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来的禁欲夫君是太子》 第1章 去买个男人回家过日子 今年的秋天格外的冷,还没进十月,北风便呼啸而下,冻得人缩着脖子往回走,俱是脚步匆匆。 天还没亮,姜家村的各个屋顶烟囱上就开始一股股往外冒起了白烟,男人们下地干活,女人们扫地洗衣。 姜圆圆也醒得早,被清晨的秋霜冷的瑟缩了一下,又添了件衣服,才背起背篓去看地里种的白菜和萝卜长势如何。 隔壁的张婶子见她出来,笑着打了个招呼,“起这么早啊?” 姜圆圆左手拿着锄头,朝张婶子笑笑,“早些去地里干活,省得待会儿下雨。” 张婶子笑眯眯的,听她说话的声音又轻又软,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更大了些。 可惜啊,要不是这丫头爹娘死了,还有一屋子混账亲戚,她真想给自家儿子讨回去当媳妇。 想起这事儿,张婶子“啧啧”两声,一边感慨不知道姜圆圆爹这个地里刨食的农村汉子怎么娶到了姜圆圆娘那样的美人儿,生出来的女儿也是白净脸蛋柳叶眉,看着水灵灵的,比地里的韭菜还讨人喜欢。 一边呢,则是叹姜圆圆这丫头命苦,刚及笄呢,婚事还没定下来,爹娘就死了,还总有人丧良心来打秋风,也不知道以后日子该咋过。 张婶子心里的这些小嘀咕姜圆圆是全不知道的,她拎着锄头往自家的两亩地里走,心里想着白菜该收一些起来了,再不收怕哪天突然下雪了要冻坏。 从姜圆圆家到地里有一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路上碰见几个熟悉的婶子还打了几声招呼,到地方的时候,她贴身的衣裳汗湿了一些,微微喘着气。 收完一筐白菜,赶在天完全大亮之前,姜圆圆便回了,她虽说是农户出生的,但农活做的并不算好,只跟着爹娘学过一小些,莫说洒谷种稻,就连几颗白菜长起来也全靠瞎摸索。 想起来爹娘,姜圆圆一双杏眼里含了些雾气,很快却又消失,她给自己炒了碗白菜,就着昨晚的剩饭煮了粥,就这么结束了早饭。 今日天光黯淡,还有些雾气蒙蒙的。 姜圆圆扫了院子,又给爹娘的牌位上了香,在鸡窝里掏鸡蛋时,门就被敲响了。 是大伯娘吴氏的声音,“圆圆啊,你奶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快开门!” 姜圆圆全当没听见,每次大伯娘都说她奶来送东西,结果每次送来的要么是一碗剩饭要么是半碟子咸菜,大伯娘还总要往她屋里抢些东西回去,大到桌椅板凳,小到一根针,就没有大伯娘不想要的东西。 见敲门没人应,吴氏嘀咕了一声,“这死丫头去哪了?今儿和张瘸子都说好了要带她去相看的……” 她嘀咕的身影不算小,屋里的姜圆圆听的一清二楚,她沉着小脸,给鸡喂稻壳,想起来那个张瘸子每次见到自己时色眯眯、下流的眼神就一阵反胃。 大伯娘还真以为她傻,看不出他们一家人打的什么算盘。 但吴氏显然是今日是铁了心要把姜圆圆和张瘸子凑合到一起去的,又开始‘哐哐’敲门,“开门快开门!我和你大伯都帮你谈好了,只要你愿意嫁,张瘸子就给咱们家十两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张瘸子有钱,你只要嫁了,以后还愁没好日子过?” “你们这些小丫头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就你这样能值十两银子就是顶天了,你还想被哪个公子哥儿瞧上抬回去做妾?” 吴氏的声音吵的人心里烦,姜圆圆听见是隔壁张婶子似乎出来劝了几句,却被骂走了,于是她将门打开,冷着脸道:“张瘸子这么好,伯娘怎么不把堂姐嫁过去?” 吴氏恨恨看她,心道自己也想把女儿嫁给张瘸子,谁让女儿生得没这死丫头好看,张瘸子点了名十两银子只给姜圆圆,要是她女儿,只肯出三两。 十两银子啊,他们种地种一整年都没这么多钱。 吴氏面上扯出一个假笑,“你爹娘没了,我们做大伯伯母的,不得为你考虑?你嫁得好,你爹娘在天之灵在安心。” 姜圆圆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那十两银子呢?钱先给我,我再考虑考虑。” 吴氏眼睛滴溜溜一转,“你这小妮子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我和你大伯先帮你存着,等你以后需要了,我们再给你。” 话落,姜圆圆又把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被她这空手套白狼的样子恶心到了,也不管门外人再怎么折腾,全当没听见。 院子里冷冷清清的,秋风一掠,更显得凄凉。 她一个人住,围墙前几日又请村子里的叔伯帮忙加高了些,还安了些钉子在上面,若有人欲行不轨,在翻墙这一块儿就要吃些苦头,也能给她一些喊人的时间。 水缸里空荡荡的,姜圆圆去提水,还没提上来一桶,额上便满是薄汗,她做这些力气活总是力不从心,家里的水缸从爹娘没了以后也再没有满过。 她的力气小,水桶一次性只能提上来半桶,还没打几趟水,又有人来敲门了。 姜圆圆还真担心哪天她家的薄木板子被敲坏。 这次来的人是大伯家的金疙瘩,小堂弟姜富贵。 大伯娘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这个小堂弟年纪轻轻也惯会欺负人,之前就喜欢跟在她身后骂她是个赔钱货。 听着这个小兔崽子的声音,姜圆圆‘唰’的一下就将门打开了,门打开的一瞬间,堂弟姜富贵就一溜烟蹿了进来,像狗一样嗅来嗅去,“好啊姜圆圆,你竟然敢吃鸡蛋!” 大人行事要讲究些颜面,但对于小孩子来说颜面就是狗屁,还没有一颗糖来的实惠。 姜富贵刚刚听娘说了,这个赔钱货堂姐不肯嫁人给他赚银子,现在还偷偷吃鸡蛋,他怎么能忍? 姜圆圆转身看姜富贵,七八岁的孩子长得像个球一样,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丑的吓人,一天到晚还像头猪一样馋。 她道:“我吃不吃鸡蛋和你有什么关系?” 自从被大伯娘来搜刮了几次后,姜圆圆学聪明了,家里之前的东西都在她的床板子底下藏着,要是大伯娘要点脸,都做不出搜刮侄女儿房间的事情来。 姜富贵显然不信她说的话,趾高气扬地道:“姜圆圆我告诉你!我奶说了,你以后出嫁了东西都要给我,你的嫁妆也要留给我娶媳妇!你现在竟然敢偷吃鸡蛋,我要让我娘打烂你的嘴!” 姜圆圆双手抱胸,冷冷看着这个嚣张的小表弟,等他说完,将门后面的扫帚一拿,二话不说往他屁股上拍去,一下更比一下力气大,“你这个小兔崽子,年纪不大胃口不小,怎么不撑死你!” 一边打一边骂,姜富贵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他印象里这位堂姐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谁知道怎么死了爹娘就转性子了。 他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好几下,反攻不成,哭嚎着回家去了。 打完他,出了心里一口恶气,猜到马上大伯娘要过来,姜圆圆把门锁好,又搬桌子椅子抵上,烧水洗澡去了。 过了一刻钟,吴氏来的架势就像要打仗一样,在她门前骂了半个时辰才走,姜圆圆就当没听见一样任由她嚎。 只是晚上,她躺在床上失了睡意。 从前爹娘还在的时候大伯一家虽然也笑他们家里就一个女儿,却不敢光明正大打秋风,现在爹娘没了,他们上门拿点什么好像是理所应当一样,甚至还想将她卖给那些鳏夫、老光棍换钱。 姜圆圆握紧了拳头,这都是家里没男人惹的祸,要是爹还在,要是她有个弟弟,大伯一家就不敢这么嚣张了! 想了半宿,次日一早,姜圆圆顶着两个黑眼圈坐起身来,她决定了,为了以后不再被大伯一家欺负,她要买个男人回来过日子! 第2章 行,就他了! 姜圆圆都已经十五了,买个男孩儿回来当弟弟不太可能,也养不亲,反正她已经及笄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买个男人回来生个儿子,以后就不怕大伯一家再惦记什么了。 打定主意,她从床板子底下找出自己存钱的小荷包,里面有一些碎银,是她这些年跟着母亲一起做绣活攒下来的钱,差不多有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已经很多了,但是不知道够不够买个男人,不过张瘸子娶她都要花十两,买人应该不便宜。 姜圆圆想了想,在另一边找到了一个带锁的小匣子,里面是她爹娘留下来的一些钱,算上首饰,差不多八九两银子。 姜圆圆挑了几块大些的碎银子贴身放好,踩着朦朦的天光,往镇上去了。 为了防止被人坑,她先在镇上打听了一下行情,这才去了一家据说口碑最好的牙行。 人牙子行里什么都有得卖,一听她要买个身强体壮的男人,人牙子以为她要买回去做苦力,便带着她往里走。 “姑娘您来我们这儿可算是来对了,别的不说,我们这儿卖的男人是全镇牙行最多的!” 姜圆圆穿着普通,但是生得好,皮肤也水嫩嫩,会让人误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有头有脸的丫环,来帮主子办事儿,故而人牙子也没有怠慢她,客客气气的。 这是姜圆圆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从大人小孩儿,男女老少都有,一直到人牙子把她带到一个屋子前,她才收回目光。 这一屋子里全是男人,粗略估计得有十来个。 人牙子笑道:“这些男人都是新鲜货色,年轻,干活也干得快,姑娘您瞧瞧?” 饶是在村里没城里女子那么多讲究,陡然见到这么多男人,还都很年轻,眼睛就像是粘在了自己身上一样,姜圆圆也怕的往后缩了一下。 这么多,她该挑哪个呀…… 屋子里有股子阴气,就像是久不开窗造成的,还有点潮湿的霉味。 姜圆圆走到第一个男人跟前,这个男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方头大耳,样子倒是周正,就是莫名让人感觉有点痞气。 姜圆圆问人牙子,“这人是怎么被卖进来的?” 人牙子道:“赌博,欠钱还不上,被赌坊买进来了,要是主家威严的话,您买回去做苦力还可以考虑下。” 在牙行的日子不好过,一天一顿饭,全是青菜白粥,那男人早就受不了了,正想出声说两句好话,便见那小娘子已经到了下一个人的眼前。 姜圆圆是找人回去过日子,自然要找个品性过得去的,要是找个赌鬼…那可不行! 挑夫婿是件大事儿,人品不能坏,还不能太丑,不然姜圆圆看着不舒服,最重要的是最好高高壮壮的,以后能守着家里些。 就这么一路挑剔,这十来个人她硬是一个都没瞧上,于是转头看人牙子。 人牙子嘴角一抽,还真是头一次见着买个苦力还这么挑三拣四的人,又不是给自己找相公,有力气不就行了?怎么还长得丑都不行。 但今日是月尾了,这一个月来生意都不好,人牙子想了想,又带姜圆圆去了另一个屋子。 “您别说,要长得周正还有力气的,我这儿还真有两个,不过是新买进来的,还没调、教过,怕伺候不了主子。” 说着屋门打开,里边有两个关人的大笼子,一个是空的,还剩角落里的那个还有人坐着,一声不吭,浅薄的光影落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身粗布麻衣也掩盖不住的劲瘦腰背。 人牙子一拍脑袋,“哟,瞧我这记性!有个被买走了,只剩下一个了,您先看看?” 姜圆圆顺口问道:“不是还没教好吗?被买去哪儿了?” 人牙子笑笑,小声道:“那象姑馆,不就有人要吗?” 而且买去了自会有人调、教,不烦他们操心。 人牙子话落,笼子里的男人似乎动了动,稍微抬起些头来。 姜圆圆没看清,于是走近。 男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粗布衣裳,秋日里看着有些单薄,衣下的肌肉却是怎么也拦不住的壮实,虽未起身,也看得出此人的身量应该极高,脸没看清,只看得一个大概轮廓,坚毅又硬朗。 见姜圆圆好像还算满意,人牙子敲了敲笼子,喝道:“还不快站起来?” 话落,笼子里的男人没有动静,就在人牙子准备敲第二次的时候,才慢慢站起身来。 高,的确是高,姜圆圆在女子里身段已经算是出挑了,但这会儿粗粗比来,却才到男人肩膀下一些,显得如此娇小。 再往上,屋子里太暗,男人的脸看不清,人牙子开了一扇窗,看清男人长相的那一瞬,姜圆圆一下子就打定了主意,就他了! 虽说她这辈子也没见过多少长得俊的男人,但眼前这人生得的确是好,不知该怎么形容,总之在这地儿见到这种容貌的人,就像是比见了鬼还稀奇,和画里的人似的,眉眼如墨,不似凡尘众人。 姜圆圆见男人垂着眼,不看自己,冷冰冰的,于是问人牙子,“他是为什么被卖进来?” 人牙子道:“这人是昨日来的,好像是家里得罪了谁,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总之不是品性上的问题,小娘子您可是瞧上他了?” 姜圆圆点头,只要没什么犯罪的前科就好,于是问道:“他多少钱?” 见要开张,人牙子笑,“一般力气好的男人我这儿都卖七两银子,我也不和您报虚价,您要是诚心要,给我六两五钱就成。” 姜圆圆虽说没买过小厮丫环,却也打听过一些行情,闻言皱眉道:“顶多四两。” 话落,笼子里的男人抬眼,冷冷扫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女人,好像是觉得这个价格侮辱了自己一般。 人牙子脸一僵,“小娘子您也太会砍价了,一下子就给我少了二两五钱,您叫我这生意还怎么做啊?” “要不您再加点,五两,成不成?” 姜圆圆还是摇头,一只手攥紧了自己的小荷包,语气坚决,“四两,行我就买,不行我再去别家看看。” 人牙子咬牙,这小娘子看不出是这么狠的,但他的牙行也要吃饭要养人,算了,四两银子也不算亏,顶多少赚点,“行,四两就四两!” 一手交钱一手交契,又去官服存了一份儿文书,姜圆圆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她转头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越看越满意,将卖身契贴身收好,又大手笔地花了十个铜板割了半斤肉,两人才坐上回村的驴车。 第3章 以后要听话 驴车摇摇晃晃,一路上又多坐了几个隔壁村的人上来,他们都不认识姜圆圆,也没多拿眼睛往她身上看,倒是看她身边坐着的男人多。 当然,姜圆圆的眼睛也忍不住往自己新买的男人身上瞟。 的确是高,也很壮,就是一句话也不说,要不是人牙子信誓旦旦保证过,姜圆圆还真怕他是个哑巴。 天气冷了后中午的日头也不是很辣,太阳照在人的脸上说不出的舒服,暖洋洋的,落在姜圆圆身上的太阳被男人高大的身影遮了一大半去,她一只手撑在脸上,偷偷看他。 阳光落下,男人的睫毛在脸颊上落了一层阴,像一把小扇子一样,鼻子也很高,下颌瘦削白净,像是在家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但他一声不吭沉默的时候很有一种威严敬畏感,让人不大敢接近。 姜园园觉得他和她一起坐在驴车上,看起来实在有些落魄。 说不定正是因为心里不好受所以才不说话。 从镇上回到村子里,要坐半个时辰的驴车,姜圆圆昨晚没睡好,此时撑着脑袋打瞌睡,身子也跟着驴车一晃一晃。 楚景忍不住侧首看了她一眼,这个买自己回去的女人,此时头一点一点的,下一瞬脑袋就顶到了他的胳膊上来,似乎睡得很舒服的模样,还往肩膀上蹭了蹭。 他往旁侧了一下,避开她的脑袋,姜圆圆又很快靠了上来,怎么也甩不开。 驴车位置太小,他忍了忍,没再动,一想到自己被买了回去,心里就有种莫名的反感,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但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若是继续想下去,脑袋里就一抽一抽地疼。 楚景皱了皱眉,将这些想法甩出脑袋,转头看路两旁稀稀拉拉的草木来。 驴车到了村子口时,姜圆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是靠在身旁人的胳膊上,还睡了一路。 姜圆圆有些尴尬,偷偷去瞧男人的面色。 男人没分一丝余光给她。 姜圆圆有些心虚,但很快就理直气壮起来。 ……她买男人回去就是过日子的,现在靠靠怎么了! 现在是中午,刚吃过午饭的时辰,各家各户都在午睡,村子里基本上都没人,也自然没有人注意到姜圆圆领了个男人回家来。 回到家里,姜圆圆看了眼角落的一堆柴火,想要试试他好不好使唤,于是吩咐道:“你去把柴劈了,我去煮饭。” 楚景四下观察了一下这座小院子,一眼就望得到头,两间小屋子,一间厨房,一个角落养鸡,一个角落堆柴火,小虽小,但胜在干净,也不是不能住一下。 这个念头一出,他又是一愣,他不记得之前发生过了什么,但是他一醒来就在人牙子的笼子里,还没记起什么来,就被买走了。 楚景冷着一张脸,将地上的斧头很轻而易举就拎了起来,砍豆腐一样,一瞬间就把木墩子上的柴火给劈成了两半。 姜圆圆眼睛顿时一亮。 这也太能干活了! 这是家里添人的第一顿,还是要吃好些,纵使今天钱花多了,她有些心疼,但也不能吝啬。 伴着劈柴火的‘咔嚓’声,姜圆圆心情很不错地将今天买回来的肉切成丝,和青椒炒了,然后炒了一碗白菜,还特意加了猪油,炒的油香油香的,饭也是按照爹还活着的时候煮的分量。 饭煮好,姜圆圆对着男人喊了一声,“吃饭了。” 楚景擦了擦额上的汗,将斧头丢下,然后往厨房走过来。 他的衣裳本就不厚,此时被汗打湿,流畅的肌肉线条就被包裹着展露在眼前,看的人脸上热热的。 姜圆圆目光游移了一下,在犹豫该不该看,不过……她看就看了,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衣裳不是还穿着嘛…… 楚景站在门口等她拿碗给自己,一抬眼,就见她小脸红红地看自己的腹肌。 他稍微顿了一下,然后往门口的方向躲了躲,避开她的目光。 姜圆圆红着脸去端菜,一碗辣椒炒肉,一碗白菜,还有一小碟子咸菜,她用大碗给楚景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又用个小碗给自己盛了一碗,这才招呼他,“快来吃吧。” 楚景很饿,但是骨子里的修养与自持让他并没有狼吞虎咽,而是吃饭也吃的令人赏心悦目,不过吃的速度却不慢,姜圆圆才吃了几口,他就已经吃完了。 吃完后,楚景坐在座位上没动,端着空空的碗,看着有些可怜。 姜圆圆咽了咽口水,“我、我再给你盛一碗。” 又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这次他终于吃的慢了些,目光垂着,斯文从容,不像是吃什么粗茶淡饭,更像是吃珍馐美味一样。 这下子姜圆圆更加确定了,她买回来的男人指不定之前还真是个公子哥儿! “你叫什么名字啊?”姜圆圆问。 男人顿了一下,似乎不习惯在饭桌上说话,“楚景。” 这还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声音低低的,让人耳朵发痒,姜圆圆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 无论她问什么问题,楚景都摇头,的确是除了名字以外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见什么都问不出来,姜圆圆也不继续问了,只要楚景老实,以后安安心心和她过就行,其它的都不打紧。 饭吃完,姜圆圆正打算拿她爹以前的旧衣服改几身出来给楚锦穿,便听见敲门声穿过来,她的眉头下意识拧起,以为是那一家子人又过来了。 见她这样,楚景也看向门口,身子微微紧绷。 门外传来隔壁张婶子的声音,“圆圆,你在不在家?” 姜圆圆转头看了一眼楚景,让他先躲起来,然后再去开门。 一开门张婶子就往屋内张望了一圈,“我刚才午睡的时候听你家怎么叮叮当当的,是不是进贼了?你有没有受伤啊?” 有人关心自己,姜圆圆心里暖暖的,但现在楚景的事情还不适合这么快公之于众,于是她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听她说没事,张婶子也就放心了,再三嘱咐她注意安全,便先回去了,准备下地干活。 关上门,姜圆圆心里不是滋味,就连张婶子一个外人都比她大伯一家对她好些。 一转头,见楚景看着自己,眼眸黑沉沉的,似乎也在问她怎么了。 姜圆圆走过去拍了怕他结实的胳膊,软声道:“楚景,你以后要听话,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知不知道?” 第4章 他是我的人! 楚景低头,看只及自己胸前一点高的女人,正仰着脸看自己,一双杏眼亮晶晶的,好像在期待她的回答。 楚景的内心有个声音告诉他不能答应,他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但鬼使神差地,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有些怪,脑子里总会冒出那些莫名其妙的声音出来,让他的想法不能自已。 见他听话,姜圆圆不自觉又在他的胳膊上拍了下,这才去给他改衣裳。 楚景看她那柔弱无骨的小手,又看自己的胳膊,不知在想着什么。 姜圆圆将针穿上线,见他眼里没活,便出声道:“楚景,我提不起水,你去把水缸打满好不好?” 男人没说话,也没有动作,她眼睛一转,小声嘟囔:“我见隔壁的张叔干活可快了……” 楚景转眼看向她,微皱了下眉,但看她那细胳膊细腿,实在不像是能做这些活的人。 于是他迈步走过去,轻而易举就将水桶拎了起来,不消片刻,水缸就满了。 他胳膊上溅了几滴水,愈发显得手臂肌肉结实,姜圆圆心里咂舌,夸道:“你力气真大,中午劈了这么多柴火,现在还把水打满了,我一个人三四天都干不完这些活。” 楚景很受用,不动声色的矜持点点头,转身坐下,看姜圆圆改衣裳。 姜圆圆在天擦黑之前就将衣服改好了,她对着楚景身上比了比,见差不多,便对他道:“待会儿你就睡左边这个屋子,洗澡把水提进去洗。” 楚景点头。 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天气冷了,姜圆圆先烧了一锅水,自己在屋子里洗完了,才让楚景用锅里剩下的水去洗。 她在院子里晾头发,乌发散在脑后,方洗完的缘故,脸上还有两点浅浅红晕。 楚景看她一眼,便沉默着提水进屋,很快他也洗好了,便坐在廊下。 两人坐的距离不算远也不算近,毕竟院子就这么大,再远也远不到哪里去。 洗干净后的楚景显得更加俊朗,就算穿着最最简单的衣裳,没什么款式,最便宜的料子,也挡不住矫健身姿,结实劲瘦的身材。 她的目光太明目张胆,楚景有些不自在,忽然间,他听见姜圆圆叹了口气,于是看过去,只见她的脸都皱成了一个小包子,不知在想着什么。 姜圆圆叹气,是因为买了楚景后家里的存银不多了,虽说多了个劳动力,但也不指望那两亩田能赚什么。 挣钱难,养家也难,想着,她又叹了口气,不过再难也比挣一点儿就被那黑心的一家抢走一点就好,好歹她有手有脚,就算是累点儿还是能养活自己的。 楚景见她似乎又好了,便收回了目光,看缀着几颗晚星的天空,只觉得陌生。 他好像不该在这里,但他不该在这里又该在何处呢? 解决了心头的一桩事,姜圆圆这一觉睡得很香,迷迷糊糊间似乎梦见了死去的爹娘在朝自己笑,醒来时她的眼眶酸酸的,躲在被子里哭了一通。 等到心情收拾好了,她推开屋门,隔壁的门也推开了,她冷不丁就和楚景对视了一眼,这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买了个相公回来。 她想了想,露出个笑来,“早呀。” 楚景点头:“嗯。” 姜圆圆内心小小腹议了一下,末了又安慰自己,没事,她买回来的是一个公子哥,她是赚到了才对,冷淡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 村里人一天干的事情其实都很单调,有田的种田,没田的出去打零工,总之要挣钱。 姜圆圆也是个财迷,她背着背篓出去看看自家田里的菜,走前忽悠楚景把脏衣服洗了,再将地扫干净。 楚景看着盆里的脏衣服,又看自己的手,皱了皱眉,尝试着搓了几下,又站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他好像不会洗衣服? 想起来姜圆圆出门前,一副对自己信任的模样,楚景深吸了口气,再次蹲下身,一不小心力气大了些,手底的衣裳就被搓破了。 楚景:“……” 他把目光投向门后的扫帚。 姜圆圆每天早上都会去地里看看,吴氏一早就等着了,眼见这小妮子来收白菜,她一下子就扑了过去,“你这死丫头,你昨天打富贵干什么?天杀的下手没个轻重,我可怜的富贵屁股都肿了哟!” 她边哭边嚎,仗势不可谓不大,姜圆圆抱着怀里的白菜,真想一白菜摔她嘴里去。 紧挨着的几家正在干活的也都看过来,吴氏哭的越起劲了,“这个死丫头!克死了爹娘不说还打我儿子啊!这世道真是没天理了,你怎么不死啊!可怜我小叔和弟媳妇,两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她,最后没个好报……啊呸,你干什么!” 地上一颗白菜滚到了姜圆圆的脚边,她重新捡起来,无辜道:“伯娘嘴张这么大,我以为您想吃白菜了,喂给您吃,您怎么还不领情?” “你这死丫头!你就是想害我是不是!” 说着,吴氏伸手要打人,姜圆圆脚底开溜,从旁边跑了过去。 隔壁几家的见姜圆圆跑了,便继续低下头干活,这姜大家的不干人事儿黑心肝,在村子里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幸好圆圆那丫头是个聪明的,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姜圆圆一路跑,跑到家后立刻把背篓取下来,止不住地喘着气。 楚景见她这般阵仗,将扫帚丢在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 见到他,姜圆圆眼睛转了转,立刻计上心头,对他道:“有个贼妇人在追我,你能不能打跑她?” 楚景正想拒绝,因为他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话还未说出口,就见到了后面像是要杀人一样跑过来的吴氏。 吴氏一边跑一边骂,“你这个小贱、蹄子,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竟然敢对长辈动手,迟早有一天你要死在路边上没人给你收尸。” 楚景皱眉,再一转头,见姜圆圆可怜兮兮看着自己,眼眶红红,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 饶是不对女人动手,楚景也看不过去了,他沉默着,没有回话,但在吴氏要进门的时候把脚边的扫帚一踢,扫帚将门合上,吴氏一鼻子撞到了门板子上,霎时间蹲在地上鬼吼狼叫起来。 姜圆圆忍不住想笑,又默默惊叹于楚景的身手,看来以后不怕被人欺负了。 姜吴氏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她就像是见了鬼一样,指着姜圆圆和楚景说不出话来,最后一拍大腿,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姜圆圆你、你竟然带了野男人回来!” 话落,姜圆圆立刻反驳道:“楚景才不是野男人!他现在是我的人!” 第5章 多吃饭好生养 她的人? 