退”也不说,直接就转身走了。 看着剪秋“坚毅”的背影,安陵容忍不住摇了摇头。 剪秋果然是不懂的。 想来也是,皇后坐在那个位置上,太高了,也太冷了,她对任何人都是利用,又何曾想过要相互扶持呢。 难怪连她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薄情。 可惜。 薄情至此,到头来恐怕也不是甄嬛的对手,她当年死了以后,皇后也没有好下场吧? 真是可怜。 安陵容怜悯地望着剪秋的背影,到底是在她走远了,才回过头,对杏儿道:“不必理会。她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得真心的可贵。” “嗯!” 杏儿用力地点了点头,不屑道:“想当初绘春跟了皇后那么久,还不是一朝成为弃子,就被送出宫了么!” “剪秋跟着皇后,能有好下场?她要是有真心,那也是对着皇后的一颗黑心罢了,咱们才不屑呢!” 安陵容不置可否,勉强笑了笑。 正巧,一阵风过,带起眼前的树木上早已摇摇欲坠的树叶。 树叶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落在了地上。 入秋了呢。 再过半月,又到了中秋节。 想到中秋,安陵容不免苦笑。 那是瑾妤的生辰呢。 也是她不好,每每要到瑾妤的生辰的时候,总会发生不少事情,连累得她,到现在都没个好机会能给瑾妤好好在中秋庆贺一回。 “先回去吧。” 安陵容看着院中即将多起来的落叶,吩咐道:“叫人不必清扫干净。顺道得空了,去一趟碎玉轩。” “告诉眉姐姐,她要是身子好些,得空的话,可以来承乾宫看看两个孩子。她初初有孕身子不适没怎么出门,孩子们没见着她,怪想念的呢。” 杏儿眨眨眼。 她知道,自家娘娘肯定又有打算了,认真点点头,笑着回答道:“娘娘放心就是。有奴婢在这儿,什么事儿都是能成的。” “你呀。” 安陵容看着杏儿,她眉眼弯弯,一双含笑的杏眼,很是好看。 真好。 哪怕又禁足了,杏儿还是在她身边。 第245章 拜托沈眉庄 八月初的承乾宫,便再次安静了下来。 伴随着秋意渐浓,一场秋雨后,天气寒凉了不少,承乾宫中树木的树叶也愈发枯黄了起来。 金灿灿的落叶几乎在院中堆满了一地。 这日。 安陵容就坐在院子里,看着瑾妤玩秋千。 她坐在秋千上,都不需要杏儿在后头推,只凭借着她自己荡秋千的本事,就能够将秋千给高高地荡起来。 秋千边上,有着不少落叶,随着瑾妤每一次荡起秋千,落叶也跟着贴地飞舞。 娘娘。 杏儿搬了炭盆过来,倒不是天气冷了需要炭盆来取暖,那里头实际上只有几块木炭,剩下的是沾了水汽湿漉漉的落叶。 安陵容是想烤红薯。 等到瑾妤玩得累了,娘俩能坐在一起。 “放这儿吧。” 安陵容让杏儿把炭盆放在脚边上,又问道:“今日弘历过来了没?” “来过了。” 杏儿颔首,回答道:“奴婢将娘娘刚做好的一双手套给了四阿哥,四阿哥也把这两本书还给了娘娘。” 是孟子,和程朱理学。 看到两本书的封皮,安陵容满意地点了点头,翻开略看了看,果然就见弘历刚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一句句注释写得格外清楚,安陵容哪怕平日里甚少涉猎这些有些晦涩的儒家书籍,也仍是能够看得懂的。 “他有心了。” 安陵容点点头,又问道:“苏公公和崔槿汐那儿怎么样了?” “他们都还好。” 这回,回答安陵容问题的,却不是身侧的杏儿,而是从承乾宫门口,不知何时来了的沈眉庄。 沈眉庄扶着采月的手,才走了两步,像是身子不适似的,摸了摸心口,好歹是舒缓了两口气,又才走到安陵容面前。 “眉姐姐。” 安陵容早知沈眉庄会来,立即让杏儿去拿软枕来,便问道:“他们如何?” “虽说都去了慎刑司,是吃了些苦头,但嬛儿好歹也打点过了,那些人看在她,还有皇上的面子上,总不至于是太过为难的。” 沈眉庄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安陵容身侧,又叹气道:“这件事我已经听说了。皇后真是,为了对付嬛儿,连得罪苏培盛,也顾不得了。” “这一点,她还不如敏妃呢!” 敏妃? 安陵容冷冷一笑,不屑道:“敏妃也是一肚子坏水,与皇后不相上下罢了。更何况,她也是看出来了。” “芸常在故意撞破此事,多半是皇后授意,想要利用她。她怎么甘心成为皇后对付甄姐姐的棋子呢?” “成与不成,到头来都是要被甄姐姐记恨上的。还不如把这烫手的山芋还给皇后,让皇后自己来解决。” 安陵容相信…… 要是敏妃到最后找不到“顶锅”的人,也必然是会亲自出马的。 沈眉庄不置可否,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听说,那日浣碧也在?是芸常在,和浣碧一唱一和?” “是。” 安陵容脑中一闪而过的是那日浣碧有些“反复”的举动。 只是,她虽然一开始否认了,可眼看着事情仿佛有机会能被安陵容糊弄过去的时候,也是浣碧站出来给拦住的。 “浣碧她……” 沈眉庄叹息,眼神看向远处,道:“我幼时与嬛儿相识,她便已经在旁了,我其实,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后来知道她的身世,晓得她做一些事是不得已。但现在瞧着,实在是……” 太凉薄了些。 安陵容抿了抿唇,看着沈眉庄忧伤惆怅的模样,便劝慰道:“眉姐姐不必想这样多。既然是背叛了咱们的,便不是自己人了。” “你还怀着身孕呢,最是忌讳多思了。” “嗯。” 沈眉庄收敛了神色,勉强笑了笑,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从采月手里,拿出一个食盒来。 “你巴巴地往我那儿送了那样多的桂花来,我可是记得的。这几日身子稍微好些了,便做了藕粉桂花糖糕给你了。” “晓得你不喜欢吃那么甜的,少放了些糖。” “嗯。” 安陵容答应着,话音才落,玩秋千的瑾妤仿佛是听见了有好吃的,秋千也不玩了,直朝着沈眉庄就跑了过来。 “惠娘娘!” 瑾妤眼睛亮亮的,过来服了服身,视线就停留在了点心匣子上。 “这孩子。” 沈眉庄莞尔,打开匣子就对瑾妤道:“吃吧。可别吃得太多,指不定咱们瑾妤什么时候就到了要换牙的时候了,可别吃坏了牙齿。” “不会的。” 瑾妤一边吃,一边含含糊糊地就道:“惠娘娘做得这样好吃,不会坏牙的。而且额娘每日早晚都盯着我用猪鬃牙刷刷牙呢。” “那猪鬃很软和,刷着也舒服,我都有认真刷的!” “好孩子。” 沈眉庄摸摸瑾妤的脑袋,眉眼渐渐温和,道:“看着她,我倒是盼着我这肚子里的也能是个和她一样活泼可爱的公主呢。” 公主。 安陵容眉心跳了跳,想到了那个刚刚出生,就失去生母的静和公主来了。 “不会的!” 安陵容下意识脱口而出。 “什么不会的?” 沈眉庄愣了愣,有些不太明白。 “我的意思是……瑾妤太顽皮了,眉姐姐的孩子,一定更加端庄大气一些呢。”安陵容没法子说那些事情,只能随口敷衍。 沈眉庄看了看安陵容,约莫是觉得,安陵容被禁足了,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恐怕也是思绪太多,刚刚才会那般,倒也没放在心上。 “脾性如何都好,我只盼着她能健健康康长大就是。” 沈眉庄笑着说完,又问道:“说起来,你打发人过来,叫我务必来见你一面,是有什么事么?” “嗯。” 安陵容郑重点点头,道:“也是为了甄姐姐、崔槿汐,还有苏培盛。眼下我和甄姐姐处境不好。” “能够时常见到皇上的,唯有眉姐姐你了。劳烦眉姐姐得空,引皇上来一趟承乾宫吧。痕迹不要那么明显,最好是让皇上自个儿觉得,是他自己心血来潮要来我这儿的就好。” 皇上。 沈眉庄不喜欢皇上,这些日子,也借着身子不适躲着。 眼下是无法了。 “好。” 她温和答应着,又叮嘱安陵容几句,劝安陵容尽力就好,先保重好自己,这才离开了承乾宫。 第246章 皇上来承乾宫了 皇上是翌日傍晚来的。 彼时,安陵容在院中,陪着瑾妤玩耍,弘曦则坐在她的怀里,安陵容偶尔指一指树叶,或是指一指花儿,教弘曦道:“那是树叶,那是花。” 弘曦一双眼睛乌黑浑圆,正是看什么都稀奇的年纪,左顾右盼,还指着身后道:“皇阿玛。” “皇阿玛?” 安陵容作势愣了愣,也不回头,像是觉得弘曦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皇上其实根本就没来似的,道:“你想你皇阿玛了是不是?” “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晌午,我让杏儿带你过去养心殿,见你皇阿玛可好?” 弘曦懵懵懂懂的,并不能十分理解安陵容这话里的意思,但还是点点头,指着门口的皇上道:“皇阿玛。” “果真是想你皇阿玛了。” 安陵容又嘟囔了一句,继续抱着弘曦,顺道用一旁的火钳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炭盆。 埋在碳灰里的红薯似乎是烤得差不多了,炭火一拨弄开,就能够闻得到浓郁的红薯香味。 “瑾妤,能吃啦……” 安陵容远远喊了一句,远处玩秋千的瑾妤听见了,便停了下来,朝着安陵容小跑了过来。 “皇阿玛?” 瑾妤转身,自然也瞧见了门口,怔了怔,立即服了服身。 见到瑾妤如此,安陵容才后知后觉似的,回头一看,眼里不免露出惊诧来,忙抱着弘曦,对皇上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安陵容笑容有些腼腆,道:“不知皇上会来,臣妾失仪。” 她今儿不曾细心打扮,只挑拣了素净的衣裳,就连妆容也是淡淡的,仿佛回到了她刚刚入宫的那个时候。 皇上自然是看得眼前一亮的。 这几日,甄嬛出了事,安陵容被牵连,他身边陪着的,多是敏妃和芸常在。 前者自不必说,出身大家,向来衣着都是华贵繁复的,而芸常在么,虽有几分小家碧玉的模样,但到底得宠后,装束也显得规矩了许多。 这样的女子,皇上看得多了,难免觉得絮味。 而昨日很稀罕的是,有孕之后一向说着身子不适的沈眉庄来了养心殿,带来了藕粉桂花糖糕。 于皇上而言,沈眉庄的端庄淡雅又不同些,两个人一起吃了点心,皇上无意间瞧见了沈眉庄腰间别着的香囊。 “鲜少看你用这样精巧的配饰。” 皇上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换做往日,沈眉庄必定淡淡笑笑,就把皇上的这一句夸赞给敷衍了过去,今日却是解下了香囊,递给皇上瞧。 “是陵容做给臣妾的。” 沈眉庄含笑,道:“里头放了安神静心的香叶。臣妾觉得头晕胸闷想吐时,闻一闻能觉得好些。” “还是她手巧,做出来的香囊皇上都夸赞格外精巧一些呢。” “原来是容儿做的。”皇上了然,倒也不奇怪了,颔首道:“容儿的手艺,一向都是这么好的。” 就是可惜了。 想到这个,皇上心里就不免觉得恼火。 “这几日苏培盛不在,养心殿里真是乱了套了。那茶水不是太冷就是太烫,就连夹在书里的叶子都给换成了香樟叶。” “那叶子一股子味道,怎么能拿来做书签?还有容儿给朕做的香囊,底下几个糊涂东西,竟然也给弄丢了,真真是!” 皇上心中烦闷。 那香囊,他还挺喜欢的。 上头的踏云龙绣得栩栩如生,里头也是放了香料的,夏日里他批阅奏折烦闷疲累了,闻一闻便能觉得舒服许多。 就是现在入秋了,那香囊的味道淡了许多。 她都没记得做个新的给自己。 皇上前两日还在心里腹诽呢,想着过几日看见安陵容了,委婉和她提一提,谁知……还没来得及提呢,又出了事情。 “这……” 边上,沈眉庄听皇上发完了牢骚,也有些迟疑,只好道:“苏公公到底伺候皇上这么多年了。” “对于皇上的喜好,自然是牢记于心的。他不在,底下的徒子徒孙们又是不够成熟的,少了人带着,难免怕伺候不好皇上,有些慌张。” “唉,要臣妾说。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人么,总归都是有七情六欲的。更何况,他们也不曾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皇后说防范于未然、以儆效尤固然不错。可到底一个是皇上的贴身太监,一个又是嬛儿的……” “嬛儿在宫外吃了那样多的苦,崔槿汐陪她一路走来,这一份感情着实是不容易的。皇上是没瞧见,嬛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在意的。” “臣妾……” 说到这里,沈眉庄垂着头,竟然眼眶一红,隐隐有些泪意。 “眉儿!” 皇上看得惊了惊。 不知多少年了,沈眉庄在他面前,一直都是端庄大方,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今日这样触动情肠,实在是少见。 甚至,还落了泪。 这无疑是显得“弱势”的,至少让皇上的心里,生出一种浓厚的保护欲来。 “你也别伤心了,还有着身子呢。”皇上柔声宽慰了一句。 沈眉庄顺势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勉强笑道:“是臣妾失仪了。不过太医都说,孕中之人多思。” “想来臣妾也是如此吧。遇上这样的事,难免心软些。更何况还有着孩子呢,怎么愿意见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呢?” 说到这儿,沈眉庄起身,对着皇上服了服身,道:“臣妾僭越了。这些话,臣妾本来不应该说的。” “时辰不早,臣妾告退。” 沈眉庄走了。 她似乎心情不好,走的时候也是扶着采月的手的,皇上望着沈眉庄的背影,直到看见她走远,才叹了口气。 回过神来之际,小夏子正好招呼人过来收拾桌上的东西。 “皇上。” 小夏子看着桌上摆着的沈眉庄忘记带走的香囊,忙问道:“这像是惠嫔娘娘的东西呢,奴才去还给惠嫔娘娘吗?” 皇上闻言,低头拿起那香囊闻了闻。 香味清雅,虽与他那个香囊很是不同,但他心中总能有几分熟悉之感。 “不必了。” 皇上摇摇头,道:“朕今晚去碎玉轩,到时候亲自拿给惠嫔吧。” “是。” 小夏子闻言,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便收拾好了东西,就退到了一旁。 屋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以后,皇上还在那儿坐了许久。 方才沈眉庄的话,他其实是认可的。 有孕之人容易多思,哪怕是连沈眉庄这样端庄大方,且一向坚强的女子都是如此,又更何况是嬛嬛呢? 她们还有着身孕,是不想见到打打杀杀的事情的。 皇后…… 她的心肠,真是愈发硬了! 皇上心中不悦,但仔细一想,皇后疾言厉色在他面前劝谏的那些话似乎又是在理的,心中不免烦躁,皇上也拿不定主意。 不过,这日晚上,皇上却没见着沈眉庄。 他到碎玉轩时,只听采月吩咐,说是午后沈眉庄回来以后就觉得身子不适,传了温太医诊脉,喝过安胎药后,便已经睡下了。 无奈,皇上将香囊交给采月后,又转道去了永寿宫。 他遇上大晚上正在篦头发,一问之下,才知道果真甄嬛这阵子也休息得不好,偏要强颜欢笑,撑出没事的样子。 皇上心中五味杂陈,终于是在翌日得空后,到了承乾宫。 安陵容和他想象中不一样。 原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难过,却没想到,她坐在院子里,陪着孩子们玩耍,面前烤着红薯。 仿佛这小小的天地,便是她的全部似的。 是了。 皇上险些忘了。 安陵容,一向都是如此的。 骨子里隐藏着倔强,但大多数时候,却是淡雅从容的,她不是不怨恨,而是会收起不好的情绪来,以笑容对待那些她真心在意的人。 安陵容早知皇上今日会来。 刻意做出截然不同的打扮,眼下服身行礼,瞧着皇上果然走神了,她就知道,自己拜托沈眉庄帮的忙,沈眉庄帮得很好。 “皇上?” 她柔声唤了一句。 皇上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亲手扶起了安陵容,他原本有很多的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烤红薯的香甜味窜入鼻间。 他低了低头,没来由的问道:“烤好了?朕能吃么?” 安陵容被皇上这举动给逗得笑了。 她牵过皇上的手,在凉亭里坐下,亲自拿了火钳,挑了个最大的红薯出来,放在桌上擦擦干净,等到不那么烫了,便掰开了。 “皇上。” 她递了一半给皇上,又把另外一半递给瑾妤。 “额娘。” 瑾妤接过烤红薯,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安陵容,忽然又把手里的一分为二,递给了安陵容一小半。 “额娘没有,给额娘!” “好孩子。” 安陵容刚笑笑呢,皇上竟然也学着瑾妤,分了一半给安陵容,笑道:“朕可不能输给孩子呀。” 一下子,安陵容手里的红薯倒成了最多的了。 杏儿在旁看见,不免艳羡道:“皇上和公主对娘娘真好呢,可见最受宠的人呀,是咱们娘娘呢。” “不许胡说!” 安陵容嗔怪一句,皇上倒不以为意,帮着杏儿说话道:“她说的也是事实,你吓唬她做什么呢?” 这下,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安陵容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半个红薯下了肚子,这带着几分寒凉意味的秋日,也不显得那么冷了。 天色渐渐晚了。 起风了,安陵容就招呼着孩子们回屋,膳房那边的晚膳还没准备好,得等一会儿才能吃。 “红薯都吃得饱了。” 安陵容和皇上一路牵着孩子回屋,便笑道:“正好休息会儿,消消食儿呢。” 皇上同样笑着,又把瑾妤抱了起来,问道:“你额娘说你这阵子有在认真练字。正好,带朕去瞧瞧你写的字可好?” “好呀。” 瑾妤点点头,父女俩就到了桌案前。 瑾妤每天都会练字。 每日临帖写好的字,都归纳好了放在一旁的,安陵容检查过,觉得瑾妤写得认真,字迹不浮躁,才会同意瑾妤去玩。 皇上走到桌案前,认真瞧了瞧,眼里也不免流露出几丝惊喜来。 “确实是写得不错。你这年纪,能写成这样,比你三哥好!” 三哥? 弘时? 咳。 安陵容忍住笑,就道:“弘历这孩子偶尔会过来请安。他一向勤勉,在功课上也会教导瑾妤一些。” “写字么,也是弘历指点过瑾妤的。” “原来如此。” 皇上对弘历一贯都是淡淡的,现在听安陵容这么说,也不过勉强点了点头。 而这时。 皇上放下瑾妤写好的字以后,这才注意到桌边上摆着的两本书。 是孟子,和朱子。 朱子,便是朱熹了,张扬程朱理学的那一位,是前明的儒家大家。 “这儿怎么会有这两本书?” 皇上有些惊讶。 孟子也就罢了,作为四书五经里的经典篇章,里头的典故大多也都是耳熟能详的,哪怕是三岁娃娃,总也能背得出来一些句子。 朱子则不同。 他最广为人知的几句话,便是“存天理,灭人欲”了,而其中的学问则是更加复杂一些。 加之留存的年限远不如孟子,自然对于女子、幼童而言,涉猎就会相对少很多。 “都是弘历的书。” 安陵容闻言莞尔,解释道:“瑾妤虽然还小,但眼看着要五岁了,臣妾想着,既然皇上一直说,也要瑾妤跟着阿哥们一起去上书房读书。” “这启蒙的事儿,怎么也是要的。就让弘历得空,选一些儒家经典过来,臣妾先翻看着,偶尔和瑾妤讲一讲。” “这两本,便是最近弘历拿来的,臣妾刚读完呢,正打算和瑾妤讲一讲《孟子》。” “哦?” 皇上一贯知道安陵容读书不多,从前爱看的大多也是话本子,现在一听她要给孩子讲《孟子》,觉得稀罕,便问道:“你打算如何讲?” “孟子之道……” 安陵容解释了一番。 约莫就是人伦孝悌,让瑾妤尊重父母师长,要做一个诚实守信,礼仪周全的孩子之类的话。 皇上听得很是满意,频频点头。 安陵容提到的这些,都是儒家里最基础的一些思想,也是最简单易懂的,拿来教导瑾妤,确实是最合适不过。 安陵容见皇上赞许,顺势又道:“就是这朱子么。还请皇上原谅,臣妾不喜朱熹为人,觉得他书写得也不好,是不想教瑾妤的了。” “还预备着得空,把书还给弘历呢。” 第247章 禁足解除 安陵容说完,顺手就让杏儿要将那一本朱子给收起来。 而皇上,难得听安陵容这般高谈阔论的,虽然都是些比较浅薄的见解,但他仍是觉得新奇有趣,便问道:“为何不喜朱子?” “这个嘛……” 提起这个,安陵容莞尔一笑,露出些许害羞的姿态来,解释道:“皇上也晓得,臣妾喜欢看话本子。” “从前读过一本话本子,便是以朱子为原型写的。” “哦?”皇上没想到安陵容的解释竟然是从话本子出发的,这一点与他想象中又大为不同,更加好奇了。 “便说的是一位朝中大臣,位高权重,家中妻子管束严厉,不许他喝花酒。他无法,偶然去了一次尼姑庵,发现那儿的尼姑长得颇为漂亮。” “他想与那尼姑欢好,偏偏人家不肯,他只好诱骗人家……呃,大概就是这样的。后来被妻子发现,闹得要和离,总归就是个啼笑皆非的姻缘段子了。” “臣妾也不过看个笑话,后来还听人说,他和自己的儿媳……虽说仿佛是谣传吧,说是当时与他政见不同的人为了党争故意捏造陷害。” “总归,这事儿是假的,尼姑那事儿多半也是真的了。这人说‘存天理灭人欲’说得好听,自己却不是个言行无垢的人。” “既要党争上位,那便说明他其实是个有私心的人,也有欲望。而与尼姑……这就更离谱了些,可见品行不怎么样,却偏偏想要贬低女子,要求女子对他三从四德。” “臣妾就是女子,不喜欢朱熹这样虚伪的男人!” 安陵容说得挺认真的。 她表示,她当时读那话本子的时候,气就上来了,觉得这朱熹真不是个男人,她恶心得不行! 自然。 这样说,她也是故意的。 以她女性的角度,又是从话本子出发的,符合她的脾性,不会让皇上怀疑。 “好了,别生气。” 皇上被逗得乐了,轻轻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刚想说话,瑾妤就凑了过来,趴在皇上的脚边上。 “额娘说得对。” 瑾妤跟个老夫子似的,一边摇头,一边道:“要是儿臣要‘存天理,灭人欲’,那岂不是就不能时时承欢膝下,扫洒侍奉了么?” 瑾妤忽然凑过来这么说,令安陵容和皇上都愣了愣。 皇上先是看了看安陵容,像是在观察,究竟是不是安陵容教的瑾妤这么说话似的,发觉似乎没有,这才问道:“你这小小年纪,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呀!” 瑾妤听见皇上这么问,还有点不服气,撇撇嘴道:“额娘教过儿臣的。比如儿臣练字的时候想吃点心,是不能吃的。” “需得克制好自己的欲望,先好好把字练好了才能吃。” “可是儿臣饿了嘛……” 瑾妤委屈巴巴,拉扯着皇上的衣服,都快哭了,说道:“额娘不让儿臣吃,所以儿臣不要存天理灭人欲。” “哈哈哈哈……” 皇上直接就给逗得笑了。 他摸摸瑾妤的脑袋,实在是不忍心女儿这样委屈,便道:“饿了就先吃东西垫垫肚子,练字什么时候不能练。” “朕的女儿,当然不能委屈自己了。” “皇上!” 听着皇上这样纵容瑾妤,安陵容不免撇撇嘴道:“感情您是来当慈父的呢,臣妾倒成了严母了,臣妾不依。” “你呀。” 皇上被安陵容弄得也没法子,只好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小事而已。可见,朱熹这一番言论,确实也有不足之处。” “并不能一杆子打死了,就要人必得照做的。” “可不是?” 安陵容深以为然,道:“无情无欲,那可都成神仙了,臣妾自以为是做不到的。更何况还要服侍皇上呢,更是不能了。” 皇上点点头。 他又想起甄嬛的话来了。 崔槿汐在时,常与她提起从前纯元皇后的德行来,总是宽和大方,以德服人的,料想纯元与宜修乃是姐妹,性情应该差不多。 然而。 宜修如何能与纯元相提并论? 若是纯元还在…… 她处理这件事,必然不会如此了,多半只是一笑置之,甚至还会主动撮合了这一对姻缘来。 宫里人么,半生辛劳,都不容易。 对待下人,纯元向来都是十分体贴的。 “容儿。” 皇上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嗯?” 安陵容还在逗瑾妤玩呢,没想到皇上忽然变了语气,就问道:“皇上,怎么了?” “明日起,不必禁足了。” 皇上语气严肃,说道:“马上就是中秋节了,又是瑾妤的生辰。这么些年了,朕都没有好好给瑾妤过一次生辰。” “朕总觉得,亏欠了她些。正好这一次,连带着雪魄的生辰,还有中秋,朕决定,大操大办一回,你觉得如何?” 瑾妤的五岁生辰。 想到那一日,安陵容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过,这不是因为皇上的承诺,皇上么,有他的怜惜固然是好,哪怕没有,安陵容也是不在意的。 女儿的生辰呀。 她要给瑾妤做最好看的衣服,让她过一个最快乐的生辰。 “臣妾觉得很好。” 安陵容眉眼弯弯,看着皇上,说道:“臣妾还想好好和甄姐姐商量一下呢。说起来,这也是她到现在,能给雪魄过的最好的一个生辰,是不是?” 想到甄嬛,皇上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些,崔槿汐和苏培盛还在慎刑司,倒是耽搁不得了。 “是。” 皇上点点头,索性起身来,对安陵容道:“朕还有事,就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瑾妤,记得好好练字,听你额娘的话呀。” 皇上又对着瑾妤挥了挥手,瑾妤还在吃烤栗子呢,一听皇上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 “皇阿玛,儿臣知道了。” 她委屈得很,说话的时候还故意带着一些鼻音,皇上晓得这是瑾妤故意撒娇装出来的,便也只是笑笑,和小夏子就离开了。 当天不过夜幕时分。 小夏子就过来传递消息,说是皇上已经把苏培盛和崔槿汐给放了出来,甚至还册封了崔槿汐做正一品的尚仪,又给二人赐了对食。 “真是好消息。” 安陵容正做刺绣呢,一对荷包刚刚做好,见着小夏子眼里都快流出泪水了,那是为苏培盛高兴的,就笑道:“瞧你。” “这几日也是辛苦了,为了你师傅,没有少被皇上骂吧?” 小夏子抹了抹眼泪,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垂头道:“原来都被娘娘看出来了呀……” 小夏子跟了苏培盛,少说也有十余年了。 他哪能一点不知道皇上的喜好呢,这阵子做得不好,除了苏培盛不在,他少了主心骨确实是紧张以外,也盼着自己做得差一些,皇上能心心念念想着他师傅的好。 他不怕被骂,只怕师傅回不来。 安陵容自然晓得小夏子的小心思,便把自己做好的一对香囊递给了他,道:“这是送给你师傅和崔槿汐的。” “这上头的图样也不浮夸,他们平日里戴着,并不会显眼。我在里头放了香草,疲惫时闻闻,能有所缓解。经历了这些,他们怎么说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 小夏子格外动容,十分郑重地将安陵容做好的香囊接过以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娘娘放心。” “娘娘的心意,奴才一定带到。” “去吧。” 安陵容莞尔,让水苏去送送小夏子。 翌日,皇上赦免苏培盛和崔槿汐的旨意,就传遍了后宫。 皇后阻拦无法,几度劝谏,奈何皇上意思坚决,也只能无疾而终了,甚至因为皇上还下旨赐婚,上到皇上,连带着底下的嫔妃们,都还送了不少贺礼。 就是虽然如此,议论声么,总归还是有些的。 不过。 少了从前“康常在”和“贞嫔”这样嘴碎的,加之敏妃管束后宫也比较严厉,情况倒是稍稍好些。 永寿宫中。 安陵容与甄嬛商定了中秋家宴上的一些细节,正好外头沈眉庄和流朱一道进来了。 流朱是领着人送贺礼进来的。 要中秋了,皇上又对外说了要大办两个公主的生辰,自然这阵子,安陵容和甄嬛,是收了不少礼物的。 “沛国公府的,是文犀辟毒筷。” 流朱一面说,甄嬛便问道:“哪个沛国公府?” “还能是哪个。” 不等流朱回答,沈眉庄已是道:“他们家有一位姑娘,叫做孟静娴的你可还记得么?前些年,太后总想给她和果郡王赐婚。” “奈何果郡王不肯,这孟姑娘也是一个痴心的,偏偏喜欢果郡王得很,现在都等得成了一个老姑娘了呢,还是不愿意出嫁。” “先前我在慈宁宫里,还听太后在嘀咕这件事呢。说果郡王不肯娶亲,真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 甄嬛沉默了。 不仅仅是她,安陵容也沉默了。 险些忘记这件事了。 从前,浣碧不曾这般背叛甄嬛,后来倒是借着小像的事儿,顶替了甄嬛嫁给了果郡王。 这次…… 流朱总不至于是会和浣碧一样喜欢上果郡王的吧? 第248章 果郡王的心思 安陵容心中思忖,便去看流朱。 只见流朱没心没肺的,正拿着那文犀辟毒筷在打量呢,文犀稀罕,流朱也是没见过的,难免好奇。 果然是没这回事的。 安陵容松了口气,要是流朱故技重施,那小像,怎么都是编不了说是像流朱的,那可就真真是头疼了。 “文犀辟毒筷真是稀罕呢,沛国公府也是有心了。” 崔槿汐十分机灵,看出气氛有些古怪了,便道:“那孟小姐,也是痴心之人。唉,就是可惜了。”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晓得果郡王他,到最后会娶谁做福晋呢?” 崔槿汐一边说,一边又拿了别的府邸送来的礼物,一看偏偏这么巧就是果郡王府的,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果郡王府送来的红珊瑚手串。” “我看看。” 甄嬛约莫是触动情肠了,拿起那手串看了看,顺势就给直接戴在了手上。 ? 沈眉庄有些诧异。 总感觉,甄嬛的态度,稍微有那么一点古怪。 安陵容生怕再生出事情来,忙插科打诨道:“这红珊瑚手串真好看呢,瞧着也是稀罕的,格外通透,难怪甄姐姐这么喜欢。” “是啊。” 回过神来的甄嬛勉强笑了笑,又对崔槿汐道:“沛国公府和果郡王府都有心了。槿汐,你回头挑一些好的回礼,帮我送去他们府上吧。” “是。” 崔槿汐应了,甄嬛这又才说起中秋家宴的事情来。 一番商谈,安陵容回承乾宫的时候,已是临近晌午了,秋日里晌午的太阳还是有些热辣辣的,安陵容不免就走得快了些。 路过乾清宫外的宫道时,迎面走来一个笔挺的身影,安陵容一眼认出,这正好就是她刚刚在永寿宫里,提到过的果郡王。 “王爷。” “柔妃娘娘。” 二人似乎差不多时候正好看见对方,互相行礼。 两月不见,果郡王比起上一回,气色似乎好了些,虽然人还是消瘦,精气神总归是回来了少许。 也不晓得,是不是叶澜依出宫以后,偶尔和果郡王见面,陪他说了说话,开解了心绪的缘故。 到底,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活着,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好,有个能说话的人,总归能排解些心情。 “王爷近来可好么?” 安陵容想了想,又问道:“叶澜依可好?我听说,她住在清凉台中,时常出门打猎游玩,很是自由自在呢。” 提起叶澜依的近况,果郡王微微一笑,回答道:“她挺好的,就是经常念叨柔妃娘娘你呢。” “说她能出宫过这样快乐的日子,多亏了你帮忙。还让我得空进宫见到你,跟你当面说一声谢谢。” “正好今日遇见,我便代她说了这一声谢谢了。” 无意间能被叶澜依如此感激,安陵容心中不免多了一丝奇妙的感觉,便对果郡王道:“于我而言,不过一件小事。” “不。” 果郡王却格外认真,说道:“这世上,有很多事对人来说都是小事。但愿不愿意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总而言之,柔妃娘娘对叶澜依的帮助,我和她都会记得的。” …… 是啊。 很多事,都不过举手之劳。 只是,未必有那么多的人愿意去做罢了。 思绪一下子飞得远了,安陵容又听果郡王道:“她说,过几日正好是中秋,也是公主五岁生辰,她想进宫给你请个安。” “我答应了,到时会带她进宫见见娘娘您的。” !? 叶澜依想进宫? 安陵容下意识觉得不妥,皇上前不久才问起过叶澜依呢。 “这……” 她原是想推辞的,但看着果郡王十分认真的模样,也只好道:“好吧。小心一些,她到底身份特殊。” 而且…… 从前那一次的中秋宫宴上,似乎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甄嬛的双胞胎,就是在那一日夜里早产了的。 这回,也不知情况如何。 叶澜依进宫来也好,她是驯兽女的出身,哪怕甄嬛回宫时遇上了野猫,也多少能够帮得上一些。 这么想,安陵容便觉得,或许让叶澜依来一趟,也是好事。 “嗯。” 