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萱对新科状元的印象并不深,好像是叫什么金年,便问那老尼:"可是金夫人?"
"正是,她每个月初一十五都要来敬香拜佛的,因是体面人家,我们便也不好赶出去。"
王子萱点头,"自是没有赶人出去的道理。"
两人说话间,那边金太太和惜春也看到了她,两人都走上前来,惜春道:"这是金太太,听说老祖宗和太太来了,正要过去请安呢。"
金夫人长着一张和气的圆脸,未语三分笑,跟王子萱问好。
王子萱自也笑着回礼,"既这样,我们就一同过去罢,老太太这会儿应在禅房呢。"
三人说着,便向贾母屋中走来,贾母一听是状元郎的母亲,自是要见一面的,寒暄几句才知,原来这金家与史家还有些渊源,史鼎的夫人正是这金年的远房表姑,"他父亲去世的早,我便带着几个孩子在江南老家念书,这几年亲戚也都没怎么走动了。"金太太一开腔,就是浓浓的江南口音。
贾母道:"大家子亲戚多,金氏又来了京城,断了联络也是有的。"
金太太又拉着黛玉夸了一番,"真是神仙一样的品貌,"又问贾母:"不知可定了人家没有?"
贾母笑道:"已定了我那含玉的孙儿了。"
金太太笑道:"早闻带玉的哥儿天资不凡聪明伶俐,如今更是有了功名,我看倒是很配。"说着从手指上褪下一个翡翠戒指,给黛玉带上,"也没什么好给的,姑娘别嫌弃。"
黛玉听着金太太的口音,倒觉十分亲切,忙笑着谢了。
金太太又拉过惜春,笑对贾母道:"你们家这四姑娘,小小的年纪,却也是生得美人一样,还懂佛法,真不知老太君是怎么□出来的。"
贾母眸光亮了一亮,含笑道:"她年纪也不小了,十五了,至于什么佛法,那都是她闲来无事自己看的,年轻轻的,倒比我们还爱清净。"
金太太看着惜春,眼中满是喜爱,"我看这样很好,年轻人就怕浮躁,正该学些佛法,心无杂念才好。我这些年吃斋念佛布施,不但心中清净,身体也愈发好了。"
贾母道:"你说的也有理,我们家老二媳妇也是个吃斋念佛的,你们倒可以常常走动,一起出来拜佛烧香还愿。"
金太太听了,便笑对王子萱道:"这正好,下月初一智空法师在兴善寺**,我正想邀人一道去听呢。"
王子萱早已明白了贾母的意思,遂微笑道:"到时候若我无事,便与您一同去。"
惜春道:"听说智空法师是得道高僧,连宫里贵人都常听他**的。"
金太太点头道:"正是。"
惜春便看向王子萱,"二婶子也把我带上好不好?"
王子萱看了眼贾母,见她笑着点头,才道:"机缘难得,我自是要带上你的了。"
惜春闻言喜上眉梢,难得露出小女儿的天真之态来。
说话间,又有几位太太奶奶过来请安,贾母见了两三位,便觉乏了,又游玩片刻,到了黄昏时分,便要回家去。
庵中众尼都留贾母吃了晚饭在走,贾母哪惯吃这些,只说累了,众人见贾母没了兴致,也只得陪着一道回了荣国府。
第二日,贾母便与王子萱商量,"四丫头的婚事,指望她哥哥嫂嫂怕是不成的了,少不得我们帮着相看相看,这孩子性子又古怪,嫁入一般人家恐怕不招长辈喜欢。"
王子萱深以为然,"可不是,不说长辈不喜,也很难拴住丈夫的心。"
贾母叹了口气,"昨儿我看金太太倒是很喜欢四丫头,状元郎我们是不敢高攀的,倒是他同胞哥哥金丰,听说今年也就二十三四岁,是兰儿同年的举人。"
也不过一天时间,贾母就把金家的情况打听的清清楚楚。
王子萱略思忖片刻道:"金家虽也富贵,可听金太太的口气,他们这一支却是艰难,更何况金丰又只是个举人的功名,四丫头是东府嫡出的女儿,是不是有些委屈了四丫头?"