楚景侧目,又想到自己是被她买回来的,说是她的人也对,但心里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些怪。 闻言,吴氏‘噌’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扯出一个笑来,“圆圆,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啊,你把这男人带回来过日子,怎么不问问你大伯?虽说你爹娘没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也不能这么不检点,和一个男人住一起算什么?” 她满眼算计,怕姜圆圆玩儿真的,语重心长的模样,“依我看,你还是搬过去和我们一起住的好,这样你爹娘也能放心,再说了,你都答应张瘸子了,还怎么悔婚呢。” 姜圆圆嗤笑一声,毫不给她留情面,“怕是我搬过去了我爹娘才不放心,您平日里对我非打即骂的,刚刚还在地上哭,现在又站起来对我笑,阴晴不定,我若是搬过去,迟早有天会被你们磋磨死!” “再说了,答应张瘸子的也不是我,要嫁大伯娘你自己嫁过去吧!” “你!”这个死丫头不好惹,吴氏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她一拍腿,“好啊!好!你既然这样,那我就叫你大伯和你奶来看看,看看他们的好侄女儿好孙女干的什么好事!” 话落,她就跑了,一副要去搬救兵的模样。 姜圆圆将门拴上,转头见楚景盯着自己,她垂下头,一副可怜模样,“我爹娘都死了,大伯一家总是上门找麻烦,我刚刚那样说……也是情非得已,你不会怪我吧?” 当然,她说的都是假的,只是今天才把人买回来第二天,就说要成亲过日子,实在是有些唐突,姜圆圆相信,两个人在一起久了,楚景一定会答应她,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闻言,楚景果然没问什么,点了点头,很能理解她的模样,然后继续去扫已经干净的不得了的地。 见井旁边盆里的衣服没晾,姜圆圆走过去,把自己的一件粉色裙子提起来,然后就看见了裙摆上的一个大洞,像是被人撕破的一样。 她把怀疑的目光看向楚景,男人一脸平静,“我还没来得及洗衣裳。” 他说话这么正经,应该不会骗人吧…… 姜圆圆左思右想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弄破了衣裳,于是也不再想,待会儿等干了后补起来就好了。 · 姜大伯家,吴氏一回去就把姜圆圆养了个男人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姜大伯一听,这还得了,本来等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想个办法把这死丫头嫁了换钱的,她要是找个男人回来,以后还怎么卖个好价钱? 于是乎,姜大伯一大家子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出发了,还有姜圆圆她祖母,余婆子也杵着拐棍来了。 他们三人来时,姜圆圆正准备做午饭,食材有昨日剩的半块肉,一根萝卜,还有两个鸡蛋。 听见打鼓似的敲门声,她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开门,早来晚来都是来,不如今儿把话说清楚算了。 她去开门,楚景便跟在她的身后。 门一打开,兜头便是姜大伯的一顿骂,唾沫横飞,“你这个死妮子,背着我们养男人,你是不是活腻歪了?信不信我替你爹打死你?” 正骂着,被余婆子打了一拐棍,“还嫌不够丢人?进去说!” 姜圆圆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有什么话就在门口说吧。” 余婆子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姜圆圆后边的那个男人,她可不能让两人真的成了事儿,她家大孙子还没钱娶媳妇呢,就等把姜圆圆嫁了拿彩礼钱。 她眼睛转了转,按住要说话的儿子媳妇,对姜圆圆道:“圆圆啊,你是不是受了委屈?受了委屈和祖母说啊,祖母给你做主。” 姜圆圆避开她想要来拉自己的手,道:“是受了委屈,您真能替我做主?” 她忽然变了态度,姜大伯和吴氏对视一眼,总觉得不对劲。 余婆子一杵拐棍,“当然!谁要是敢欺负我孙女儿,我就算是拼散了一把老骨头也要讨个公道!” 姜圆圆道:“好,那您就让大伯娘把上个月在我家拿的三块腊肉,两只鸡,十三个鸡蛋,还有这个月的两个小凳子,半袋米还给我。” 三人脸一僵,尤其是余婆子,脸色最难看,斜了大儿媳一眼,这个臭娘们,拿了这么多好东西都不知道孝敬她。 吴氏连忙道:“娘,您可别听她胡说!我一个长辈拿她的东西,我嫌丢人呢!” 姜大伯要来推姜圆圆,“少说这些有的没的,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手还没扬起来,楚景便站到了姜圆圆的身前,一双眸子冷冷注视着他,无端令人生寒。 姜大伯呸了一声,娘的,这个小白脸还敢拦他。 他大喝一声扑过来,却变成了惨叫,被楚景给踢了一丈远,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哎哟哎哟喊痛。 吴氏大叫一声,“当家的,当家的你怎么了!” 余婆子也青了脸。 姜圆圆抱住楚景的手臂,“你们都看见了,楚景会功夫,以后你们来一次,他就打你们一次!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落,她将门关上,脸上满是痛快,被欺负了这么久,她都只能躲着,今天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而楚锦看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抿了抿唇,默默将手抽了出来。 姜圆圆也不在乎,反正只要两人住在一个屋檐底下,迟早有一天得熟起来。 她对楚景道谢,“多亏了你啊,不然今天还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她说话时,嫣红的唇瓣挂着笑意,像是催红了的朱果,莫名艳丽。 楚景长睫颤了一下,“若不是我,今天也不会发生此事。” 姜圆圆隔着门板指了指还在门口没走的人,皱了皱鼻子,“才不是呢,他们贪得无厌,没有你的话,我只有被欺负死的份。” 既然她这么说,楚景便不多说什么,继续去干活了。 姜圆圆去做饭,两人的小院子隔绝了所有的喧嚣,显得无比宁静。 今天的菜是萝卜丝炒肉和炒鸡蛋,楚景一个人吃了三大海碗饭,姜圆圆只吃了小半碗,也不觉得饿,楚景吃的越多她越开心,决定明日多煮点米,让他好吃个够。 毕竟多吃饭才能好生养嘛! 第6章 “我现在叫你祖父也可以” 村里人没什么趣事儿做,大多等到天黑后就睡了,今夜无星亦无月,四周寂寥,姜大伯一家却格外热闹。 姜大伯躺在床上“唉哟唉哟”地呼痛,吴氏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他用药油揉开肩膀上的一大块青紫,姜大伯的肚子上被踹了一脚,也不知是不是伤到了脏腑,吐了许久黄水,腰上皮肉也青了一大块。 余婆子在屋子里踱步,一只耳朵里是儿子的呼痛声,一只耳朵里是儿媳妇的抱怨声,听得她脑子里都跟着疼,于是把桌子猛地一拍,吼道:“骂骂骂!你就一张嘴会骂!刚才那个死丫头打人的时候你去哪儿了?长了一张嘴只会在家里发牢骚,你要有本事你现在就把那丫头给我绑了丢去张瘸子家!” 被她一骂,吴氏一下子就没了声儿,嘴里无声骂了一句“死老太婆”,心里不痛快,于是下手的劲儿又大了些,疼得姜大伯嚎了一声,继续在床上哼哼唧唧。 余婆子想过让姜圆圆嫁给张瘸子有些困难,却没想到这个不守妇道的贱妮子竟然敢让一个男人这么明目张胆住进家里,这是铁了心要和他们对着干!铁了心不肯嫁! 说实在的,要是姜圆圆性子软些,她在屋门前哭两趟就逼着姜圆圆嫁了,偏生这个丫头是个倔性子,随了她那个不知好歹的娘! 想了一通,余婆子开口道:“这事我自有打算,你们先别管了,明儿我去张瘸子家一趟,看能不能将这事儿办妥,有钱了给富贵买个小丫环回来伺候,我见那镇上的男娃子都有个丫环端茶倒水,咱们富贵以后考取功名了,要是被人知道还没被丫环伺候过了,是要招人笑话的。” 吴氏和姜大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了贪婪,整个村就只有孙秀才和里正家里有个小丫环呢!这说出去,够他们炫耀好久了! 半夜忽然下了一场秋雨,淅淅沥沥,落地生寒。 楚景睁开眼时,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黑,他静静躺在床上,听着雨声,却没了睡意,他侧了个身,便有‘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在夜里格外清晰。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在一个叫‘东宫’的地方,里面的人都对他很恭敬,唤他——“太子殿下”。 他失忆了,记不起来很多事,也不记得自己是谁,自己的家在何处,但梦里的东西可信吗?或许他以前看过戏,听过人说书,所以才会做这个梦吧。 天边渐渐有些光亮,楚景又合上眼,开始假寐,一直等到隔壁传来开门声,他才也起身出去。 姜圆圆今日起得早,她本不想这么早起,但怎奈何秋雨落的急,她还没给楚景改带棉的厚衣裳,怕他冻着,毕竟一副药可贵了,要花好几十文钱呢。 她已经换上了薄薄的短袄,刚把门打开,就看见隔壁的门也跟着开了,见楚景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她立即小步跑过去将人往屋子里推了推,“你别出来,等我给你改件衣裳穿你再出来,免得冻着了。” 楚景本来想说自己不冷,但见她这么关心自己,于是也听话回了屋子里。 回到屋子里,他也没去被子里,而是坐在床边,一直等到姜圆圆再次敲门,他才去开门。 门开了,姜圆圆仰着脸看了看他,忽然道:“你冷不冷?” 楚景摇摇头,正准备说话,一只软绵绵的手就搭到了自己的手上,还摸了摸。 姜圆圆煞有其事点头,“手是暖的,看来你没骗我,现在天气冷了,要是冻着就不好了。” 话说完,那只手还没离开,要不是姜圆圆的一双杏仁眼里满是清澈,楚景甚至要怀疑她是在占自己便宜。 问候也问候过了,楚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抱着衣裳进去了。 今日下雨,干活也不方便,洗漱后,姜圆圆便先去做早饭。 因为心里存了主意要让楚景养好些,姜圆圆咬咬牙,打了两个鸡蛋在锅上蒸,出锅时还淋了一点儿香油上去,另外煮了玉米粥喝。 楚景饭量大,还是用海碗,喝了三大碗粥才放下筷子。 此时碗里的鸡蛋还剩一半,他看向姜圆圆,姜圆圆正小口小口地喝粥。 楚景把碗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吃鸡蛋。 姜圆圆抿唇笑了笑,舀了勺鸡蛋,问他,“你中午想吃什么?” 话落,楚景的脑海里冒出两个菜名,“花菇鸭掌”和“清蒸鲈鱼”,但……他看了眼姜圆圆只养着两只鸡的鸡圈,道:“想吃鸡。” 姜圆圆嘴角一抽,盯了他的俊脸半晌,“今天不能吃鸡,吃鸡蛋吧,等过年了我杀只鸡给你吃。” 现在离过年还有三个月,楚景莫名有些不高兴,但那么大的笼子里养两只鸡也是可怜,他抿了抿唇,没说话,看起来竟然有些委屈。 见状,姜圆圆只好哄他,“因为咱们家的鸡现在不肥,吃起来磕牙,中午我炒腊肉和鸡蛋,怎么样?” 楚景点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两道菜。 雨不知要下多久,估摸今日一整日都不会停了。 用完早饭,门被敲响了,姜圆圆去开门,门一打开就和一张麻子脸近距离接触,她险些被吓得叫出声来。 张瘸子面色不善地盯着她,开口就道:“你这小妮子也太不厚道了,拿着我的钱养男人,你他娘的快还钱!” “还什么钱?”姜圆圆皱眉,撑着伞后退两步,免得张瘸子的口水溅到自己,“我没收你的钱,你要钱应该找我祖母去要。” 张瘸子不信,啐了她一口,“你祖母今儿早特意来和我说你,你这贱人收了我的彩礼钱又养了个男人,你还要不要脸?” “总之今天就两条路,一你还钱,二你跟着我回去,今晚就跟着我睡了,伺候好了,老子就不计较你养男人的事了!” 好大的口气,姜圆圆还没说话,她身后一直安安静静的楚景冷哼了一声,嘲讽之意十分明显。 他没撑伞,衣上有些细麻麻的雨渍,看张瘸子时,就像在看什么不起眼的腌臜物,“她没收你的钱,你听不懂吗?” 张瘸子被他的气势吓到,但他混账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将门板子狠狠一踹,道:“我不管!反正你祖母答应了要把你嫁给我的,钱我也给了,要是不还钱,你必须跟我回去!” 楚景在身边,姜圆圆很安心,说话也大胆了很多,“我祖母收的你的钱,你把她接过去啊!你找我要什么,简直是泼皮无赖!” 张瘸子一怔,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一时间气的咬牙切齿,“你还要不要脸,她是你祖母!” “我现在叫你祖父也可以。” 闻言,楚景也有些惊讶,看向她,眼底藏了笑意,没想到此人看着是个棉花性子,还能说出这种话来,好新奇。 张瘸子被气的不轻,想动手,楚景往前站了一步,冷冷看着他,张瘸子一下子就怂了,于是放下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第7章 就像哄小孩儿一样 张瘸子走了,隔壁听见动静的张婶子探了个头,见到了姜圆圆旁边的男人,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没走出来。 姜圆圆把门重新关上,踮起脚给身材高大的男人打伞,“你身上都淋湿了。” 楚景见她尽力踮脚伞还是打的很低,于是伸手接过。 姜圆圆偏头看他,见他面色冷峻,以为他是因为张瘸子讨债之事不高兴,于是道:“我没有欠他钱,是我祖母欠的。” 她的解释有些突然,楚景顿了一下,“我知道。” 他很认真地道:“你祖母收了钱,你祖母嫁给他,你不嫁。” 姜圆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似乎是想不到他也会说这种话,一时间眼睛里都笑出泪花儿来。 她故意道:“要是张瘸子再来怎么办,他今日想要动手打我,幸好有你在,不然我……” 她的声音柔弱,越来越小,好像担心的不是张瘸子是否再来,而是说,担心楚景不在。 的确,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这种事情的确是很可怕的。 她的依靠让楚景感觉到肩上无形之中多了些责任感,他道:“我会替你赶走他的。” 姜圆圆杏眼霎时就弯了弯,娇声道:“真的么?” 面对她的笑靥,楚景点头,“自然是真的。” 对付一个瘸子而已,他一只手就行。 · 张瘸子从姜圆圆这儿离开后径直去了姜大伯家里找余婆子。 余婆子正在喝红薯粥,见他来,忙问道:“怎么样,她答应了吗?” 张瘸子现在一看到余婆子这张老脸就想吐,都怪那该死的姜圆圆说出那种话来,这种满脸老褶,牙还漏风的老太婆,就算是倒贴钱他也不要! “答应个屁!”张瘸子道:“你们就是合起伙来想要骗我的钱对吧,反正你们要么把姜圆圆给我弄来,要么就把钱还我,不然我就去官府告你们!” 掏钱自然是不可能掏钱的,余婆子把那钱已经藏起来了,就没打算掏出来过,反正先帮张瘸子把姜圆圆搞到手,实在不行,她还有个孙女儿呢! “你别急,我还有个法子,”余婆子眼睛滴溜溜一转,道:“那男人总不能一直守着她,你找个时间给人办了,生米煮成熟饭,她就是你的人了!再也跑不脱!” 话说的容易,张瘸子哼了一声,因为常年喝酒,他的脸上青黑,此时更加难看,呸到余婆子脸上,“要是再不成,老子就把你们一家全都告了!” 遇到这种横的,余婆子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好说歹说把人劝走了,她转头看怂的跟个鹌鹑似的儿子,嘴里骂了两句,进屋去了。 · 雨下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还是有些阴,姜圆圆趁着没下了,就和楚景一人一个背篓打算去地里把菜全都收回来放地窖里边儿,再往后就不往地里看了,要是缺菜吃,就往邻居家买点儿,或者去镇上买,再过不了两个月,就要杀年猪了,买些猪肉来,能吃完一个年。 地里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两人两趟就能搬完。 买了男人,没有不用的道理,只是一路上姜圆圆也感觉出来了,平日里那些还算和善的婶子们都避她避的远远地,好像她是什么毒蛇猛兽一样。 其实私心底,要是能和这些邻居们把关系搞好是一件好事,姜圆圆很乐意,但她也知道,如今能解决自己困境的,只有楚景,这些邻居在她要被卖的时候也不会出来阻止姜大伯一家人,顶多在她被卖后过来安慰两句。 人都有自己的日子要过,能和别人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若是不能,也不必勉强。 地里的白菜外边一层已经开始泛黄了,两人装了两背篓回去,等到去装第二趟的时候,地里像是被人踩过一样,白菜也被踢烂了几个。 姜圆圆叹口气,楚景则是指了指不远处正在收菜的一家人,道:“是他们干的。” 姜圆圆看过去,是自己右边的邻居,孙秀才一家人。 孙秀才一家总是以读书人自居,对村里的事情无论大小都喜欢指指点点,无他,整个村里就他一个秀才,地里不忙的时候各家都还指望着把家里的孩子送过去认几个字,都不敢得罪他,于是也让这一家人越发自大嚣张起来。 楚景看地里的白菜,很不高兴自己要吃进嘴里的食物被人弄成这个样子,他有种感觉,在这里已经很委屈自己了,接下来一个冬天都要吃白菜,现在白菜都没得吃了,这么想着,他身上的气压越来越低。 察觉到他的不高兴,姜圆圆拉了拉他的衣袖,软声道:“没事,过两天我带你去镇上买好吃的。” 楚景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忽然问道:“你被欺负后都是这么忍下来的吗?” “唔,倒也不是,”姜圆圆道:“我爹娘没了后村里人大部分其实对我还不错,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是孙秀才做的?” “他们一直往这边看,而且——”楚景道:“昨夜下过雨,现在地里的土是湿的,有脚印。” 地上的确是有些杂乱的脚印,不过一般没人去仔细分辨。 姜圆圆弯了弯眼睛,真心实意夸赞道:“你真聪明。” 楚景唇角勾了勾,主动去摘地里剩下的两三颗菜,像是对她夸奖的反馈一样。 姜圆圆这下算是看明白了,对楚景要夸,就像哄小孩儿一样,要哄着他去干活儿,他才愿意。 不过这样也好,姜圆圆别的不行,哄人算是一把好手。 两人这模样,比村里刚成亲的小夫妻还要亲密,孙秀才远远看着,冷哼了一声,对儿子道:“这就是你之前还说想娶的女人,要是真的娶回来,咱们读书人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孙秀才的儿子孙奉低低“哦”了一声,一双眼睛还是止不住往姜圆圆白嫩嫩的脸蛋上瞟,内心底一丁点儿也不赞同,他爹就会装模作样,其实自己也是喜欢漂亮女人,他上次还看见他爹背着娘和家里的丫环盈盈说话呢。 姜圆圆的地里还有一小块儿茼蒿,是之前孙婶子帮她种下去的,现在绿油油的一片,看着十分喜人。 毕竟之后也不打算来了,姜圆圆一次将茼蒿全都收了回去,打算晚上蒸着吃,家里还有腊肉,晚上还可以炒一盘子。 回到家,姜圆圆先把茼蒿洗干净了,然后拿出一半儿打算给张婶子。 她去敲门,张婶子开门看是她,犹豫了一下,没说话,把门关上了。 半晌,屋里传来张叔骂人的声音,“都说了是她,你还去开门!你是不是想让咱家也跟着在村里抬不起头!” 第8章 到时候乖乖束手就擒 很显然,张叔骂张婶子时并未顾忌姜圆圆是否在门外,村里庄稼汉子骂人的声音就像是震天的雷一般,在家里被安排挑水的楚景也听见了。 他放下水桶走到门口,见姜圆圆垂着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就像是一朵蔫吧了的花儿一样,格外可怜。 楚景启了启唇,但是安慰人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一件很陌生的事情,他不知道怎么开口,姜圆圆却已经察觉到他来了,面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我没事的。” 姜圆圆走到他的身前,娇小的身子便全被罩住,她伸出手,小心地在楚景的胳膊上碰了一下,“你是在担心我吗?” 这种触碰,楚景其实并不喜欢,但或许因为碰他的人是姜圆圆,他可以忍受,只是被她碰过的地方,稍微紧绷了一下。 面对姜圆圆的问题,楚景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轻轻的,更像是出于无奈而做出的选择,但姜圆圆却是笑弯了眼睛,呢喃道:“这世上也只有你关心我了。” 她的一张小脸又皱了起来,两条秀气的眉毛也挨在一起,不符合她平时展露出来的好脾气模样。 楚景想要伸手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但是他的骨子里却有一股克制,告诉他不能这样做。 他还是要给姜圆圆一个回应,于是楚景侧了侧身,道:“水挑好了,还要做什么吗?” 楚景是一个眼里没活儿的人,这还是头一次主动去问要做什么。 姜圆圆看出来了,这是他的关心方式,于是道:“你站着别动就行,我给你改厚衣裳。” 站着不动,听起来很简单,楚景同意了。 听起来的确简单,但做起来似乎有些难,姜圆圆的手一会儿从他的身前绕过去,一会儿拿着布条将他的腰肢环抱住,又因为一人太过娇小,而一人的身躯太过高大,每一次虚虚的拥抱都有实感,软软的,像是棉花一样的触感。 有热的,像是体温升高的感觉,楚景的脸开始不自觉地烧起来,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不愿让姜圆圆看出端倪。 冬日的衣裳要做的宽大些,尺寸浅浅量一下就好,之前姜圆圆都是拿眼睛看,现在她有意想要和楚景亲近,便提出了要为他量一量尺寸的事情。 在量肩上时,楚景需要坐下来,姜圆圆站着,楚景却不太敢抬头,每每抬头,就会与她的软绵起伏处对上。 他没做过苦力,难道别人家的苦力也是这样的吗? 姜圆圆其实也有些羞怯,但是她自从下定了那个决心后,就逼着自己大胆些,量尺寸多好啊,两人能够亲近,指不定楚景心里就喜欢上她了呢。 秋风低低掠过檐角,院里又落了些枯叶。 出屋子时,凉爽的风将两人身上改的燥热都缓解了一些,姜圆圆偷偷看了一眼楚景高大劲瘦的身躯,耳根也泛上薄红,强作镇定地去厨房做饭了。 楚景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她环过的腰身,软软的触感好像还在周围虚虚萦绕,他的脸上也有些发烫,眼睫颤了颤,将这种奇异的感觉压下心头。 蒸茼蒿不难,就是有些费油,姜圆圆一边将茼蒿切成三段,心里想着过几天去镇上要买的东西,还要把之前绣的帕子和香囊给卖掉,她攒了二三十个呢,能卖个一百多文钱。 要买油、买盐巴,还要买些面粉回来,再买两块肉,要是去的早再去买几条鱼回来养着…… 就这么杂七杂八算下来,卖帕子和香囊的钱还能剩些,姜圆圆心想,只要能剩就行,等开年了她请人教教楚景种地,家里的米只够吃到过年了。 只是这么攒钱还是太慢,有没有更快的法子呢…… 她一天顶多只能绣两张帕子,八文钱,一个月就是二百四十文,现在看起来的确是不少,但等到有孩子了,孩子要读书也要钱,日后添置物什更是要钱。 越想越远,姜圆圆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管了,先过着再说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能想到赚钱法子的! 把茼蒿用一点儿油拌好后放到锅里和饭一起蒸上,姜圆圆把檐上挂的腊肉切下来拳头大小的一块,然后洗干净再切成薄片,和辣椒还有萝卜片一起炒。 天气冷了,她又多加了点儿花椒和红辣椒,吃了暖暖身子。 菜炒好,楚景和姜圆圆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只是楚景吃饭的速度快了些。 有些不合身的灰色薄袄穿在他的身上,不仅不显得邋遢,反而有股慵懒,他本身就是一个无论在何处都吸引人眼球的人,应该说,这叫贵气。 姜圆圆想了想,给他夹了一筷子腊肉。 楚景一顿,目光落在碗里的腊肉上,又看她似乎是期待的神情,还是慢慢地把腊肉吃了。 他不喜欢甚至是讨厌别人用筷子给自己夹菜。 算了,楚景不想看见姜圆圆失落的样子,毕竟她的脸皱起来不好看,还是笑起来赏心悦目。 · 是夜,姜圆圆家墙头,鬼鬼祟祟爬上来一个人影。 那人影的一只手刚往墙头撑上去,就被姜圆圆安的铁钉贯穿了手掌,他痛苦地呜咽一声,从墙上摔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屋内,楚景睁开眼,然后穿衣下床径直来到院子里,等他出去时,墙外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有一滩血迹。 他皱着眉,不想看见姜圆圆明日吓的面无血色的模样,铲了一铲子土把血迹盖了起来。 次日一早,姜圆圆睡得神清气爽起床,丝毫不知昨夜有人翻墙欲行不轨之事。 她带上了小荷包,打算去镇上一趟,临走前特意问了楚景想吃什么。 楚景仍旧是盯着鸡笼子看,姜圆圆懂了,一脸肉疼地道:“我买只鸡回来给你煲汤!” 楚景点点头,又道:“还想吃鱼。” 姜圆圆:“……成。” 没办法,先哄着吧,谁叫人家之前是少爷呢,反正这些东西她也打算买,早进肚子晚进肚子的区别而已。 只希望楚景记她一些好,到时候要成事儿了乖乖束手就擒! 第9章 露出一块白皙的颈和肩头 等到姜圆圆出了门,一直在周围观察着的余婆子立刻去给张瘸子送信,“那丫头一个人出门了,你快去找机会把人办了!” 张瘸子见她比自己还着急的样子,毫不留情‘嗤’了一声,“还没见过卖孙女儿卖的这么积极的老太婆。” 余婆子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昨夜我家姜大可是为了给你开门,被钉子伤了手,少说两个月不能干重活,我没找你赔钱都不错了,今儿还给你望风,你哪来的脸嘀咕我?” “你他娘的!”张瘸子也不甘示弱,“要不是你这个贼妇收了钱不愿意吐出来,我早就娶上媳妇了,你家姜大被钉子捅个对穿都是他活该,还没见过半夜翻侄女墙的大伯,说出去你这张老脸丢了算了。” 说完,不再理会吱哇乱叫的余婆子,张瘸子从小路走去追姜圆圆去了,一想到马上就要睡到那么一个美人儿,他的腿好像都不瘸了,走的飞快。 余婆子在背后呸他一声,骂骂咧咧走了。 · 姜圆圆刚走没多久,楚景就起身跟了上去,他上次跟着姜圆圆进村的时候走过一次,记得怎么走。 村里人见他一个人出来,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 楚景目不斜视,毫不在乎他们的目光,但他一直走到村里人平时等驴车的地方,都不见姜圆圆的身影。 