果郡王又对安陵容拱了拱手,道:“时辰不早,我才给皇兄请了安,现在还要去太后处请安,就不在这儿多留了,娘娘兀自珍重。” “好,慢走。” 安陵容颔首答应,与果郡王再度见礼后,便往承乾宫去了。 回宫后,也不知是不是先前在太阳底下站着说了一会儿话,安陵容靠在贵妃榻边上,觉得有些头疼。 “帮我将安神香点上吧。” 安陵容闭着眼睛,索性整个人都窝在了贵妃榻上,顺手拉过一旁的小毯子盖在身上,又道:“再帮我按按。” “不晓得是吹了风,还是晒了太阳,后脑有些疼。” 杏儿本来是在帮安陵容点安神香的,一听这个,给吓了一跳,忙不迭跑了过来,关切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头疼了?” “我也不知道。” 安陵容摇摇头,只感觉闻到安神香以后,整个人舒服了不少,就是心口那种有点闷,还有头晕晕的感觉,仍在。 不对。 安陵容猛坐了起来,察觉了什么,抬头看向杏儿,说道:“去一趟太医院,请卫临过来,就说我晒了太阳,有些不舒服。” “是。” 杏儿早想问问是不是要请太医了,现在安陵容一提,她当然忙不迭就去。 卫临来得很快。 诊脉时,安陵容顺势问起了甄嬛和沈眉庄的胎,就道:“一个距离临盆不远,一个不足三个月,倒是辛苦你和你师傅了。” “不辛苦。” 卫临下意识摇摇头。 说来奇怪。 熹妃娘娘所怀乃是双胞胎的事情,卫临也是知道的,师傅格外重视,他平日也帮忙配药熬药,就是更加亲力亲为一些的事情,师傅就从不让他碰了。 沈眉庄那里也是如此。 卫临总感觉奇怪。 师傅也不是不器重他,就是不晓得为什么,这次两位娘娘怀孕,更紧要的事情不让他参与其中。 “什么?” 安陵容一时没听清。 不辛苦吗? 是卫临在谦虚吧? “事情虽多,好在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 卫临想了想,自然不能把详细的情况告诉安陵容,又细细诊了诊脉,忽然就是一怔,道:“娘娘这是?有喜了?” “嗯。” 安陵容颔首,听见果然印证了心中的猜测,便道:“方才觉得不舒服,便觉得有些像是了,听你这么说,便肯定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第三次了,她还能后知后觉的跟个傻子一样么? “娘娘胎像还不错。” 卫临起身拱了拱手,道:“就是这阵子操心劳累了些,平日多注意休息就好,微臣会去开安胎药的。” “好。” 安陵容含笑,让杏儿去拿了打赏给卫临,杏儿还傻呆呆的呢,刚刚一直担心安陵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原来是有喜了。 “太好了,咱们宫里要变得更加热闹了!” 杏儿雀跃不已,亲自去送了卫临离开。 安胎药,是在半个多时辰以后送来的,药味是久违了的熟悉味道,安陵容喝下以后,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休息,人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低着头,看着尚且平坦的小腹,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几日后,便是中秋宫宴。 皇上按照承诺,大办了这一次的宴会,甚至还嫌弃养心殿地方不够大,特意挪去了圆明园的九州清晏里举行宴会。 与会的,除了宫中妃嫔以外,还有皇室宗亲,自然果郡王、慎贝勒几人。 白日里,歌舞升平,等到了夜间,便是漫天的烟花,一朵一朵在夜空中绽放,仿佛最美丽的星。 “真好看。” 瑾妤被皇上抱在怀里,雪魄则是被崔槿汐帮忙抱着,无法,甄嬛和沈眉庄都怀有身孕呢,敬妃端妃一个抱胧月,一个抱温宜的。 端妃也是难得,身子这样不好,还硬撑着抱了一会儿孩子,之后实在是体力不支了,温宜也很乖巧,主动从端妃的怀里出来了。 帝后嫔妃们齐聚九州清晏外,同享这一份欢乐。 时辰渐渐晚了,甄嬛担心这烟花动静太大,难免会胎动,便说着,有些想要回去休息了。 “嬛嬛月份大了,是该多小心一些的。故而朕今日命人放烟花时,都隔得远了些,是在那边的水榭放的。” 皇上露出关怀来,对着崔槿汐和流朱道:“好好服侍你家娘娘回去吧。” “是。” 二人应了,刚扶住甄嬛,这时皇后忽然道:“都这个时辰了,臣妾浑忘了一件喜事呢。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芸常在前几日觉得身子不适,臣妾命文太医给她瞧了瞧,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呢,真是大喜事。” 芸常在有喜了? 安陵容回头望了过去,果然就见站在皇后身后的芸常在,脸上露出娇羞之色来。 “臣妾月信晚了月余,自己糊里糊涂竟也没察觉,还是皇后娘娘细心,见臣妾近日不思饮食,让文太医一瞧才知道的。” 芸常在十分感激,对皇后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的照拂。” “哪里。” 皇后显得更加端庄大方了,道:“这是你的福气,哪里是本宫的照拂呢。” 消息一出,在场的嫔妃们不免各怀心思,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顺势就都纷纷道:“恭喜芸常在了。” 第249章 团绒引来众猫 芸常在面颊绯红,含情脉脉地望着皇上。 皇上亦是十分欣喜的,便对皇后道:“近日宫中喜事连连。这芸常在的身子,朕就交给皇后你了。” “是。” 皇后颔首应了,视线转移到诸位嫔妃身上,便道:“本宫晓得,你们当中不少人,看不上芸常在的出身。”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有喜了,这是皇家的子嗣,本宫都容不得你们乱来。前两年齐妃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儿呢。” “尤其是有阿哥、有孕的嫔妃,更不能学了齐妃的老样子,知道么?” 皇后说完,视线似有似无地扫过安陵容、甄嬛和沈眉庄三人,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要是芸常在的胎出了问题,她们三个,便会是首当其冲被怀疑的! 呵。 安陵容在心中冷冷一笑,才不管皇后的眼神呢,偏头就含笑对皇上道:“皇上说得不错呢。” “自甄姐姐回宫以后,这已经是宫里的第二桩喜事了。先是眉姐姐,现在是芸常在,可见甄姐姐也是个有福气的。” 甄嬛回宫,将福气也给带回来了。 皇上十分赞同这话,一想到甄嬛所怀的乃是双胞胎,心情更好了,便拢住甄嬛的手,道:“嬛嬛。” “有你在,确实是朕的一件幸事。” “皇上哪里的话。” 甄嬛谦逊一笑,回头去看芸常在,就道:“今日可是芸常在的好日子呢,皇上可别只想着臣妾,也该多陪陪她才是。” “嗯。” 皇上颔首,愈发满意,道:“朕的嬛嬛,向来都是这么贤德的。好了,时辰也不早了,都先回去了吧。” “是。” 诸位嫔妃们应了是,皇后那儿自然是陪同着皇上一道离开的,芸常在就住在景仁宫对面,这来往的,也十分方便。 就是…… 皇后临走时,忽然看了一眼甄嬛的肚子,意味深长道:“本宫瞧着,这熹妃的肚子,是愈发大了呢。” 嗯? 这话声音不大,就是皇后突然说,不少人都听见了,皇上亦是蹙了蹙眉,没来得及说什么,人群里又有人跟着说了一句。 “是呀,瞧着八个月的肚子,都跟那些要临盆的妇人差不多了。” 也不知是谁说的。 嫔妃们各自要离开了,也比较分散,安陵容回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只见那儿是几个嫔妃们扎堆在一起的地方。 她们本就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想要看出来是谁在说闲话,还真的不容易。 安陵容抿了抿唇,念及甄嬛的胎,便道:“夜晚路不好走,我还是送一送甄姐姐吧。” “好。”甄嬛颔首,二人就一道上了肩与,往永寿宫回去。 路倒是不远。 就是时辰到底是晚了,走这夜路,显得格外安静些。 肩与很高。 远远的,安陵容能瞧见不远处永寿宫里的烛火了,点得倒是透亮,而坐在安陵容身侧的甄嬛,则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珊瑚手册,有些出神。 那是果郡王府送的手串。 安陵容想,一定是果郡王细心挑了,想要送给甄嬛的礼物了。 甄嬛心里,果然还是惦记着果郡王的吧? 又想到今日中秋宫宴上甄嬛曾经离席过一阵子,时间颇有些长,皇上还问起过甄嬛去了哪儿呢。 流朱只说是屋子里太闷了出去走走透透气,安陵容却隐隐觉得,她或许是和果郡王见面去了。 也罢。 原本就是互相喜欢的两个人,要这样艰难才能见上一面,实在是不容易。 想入非非之际。 安陵容瞳孔陡然一缩,她看见了边上的宫墙上,赫然站立着好几只猫,其中几只黑猫几乎隐没在了黑暗里,叫人看不清楚。 “喵呜……” 猫咪们都弓起了背脊,正往安陵容和甄嬛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而它们这个姿势,像极了是要攻击的。 “挺轿,保护甄姐姐!” 安陵容急忙吩咐。 她早就知道,上一次甄嬛怀着双胞胎“早产”的这天晚上,就是遇见了成群的野猫,受了惊吓才会如此。 怎么…… 前世今生在不少事上都已经发生了变化,怎么还是有人要在这一夜,利用猫儿谋害甄嬛? 是皇后!? 心念电转之际,轿辇已经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地上,甄嬛一向是怕猫的,崔槿汐已经用身子护住了甄嬛。 而流朱则是握紧了拳头,做出迎战的姿态来,也是打算要对付那些即将冲上来的猫儿们的。 “娘娘。” 杏儿也有些紧张。 猫太多了,而且……在众猫的后面,似乎还有一只大猫,那大猫通体雪白,身形亦是壮硕的。 在猫咪们后面,时不时发出“喵喵”的声音来。 不过这“喵喵”声自然不是可爱的那种声音,而是语调抑扬顿挫,像是在发号什么指令似的。 !? 那是,团绒! 认出这只猫的一瞬间,安陵容愣了愣。 那不是叶澜依的猫吗? 原来如此! 当初,是叶澜依知晓甄嬛和果郡王之间的事情以后,因为嫉妒想要害甄嬛,所以放出团绒引诱猫咪们要谋害甄嬛的孩子吗? 只是,眼下叶澜依与甄嬛之间应该并无仇怨才是,团绒怎么还是来了? 来不及思考了。 就在这心念电转的时间里,已经有猫儿朝着甄嬛扑了过去,甄嬛缩在崔槿汐的怀里,并不知晓这件事,故而不曾惊叫出生。 “快,保护甄姐姐!” 安陵容既知道来人的目的很有可能是甄嬛,那么她应该暂时是安全的,立即就让杏儿先去护着甄嬛。 杏儿是有些工夫在身上的,加上同样身手敏捷的小允子,二人三两下打退了几只猫,倒是控制住了局面。 “喵……” 团绒却并不气馁,一步步上前,气势十足。 眼看着几十只猫又要一拥而上,安陵容身后,传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 “嬛儿!” “团绒!?” 是叶澜依和果郡王。 果郡王冲到了人堆里,踢走了两只差点扑到甄嬛面前的猫,想要靠近甄嬛时,却被安陵容拦住了。 “多谢王爷。” 她眼神冰冷,眼中劝果郡王离远一点的意思很明显。 果郡王看着崔槿汐怀里的甄嬛,纵使是有着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只能硬生生的咽进肚子里了。 “团绒!” 叶澜依则是上前抱住了团绒。 原本还躁动不安的团绒一下子乖顺地依偎在了叶澜依的怀里,而叶澜依一个回头,那些原先还聚集在这儿的猫们,就都纷纷散了。 “……” 不愧是驯兽女出身。 叶澜依控制猫儿,还真有一手。 但。 看着叶澜依抱着团绒过来,安陵容还是不免有些警惕的,先前是她疏忽了,早知叶澜依对果郡王有不同寻常的感情,而果郡王又是喜欢甄嬛的。 果郡王这一年来,可谓是发生了巨变,对于喜欢他的叶澜依而言,不可能看不出来,叶澜依一定意识到了什么。 先前果郡王就对安陵容说过,中秋家宴这一晚,叶澜依想要进宫亲自给安陵容请安。 难不成,为的就是这个? “这是你的猫?” 安陵容站在甄嬛身前,并不愿意让叶澜依靠近。 叶澜依愣了愣。 约莫,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一向温柔的安陵容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是我的猫儿。” 叶澜依下意识放开了团绒,大概也意识到了什么,解释道:“我离开以后,就将那些以前我养过的猫儿都放了。” “它们本来应该在圆明园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了宫里。柔妃娘娘……” 叶澜依眼神真诚。 …… 面对这样的叶澜依,安陵容的心告诉她,叶澜依说的都是真的。 只是不是叶澜依,又是谁? 安陵容一下子想到了芸常在,眼下这个时候,皇上应该和皇后一块儿回了景仁宫,芸常在也在一旁陪伴侍奉才对。 “陵容……” 脑子里还是乱乱的想不清楚。 这时,甄嬛已经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安陵容猛然回头,意识到现在最关键其实是甄嬛的身子。 “姐姐,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 甄嬛有些有气无力的,勉强扶着崔槿汐坐得正了正,又吩咐道:“去太医院,请温实初过来。” “是。” 流朱左顾右盼,到底是看着安陵容点了点头,才坚定下来今日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情了,这才转身往太医院跑了过去。 “甄姐姐无事了。” 安陵容见甄嬛状态还好,心中也安定不少,抬头看向不远处还一脸忧心忡忡的果郡王,便道:“今晚,我与甄姐姐遇见猫儿冲撞。” “多谢果郡王出手相助了。只是……此事可大可小,我以为,还是不宜对外说的,果郡王以为呢?” 果郡王看了一眼安陵容,最后还是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看向甄嬛,咬唇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我,先走了。” 他为了避嫌,只能离开。 甄嬛一语不发,默默这,大约是认可了,崔槿汐见状,就让肩与先起来,赶紧抬着甄嬛回宫再说。 “柔妃娘娘……” 叶澜依仿佛还想解释。 安陵容被她拉了一下,看向眼中带着一丝焦急的叶澜依,问道:“除了你,还有人也懂训练猫儿扑人吗?” 叶澜依凝眉,恍然大悟。 “有的!是她,杨小芸!她也会!” 第250章 甄嬛“早产”双胞胎 永寿宫的寝殿里。 温实初给甄嬛诊完脉后,长长地松了口气。 “听说出了事情,我紧赶慢赶就来了,还好没事。怎么好端端的,会遇上那样多的猫儿?” 甄嬛有些受了惊吓,喝药并未回答,安陵容则是看了看屋内。 只有她、甄嬛、温实初和崔槿汐四个人在殿内。 是时候了。 “甄姐姐。” 安陵容心头一凛,道:“若是时候到了,不如借着今日猫扑之事,把孩子生下来吧,也是名正言顺了。” “皇上问起,有我这个证人在一旁,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差池。” 甄嬛愣了愣。 温实初同样回头以惊愕的目光看向安陵容,又回头看向甄嬛,眼里带着询问的意思:“这件事你都告诉柔妃了?” 甄嬛自然知道温实初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对着温实初摇摇头后,也没追问安陵容是怎么知道的,便道:“去吧。” “果郡王府送来的催产药,我早就收起来了。陵容说得不错,左右时候到了,趁机生下来,对皇上也有个交待。” 温实初闻言,头皮上都冒出冷汗来了。 “你所怀乃是双生子,生产艰难,贸贸然催产……” “还磨磨蹭蹭什么!” 甄嬛却有些不悦,道:“我将自己和孩子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你的手上了,难不成你是要眼睁睁看着我和孩子不好么?” “不是,嬛妹妹,我不是的……” 温实初都顾不得失言了,摇头否认,再看着甄嬛坚决的眼神,只好道:“好吧,我会斟酌药量的。” “只一句,嬛妹妹。