贾母道:"一点都不委屈,金年如今已入了翰林做编修,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到时候只要略微扶持兄长一把,金丰自也不会差了,配四丫头是足够了。"
王子萱想想也是,东府名声不好,像金家这样门风严谨的人家,能看上惜春,十有□是看在西府的面子上,惜春又是父母双亡的,能嫁入金家倒也合适。遂道:"同在翰林院,兰儿与那金年自是相熟的,不如去问问兰儿金年的人品。"
贾母还是很相信贾兰的眼光的,遂点头道:"你去问问,只要兄弟俩人正直,别的都不打紧。"
一时,凤姐进来笑道:"上回来的刘姥姥又给咱们送新鲜菜蔬来了。"
贾母忙道:"快请进来。"
凤姐出去,过得片刻,便带着刘姥姥和板儿进来,刘姥姥上前给贾母王子萱请安,贾母道:"快扶起来。"
王子萱凤姐都忙上前扶起刘姥姥,贾母一面问好,一面又让人去请黛玉惜春姊妹。
王子萱笑道:"姥姥总这样客气,倒叫我们不好意思了,上回姥姥来,我正好回金陵去了,也没见上,姥姥这几年身体可好?"
刘姥姥笑道:"好着呢,"又关心道:"上回听说宝哥儿环哥儿都染了病,如今身子可好了?"
王子萱笑道:"早好了。"
贾母道:"日子过得真是快,那一年我们还提心吊胆的,如今宝玉都上任去了,环儿也已中了举人。"
刘姥姥听了,忙恭喜道:"这可是大喜事,宝哥儿本就是个有大造化的,如今可算是灵验了。还有那兰哥儿,听说中了探花,老太太太太真是好福气,儿孙一个比一个争气呀。"
贾母王子萱闻言都笑得合不拢嘴,贾母又问:"你这小外孙也到了念书的年纪罢,可认字了?"
板儿听了,就喜滋滋道:"我已认得几百个字了!"
刘姥姥掐了他一把,"认得几百个字也有脸出来说,让人家笑话。"
众人见了都是笑,刘姥姥就陪笑道:"家里这几年虽好些,也只够吃穿的,哪有闲钱给他买书,他认得这些字,还是跟着村里的秀才学的。"
王子萱听了,就道:"宝玉那儿倒是有好些启蒙的书,放那儿也是浪费,倒不如给了板儿看罢。"当年板儿祖上也是科举出身,如今没落至此,也是狗儿没有功名之故,若板儿能多读些书,有个秀才功名,家里也不会那样困难了。
刘姥姥祖孙听了,忙道谢不止。
黛玉惜春来了,众人又说笑一回,王子萱贾母又收拾了许多不穿的衣服首饰给刘姥姥。
衣服倒还罢了,这些首饰却是十分精贵的,拿出去卖银子足够刘姥姥一家过好几年的了,刘姥姥千恩万谢,贾母又留刘姥姥吃了晚饭,才叫马车送她们祖孙回去。
送走刘姥姥,王子萱便回至自己屋中,叫来贾兰,问道:"今年新科状元金年你可熟悉?"
贾兰道:"他刚上任不久,也只说过几句话罢了,只知道他清高的很,那些想与他结交的权贵世家,他一律看不上。"
王子萱听了,便皱起眉头,这样清高的人家能看上惜春吗?
贾兰见祖母若有所思,便问:"太太怎么好端端问起他来?"
自他当了官,家里的事王子萱是从不瞒着他的,"你四姑姑到了出嫁的年纪了,上次去水月庵,金太太对你四姑姑倒颇有好感,听说金年有个同胞哥哥,举人出身,我和老祖宗商量了,觉得还算相配,只听你这么一说,人家倒是不一定能看上我们了。"
贾兰皱眉道:"若是从前,倒还不一定,眼下,这门亲事却是难成了。"
"怎么说?"王子萱预感不妙。
贾兰道:"蓉大哥哥在凤阳为了个窑姐儿打死了人。"
王子萱大惊:"你怎么不早说?"贾蓉官声不好,王子萱是听说过的,可这几年都没有出事,她还以为贾蓉虽有些坏毛病,却都不打紧,谁知会闹出这样的事儿来。
"消息也是刚传进京里,祖母不问,我今儿也是要说的,大姑父托人把这事儿压下了。"蒋正谦在安徽做学政,压下这事儿倒也容易。
"糊涂,事关人命,岂是说压就压的,蒋姑爷今年就任满了,别这事儿没压住,倒把自己连累了。"王子萱这时候才有些后悔了,她实在太高估了贾蓉,当初就不该把他一个人打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贾兰忙给王子萱倒了杯茶,"祖母喝口茶顺顺气儿,事儿已经这样了,大姑父也不好袖手旁观,况且就算他不出面,别人看在咱们家的面上,也是会压下来的。"
贾兰说的也有理,这种事前世也不止薛蟠一件,多是被掩盖过去了,但愿这回也能先盖过去。
她突然想起,昨儿在街上听到得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