他想问问村里人有没有看见姜圆圆,但村里人都避着他,问人不成,反倒是耽误了许多时间。 半晌,楚景巡视了一圈周围的地势,将目光投向村子后山的树林。 姜圆圆是被硌醒的,她被放在一块儿很大的石头上,一睁眼就看见张瘸子正在扯她的衣带子。 她想叫人,却发现自己的嘴被绑了起来,手也被绑了起来,只有腿没被绑住,于是使了全身的力气,一脚往张瘸子的心窝上揣去。 张瘸子没注意到她醒了,猛然被踹了一脚,一下子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见姜圆圆想跑,他一下就把人拉了回来,“你还指望那个小白脸来救你?你乖乖跟了我算了,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到你!” 说完,他要来亲姜圆圆的脸,姜圆圆被恶心到了,拿头撞他,嘴里不断发出“呜呜”的声音。 只是她的力气还是太小了些,很轻而易举就被压住,动弹不得。 感受到张瘸子的手伸进了自己的短袄里,姜圆圆咬了咬牙,心里涌起来一股屈辱感,要是让她能动了,她一定要让楚景帮她砍死这个死瘸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压着她的张瘸子就突然飞了出去,姜圆圆再睁眼,就看见了楚景像是听见了她的呼唤从天而降一般将张瘸子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两拳下去,张瘸子的脸就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姜圆圆这时候,眼泪才簌簌落下,她心里的恐慌像是找到了一个缺口,开始往外涌出。 张瘸子不禁打,两下就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楚景过来把姜圆圆嘴上的布扯了,见她像是怕极了一般往自己怀里拱,脸上满是泪水,于是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怕,别怕。” 姜圆圆“呜呜”哭着,“楚景,我的手好疼,我的背也疼,幸好你来了,不然、不然……” 剩下的话她没能说出口,全都变成了哭声。 楚景任由她缩在自己的怀中,将她被反绑起来的手腕捉起来一看,已经有了血污。 他眸里划过一丝冷意,将布带扯断,姜圆圆手被释放,立即抱着他的腰不松手,泪像是怎么也流不尽一般,不一会儿就沾湿了他身前的一大块衣襟。 又让她哭了一会儿,楚景才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了?” 姜圆圆从他的胸前抬起泪盈盈的眸子,摇了摇头。 此时楚景才发现,她的衣裳松松垮垮的,露出了一大块儿白皙的颈和半边肩头。 方才来时没发觉,应该是在他的怀里哭的狠了,才弄乱了衣裳。 偏生姜圆圆未察觉,仍旧用小鹿般的眼神看他,令人不自觉心生怜悯。 楚景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转移她的注意力,“你不是去镇上吗,怎么到了后山来?” 姜圆圆委屈,“我也不知道,我才走出门没多久,就晕了过去,再醒的时候就到这儿来了……” 她紧紧揪着楚锦的衣裳,转头看生死不明的张瘸子,声音里藏了些怕,“他不会被打死了吧……” 楚景摇头,“不会。” 他下手时留了力气,只是把人打晕了,不至于打死。 姜圆圆低下头,想了想,“我们去报官吧!” 楚景自然是听她的,再者,像这种欺辱妇女之人,按律法来算,应该仗二十,再流放五百里。 他将张瘸子扛起来,然后就和姜圆圆这么大摇大摆从后山走了出来。 因为楚景还扛着个人,他们立刻就吸引了村民们的视线,说来也可笑,方才姜圆圆被扛到后山去时倒是无人发现,现在换成了张瘸子,就立刻有人站了出来。 站出来的人是张瘸子堂弟的儿子,张大柱。 张大柱囔囔道:“你们俩要把我堂叔带去哪!” 楚景不想让姜圆圆险些被欺负了的事情让人知道,他冷声道:“与你无关。”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姓张的村民围了过来,要个说法。 姜圆圆咬了咬唇,这事儿虽说难以启齿,但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的性子,于是轻轻对楚景道:“让张瘸子自己说吧。” 楚景看她,这才点了点头,把张瘸子丢到了地上。 张瘸子脸上全是血,看起来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十分骇人。 但其实他已经醒了,不过不敢出声儿,怕再挨打。 见他装晕,楚景一脚踹到了他的身上,张瘸子嚎了一声,感觉自己有根骨头都被踢断了。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要是自己撒谎,怕是要被这个野男人给打死,那个力气大的,一拳头下来,他的五脏六腑都像要碎了一样。 张瘸子立即翻身,对着楚景磕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打姜圆圆的主意了!都是那余婆子给我出的馊主意啊!那是她亲祖母,不然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光天化日干这事儿啊!” 第10章 怕是个吃软饭的 “哗”的一声,周围的人里面发出了不小的惊呼议论声。 到底大家都还淳朴,就算是一个屋里边的老子,干这种事儿都要被儿子拖出去打一顿,更何况这些围上来的人对张瘸子不是真的关心,而是出于姜圆圆的看不起。 张瘸子没注意到自己那些族亲的表情,一个劲儿地求楚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你要找就找她大伯去吧!她大伯和祖母丧良心啊,还收了我十两银子没还给我,我也是心疼钱,不然我也不干这缺德事儿啊!咱们庄户人家,十两银子难赚,你就放过我吧!” 楚景后退一步,让他的手扑了一个空,他的气势冷峻,再加上在人群里鹤立鸡群的身高与容貌,十分打眼,他看向姜圆圆,在等她说话。 这么听话?人群里有大姑娘小娘子都暗暗咂舌,这姜圆圆咋找了个这么听话的男人呢?这平常人家里谁不是男人做主,怎么在外面还听个女人家的话? 不过还是名声重要,哪家的好男人会跟个女的不清不楚在一起?这样的就算再听话再俊俏她们也不要! 姜圆圆的确想报官,想给张瘸子等人涨涨教训,她也毫不犹豫,“报官吧,你们都去吃板子!” 人群里有人问,“你祖母也告?” 姜圆圆反问她,“如果今日是你险些被欺辱,你告不告?” 那人闭了嘴,今日要是她这样,她还真没胆子告,不过也忍不了,起码会叫家里的父亲兄长把那老不死的和张瘸子教训一顿,但这姜圆圆家里爹娘都没了,还是亲大伯和亲祖母害她,这要是不告官,还请谁做主呢? 反正张瘸子的事算是板上钉钉的了,人也渐渐散开,都等着姜圆圆从镇上告完状带着官兵回来,他们还能看看热闹,他们村子里好久没出过这些事了。 两人刚走到村口,里正就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圆丫头,圆丫头,去不得啊!” 里正今年六十了,头发胡子白了一大把,平时在村里为人还算公道,姜圆圆爹娘死的时候他也号召村里人来帮过忙。 姜圆圆停下步子,被楚景绑了手脚扛着的张瘸子像是看见了救星一样开始挣扎起来,被楚景斜了一眼后又老实了。 里正气都没喘匀就道:“圆丫头,你就当今日给我一个面子,这官,就不告了吧!” 姜圆圆启了启唇,偏过头不语。 “圆丫头,我知道你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你听我的,这次就算了,”里正苦口婆心,“咱们村里今年要嫁人要娶媳妇的后生多,要是出了这事,谁还敢嫁进来,谁还敢娶我们村的姑娘?” 里正也不是分不清是非对错,“你的事情,我做主,让张瘸子赔十两银子给你,日后他靠近你家一次,我就打他一次,你看成不成?” 姜圆圆被这话打动了,十两银子,能过好久了,他爹娘攒了一辈子都才攒了这么多钱,她抿了抿唇,又看楚景,自己现在还多养了一个人,没钱的确耗不起,至于张瘸子,以后有机会了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于是她笑笑,“本来都是一村人,那就算了吧,但是钱的事……他怕是不愿意给。” 话落,张瘸子先猛点头,“我给我给!我就是花十两银子买的你,我去找余婆子要,要了赔给你!你让你家男的别打我了!” “你家男的”这四个字让楚景皱了皱眉头,不知这村里人都是怎么想的,怎么会误会他和姜圆圆是夫妻呢。 闻言,里正笑了,把绑着张瘸子的绳子解了,对他冷声道:“我限你今日之内必须把钱赔给圆丫头,不然就算圆丫头要拿你去报官,我也不管了!” 张瘸子点头如捣蒜,“给给给,我这就去拿!” 等张瘸子回去取钱了,姜圆圆又道:“这事我大伯和大伯母还有祖母也有参与。” 清官难断家务事,里正想了想,“那圆丫头你想怎么办?” 张瘸子就是个无赖,他要赔钱给姜圆圆,就回去姜大伯家赖,指不定还要打砸一些东西,但这个教训还是太轻了一些。 姜圆圆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开始抹泪,“我命苦,爹娘去得早,也没个兄弟姊妹,只有一个嫡亲大伯了,他们还这么对我,我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眼见着人都瘦了一大截,家里的东西被借走他们也不还……” 里正看了眼珠圆玉润,比村里姑娘都养得好的姜圆圆,难得的沉默了,“那……我叫余婆子赔三只下蛋的老母鸡给你补补?” 姜圆圆笑开了,“东西也要还给我。” 里正:“好。” 楚景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姜圆圆,视线落到她被勒了两圈青紫的手腕上,开口道:“还要赔药钱。” 这还是里正第一次听他说话,他看这男人相貌堂堂,想来不是一个坏的,于是也顺着道:“今日你的确受了不小惊吓,我做主,再赔你一两银子的药钱。” 姜圆圆眉眼弯弯,“行,那您就让他们把东西先送到您家里去,我实在是被欺负怕了,等我从镇上回来了再去您家里拿。” 里正眉心一跳,“你还去镇上做什么?” 姜圆圆可怜巴巴的模样,“家里没菜了,只有白菜萝卜,我还想吃鱼,盐巴和油也没了,还要买些面粉,割一斤肉……” 里正算是看出来了,这丫头心眼子比蚂蚁洞还多,但为了不节外生枝,他道:“我家有,我叫你婶子给你拿点,这段时间就先别去镇上了吧。” 姜圆圆岂有不应的道理,今日虽说吃了些苦头,但省了钱,还有一大笔进账,她心里高兴得很! 楚景见她这样,皱了皱眉,寻常人家里的姑娘若是遭遇了这种事,许多怕是活都不想活了,不知她是受了多少苦,才能做到这样毫不在乎…… 里正带着两人来到自家院子,他家是青砖大瓦房,看起来格外气派,姜圆圆悄悄对楚景道:“以后我们有钱了也建一个这样的。” 楚景下意识想要脱口而出,他可以给她更好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改成点了点头。 里正在前边听着,不由得心中暗道,这怕是个吃软饭的,不过吃软饭也不打紧,有一身力气,好歹能护着圆丫头。 听了事情的始末,里正家的大儿媳立刻和婆婆赵氏去拿东西,二儿媳挺着大肚子也去帮忙。 倒油的倒油,舀面粉的舀面粉,没一个人说一个不字,甚至里正家的大儿子捕猎回来,听了这事儿还把自己捉的一窝小兔子给了一对姜圆圆。 此行不可谓收获颇丰。 楚景以为姜圆圆这下应该高兴了,去看向她时,却见她一脸羡慕地盯着里正二儿媳的肚子。 第11章 太阳太大了我才看你的 楚景到底是个男人,心思没有那么细腻,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她为何羡慕,便收回了目光。 张瘸子的钱和余婆子的鸡待会儿送来了由里正家的大儿子姜海给他们送过去,姜圆圆和楚景就先回了。 回去后,姜圆圆看着满手的东西笑的眉眼弯弯,下一刻,手里的东西被拿走,楚景将她的胳膊捉了起来。 姜圆圆一惊,然后楚景将她的袖子挽起,她的胳膊上的青紫勒痕就显露了出来。 楚景皱着眉,“不疼么?” 姜圆圆一下子就瘪了瘪嘴,眼里沁出泪来,“好疼啊呜呜。” 她虚虚搂住楚景的胳膊,“他勒的我疼死了。” 楚景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道:“有药吗?将伤口清洗后先上药,等过几天就好了。” 姜圆圆眨巴着水润润的眸子道:“你可以帮我上药吗,我手疼的动都动不了。” 楚景怀疑地看了一眼她,似乎是想说她刚才拿肉拿鱼的时候怎么不喊疼。 但顶着姜圆圆依赖的眼神,他莫名很受用,于是去打水,再拿了干净的巾子帮她擦伤口旁边的血渍。 他擦一下,姜圆圆就喊一下痛,娇气的不行,楚景使出捉蚂蚁的力气来,她还是喊痛,好不容易擦完了两只手腕,姜圆圆又靠上他的肩,“楚景,幸好有你,不然我怎么办啊。” 这话……楚景勾了勾嘴角,“嗯”了一声,“药在哪里?” 姜圆圆道:“就在你睡的屋子,柜子的左边抽屉里。” 楚景拿了药回来,帮她涂抹,姑娘家的皮肤细腻白净,手腕就像是羊脂玉一般的温润。 楚景的指尖上有薄茧,擦药时,姜圆圆感觉到有些痒,楚景低着头,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姜圆圆趁机好好看楚景的容貌,剑眉星目,就和画里的人似的,眼睫毛也好长,鼻梁也高挺…… 正观察着,楚景抬头,两人的目光对上,姜圆圆小心肝颤了一下,结结巴巴道:“我、太阳太大了,我才看你的!” 秋天的太阳光很柔和,楚景大概猜到了她在看什么,他没有拆穿,轻轻咳了一声,“好了。” 姜圆圆低头看去,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处涂抹着的一圈膏药,均匀且漂亮。 姜圆圆想,等到时候鸡来了,她一定要宰一只给楚景煲汤喝! 不同于这边的岁月静好,余婆子那边算是闹翻了天。 张瘸子挨了打,又要赔钱,怎么可能放过这一家人,当时就跑了过来,在他家院子里又是打又是砸,就连鸡笼子都两脚踹翻了。 余婆子也坐在地上哭,“杀人啦!张瘸子你这个狗娘养的,你自己没本事你来我家砸东西!这世上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啊!” 姜大伯一只手还在养伤,被张瘸子一脚踩在手上正在地上疼的打滚,吴氏抱着姜富贵瑟瑟发抖。 说来也可笑,这一家人竟然奈何不了一个瘸子。 张瘸子才不管那么多,他一把揪起余婆子的衣领子,一口呸到她的脸上,“给老子还钱,你今儿不还钱我就把你这个老妖婆的孙子丢粪坑里去!” 闻言,姜富贵抖了一下,胖胖的身子上就连肥肉都在颤抖。 余婆子眼前发晕,被他晃的受不了了,指着一旁的孙女儿姜冬莲道:“钱我是真没有了,你要的话把这丫头带回去抵账,你看成不成啊?” 姜冬莲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奶,我不去!” “你这死丫头,”吴氏骂骂咧咧地道:“张瘸子家有吃有喝,你都十六了还不嫁人在家吃白饭,老娘真是白生你了。” 姜大伯却不忍心,对余婆子道:“娘你把钱拿出来,冬莲不能去啊!” 这一家子的作态就连张瘸子这个烂鬼都觉得恶心,敢情自家闺女儿的命是命,侄女儿的命就是狗屁了。 他又踹了姜大伯一脚,余婆子见他来真的,慌了神,“我拿!我拿还不成吗!” 余婆子冲进屋里,过了半天,才拿出个布包着的东西来,里面是十两银子,之前张瘸子给的那些。 张瘸子拿了钱,心里还是不痛快,跑到姜冬莲身边,无视她的尖叫,摸了几把才走。 他走后,一家五口都坐在地上哭,里正来时就是这么一副惨状。 余婆子一家人要告状,里正却把她家鸡捉了,只留下一句,“圆丫头好心,不去镇上告你们,只要赔三只鸡就成,还有一两银子的伤费,你们晚点送到我家来,这鸡我先给圆丫头送过去了。” 话落,里正走了,余婆子气晕过去了,一家人又哭喊了起来。 · 下午,姜圆圆准备大展身手,一边指挥着楚景杀鸡,一边整理着今日的收获。 两条大草鱼、三只老母鸡、半瓦罐油、小半袋面粉,还有两只小兔子,和里正家婶娘给的两条莴苣。 姜圆圆先给两只兔子搭了个小窝,一转头就看见楚景和老母鸡大眼瞪小眼,一看就是没杀过鸡的人。 姜圆圆叹口气,认命地撸起袖子,没办法了,只能自己上了。 楚景却摇头,“你的伤还没好,我来。” 姜圆圆犹豫,“你知道怎么做?” 楚景看她,很认真道:“不知道。” 姜圆圆:“……” 于是乎,在姜圆圆的指导下,这只鸡以很惨烈的方式被处理好了。 鸡汤要炖一会儿才鲜,姜圆圆把处理好的鸡肉和生姜一起煮,煮的肉变色后重新换一锅水在炉子上小火慢炖,还加了一些干香菇进去,没多久,鸡汤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楚景不知道洗了多少次手,手里的腥味还没去掉,又被姜圆圆使唤着来添柴火。 除了鸡汤外,姜圆圆还打算炒一个肉丝,没什么配菜,还是辣椒和萝卜丝,但或许是因为今天吃的肉是免费的,她格外大方,炒了满满一大盘子。 辣椒肉丝的辛辣味和鸡汤的香味混合在一起,楚景也饿了。 姜圆圆帮他盛好饭,又舀了一大海碗鸡汤放在他面前,“吃吧,明天我煮鱼汤给你喝。” 楚景下意识道:“鱼有刺。” 剩下的那句“挑好刺给我”他没说出口,他隐约记得自己爱吃鱼,但不吃有刺的鱼。 姜圆圆好脾气地笑:“那你喝汤,我吃鱼。” 她笑时,面颊上有两个很明显的小梨涡,说不出的娇媚甜美。 楚景抿了抿唇,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选择低头喝鸡汤。 第12章 让姜圆圆大饱了眼福 十月上旬一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雨,到了中旬雨才停下来,只不过天气依旧阴沉沉的,屋里的被褥都感觉重了许多,压在人身上喘不过气。 好不容易出了些太阳,今日姜圆圆使唤楚景把屋里的被褥全都拿出来晒。 楚景先将自己屋里的被子拿了出来,在姜圆圆屋门口时犹豫了一下,他在门外草草看了一眼,屋里的摆设和自己睡的屋子没什么不一样,但不知是不是姑娘家睡的地方的缘故,总感觉要精致一些。 他在门口不动,姜圆圆给兔子喂草,抬眼看了眼,状似无意般道:“你若累了那我来晒吧,虽然被子重了一点但也没有关系呢。” 话落,楚景便进去了,过了片刻,他抱着被子出来,不知是不是姜圆圆的错觉,总感觉他的脸上有一丁点儿红。 姑娘家的屋子的确不一样,刚走进去时楚景就闻到了一股幽幽的香味,不是皂角的香味,而是难以形容的,暖暖的芳香。 这会儿他抱着姜圆圆的被子,虽说木着一张脸,但内心里就像是有火在煎一般,催着他的步子快一些,一直到把被子晾了起来,他才松了口气。 姜圆圆一边喂兔子一边打量他,小兔子吃菜叶子很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整片白菜,然后用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看姜圆圆,似乎是想让她再多拿一片。 楚景也站了过来,身材娇小的姑娘蹲在地上,于他而言似乎和小兔子没什么两样,都是这么娇小。 姜圆圆的眼睛和兔子的眼睛有些像,都是圆溜溜的,黑黑的像是最珍贵的墨玉一般,看人时带着两分淡淡的怯意,又那么惹人怜惜。 楚景的目光落在她的柔软的发顶,见她又取了一片叶子在喂兔子,两只兔子像是怎么也吃不饱一般,一边吃还一边拿脑袋撞她。 他站着不动,姜圆圆低着的脸已经红透了。 她刚才竟然在想,自己一个人睡觉总是会冷,两个人睡觉的话……他又这么年轻,被窝里一定暖烘烘的,比十个汤婆子都顶用,只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把人弄到手呢。 楚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喂兔子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其实把菜叶子就放在地上,兔子也是会吃的。 正想着,姜圆圆就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身子就晃了两下,就这么直晃晃朝他的方向倒过来。 本能要往一边躲的楚景硬生生停住了步子,将人接住,她的身子软的就像云朵一样,也很轻,好像无论怎么任人捏圆捏扁都没有问题,那方才干扰了楚景许久的,那股幽香也往他的鼻端争先恐后钻进来。 楚景的身子僵硬。 姜圆圆顺理成章地靠到了他暖和的怀里,一只手放在他的胸前,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还不忘轻哼,“我的头怎么晕晕的。” 楚景抿了抿唇,敷衍道:“站一会儿就好了。” 姜圆圆抬起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你且先扶着我,我马上就好了。” 拒绝的话无端说不出口,楚景极淡地“嗯”了一声,就这么虚虚搂着她,希望她快点儿好起来。 说是占便宜也不全对,姜圆圆是真的有些晕,只是她可能比较聪明,就这么一歪就到了自己刚才还惦记着的炭炉子般的怀里去,的确是暖和,要是有他暖床,这一整个冬日都不怕冷了。 等了一会儿,姜圆圆还在‘晕’着,楚景低头看去,见她的一张小脸贴在自己的胸前,眼睛微微阖着,两腮上还有淡淡的红晕。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凳子,在思考着让她坐到凳子上去的可行性。 又过了一会儿,姜圆圆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软声道:“我好多了,幸亏有你,不然我就要摔地上去了。” 话落,她又叹气,“这个冬日总是下雨,柴火若是存不够的话,一下雪,就没柴烧了,我力气又小,就连斧头都拿不动,唉,怎么办呀。” 她揪着衣袖,一边说,一边眼里含了些期待、恳求类似的目光。 楚景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我来劈柴火。” 姜圆圆这才喜笑颜开,“多亏了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说这些话,楚景都很喜欢听,虽说每次姜圆圆这么说,都意味着他有活要干,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娇弱些也正常,他是男人,做些力气活是应该的。 楚景干活时似乎不喜欢有些臃肿累赘的外衣,他只穿着中衣,每一个动作都矫健,透露出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感来,但并不粗鲁,而是赏心悦目。 薄薄的中衣之下,他的肌肉随着动作而动,稍出了些汗,便贴在身上,让在厨房的姜圆圆大饱了眼福。 楚景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但这个院子这么小,还能藏人吗?除了姜圆圆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他感觉有些别扭,动作渐渐慢下来,一直到那道目光消失,转头看了一眼,那道纤细的身影正在厨房忙碌,这才继续自己的事情。 说实话,自从楚景来了之后姜圆圆的确是轻松了不少,她每日只剩下做饭和喂兔子两件事情要做,她娘在的时候都还让她扫地呢。 有男人使唤就是方便。 昨日里正家的婶娘晚上又给她送了一条猪排骨过来,刚好可以拿来炖汤。 排骨砍好后丢锅里焯水,姜圆圆又打了两个鸡蛋,才发现家里没菜了,等下午她得去趟镇上,不然天天都只能吃鸡蛋和萝卜丝炒腊肉,纵使这两样菜好吃,但天天吃也是会腻的,前几日得了这么多钱,她不花白不花。 做好午饭,楚景擦了擦身上的汗,便坐了过来,他好像不怕冷一般,就算站在他旁边,都感觉周围是暖和的。 姜圆圆又默默在心里想,要再扯两块布来做新衣裳,她一身,给楚景做两身,长这么好看不穿新衣服有些暴殄天物了。 这么想着,她的目光不自主又落到楚景的胳膊上,她刚才都看见,胳膊上硬邦邦的,可有劲儿呢。 这么想着,她的视线往下移,脸蛋也越来越红,有些好奇…… 第13章 她还很善良 楚景是一个对目光很敏感的人,他当然能察觉到姜圆圆在看什么。 他夹菜的手一顿,不太知道自己的胳膊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想看……好像给她看看也没什么大不了。 就这么奇奇怪怪地吃完了一顿饭,姜圆圆就准备去镇上了,但她害怕有上次的事情再发生,便也带上了楚景。 两人到村子口等驴车,赶驴的老头看了他俩一眼,“一人三个铜板。” 姜圆圆皱眉,“之前不都是两个铜板吗,怎么还涨价了?” 老头哼了一声,“你咋不说这几日天天下雨,我的驴腿都要走坏了,再说,刚才这里本来还有一个人在等我的车,你俩一来他就走了,你们难道不赔我这两个铜板?” 好一桩歪理,姜圆圆气的脸都红了,拉着楚景往镇上走,她就算走两个时辰去都不搭这老头的车! 他俩走了,老头撇撇嘴,走了更好,影响他等客人。 雨后地湿,去镇上的路不太好走,姜圆圆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些后悔,早知道不逞这个强了,但她心里也委屈,她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村里人都这样也就算了,就连个赶驴车的老头子都这么欺负她。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楚景见她忽然哭了,鼻头红红的,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他的帕子还是前几日姜圆圆心血来潮给他做的,上面就绣了一个青山的轮廓,简单的款式,细棉的料子,但是被他握在手中,就让人感觉贵了很多。 姜圆圆瘪瘪嘴,心里还是不舒服,两颗泪挂在腮边,好不可怜,“你觉得我错了吗?” 经过这几日,楚景大概也知道了姜圆圆家里是怎么一回事,无非是黑心大伯想吃侄女儿的绝户,他私以为这种事并不算稀奇,可能是因为他是旁观者,所以才能做到冷漠对待。 楚景怔了一下,一些熟悉的场景又开始在脑中浮现,让他觉得陌生却又感觉到这就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来不及细想,姜圆圆又哭出了声,“你也觉得我坏,我不好,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楚景正色道:“双亲离世并不是你所愿,被大伯一家逼迫更不是你所希望看见的,你买我回来,是因为你力气小,干不了重活,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举,世情薄,人情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姜圆圆怔怔地听他话说完这些,心里忽然豁然开朗,是啊,若不是重重逼迫在身,她也不会到如今境地。 她破涕为笑,“楚景,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楚景有些看不惯她脸上的泪珠,手隔着帕子不大温柔地帮她擦了擦,见那白净的脸颊上恢复了干净,这才“嗯”了一声。 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是对姜圆圆来说,楚景的确是能让她心安的存在。 