我问你,若是待会儿出现什么意外,你是想保孩子,还是保全你自己!?” “温实初!” 甄嬛有些生气,看着温实初,说道:“温实初,以我们数十年的情分,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 “你都不能伤害我的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要保小了。 安陵容唇角闪过一丝苦涩。 这,不仅仅是甄嬛对孩子的舐犊之情,更有她想要保下自己与果郡王这一段爱情中,所留下的唯一血脉吧? 温实初果然有些黯然神伤。 他垂了垂头,低声道:“我早就知道娘娘会如此回答我,却不死心,非要问问你。” …… 还真是个痴心种子。 看着温实初这副模样,安陵容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咳了一声,道:“温太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是……” 温实初拱手,表情微微一凝,只好先退出去了。 屋内倒是安静了许多。 安陵容回头,对着刚进屋的流朱就吩咐道:“去叫奶娘和稳婆们都准备着吧,就说甄姐姐受了惊吓,要早产了。” “再派人去通知一声皇上皇后,说是甄姐姐回宫路上遇见野猫扑,受了惊吓,要生了。” 流朱还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刚刚不是都好好好的吗? “到了日子,也该生了,别愣着了,快去吧,就照着陵容的话做就是。”甄嬛补充了一句。 这下子,流朱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又风一般的跑了出去。 “陵容,谢谢你。” 甄嬛由衷感谢,有些事,她们似乎互相一个眼神对方就明白了,不必细说,那些不好开口的事情,也从来不需要多问。 “哪里的话,帮姐姐,就是帮我自己。” 安陵容说着,稳婆们已经进来了,看着屋子里人越来越多,安陵容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便道:“我先出去了。” “姐姐,若有什么事情,再派人叫我。” “好。” 甄嬛点点头,接过崔槿汐递给她的参片先含在嘴里保存力气,安陵容稍稍放心些,就出去了。 永寿宫中,在杏儿的指挥之下,一切有条不紊。 往来烧热水的,煎药的,各处通报情况的,忙乱却不慌张。 只半刻钟后,闻听消息的皇上、皇后就赶了过来,皇上面容急切,一进来瞧见安陵容就在廊下守着,便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要生了?” “是这样的……” 安陵容详细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 自然,果郡王和叶澜依忽然出现,她是没有提的,只说侍卫们身手不错,将那些野猫都给赶走了。 只是哪怕如此,甄嬛一向怕猫,险些被猫扑了上来,也是被吓着了。 “稳婆们已经在里头守着甄姐姐了。温太医、卫太医也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皇上放心就是。” 皇上自然是不放心的。 他焦急得很,在院中来回踱步,皇后见了,就在一旁宽慰道:“皇上,熹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唉,就是这一回,怎么又是八月产子呢?” 又是八月产子么? 听着皇后狐疑的语气,安陵容就忍不住去看皇上。 好在…… 陷入焦急之中的皇上早已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显然并未将皇后的话给听进去。 那就好。 安陵容松了口气,便道:“胧月也是八月产子。更何况,温太医说,甄姐姐怀的是双胞胎呢。” “大多双胞胎都是等不到足月就要生下来的,而且又受了惊吓。臣妾想,无论如何,姐姐与孩子们平安才是最紧要的。” “皇上,你说是不是?” “嗯。” 皇上不置可否,皇后则是愣住了。 什么? 双胞胎!? 她牙都险些咬碎了,想起前一阵子她时不时在皇上耳朵边上提起甄嬛肚子过分大了的事情。 她就是想说,甄嬛肚子里的孩子,指不定不是皇上的,在遇见皇上之前就怀上了,然后假借龙种之名回宫。 却是双胞胎! 原本有些不合理的地方,一下子合理了起来。 可恶。 她又被甄嬛摆了一道。 且看柔妃信誓旦旦的模样,想必是早就知道的了,她们就是故意的! “双胞胎好呀。” 皇后流露出不得已的贤惠模样来,说道:“若是能平安生下来,这也是一件十分祥瑞的事情了。” 这样言不由衷的话语,安陵容听着舒坦,含笑就道:“可不是么?到时候,甄姐姐可是咱们大清第一有功之人了。” “皇上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赏赐甄姐姐才好呢。” “对!” 皇上喜不自胜,当着皇后的面就道:“朕要册封嬛嬛为贵妃,做朕最钟爱的贵妃!” “……” 皇后笑容一僵,几乎要维持不住她那“不得已的贤惠”了,安陵容见状,趁热打铁道:“臣妾便在这儿提前恭喜甄姐姐了呢。” 妇人生产,到底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事情,安陵容让流朱准备好了永寿宫的偏殿,就让帝后先进去休息。 她则是在这儿守着,预备着待会儿若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解决。 沈眉庄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 她神色匆匆,眉眼间尽是焦虑的神色,看见安陵容,也上来问甄嬛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还好,温太医守着呢,暂时没什么意外。虽说是受了惊吓,情况并不危急,眉姐姐,不必太过忧心。” 这话一出,一旁扶着沈眉庄的采月顺势就道:“奴婢都说熹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娘娘你听,柔妃娘娘也这么说,是不是?” 一路过来,沈眉庄焦心不已,采月说得嘴皮子都破了,沈眉庄还是没怎么听进去。 “我们毕竟不知道详情。” 沈眉庄瞧一眼采月,又看向安陵容,道:“你也这么说,我才能真的放心一些。都说妇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嬛儿她,我终究是不放心的。” “眉姐姐……” 安陵容又宽慰沈眉庄几句,因着天色实在是太晚了,这双胞胎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生得下来,安陵容便让采月先带着沈眉庄回去休息。 渐渐的,到了后半夜了。 高高的圆月仍然悬挂于天空中,安陵容在隔间小憩了一会儿,仍是不放心甄嬛这边的情况,又出来看。 “咣当——” 远处,有个端水的宫女似乎不大当心,走路走得太快,脚下一崴,身子便是一个趔趄,她倒是站稳了,就是手里端着的热水,泼了一地。 “小心些。” 小允子就在外头守着呢,见状不免斥责道:“娘娘还在里头生,这样毛毛躁躁的,吵着娘娘了如何是好?” “还弄得这样湿漉漉的,快去拿了拖把过来扫扫干净,省得待会儿有人路过,又不当心要摔跤!” 被骂的那个小宫女唯唯诺诺的,被小允子斥责,低着头转身就要赶紧去拿了拖把将地上弄干净。 嗯? 安陵容望着那宫女,却认了出来。 是,绯雯。 看到她,安陵容不免收拾了一下心情,今晚真是忙得太厉害,连这么一号“人物”都险些忘了。 “站住。” 安陵容喊了一声。 廊下诸人听见动静回头看过来,见是安陵容,都忙不迭跪下,道:“柔妃娘娘。” 小允子则是迎了上来,打了个千儿,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嗯。” 安陵容低声应了,看着垂着头手里拿着个空盆子的绯雯就道:“手脚这样毛毛躁躁的,如何能好好留下伺候?” “杏儿,将她带去慎刑司!” 第251章 为所爱之人 安陵容忽然处罚绯雯,众人始料不及。 就连小允子,也是用迟疑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但并未当众开口问。 “柔妃娘娘?” 绯雯自个儿也是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下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安陵容,道:“奴婢……求娘娘绕过奴婢。” 安陵容懒得理她,只给了杏儿一个眼神。 杏儿毫不犹豫,照着安陵容的话就做,上前一个手斧劈晕了绯雯后,就把她交给了承乾宫跟来的人。 “去吧。” 杏儿吩咐完,就回到安陵容身边。 “绯雯手脚毛躁,是留不得的了。若是甄姐姐那儿问起,我会好好与她说的。小允子,你且放心就是,我不会随意处置姐姐的人的。” 小允子是跟过安陵容一段时间的,对于安陵容的脾性,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听安陵容这么说了以后,便颔首道:“是,奴才明白。” 这一晚,一直到了后半夜。 即将天亮时,产房那边才稍微有了一些进展,安陵容待在偏殿,靠在贵妃榻边上,半梦半醒正瞌睡着呢,就听见孩子的啼哭声了。 “生了生了,是一个阿哥和一个公主!龙凤胎,龙凤呈祥呢!快,差人去告诉皇上皇后,还有柔妃娘娘!”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安陵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忙起身去查看情况。 产房那头,甄嬛已经累得虚脱了,乳母们则是刚好将阿哥公主们梳洗干净,正抱了出来。 小小的婴儿,模样上倒是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哭声洪亮,听着就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极为健康的。 “好,好!” 皇上也在外头欢喜地喊着,安陵容回头,就对乳母吩咐道:“先带去侧殿,给皇上瞧瞧吧,姐姐这儿有我。” “是。”乳母应了,带着孩子先出去,安陵容则是去看甄嬛。 甄嬛额头上的汗水已经被崔槿汐擦干净了,整个人脱了一层力,只是勉强维持着精神,和安陵容说话。 “姐姐,是龙凤胎呢,恭喜姐姐。” 安陵容由衷觉得高兴,她守了一夜,还好没出什么状况。 “陵容,辛苦你了。看你有些憔悴,多半一晚上也没怎么休息,快去休息一会儿吧,我也觉得很累,想休息了。” 甄嬛说着,半闭了闭眼睛。 “好。” 安陵容一整晚只瞌睡了一小会儿,现在确实是有些累了,听见甄嬛叮嘱,便道:“那姐姐好好休息。” “晚些时候得空了,我再来看你。” 安陵容离开永寿宫的时候,天边正好泛起一丝丝的鱼肚白。 天亮了呢。 那一丝熹微的光,已经逐渐在天边崭露头角了,它即将热烈而又闪耀,会在晌午时,照亮这一片天地。 真好。 安陵容心中想着,唇角不由的多了一丝笑意。 回到承乾宫,安陵容几乎是倒头就睡,瑾妤已然早起了,还过来问了安陵容的情况,瑾妤说安陵容只是累着了,又说熹妃那儿生下了双胞胎,瑾妤也是高高兴兴的。 “那我先去读书,等额娘醒了,杏儿姐姐你记得叫我呀。” 瑾妤懂事而又乖巧,在过了她五岁生辰后,渐渐也学着雪魄的模样,想要成长为一个小大人了呢。 她到底是长姐。 在知晓额娘肚子里又有弟弟妹妹后,难免也想承担自己作为长姐的责任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 安陵容睡到了午后,还是饿了才醒过来的,外头秋老虎的阳光正好,杏儿听见动静,就过来瞧。 “娘娘醒了?” 杏儿端了洗脸的热水,还有漱口的茶水,说道:“要是再不醒,奴婢都想叫您起来了呢。小厨房做了滋补的燕窝粥,一直热着呢。” “还有鸡汤,炖了整整一个早晨了,现在喝,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是有些饿了。 昨个儿一晚上倒是吃了两块糕饼,就是不晓得是不是有孕之后饿得快的缘故,现在又有些饥肠辘辘。 “嗯。” 用午膳时,杏儿就说起了永寿宫那边的情况。 甄嬛生了双胞胎,皇上很是高兴,下旨赏赐了永寿宫上上下下半年的月例银子,还下旨,要册封甄嬛为贵妃! 和她记忆中的差不多。 “是喜事。” 安陵容莞尔,喝了一口鸡汤。 鸡汤清甜,底下还放了山药,安陵容正好饿了,炖得软软糯糯的山药配上鸡汤的香味,吃下去格外熨帖。 “回头你也好好收拾收拾,甄姐姐那儿的贺礼可千万不能马虎了。我做的虎头鞋虎头帽记得都带上,那都是给两个孩子的。” 杏儿直点头,这时也忍不住笑道:“说来,娘娘您先前说,不知熹妃娘娘生男生女,故而男女的衣裳都做了。” “这个决策真是做对了呢,现在都用得上,是正正好的。” 能不正正好么? 她早就知道了。 心里这么想,安陵容也觉得挺高兴的,果然,她其实从一开始,也就是刚进宫那时候的选择就是对的。 与甄嬛、沈眉庄成为朋友,远比与皇后待在一处,要快乐许多。 想着。 菊青从外头回来,说是叶澜依求见。 叶澜依? 安陵容怔了怔,想起昨晚的事,她起初不信叶澜依,叶澜依表现得有些难过,后来说出,杨小芸也懂得少许驯兽的事情。 她险些忘了。 “让她进来吧。” 安陵容一边吩咐,一边对着杏儿道:“你去打听打听。昨晚中秋宫宴结束以后,皇上陪着皇后回去,芸常在是不是也在。” “一直到皇上去永寿宫之前都发生了什么,事无巨细的,尽量都弄清楚一些,待会儿过来告诉我。” 杏儿点点头,知道这事儿十分重要,便亲自去了。 很快,叶澜依进了屋。 进屋后,她率先就在安陵容面前跪了下来,歉然道:“柔妃娘娘。对不住,我离开时,没有安置好团绒。” “导致昨天晚上,险些酿成大祸。” …… 团绒,确实是一只很厉害的猫儿呀。 甄嬛两次都险些栽在团绒的手上呢。 安陵容摇摇头,见叶澜依自责,心里也清楚此事多半不是叶澜依的本意,就问道:“先起来吧。” “甄姐姐没事,你不必太过内疚。具体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这才有助于我们弄清楚事情,是不是?” 叶澜依点点头,站起来坐到一旁,缓缓说了起来。 昨夜出现在宫道上的那些猫,叶澜依大多都是认识的,那些猫从前是在圆明园里流浪着的猫。 叶澜依喜欢猫,不忍心那些猫无家可归,索性就在自己的屋子附近搭建了一些猫儿们平时能够栖息的地方,投放粮食和水,让它们能有一个住处。 团绒原先也是流浪着的猫咪之一,但因为格外灵性,体型也大,渐渐成了猫群里头的猫王。 团绒平日捕猎很厉害,对叶澜依几乎千依百顺。 自然,杨小芸身为叶澜依的好友,又同样是在百骏园里驯马的,对于驯兽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团绒除了我以外,对她也很亲近。” 叶澜依想了想,道:“我离开时,无法带走那么多的猫,当日本来也想将团绒带走的,只是团绒似乎出去了,不在,我才没能成功。” “也是我不好,想着再过不久天气就要冷了,许多的流浪猫们是很难度过冬日的,我便在那些地方放了很多很多的食物,想尽一份心。” “我听说,杨小芸当初失宠以后,曾回到圆明园借助赛马重新获得皇上的恩宠,或许是那个时候,她留意到了那些猫儿。” “便在昨日,终于找到机会,利用它们来害人了。” 叶澜依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安陵容听完,觉得合情合理,她也相信叶澜依,毕竟,从前叶澜依几乎养了一屋子的猫的事儿,她也是知道的。 原来,都是流浪的猫儿。 她内心底里,果然是个善良之人。 “她居心不良,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找到机会害人,总是会用尽一切手段的。这个,怪不了你。” 