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什么不好的话?”贾母微微含笑,问道。
“我仿佛听说,要换族长了。”贾珍道。
贾母从容笑道:“我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儿,昨儿我跟你两个叔叔确实商量了这事儿,正打算今儿叫你过来说话呢,没想到你们已先听到了消息。”
王子萱闻言不由一愣,不是说好了分宗吗?怎么又成了换族长了。但她这时候也不好开口,只得看贾珍如何说。
“侄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要让老祖宗动了换族长的念头,这是当年太爷们定下,我们这一支因为是长房,故此世世代代做族长,怎么到了我这一代便要换人呢。”贾珍说着不禁滚下泪来,“这让我到了下面如何面对祖父父亲呢。”
贾母冷笑一声,“你做错的地方不用我说,全家上下都看得见,若还让你继续当这族长,我老婆子到了下面才没脸见列祖列宗呢。”
“我不答应,族长岂是说换就换的,若这样,要家法还有什么用!”贾珍见贾母当着这么多人,如此不给他面子,有些恼羞成怒了,便抬出家法。
“好好好,就像你说的,你们这一房世世代代做族长,是祖宗的意思,那我们不换族长了,但我们却不能眼看着子孙受你们牵连,这偌大家业败在我手里,我老婆子死了也不瞑目的。所以我们不如和和气气的分了宗,各不相干,一来是为了贾家一门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二来我也不会约束着你了,到时候分了宗谱,各家有各家的家法,你们想怎么闹怎么闹,谁也管不着谁,你看如何?”
贾珍一听是要分宗,有点怕了,皇上能容忍他们父子这么多年,从前是看在王子腾的面上,现在是看在贾兰面上,若和荣府分了,他们父子早晚被收拾。
想到这儿,贾珍便扑通一声朝着贾母跪了下来,“老祖宗这话严重了,我们到底是一家人,这些年互相扶持,才能走到今天,岂是说分就分的,外人看了岂不是要说闲话?为了贾家的名声,也分不得呀!”
“贾家名声?你还知道有名声两个字?”贾母冷冷一笑, “我正是为了贾家名声才要分的。”
尤氏也跪下了,“老祖宗,我知道我们家这些年荒唐,给您和两位叔叔添了不少麻烦,但我们已经知错了,以后万万不敢的了。”说着,已落下泪来,若是分宗,她岂不是要被贾珍父子揉搓死。
贾母道:“珍哥儿媳妇你也别哭哭啼啼的,你若能干些,东府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贾珍见贾母主意已定,只得道:“分宗一事事关重大,不仅要全族同意,还要上报朝廷,到时候闹得沸沸扬扬,难保会把前些年的事儿也查出来,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是在威胁贾母了,贾母气得声音发颤,“蓉哥儿的人命官司都能这样不了了之了,我倒要瞧瞧,是哪个没长眼的还会查前些年的事儿。”
贾珍闻言心下一凛,荣国府能将贾蓉之事摆平,就有办法将别的事儿摆平,而且很明显,皇上偏向荣府,在分宗这件事上只会向着荣府的。
“就算不细查,人家也少不得说咱们家的闲话。两位叔叔落得个不仁不孝的名声,可不好听呐!”贾政最重名声了,怎会就这样同意。
“我们家的名声本就不怎么好了,也不怕多这一项,再说了,这名声总比以后再背上人命官司的好。”贾母道,又问邢王二人,“你们老爷的意思,你们该是清楚的,你们说说可同意分宗?”
王子萱忙道:“我们自是随老祖宗的意思。”
这时候再提换族长,不就等于帮着贾珍说话了,邢夫人还没搞明白局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她现在除了附议,也没有别的法子了,遂跟着道:“我们也是听老祖宗的意思。”
贾母点点头,道:“我们家的意思你也听到了,金陵那边的意思,我已让人送信去问了,过几日就回来。”
贾珍道:“既然老祖宗这样绝情,那孙儿无话可说。”
贾母看了二人一眼,疲惫的摆手道:“回去罢,到时候再找你们商议。”
贾珍便起身,拉着尤氏头也不回的走了。
贾珠很快就收到了京城快马送来的信,贾蓉蒋正谦的事儿他也是听说了的,有宁府这样一门亲戚,早晚会连累到二房头上,他倒罢了,贾兰却正是仕途蒸蒸日上的时候,若因亲戚连坐,岂不是毁了孩子一辈子。遂叫来金陵几房的当家人商量。
金陵老宅多是宁府的旁支远亲,听说要分宗,先是不答应的,但听说了宁府恶行,心知此事不由他们说了算,又都不想跟着宁府了,便都想往荣府凑,“我们与东府也好些年没联系了,反倒是跟大爷您更相熟些……”
贾珠一听便知他们话里的意思,笑道:“这事儿都是朝廷看宗谱说了算的,我们可做不了主。只要大家对这事儿没异议,我便写信回去给老祖宗报信儿了。”
众人道:“自是没有异议的,只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虽分了宗谱,我们这么些年的亲戚情分可还在,大爷可别忘了我们。”
贾珠道:“那是自然,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咱们贾氏一族更和睦不是?只要大家都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一心为了家里,我们自是不会怠慢了各位的。”
通过这件事,众人算是见识了荣府的能耐,哪里还敢不规矩不本分呢,一个个都点头如捣蒜。
正这时,人回:“大奶奶快生了。”
贾珠便叫众人回去,自己往内院来,李纨这是第三胎了,一切都很顺,还不到一个时辰,就听到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稳婆欢欢喜喜出来,“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个大胖哥儿。”
贾珠大喜,忙叫抱出来见了,又回外书房,跟分宗的事儿一起,写信送回京城。
这几日,分宗的事儿已传得东西两府人尽皆知了,荣府的下人们自然十分欢喜,宁府的下人则一个个愁眉苦脸,有那在荣府有门路的,赶紧趁着还没分,先往荣府调。
王熙凤就跟黛玉道:“这些人一个都不能要,保不齐哪个就是他们派来做奸细的。”
黛玉点头,因尤氏不善管家,宁府的下人们一个个的都不守规矩,喝酒赌钱无所不作,若把这风气带进荣府,荣府没几年也要败了。“我都省的,这些事儿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
遂让平儿将外面宁府的奴才们统统打发了出去。
说话间,丫头报:“宝二爷派了李贵家的回来请安。”
黛玉忙道:“快请。”
小红如今愈发有管家媳妇的样子了,进来给王熙凤黛玉请了安。
王熙凤问:“宝玉内院里统共就没几个人,李嬷嬷年纪又大了,你不在那儿好好看着,又回来做什么?”