两人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碰到了隔壁村上镇子的牛车,刚好还有两个位置,便一人一个铜板让他们上车了。 姜圆圆和楚景道:“走了一会儿便省了四个铜板,能去多买些菜了呢。” 楚景点点头,看她手里的那一枚铜钱,下意识去摸自己腰侧的荷包想要给她一些什么,但只摸到了一个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又坐了小半个时辰的牛车,便到了镇子门口,牛车就在镇子口等他们,半个时辰后走。 时间有些紧凑,姜圆圆先去带楚景扯布料,她看中了一匹深蓝色和一匹石青色,给自己看的则是桃红色的细布料子。 店铺老板娘笑,“小娘子眼光真好,您和您夫婿也都生得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姜圆圆看了眼楚景,咬了咬唇,红着脸没反驳。 楚景觉得没什么,毕竟她一个姑娘家,和不是丈夫的男子一起外出,难免会遭人非议,他假装一下也没什么。 三匹布都是细棉的料子,老板见她是生面孔还给便宜了些,拢共花了二百文,姜圆圆有些肉疼,等把这些时候攒的帕子和锦囊卖了后,手里还多出三十文来,她的心情又好了些,带着楚景去买肉。 楚景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哄且很容易知足的人,就是爱哭了些,如果不那么爱哭的话就好了。 现在天气冷了,各家各户都开始准备杀猪,又不到年关,镇上的猪肉反而比以往便宜了些,姜圆圆买了三斤肉回去,打算在井里镇着,吃不完的可以先风干成腊肉,慢慢吃也是可以的。 他们来的晚,卖菜的也没有早上那么多,姜圆圆买了两筒藕,几片豆皮,还有几块豆腐,打算回去卤菜,还买了一包麦芽糖。 他们俩是最后到的,赶牛车的人见他们大包小包多占了一个人的地方,也没说什么,赶着牛慢悠悠回去了,不过姜圆圆不是爱占人便宜的人,在下车时还是给了他六个铜板。 下车后他们还要走半刻钟,到了村子口,那赶驴车的老头正在和人吵架,原因是他不等车上坐满五个人不走,有个大娘等了小半个时辰,车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了,忍不住说了一嘴,那老头不乐意,两人就这么吵了起来。 见到姜圆圆俩人已经买完东西回来了,驴车老头更气了,险些气晕过去。 姜圆圆有些想笑,忍着,等到人少了的地方才笑出声来。 楚景看她,其实他刚才以为姜圆圆只会给赶牛车的人四个铜板,毕竟她手里也很拮据,却没想到她给了六个铜板。 她心还很善良。 见他看着自己,姜圆圆疑惑,“我脸上有什么吗?” 楚景摇摇头,“没什么。”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好像比之前白了一些。” 姜圆圆‘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自谦道:“哪有,我一直这样呢。” 楚景无声笑笑。 到了家门口,孙秀才的儿子孙奉正在摇头晃脑背书,见她来,又看院子里爹孙秀才正在睡觉,便跑过来献殷勤,“圆圆,我来帮你拿!” 第14章 伸出舌头把那滴卤汁舔去了 孙家和姜圆圆家邻居十几年了,俩家的关系一般般,倒是孙奉对姜圆圆十分上心,从前姜圆圆爹娘还在的时候,就总想法子献殷勤。 之前姜圆圆爹还问过她对孙奉的看法如何,看样子是想若两个孩子情投意合,倒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现在物是人非,孙奉见了她都躲得远远地,偶尔四下无人时才会露出以前的关心模样。 但姜圆圆不需要,也知道只是因为自己生得好,才让他如此,这么一个肤浅的男人,她多看一眼都觉得烦。 孙奉却全然不能察觉她的心思,他想要接过姜圆圆手里的东西,却被避开,于是笑道:“圆圆,咱们一起长大的,你还不好意思了?” 这话显然是说给楚景听的。 姜圆圆皱眉,下意识去看楚景,见他面色淡淡,心中虽有失落,还是反驳孙奉道:“你比我大五岁,小时候你在你家,我在我家,怎么一起长大?饭可以乱吃,但话可不能乱说,你要是再胡诌,仔细我对你不客气!”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小美人就算是生气的样子也格外好看,孙奉看不起姜圆圆干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情,却又烦闷为何她看上的人不是自己,于是想让两人生些间隙,这样姜圆圆才会知道自己的好来。 不就是想男人了? 他的话里话外都有些暧昧,姜圆圆还想说什么,却被楚景轻轻推了一下后背,进屋去了。 她心头一跳,趴在门缝上看他打算做什么,难道是要为自己出气教训孙奉吗? 没了姜圆圆隔在中间,孙奉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他比楚景矮了大半个头,又因为常年看书,身形显得佝偻并不强壮。 或许只要楚景想,一拳头下去,孙奉就能被揍到地上起都起不来。 但为了不丢面子,孙奉强装镇定,他可是读书人,还是童生,以后要中秀才的,这个野汉子拿什么和他比? “这位兄台……” 话还没说完,楚景只是稍微抬了抬拳头,孙奉就被吓得后退两步,跑回自家院里去了,他可记得那天姜大伯是怎么飞出去的! 解决完孙奉的事情,楚景一推开院子的门,就见姜圆圆小脸上满是崇拜地看着自己,好像在看什么了不起的人一样。 楚景微微抬了抬下颌,语气里有一丝没有隐藏好的得意,“好了,他不会再乱说话了。” 姜圆圆小鸡啄米似的点了两下头,“楚景你最厉害了!” “咳咳,”楚景掩饰了一下自己嘴角的笑意,“好了我饿了,你去做饭吧。” 姜圆圆乖巧点头,又不经意般道:“唉,这院子里怎么这么快又落了叶子,兔子也饿得好快,咦,被子还没收,但我今天好累啊,要是有人能帮帮我就好了。” 话落,楚景果然动了,收被子扫地喂兔子一气呵成。 姜圆圆满意了,去厨房准备把今天买来的菜卤掉。 豆皮豆腐和藕都不经放,姜圆圆的动作很快,先准备卤料包,丢锅里煮一会儿,再把今天买回来的肉切一小半划开刀口丢进去煮,肉煮一会儿后把豆腐豆皮和切成小段的藕也丢进去。 把卤菜的锅就放在炉子上炖,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锅里的香味就飘满了整个院子,隔壁的张婶子正在择菜,闻见味道,知道了姜圆圆在卤菜。 她家的莴苣吃不完,要不是当家的不让她去隔壁,她真想给那丫头送些去。 这世道谁活命都不简单,更何况是没了父母的姑娘,其实说实在的,要是让张婶子选,她也宁愿找个男人回来过,也不把家里爹娘攒下来的家当全都给那群黑心肝的亲戚。 只可惜啊,男人不体谅女人的苦,女人也不体谅女人的苦。 另一边,孙秀才家的丫环盈盈闻见香味,有些嘴馋,她切着萝卜,心里却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一顿肉,自从被卖到孙家,她就没怎么吃饱过。 这孙家还是什么读书人家,结果一个赛一个的小心眼儿还扣门,她每天要洗全家的衣服,做一大家子的饭,还要劈柴下地干活,被当成牛使唤。 最重要的是,那个孙秀才总喜欢拉她到一边儿说话,上次让秀才夫人董氏知道,她被饿了两天才准吃饭。 这么想着,盈盈叹了口气,厨房门口传来些动静,她看过去,是孙秀才。 孙秀才手里拿着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儿月饼,他献宝似的递过来,“盈盈,你吃不吃月饼?” 盈盈饿了,她每天都吃不饱,但……她摇了摇头,“多谢老爷,奴婢不饿。” 孙秀才自然知道自己婆娘每天对盈盈做什么,但他也乐得如此,盈盈这丫环可比那黄脸婆好看多了,不饿一饿,就不知道屈服。 见她摇头,孙秀才笑笑,把月饼放在灶台上就走了,“反正我也不要,你要是不吃就丢掉吧,别让夫人看见了,不然她又要罚你。” 他一走,盈盈立刻拿起月饼狼吞虎咽吃了起来,在她身后,孙秀才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 卤菜里面豆皮是最先卤好的,姜圆圆只买了七张,锅里热气蒸腾,打开锅盖的时候人眼睛前边全是白雾。 楚景早就被锅里的香味吸引了,见姜圆圆整脑袋都在水汽里,还傻傻地挥着胳膊想要把雾气挥散,有些笨。 他走过去,将姜圆圆往后提了一步,姜圆圆立刻眼前就看得清了。 不过……楚景力气也太大了吧,就像是拎小鸡崽子一样把她拎到了一旁。 姜圆圆脑袋里瞬间想到了什么,她红着脸看了楚景一眼,等水汽散些后,用筷子撕了小半张豆皮送到他的嘴边,“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的脸好像总是容易红,楚景只觉得是姑娘家皮肤娇嫩,没多想什么,见她要喂自己,眼里划过一丝疑惑,“我可以自己来。” 他太高了,姜圆圆需要仰着头才行,闻言,她眨了眨眼,正想说些什么,就见豆皮上有滴卤汁在往下淌,眼见着就要滴到自己袖子上,情急之下,她伸出舌头把那滴卤汁舔去了。 第15章 隐约可以看见水豆腐般嫩滑的肌肤 楚景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那嫣红的舌从小巧的嘴中出来,让他无端感到心悸。 姜圆圆也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拿着筷子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 她说着,悄悄抬眼,见楚景像是吓到了一般,一股羞窘就从她的脑袋里钻了上来,眼睛里没一会儿就漫上了薄薄的泪光。 她的泪光是比舌头更要令人害怕的东西,楚景回过神来,知道她是误会了些什么,一时也有些小小的尴尬,他不能说出自己内心里的真实感受,见她又要哭,于是道:“锅里怎么要漫出来了。” 闻言,姜圆圆也忘了哭了,连忙转头,果然见锅里咕嘟咕嘟鼓着泡泡,她把锅盖拿开,这才消了下去。 楚景觉得姜圆圆真是一个奇怪的姑娘,在外人面前装的那么要强,但私底下却是个爱哭的性子,想来以前定然是被家里人娇惯着长大的,一陡然经历这些变故,表面上看着是强硬了,实际上还是个棉花,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想起来她对自己显而易见的依赖,楚景似乎也能明白,姜圆圆或许是把他当做兄长,起码能保护她不受人欺负。 当然,他的这一番‘兄长论’姜圆圆完全不知晓,因为着刚才的事,她今日也没什么撩拨楚景的想法了,将卤好的菜捞出来,一部分趁热给吃了,剩下的则回锅炒,就又是全然不同的味道。 她的手艺不错,虽说每日吃的菜单调了些,但楚景也还算满意。 卤水倒了浪费,趁着天气还凉,姜圆圆又卤了些鸡蛋,卤好后她吃了一个,楚景吃了三个,剩下的几个就留着明日炒着吃。 秋日的天气凉爽,晚上睡着不冷也不热,姜圆圆素来是个身体好的,次日一早却病的就连站都站不起来,她的嗓子也哑哑的,说不出话来,头也有千斤重量,病来如山倒,她算是明白了。 楚景依旧是和每日差不多的时辰起来,见姜圆圆还没醒,他就依着记忆力的招式晨练了一会儿,练完后满头大汗,一遍过后,第二遍就格外流畅起来,这是他以前熟悉的东西。 等到天大亮了,他擦洗完汗涔涔的身子,却发现姜圆圆还是没起床。 他饿了。 楚景犹豫了一会儿,本想试着自己煮早饭,但他一进厨房就犯了难,于是只得在桌子旁坐下,等姜圆圆起床。 安静的空隙,他不禁在想,自己以前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不会做饭,却会拳脚,不会洗衣晒被,更不会什么手艺,难道他以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混子? 这么想着,楚景的心情忽然很不好,不能接受自己以前是混子的事情,于是不再多想,安心等着姜圆圆起床。 姜圆圆早就醒了,却又昏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又醒时,屋外头太阳明晃晃的,她猜楚景怕是压根不知道自己病了,再耽误下去,她怕是要病死在屋子里。 姜圆圆咬咬牙扶着床头坐起来,脚刚碰到地面的时候险些栽倒在地,她稳住了身形,然后慢慢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终于等到姜圆圆屋子里传来些动静,楚景站起身,只见门缓缓开了,姜圆圆只穿着单薄的中衣,纤细起伏一览无余,很玲珑的身段,此时的她头发也没梳,一头乌发就这么披在脑后,风情旖旎。 楚景握了握拳,别过眼去,然后就听见耳边传来一声闷响,姜圆圆晕倒在了地上。 楚景:“……” 姜圆圆再醒的时候,楚景正在她的身边,“你醒了?” 姜圆圆说不出话,两人对视了片刻,楚景才很迟钝地问道:“你……是否要喝水?” 姜圆圆眨了下眼睛,楚景便倒了杯温水来,他显然做不惯这些伺候人的事情,端了水在一旁,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需要把人扶起来。 只是……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能扶她呢? 看着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脸的人,楚景默默对自己道,姜圆圆拿他当兄长,不必介怀。 虽这般想着,但手扶到她的肩头时,方碰到衣角,他的手飞快缩了回来。 姜圆圆简直是欲哭无泪,她都病了,这人还讲究这些,是不是要看着她病死。 正这么想着,突然被子兜头将她盖住,然后姜圆圆就被楚景隔着被子抱了起来,一直等到坐到床头时,她才反应过来。 她的神情颇有些哀怨,楚景正色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顿了一下,“就算你将我当做兄长也不行。” 姜圆圆杏眼睁大,下意识道:“你为何会觉得我把你当兄长?” 话落,却是楚景的眸子幽幽起来,“不是兄长,是什么?” 他微微眯起眸,不知为何,有一种名为危险的感觉在姜圆圆的四周萦绕,楚景平时话不多,但这并不代表能让人忽视他的冷硬与强势的气质。 他这模样骇人,姜圆圆瘪了瘪嘴,委屈模样,“你说是就是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她总有办法把人弄到手。 这下,楚景的面色才恢复如常,又将水碗递给她,“喝吧。” 姜圆圆眨巴了一下眼睛,“动不了,全身疼,你喂我好不好?” 她软声道:“楚景哥哥。” ‘轰’的一声,楚景手抖了一下,没料到她会这样叫自己。 姑娘家的声音本就软糯,再加上病了的缘故,姜圆圆声音低低哑哑的,更像是在耳边的亲昵耳语。 楚景的唇紧抿着,他才告诉自己,姜圆圆把自己当兄长,似乎这样也没错,但却总有些怪,说不出哪里奇怪,总之不该是这样。 姜圆圆拉了拉他的衣袖,催促他,“好渴,可以喂我喝水吗?” 楚景压下心底的异样,慢慢将水碗递到她的嘴边,却高估了她喝水的速度,将姜圆圆呛着了,胸前的衣裳湿透了一大块。 本就轻薄的中衣被水弄湿后顺着女子的起伏贴在身前,隐约可以看见底下水豆腐一般滑嫩的肌肤,与鹅黄色小衣的轮廓。 第16章 “不要喊我哥哥” 姜圆圆被呛着了,呼吸急促,跟着颤动的还有身前的软绵,楚景有些狼狈地别过身去,闭着眼不看她。 过了不知多久,那轻轻的咳嗽声才终于消失,紧接着是女子的啜泣声。 楚景额上青筋跳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去,姜圆圆半伏在床边,下巴上还有水渍,她正颤颤伸手擦泪,眼眶红红的,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现在整个家里,能动弹的只有楚景一个人,现在天也凉,楚景自然不能不管她,若是如此,怕她会病死也未可知。 楚景让自己冷静下来,闭了闭眼,才认命一般用布巾将她的下巴和颈上胡乱揩了揩,胸前的地方他几乎是紧绷着身子,才不让自己的注意力在指尖。 姜圆圆被他弄得有些疼,她缩在楚景怀里,心里当真是委屈至极的,一直等到楚景擦完了,要将她放回床上,她依旧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裳,“不要,我害怕……” 楚景耐着性子,“怕什么?” 怀中女子两只肩细细颤着,“我不想一个人在屋子里,楚景哥哥,你陪着我好不好?” 楚景木着脸道:“不要喊我哥哥。” 姜圆圆的泪几乎沾湿了他胸前的衣裳,“可是,这是你说的呀……” “心里可以这么想,但不要这么喊出来,”楚景想,或许人病了的确是要比平常脆弱许多,他尽量放低自己的声音,但是他几乎没有哄人的经验,语气依旧生硬,“你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了,知道吗?” 男人的胸前宽阔而又温暖,姜圆圆有些依恋地轻蹭了蹭,就像是察觉不到楚景的僵硬一般,“但是我饿了……” 她此时的模样就和笼子里的兔子没什么两样,也是饿了就会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主人,只是她比兔子还要楚楚可怜一些。 楚景或许会拒绝一只兔子,却莫名不忍拒绝姜圆圆。 他道:“那你先躺在床上,我去给你做饭。” 许是真的饿了的缘故,姜圆圆乖巧“嗯”了一声,便乖乖躺好。 其实不仅是她饿了,楚景也饿了,他来到厨房,有些不知该怎么下手,他先找到米缸,按照两人的饭量舀了五碗米进锅,然后倒水,再烧火,这样应该就行了吧。 但是光吃饭也不行,还要有菜,楚景打开厨房柜子看了一眼,里头空荡荡的,只有昨日卤好没吃完的蛋和肉,还有一筒藕。 正想着这些东西该怎么做,一转头,就见灶台里的火熄了,楚景又去重新生火,但引火的草把没了,只剩下难烧的木头。 好不容易火重新烧了起来,楚景打开锅一看,饭挨锅底的那块全糊了,只有上面的能吃。 他皱了皱眉,将饭盛出来,然后洗锅炒菜。 炒菜先倒油,但菜倒进去后却发出‘滋啦’的响声,不出意外,菜虽说勉勉强强熟了,但卖相不太好,闻起来也不算太好。 楚景的心里升起一股挫败感,不明白为何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会这么难。 姜圆圆又晕又饿,眼前似乎都已经开始冒起星星,听着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她索性闭上了眼,不管了,能吃就行。 不知等了多久,楚景才终于进来,他端着姜圆圆平日里吃的碗,脸上还有两道黑灰,整个人气压看起来格外的低。 楚景淡声道:“吃饭吧。” 他的心情的确是非常不好,但下一刻,一只软软的小手碰到了他的脸颊,他一怔,然后听姜圆圆道:“脸怎么脏了呀?” 楚景微微偏头,然后将她的手隔着衣袖塞回被子里,没有说自己在厨房发生的事情,“许是不小心蹭上的。” 他这次倒也没问她能不能自己吃,而是很主动地用勺子舀了满满一大勺饭送到她的嘴边。 姜圆圆也很给面子,“啊呜”一大口乖乖吃进了嘴里,下一刻,她的面上表情有些痛苦,一言难尽看向楚景。 楚景以为她是噎着了,又去倒水来。 算了,姜圆圆对自己道,不能要求太多,有口吃的就行了,糊味就糊吧。 一直到吃了大半碗白米饭,她才小声问道:“有菜吗?” 楚景默了一下,半晌才道:“有。” 然后他迈步出去,再进来时,碗里多了几块油腻腻、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菜。 姜圆圆本就胃里泛着恶心,一下子就不好受了起来,见楚景面上有些难堪,她还是坚强地夸赞道:“好多男子都不会下厨呢,你不仅把饭煮熟了,还会炒菜,已经很厉害了。” 楚景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也知道自己做的菜不太能吃,于是还是给姜圆圆吃白米饭,“吃吧。” 就像是喂小孩儿吃饭一样,姜圆圆看就是那种很乖巧的孩子,吃饭也是乖乖的,楚景心情还算不错,甚至觉得每天喂她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姜圆圆不知道他这么想的,要是真让她每天吃糊饭,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喂完姜圆圆,楚景才去吃饭,他也是吃白米饭,一大口下去然后全都吐了出来,脸色很难看,视线落到分明与一般米饭没什么区别的饭上,那一股苦味和糊味还在唇齿间萦绕,实在是太难吃了。 想起来姜圆圆那乖乖吃饭的模样,楚景有些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这么乖将这么难吃的饭咽下去的,他端着碗静坐了一会儿,才黑着脸把一碗饭吃完了。 姜圆圆的房门是半掩着的,楚景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小姑娘侧着身子熟睡的模样,她应该是病的极为难受的,小脸白的令人惊心,哪怕睡熟了,秀眉仍旧轻蹙着。 他想去请大夫回来,但村里不知有没有赤脚大夫,去镇上来回至少要一个半时辰,他不放心将姜圆圆独自丢在家中。 想了一会儿,楚景站起身来,来到隔壁张婶子住的地方,轻轻敲响了门。 张婶子开门,见是他,有些防备,转头往屋内看了一眼,才低声问道:“你有何事?” 楚景将姜圆圆病了的事情说了,垂下眼睫,道:“我知您不愿与我们多来往,但圆圆她病了,就连站都站不起来,若您方便,可否劳烦去帮圆圆请一下大夫,或者您去院子里坐一会儿帮忙照看她,我去镇上请了大夫回来。” 第17章 小小的一片儿,薄薄的 张婶子是个心软的,本来心里也心疼姜圆圆,这会子听了,叹口气,道:“村子里就有大夫,你先回吧,我替你将人请来。” 楚景谢过她,才又回了院子,笼子里的鸡饿得吱哇乱叫,兔子也撞着笼子,楚景又开始喂鸡喂兔子。 喂完鸡和兔子后,他看见还有一大盆脏衣服,站了半晌,才不算那么情愿地走过去。 这是姜圆圆的脏衣服,本来楚景不大想洗,但也做不到看着一大盆脏衣服在那儿摆着没人洗。 他叹口气舀了半盆水在木盆里,开始认命地搓起来。 因为有了上次将姜圆圆裙子搓破的经历,他这次手劲儿使得很小,等到把外衣洗完了,他冷着脸开始洗中衣,中衣洗完了,他看着盆子里剩余的,孤零零飘着的兜衣,只觉得有股热流开始往脑袋上冲。 洗还是不洗? 他一个男人怎可给女子洗兜衣,但是不洗的话,衣裳泡在水里一直等到姜圆圆身子好起来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桃粉色的兜衣小小的一片儿,薄薄的,似乎只比他巴掌大一丁点儿,还有两根系带在一旁漂浮。 楚景有些烦躁。 因为要等张婶子请大夫回来,院子的门只掩了一半,隔壁的盈盈也提着一大桶衣裳要去河边洗,孙秀才家院子里没井,每次洗衣裳都要走一段路去河边。 她路过时,看见楚景正面色不虞地盯着盆里的衣服。 盈盈是丫环,自小被卖过两三趟,自觉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也不会和村里人觉得姜圆圆带了个男人回来是不好的事情,况且她刚来孙家的时候,挨了董氏的打,又吃不上饭,姜圆圆还给她递过馒头呢。 但盈盈和楚景不熟,也怕自己贸然问了届时惹得姜圆圆不高兴,犹豫一下,还是抬步离开了。 一块小小的布料让楚景犯了难,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胡乱搓了两下,脑子里竟然鬼使神差地浮现出姜圆圆身前被水沾湿后,那起伏之上鹅黄小衣的轮廓。 楚景睁开眼,木着脸将衣服晾了起来,又去劈柴,一下接着一下,就是不给自己闲下来乱想的机会。 张婶子带着大夫来时,就见他在劈柴火,一下一下地,似乎力大无穷怎么也不会感觉到疲累,她看着院里散了满地的柴火,不由得咂舌,有这把子力气,一天估计能把全村人的柴都给劈了。 听见动静,楚景转过头去,跟着来的老大夫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龙眼凤目,眉高神足,天庭饱满,是贵人之相啊,此人日后定然有一番天大的造化,莫非是要封侯拜相? 老大夫懂些周易之术,这厢也不需张婶子多说些什么,笑吟吟走过去,“小兄弟,可是你病了?” 后边的张婶子一惊,这胡大夫脾气最是不好,怎么还对圆丫头家的男人这么和颜悦色,莫非两人之前认识? “不是我,”楚景带着老大夫进屋,“是她病了。” 胡大夫捋捋须,没说什么,开始把脉。 趁着几人都在屋里,张婶子在院里转了一圈,见两人是分了两个屋子睡的,不由得高看了楚景一眼,又见今日圆丫头病了,但院子里衣裳该洗的洗了,鸡和兔子也喂了,便觉得他应当是个还算老实的人。 胡大夫很快就看完了,开了方子,晚些时候让学徒送过来,在临走时,他还问了楚景的姓名。 得知他姓楚后,眼底有些惊疑,不过没多言什么,收了药钱后就离开了。 姜圆圆在胡大夫进来时就醒了,她轻轻咳嗽了两声,待人都走了后,才对楚景道:“我还以为要花很多钱呢,二十文好像很划算。” 二十文在农户人家来说算是一笔不大不小的钱,楚景下意识觉得,这些钱应该不算多,此时闻言,他道:“日后还会赚回来的,病了还是得吃药,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难得听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姜圆圆从被子里伸出小手捉住他的衣摆,身子往他的方向移了移,好像是在寻找一个什么安心的寄托一般,“嗯,我知道了。” 她应该是还想多说些什么的,但是身子的疲乏支撑不了她醒太久,这么说完一句话后便又幽幽睡了过去。 楚景低头,姜圆圆光洁的额上有些细细的汗渍,能够看出来她此时应该是极其不好受的。 他轻轻地,用帕子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珠,本想要起身离开,但那只小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裳。 随着他的动作,本该熟睡的女子轻轻嘤咛了一声,头在他的腰下蹭了蹭。 楚景身子一僵,将她的手抽开,逃也似的出去了。 一直到了院子外面,他才稍微平复了一下自己险些被扰乱的心绪,见胡大夫的学童送了药来,又去准备煎药。 药炉子沸腾后‘咕嘟咕嘟’响着,苦涩的药味便开始在院内蔓延开来,姜圆圆醒时听着檐下水沸腾的声音,竟然就隐约感觉自己好了些,头也不那么疼了。 等到楚景端着药进来时,她恍惚间有种错觉,好像回到了两年前的那个冬日,她也是病了,娘亲熬好药端来,一口一口哄着她喝下,但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姜圆圆鼻尖微酸,眼底沁出一些泪花儿来,伸出手想要擦掉,却泪越来越多,怎么也擦不净。 楚景将药放好,先来扶她,见她眼眶红红,关心道:“哪里难受么?” 姜圆圆摇摇头,等到坐好后,抱住他的腰身,竟然低声啜泣了起来,她哭得很难过,一下儿接着一下,楚景被她抱着,于是也沉默的当起让她依靠的墙。 过了好一会儿,姜圆圆才带着哭腔道:“我好像梦见我娘亲了,我好想她。” 有两缕黑发粘在腮边,楚景的眼底划过一丝爱怜,将她的发丝拂开,是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药要凉了,先喝药吧。” 姜圆圆瘪了瘪嘴,被泪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语气软糯,好似在撒娇,“你喂我,好不好?” 