安陵容想了想,建议道:“既如此,未免那些可怜的猫儿们再被利用,你还是找机会重新安置了它们吧。” “好。” 叶澜依点了点头,心里稍微松了松。 熹妃没有大碍就好,安陵容愿意相信就好,昨天晚上她和果郡王离开的时候,果郡王眼里的担忧,令她深深的懊悔。 原来,他挂念的人,是熹妃。 她心里有一点点的疼痛,但也不曾因为自己的猫儿险些伤了熹妃这个“情敌”而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相反,她很担心。 还好熹妃没事。 这样,王爷应该就不会那样难过了。 “娘娘。” 叶澜依犹豫很久,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道:“熹妃娘娘那里,我不好过去看她。你若是得空,便好好照顾她吧。” 是王爷的心爱之人呢。 “好,我会的。” 安陵容对于叶澜依的“大度”,其实是稍稍有些诧异的,但一想到从前叶澜依其实也是似有似无在帮助甄嬛,倒也释然了。 一心一意为了所爱之人,哪怕所爱之人喜欢旁人,她想的,从来也不是害人,而是帮着所爱之人,保护她。 这就是叶澜依呀。 第252章 册封礼上的意外 甄嬛还未出月子时,敏妃行了册封礼。 那也是个天朗气清的良辰吉日,就是因着甄嬛生了双胞胎,又即将被皇上册封为贵妃。 永寿宫里的这一份喜悦,几乎是彻彻底底的掩盖过了长春宫。 这日,眼瞅着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晌午了,外头阳光正浓,透过打开的窗户正好照在安陵容的书桌上。 闲来无事,安陵容索性练字打发时间,想着,既是要督促女儿写字,自己怎么也要做好表率才是。 正巧,外头杏儿端了水果进来,放到安陵容身侧,过了会儿见安陵容写得差不多了,才凑趣道:“娘娘的字写得也是愈发好了呢。” “从前还在闺阁的时候,您就是不喜欢练字的,现在倒愿意多写写。” 安陵容闻言,不禁莞尔。 哪怕她是众人眼里“小门小户”的出身,但在松阳县那个小地方,还是“官宦之女”的,从小读书习字是必不可少,就是写得一般般,也从无人要求她什么。 这会儿…… 看着临好的字帖,安陵容还是很满意的,拿起一旁的蜜瓜吃了一块,忽然蹙眉道:“太甜了些。” “蜜瓜自然是甜的。” 杏儿闻言一笑,道:“就这蜜瓜,还是前几日西北刚刚进贡来的,说是今秋才摘下来不久的,阖宫里就咱们和熹贵妃那儿得了好几个。” “敏妃也爱吃蜜瓜,皇上也只是赏了她一个。为着这个,敏妃又在皇上面前撒娇撒痴呢,总说吃不着喜欢的蜜瓜。” “还说内务府送给她的那些册妃的首饰太过普通了些,直抱怨内务府怠慢她呢。皇上被磨得没了法子,后来还是开了私库,又让敏妃挑了好些首饰才满意呢。” “啧,要奴婢说,敏妃现在管着后宫,内务府哪敢怠慢她呀?” “不过是眼界太高,再加上这阵子皇上忙着瞧宫中几位有孕的嫔妃,没顾得上她,她这才找了机会,非要惹皇上注意呢。” 甜腻的蜜瓜味在舌尖萦绕。 安陵容向来不喜欢吃太甜的水果,只吃了两块,就把小叉子放到一旁了,对着杏儿笑道:“没想到,这小小蜜瓜的背后,还藏着这么多的事情呢。” “倒是辛苦你了,整日为我打听宫中的消息。我也不想吃了,剩下的你拿给瑾妤吧,她一向喜欢蜜瓜。” “就是别让她吃得太多,她又是爱吃糖的,仔细又要说牙疼。” 叮嘱完,安陵容瞧了瞧外头的天色,估摸着道:“这个时辰,敏妃的册封礼应该结束了吧?” “应该吧……” 杏儿也回头看了看天色,作势就要来收拾安陵容面前的水果,偏巧这时,菊青进来了,神色有些慌张。 “不好了,景仁宫那头出事情了。说是敏妃今日行册封礼所穿的吉服逾越了规制,皇后正娘娘发怒呢!” “娘娘,您可要过去瞧瞧吗?” !? 吉服逾越了规制? 安陵容怔了怔,首先想到的就是…… 不会又闹什么“纯元故衣”之类的事情吧? 皇后掌管六宫的权力落在敏妃手里太久,皇后终于是坐不住了,也想要下手除掉敏妃了!? 但…… 敏妃身边不是还有个琼脂么!? 难不成琼脂什么都没发现? 安陵容蹙眉想着,现在宫中局势微妙,甄嬛诞下双胞胎后,再过不久沈眉庄也要生育,只要此次沈眉庄安然无恙生下孩子,来日势必也是要封妃与皇后抗争的。 若少了敏妃这个“马前卒”,对她们而言,难免要直面上皇后。 可。 皇后一旦失势,亦或是被废,她们将要面对的,便是敏妃的野心了。 实在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博弈。 心中这么想着,安陵容连连叹气,还是让杏儿扶她起来,无论如何,景仁宫还是得去一趟的。 不能眼睁睁看着敏妃就这么被皇后算计了,谁知道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安陵容自己了呢? 景仁宫中。 身着华服的敏妃与皇后对峙着。 “大胆昌嫔,犯下大错,在皇后娘娘面前,为何不贵?” 剪秋倒是气势汹汹,盯着敏妃就斥责了起来。 敏妃不以为意,只冷冷扫一眼剪秋,缓缓道:“本宫无错,为何要贵?更何况……本宫已是妃位。” “剪秋你好大的胆子,还这样堂而皇之用旧时的称呼来唤本宫?” “莫不是剪秋你糊涂了,总是喜欢这样‘低一等’来看人?难不成,在你眼里,皇后仍是从前的‘侧’福晋么?” 谁不知道皇后当初刚入王府,只是个侧福晋呢,原本有“生子册封嫡福晋”的许诺,偏偏被纯元皇后给“抢走”了,使得宜修只能屈居侧福晋之位许久。 这实在是宜修的心病了。 敏妃堂而皇之说出来,全然不管宜修早已铁青的脸色。 安陵容就在门外。 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一来,就听见敏妃这样的话,当真是惊心动魄,感慨敏妃胆子真大之余,又觉得挺快乐的。 咳。 谁让皇后是庶出呢。 这后宫里,哪怕是安陵容自己,好歹也是“嫡出”是不是? 心里这么想,安陵容不禁莞尔,轻轻扣门,低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求见。” 她一出声,里头争执和对峙的声音就消散了不少,旋即是皇后低沉且暗藏着愠怒的声音道:“进来吧。” 听着这语气,安陵容又是不禁莞尔。 真是难得。 皇后心性一向坚韧,这回也被气得不行,险些绷不住了呢。 秉持着看好戏不嫌事大的心态,安陵容款款走了进去,对着皇后服了服身,道:“臣妾听说,今日敏妃的册封礼上出了些岔子,皇后娘娘您很是生气呢。” “急急忙忙的,臣妾就赶了过来。” 说完,安陵容就在稍稍远一些的地方站住停了下来。 “你来得正好。” 皇后面色铁青,让出个位置来,能让安陵容看得清楚敏妃此时的穿着,便指着敏妃身上就道:“你瞧瞧。” “敏妃这身上绣的图样,是什么。” 嗯? 安陵容有些疑惑,往敏妃身上一看,瞳孔就不免缩了缩。 啧。 后宫中,位分不同,所穿吉服上绘制的图样自然也是不同的,例如“凤凰”这一图样,便就只有中宫皇后能够使用。 颜色上,像是大红正色,便也是只有皇后才能用的,嫔妃们哪怕要穿红色,顶多也只是“玫红”“绛红”“铁锈红”之类的颜色。 除此之外,首饰也有门道,例如嫔位以下不得佩戴步摇,不然便是僭越。 敏妃确实是犯了忌讳。 她今日封妃的吉服上用的图样,安陵容怎么瞧,都觉得很像是凤凰。 敏妃莫不是…… 这些日子沉寂得太久,真想挑衅挑衅皇后,来引起注意吧? 不至于不至于。 “咳。” 安陵容轻轻咳了一声,见敏妃神色冷冷的似乎也不愿为自己多解释,便道:“瞧瞧这彩翟。” “绣得跟凤凰似的,这绣娘也忒马虎了些,险些闹出大乱子来。皇后娘娘别生气,回头好好和内务府说一声,整顿好了也就是了。” 这话一出,皇后顿时就是冷哼一声,不满道:“柔妃,你的性子果然是太过柔和了些,这种事都在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么?” “像你这般,往后教导五阿哥要是也是如此,岂非养得五阿哥也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那可不成!” …… 安陵容想要坐山观虎斗的心情一下子没有了。 弘曦还不到两岁,现在瞧着也是个机灵活泼的性子,皇后真是被气得昏了头,这种口不择言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臣妾只是觉得,不必大动干戈罢了,这与弘曦将来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陵容自己是没什么,却不愿旁人说她的孩子,便道:“反倒是皇后娘娘这般疾言厉色,臣妾听说,三阿哥每日不到卯时就要起来读书呢。” “不仅如此,每日还要学到深夜,也真真是辛苦了。就是可惜……三阿哥这般认真,学习上依旧没什么进展。” “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没有休息好,导致读书时不太集中呢?皇后娘娘自己尚且如此,其实也该想想,怎么养育孩子,才是正确的法子了。” 安陵容不是想说弘时太笨。 她是想说…… 皇后啊,你这样严厉、急功近利,又有什么用呢? 自己都没把孩子教得很好,有什么资格来说她? 更何况,在说刚刚那一席话的时候,安陵容记起,从前皇上似乎评价过皇后这样一句话。 皇后长久地不做生身母亲,自然不记得照顾一个年幼的孩子是多么的辛苦。 也是。 到底不是自己从幼年就开始教养的孩子,也难怪皇后能如此狠下心来,对待弘时了。 “柔妃大胆!” 这回。 皇后都还没来得及生气呢,剪秋倒是怒不可遏了。 “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如何行事,岂容你来置喙!?” “是么?” 安陵容也不怕剪秋,只缓缓道:“本宫身为妃子,你不过小小一奴婢,也敢置喙本宫行事吗?” 剪秋一噎,这回皇后终于发话了。 “剪秋是帮本宫开口罢了。怎么?柔妃你对于本宫如何教导三阿哥,很有意见么?” 第253章 安陵容联合敏妃坑皇后 安陵容摇了摇头。 她又怎么会有意见呢? 还巴不得皇后继续这样教养三阿哥呢,高压之下,三阿哥心智上必定会格外逆反,将来指不定还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 倒霉的,只会是皇后自己。 “臣妾不敢。” 她服了服身,实在是由衷这么觉得。 皇后表情肃穆,看着安陵容忽然低眉顺眼的模样,心里更不高兴了。 她好像是真心“不敢”的。 她也会有不敢的时候么!? 真是让人觉得,她这副模样,像是在嘲讽自己。 皇后暗暗咬着牙,便在这时,外头传来了通报的声音,说是皇上得知出了事情,已经赶了过来。 听见皇上来,皇后立时收敛神色,像是早已笃定了皇上一定不会偏帮敏妃似的,轻哼了一声。 敏妃则是抿了抿唇,不动声色打量安陵容一眼,倒也不畏惧皇上来了会质问什么,仍是端然站着。 安陵容自个儿么,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就是…… 皇后才“欺负”了她,既是皇上来了,怎么也得扮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诉诉苦才算完事。 “怎么回事?” 皇上入内,语气不愉。 前朝事多,这几日,甄嬛自生育完后,有些郁郁寡欢的,经苏培盛一提醒,皇上才想起来甄嬛的双亲和妹妹还在宁古塔。 眼看着又快要入冬了,宁古塔苦寒,这冬日该怎么过去呢? 亲人天各一方,也难怪甄嬛不开心了。 皇上心想,这事儿也简单,大不了将甄父甄母接回京城来也就是了,让父女母女得见,好歹心中也能宽慰些。 谁知今日上朝,皇上才刚刚提了一句这事儿,底下的大臣们那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他的脸上了。 一个个的都是说甄家乃是罪臣,岂可因为甄嬛受宠而接回答,表示不同意的。 尤其是以祺贵人的父亲为首的瓜尔佳氏一党。 这些年,真是愈发不像样了,恃宠而骄! 今日下朝时,皇上便是气冲冲的,原想着快些过去看看甄嬛和孩子们的,又听皇后这儿出事情了。 真真是哪哪都不省心! 皇上语气不太好地说完以后,才发现安陵容也在,眼神稍稍柔和些许,便看见了安陵容的眼眶是红红的。 “你怎么在这儿?受什么委屈了吗?” 她惯是会装可怜的。 眼下不过拿出从前三分“功力”来,皇上果然就有些关怀了,便垂眸摇了摇头,小声道:“都这时候了,皇上还是先关心关心敏妃妹妹吧。” “皇后娘娘她……今日生了好大的气呢。” 话音才落。 敏妃忽然瞧一眼安陵容,两个人竟在此刻形成了天然的默契,敏妃泫然欲泣,不等皇后开口,便已经是先发制人,一下子扑进了皇上的怀里。 “皇上,臣妾委屈……” 敏妃向来骄矜,脾气又有些强势,要说对待下人严厉的,哪怕对着皇上偶尔撒娇,小性子也是骄傲的,何曾这样垂泪啜泣呢? “怎么了?蕴蓉?” 皇上也是吃软不吃硬,轻轻地就拍了拍敏妃的后背。 “皇后娘娘口口声声说臣妾忤逆大不敬,要打杀臣妾呢。臣妾实在是冤枉呀,这衣裳上绘制的图样,根本就不是凤凰呀!” 敏妃暗戳戳地说了好些皇后的不是来。 安陵容听得连连点头,心中不免赞许,敏妃先前和皇后对峙,那一副一步都不肯退让的样子,估摸着就是在等皇上过来了。 谁怕谁呢。 皇上偏帮谁,还不一定呢! “皇上!” 终于,皇后是看不下去了,当然不愿意让敏妃一直给自己泼脏水,便道:“您看看,敏妃衣裳上的,不是凤凰,又是什么!” “当年熹妃离宫,便是因为穿错了纯元皇后的衣裳。敏妃,此番你这般作为,岂非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么!?” 皇后疾言厉色。 皇上听得蹙了蹙眉,缓缓放开了敏妃,打量起敏妃身上的衣裳。 赫然。 那图样,像极了凤凰。 “蕴蓉。” 皇上有些不满,犯上僭越的事情,他一向是非常忌讳的,从前有年羹尧、年世兰,甄嬛那一次,却是也是僭越了,他生气,更因为甄嬛“不知悔改”! 偏偏敏妃一贯任性些,现在也要学那些不好的样子么? “皇帝表哥,真的不是……” 敏妃扁扁嘴,扫了一眼皇后,嘟囔道:“皇后娘娘见识也真是短浅了一些,这哪里是凤凰呢?分明,是发明神鸟!” 发明神鸟? 听到这里,安陵容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解开了。 她就说。 这鸟看着像凤凰,但细细观察,就能看得出来些许细微的差别,只是若对神鸟发明不熟悉的话,也很难能辨认得出来。 顶多也只是像安陵容之前解释的那样,估摸着是做刺绣的绣娘不小心,把这鸟儿绣得坏了,像是凤凰罢了。 “还真是。” 安陵容想到敏妃先前和自己的配合,此刻倒也愿意卖敏妃一个面子,便道:“臣妾记得,神鸟发明……” 她是擅长做刺绣的。 自然,对于花卉、景色,甚至动物都是要观察得十分细致的,只有这样,绣出来的东西,才会栩栩如生。 甚至连一朵花在阳光照耀时,花朵上面形成的阴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以及天色阴暗时,花儿又有何不同,都是要细细区分。 神鸟发明。 恰巧,安陵容在一本书上见过,当时她觉得这鸟儿很好看,还拿着书册去问过林秀呢,林秀就与她讲述过神鸟发明与凤凰的不同。 “……” 一番解释,安陵容将几处不同娓娓道来。 皇上听得点头,末了忍不住赞叹道:“容儿见识广博,没想到连这个都是知道的。” 见识广博? 她可当不起。 安陵容莞尔一笑,便道:“皇上忘了?臣妾的额娘是苏州顶好的绣娘呢,她无所不会,自然在这上面教了臣妾很多。” 人人都说她出身不好,娘亲不过是个绣娘那又如何呢? 她照样能学到很多东西! “也是。” 皇上颔首,这时,琼脂也从外头回来,她带来了敏妃出生时手上所握的那一枚玉璧,而在玉璧上,栖息于树上被花木、飞鸟围绕着的鸟雀,正是神鸟发明。 “皇上请安。” 琼脂呈上玉璧,朗声道:“敏妃娘娘今日所穿吉服上绘制的图样,便是奴婢特意叮嘱了绣房,要按照神鸟发明的模样来刺的。” “偏偏……皇后娘娘认为是凤凰,敏妃娘娘几番解释,皇后娘娘也听不进去,还扬言要打杀敏妃娘娘。” “皇上,敏妃娘娘,实在是委屈了。她一向尊敬皇后娘娘,从前来往王府时与皇后娘娘,甚至……纯元皇后也十分亲厚,那时候两位娘娘,对敏妃娘娘也是极好的呢。” “却不曾想,世殊时异,皇后娘娘如今是这般铁石心肠,要如此对待敏妃娘娘!” 琼脂自然是故意提起纯元的。 