小红笑答道:“宝二爷让我回来给家里传话,四姑娘的亲事有眉目了,石家过几日就上门提亲。”
王熙凤黛玉都不知道此事,遂问石家的情况。
小红便将石家介绍给二人听,黛玉闻言叹道:“虽不是官宦人家,但吃穿倒也不用愁了,只这当口上,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成了。”
王熙凤道:“听说老祖宗当初发过话的,再不叫东府管四妹妹的婚事,他们当时答应的好好的,这时候也不好反悔。”一面说一面起身,“走,去给老祖宗回话去。”
三人便来至贾母屋中,贾母因这几日动了气,身上不好,才刚吃了药,准备睡一会儿,见王熙凤黛玉带着小红来了,知是石家那边有了消息,便又打叠起精神,问道:“宝玉怎么说?”
小红道:“宝二爷也只跟石家老爷隐隐提了几句,石家老爷一听就十分欢喜,便打听起了四姑娘的品性容貌来,听说四姑娘生得天仙一样,又能诗善画,便说要上门提亲呢。”
贾母点头,“既这样,我们就先准备准备。”又问:“宝玉这几日可好?”
“宝二爷一切都好,还说要回来过腊八呢。”小红道。
贾母点点头,“叫他少喝些酒,晚上早些睡。”又吩咐凤姐,“把咱们腌的鹅掌给他带些去,他爱吃那个。”
凤姐应着,叫人去准备,又对小红道:“去看看你老子娘罢。”
小红应着,便退了出来去看林之孝夫妇不提。
却说贾母叫了王子萱过来商量,“就怕石家知道咱们分宗,再反悔。”石家是冲着荣府的荣耀来的,可这一分宗,荣耀没了,再摊上个只会惹事的亲家。任谁家也不会做这样亏本的买卖。
“四丫头虽是东府的人,但多年来却很少往东府走动,日后自也不会和东府来往的,只要让石家知道这一点,他们也没有不应的道理。”惜春也就是虚挂个东府小姐的名儿罢了,这几年吃穿用度还不都是荣府供给。
“但愿他们家能明白这个道理。”贾母叹了口气,“只四丫头的嫁妆,少不得咱们多费些心了。”又忙道:“自不用你们出,我那儿还有点子私房银子,倒也足够了,只家具针线上要你帮着费心准备。”
“老祖宗这是说哪里话,当年是媳妇把四丫头抱过来的,她的嫁妆怎么能用老祖宗的私房呢,该从官中出才是。正好当年为三丫头留的几套头面首饰和一整套的鸡翅木家具都没用上,就给了四丫头罢。”惜春的嫁妆多少倒还在其次,却一定要让石家知道,惜春有荣府撑腰,不能欺负了她去。
贾母满意的点点头,“难为你这样懂事。”又道:“四丫头爱画,后面楼上好像还有几幅好的,都给她陪嫁过去罢。”
王子萱自是没什么异议。
过了几日,石家果然请了媒人上门提亲,贾母点了头,与此同时,贾珠的信也到了,王熙凤忙着给金陵送贺礼,贾母则叫来了贾珍,最后商议分宗之事。
贾珍这几日也没少活动,特别是代字辈的老太爷们,他都一一拜访了一边,只这些人早看不惯宁府作为了,听说要分宗,都只有点头的。
贾珍见所有人都答应分宗,也就不白费力气,再说什么反对的话了。
贾母道:“既然大家都同意了,明儿就让人上报,最好能在年前了了此事,过年时祭祖也就没什么麻烦了。”
贾珍点头道:“是该如此,只金陵几亩祭田,要怎么分。”
贾母道:“那些田地还是珠儿去金陵后才买的,本该都是我们的,但这几年也有你们的人在那边打理,少不得就一家一半罢。”没了荣府,宁府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万一到时候抄了家,宁府祖孙可靠什么为生?还是给他们留几亩田,到时候也有口饭吃,她做长辈的也算仁至义尽了。
贾珍道:“那就多些老祖宗怜悯了。”
贾母又道:“跟你说一声儿,四丫头的婚事定了,是扶风县石家长子。”
贾珍本就不想管惜春的婚事,一来是不稀罕石家这门亲家,二来也是懒得给惜春出嫁妆。遂淡淡道:“听着倒也合适。”
贾母见他对亲妹妹的婚事一点也不关心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回去等信儿罢,让你媳妇这几日把人事上该分的都分清楚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