第18章 不苦,是甜的呢 姜圆圆还病着,且再忍一忍吧——楚景对自己道。 药已经放温了,并不烫,楚景舀了一勺,姜圆圆小心翼翼舔了一口,立即摇着脑袋不愿意再喝一口,这和她吃饭时候的乖巧模样一点儿都不沾边。 楚景皱眉,试图劝她,“一口喝完就不苦了。” 姜圆圆看了眼一满碗黑黢黢的苦药,只觉得心肝肺都开始颤抖了,楚景此人显然没有熬药的经验,谁熬药熬这么一大碗出来的! 见她实在是不愿意,楚景挨着碗沿尝了一口,像是为了证明这碗药的确不苦,面不改色道:“不苦,快喝吧。” 姜圆圆还是犹豫,楚景便直接舀了一勺药送进了她的嘴里,一勺接着一勺,让她压根没有喊苦的机会,但凡她挣扎一下,药汁就要淌到被子上,姜圆圆硬生生忍了下来。 因为他在喂,原本可以一口气就喝完的药,她喝了许久才喝完,将这份苦从头到尾体验到了一个极致。 好不容易喝完最后一口药,她的嘴里又被塞进去了一颗东西,下一刻,甜滋滋的味道就开始蔓延开来,驱散了那股子苦味。 是她那日去镇上买的麦芽糖。 楚景用帕子擦了擦她还挂着药渍的嘴角,声音里有一丝笑意,“不苦,对吗?” 姜圆圆眨了眨眼睛,含着麦芽糖含糊不清道:“唔,不苦,是甜的。” 她好像意有所指,不是药是甜的,而是楚景喂的药才是甜的。 “还有糖吗?” 楚景又拿出一颗来,“最后一颗了。” 姜圆圆接过,然后递到他的嘴边,“你也吃。” 她细白的手指拈着一颗不算漂亮的糖,有一丝清甜的味道飘过楚景的鼻尖,不知是糖的香味,还是姜圆圆身上的香甜。 楚景摇摇头,“我不吃。” 姜圆圆一下子就失落起来,本就蔫吧着,显得更加没有精神,末了,又抬起眼,大眼睛看着眼前人,可怜兮兮的模样,“真的不吃吗?你尝一尝,好不好?” 她的手往前递,麦芽糖就碰到了楚景的唇。 楚景看了姜圆圆一会儿,才慢慢启唇,将麦芽糖含住,动作很慢。 但无论再慢的动作,都无可避免他的唇与姜圆圆指腹之间的触碰,指尖带着丝丝的凉意,而唇软而烫。 他们都被与自身截然不同的温度刺到,又都做出一派镇静的模样,暗自观察对方的镇定,也惊讶于自己的颤栗。 嘴里的糖不算甜了,对方的一举一动才牵动着自己的心跳,短暂的,轻微的,却又无法忽视的。 悸动过后,姜圆圆躲进了被子里,药开始生效,她的身上开始渗出细细的汗来,原本迟钝的感官也开始逐渐清晰,她躺在床上想着,过年的时候要多买些菜回来,多做些好吃的,就算只有两个人也要过一个好年。 而楚景则是坐在院子里,他望着净蓝的天,眼前突然浮现一些陌生的面庞,但在一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他们是谁呢,而他,又是谁? · 今夜的乌云很重,一丝月光或星点也无。 姜圆圆感觉好些了,但身上黏腻的厉害,便想看看锅里有没有温着的水,去擦洗擦洗身子。 她简单擦了一下,方穿好衣裳,就听见有一阵儿细幽幽的哭声传来,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总之往人耳朵里钻。 姜圆圆霎时打了两个寒颤,往四周看了一圈,静悄悄的,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屋子此时却有些陌生到令人害怕起来,是镜子里有人在哭,还是衣柜里,或是床底下? 她后退一步,脚碰到木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姜圆圆哭着夺门而出,跑到楚景的房里,趴到他的床上泣不成声,“有鬼!楚景有鬼!” 楚景在她出门时就醒了,正准备下床,黑暗里却被扑了一个满怀,姜圆圆的身子颤抖着,就像是捉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使劲儿往他怀里拱,一边拱一边哭。 楚景稍微扶住她的身子,见她甚至要坐到自己怀里来,于是将人往旁边一提,姜圆圆便被他塞进了被子里。 姜圆圆眼睛睁圆了一瞬,又哭着去抱他,“我不是要占你便宜,真的有鬼!她在哭呢!” 楚景的后腰又被抱住,柔软的触感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裳传来,他无声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头疼,见她怕得身子都在抖,于是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子不语怪力乱神,莫怕。” 一边安慰着她,楚景忽然耳朵一动,神色严峻起来,的确是有哭声,姜圆圆没听错。 是谁大晚上的装神弄鬼? 姜圆圆又听见了,她怯怯抬头,“怎么办,我害怕呜呜。” 楚景细细辨认了哭声的方向,对姜圆圆道:“似乎是隔壁传来的。” “隔壁?”姜圆圆擦了擦泪,“莫非是张婶子?” 楚景摇头,“另一边。” “难道是盈盈?”姜圆圆稍微冷静了一下,察觉到哭声真的是从隔壁传来的,有些担忧起来,“她怕是又挨打了。” 她不怕了,身子也跟着软了起来,就这么趴在楚景的背后,身子上留着他的温度。 楚景舔了舔唇,“可以先松开我了吗?” 姜圆圆讪讪收手,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嘛。” 话落,她又看向屋外,眼里藏着一下担忧,拉了拉楚景的衣袖,“你陪我去看看好不好?我听这声音像是从隔壁院子外面传来的,秀才夫人总是打盈盈,还不给饭她吃……” 楚景道:“嗯,我陪你去。” 屋子里虽没点灯,但俩人的目光在黑暗中对上,又很快移开。 姜圆圆回屋子穿好衣裳,然后提着灯推开门,因为有楚景就在自己的身后,她无比安心。 见她转头朝自己看来,楚景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往前走。 柔柔的灯光映在她白皙如玉的面颊上,恍惚如梦,楚景有些怔神。 院门推开,姜圆圆往隔壁走去,哭声已经消失了。 秋日的风带着凉意,她紧了紧衣裳,在孙家门口没有看见盈盈,正准备折返,便被楚景扯了扯衣摆。 姜圆圆看过去,见到了盈盈往河边跑的身影。 第19章 男子的手臂坚硬而有力量 月色凄凄,盈盈在黑暗中的身影很快就消失无踪。 想起她的哭声,姜圆圆心中不安,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不然盈盈为何大晚上往河边跑! 她拉起楚景的手,焦急道:“我们快去追她!” 姜圆圆自己就是个病人,还怎么追人?更何况这几日连日阴雨,地面湿滑并不好走,夜色幽幽,一不小心就会摔得很惨。 姜圆圆正在疑惑楚景为什么不动,还没来得及问,便被一只手臂抱了起来,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将抱着自己人的脖子紧紧搂住。 夜风拂起她的黑发,她的鼻尖满是男子身上清洌的味道,臀下的,男子的手臂坚硬而有力量,将她稳稳托住,下一刻,姜圆圆只感觉到周遭的景物开始飞快移动起来,后背还有一只手将她护住,防止有冷风灌到她的领口去。 楚景将她抱起来了。 姜圆圆此时却没工夫羞怯什么,她的目光四处搜寻着盈盈的身影,但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缘故,她看不远,总觉得眼前蒙蒙一层雾气。 她用手一擦,自己竟然满脸泪水。 两人来到河边,这是村里那些妇人平时浣衣的地方,空荡荡的,一轮残月倒影水中,活像是夺人命的弯钩。 楚景将姜圆圆放到地上,她立刻顺着河道的方向找起来,一边找,一边小声音呼唤着盈盈的名字。 大晚上的,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盈盈跑到河边?她跑到河边又是想要干什么,难道是想不开想要跳河吗? 走了不知多久,楚景将她拉住,他的面容沉在夜色之中,莫名的冷峻,他指向一块儿被踩塌的水草,道:“她……应该已经跳下去了。” 话落,姜圆圆身子一软,就这么摊倒在他怀里,下一刻,她呜咽出声来,“她一定是被饿狠了才想不开要跳河了,她这么好的人,怎么、怎么……” 剩下的话姜圆圆已经再说不出来,哭了半晌,她擦了擦泪,对楚景道:“或许我们只是看错了,盈盈她说不定早就回去了,对不对?” 她应该是的确不知该将这个问题递给谁,将楚景当做了她能攀附的浮木,只要楚景说对,那她就深信不疑。 楚景微微弯下腰,将她草草披着的衣裳拢好,认真道:“对,盈盈已经回去了。” 姜圆圆重重点头,“对。” 两人的手还牵在一起,她的手冰凉,楚景道:“我背你回去吧。” 姜圆圆没有反对,等到楚景在自己面前弯下腰,便很顺从地伏到他的背上。 无论是被背着还是被抱着,他的身体永远像一座大山一般,将姜圆圆稳稳托住,无论是狂风亦或是暴雨,都撼动不了分毫。 回到院子后,姜圆圆洗了把脸,躺在床上就连一丁点儿困意也无,一心等待着天亮,等到天亮后,她就能知道盈盈到底怎么样。 她无困意,但怎奈何身子是疲惫的,等到耳边隐隐约约有鸡鸣声响起时,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时,是被隔壁院子的吵闹声吵醒的。 姜圆圆有些迷糊的脑子懵了一瞬,下一瞬立即坐起身来,就连衣裳都来不及披,穿着中衣就跑了出去。 楚景已经在院子里了,他的脸色凝重,见她出来,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 姜圆圆这才注意到,自己就连鞋都没穿,几只圆润的脚趾就露在外面,挨着冰凉凉的地面。 她面上一热,连忙又穿好鞋穿好了衣裳出来,“怎么了,隔壁在吵什么?” 楚景似乎是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但隔壁的声音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地传来。 “昨日下午都好好的,你这个妒妇非要打她!她比你小二十来岁,你就这么看不得她好?” 紧接着是董氏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别做了什么都往我身上赖,谁不知道你早就对那小贱蹄子有心思,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半夜才回来?你当我睡着了不知道是吧!” 两人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堪。 姜圆圆也听明白了,原来盈盈是被那孙秀才欺辱了,又被董氏打骂,这才想不开跳了河…… 楚景见她神色木木,仿佛是在酝酿着悲伤,心下担忧,下一瞬怀里便扑进来一个带着冷意的身体,姜圆圆“呜呜”哭着,埋在他的胸前,不一会儿就把他的衣襟沾湿了大片。 楚景不知说什么话安慰他,他不认识什么盈盈,也不知道她和盈盈有什么深厚的过完,他只知道姜圆圆病了,再这么哭下去,病怕是要更严重。 他拍了拍怀里人的后背,无声安慰着她。 隔壁孙家的吵闹结束了,又恢复了安静,姜圆圆昨夜里其实做好了这个准备,只是现在突然听到,难以接受而已。 她的处境已经很难了,盈盈比她的更难。 感受到楚景对自己的担忧,姜圆圆抬起头来,一双杏眼肿肿的,强颜欢笑,“你不要担心我,我只是替盈盈难过,我很快就好了的。” 楚景抿唇,“眼睛肿了。” 姜圆圆碰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的确是肿了,还有些痛,她道:“我没事的,但是好像饿了,你去做饭好不好?” 想起来自己昨日做的饭,楚景认定,姜圆圆心情一定不好,不然怎么会还想吃那种难吃的东西呢。 隔壁孙家,孙秀才坐在椅子上,脸色很不好看,他昨日也不是第一次那样干了,只是盈盈那丫头吃了有药的东西,没察觉过,昨天都怪那个黄脸婆下手太重,盈盈没吃多少,不然也不会半途醒过来。 这下好了,人不见了,还不知是死是活,死了还好,省得有事端,就是心疼那买丫环的银子,就怕那丫环还活着,到时候去说些有的没有风言风语,让他脸上难看。 董氏在厨房做饭,她将菜板子砍的震天响,脸上也是难看至极,她早就知道自己男人对那个死丫头有想法,她心里也气,也难受,但她没办法,只能忍着,要么打那丫头出气。 谁想到那丫头竟然跑了,以后家里的杂事儿又要自己来干,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忍一忍算了。 手里的一把茼蒿怎么也择不干净,董氏怒冲冲冲到院子里,对屋里做绣活的女儿孙巧吼道:“你没看见你娘在做饭?赶快滚出来给我烧火!” 过了半晌,屋里人才慢悠悠出来,孙巧满是不乐意道:“娘,我爹都说了,我以后是要嫁给举人老爷的,要是我做活把手给做粗了,做丑了,以后嫁不好怎么办?” 董氏一见她这样子就来气,越发后悔打盈盈起来,她知道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孙巧是什么德行,成日里说什么要养着一身白嫩的皮肉,要嫁给这个老爷那个老爷,实际上长得普普通通,小眼睛大嘴巴,今年都十六了,还没人来家里提亲!明年要是再嫁不出去,都要成老姑娘了! 她今日可没心思顺着她,骂道:“赶紧给老娘滚过来,再晚一步老娘给你皮都扒了!” 孙巧跺了跺脚,对院子里的孙秀才道:“爹,你看娘,她让我去干活!” 孙家平日里对这个女儿也算好,不让她下地干活,就在屋子里做绣活,要是平日孙秀才也依着孙巧,但他今日心情也不好,也跟着骂道:“一天到晚懒出个屁来,还不滚去干活!” 孙巧委屈,恨恨瞪了一眼隔壁屋里看笑话的孙奉,不情不愿去厨房帮忙去了。 孙秀才越想越气,最后饭也没吃,出门去了。 他走了,董氏又开始骂,孙巧越看越嫌弃,还是秀才娘子呢,这么粗鲁,难怪爹不喜欢。 · 姜圆圆这一觉没睡多久,差不多隔壁孙秀才走的时候她就醒了。 她望着帐子发呆,想起盈盈,叹了口气。 她为盈盈哭过也就过了,她自己的生活现在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盈盈或许还活着,或许已经沉进了冰冷的湖底,但这都不是她该想的事情了。 听着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姜圆圆坐起身来,她现在要做的,是要去做一顿不糊的饭菜。 楚景正焦头烂额的看着锅里不断冒泡泡的米汤,昨日他做饭做糊了,今日便想着多放些水,但是,怎么煮成了粥? 他记得很多事,记得怎么打拳,也记得本朝律法,就连药理也懂一些,但是竟然不会做饭。 楚景皱了皱眉,一转头,就看见了靠在门旁正盯着自己的姜圆圆。 以为她是饿了,楚景道:“马上就煮好了。” 视线落到泡泡越来越多的粥上,他沉默了一下,试探着问道:“不如……今日喝粥?” 话落,姜圆圆‘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来吧。” 楚景摇头,拒绝道:“你的病还没好。” 姜圆圆却是已经挽起了衣袖,露出两截皓腕来,“我才没那么娇气呢,今日已经好多了。” 她眼睛眨了眨,糯声道:“多亏了你的照顾,不然我一定不会好的这么快。” 楚景很想说,他其实没有做什么,但是顶着她感激的目光,他说不出口,有些违心地认下了这份功劳。 他以后……一定会做的更好的。 第20章 你是不是心里没我 说到底是年轻,姜圆圆的病好的也快,昨日还病的起不来床,今日就在厨房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虽然只是简单的炒白菜、炒萝卜丝、炒鸡蛋和菠菜汤,两人却都吃的津津有味,就连姜圆圆这个平日里胃口不大的人都吃了两碗饭才停碗。 楚景更是吃了四大海碗才停下,天知道昨天他做的饭到底有多难吃。 吃完饭,姜圆圆使唤楚景去洗碗,然后自己去看小兔子。 小兔子一只是黄色一只是白色,姜圆圆私心里更喜欢黄色的小兔子一些,将兔子抱到怀里来,揉了揉兔子脑袋。 楚景高大的身躯正坐在小小的马凳上洗碗,他看了眼抱着兔子正笑的少女,心里的不耐烦好像也少了一些,不过就两个碗而已,很快就洗好了。 忽然间,他的眼前闪过一幅熟悉的画面,画面里他在一个叫‘乾坤殿’的地方,好像和谁发生了争吵,那个人的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紧接着画面一转,血色划过,他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当’的一声脆响传来,姜圆圆连忙看过去,楚景紧闭着眼,似乎很难受的模样。 她跑过去,焦急唤道:“楚景,你怎么了?” 下一刻,她伸过去的手被捉住,眼前的男人眼里划过一丝冷光,还有一丝危险的神色。 姜圆圆一抖,被他吓到,“你、你怎么了……” 楚景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渐渐地,又露出一丝疑惑,阴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姜圆圆熟悉的那个冷冷的楚景。 楚景低下头,看姜圆圆那被自己紧紧攥着的手腕,松开后那手腕上多了一圈红色的印子,他又看姜圆圆担忧的脸,语气里有些疲色与歉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事就好,”姜圆圆以为他是想起了什么,试探问道:“你……是记起什么来了吗?” 楚景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只是眼前划过一些似乎不愉快的往事,他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姜圆圆无形中松了一口气,用扫帚将地上的碎瓷片扫了,其实对她来说,楚景不恢复记忆是一件好事,虽然这个想法很自私,但是她,也需要楚景。 不过……若他记忆真的恢复了,姜圆圆垂眸,她大概会要回自己的银子就放他离开吧。 秋日里的天比夏日更短一些,到了傍晚,天擦黑的时候,隔壁传来敲门声,然后是董氏的骂声。 姜圆圆也顾不得许多,踩在椅子上,然后偷偷往两家的围墙上探出头去。 她踮着脚,脚底下的椅子有些摇摇晃晃,楚景过去帮她扶着。 隔壁盈盈回来了! 姜圆圆看见盈盈身上还有伤,董氏还在院子里叉腰骂着,孙秀才还没回来,孙奉和孙巧就在一旁凑热闹。 董氏推搡了盈盈两下,就要上手揪她的耳朵,盈盈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躲了过去。 董氏一惊,“你这个骚货还敢回来!还敢躲我!” 话说这,她就去拿门后面的棍子,盈盈却跑到门口,大声道:“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把那事儿去村子里全都囔出来,还有你偷巧姑娘钱的事儿!” 话落,孙巧是第一个叫出来了,“娘!我存的三钱银子是你拿了!你怎么偷我钱啊!” 董氏急了,“我是你娘,我怎么可能偷你钱!你少听这个贱人胡说八道!” 孙巧却不依,母子俩又吵闹了起来。 盈盈从始至终没有说话,回到了自己睡的小杂物间。 不论如何,盈盈回来就是好事。 姜圆圆看了会儿,见母子俩没动静了,正打算下来,又见孙秀才回来了,脚下不稳,摔了下去。 但她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落进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怀抱里,对上一双锐利又清冷的凤目。 楚景很轻松地将她放到地上,“仔细摔了。” 姜圆圆本来还想说两句话感谢他,听见隔壁又有动静传来,也来不及说什么,又踩上了凳子。 见她这样,楚景的眼里划过无奈,就这么静静等她凑完热闹。 孙秀才听说盈盈回来了,径直去了盈盈的屋子,没一会儿出来后竟然让董氏去给盈盈煮一碗面! 董氏不愿意,被骂了两句,臭着脸去了,隔壁厨房传来的响声就连姜圆圆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盈盈是做了什么才让孙秀才这样的? 姜圆圆实在是好奇,就这么趴在墙头上面,一直等到董氏端了一碗面出来,孙秀才给盈盈端了进去,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她才明白。 看来盈盈是想要以这样的方式和董氏对抗下去了。 姜圆圆心里有些难受,又为盈盈的反抗感到高兴,起码她决定要做些什么来对付这么坏的一家人,这世上死生之外无大事,无论什么,在自己的命前,都不值得一提。 她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正打算从椅子上下去,一侧首,就看见了楚景正站在自己的身旁,仰头看天上零落的星子。 淡淡的月色之下,有一抹浓重黯淡的蓝,裹着他的眉眼,棱角分明的五官也被冲淡了些锋利,在无边夜色里显得温柔,又像是,正在蛰伏等待给人致命一击的危险。 察觉到她的目光,楚景看过来,与那双水杏一般的眸子对上。 姜圆圆的容貌很柔美,典型的南方女子长相,樱唇杏眼,身材纤细娇小,尤其是那一身肌肤,水嫩嫩的,比豆腐还要柔嫩。 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有几缕拂到楚景的面颊上,他伸手拂开,启唇问道:“下来么?” 姜圆圆眨眨眼,低头看了眼没多高的凳子,将双臂伸开些,忽然间就变得胆小起来,“我害怕,你抱我好不好?” 楚景摇头,很正经道:“自己下来,我看着你,不会摔倒的。” 姜圆圆有些搞不懂他了,只能委屈巴巴自己跳下来,然后端着凳子在桌子旁边放好。 锅里已经煮好了一锅洗澡用的热水,姜圆圆是个爱干净的,明天必须要仔细擦洗过身子才上床去歇下,楚景也和村里的男人不一样,村里男人天热的时候出了一身臭汗才洗澡,秋日和冬日大多连脚也不洗,睡的整个屋子里都是臭烘烘的,楚景却很爱干净,每天也必须仔细擦洗过才睡。 姜圆圆倒是满意他这一点,听见锅里水冒泡的声音,于是提了桶去舀,她力气小,水舀好后都是楚景帮她提进屋子里去的。 她想等过两日就在厨房旁边搭一个小浴室,不然等到下雪了,提水进屋怕脚滑。 盛了满满一桶热水的水桶被楚景稳稳提起来,他两三步就走到了姜圆圆的屋子里,正准备放下水桶离开,一抬头,就见到了椅子背上搭着的,一块儿桂子色的小肚兜。 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隐约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见到姜圆圆贴身衣物的次数太多了,但姜圆圆也已经及笄,难道不懂这些事情吗? 见姜圆圆进屋来,楚景没多说什么,抬步出去了,只想的是自己以后再进来还是不要乱看,省得再看见什么不应该看的东西。 姜圆圆将屋门关上,脱衣裳的一瞬打了个寒颤,擦身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快了些,已经十月中下旬了,再过几日就要十一月,要下雪了。 南方的冬日总是阴沉沉的,并不凛冽,却是绵柔渗水的针,一直往人骨头缝里面钻。 现在早已经过了吃石榴的季节,梨子姜圆圆想起来在后山那儿有几棵柿子树,也不知还有没有柿子挂在枝头,或许运气好还能打几颗枣回来。 她有些嘴馋,于是凑到楚景身边,“楚景楚景,你想不想吃果子?我们去后山摘果子好不好?后山有柿子树、枣子树,说不定还能摘些山楂回来呢。” 楚景正在擦手,闻言“嗯”了一声,见她的确是馋了,于是点头道:“去吧。” 说来也怪,这个家里应该什么都听姜圆圆的才对,但实际上却是姜圆圆听他的话多,楚景现在越来越肯定了,姜圆圆就是把他买回来当哥哥的。 既然如此,他也要尽责才对,好好护着她,不能叫她受欺负。 这番‘哥哥论’又开始在楚景心里冒头,不过他没再说出来,怕姜圆圆又乱喊些什么。 两人一路走到了后山,刚进去没多远,就看见了一棵柿子树,上边挂着的柿子已经熟透了,橙红金黄的大肚上泛着晶莹的色泽。 姜圆圆仰着脸看,喃喃道:“好高啊,今日怕是吃不到柿子了。” 她的一张小脸上漫上失落,楚景从地上捡起来一颗小石子儿,轻轻一丢,柿子就落了下来,落到了姜圆圆的跟前,只不过摔在地上摔成了烂泥,还是吃不成。 没吃到柿子反而被弄脏了鞋面的姜圆圆眼神有些哀怨,“楚景,你会爬树吗?我想吃柿子,你爬上去给我摘柿子好不好?” 楚景摇头,拒绝做这种不雅观的事情,“不爬树。” 姜圆圆瘪了瘪嘴,红唇微嘟,“楚景,你不是真心待我,我想吃柿子你都不给我摘,你是不是心里没我?” 第21章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楚景一惊,有些诧异,为什么姜圆圆会这么觉得,还有,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姜圆圆的眸里一刹那就漫上了泪光,她昨日在屋子里找到了一个话本,话本上都说了,女追男隔层纱,只要她大胆些,直白些,楚景很快就会懂的! 眼见她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楚景又是无奈又是头疼,看来给人当哥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的确是有些太难了。 没办法,楚景脚步轻点,就翻上了树梢,两只手拿着大概四五个柿子下来,冷着脸道:“不能多吃,会坏了肚子的。” 姜圆圆发现楚景身上真的有很多值得她去发掘的点,比如他的功夫,他的学识,还有,他竟然会写字,偶尔说话也是文绉绉的,出口成章,难怪一点糙汉子气息都没有。 她伸手接过柿子,又拉着楚景的衣袖要往后山里走,“我还想吃枣子。” 现在是秋季,马上入冬,山里的蛇虫不多,楚景也不担心进去后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既然姜圆圆想吃,他便陪着了。 两人又往里面走了几步,突然间,草丛里传来什么动静,姜圆圆吓得不敢动,见楚景要过去,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要过去,万一是蛇怎么办?” 马上入冬了,蛇虫之类的活动并不多,楚景轻轻挣开她的手,“不要怕,我只看看。” 他捡了根木棍,将草丛扒开,瞬间从里边飞出来一只尾羽长长的野鸡,在四处乱窜。 姜圆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快捉住它!我们晚上喝鸡汤!” 楚景的身手利落,一个回身就将野鸡的脖子和翅膀擒住,然后用草结绳绑了起来。 姜圆圆也不缠枣子了,笑吟吟道:“楚景你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找到了一只野鸡,这只野鸡好肥啊,估摸能吃两天呢!” 她的笑容也渲染了楚景,他的唇边也露出一丝浅笑来,“好。” 两人捉了鸡,又看草丛里没有野鸡蛋,这才高高兴兴准备回去了。 还没走出后山,身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圆圆,你怎么也进山来了?” 姜圆圆转头看去,是理正家里的小儿子,姜守正。 理正家的三个儿子名字有些趣,大儿子姜海,二儿子姜山,小儿子的名字最好听也最有书生气,叫姜守正,据说是那年一个路过的道士起的名字。 姜圆圆对理正一家子人的观感都很好,这会儿笑道:“有些想吃柿子了,就让楚景带着我来摘几个。” 听见她想吃柿子,姜守正立刻将自己身后的背篓取下来,捧出一捧枣子给她,“柿子太高了我摘不到,但摘了不少枣子,我给你拿一些。” 