过去了很久的往事,也在皇上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来。 是了。 那时候蕴蓉还小,头一次来王府玩,有些拘束,纯元对她极好,听说她手握玉璧不能伸展,便体贴她行动不便,亲自照顾她。 那会儿还是王爷的皇上打开了蕴蓉的手,露出玉璧后,蕴蓉性子才愈发活泼了,纯元还挺喜欢蕴蓉的,说是以后有了女儿,要像蕴蓉一样活泼可爱才好。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纯元皇后的温柔一浮现在皇上的心中,皇上的唇角都跟着柔和了。 “朕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皇上说着,再看敏妃时,眼神已是格外不同了,满是怜惜地说道:“蕴蓉,实在是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 敏妃摇摇头,这时忽然扯了扯安陵容,道:“皇上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还问柔妃何以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么?” “臣妾如今也不怕得罪皇后,索性实话实说了。便是柔妃为臣妾解释了一番,皇后便觉得柔妃性子太软,什么事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还说柔妃这样子,教不好五阿哥呢。” “臣妾也是初为人母,看着珍璃一点点长大,自然是满心想着要怎么把珍璃教好的,岂能容忍旁人这样说话呢?” “柔妃不过反驳了两句,又被皇后狠狠斥责了一番。皇上,今日不光是臣妾,柔妃也受了很大的委屈!” 敏妃言辞恳切。 安陵容心中,倒并不意外她为自己说话。 能不互相说话么? 摆明了,今日她们的敌人,是皇后呀! 皇后早就不得皇上喜欢了,掌管六宫的权力又丢了,今日敏妃恐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挑衅皇后的地位了。 若是成了,皇后在皇上心目中,恐怕更要一落千丈! 现在,便是联合安陵容,打击皇后的最好时机! “容儿,是真的吗?” 皇上看向安陵容,眼神里格外不忍。 “皇上。” 安陵容默默颔首,算是承认了。 “皇后!” 皇上勃然大怒,回头望向皇后,当即就斥责道:“你在说她们之前,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 “弘时这个年纪,连资治通鉴都背不好,比他小的弘历又是如何?你也真是糊涂,越活越回去了,反倒是要拿弘时来和弘曦比!” “朕瞧着,弘曦再如何,也比弘时好了许多!” 第254章 别把祺贵人放出来咬人 皇上的语气格外严厉。 皇后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身子晃了晃,要不是剪秋在一旁扶着,安陵容都觉得,皇后恐怕是要直接晕过去了。 唉。 皇后呀皇后,何必呢。 安陵容还在想,一旁的敏妃,又道:“说来,臣妾这回不过是受了一点点委屈罢了,倒算不得什么。” “听闻熹妃当年被罚的时候,还怀着身孕呢,在碎玉轩里,夏日吃的东西都是馊腐的。想要看个病,险些让贴身丫鬟撞破了脑袋才求得太医来。” “那次,要不是柔妃帮忙,流朱恐怕就死了。臣妾现在听人说起这件事,还觉得心惊不已呢。” 敏妃贸贸然提起这件事,皇上不免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少了刚刚的柔和了。 这件事,到底是心里的一根刺。 敏妃直觉敏锐,自然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话锋一转,又道:“臣妾自然不是想为熹妃辩解。” “只是觉得么……同样是僭越,冒犯纯元皇后,和冒犯皇后娘娘您,到底是不同的。皇上,您说是不是?” 皇上深以为然。 点点头,看也不看皇后,就道:“宜修如何能与纯元相提并论?” “……” 这话,几乎是彻底击溃了皇后心里的防线,身子彻底地晃了晃,要站不稳了。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剪秋慌了神,再顾不上别的许多,忙叫了绣夏过来,要把皇后先扶进去休息。 “呀,皇后娘娘瞧着不好呢。” 敏妃声音抑扬顿挫,远远望着皇后被搀扶着送走的背影,便“叮嘱”道:“剪秋,你可得要仔细一些呢。” “小心皇后娘娘头风又要发作了,还是叫文太医赶紧过来盯着吧!” “唉,就是不晓得文太医是不是又要顾及男女大防了。真是的,文太医这样的,怎么能治得好皇后的病症呢?” …… 剪秋给气得不行,奈何现在皇后这个样子,景仁宫里也只有她能担当得上几分事情了,只能强忍住,先扶了皇后回去再说。 皇后一走,先前还闹哄哄的殿内倒是安静了下来,安陵容瞧着敏妃亲昵地与皇上站在一起的模样,便是今日事了,也到了她功成身退的时候了。 “时辰不早,臣妾还要回去陪瑾妤用午膳,便先告退了。” 安陵容服了服身,皇上倒也没挽留,她只是在出门的时候,听见敏妃娇滴滴的声音,估摸着是又拉着皇上在撒娇了。 “柔妃姐姐脾性也忒好了,自己就回去了。可臣妾心里可堵得慌呢,皇上陪臣妾回长春宫去,用午膳可好?” 听到这儿,安陵容不免摇了摇头。 敏妃仗着身份和宠爱的撒娇撒痴,果真底气更足一些呢。 回到承乾宫,时辰果然已经不早了。 安陵容陪着瑾妤用了午膳,又和她一块儿睡午觉,午休起来时,瑾妤到了练字的时候了,安陵容则是去看弘曦。 弘曦会走路了。 菊青时常牵着弘曦在院子里慢慢走,伴随着一点点长大,弘曦的步子也愈发稳当了起来。 “额娘……” 看见安陵容过来看自己,弘曦急了些,小跑了起来,被菊青牵着倒是还算稳当,小小的家伙,一下子就扑到了安陵容的小腿上抱住不肯撒手了。 他还抬头眼巴巴地看着安陵容,瞧着样子,是想让安陵容抱抱。 “弘曦乖。” 安陵容却是蹲了下来,宠溺地摸了摸弘曦的脑袋,道:“额娘肚子里有弟弟妹妹啦,不能抱你呢,对不住呀。” 弘曦歪着脑袋,不是很明白安陵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好像明白了“不能抱抱”的事情了。 “额娘!” 弘曦有些委屈,因为太想和额娘贴贴了,只好用小脸颊蹭了安陵容一下,还趁机偷偷“啵唧”了一口。 弘曦香香软软的,他这样亲一口,安陵容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他觉得…… 弘曦这样可爱,将来无论如何,都不会成皇后说的那个样子的,皇后就羡慕去吧,她才不在意呢! 也是这日。 安陵容陪着弘曦回屋后,母子俩在屋中玩了一会儿七巧板,外头杏儿就来说,景仁宫那边来的消息,说是皇后头风发作得厉害,已经不能下床了。 端妃和敬妃听说了消息过去侍疾,皇后还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这回瞧着病情来势汹汹,也不晓得要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真是活该。” 杏儿禀报完了消息,便忍不住“啧”了一声道:“病成这样,听说晕过去之前还特地嘱咐了让剪秋督促着三阿哥好好学习呢。” “莫要因为她病了,就耽误了功课。这一份心,真真是感天动地,就是不晓得,三阿哥到底领不领情了!” “奴婢瞧着,三阿哥是个心思并不在学业上的,倒还不如让三阿哥去做他真正喜欢的事情呢,将品性培养好了也就是了,何必花这个心思?” 是啊。 安陵容颔首,心中是赞同的。 她早就想好了。 弘曦将来能文能武,要是能做个栋梁之才固然是好,但若是弘曦一心别的事情,哪怕跟前明那个喜欢做木工的“荒唐皇帝”一样都好。 只要品性端正,有他自己的爱好,不会因为爱好荒废了别的事情,活在这世上,总归就是有意义的。 若是只一味的以“读书骑射”为标准,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这世上,原也不是每个人就擅长读书骑射的,就像这后宫里,人人都说甄嬛才学出众,难不成旁人就能否认安陵容一手出神入化的刺绣,以及制香手艺了么? 不会的。 她的优点,也无人能够忽视。 “皇后……” 安陵容冷冷一笑,评价道:“她执念太深罢了。” 执着于皇后之位,还有太子之位。 “……”杏儿撇撇嘴不置可否,安陵容瞧着杏儿的样子,知道杏儿这般,多半也是瞧不上皇后如此这般的。 都是皇后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若是宽厚些,将来谁做皇帝,她不都是母后皇太后么? 非要事事争个高低,真是累得慌。 月余后。 九月十五时,甄嬛出了月子,同样,也是弘曕与灵犀的满月礼,永寿宫格外热闹,宾客们络绎不绝。 安陵容来时,正好在院子里碰上祺贵人和芸常在扎堆在一起,正品头论足地说着正在宾客间迎来送往的崔槿汐。 “瞧瞧她那样子,事情都闹得那般沸沸扬扬了,还能恬不知耻的在这儿晃悠。我要是她,早掘地三尺找一个地洞钻进去了!” 说话之人,正是祺贵人。 祺贵人愤愤然,她都来了,崔槿汐还光顾着别人一点都不搭理她,当真是狗眼看人低,自然生出不满来。 “……” 芸常在则是默了默。 她位分低微,若是在往日里,遇上这样的事情当然是不敢说什么的,但现在皇后式微…… 宫里那些人,看着敏妃的眼色,又开始一味的作践她了,她还怀有身孕呢,吃食就已经大不如前了。 要不是剪秋还照拂她几分,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得住都还不知道。 想到这些事,与永寿宫里的这位主儿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心里的不满,也都涌现了出来。 “谁说不是呢,她这样狐媚,指不定那些东西就是她自己拿出来勾搭皇上的,不过是崔槿汐冒名顶替了而已……” …… 听完这些,安陵容就忍不住笑了笑。 怎么回事呢。 前世今生两回了,来来去去还是这些话。 “祺贵人来得可真早呀。” 安陵容唤了一声。 扎堆说悄悄话的祺贵人和芸常在顿时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安陵容,眼里不高兴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是她! 她和熹妃也是一伙的! 安陵容几乎能看出来她们眼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道:“祺贵人好容易被放出来,就想要往人堆里头钻呢。” “也是,禁足这么久,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是闷坏了呢,这就忍不住要说人是非了。” “看来,还是甄姐姐赏给你的糙米薏仁汤喝得少了些,还有这闲工夫在这儿说话!杏儿,晚些时候,再吩咐厨房多煮一些,给祺贵人送过去吧。” 糙米薏仁汤! 想起那可怕的味道,祺贵人心里就忍不住泛起一阵一阵的恐慌,看着安陵容,眼睛都瞪大了。 “我和芸常在说熹妃,关你什么事!你,我最近安分得很,你别想给我喝什么糙米薏仁汤,我不喝!” 祺贵人咬牙切齿,连连后退,那畏惧的模样,和先前得宠时候的骄傲,已经截然不同了。 “是么?” 安陵容却只是淡淡地撇了祺贵人一眼,不咸不淡道:“本宫方才可听得清楚,你又在说人是非了,这也能算是安分吗?” “罢了,杏儿,祺贵人既然来了这儿诸多抱怨,还是先送她回去吧。回头也记得禀明皇上,好端端的,别再把祺贵人放出来了。” “万一出来了,乱咬人如何是好呢?” 乱咬人? 这不是活脱脱的在说祺贵人就是野狗么? “你,你……” 祺贵人气得够呛,直接就用手指指着安陵容了。 安陵容从祺贵人身侧走了过去,轻轻挥手将祺贵人的手指弹开,便道:“瞧,又忘了自己的身份不是?” “还在这儿你你我我的,可见是连规矩也浑然忘了。杏儿,你待会儿送糙米薏仁汤的时候,再指派一个严厉一些的嬷嬷过去教祺贵人规矩吧。” “记住了。” 安陵容转头看着祺贵人,一字一顿道:“学不好规矩,就别想着再出来了!” 第255章 强势的敏妃 祺贵人满眼不服,还在挣扎。 奈何杏儿力气太大,祺贵人哪怕身子都扭得跟个麻花了似的,还是只能就这么乖乖待在杏儿的手里。 “唔,唔!” 人渐渐远了。 安陵容不免回头,去看芸常在,眼里带着少许探寻的意思。 “……” 芸常在立即就低了低头,显然是怕的,小声辩解道:“正如娘娘所说,这祺贵人刚一放出来,就恨不得四处找人说话呢。” “欣嫔几个又不肯理她,她便只好来找了臣妾,臣妾与她到底有几分交情,更何况她的位分又比臣妾高了不少,臣妾也没法子,只能陪着她说两句了。” “还请柔妃娘娘,恕罪……” 芸常在低着头,藏住眼里和心中的不甘心来。 她好歹也是宠妃了,还有着身孕呢,偏偏一个个的都看不起她,凭什么! 她迟早要翻身,让这些人知道后悔! “哦,原来你也是没法子的呀。” 安陵容自然看出芸常在的小心思来,也不戳破,只道:“这个嘛,也简单。祺贵人心思单纯,你越是陪着她说,她反而越是起劲儿。” “你直接与她讲,你好烦,不想理她也就是了,又有何难呢?” 芸常在默了默。 她怀疑,柔妃在内涵她! 安陵容看着不说话,如锯嘴葫芦似的芸常在,便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怀念起祺贵人还是祺嫔的时候。 那时祺嫔至少能仗着身份和宠爱肆意妄为和她斗嘴,现在这宫里……仿佛没什么对手了呀。 对了,祺嫔。 安陵容又想起什么,回头见杏儿回来了,一面往甄嬛那儿走过去,就问道:“那个送去慎刑司,叫绯雯的宫女怎么样了?” “受了几天刑罚,连连求饶呢。奴婢去过一次,她见了奴婢,让奴婢向娘娘您求情,她真的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么…… 安陵容犹豫一下,便道:“吩咐慎刑司,把她打发出宫吧。送回原籍老家,给她包十两银子就是。” 这么做,会否有些心慈手软了呢? 安陵容如是想着,到底是觉得,这一切的源头,其实是祺贵人,而并非绯雯,想要解决问题,该从祺贵人这个最关键的人身上入手才是。 寝殿那头。 甄嬛在屋子里陪着雪魄和胧月说话,弘曕与灵犀则是被乳母们抱着,敬妃、端妃几个凑在两个小孩子面前看个不停,个个脸上都是欢欢喜喜的。 “陵容来了。” 沈眉庄最先瞧见安陵容进来,又打趣道:“还在屋子里头就听见你处置祺贵人呢。咱们陵容如今呀,气势也是上来了。” 气势? 安陵容被沈眉庄逗得一笑,便道:“看不惯她那一副轻狂样子罢了。姐姐的好日子,何故还要她在院子里说三道四的添堵呢?” 说起这个,甄嬛便冷哼一声,道:“她什么心思,咱们能不知道么?难得能出来了,又是我这儿的好事,她再不想来,也是得来看看的。” “我这刚出月子,总也觉得身子不如以前了,便懒得理她,也多亏了你把她打发走,省得吵闹。” “这宫里,就没一个喜欢她的。” 欣嫔心直口快,索性道:“你们是不知道,她被禁足的时候,成日在自己屋子里还吵闹呢。” “不是骂几位妹妹狐媚,勾搭了皇上来陷害她,就是说皇上狠心,这么些日子也不来看看她之类的,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又不能真拿了帕子把她的嘴给堵住,成日吵得耳朵疼!” 欣嫔这么一说,几人都笑了,沈眉庄索性就在旁边支招道:“欣嫔姐姐方才也听见了,陵容说,祺贵人要是再吵闹,就给她送糙米薏仁汤喝呢。” “正好,这糙米薏仁汤煮得浓稠黏糊的,便能堵住她的嘴了,是不是?” 听见众人又拿自己取笑,这回安陵容是不依了,正说说笑笑的时候呢,外头就来人通传,说是敏妃带着公主珍璃来了。 “敏妃来了。” 敬妃表情略变了变,显然对于敏妃,心中是有几分忌惮的,在场几人便也不说笑了,都稍微坐正了些,看向门口。 “敏妃娘娘吉祥。” 欣嫔难得的十分客气,还起来对着敏妃服了服身,沈眉庄亦是见了礼,敏妃对着二人笑笑,随即视线就扫过了安陵容、敬妃、端妃,最后停留在了甄嬛身上。 敏妃的一双丹凤眼妩媚而又漂亮。 她就这么直勾勾看着甄嬛的时候,就连在一旁的安陵容都能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敏妃不是在挑衅,而是…… 带着试探的一步步前进。 