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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踏进叶子家的院子,裴清光和孟流景都是一怔,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这里已完全变了模样。

    叶子拎着一把锤子,在一堆木板中抬头,胡乱摸了一把额前飞扬的发丝,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裴清光原本已做好了被追问去哪里的准备,也想出了万全的回应,但叶子毫不在意的态度让她打了无数遍的腹稿落空。

    孟流景看着院中到处散落的木板,好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做棺材,”叶子将头上的黄斗笠摘下,随手朝旁边一扔,“今天被拉去做祭品的孩子死得可怜,总要有人为她收尸。”

    裴清光眯着眼睛观察了一阵木材,终于明白这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而来,这分明是先前在后院看到的那艘小船,眼下被叶子“肢解”得彻底。

    孟流景环顾一圈:“其他人呢?”

    “都回去了。”叶子边随口应答边高高举起锤子,眼看那锤子正要落在木板的衔接处,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抬头定定地看向裴清光。

    裴清光眼角微跳,总觉得叶子似乎正憋着什么话要讲。孟流景的视线在叶子和裴清光之间扫了一遍,主动开口:“需要我回避一下?”

    叶子没答话,孟流景以为是默认的意思,后退两步刚转身,却听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不必。”

    孟流景还是朝院门口走了两步,懒洋洋靠在门口的栅栏上,双臂抱在胸前望着叶子。

    叶子将锤子往地上一丢,起身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略有局促地问道:“你们是衡娘找来的吧?”

    裴清光迟疑:“我们的确和衡娘的外甥是朋友……”

    叶子追问:“所以你们也不是人?”

    裴清光警惕地和孟流景对视一眼,孟流景挑了挑眉:“什么叫也不是人?”

    “云书娘子,”叶子望向裴清光的眼神亮闪闪的,里面盛满了希冀,“你是因为看到了村口那团黑雾才跑出去的,对吧?”

    裴清光没想到她说的如此直白,尴尬地朝她笑了笑,叶子会意,继续道:“希望你们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我知道阿秀还活着,知道阿秀和阿满是被衡娘和她的官人就走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最好的姐妹策划的。我也知道,你们之所以今天会站在这里,是因为你们有能力拯救这个村子。”

    叶子表现得越是聪慧,裴清光就越是心虚,毕竟最开始为了进入村子,她和孟流景没少骗叶子。

    孟流景意识到不对劲,猛地站直了身体问道:“你能看见那团黑雾?”

    孟流景说这话时神情严肃,周身不由自主透出些戾气,但叶子浑然不惧,坦然回道:“是。”

    裴清光不明白孟流景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鸦杀在使用的时候的确会散发出一团黑雾,被看到也没什么奇怪的。

    孟流景心事重重地望了裴清光一眼,正与她眼中的清澈迷茫相对,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移开眼神望向别处,暗自衡量着是否要将实话告知于她。

    叶子身为女子,还是习惯在无措的时候将目光落在同为女子的裴清光身上,在她心里,裴清光是人是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衡娘喊来的帮手,在这村中,还有人等着见她一面。

    “出门往东直走第六间屋子,那里有人在等你们。”

    叶子目光灼灼,伸手指向东边的方向,裴清光顺着她的指引扭头望了一眼,在那个方向,只有一排整齐而寻常的房屋。

    “是你那位走不出村子的姐妹?”裴清光直觉告诉她,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叶子果然点头。

    裴清光又问:“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叶子摇头,欲言又止。

    裴清光耐心等了一会儿,见叶子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才转身走到孟流景身边,朝他打了个响指,迈步就朝叶子所指的东边走去。

    孟流景抱着双臂站在原地望着裴清光的背影,裴清光走出去没两步便停下来,回头看向叶子:“对不起。”

    这是为进村前骗叶子的那套说辞和身份而道歉。

    叶子并不搭理裴清光,弯腰拾起锤子,一门心思扑回了打造棺材上,但不住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不是为自己被骗而感到气恼,而是为村中女子等到了救世的希望而感到幸福。

    孟流景站在原地又看了一会儿,在转身前偷偷朝院中掐了个指诀,这才快步跟上了裴清光的身影。

    “你好像有事瞒着我。”裴清光目视前方,幽幽开口。

    “所以现在准备向你坦白,”孟流景光明正大,“叶子可能被饕餮那边盯上了。”

    裴清光脚步一顿,拳头不自觉握紧:“什么意思?”

    “鸦杀的黑雾是给咱们这种有妖气或灵气的非人看的,当年止戈的主人之所以能以人类之身看到黑雾,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鸦杀死局的局中人。”孟流景点到即止,并没有说的太过直白。

    但裴清光明白他的意思,叶子也是鸦杀死局的局中人。

    裴清光当机立断:“我回去。”

    见裴清光转身就要往回走,孟流景忙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我在她身边布下了结界,如果有问题,我会及时察觉的。”

    裴清光以往遇到这种事情总是像倔驴似的坚持一番自己的想法,但这次她只是迟疑了一下,便同意了孟流景的处理方式,嘱咐道:“如果那边有问题,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孟流景心中隐隐不安,脱口而出道:“你这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话刚出口,孟流景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裴清光奇怪反问:“你看我像有什么问题的吗?”

    眼下当然不适合说些车轱辘话,但孟流景心中的忐忑愈演愈烈,他的直觉告诉他,裴清光一定瞒住了什么事。

    裴清光见孟流景神情越来越怪,上前两步,抬手按在他肩膀上:“你到底怎么了?”

    孟流景呆愣愣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脏在那里平静而规律的跳动着,没有丝毫异常。

    “可能是今天有点热。”

    渔村地处南方,比起位于北方的京都闷热潮湿了许多,孟流景硬说自己对这里的气候不适应倒也正常。

    裴清光疑惑地“啊”了一声,关切道:“是哪里不舒服吗?妖也会中暑?”

    “当然不会,”孟流景故作潇洒地拍了拍胸口,仿佛之前那个呆头呆脑的人与自己无关,“我们妖是可以控制自己身体温度的,区区烈日不足为惧。”

    裴清光无语地笑出声,随意抬手在孟流景手臂上拍了一巴掌,扭头朝叶子先前所指的屋子继续走去,任孟流景在身后如何戏精地抱怨刚才的巴掌太过沉重都不肯回头。

    裴清光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