手还没递过去,就听一旁的楚景冷冷道:“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 姜守正挠挠头,有些尴尬,“我拿圆圆当妹妹的。” 楚景冷哼一声,他也拿姜圆圆当妹妹,所以不会让不知从哪儿来的随便男人接近她。 姜圆圆却是不知他心中这么想,这会子乐开了花,还装作平静的模样接过姜守正的枣子,又拿了三个柿子给他,“谢谢守正哥了,楚景刚好帮我摘了几个柿子,你拿回去给婶子她们吃。” 见她把自己摘的柿子送给别人,楚景心里莫名有些不太高兴。 应该是因为怕姜圆圆识人不清,被这个姜守正迷惑吧,他这样想。 告别姜守正后,姜圆圆心情愉快地哼着曲儿,声音柔柔的,像是春日里的小雨一般,绵绵在心头。 楚景见她这么高兴,步子走得快了一些,原本还并肩而行的两人一下就拉开了距离。 姜圆圆小步子跑着追上去,“诶,你等等我!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呀!” 楚景停下步子,姜圆圆一下子就撞到了他的后背上,捂着鼻子嘤咛了一声,有些疼。 后背传来的触感楚景自然也知道,他只是顿了一下,又起步走了,一直到回了院子,他才道:“你是姑娘家,要与外男保持距离。” 姜圆圆抿着嘴,笑容甜蜜蜜的,“可是守正哥不是外男呀,唔,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注意,好不好?” 听了这话,楚景的脸色才好些,语重心长教她,“以后男客只有我在的时候才能见,知道吗?” 姜圆圆小鸡啄米般点头,“我都知道了、” 见她一副记住了的模样,楚景这才放过她。 捉的这只野鸡很肥,姜圆圆的目光移到自己笼子里还剩的四只老母鸡身上,她笼子里都没有公鸡,要是把这只野鸡留着,那母鸡岂不是可以下小鸡崽儿了? 决定了把野鸡留着,又答应了楚景晚上炖鸡汤,姜圆圆自然不会食言,当即就挽袖子捉了一只老母鸡出来,烧水烫毛一气呵成。 楚景不过去换件衣服的功夫,见她把鸡都快处理好了,于是视线移向后山的方向,若是能多捉些野货回来,姜圆圆应该会更高兴吧。 院子里的柴火还有很多,就在墙的一边垒的高高的,过完一整个冬天都不用愁了,就是还需要买些炭回来,等过几日应该会有卖炭翁推着板车来村里卖,到时候买一些就行了。 姜圆圆一边洗着鸡肉,一边在心里想,养的鱼还有一条,腊肉还有,菜也还有,但是就那两样,还是得去买一些。 她原本花钱是很节省的,但前段时间张瘸子赔给她的十两银子她都还没动,手里边儿又富裕了起来,自然想过个好年。 姜大伯一家赔给她的一两银子也还没花呢,姜圆圆打算过几日买几只鸭回来养着,过年了就能吃,猪肉等到杀年猪了就去那家买,鱼嘛,也可以等过几日多买几条回来养着,不过现在还有一个多月过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养那么久,不行的话等年前去隔壁村子问问有没有养鱼的人家,再买也成的。 就这么可这那一两银子用,他们两人这个年都能过得很好了!有鸡有鸭还有肉和鱼,指不定能和地主家的生活比一比。 姜圆圆将洗好的鸡肉丢进锅里,然后切了葱姜丢进去焯水,越想越觉得楚景就是个福星,不仅没花她多少钱,还给她带了不少进项呢! 家里还有些红枣,姜圆圆洗干净后对半切开丢进锅里一起煮鸡汤,趁着鸡汤炖的功夫,她拿两个鸡蛋去找村里种菜最多的王寡妇换了一篮子泥蒿和一小把香葱回来。 王寡妇还要养孩子,可不像村里人那样闲的没事儿干,成天想着搬弄是非,姜圆圆拿鸡蛋来给她换菜她可乐意了,鸡蛋能卖钱,就算不卖钱留着给孩子补身体也是好的。 一篮子泥蒿能炒三四盘,姜圆圆回去后择了一盘出来,然后把腊肉切成薄片炒,炒出来很香,有泥蒿的清香也有腊肉的咸香味。 其实到了冬季,村里人家吃新鲜肉的不多,一是来回镇上麻烦,二是熏了腊肉,腊肉好储存,吃起来也香。 但是楚景似乎不大爱吃熏肉,反而吃泥蒿吃得多,吃完饭后又喝了一大碗鸡汤。 鸡汤还剩半锅,可以第二天早上来下面条吃。 姜圆圆家飘来的肉香味让隔壁孙巧险些流了口水下来,她盯着自家养的鸡,对董氏道:“娘,我们也杀只鸡吃吧。” “去去去!”董氏连忙道:“这都是要留着下蛋的,你这个嘴馋的懒驴,一天天活不干净想着吃了,等今年开春了有人提亲你就嫁出去,少在家里吃干饭。” 孙巧不乐意了,“凭什么姜圆圆都能吃鸡,我也想吃!” 董氏正想骂她,一转眼就看见盈盈那个骚浪货从屋里出来,骂道:“小骚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买了个主子回来,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不像是被买回来伺候人的,倒像是指望着我伺候,不要脸皮的东西,浸猪笼都是便宜你了。” 到底还是自己的娘,孙巧拉董氏,“娘,你小点儿声,爹说盈盈怀孕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饶不了你的!” “呸!”董氏一下子就被点了炮仗一样,冲过去打盈盈,“就算是有了孩子又怎么样?搁这个家里我还是夫人,她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丫环!” 她的手没打到盈盈身上,倒是打到了从屋里出来的孙秀才身上。 孙秀才虽说前不久还想着盈盈去死,但知道盈盈有了他的孩子,还心甘情愿以后伺候他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把人护着了,此时看董氏十分不顺眼,挨了一下打,将董氏扇了一巴掌,骂道:“妒妇!泼妇!” 董氏心里委屈,嫁了这么个东西,活成了村里头一份笑话,没谁比她更惨了,还有两个没良心的孩子,见她这样了都不知道帮着说句话,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么想着,董氏心头一横,就往外面冲去,竟然是要跳河! 隔壁姜圆圆正坐在檐下吃枣子,她吐枣核,吐一颗楚景扫一颗,她吃起了劲儿来,刚准备吃完最后一颗就洗漱睡觉,隔壁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姜圆圆被吓到,冷不丁咬到了舌尖上,‘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 第22章 “好疼,呜呜” 楚景把扫帚丢了,下意识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将嘴张开,他的手腕微动,若不是听见姜圆圆的哭声回过神来,怕是下一刻就要把她的下巴给卸了。 他连忙将手松开,觉得有时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些过分,好端端的,他为何会有卸人下巴的想法呢…… 姜圆圆也被他吓到,就连哭都忘了哭,干巴巴抽噎了几下,才结结巴巴道:“咬到舌头了,好、好疼呜呜。” 她张开嘴,嫣红的小舌头就在嘴里,的确是被咬红了一块儿,不过没流血。 楚景草草看了一眼,“喝点水就好了。” 姜圆圆瘪嘴委屈,“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关心我!” 楚景将地上扫干净,倒了一碗水给她,“关心你,快喝吧。” 姜圆圆不情不愿喝了半碗水,这才反应过来刚才隔壁是怎么了!她怎么忘了凑热闹! 见她往外跑,楚景默默将碗洗了收起来,然后跟着出去。 孙秀才家门口孙巧正在门口张望,扭头看见楚景,低低惊呼了一声,羞着脸进屋子去了,姜圆圆家里怎么有这么俊俏的一个男人?难道这就是她买回来的那个野男人,这、这也太俊了吧! 而另一边,董氏跑到了河边上,见只有儿子来追自己,心里头难受死了,本想待一会儿就回去,又许是见儿子来拉自己,心里有意挣扎两下,一个不留神,脚底打滑,‘扑通’一声掉河里去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村里的人只听见一声凄惨的‘娘啊’,便纷纷提着灯出来了。 “是哪家出事了?” “听动静是河边的,像是孙秀才家的小子。” “快快快,我们快去看看!” 村里人呼啦啦全涌过去了,姜圆圆在屋门口观望了一下,还是进屋去了。 要是没猜错,跑出去的人应该是董氏,毕竟两家之间就隔着一堵墙,说话大点儿声音都能全听见了。 她拿了一个柿子,又递给楚景一个,两人就在院子里等消息。 楚景看了眼她平坦坦的肚子,有些怀疑这些东西吃进去都去了哪里,要是没记错,姜圆圆晚上吃了两碗饭、一碗鸡汤,几颗麦芽糖,二十来颗枣子,现在又在吃柿子。 不过见姜圆圆吃的开心,楚景也没多说什么。 等了大概小半个时辰,门口才又有动静传来,这会儿姜圆圆也不出去了,还是在院子里踩着凳子往隔壁看。 董氏浑身湿漉漉打着颤,孙奉去河里拉她,身子也全湿了。 姜圆圆揉了揉眼睛,看清董氏灰青的脸色时吓的抖了一下,也不敢再看了,从凳子上直接扑进了楚景的怀里,小声说着害怕。 楚景轻拍了拍她的背,“怕就不要看了。” 话落,他将姜圆圆紧紧搂着他腰的手臂挣开,然后把椅子端回了原位。 姜圆圆是真的吓到了,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隔壁传来的动静儿也没听过,她怕是今晚上都睡不好了。 一直等到楚景去洗澡,姜圆圆都要跟进来,他叹气道:“怕什么?” 院子里黑黢黢的,好像下一瞬就要扑进来什么野鬼,姜圆圆紧张地道:“你快让我进去,我绝对不偷看!” 这不是偷不偷看的问题,楚景对她道:“你就在门口,我很快就洗好了,或者你进去,我到院子里洗。” 姜圆圆可怜巴巴开口,“我在屋里,你也在屋里,不行吗?” 楚景毫不犹豫拒绝,“不行。” 最终,姜圆圆在屋外,楚景在屋里擦洗,他洗的很快,过了半刻钟,他推开屋门,如受惊小鹿般的姜圆圆立刻钻了进来,躲在他的背后。 董氏也不知如何了,隔壁孙家好像请了大夫来,但还是闹腾腾的,哭声、骂声,汇成了一大片。 姜圆圆胆小,董氏也不知撑不撑得过今晚,要是夜里突然没了,万一、万一来她这个邻居家里游荡一圈怎么办! 她的胆子时大时小的,楚景让她回屋里睡,然后自己就在一旁守着她。 姜圆圆回了自己的屋里,怯怯坐在床头,不算太正经地提议道:“要不……你也上来睡?” 楚景皱眉,“男女有别。” 姜圆圆“哦”了一声,脱了鞋袜和外衣钻进被子里,只是没有睡意,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楚景,像是怕他走了一样。 她脱衣裳时发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楚景全程目不斜视,很有君子风范。 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楚景坐在桌旁的背影有一股肃然,好像不是在陪着她,而是在处理什么重要的事情。 姜圆圆眨了眨眼,觉得很心安。 她的呼吸很快就均匀了起来,楚景侧首看过去,见她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衣袖上滑,露出藕似一截来。 深秋露重,眼见着就要入冬了,楚景走过去,将她的手臂放回了被子里。 手下的触感滑腻腻的,他不自觉摩挲了一下指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掩饰下心中的那一抹异常,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姜圆圆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她醒时天还蒙蒙亮,院子里隐约传来一些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披着外衣想要出去,门刚推开一条缝,就看见了院子里赤着上身打拳的楚景。 流畅的肌肉上有一颗颗豆大的汗珠顺着肌肤纹理滑下,他的一招一式都十分流畅,发高高束着,英武而意气。 姜圆圆的目光落在那看起来就蕴藏着无穷力量的肌肉上,小脸通红,上次隔着衣裳她都已经感觉到楚景的身材很不错,没想到脱了衣裳竟然更加…… 楚景打拳的招式一顿,转过身来,只看见姜圆圆紧闭的房门,他擦了擦汗,想姜圆圆也快醒了,便去打水擦身。 屋内,姜圆圆捂着心脏的地方,又回了床上,决定等脸上的红色褪下来一些再出去。 等到了约莫要吃早饭的时候,姜圆圆才从屋里出来,洗漱后神情自若开始做早饭,今日的早饭是用昨日剩下的老母鸡汤煮的面条,香喷喷又热热的,吃的人心情很不错。 隔壁董氏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姜圆圆虽说是邻居,但两家关系也不好,她想了想,想起来昨天有人家里杀了猪,然后数了二十个铜板去买肉,顺便打听了一下。 杀猪的那户人家姓姜,以前和姜圆圆他爹也有些交情,十个铜板称了一斤肉给姜圆圆,又十个铜板给她称了一斤半肥肉去练猪油。 就这么在村子里厚着脸皮晃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姜圆圆就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了,董氏瘫了,怕是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不过孙家没对外说真正儿的原因,只说董氏白天掉了半两银子在河边,晚上去找,不小心掉下去了。 毕竟董氏也不能说话了,除了孙家人还有隔着一堵墙的姜圆圆之外,谁也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 姜圆圆心里倒是没什么波动,到底是孙家人自己作孽,不能怪别人。 她回家后先把猪油熬了出来,然后开始剁馅准备包饺子。 要下雪了,这几日都冷的厉害,先包点饺子能吃一天,等到下雪了,饺子能放的时间长些,到时候再多包一点。 楚景对包饺子没什么兴趣,倒是对姜圆圆从柜子里翻出来的几本杂记兴趣大些。 镇上有现卖的饺子皮,但村里面没有,包饺子得先从和面开始,姜圆圆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但却嘴馋,为了一口吃的,能忍上一会儿。 面和好,她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开始擀面皮,楚景被她的动作吸引,也走过来,见一个个漂亮的小圆面皮在她的手下形成,也有些想要试一试。 看出他的心思,姜圆圆把擀面杖递给他,“你来试试。” 楚景先去洗了手,才接过擀面杖,不过也奇怪,看起来这么简单的事情,面皮在他的手里总是或长或扁,总是成不了漂亮的圆形。 姜圆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手轻轻握住他的,因为体型差的缘故,从后看,身子被他尽数拢住,更像是楚景拥着她,在做些什么。 第23章 “我就在家等你” 那力度小小的,却将楚景牵引着,姜圆圆摆弄着他的手,好能擀出漂亮的饺子皮,“这样再这样,就行了。” 但此时楚景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面团上,而在那个放在自己手指上的手上,温软,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他松开手,“你来吧。” 姜圆圆倒也不觉得他没兴趣的太快,毕竟男人都不喜欢这种麻烦的东西,也能理解。 楚景继续去看书,但心思已经不在书上,而是飘到了姜圆圆身上,一会儿想她会做什么馅的饺子,一会儿想她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害怕。 总之想来想去,手下的书页一页都没翻动过。 做饺子说难难,说简单也简单,姜圆圆要做两种口味的,一种是白菜猪肉馅,一种是萝卜猪肉馅,其实就是将家里最多的两种食材利用起来。 馅拌了今日新炼的猪油,闻起来就很香,为了区分两种饺子,姜圆圆把白菜猪肉的捏成元宝饺子,把萝卜猪肉的捏成月牙形状的饺子。 水一开,饺子下锅煮,姜圆圆又煮了一碗白菜汤,等到饺子熟了,把醋和碗都端上去,然后招呼楚景吃饭。 她捏的水饺一个个憨态可掬,楚景夹了一个月牙饺子,不知为何,他的视线落到姜圆圆的眼睛上,觉得她的眼睛笑起来也像月牙一样。 萝卜清甜而肉馅略微带着咸香,两相交织在一起,口感很不错。 楚景又吃了一个白菜鲜肉的,这个馅料味道也很好,他吃了一碗大概二十个后,又往厨房的方向看。 他喜欢吃,姜圆圆也高兴,她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吃饭当然要吃饱,于是道:“锅里还有呢,我今天煮了七十个,我碗里这些就够了,剩下的你全都吃了吧。” 楚景知道自己吃得多,他有些害羞地抿了抿唇,舀好饺子回来,主动道:“下午我再去山上一趟,你想吃什么?” “难道想吃什么就能有什么吗?”姜圆圆想了想道:“唔,那我想吃兔子,可不可以?” 楚景看向那被姜圆圆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兔子窝,仿佛在问,家里不是有兔子吗? 姜圆圆皱了皱小脸,“不能吃小黄和小白,它们还是小兔子。” 楚景知道,他也只是看一看,毕竟姜圆圆将那两只兔子照顾的仔细,搭棚、垫窝,还给它们起名字,同样是动物,家里的鸡就没这么好的待遇。 楚景点点头,“好。” 他下午要上山,姜圆圆本想也跟着去,但又想把家里都收拾一下,于是就没去,留在家里收拾。 但楚景似乎有些不大放心,考虑了良久后,才道:“我会尽早回来的。” 姜圆圆点点头,“好呀好呀,我就在家等你!” ‘家’这个字……楚景看向她,见她笑容明媚,心里头也似乎被什么感染了,有了些热热温度。 等到楚景出门,姜圆圆把家里的存银数了一遍,然后藏好,只拿出之前计划好的一两银子出来作为一直到过年的嚼用。 等到开春了,山上如果猎物多,可以让楚景多打一些,届时拿到镇上去卖,无论是兔子野鸡还是什么,都可值钱了。 村子里传来吆喝声,姜圆圆前几日都还惦记着的卖炭的人来了,她带上钱,然后把门关上,临走前特意将藏钱的地方整理了一下。 村子里买炭的人也不算多,毕竟各家都有柴火灶,除了偶尔炖汤或柴火上潮的可能会用到炭火,其它时候炭买了只能在家里放着,更不会有人想什么拿炭来取暖之事。 姜圆圆买炭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还有等到下雪了,炭炉子上煨汤方便,不用时时刻刻看着火,不过她也不买太多,买六十块就行了,家里还有去年没用完的二十来块炭。 从前这些事都是姜圆圆的爹在操持,故而她不太了解炭价,只能先观望一些村里其他人是什么价格买的炭。 在卖炭的牛车前,已经有了一些人,其中还有几个熟悉面孔,余婆子和姜大伯一看见她,就对卖炭的人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卖炭的人看过来,见是一个小姑娘,有些惊讶。 姜圆圆懂了,这俩人八成没说什么好话。 她在边上站了一会儿,见余婆子和姜大伯已经开始装炭要走,也赶忙溜了,比他们还要快一点。 见她走了,余婆子一急,要来拉人,却被卖炭的拉住,让她给钱。 余婆子气得直跺脚,这个死丫头不买炭来这儿瞎逛什么! 等到余婆子和姜大伯骂骂咧咧走了后,姜圆圆才过去,对卖炭的人道:“我要六十块炭,怎么卖?” 卖炭的人是一对夫妻,都是四十上下,女的那人答道:“两文钱一块,六十块一百二十文,你带篓子了吗?我给你背过去。” 姜圆圆背不起这么多炭,付了钱后让人帮忙背到院子里,那女人问她,“刚才那两人是你的谁啊,怎么还让你付钱,我和我家男人一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就都没答应。” 姜圆圆笑笑,对那一家子干的事儿感到无语,只能答道:“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 女人没说什么,把炭放好后就走了。 姜圆圆把院门拴上,然后把炭一块块儿摞好,等到全都摆好后,她的手上和衣服上全是黑灰,刚扫好的地上也都脏了。 有敲门声响起,她以为是楚景,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问道:“谁?” 然后是姜冬莲的声音,“圆圆,奶让我给你送炭来,还有玉米面,你快开门让我进去。” 姜圆圆可不会开门,这家人每次都弄这些把戏,也不知道来个新鲜点的,她道:“你放门口就成,我待会儿自己拿进去。” 姜冬莲一听,急了,看向守在一边儿的姜大伯和余婆子,低声问道:“她不开门怎么办?” 余婆子心里正恨着,心想要不是这个贱丫头,她今年过年就能用上丫环了! 一想到不仅到手的十两银子飞了,还白赔了一两和两只老母鸡,余婆子的心就像是刀割一样的疼,咬着牙让姜冬莲把小半袋儿玉米面和三块炭放下,然后招呼两人一起做贼一样缩到了墙角里。 姜冬莲有些不乐意,踮起脚尖朝着孙奉家院子看,扭扭捏捏的,不想让自己这模样被孙奉大哥看见,多丢面子啊! 余婆子却不知道她的心思,见她不蹲,一脚踹到她的屁股上,将姜冬莲踹了个趔趄,只得不情不愿地跟着蹲着了。 院子里,姜圆圆等了半晌,听见屋外没动静了,打开一条门缝看了眼,还真有玉米面和炭在。 难道这一家人突然有了良心? 姜圆圆觉得不可能,要是真有良心,也不会她爹娘头七都没过就来她家里打秋风,要把她爹娘的床搬去给姜富贵睡、柜子搬去给姜冬莲用了。 她现如今虽然穷,但也不差这小半袋东西,故而也没有开门,就待在院子里清点这段时间攒下来的鸡蛋。 自从有了楚景以后,鸡蛋算是没攒下来什么,鸡下两个他们吃三个,数来数去,比楚景来前还少了五个,拢共还剩十七个。 数好后,姜圆圆将鸡蛋收好,又去门口看了眼,东西还在。 余婆子三人蹲了半天,见那门打开了一条缝,还没高兴一会儿,就见门又合紧了,气的直跺脚。 姜冬莲听见孙家有开门的动静,立刻站直了身子,见里面出来的是一脸憔悴的孙奉,忙揩着眼泪走过去,“孙大哥,我都听说了,婶子是好人,出这事儿,唉……是谁也没想到的,孙大哥你可千万要节哀啊!” 余婆子听她说这些话,眼珠子转了转,明白了什么,拿眼睛觑俩人,心里有了主意。 她还有个孙女儿,张瘸子看不上,可不代表孙家看不上,孙家也是村里的大户,买得起丫环,顿顿都吃白米饭,日子可好过的哩! 再说了,孙家可是读书人,这娶媳妇,不给个十两八两也说不过去吧! 打定了主意,余婆子就凑到孙奉跟前,假惺惺哭道:“唉,这老天不长眼啊,你娘可是我们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人,又是秀才夫人,等你考上了举人就是官太太了,怎么、怎么就这样了!” 饶是对两人的举动有些琢磨不透,但对于母亲瘫了的孙奉来说,这些安慰的确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不少,这会儿对两人作揖道:“多谢了。” 姜冬莲还想说些什么,但孙奉又进去了,她不禁瞪了余婆子一眼,要不是奶,她就能和孙大哥多说几句话了。 余婆子却是看着她笑,那笑容让人头皮发麻,姜冬莲打了个寒颤,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总感觉不是啥好事。 余婆子也不等姜圆圆开门了,提起东西就走,心里琢磨起另外一件事来。 · 楚景这一走就是好几个时辰,姜圆圆做好了晚饭,见人还没回来,正打算出门看看,方一开门,就和回来的楚景撞上了。 楚景的衣袖破了一个大口子,手掌上也似乎有些擦伤。 姜圆圆心急,连忙拉着他的手看,“怎么还流血了!” 楚景愣了一下,去看自己那血迹斑驳的手掌,“不是我的血。” 他将背后的背篓放下来,“应该是它的。” 背篓不小,姜圆圆定睛一看,上面覆盖着很多杂草,她将信将疑将杂草拿出来,下一瞬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眼睛都开始放光,里面竟然是一只小野猪崽子! 见她惊喜的模样,楚景就知道费些力气将这只小野猪崽带回来没错。 姜圆圆惊喜了一会儿,又开始担忧地看着他,“你真的没受伤吗?” 楚景摇头,“没有,但没有捉到兔子。” 姜圆圆道,“没事,人安全回来最重要,不过小野猪崽子不都该跟着大野猪吗?” 楚景撒谎道:“这只小野猪崽刚好落单了,就被我带了回来。” 其实没有落单,他还险些受伤了,但只要姜圆圆高兴,这些好像都不重要。 姜圆圆又有些犯难起来,“但是这只野猪崽我们要怎么卖掉,也不知道该卖多少,会不会被人坑啊。” 她也不放心把这只宝贝交给别人,于是打算明天一大早和楚景一起去镇上打听一下行情再买! 这只野猪崽应该能卖……三四两银子吧。 她还在想,楚景便先洗了手开始吃饭,他有些饿了。 姜圆圆于是也先将小猪放着,过去吃晚饭,吃着吃着,她突然注意到楚景不仅袖子破了,就连后背的衣裳也蹭掉了一大块儿布,这肯定不是在哪里不小心擦伤的! 第24章 把衣裳脱了给我看看 见姜圆圆一直盯着自己,楚景有些不自在,“怎么了?” 姜圆圆有些生气地放下碗筷,“你是不是骗了我!” 楚景低下头,以为自己今天早上没有扫地的事情被她发现了,声音难得有些中气不足,“我不是有意的。” 只是早上打了会儿拳就忘了而已。 姜圆圆一听,更加生气了,都受伤了还藏着掖着,这人怎么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见她气得小脸都皱巴巴的,楚景道:“下次不会了。” 姜圆圆却将他的手一拉,带着人往屋里走,凶巴巴道:“把衣服脱了给我看!” 楚景一惊,想起来她偶尔会盯着自己失神的模样,有些为难,耳根也渐渐漫上红色,“不行,这不合规矩。” “怎么不合规矩了?”姜圆圆叉着腰,凶得莫名可爱,“我看看怎么了?” 楚景垂首,放在腰带上的手收了又收,还是轻轻将绳子抽开了,“仅此一次,绝无下例。” 什么下例不下例的,姜圆圆不懂,她现在只关心楚景的伤怎么样,见他脱个衣服慢吞吞的,于是上手将他的外衣扒开了。 楚景被她的举动惊到,下意识捉住她两只作乱的手,“这是做什么?” “不脱衣裳我怎么看?” 楚景脸上越来越红,“那你也不能如此心急,这像什么话?” “这时候不心急,那等到了什么时候才该急?”姜圆圆有些不懂他,问道:“你背上都擦破了这么大一块,肯定都青了一大块,你还藏着不说,要不是我发现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楚景微微怔,“你是因为这个才让我脱衣裳?” 姜圆圆点头,“当然,快脱了我看看。” 一时间,楚景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羞耻,他死死咬着后槽牙,将中衣也脱了,露出肩上紫了的一大块。 姜圆圆一看,肩膀上好似也跟着疼了起来,忙去柜子里找出了药油,倒在手里搓热给他揉了起来。 药油是温温热的,女子的手却带着一丝凉意,柔软无骨,这是第一次,姜圆圆的手肉挨着肉落在他的肩上。 让她来揉伤这个决定似乎不太明智,她的力气太小,不一定揉得动楚景肩上硬邦邦的肉,更何况……也将他的心扰的有些乱。 一想到自己方才的误解、楚景只觉得愧对姜圆圆。 姜圆圆将他当做亲人,他、怎可这般! 与他不同,姜圆圆揉着揉着眼睛就变了方向,落在他的宽肩与窄窄的腰肢上,这腰一看就很有劲儿呢。 揉的力气越来越小,楚景疑惑看过去,只见姜圆圆的唇角泛着些晶莹,而那两只圆圆的眼睛,正一眨也不眨地落在自己的腰下。 楚景默默用衣裳遮了遮,抿着唇,脸更红了。 姜圆圆一看自己被发现了,擦了擦嘴角,面不改色道:“我觉得你太瘦了,必须好好补补。” 楚景“嗯”了一声,没再答话。 