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京城要先坐马车,再改坐船,再加上都是妇孺,故而走走停停间,走了快二十天。
姜圆圆在前几日坐马车时被折腾得不轻,连着坐了两日后,到第三日是见了马车就吐,霍朗买了些酸枣糖让她含在嘴里,又让她将马车车窗帘子大打开,饶是如此,一直到上船那日,姜圆圆瘦了一圈下来,就连小胖子都好像抽条了一点。
满氏拍着姜圆圆的肩膀,端水给她喝,“喝点清茶下去压一压胃就好了,头一次出远门是这样的,马上就要上船了,船上就舒服了。”
她温声细语的,姜圆圆接过水喝了一口,又在路边站了好一会儿,等到脑子稍微清明一些了,才往车上走。
离下一个驿站还有挺远的距离,周围也没有可以落脚的茶馆客栈,出远门就是这样,诸多不便,大多时候只能将就着忍着。
霍朗忽然递过来一捧花,是路边常见的野花,味道清新,“刚刚歇脚的时候去摘的,你将花放在车上,或许能感觉好受些。”
他还真是一个尽心尽职的镖师,姜圆圆不由得想,接过花后,谢过霍朗,她这才回到马车上。
霍朗的徒弟小刀在一边偷笑,收到师傅凉飕飕的眼神,又连忙收住了笑意,往旁边看。
满氏也若有所思看过来,她一把年纪,自然看得出来霍朗是存了一个什么心思,但是她这好外甥女是被贵人看上了的,决不能让他人捷足登先。
马车又晃晃悠悠启程,许是的确是因为那花的原因,姜圆圆感觉好了一些,胸口没那么泛恶心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今日下午便能上船,现在不过午时刚过,还有几个时辰的路要走。
姜圆圆喝了一肚子的水,也没胃口吃东西,支着额看小楚霖吃红枣糕。
小楚霖也被困在了马车上,不能出去玩,也不能跑跳,有些恹恹的,这会儿吃完红枣糕便趴到了娘亲的怀里去,没什么精神头。
窗外的霍朗见状,出声询问,“不如我带着霖儿骑马?”
姜圆圆低头看了眼蔫巴巴的儿子,心里自然是想儿子能出去透透风的,但又担心麻烦霍朗,“霍大哥,会不会影响你?”
“一个孩子而已,不值什么力气,”霍朗让车夫将马车停下,然后下马,在帘子前伸出手,“来吧。”
姜圆圆拍了拍儿子的屁股,小楚霖一下子就来了精神,甜甜地喊了一声“霍叔叔”,然后被霍朗抱起来,一起去骑马了。
今天云层很厚,小楚霖在马车外面也不用担心晒着,他坐在霍朗怀里,很是稀奇的模样,好像还有些害怕,小手揪着霍朗的衣服,脸上有些怯怯的。
姜圆圆对霍朗很放心,没了儿子在车上,她一个人也觉得位置空旷起来,于是便将随身的小箱子里的枕头拿出来,将车帘子拉下来,车窗只留一个透气的小缝,决定睡一会儿,希望睡醒后就能下车。
马车走时车轮转动的声音竟然成了催眠的曲子,姜圆圆很快就睡熟了。
透过那细细窄窄的缝隙,霍朗一转头就能看见姜圆圆睡熟后恬静的脸蛋,因为连日奔波,她的下巴尖了很多,但并不显得凄苦,反而更加惹人怜惜。
姜圆圆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醒时身上出了一些汗,幸好车厢内备着水,她沾湿了帕子细细擦过脸,这才将窗户打开。
他们已经快到码头了。
醒得正是时候,马车停下,随身的奴仆开始将东西搬到船上去,姜圆圆下车时,见到小楚霖正趴在霍朗的怀里睡得乖,这会儿还没睡醒。
又见霍朗满头大汗,姜圆圆心里生出些惭愧,她在车上睡得那么舒服,竟然将儿子忘了,霍大哥又要骑马又要照看孩子,真是……
“霍大哥,不如将霖儿给我抱吧,你去喝口茶歇一会儿。”
霍朗道不必,提议道:“码头上有很多卖吃食零嘴的,在船上要走七日,未免无聊,姜姑娘可以多买一些。”
这倒是提醒姜圆圆了,她在镇上买的零嘴早就被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先与霍朗道过谢,便带着吉祥去买东西,去前问过满氏,满氏有些累了,便让一个丫头跟着她,也买些东西回来,倒是眠儿还有精神,要跟着表姐一起过去。
姜圆圆牵着眠儿往码头走,走了两步回头看,见霍朗坐在茶馆子里,正抱着霖儿喝茶,又见他的徒弟小刀不近不远跟着自己,一下子放宽了心。
码头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还属水果最多,枇杷、油梨、石榴还有桃子这些。
车坐久了,姜圆圆很想念吃这些汁水多的东西,不知不觉买了很多,不仅吉祥手里的篮子满满当当一大篮子,满氏那个丫鬟的手里也提了不少。
见满氏下马车了,估摸是要上船,姜圆圆包了一些糕点、荷叶片、炒米之类的干货,也带着眠儿过去和他们汇合。
满氏见几人手里都提满了,就连女儿眠儿都抱着一个香瓜,不由得道:“吃这么多?”