但。 有些出乎安陵容意料的是,敏妃忽然对着甄嬛服了服身,模样虽说不上十分恭敬,但她还是道:“臣妾给熹贵妃请安。” 甄嬛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敏妃可从来不是这么礼貌客气的人,更何况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远算不上好。 “敏妃妹妹真是客气了。” 甄嬛示意流朱给敏妃安排个坐处,便道:“这距离册封礼还有小半月呢,更何况,咱们一向亲厚,妹妹在我这儿,见个平礼便好。” “是么?” 敏妃挑了挑眉,娇娇地笑了笑,道:“我只是觉得,皇上既然有了旨意,那该是妃,便是妃。贵妃么,自然也是贵妃了。” “不过……既然熹妃你都这么说了,咱们之间是亲厚的,那我往后在你这儿也不必那样守着规矩了,熹妃果真是个宽宏大度的人呢。” 啧。 这么两句话,可谓是饱含深意了。 安陵容想起敏妃刚从昌嫔册封为妃的时候,宫里宫外那些人一个个的可都是上赶着“昌妃”的喊呢。 偏宫里仍有不少人,见着她仍是一句“昌嫔”的,对于心高气傲的敏妃而言,自然是有些不高兴的。 她现在这么说,自然是想要驳斥那些人了。 同时,后头半句,也是借着之前的行礼以退为进,往后哪怕甄嬛真的做了贵妃,敏妃有今天甄嬛的承诺,也不必在甄嬛面前照着规矩行礼了。 真真是个聪明人。 安陵容还险些,被敏妃刚刚的“客气”而忽悠到了呢,果然是出反常必有妖,敏妃从来不会做这种无用之事。 甄嬛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笑容略微收敛,又对敏妃道:“敏妃妹妹娇俏可人,本宫瞧着自然也是喜欢的。” “更何况你还是皇上表妹呢,于本宫而言,也像是小表妹一般,需要疼惜和照拂的。自然,便不必分那么多彼此了。” 敏妃想拿捏甄嬛?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一句表妹、要照拂疼惜,是客套,同样,这么一说,敏妃在甄嬛面前,那可就是实实在在“矮了一辈的小辈”了! “熹妃真是幽默风趣。” 敏妃皮笑肉不笑应了一句,又让琼脂送上礼物来,这些礼物奢华而又贵重,再次彰显了一回敏妃的派头。 便是这般,一直到了晌午,众人渐渐离去了,永寿宫里只剩下了安陵容和沈眉庄还在陪着甄嬛说话。 那些人一走,甄嬛在安陵容二人面前,才露出些疲态来。 “应付了一个早晨,也真是累了。” 甄嬛喝了一口茶,缓缓说着。 这显然说的是敏妃了。 敏妃司马昭之心,和她说话,当真是费神。 安陵容不置可否,恰好沈眉庄从旁提起那天敏妃册封礼上发生的事情,就道:“那件事后,皇上对敏妃不仅没有介意,反倒是更加宠爱了呢。” “瞧着她那架势,难不成真有一日,要成了皇贵妃?” 皇贵妃? 安陵容冷冷一笑,反问道:“眉姐姐还记不记得当初的年氏?她那会儿,也以为自己要成为皇贵妃了呢。” “可到头来又是如何呢?” 惨死冷宫啊。 上一个高门大户家女儿的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那儿了,敏妃再嚣张下去,安陵容实在是不觉得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 沈眉庄又想了想,道:“她与华妃,到底是不同的。有女儿傍身,太后对她也是很喜欢的。” 这话是不错,不过嘛……隐约猜到几分内情的安陵容却没法子说出来,只能道:“更何况,我觉得,她的志向,可远远不止皇贵妃这么简单呢。” “现在皇后式微,且先看看她打算如何吧。” 甄嬛颔首,道:“想要动皇后,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非重大的失德,皇上不会废了皇后的。再加上,还有太后呢。” 太后么? 她确实是会护着皇后的。 只是这重大的失德。 好巧不巧,安陵容还真的知道,就是这事儿,得再细细琢磨一下。 思忖着聊着,时辰也晚了,二人留在永寿宫用了午膳,便也先回去了,谁料刚出宫门呢,就听见稍远处的长春宫那边传来歌舞喧嚣的声音。 “敏妃这么好的兴致么?” 安陵容有些惊讶,远远的往那头看了一眼,问道:“听着这动静,像是在排演歌舞吧?” “忙碌了一个早上,她又到永寿宫里说了这么一会儿的话来,回去还能有功夫折腾,难怪能讨皇上喜欢。” 就冲着她这一份辛苦,可不是人人都能学得会的。 “是呀。” 沈眉庄闻言,便压低了声音,小声对安陵容道:“你是不知。前几日我私底下打听到的,说是这阵子,敏妃为了固宠,特意从宫外少了歌舞乐妓呢。” “像是想要排演什么舞蹈给皇上看吧。” 果然。 安陵容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懒得在这种事上和敏妃争什么,她乐意这么做就做吧,这宫里,也独独她和皇后,才那么稀罕皇上了! 第256章 特意准备的宴会 稍稍说几句敏妃,沈眉庄和安陵容也就各自回去了,在宫道上么,这些事原也是不好随口说的。 就这么又过了两个月。 十一月时,京城已经有些冷了。 安陵容的第三胎,也到了近四个月,她这一次有孕身子情况倒还好,平日吐得不多,眼下四个月也不怎么显怀。 正在桌前看书,杏儿撩开帘子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刚刚烤得热乎的栗子饼,还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娘娘看书看得久了,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吧,再过会儿就该用晚膳了。今日厨房做了锅子呢,一大早的公主就吵着说是想吃涮羊肉了。” “御膳房那儿弄了小羊羔来,宰杀了最好的肉给咱们送来,一点儿也不腥膻,娘娘要不也吃一些?” 羊肉? 安陵容怀着身孕最是怕腥膻味了,听完就摇了摇头,道:“不吃不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有孕后,吃些肉都觉得腻,还是吃菜好。” “正好,看书看得也累了。杏儿,帮我点上安神香,我想小憩一会儿。” 杏儿应了是,一边帮安陵容点香,一边又想起什么,道:“对了,奴婢都险些忘了呢,方才长春宫派人送了帖子过来。” “说是敏妃娘娘那儿辛苦排练了好几个月的歌舞终于是有所成效了,过几日打算在宫里设宴,邀请娘娘过去呢。” “她说,皇上也会去,让娘娘千万要给个面子才好。” 嗯? 安陵容一听杏儿提起这个,倒不觉得很困了,敏妃那儿说来也奇怪,平日里那样张扬肆意的一个人。 这回排演歌舞,倒是低调,甚至还藏着掖着,不肯让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神神秘秘的。 “她终于肯见见人了?” 安陵容歪了歪身子,觉得还挺有意思的,心里想,多半就是敏妃准备了这么久,想要在皇上面前一鸣惊人了。 这后宫里,也只有她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应该是吧。” 杏儿说着,便道:“帖子我待会儿就拿进来,娘娘瞧瞧就是。” 这日晚上。 承乾宫里吃起了涮锅子,羊肉牛肉,还有切得薄薄的猪肉,杏儿还特意弄来了辣椒,说是在云贵那边长得极好的一种辣椒,吃涮肉时蘸些,羊肉便没有膻味了。 安陵容不肯吃。 有孕本就体热了,吃那么多辣的做什么? 倒是瑾妤吃得很高兴,她一向无肉不欢,现在再多了蘸料,小小的人儿肚子都吃得鼓了起来。 安陵容怕她积食,便在饭后要水苏多陪着她走走,瑾妤直嚷嚷着吃得太饱走不动,安陵容也不听,走不动便站会儿。 瑾妤想哭,但安陵容难得严肃一回,水苏也不敢违逆,小家伙只能委屈巴巴,直说下次不吃得这么撑了。 敏妃设宴那日,宫里下雪了。 雪不大,从半夜起一直到早晨,才在院子里铺了薄薄的一层,一大早安陵容带着瑾妤出门的时候,瑾妤看着这薄薄的雪,便长叹了一口气。 “这样,又不能堆雪人了呢。” 瑾妤嘀咕完,还蹲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团成了个小团子,冲着不远处的大树底下丢了过去。 雪团子打在大树上,啪嗒一声就碎掉了,瑾妤看得笑了笑,便又牵着安陵容一路往前走。 好在…… 瑾妤牵安陵容的手是另一只手,水苏又帮瑾妤擦擦手,不然这团了雪团子的手就过来牵安陵容,那可就真的是冰冰凉凉,全然不似“温暖的小棉袄”了。 长春宫处。 安陵容到时,端妃、欣嫔、祺贵人和芸常在都已经来了,敏妃正坐在主人家的位置上,和底下的芸常在说话。 “本宫还特意让琼脂去了一趟景仁宫,给皇后娘娘下了帖子呢。可惜,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听说是头风还没痊愈呢?” “芸常在你也是时常陪伴在皇后身边的,可有去看看她么?” 提起皇后,芸常在苦涩一笑,只道:“臣妾去过几次,皇后娘娘的身子,总也是时好时坏的就是了。” “眼下又是入冬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呢。” 冬日天寒,最是不宜养病了。 这个时节,慈宁宫里,太后都是不愿意出门的。 “皇后身子这个样子怎么行呢?” 敏妃闻言一笑,便吩咐道:“琼脂,本宫这儿前些日子不是得了好些李朝进贡来的红参么?” “再开了本宫的库房,挑一些更好的人参,一起拿去景仁宫,送给皇后娘娘补补身子吧。这些东西,本宫一个人,吃到猴年马月也是吃不完的呀!” 敏妃说完,便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芸常在点点头答应,笑容却是难看的。 祺贵人倒是咬了咬牙,很是不服气的样子,偏偏无可奈何,只能将这生闷气的眼神,给暂且收住了。 安陵容和沈眉庄、甄嬛便是在这时来的,她们来得巧,还碰上了过来的端妃。 “端妃姐姐好。” 三人一道同端妃见礼,端妃先是一笑,随即咳嗽两声,一旁的温宜见了,忙过来轻轻拍拍端妃的后背。 “额娘又咳了,今日回去以后,儿臣为您再用枇杷膏熬些茶汤来喝吧?” 温宜很是懂事乖巧。 端妃听了,回眸温柔地对着温宜一笑,就道:“好孩子,辛苦你了。也是我不好,半路上手炉凉了,你还回去帮我拿个新的。” “白白耽搁了时辰,还好不曾来晚了。” 端妃今日气色不是很好。 安陵容见了,便道:“冬日寒凉,端妃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呢。” 端妃勉力点头,瞧了一眼长春宫内的富丽堂皇,忽然唇角多了一丝古怪的微笑来,道:“自然是要好好保重身子的。” “不然……错过了这宫里的好戏,又该如何是好呢?” 好戏? 端妃,已经发现什么了吗? 安陵容如是想着,但端妃却并没有多说的意思,这屋檐底下又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人也只好先进去。 她们几个来了以后,这该到场的嫔妃们也就来得差不多了,敏妃简单说了几句客套话,歌舞便开始了。 这些歌舞,安陵容起初还是有些兴趣的,就是看了一会儿便觉得腻味了,都是些寻常看得多了的。 想来,敏妃特意准备的,要等到皇上来了才会拿出来了。 “额娘。” 身侧,瑾妤倒很喜欢吃敏妃这儿的葡萄,不一会儿小半盘子的葡萄都吃完了,还剥了两颗干干净净的,递给安陵容。 “好孩子。” 安陵容莞尔一笑,刚刚接过要吃,敏妃却是留意到了安陵容这儿的动静,问道:“瑾妤很喜欢吃本宫这儿的葡萄么?” “瞧着,倒是吃了许多呢。” 瑾妤闻言,见众人都看向她,也不怯场,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对着敏妃拱了拱手,就道:“敏娘娘这儿的葡萄香甜多汁,儿臣是很喜欢的。” “且额娘一向说,葡萄补气益血,能疏通经络,是能多吃一些的,故而儿臣才会多吃,让敏妃娘娘见笑了。” “……” 敏妃约莫一开始是想揶揄瑾妤两句的。 “葡萄虽稀罕,本宫这儿却是不缺,瑾妤你反倒是吃得这么欢喜,想来该是平日里吃得太少。回头本宫让琼脂多送一些去承乾宫也就是了。” 安陵容都能从敏妃这忽然抿了抿唇,思忖着要怎么说话的片刻,想出她原本的心中所想。 奈何。 瑾妤回答得太好了。 落落大方,可一点儿小家子气的意思都没有,还能说两句葡萄的药理出来。 这下子。 不等敏妃说话,甄嬛已经是赞许道:“瑾妤懂得真多呢,听说是启蒙有一阵子了,没想到连药理都知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呀。” “雪魄,你便拿着额娘这儿的葡萄过去和瑾妤坐在一起吃吧,你们两个平日里可要多多来往呢。” 雪魄本就喜欢和瑾妤玩,一听,起身来令宫女端着葡萄,两个小姑娘就都坐到了后头的小桌子那儿,一边吃一边说说笑笑了。 “都是孩子们打闹,敏妃不必在意。” 甄嬛又补充了一句,敏妃冷哼一声,再是想介意,这也不好说什么了。 又过了约莫半刻钟的样子。 外头,终于传来了小太监传唱的声音,说是皇上来了。 “皇上驾到——” 一听皇上来,在场的嫔妃们纷纷起身行礼,皇上大步流星而入,仿佛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令嫔妃们都坐下后,便和敏妃一道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 “朕来得不算晚吧?” “不晚不晚。” 敏妃为皇上斟了一杯酒,便用一种像是挑衅一般的目光扫视一眼在场的诸位嫔妃们,就道:“皇上来得正是时候呢。” “歌姬舞姬们都已经准备好,要为皇上表演助兴了。” “哦,是吗?” 皇上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夹了一筷子的小菜,便道:“正好,传她们上来吧!” “是。” 敏妃答应,抚掌一拍,殿内歌舞声陡然一变,门外便有衣着轻薄的歌姬舞姬鱼贯而入。 第257章 再见惊鸿舞 歌声响起的一刹那,安陵容稍微怔了怔。 是她熟悉的曲子。 同样,也是甄嬛熟悉的。 惊鸿舞。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舞姬们穿着海天霞色的罗纱水袖衣裳,舞姿翩翩轻盈,仿佛在这殿中展开一章极美的画卷似的,令人移不开眼睛。 难怪。 看着这些舞姬们娴熟的身姿,安陵容一下子懂了,缘何敏妃先前那般神神秘秘的不肯告人了。 她藏着的“秘密惊喜”原来是惊鸿舞呢。 也不知是误打误撞,还是敏妃真的知道惊鸿舞的内情,总而言之,此刻敏妃命舞姬们所排演的这一支舞,深深地将皇上吸引住了。 一旁。 敬妃看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对甄嬛道:“想当初,妹妹凭借惊鸿舞得皇上钟爱。没想到,现如今敏妃也如法炮制呢。” 甄嬛抿唇不言。 惊鸿舞的内幕,她自然早就知道了,敏妃…… 众人各怀心思。 安陵容端起桂花蜜露喝了一口,眼角余光扫过上头坐着的皇上,皇上果然已经是如痴如醉了。 安陵容也懂舞技。 她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些舞姬所跳的惊鸿舞,与当年甄嬛的是有所不同的,她记得,甄嬛为了不想被人说是模仿纯元皇后,故而学的是梅妃一派的舞蹈路子。 眼前这些舞姬的,直觉告诉安陵容,她们模仿的,便是纯元皇后了。 只见舞蹈进入到高潮部分时,舞姬中有一人衣着格外漂亮些的,从众人当中缓缓走了出来。 起初还用水袖遮掩住容貌,到后来,纤细的手臂缓缓垂下后,安陵容便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 楚楚动人,果然很是漂亮。 就是模样上么,倒看不出来与甄嬛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想来敏妃在特意寻人时,找的也不是肖似纯元皇后的女子了。 一舞终了。 台下的嫔妃们几乎是鸦雀无声,敏妃则是挥挥手,示意那些伴舞的舞女们暂且先退下,唯有那个先前领头的舞女,站在了中央。 “几月艰辛,今日倒也见到些成效了。怡人,还不快快见过皇上么?” 那位叫做“怡人”的舞女闻言,盈盈一笑,对着皇上服了服身,声音婉转动听,道:“臣女索绰罗氏,见过皇上。” 索绰罗氏? 安陵容看着这个女子身量纤细,模样也灵动秀美,原以为不是满人而是汉人呢,结果还是索绰罗氏的出身。 索绰罗氏这个姓氏可不算是小门小户了,眼前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正想着,皇上对这个女子果然也有几分兴趣,便问道:“你姓索绰罗氏?你阿玛是谁?” 索绰罗怡人闻言,服了服身,仍是莞尔道:“回皇上的话,家父乃是太仆寺丞索绰罗都赖。” 太仆寺。 那是掌管车马的地方。 要说实权么,倒也有一些,而且这地方油水不错,就是太仆寺丞,在太仆寺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官职了,不过是正六品。 看来敏妃也并不愿意举荐一个出身过高的女子到皇上跟前了。 安陵容如是想着,皇上那儿点点头,仿佛对这个“都赖”有几分印象,便道:“朕记得他。他仿佛,是个忠厚老实之人。” “蕴蓉,这索绰罗家,仿佛与佟家也有几分关联吧?” 听见皇上这么问,敏妃粲然一笑,解释道:“臣妾有个姑姑当年便是嫁去索绰罗家的。” “这索绰罗怡人么,便是臣妾那位姑姑的孙女了。都赖在家中是庶长子,怡人的额娘则是江南的汉女,她虽出身不算高,才情倒是极好的。” “方才么,皇上也瞧见了,是不是?” 敏妃娇羞地笑了笑,那眉眼里带着的些许与皇上玩笑的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父亲是庶出,生母又是汉人,难怪这“怡人”瞧着也有几分汉家女的模样了,而她和敏妃之间,真要论起亲疏关系,那还是“表亲”呢。 就是这一表三千里的,二人瞧着并不相似。 “嗯,你的舞跳得极好。” 皇上对索绰罗怡人还是十分满意的,当即便下旨,册封为了常在,还赐了封号为“韵”,便是韵常在了。 韵? 安陵容不由的品味起这个字来。 皇上是觉得,她这肖似纯元皇后的舞姿,格外有韵味一些么? 倒是有这个可能。 “恭喜皇上,恭喜韵常在了。” 在场的“看戏”的嫔妃们心中再是怎么五味杂陈,这会儿自然也是要道贺的,韵常在则是满面绯红,被敏妃引着,已经坐到了敏妃身侧了。 宴席到了这儿,该出场的,该表现的自然都已经出场表现过了,皇上也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模样来。 视线,时不时往韵常在身上挪过去,看样子,是有些心痒难耐了。 “皇上。” 敏妃眼力极好,见状便起身道:“臣妾有些乏了,想回去休息了呢。歌舞也差不多结束了,诸位姐妹们可还尽心么?” 几番客套话,嫔妃们自然也不会死皮赖脸的在这儿待着了,索性一个个的都起身,准备离去。 芸常在便是在这个时候嚷嚷着不舒服的。 “皇上。” 她缓缓起身来,搀扶着宫女的手,才喊了两个字,便是身子一歪,整个人都软倒进了宫女的怀里。 嗯? 动静忽然发生,不少人都望了过去。 即将离席的敏妃冷哼一声,看见芸常在这副样子,嘴角就闪过了一丝不屑。 真是个没出息没眼色的东西。 难不成看不出来,今日是她为韵常在准备的好日子么,还要在这儿乔张做作,吸引皇上的注意力! “皇上。” 敏妃开口,想叫皇上别搭理芸常在。 芸常在身边的宫女却是个机灵的,眼看着敏妃开口,急急忙忙就道:“皇上,小主还有孕在身呢,忽然晕过去,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有孕在身。 这四个字,提醒了皇上。 皇嗣还是很要紧的。 “蕴蓉,怡人,朕去瞧瞧。” 皇上还是只能先放开了二人,吩咐苏培盛去一趟太医院将太医给请过来,便去查看芸常在的情况。 芸常在一直都没有醒过来,被安置在长春宫偏殿后不久,文太医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给芸常在诊脉。 她这一出事,原先要离开的妃嫔们便也没走,都待在偏殿外头,窃窃私语议论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瞧瞧这韵常在,身子跟弱柳扶风似的,难怪能够将惊鸿舞跳得这样好了。敏妃也真是千辛万苦,搜罗来了这么一个人。” 敬妃忍不住如是评价着。 安陵容心中则是忍不住去想…… 韵常在这瘦弱样子,与她当年刚刚进宫的时候瞧着也是差不多的,这样的身子,应该是不好生养的。 敏妃找她来做什么呢? 固宠么? 可眼下,敏妃圣眷正浓,不像是缺恩宠的,反倒是她无法再生育,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要是找个能生儿子的女人进宫帮她生个阿哥,还合乎情理些。 正想着,偏殿里头,有动静了。 “醒了醒了!” 文太医给芸常在施针以后,芸常在就醒了过来,伴随着闻听消息赶过来的皇后,床榻边上一下子围着不少人。 “她怎么样了?孩子有无大碍?” 皇上还是挺关心的。 文太医闻言,放下手里的银针,回头对着皇上拱了拱手,就道:“芸常在现在已经无碍。” “就是……芸常在胎像不是很稳。这几日,微臣要预备着给芸常在熏艾保胎了。” 熏艾保胎!?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般有了流血、滑胎之象的时候,才会用上这个法子呢,而且用了以后,孩子都还不一定能保得住! 当年…… 安陵容想起了自己。 从前她用过那样多的麝香,早已损伤了自己的身子,强行有孕以后,便是从四个月就开始熏艾保胎了,哪怕如此,那孩子也只是勉强支撑到了六个月,拖不到足月生产。 芸常在怎么也这样了? 难不成,还是皇后那儿不许芸常在生下孩子么? “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 皇后在这时露出惊讶与痛心来,质问道:“先前不是都还好好的么?” “这……” 文太医有些犹豫,回头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意思约莫是,这个情况,不适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都先退下吧。” 皇后立即吩咐着,看热闹的众人不好再继续逗留,只得先行离开。 但…… 安陵容转身之际,文太医忽然道:“柔妃娘娘请留下吧。” 让她留下? 安陵容心中一跳,已是意识到问题了。 怎么? 是冲着她来的? “陵容……”甄嬛和沈眉庄都用一种不安的眼神看了安陵容一眼,甄嬛也用口型道:“若是有什么,差人出来说一声。” “我和眉姐姐就在外头,等着你一起出来。” 安陵容点点头,并未说什么,只是站在那儿,等候着嫔妃们离去后,文太医缓缓道:“芸常在的身上,有使用过麝香的痕迹。” “什么!?” 芸常在就靠在枕头上,一听这话吓了一跳,眼睛都红了,喊道:“不可能!有孕之后,皇后娘娘和文太医你们千叮万嘱,让臣妾一定要远离麝香的。” “麝香乃是伤胎之物,臣妾又怎么会使用呢?” “自然。” 文太医颔首,道:“小主既然知道,想必是不会用的。不过……微臣来的时候,正好发现一件事。” “小主拿来匀面的香粉,似乎味道有些问题。听说那香粉,是前些时候小主您向柔妃娘娘讨要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芸常在有孕已有四个月,这件事,柔妃娘娘想必是早就知道的。那么为什么送给小主的香粉里头,仿佛有着麝香的味道呢?” 第258章 麝香香粉 麝香香粉? 安陵容记得这回事。 还是前阵子,甄嬛出月子时候的事情吧,她偶然和芸常在遇见,芸常在很喜欢她拿来匀面的香粉,想要讨要。 “宫中人人都说柔妃娘娘您最擅长香料了,臣妾之前受过伤,那儿的伤疤一直都没有好呢。不知柔妃娘娘那儿的香膏,是否有祛疤的功效呢?” “……” 芸常在不问则以,她一问,安陵容就想起舒痕胶来了。 她似笑非笑,看着芸常在,视线缓缓落在芸常在尚未隆起的小腹上,心里想着,我会做,但我做了,你真的就敢用么? 不过。 芸常在此举,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了。 直觉告诉安陵容,芸常在,不怀好意。 “没有。” 安陵容淡淡地看了一眼芸常在,说道:“为了芸常在你的容颜,想来皇上也是花费了不少心思的。” “太医院多少好太医呀,他们都没有研制出能为你祛疤的药膏,本宫自然也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了,让芸常在你失望了呢。” 芸常在确确实实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来。 她抿了抿唇,又打量着安陵容的脸颊,忽然问道:“我听人说,柔妃娘娘您拿来匀面的香粉,是自己做的?” “难怪娘娘您生育两个孩子以后,还是如此容光焕发呢。不像是臣妾,自有孕以后,这皮肤瞧着都差了许多。” “求娘娘您可怜可怜臣妾,赏给臣妾您拿来匀面的香粉吧!” 还求上她了。 安陵容心中一冷,便是清楚,她一旦拒绝了,芸常在这儿恐怕又要想别的法子来坑害她了。 “芸常在。” 安陵容表情严肃,看着芸常在,问道:“太医有没有告诉过你。有孕之人,要少用一些香料,尤其是麝香,更是碰也不能碰。” “你这样贸贸然找我要匀面的香粉,难不成就不怕出什么岔子吗?” 芸常在愣了愣。 她呆呆地看着安陵容,眼里尽是一派天真的模样,问道:“难不成,柔妃娘娘,您会用麝香来害臣妾吗?” 那眼神,天真得近乎于愚蠢了。 安陵容默了默,懒得再搭理芸常在,只晓得芸常在是打定主意要这么装下去了,索性道:“回头我会让杏儿拿一些给你的。” 二人这便就说定了。 这事儿距离如今,时日已经不短了,安陵容还在等着想知道芸常在那儿到底什么时候会发作呢。 原来她这般耐得住性子,一直到了今日。 此刻。 安陵容面对文太医的询问,轻轻一笑,嘲讽道:“文太医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瞧着,倒不像是整日里待在景仁宫里,只顾着一门心思为皇后娘娘诊治的样子。” 文太医呼吸一窒,回头便反驳道:“芸常在勤勉,时常侍奉皇后娘娘。偶然一次,微臣见她拿来匀面的香粉盒子很是好看,多问了一句这才知道的罢了!” “柔妃娘娘何必找这么些说辞来污蔑微臣呢?” “污蔑么?” 安陵容反唇相讥,继续问道:“那么既然文太医你这么厉害,这会儿能闻得出来芸常在身上有用过麝香的痕迹。” “那么为什么当初在景仁宫,芸常在把香粉盒子拿出来的时候,文太医你没有发现呢?” “这,能不能算是你的疏忽?要是你早就发现有问题,是不是芸常在也不至于有今日要烧艾保胎的时候了?” 文太医面红耳赤! 没想到,他的理由,在安陵容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柔妃!” 皇后大约是听不下去了,亦或是怕安陵容再这样“伶牙俐齿”下去文太医支撑不住,会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话露馅儿。 “本宫自头风发作后,整日喝药。想来寝殿里药味太浓,掩盖住了芸常在身上香粉的味道,文太医这才没能及时发现。” 皇后沉着脸,继续道:“更何况,那香粉是你送给芸常在的。难道关键不是应该在你身上么?本宫倒想知道,你要如何解释!” “这件事不是臣妾做的。” 安陵容抬头,扫了皇后一眼,视线落在皇上身上,郑重道:“臣妾不会用这种手段害芸常在的。” 太蠢了。 往自己做的东西里头下麝香害芸常在的孩子,这不是和齐妃那时候差不多么? “朕相信你。” 皇上倒是相信安陵容的“人品”,只是事实摆在眼前,皇上仍是顿了顿,道:“但,这件事究竟如何,还要再查才知道。” 意思就是,仍然不能排除安陵容的嫌疑了。 这便是皇上的相信么? 安陵容早知皇上凉薄,这时索性撇过头不再看皇上,还好她对皇上从未抱有希望,此刻也不至于觉得难过。 “皇上,皇后娘娘,此香,乃是臣妾亲手所调。里头加入了丁香、白檀香等十余味香料,是决计没有麝香的。” “因为,臣妾调制香料,就在承乾宫的院子里,每日宫里宫人们来来往往,都是看得见的。” “而且做好了以后,臣妾统一将香粉按压进了小瓷瓶里,再从中挑了一些,送去给芸常在的,想要特意在里头下麝香,是绝对不可能的。” “更何况,香料送去时,芸常在也让文太医看过,那时是没有问题的。” 这一番解释,不能说十分完美,总让人觉得,安陵容仿佛忽略了什么最为重要的关键似的。 于是,文太医便反驳道:“微臣检查时,只是挖取了一小部分最上面的香粉。那里头,是没有问题的。” “而芸常在所用香粉不少,早已是用完了两个瓶子。而且方才微臣也查验过了,麝香便是藏在下层的,故而哪怕柔妃娘娘送来时令微臣查验,只查验上层,应该也看不出问题。” 这就是在说…… 安陵容故意这么做来掩人耳目的了。 “胡说八道!” 杏儿听得有些急了,下意识还想说,安陵容却回头对着杏儿笑笑,示意她先冷静一些,旋即重复道:“皇上。” “臣妾说过了,那些香粉,是臣妾亲手所做。而且,是在三个月之前才开始做的。” “朕记得。” 皇上点点头,但还是不能证明,安陵容没有往里头下麝香呀! “那么……” 安陵容从自己的怀里拿出了一盒香粉来,与她送给芸常在的那些是一般无二的,又道:“这香粉,臣妾日日都用着,并无不妥!” “你当然都要日日用着了!” 芸常在目眦欲裂,喊道:“若非如此,你怎么能让我安心使用?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柔妃,你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害我,真真是歹毒!” …… 唉。 安陵容没忍住叹了口气。 她觉得,芸常在太可笑了。 也,太可怜了些。 她若所料不错,芸常在胎像出现问题,多半是皇后的意思,不管皇后是不想让芸常在生下孩子,还是单纯想陷害安陵容,芸常在都只是一个棋子。 这件事,与当初皇后借福常在滑胎,想要陷害安陵容一样。 可惜。 两次,皇后都不走运呢。 “容儿?” 她安静了很久,皇上亦是忍不住开口了。 安陵容闻言回过神来,对着皇上服了服身,道:“皇上,臣妾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故而,三个月前臣妾在做那些香粉的时候,是断断不可能往里头加入麝香的。不然的话,等不到今日,臣妾自己的孩子恐怕就没有了呢。” 说着,安陵容看向芸常在,问道:“芸常在,你是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比本宫的孩子还要金贵么?” “本宫拼着自己的孩子不要,都要害了你的孩子?这怎么可能呢!” 皇上大吃一惊。 这一次,安陵容身怀有孕的事情并不曾对外说过,只有卫临、杏儿还有菊青几个人知道而已,就连皇上,安陵容都是不曾告诉的。 她就是在等。 等芸常在这儿,什么时候会忍不住出手。 还好,四个月,她小心一些,倒还不至于让人看出端倪来。 “你有喜了?容儿?太好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呢?” 皇上喜出望外。 近日来,宫里喜事连连,甄嬛平安诞下双胞胎,再过几个月沈眉庄也要生了,然后是芸常在和安陵容! 他多年膝下荒凉,现在倒是孩子一个接着一个的,如何不高兴呢? 要是能多几个阿哥就好了。 皇上看着安陵容的肚子,不禁如此期盼着。 “是。” 安陵容适时露出娇羞的神色来,小声道:“臣妾得知有孕时,正好是中秋节的时候,原本臣妾是想说出来的。” “但……皇后娘娘刚好公布了芸常在有喜的事儿,又说现在后宫中孩子多了,为防有些有了孩子的嫔妃想要对旁人的孩子动手,特意警告了一番呢。” “臣妾深以为然,想着还不足三个月,说出来只怕折了肚子里孩子的福气,这一等,便拖到了今日。” 说到这儿,安陵容又委屈起来,看一眼文太医,泫然欲泣道:“谁知……今日说出这件喜事,却是因为文太医说臣妾在芸常在的香粉里下了麝香!” “皇上,臣妾也是为人母的,还怀着身子,断断是不会这么做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