屋里的空间本也不算小,但忽然间有些逼仄起来,等到姜圆圆终于揉完,两人的脸红的都如出一辙,特别是姜圆圆,小脸儿都变了颜色,和天边的晚霞一样好看。 吃完晚饭,两人洗漱后便各自睡了。 姜圆圆一心惦记着明日的野猪能卖多少钱,而楚景则是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在大雪如絮的时节,他的眼前站着一个年轻妇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梦醒,他闭着眼睛,试图再回忆起什么,却只是徒劳。 像这样的梦,他这段时日不知已经做过多少个了,但是他仍旧不能记起来关于过往的任何。 · 天光微曦,姜圆圆便和楚景一起准备去镇子上,他们做的还是牛车,等到了镇上时,正是早上最热闹的时候,来买菜的、吃早点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还带着小野猪崽子,姜圆圆先买了三个包子,楚景两个她一个,先应付着吃一口,等到小野猪崽子卖完了再去吃好的。 姜圆圆来到集市,见有猎户在卖兔子和野鸡之类的,便过去打听,“大哥,这兔子怎么卖的呀?” 见问价的是个年轻小姑娘,生得白净好看,猎户笑笑,很有耐心道:“五十文,小娘子要不要?” 姜圆圆本来就想吃兔子了,昨天楚景还立了那么大功,吃些好的也是应该的,她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也跟着旋,“好呀,大哥你帮我挑只肥的。” 见她这么好说话,也不讨价还价,猎户心里高兴,还抓了一把木耳送给她。 姜圆圆趁机又问,“大哥,您是个猎户,想必常年进山,我听说这山里多得是猛兽,您有没有猎过野猪之类的,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野猪呢。” 猎户摆摆手,笑呵呵道:“小娘子你这就高看我了,这大野猪有一丈来长,撞过来能把两人合抱的树都撞断,我哪里敢去捉它?不过若是有兄弟在的话,设个陷阱,几人帮衬一下,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姜圆圆一听,野猪就连常年捕猎的猎户都不能轻易捉到,心里更加高兴了,面上还是一副好奇的模样,“大野猪难抓,那小野猪呢?野猪肉贵不贵啊,也不知和寻常猪肉有什么区别,我还没吃过呢。” 她套话一下接着一下的,楚景看过去,眼底不由得生了些笑意。 猎户将兔子包好递给她,“我倒是吃过野猪肉,比家里养的猪肉要紧实多了,不过小野猪倒是没吃过,前些年我听说有个猎户猎了一头野猪,好像在酒楼卖了五十多两银子,钱多是多,不过那猎户一条腿也被野猪撞瘸了,五十两银子也过不了一辈子,不划算啊不划算。” 大野猪五十两,那小野猪,应该值一个十两吧! 成功打听到了这些,姜圆圆和猎户道过谢,接过兔子就和楚景一起去了一家酒楼。 生意太好的她没过去,以免人家忙着没空搭理他们,转而去了一家人不多也不少,门口的小厮态度也好的酒楼。 小厮见他俩容貌皆是不俗,女子娇美,男子俊朗,尤其是那男子,气质斐然,怕是什么公子哥儿来玩的把戏,于是把两人迎了进去,又唤了掌柜的来。 听说有人要卖野猪,掌柜的忙不迭就来了,见是俩年轻人,也没有丝毫懈怠,客气道:“可是二位要卖野猪?不知野猪在哪儿,可否让在下先看看货?” 他们就在离大厅不远的位置,也不怕这掌柜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姜圆圆看这家酒楼的人都还很和善,于是朝着楚景点了点头。 只要在外面,楚景几乎大小事都听姜圆圆的安排,因为就算出了何事,他也会帮姜圆圆解决。 他将背篓放下,将上边的干草拨开,一头小野猪的身子便露了出来,这个背篓有半人高,因为在楚景身上,所以才不让人觉得大,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小。 见到这头小野猪,掌柜的眼睛都亮了,稍微检查了一下是否新鲜,就问道:“不知二位想出何价?” 通过掌柜的表情,姜圆圆觉得,这头野猪要比她估计的更加值钱,她没有贸然开口,而是将问题抛回掌柜的,“您觉得什么价格合适?” 掌柜的能看出来,姜圆圆是头一次何人谈生意,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奸诈狡猾之人,于是给出一个很实诚的价格,“二十五两,小娘子您觉得如何?” 姜圆圆手一抖,下意识问道:“怎么这么多?” “不算多,不算多,”掌柜的笑笑,很好脾气地解释道:“小猪肉嫩,又很少有单独行动被人捕获的,故而一斤肉的价格比成年野猪高许多,小娘子的夫婿技艺过人,这野猪不仅身上没有多少伤口,估计是刚断气没多久,实在难得,如果活着送过来,三十两都能卖到的。” 姜圆圆懂了,原来是物以稀为贵,她也没多问什么,大大方方收了掌柜的银子,准备走时被楚景拉住了衣袖。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一道儿菜名,花菇鸭掌。 得了……这人立了大功,今天就奢侈一把也不是不行。 于是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楚景毫不客气地报菜名,“花菇鸭掌、芙蓉肉丸、再来一道鸡丝黄瓜。” 报完三道菜,他顿了一下,将准备说出口的“清蒸扇贝”咽了下去,他吃过这些吗,怎么觉得这些菜名很熟悉? 见他点完菜,姜圆圆看了一遍儿菜单,“再来个虾干丝瓜汤吧。” 小二应了声儿下去,姜圆圆支着腮看楚景,打算带待会儿多买些菜回去,之前就在想要买鱼,这次肉也可以多买点,再买些干货,干香菇、黄花菜这些,还要多买些面粉,回去做包子。 小二把菜上上来,姜圆圆立刻收了心思,开始专心吃饭。 不愧是大酒楼的菜,唇齿留香,姜圆圆一边吃一边琢磨着做法,既然楚景喜欢吃,她要是学了以后在家也能做,不说像个十成,六七成应该还是可以的。 现在吃午饭其实还有点早,但两人的确是饿了,特别是姜圆圆,明明刚吃完包子的时候还是撑得不行,现在肚子就饿得咕咕叫了。 虾干丝瓜汤很香,姜圆圆喝了一口,立刻放下,被烫得泪花儿直闪。 楚景递给她一杯水,“慢点喝。” 姜圆圆“唔”了一声,“可是还是好烫,你可以帮我吹吹吗?” 第25章 “是香的,不臭!” 吹吹?吹什么?汤还是…… 楚景见她泪汪汪看着自己,选择了吹汤,他把姜圆圆的碗端过来,轻轻用勺子搅动,不过片刻,汤就温热了下来。 姜圆圆支着腮看他,觉得他比桌上的饭菜还要秀色可餐。 在酒楼外,和余婆子一起来镇上扯布的姜冬莲余光扫到正在酒楼里吃饭的俩人,目瞪口呆,忙拍着余婆子道:“奶,你看那是不是姜圆圆!” 余婆子见旁边是个酒楼,里边坐着的都是镇上的人,正在想姜圆圆那个死丫头怎么会在这里,结果一看过去,就看见了吃的正香的两人。 她登时脑袋里就冲上了一股子血气,该死的贱丫头,一定是把她的银子拿了来这里大吃大喝,她这么一大把年纪都没来这么好的地方吃过饭,凭什么这个贱丫头先吃上了! 余婆子拉着姜冬莲往里面冲,小厮一见两人这般架势,就要拦住,余婆子怒道:“我孙女儿在里面,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小厮让她稍等,然后过去问姜圆圆,“门口的老太太说是您祖母,您认识她吗?” 也不怪小厮不信,余婆子和姜冬莲无论是从气质还是外貌上来看,都和姜圆圆还有楚景是天壤之别,再说了,这年头想打秋风、讹人的人太多了,他不问,万一冲撞到了客人怎么办? 姜圆圆从美色中回过神,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果断摇头,“不认识,劳烦你不要让她们进来。” 小厮立刻道:“得嘞!” 余婆子也是一大早就到镇上来了,先卖了鸡蛋,才来买东西,吃的是家里带来的半个干馍馍,连口水都没喝,这会儿又累又渴,还在外面被冷风吹,听小厮说不让她进去,她立刻在门口大吼大叫起来,引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姜圆圆皱眉,她不愿意搭理余婆子是一回事,但余婆子在酒楼门口大吵大叫影响到楼里的生意又是一回事。 她刚站起身来,打算出去,就见一个有门高,身宽体胖的男子从酒楼里冲了出来,吼道:“是哪个在楼前闹事!” 姜圆圆一惊,又看见掌柜的朝她比了个坐下的手势,于是安下心来,重新坐了回去。 楚景道:“不用担忧,楼里都知道怎么应付。” 他继续吃饭,一点儿也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姜圆圆见他对那道芙蓉肉丸情有独钟,打算晚些时候回去尝试做一做。 酒楼外,男子一个人能抵余婆子四个宽,余婆子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吼,又见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梗着脖子道:“你、你要杀人啊!” 男子恶狠狠盯着她,“是你这个老娘皮在闹?” 余婆子两条腿都开始抖,指了指酒楼里的人,“不是我闹,我孙女在里面,我也想进去吃饭,难道不成?” 顺着她指的方向,酒楼里的其他客人也看过去,见着是两位很年轻生得很好的人,一点儿也不信门口那婆子的话,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能是这枯树皮般的老婆子的孙女儿? 姜冬莲到底年轻,只觉得脸都快丢没了,扯着余婆子的胳膊道:“奶,我们走吧!” 余婆子这下找到了就驴下坡的路子,一巴掌扇到姜冬莲脸上,“没用的东西!” 扇完,余婆子才骂骂咧咧走了,姜冬莲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再也忍不住,哭着跑了。 这场闹剧结束,姜圆圆和楚景也吃的差不多了,姜圆圆本想去和掌柜的道谢,但掌柜的已经忙去了,只好等到下次若有机会再来。 两人出了酒楼,此时的楚景显然心情很好,虽没有流露出笑意,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比较轻松。 又去买了一些吃食,姜圆圆想起来马上就要下雪了,要给楚景做两双厚实些的鞋子,于是去了一趟布品店,顺便把自己做的帕子和香囊卖了。 出去后,楚景忽然道:“你以后别再绣帕子了,伤眼睛。” 听出他在关心自己,姜圆圆揪着袖子笑,半是含羞半是试探,“但是不绣帕子的话,咱们家吃穿用度怎么办呀?”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你要做衣裳、要喝鸡汤、吃鸭掌,还要给你做鞋,等开年了家里没米了,我们还要买米,到处都要花钱呢。” 这些好像的确都是必需品,楚景听来听去,好像家里只有他一个人需要用银子,想了想,问道:“那我……日后多赚些钱?” 姜圆圆扭捏,“也不是这个意思啦,但是你能挣钱自然是好的。” 她的神情严肃起来,“不过不能一直上山,比起钱,我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知道吗?” 她很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楚景点点头,“我都知道。” 不为捕猎特意进山,那他以后就在附近转转,猎物碰到他了,那就和他没关系了。 来到镇子门口,刚好碰上驴车走了,余婆子就坐在车上,见着两人,也没和赶车的人说一声,反而和挨着坐的另一个婆子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不一会儿一整车人的眼神都不对劲儿了起来。 姜圆圆也不在乎,和楚景就在镇门口等隔壁村的牛车来。 他们所在的镇子只是本州最不起眼的一个小镇,没多大,也不够富裕,但好在本地的父母官清廉,治下严格,几乎很少发生抢劫之类的事情。 姜圆圆有些困了,等到牛车来,拉着楚景上车后就靠到他的肩膀上睡了起来,她的呼吸轻轻扫在楚景的脖子旁,有些痒。 她似乎是一个很会主动的人,不过楚景也没想过拒绝她,她的脑袋轻轻的,没有重量,就算靠一靠也是无妨的。 驴车走了十来丈的距离被人喊住,姜圆圆揉着眼睛看过去,是孙奉和姜冬莲。 他们俩怎么在一起? 显然这两人也没想到会在车上碰见姜圆圆和楚景,能坐五个人却只坐了四个人的牛车好像一下子就拥挤起来。 察觉到孙奉的眼睛一直往姜圆圆的脸上落,楚景抬了抬手,将姜圆圆的脸遮住。 姜圆圆眨了眨眼,眼睫毛便如小扇子一般扫在他的掌心。 下一瞬,楚景感觉到自己的右手胳膊被抱住了,姜圆圆的脸颊微微侧,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浑身上下一僵,抿着唇没有动作,任由她抱着。 孙奉看着心烦,索性去看姜冬莲,姜冬莲也是清秀,但和姜圆圆还是不能比,更何况她此时一边脸还是肿的,更入不了眼了,于是孙奉去看前面的牛。 姜冬莲自然是察觉到了,她心里也是委屈,要怪就怪她娘生得没姜圆圆娘好看,不然凭什么都是堂姊妹,姜圆圆就长得跟朵花儿似的,还有这么多人喜欢。 她心里头不高兴,又想起来酒楼前发生的事情,心里的气更不顺了。 姜冬莲酸溜溜开口道:“唉,圆圆啊,你纵使爹娘没了,没人教你,你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男人搂搂抱抱,这实在是有伤风化啊。” 姜圆圆没理她,倒是楚景冷冷看了姜冬莲一眼。 只那一眼,姜冬莲霎时打了个寒颤,这个男人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感觉、感觉会杀人一样。 姜冬莲不敢再说话了,所在车角落里,第一次觉得就算有孙奉在,时间也这么难熬起来。 孙奉的样子看起来很憔悴,等到下车后,姜圆圆去王寡妇那买红薯,顺便打听了一嘴,才知道原来盈盈跑了,这次是真的跑了,而且在跑前还因为怀孕,哄骗孙秀才去衙门里销了她的奴籍。 孙家董氏瘫了,盈盈又跑了,孙秀才一蹶不振,据说许多天都没出过门,现在孙家就孙奉还孝顺,每隔着几日就去镇上给董氏买药。 姜圆圆听了一时唏嘘不已,果然男人不能好色,好色没有好下场的。 王寡妇好奇瞧她,“你们两家住隔壁,怎么还总找我打听?” 姜圆圆提了红薯要走,闻言不大好意思笑笑,“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找了个男人回家过日子,村里人都觉得我放浪,就连邻居都不来往,整个村子里没几户人家理我。” 王寡妇闻言“哦”了一声,“我之前也听过这件事儿,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村里这些人就是爱嚼舌根子,我当年要不是还带这个儿子,担心再嫁了那男人对我儿子不好,我也早找个男人过日子去了,我倒是还羡慕你呢。” 王寡妇六岁的儿子张小虎跑过来,抱住她的腰,害羞笑笑,“娘,你最好了。” 王寡妇摸他的头,作势凶道:“你这死孩子,手上全是泥就来抱我!” 母子俩相依为命,感情自然是深厚,姜圆圆有些羡慕,“小虎真听话。” 王寡妇笑笑,满眼也是欣慰。 带着红薯回去后,姜圆圆就开始准备起午饭来,她将之前家里剩的那条鱼捞了出来,把缸腾出放今日新买来的鱼。 她今日晚上要做一道红薯鲫鱼汤,前几天剩的泥蒿还没吃完,可以清炒出来,然后再炒个芸苔,晚饭就结束了。 今日买回来的兔子姜圆圆打算明日再做,打算辣炒一半,再腌一半起来,可以过两日再吃。 傍晚时,风声尤其凛冽,夹杂着刺骨的冷意呼啸而下,今夜过后,冬便真正来了。 趁着锅里在煮汤,姜圆圆把家里早就晒好了的厚被子找出来给两人换上,在给楚景铺床时,她往被子里闻了闻。 “是香的,不臭诶!”姜圆圆想,看来之前娘说男人都是臭的这句话不对嘛。 这般想着,刚转头,姜圆圆就和门口正看着自己,神色莫测的楚景对上了视线。 第26章 难道是藏了一个姘头? 姜圆圆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情很容易引人误会,但是她真的就只是想闻一闻,没想做什么别的啊! 楚景启了启唇,似乎有话要说,末了又默默转过身去,一言不发。 他这样的举动让姜圆圆的脑袋里顿时弥漫上一种叫‘羞耻’的东西,她抱着被子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小声开口,“楚景,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但许是她的声音太小了一些,楚景好像没听见,径直在院中的桌子旁坐下。 姜圆圆磨磨蹭蹭换好被褥,又磨磨蹭蹭进了厨房,将锅里差点煮散了的鱼汤盛出来,坐到桌子前,小心拿眼瞧他,见他表情没什么异样,也没再继续解释,低下头吃饭。 算了,不解释了,让楚景知道她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反正迟早有一天也要接受。 鲫鱼汤很鲜,汤色奶白,味道是淡淡的甜味带着一丝咸意,热热的汤下喉没什么腥味,在这种天气里喝着很舒服。 喝完一碗汤,楚景忽然抬头,目光落在正埋头吃饭的姜圆圆身上,眸子里划过一些若有所思。 刚刚他若是没看错的话,姜圆圆是在闻他的被子? 为何要闻他的被子呢?还说了那样一句话,难道他平时很不爱干净,才会让她觉得他的被子是臭的吗? 于是乎,这般想着,楚景晚上的时候特意多擦了两遍,又多打了些皂子,这才睡下。 · 与此同时,京城,宫内。 儿子失踪的这段时间里,盛皇后好像苍老了十来岁,她疲惫地倚在榻上,无声叹气。 太子巡边后久未归京,京中上下已经有人开始怀疑太子是否失踪,她纵使极力隐瞒,怕是也瞒不了多久了。 皇上本就偏心贵妃之子,此时也定然与贵妃一党人逃不脱干系。 盛皇后抬眼望一片幽暗的夜色,期盼锦衣卫能快些将太子、她的儿子带回来。 · 这夜里,楚景又做梦了,梦醒后,他重新闭上眼,试图再回忆起一些来,但依旧是徒劳无获。 不过虽如此,但他这段时间做的梦越来越清晰,或许再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记起来全部了。 新换上的被子香软且暖和,屋外下着雨,雨声冲刷着屋檐,屋内却是如此的静谧。 天还是全黑的,楚景侧了个身,听着雨声,过了不知多久,他睁开眼,脑中出现一个人的名字,‘楚铭’,这是谁?和他同样姓楚,难道是他的亲人? 但是这个村子里没有姓楚的人,镇上有吗?还是说,他的亲人远在千里之外,或许此生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楚景皱着眉,细细感知自己心中的感情,却发现,这个名字的确是熟悉,但漫在他的心底的,却不是思念之情,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恨意。 他恨这个人,但又为何恨呢? 楚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团雾气,他拨不开,也走不进。 次日一大早,楚景起来打拳,姜圆圆还没醒,整片天空之下都是寂静。 忽然间,一声尖叫从门外传来,是余婆子的声音,楚景皱眉,又听隔壁传来一些闹腾的声音,像是余婆子和隔壁孙家起了什么冲突。 他不在乎这些事,也不打算去打听什么,然后姜圆圆的屋门一下子就开了,本来还该在熟睡的人两三下就跑到门口将门打开一条小缝将头探了出去。 她就连头发都还没梳,全都披在脑后。 楚景无奈摇摇头,打水擦身子去了。 姜圆圆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外面,脑子里还有些懵懵的,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 屋外,余婆子拉着姜冬莲在孙家门口,又是哭又是闹,嘴里含糊不清说些什么,总之半晌听下来,什么都没听清楚。 这就怪了,余婆子可是一个骂人一百句不带拐弯的人,怎么这会儿还像含米糊一样说话起来了。 不一会儿,孙秀才将两人带到了院子里。 姜圆圆正打算去端凳子,就见楚景已经给她把凳子端好了,就摆在她平时听墙角的地方。 见他这么主动,姜圆圆蹦蹦跳跳过去,心情格外好,“等我听完了告诉你~” 楚景无所谓地点点头,在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下开始看杂记。 隔壁孙家很热闹,孙秀才这段时间天天灌黄酒,早就灌得神志不清,晕头昏脑的,这会子不知听见了什么,直接一巴掌把一旁的孙奉给打到了地上。 已经瘫了,在床上的董氏发出“呜呜”的声音,十分着急,只可惜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挨打。 孙巧则是叉着腰骂姜冬莲,“你什么货色我哥能看上你?别什么好的坏的都往我们孙家赖,你们家是出了名的黑心肝,连亲孙女儿都能卖,这会儿来人眼皮子底下泼粪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姜冬莲只是一个劲儿地哭,一句话也不说,余婆子不乐意了,“我昨天和我家冬莲去镇上,半路上她人就不见了,晚上和你家孙奉一起回来的,你敢说你没占我们冬莲便宜?” 这老婆子现在一心钻到了钱眼里面,管他什么东西,只要能有钱,把赔钱货卖窑子里去她都乐意。 孙奉气的面色涨红,死死盯着余婆子,“我什么都没做!” 余婆子呸他,“你说没做就没做?” 孙奉还没遇到过这种无赖,他道:“我不喜欢姜冬莲!又怎么可能把她怎么样!” 闻言,姜冬莲哭的越发凶了,她既然敢来,就是铁了心的要嫁过来,反正事后说是她奶逼她的就行了,之后她和孙奉天天睡一张床上,难道还怕睡不出感情来? 孙家可比她家好多了,婆婆还瘫了,以后可没人找她麻烦。 余婆子要来揪孙奉的衣领子,“男人说的话都是狗屁,你要是饿极了来条狗你都能睡,别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一片乱象之中,久未出声的孙秀才终于说话了,“好了!”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看过,就连姜圆圆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听他怎么说。 孙秀才从怀里掏出一根卷好的草烟抽了起来,半晌,道:“这事儿不能外传,就让冬莲嫁过来吧,也算给你家一个交代。” 孙奉急了,“爹!” 孙秀才瞪了他一眼,孙奉又闭了嘴。 现在他家这个情况,也没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既然这个余婆子死乞白赖非要嫁孙女儿,他们就娶了,正好家里的活没人干…… 余婆子眼睛一下子就闪出了精光,伸手比了个‘十’道:“十两银子的聘礼,之前张瘸子要娶姜圆圆都是给的这个价,你们孙家可不会给不起吧!” 姜冬莲也满眼期待,虽说这婚事的来路不光彩,但她嫁到了秀才家,还有这么多的聘礼,以后说出去老风光了。 屋里董氏还在一声声的闷声挣扎着想要说话,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孙巧是第一个反对的,“不行!你以为你家是仙女儿呢,十两银子都够买几个丫环了!” 本来现在家里要给娘买药,爹又天天要喝酒,再来十两银子花出去,她嫁人怎么办? 余婆子骂她,“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孙巧看孙秀才,“爹,十两银子太多了!” 孙秀才浑浊的双眼盯了余婆子一会儿,缓缓点头,“就十两。” 余婆子笑,“亲家您真不愧是读书人,就是明事理,就这么说定了,婚期我都看好了,就三天后,是个好日子,我们冬莲可以嫁过来!” 姜冬莲也羞涩点头,“我都成的。” 商量好后,孙秀才和孙奉一起进屋子,没一会儿捧了个布包来,余婆子打开看了眼,是十两银子,就笑呵呵带着姜秀莲走了。 墙角的姜圆圆一想到姜冬莲日后要住到自己隔壁来,就有些期待,这隔壁一家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们恶人配恶人,也算是配对了。 她听完后,从凳子上下来,讲给了楚景听,见他没什么兴趣的样子,瘪瘪嘴,洗漱后做早饭去了。 楚景将手中的杂记翻了一页,侧首看姜圆圆的背影,无声笑笑。 两人的早饭吃的简单,但是早饭后姜圆圆便开始处理兔子,打算午饭做一道麻辣兔丁吃。 兔子需要剥皮,姜圆圆干不来这事儿,于是交给了楚景,等到兔子处理好后,她将兔子剁成了两半,一小半腌制,另一小半剁成丁。 需要的配料干辣椒、花椒家里都有,就是没有生姜了,姜圆圆拿上一个鸡蛋,打算去找王寡妇换一些。 走出门没多久,她就在路上和一脸幸福的姜冬莲碰上了,姜冬莲正和村里那些也是十五六岁的未嫁姑娘们炫耀着自己马上就要嫁进孙家,而且还有十两银子聘礼的事情。 那些未嫁姑娘们都十分羡慕,要知道平常人家娶媳妇只愿意给五两银子呢。 满足了虚荣心,正得意着的姜冬莲见姜圆圆要往王寡妇家里走,于是扭着腰过来,“圆圆,你怎么又要去王寡妇家里啊?难不成你在她家藏了个姘头不敢让人知道?” 第27章 “楚景,你真好~” 姜大伯一家子人都没什么脸皮,村里姑娘们在地里帮忙干活也听惯了这种荤话,这会儿都捂着嘴笑。 姜冬莲是得意了,却不知道早上姜圆圆把孙家的事情都看了去。 姜圆圆笑笑,很是好欺负的模样,“堂姐,我听说你和隔壁孙大哥要成亲了呀?” 姜冬莲也笑,“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他们告诉你的?虽然你名声不好,不过告诉你也不打紧,谁叫你是我妹妹呢,咱们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亲人。” 姜圆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提高了些音量,“倒也不是孙家大哥告诉我的,今儿早上奶不是在孙家门口不是吵什么吗?我还以为出了啥事,就听了一耳朵,你被孙大哥欺负了你咋也不说呢?” 此言一出,其余几个看热闹的人都你看我我看你,这姜家还真是总有乐子看。 姜冬莲急红了脸,跺脚道:“姜圆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什么胡说呀?”姜圆圆一脸不解,“我和孙家的院子就隔着一道墙呢,隔壁说个话我这边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堂姐你也别不好意思,反正你都要嫁到孙家去了,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现在被欺负欺负也不打紧的。” “姜冬莲,你不是说是孙奉去你家求娶你的吗,结果是你死皮赖脸要嫁过去,”一个同宗族的姑娘看不起她这做派,“我就说,孙家一家都是读书人,怎么还看上你了,你可真是好手段啊。” 另一个姑娘也道:“咦,你真不要脸,说出去我家和你家还是亲戚,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们你一言我一嘴的,姜冬莲急着解释,去拉姜圆圆的手臂,“你快帮我解释啊!” 姜圆圆还没避开,一只大手就横在她的身前将她护住,楚景不知何时来了。 众人又都不说话,姑娘们都拿眼睛往楚景脸上瞧,天啊,真高,真俊俏! 姜圆圆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楚景扫了一眼正缩着脖子的姜冬莲,答话道:“看你太久没有回来,怕出事。” 短短一句话,关心之意展露无遗。 