“船上无聊,不多买些吃的太难熬了。”姜圆圆只笑,见霍朗怀里的儿子已经醒了,便先上船去。
上了船,小楚霖立刻要娘亲,姜圆圆将自己手里的那个篮子递给霍朗,“霍大哥,这是买给你和小刀的,一路上辛苦了,在船上且好好休息吧。”
她很有心,递给两人的东西也都是双份分好了的,水果和零嘴都有一些,不多也不少。
霍朗将篮子接过,“多谢姜姑娘了。”
两人都客气笑笑,便各自回了房。
姜圆圆的房左边是满氏和眠儿,右边是霍朗师徒,她和满氏打过招呼后,见天已经黑了,在船上也不指望能吃多热乎的东西,让吉祥去甲板上买了面条,主仆三人吃过后草草洗漱便睡下。
次日,姜圆圆抱着霖儿到甲板上吹风,四面都是一望无际的水波,柔软平静却又深不可测。
这是小楚霖头一次见这么大的江,他连手里的桃子都忘了啃了,抱着娘亲的腿一动都不敢动,他这胆小的模样逗笑了姜圆圆,捏着儿子的胖脸道:“胆子怎么这么小。”
小霖儿用脸蹭了蹭娘亲的腿,哼了两声,这才小心翼翼迈出腿去,静静看江面。
“圆圆还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吧,”满氏不知何时来到了两人的身后,她笑,“等进了京城,我带你们娘俩好好逛逛。”
“姨母不必费心招待,”姜圆圆看着她的笑脸,心里忽然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姨母只需忙自己的事便好。”
“你这孩子,还和姨母客气什么,”有江风吹过,满氏拉着自己险些上滑的衣袖,笑意不变,“等你去了京城,就知道京城有多好了,或许再不舍得回来也不一定。”
“京城是天子脚下,自然是好的,但小镇也有小镇的妙处,”姜圆圆将小楚霖抱起来,“姨母,甲板上风凉,我先和霖儿回去了。”
等到他们走后,满氏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淡了,她的手碰到自己满是伤疤的胳膊,沉默不语。
在船上的这七日还算舒服,姜圆圆也不晕船,每日吃吃果子逗逗孩子,很是闲逸。
一直到下船那日,得知还要坐两天车,她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没了,回忆起了之前那段生不如死的日子。
最后两天了且再忍忍吧。
·
皇宫内,楚景的探子每日都会送姜圆圆等人的行程到宫里来,得知路上霍朗似乎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心思,楚景犹豫了一下。
直接把人杀了不好,他是君王,不可滥杀百姓,等进京了,这人就会离开,且忍忍吧。
楚景自觉,有他这个珠玉在前,姜圆圆不可能看上霍朗那种一身蛮力的莽夫。
满氏的丈夫就关在大牢里,她不敢不听话,要是敢起什么别的心思,明日满氏就能去给她丈夫收尸了。
楚景喝了一口茶,心情很不错,又听海内侍说宫外的一切已经打点好,只盼着姜圆圆快些进京来,那几件兜衣上的香味已经很淡,再也起不了缓解相思的作用了。
·
马车终于进京,姜圆圆从窗子往外看,一瞬间失了神,不愧是天子神都,处处雄伟壮观,两侧高楼林立,天桥亦是遮天蔽日,不同于之前去过的扬州精致秀美,京城内处处都有一股气势斐然。
街道很长,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尽头,自从入城后,他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这才弯弯绕绕来到一处像是居民宅的地方,满氏的马车先停下,然后姜圆圆也抱着孩子下车。
这里便是那位姨父的官邸,看着与普通的民宅好像也没什么两样,只是周围的环境都要庄严一些,脚底下的青石板都打扫得一尘不染。
满氏道:“你姨父不过是一个六品郎君,这几日随着上级出城去了,宅子不算大,但我们几人住也绰绰有余。”
六品的官员在姜圆圆眼里一点儿也算不得小,但在京城这个地方来说,的确不算什么。
这栋宅子是个三进院,里面的装饰简朴大方,算不得华贵,但处处井井有条,有一个管家并四名伺候的奴仆,两男两女。
姜圆圆的院子在最里面那进院子,和眠儿当邻居,霍朗等人就被安排在了空闲的倒座房,一群人的到来让这个院子一下子就拥挤了起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姜圆圆实在是累得慌,吃了一口热乎的饭后仔仔细细洗了澡和头发,小霖儿是丫鬟洗的,等头发晾干后就睡下了,打算这两日什么都不干,就歇个够。
入夜,蝉鸣悠悠,一道黑影从窗户里翻了进来,径直朝着床上熟睡的女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