姜圆圆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儿要干,于是抬步往前走,“哦对,我要去换点生姜。” 两人的背影一位颀长健壮,一位纤细娇弱,怎么看怎么登对。 众人心里都有数,估计全村上下也就姜圆圆找的男人最俊俏养眼了,还护着她,真真儿是让人舒心。 同宗族叫姜云朵的一个姑娘瞥了姜冬莲一眼,毫不客气嘲讽道:“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你怎么就比不上姜圆圆呢?长得也没她好看,真是笑死人了。” 姜冬莲刚才不敢说话,是因为记得楚景把她爹一脚踹飞的情景,可不代表她现在不敢骂姜云朵。 于是乎,方才还和和气气的一群人两三下就吵了起来,没多久,全村都知道了原来姜冬莲能嫁到孙家是因为讹了孙奉,厚着脸皮要嫁过去的。 姜圆圆对村里的这些事儿倒是不大清楚,她换完生姜后就回家起锅烧油,准备做饭。 辣兔丁有些费油,姜圆圆有些心疼,一边炸一边安慰自己,炸完的油还能用来炒菜,没有浪费、没有浪费。 这么想着,把兔丁炸好后,姜圆圆把油收起来放在一个小瓦罐里,准备下次再用。 麻辣兔丁的香味一阵阵儿地往隔壁孙家飘,孙巧还在院子里哭,闻见香味心里更不得劲儿了,开始寻死觅活起来。 她说到底是为了孙秀才花十两银子给孙奉娶姜冬莲的事情,但是闹了许久也没有人理她,孙秀才喝完酒睡的呼声震天响,孙奉把自己也关在屋里不知做些什么。 孙巧只能跑到董氏的屋子里,哭道:“娘啊,都怪你,你说你好端端想不开去跳河做什么?这下子我还怎么嫁人啊!” 董氏被她气得直翻白眼,恨不能现在坐起来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给掐死,但她动不了,硬生生给自己气晕过去了。 对比那边的惨状,姜圆圆这边可算得上是岁月静好,因为兔子够肥,兔丁炸了一盆出来,颜色红彤彤的,格外好看,为了解辣,她提早煮了一锅白菜汤,中午俩人一菜一汤吃了起来。 姜圆圆吃得鼻尖直冒汗,辣子有些放多了,她吃了一碗饭就不再吃,相比而言,楚景就能吃辣很多,他一个人吃了大半盆兔肉配四碗饭,应该是心情不错的原因,吃完后主动洗了碗筷。 洗完碗筷出来,楚景见她正坐在檐下吃麦芽糖。姜圆圆本就不是那种很纤细瘦弱的女孩子,反而有些圆润,但骨量小,故而更多的是一种珠圆玉润之美,娇态尤甚。 这段时间或许是每日的菜实在太好,她也跟着长胖了一些,本就是长身子的时候,身段越发显得玲珑,某处鼓鼓囊囊,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楚景轻轻咳了一声,环顾了一下院子四周,将看完了的杂记递给姜圆圆,“看完了。” 姜圆圆也是认得字的,但认的不多,她看了眼书的封面,问道:“还看吗?” 楚景点头,“看。” 不一会儿,姜圆圆拿了本《论语》出来,“看这个?” 楚景摇摇头,“我看过。” 他沉吟了一下,“《三字经》、《论语》、《大学》都不要。” 姜圆圆想了想,从屋里又找出两本来,一本是探案书,一本还是游记,“家里就这两本书了,你要是喜欢,等过年前我带你去镇上买两本。” 书贵,一本纸质稍微好些的,或许要花上一两银子,楚景却点点头,“好。”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姜圆圆对他有多舍得。 趁着他看书,姜圆圆坐到他的旁边,点了点上面的一个字,“这个念什么?” “霞,”楚景道:“晚霞的霞就是这个字。” 姜圆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才不是为了看什么书,她找了个借口坐好,然后便开始支着腮看他,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好看。 楚景翻页时,瞥见她正看自己,还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有些想笑,唇角压了压,保持自己一副正经的模样,只是有意无意般,看书的姿势更加庄重起来。 姜圆圆其实从前不觉得村里的那些男人有多难看,但自从见了楚景以后,别说村里了,就来镇上都没有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的脸上忍不住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手臂几乎挨着他的手臂,最后干脆抱了上去,“楚景,你真好~” 楚景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好,总之她说好便是好吧,他的唇边抿出笑意,又是矜持又是端庄地“嗯”了一声。 · 三天后,孙家娶妻,姜家嫁女,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两家谁都没有摆席面,一串鞭炮挂在门口放完,姜冬莲盖着红盖头进家门,就算是完事儿了,十分简陋。 不过姜家似乎没料到孙家竟然不摆席面,等到了晚上时姜大伯来讨了一回说法,最后不知怎么地灰溜溜回去了。 姜圆圆原以为今日会热闹热闹,结果他们成亲的动静还没她在家里煮面条的动静大,她煮面条还要剁肉馅炒个卤子呢。 碗里的土豆肉卤子飘着香,因为家里的白菜太多了,姜圆圆还剁碎了白菜一道儿煮进去,味道还算不错。 楚景也知道今日隔壁有喜事,他不知闻到了什么,忽然道:“想吃红烧鱼。” 姜圆圆自然答应,楚景给她赚了那么多钱,别说鱼了,就算是他要吃人参自己都舍得买。 估摸着今日晚上就要下雪了,吃完饭后姜圆圆洗漱完就窝进了被子里,一觉到了天明。 天气冷得吓人,她穿了件厚点的袄子,推开门走出去,只见地面上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粒,屋顶上和墙角里的雪要厚很多,呼吸间尽是寒意凛冽。 ‘咯吱’一声响传来,穿着一身新衣裳的楚景让姜圆圆眼前一亮,虽说平日里穿着旧衣服楚景也好看,到那时今日的他更加令人移不开眼了起来。 深蓝色的料子肃穆,但却丝毫没能压住楚景一丝一毫,他哪怕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也是一幅极好的画卷,比漫天雪色还要吸引人。 不过惊艳归惊艳,楚景干活还是要干的。 姜圆圆眨眨眼,软声道:“楚景,你今日这身衣裳穿着好好看呀~我都舍不得让你扫雪了呢!” 楚景看见了她眼底的狡黠,想要逗逗她,“那我不扫?” 姜圆圆立刻道:“不行呀,要是你不扫雪,我去扫雪的话就没人做饭了!我今天给你做好吃的!” 楚景笑笑,没再说话,拿了扫帚后就去扫雪了。 今日要做好吃的是真的,姜圆圆从井里将自己镇着的一块肉捞出来,打算做上次在酒楼吃的那种肉丸子,不过肯定做不了那么十全十美,只要好吃就行了。 她挽起袖子,正打算大展身手,就听见一声脆响传来,她四周张望了一下,家里没有东西碎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响,隔壁传来孙巧的骂人声,原来是昨日刚新婚的姜冬莲摔了东西,现在在挨骂呢。 第28章 “你会不会嫌弃我笨啊” 姜家,姜冬莲一早就起了,她虽然不高兴昨日孙家没摆席面的事情,但心里到底还是喜欢孙奉的,一早就起来去看婆婆董氏,却闻见屋里一股尿骚屎臭味,当场就吐了出来。 好巧不巧被起床的孙巧看见,两人就吵了起来,还把檐下的药炉子给打翻了。 姜冬莲气不过,骂道:“我好歹还知道来看一眼,你这个当闺女的连亲妈的屎尿都不伺候,而且我是你嫂子,你竟然敢骂我!” 孙巧看不惯她,这会儿叉着腰道:“你当儿媳妇不孝顺,在婆婆屋前吐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嫁给我哥前就和哪个野男人瞎搞呢!” 两人吵得越来越过分,在屋里睡觉的孙奉黑着一张脸出来,对孙巧道:“你不要无理取闹!你嫂子才刚进门,你就这么针对她!再说了,我不是让你和娘睡一个屋吗?你怎么又跑了?” 姜冬莲得意,挽着孙奉的胳膊,眉目间有些娇羞,她就知道,她的男人肯定是护着她的。 孙巧也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没盼头了,被训了一通,哭道:“你让我伺候娘,你咋不伺候?你花十两银子娶媳妇,就让我遭这个罪对吧!还有,要不是因为爹……唔唔……” 孙巧剩下的话没说出来,被孙奉给捂住了嘴,松开后也没了话说,哭着跑回屋子了。 姜冬莲好奇,“孙大哥,爹怎么了?” 孙奉脸色难看,“没什么,你先去做早饭,我去给娘收拾。” 姜冬莲急了,“这怎么行,你一个男人,怎么能干这些事情!” 孙奉无奈苦笑,“我不做的话那怎么办?只是委屈你了,要跟着我受苦。” 姜冬莲感动,“孙大哥,你这话说的,我不苦,我来给娘收拾,你继续去歇着吧。” “这怎么能行呢?”孙奉装模作样叹口气,“辛苦你了。” 说完,他就回了房,姜冬莲给董氏收拾完,一身臭气,边收拾边呕,收拾完了见一家子没一个人起来做早饭,于是又憋着一口气做完早饭了喊三人出来吃饭。 隔壁姜圆圆在厨房,一边剁肉馅一边听着隔壁的声音,只觉得好笑,嫁给孙奉是姜冬莲一直以来的心愿,她如今得偿所愿了,也不知婚后生活和她想的是否一样呢。 剁完肉馅,姜圆圆一下没了头绪,上次吃的芙蓉丸子好像不是猪肉,她好像第一道工序就弄错了。 算了,弄错了就错了吧,那就炸猪肉丸子吃,反正上次炸兔肉的油还留着呢。 姜圆圆打算物尽其用,做两个口味的猪肉丸子,一个是猪肉白菜丸子,一个是猪肉萝卜丸子。 把肉分成两盆,分别放入切的很碎很碎的白菜和萝卜,再混合好,等油热就可以下锅炸了。 楚景扫完了雪,有些饿了,于是到厨房来,姜圆圆道:“灶里烤了红薯,你扒出来吃吧,还有粥就在柜子里。” 楚景点点头,很细心地把姜圆圆的那一个红薯也剥了,放在她的碗旁边。 和好馅料后,姜圆圆先吃了早饭,然后用勺子把肉丸子一个一个弄出来下锅炸。 锅里油花翻滚,她有些思绪放空,在爹娘去世前,娘也会总做一些新奇的东西给她吃,村里别的人家一年上头都只能吃几顿肉,对于姜圆圆来说,几天没吃肉都会嘴馋。 爹在地里不忙的时候就会上镇打零工,每次回来都会带鱼带肉,所以姜家虽然这么多年没攒下什么钱,但姜圆圆从小到大都过得很幸福。 但是在父母去世后呢……姜圆圆想起来在买楚景之前,自己一天三顿吃白菜的日子。 现在是因为有了楚景,让她感觉家里多了人气,不然就她一个人的话,天天吃白菜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知道爹娘在下面怎么样,有没有收到她烧过去的金元宝呢…… 闻见锅里的香味,楚景凑过去,却见姜圆圆脸上表情木木的,还挂着两颗泪珠,他的心头慌乱的一下,用衣袖去擦。 姜圆圆回过神来,一摸自己脸上,湿润润的,见楚景担忧的样子,她扯出一个笑来,将锅里已经炸好了的丸子捞出来给他,“尝尝,刚出锅的丸子最好吃了。” 楚景用筷子接过,吹了吹,然后递到姜圆圆嘴边,“你吃。” 姜圆圆知道,楚景是一个在嘴上绝对不能委屈的人,这还是他头一次明明想吃却主动让给她呢。 姜圆圆咬了一小口,弯了弯眸子,“好香。” 锅里的丸子剩下的还没熟,楚景看着筷子上那个被她咬了一小口的,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她嘴边递,“嗯,多吃点。” 姜圆圆将丸子叼走,暂时没什么心情调戏他,等到锅里的熟了,给他又捞了两个起来。 肉丸子的香味被姜冬莲闻到,她皱眉,姜圆圆这个死丫头怎么吃这么好? 她在孙家厨房找了一圈,只找到了昨日没洗的一大堆碗筷,一下子眼前发黑起来。 · 下雪的季节日子也过得特别快,转眼来到十一月中旬,见雪下的越来越厚了,姜圆圆也越来越懒,不想动弹。 这日,她盯着家里的炭炉子,忽然又想吃卤菜了,于是去问楚景,“你想不想吃卤菜?” 楚景抬头看她一眼,知道了是她想吃,于是“嗯”了一声,“想吃。” 得了回答,姜圆圆一下子笑开了,见他在磨东西,于是凑过去看,发现是几个尖尖的木头,“你做这个干什么?” 楚景道:“昨日理正第三子不是说过几日要进山吗,我也打算去一趟。” 还理正第三子……这人说话文绉绉的,直接说是守正哥不就行了,姜圆圆不太想让他去,“现在雪下的这么大,你进山万一受伤了怎么办?你是想吃野鸡吗?我们家里还养着一只呢。” 楚景有些失笑,他难道那么嘴馋吗? “不是,你一直在绣帕子,我进山多捕些猎物换钱,你以后就不要绣帕子了,伤眼睛。” 姜圆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自己,她一时脸红,做到他的身旁,认真道:“可是、可是我不绣帕子也行啊,咱们家的钱还够用,比起这个,我更怕你受伤……” 楚景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不会受伤的。” 姜圆圆得寸进尺,挨着他的胳膊道:“不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楚景抬手虚虚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行。” 在他的心里,自己就像是在安抚耍小性子的妹妹一样,当然,这个‘妹妹’的意思不太纯粹,只是他暂时还没意识到而已。 姜圆圆很喜欢他这幅温柔的模样,头稍微向上迎合他的手,感受到了那厚重且温和的力度。 “那你什么时候去?”她问,“去多久?我给你准备吃的。” 楚景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她,“大概明天早上出发,或许两三天、三四天都有可能。” 昨日姜守正来就是有喊他一起去的想法,故而这些东西也交代的很全面,只是那时候姜圆圆还没睡醒,不知道而已。 时间有些急,姜圆圆也不再耽误,把给他做的另外一双千层底的鞋子还有护膝全都拿出来,“我本打算过几日给你的,鞋子你带上换,免得鞋袜湿了生病,护膝你也带上,山里头冷。” 现在楚锦身上的衣裳鞋袜全是姜圆圆做的,他收下这些东西,并递给她一把小刀,“给你防身。” 姜圆圆惊讶,“你什么时候买的刀?不对,你哪里来的钱?” 楚景默默别过眼睛,“我捉了一只鸡……” 剩下的话他不说姜圆圆也知道了,不过看在他是为了自己着想的份上,也大方没有计较,反正年前肯定是要去镇上一趟的,少了一只鸡再买也一样! 这把短匕是楚景画了图纸让村里的铁匠打的,村里的铁匠干了这么多年,虽说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欠了些火候,不过对于姜圆圆来说,已经够用了。 忽然间,一股淡淡的恐慌感涌上姜圆圆的心头,她好像回到了那个没有楚景的时候,为了不被楚景看出来她的害怕,姜圆圆故作坚强道:“我没事,你就放心进山吧!” 楚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道:“我走前会将水缸的水挑满,院子里的雪也会扫好,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姜圆圆低下头,小声道:“没什么要做的了,我去给你准备明天要带走的东西。” 进山打猎无非是要做好保暖还有就是饱腹的吃食,姜圆圆也没心思卤什么菜了,将家里剩下的面粉全都和了出来,打算烙饼子,就烙鸡蛋饼。 她一盆面里面打了七八个鸡蛋,一张饼烙出来有人脸大,有指甲盖那么厚。 姜圆圆烙好一张后先去给楚景尝尝味道,等他吃完后,才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脑袋,“我怎么这么笨,今天这么早就把饼做出来,你明天吃没那么好吃了……” 眼见她要哭,楚景安慰她道:“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明天热一热照样可以吃……” 话一说完,姜圆圆就扑进了他的怀里,“楚景,你会不会嫌弃我笨啊?” 第29章 报官!必须报官! 会不会嫌弃她笨?这是什么问题? 抱着怀里温软的小人儿,楚景竟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半晌,才道:“不会,你不笨。” 姜圆圆从他怀里抬头,皱了皱鼻子,“真的吗?” 楚景点头,“不仅不笨,还很聪明,做饭也很好吃。” 他不是一个会哄人的人,说的话都是实话,在他心里,姜圆圆的确聪明。 姜圆圆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清洌味道,有些不想离开,楚景的胸膛暖暖的,就像是炭炉子一样,她还能听见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好像也在带着她的心跳跳动。 楚景微微低下头,看她卷翘的长睫,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 独属于姜圆圆身上暖暖的馨香传来,他有些发怔,之前姜圆圆说过的一些话开始在心里串联,他忽然怀疑,自己不是被买回来做苦力的。 麻雀叽叽喳喳,在窗下私语,屋内只有两人的呼吸交缠。 楚景的手扶住姜圆圆的肩,将她推开,想说的话咽了又咽,最后决定不说出来,或许只是因为姜圆圆对他太过依赖,才会让他产生这种错觉。 姜圆圆的两只肩头都纤细,是很适合握着的形状,楚景松开手,低下头继续干没干完的事情。 他的欲言又止被姜圆圆察觉,姜圆圆暗道自己是不是太突兀了一些,不过抱都抱了,想反悔也不行,顶多她下次注意一点儿就成了。 因为今天一天都在琢磨着要给楚景带什么东西去山里,次日天一还没亮,姜圆圆就起了,把前一晚准备好的面下锅,在楚景出门前让他吃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又在他吃面的时候开始烙饼,蒸馒头。 来找楚景的姜守正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见楚景吃的是鸡蛋面还有新鲜热乎的葱油饼,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圆圆对你也太好了吧,我出门我娘都只给我准备了几个冷馒头。” 楚景点点头,有一丝炫耀意思,“还有鸡蛋饼和包子。” 正说着,姜圆圆听见声音,端着新鲜出炉的猪肉白菜包子出来,“守正哥也来了,一起吃点吧。” 姜守正闻言也不客气,拿起一个包子就吃了起来,满嘴流油,止不住地夸道:“圆圆,你这手艺真好!” 楚景冷冷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姜圆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包子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吃,守正哥,我们家楚景进山还要辛苦你照看照看。” 姜守正连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把你当妹子看的!那楚景就是我妹夫!” 楚景的面色又缓和起来,吃完面后走进厨房,对正在忙碌的姜圆圆道:“好吃。” 姜圆圆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夸自己,笑颜如花般,“你喜欢吃就行~” 说完了,楚景心满意足走出来,继续吃包子,等到吃完后,他们准备离开,姜圆圆给了他两个包裹,一个里面是馒头和饼,一个里面是衣服和包子。 见她这依依不舍的模样,又见楚景也是担忧的样子,姜守正默默站远了一点儿,不打扰他俩说话。 很快,楚景就来了,姜守正有些讶异,“怎么没多说一会儿?” 楚景道:“没什么要说的。” 姜守正笑笑,以为他是害羞,没说什么,两人一起往后山的方向走。 隔壁,同样也是这个时辰就起了给婆婆倒尿壶的姜冬莲见楚景离开,眼睛转了转,提着尿壶进去了。 姜圆圆是强撑着困意起来的,等楚景走后收拾好厨房便回去睡了回笼觉,再醒的时候,麻纸之上一片银白,雪越来越大了。 她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慢吞吞起床穿衣洗漱。 早饭她吃的就是上午多做的包子,然后就去喂鸡喂鸭喂兔子,院子虽小,只有一个人也会显得空旷,姜圆圆抱着小兔子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不过这样的安静也没持续多久,屋外传来敲门声,却始终没有人说话。 姜圆圆皱眉,把兔子放回笼子里,问道:“谁啊?” 屋外人却没有回答她,没一会儿,敲门声消失了,又只余下落雪簌簌之声。 姜圆圆把门推开一条缝,从缝里看出去,外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正准备把门关上,忽然之间,有一股大力从外面把门撞开了,姜大伯和余婆子还有吴氏、姜富贵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余婆子第一时间就去鸡窝里抓鸡,吴氏进厨房翻锅灶,姜富贵打兔子,姜大伯则像这个屋子的主人一样开始大刺喇喇逛起来。 姜圆圆怒道:“你们做什么!” 这一声可将余婆子给喊回了神,她要来揪姜圆圆的头发,一张老脸上边全是贪婪,“你这个贱丫头,不得好死的贱种,吸我家的血自己过好日子!我今天非得弄死你!” 吴氏一手一个包子往嘴里塞,笑道:“还是我家冬莲聪明,回家通风报信。” 姜富贵掐着兔子的脖子拎起来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好诶!可以吃兔子了!” 姜大伯一边往楚景的屋子里走一边道:“早就说了生女儿没用,都是赔钱货,这臭婊子竟然过这么好。” 他们四人就像是土匪一样,姜圆圆力气小,被余婆子按着打了两巴掌,一咬牙,见推不开,于是张嘴往余婆子的耳朵上咬去,使了吃奶的力气出来,咬得余婆子痛呼一声。 吴氏和姜大伯两人见状要来拉,姜圆圆一使力,把余婆子的耳朵上咬了一块肉下来,一边擦嘴一边往外面跑,“救命啊!杀人了!救命!” 隔壁的张婶子是第一个跑出来的,见她嘴上全是血,又见她屋里乌拉拉跑出来的一群人,连忙对自家小儿子道:“快快!快去找理正!” 吴氏大吼,“不许去!我家的家事你少掺和!” 张婶子的男人张大叔也出来了,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名声不名声,到底还是人命重要,冲上去和姜大伯扭打起来。 余婆子捂着耳朵在地上打滚,“我的耳朵啊啊啊!” 场面一片混乱,姜圆圆趁机去房里把楚景送她的小刀别在腰上,见吴氏要来打自己,一边喊道:“救命!”一边用刀在吴氏的胳膊上一划,霎时血就流了出来。 村里人也陆陆续续来了,见状明白了过来,但也不想多管闲事,只有少数几个汉子过来帮忙把姜大伯给压住了,王寡妇的儿子小虎也跑过来看热闹,他认识姜圆圆,见姜富贵在一边儿吐口水,他用石头把姜富贵的脸给砸破了。 等到理正带着两个儿子赶到时,差点被这一副景象气晕,杵着拐杖骂道:“都给我住手!住手!” 余婆子捂着耳朵还在哭,满手满脸是血想告状,姜圆圆却先哭着跑过去,“理正!杀人了!我大伯和奶奶要杀了我!伯母还说我爹娘都是不得好死的东西!” 被压着的吴氏大惊,“你这个贱蹄子,怎么血口喷人?我们是看你一个人在家里担心你的安全才过来陪你的,你竟然这么冤枉人!” 余婆子哭,“唉哟我不活了!这个畜生把我的耳朵咬掉了!我作孽哟!这辈子到头还落得这个下场!” 姜圆圆的哭声比她更大,“我在家里扫地,听见有人敲门,刚把门打开他们就冲了进来,抢我家鸡,还把我养的兔子掐死了!他们要真是担心我,怎么一进来就、抢东西?” 吴氏的嘴角还有吃包子没擦的油渍,姜圆圆家门口被掐死的兔子尸体还在那儿摆着,谁错谁对一眼就看出来了。 理正被这一家人的事情弄的头疼,更是烦姜大伯一家人是狗改不了吃屎,成天里惦记侄女儿的东西,到头来也讨不了什么好。 理正问姜圆圆,“你想怎么处理?” 姜圆圆声音坚定,“报官!必须报官!” 楚景一走,这群人就敢这样,要是她没跑出来,或是再跑得慢些,岂不是已经被他们打死了? 理正为难,“不报官不行吗?” 理正为村里的事情考虑,但姜圆圆只为自己的性命考虑,她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不仅是他们一家人,还有姜冬莲,就是姜冬莲去通风报信,他们才知道楚景出门了,就来我家抢东西!” 正在家门口偷听的姜冬莲心里一紧,她是指望爹娘拿点东西再分她点,怎么还要报官了? 她一跺脚,推开门出去,“圆圆,这话可不能乱说!我都嫁人了,怎么可能还回娘家通风报信?” 姜圆圆冷声道:“不管你有没有通风报信,我会将你们一家人都告上公堂,你有话去和官老爷说吧!” 余婆子这会儿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恐慌道:“我是你亲奶,你不能告我!” 姜冬莲也慌了,她要是被抓去牢里,那孙家肯定要休了她的! 但还不等他们挣扎什么,姜圆圆已经走了,王寡妇陪着她一起去镇上报官。 理正叹了口气,让人将这几人都关进祠堂,不拦姜圆圆什么了,像余婆子这一家人,不吃点教训不行。 等过了两个时辰,下午饭的时候,约莫三四个衙门的官差就来了,审问一通后把姜大伯、吴氏、余婆子、姜冬莲四人全都抓走了,成了这么多年以来,村里第一次进衙门的人,还是一家子!因为姜富贵太小,所以也被带走了! 第30章 男子的精壮身躯 等衙门里的官爷走后,姜圆圆先去几家帮过她的家里挨家挨户道谢,等到天完全黑了,才有空收拾一团糟的家里。 被姜富贵掐死的兔子她给埋了,家里的鸡也折了只翅膀,厨房更是被翻得一团糟。 姜圆圆先把鸡鸭都给安置好,草草收拾了一下厨房后热了个馒头吃,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只要余婆子一家人还在一天,她就一天没有安生日子过, 就算余婆子死了,还有姜大伯,姜大伯死了也还有姜富贵……他们一家子的人都坏,姜圆圆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恐慌之中。 她到房里翻出存银,一共有小四十两,如果去镇上租屋子住肯定是够的,但不知是不是她总想有个安稳的家的缘故,姜圆圆想去镇上买房子。 夜色已深,姜圆圆将匕首放在枕头下,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酝酿出一些睡意。 第二天傍晚,姜冬莲回来了,她的衣裳很脏,整个人看着浑浑噩噩,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她在孙家门前拍门,孙家没有开,不让她进去。 姜冬莲在门口哭,不知哭了多久,孙奉才把门打开让她进去,不过脸色不是很好。 当夜,姜圆圆就听见了隔壁姜冬莲挨打的声音,她的嘴应该被捂住了,传到这边的声音也是闷闷的,听不清楚。 姜圆圆毫不在意,毕竟当日被这样打的差一点儿就是她自己了。 她又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才不会关心一个要害她的人的死活。 姜冬莲只在牢里待了一天便被孙家视为奇耻大辱,但姜家其他人要关整整七天呢,七天过后,他们这辈子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村里有人说姜圆圆心狠,竟然连亲祖母和大伯都能告,以后死了都要被戳脊梁骨的,但是若心不狠,她能不能活到老死都还是一回事。 楚景是第三天中午回来的,他显然已经听说了自己离开时候发生的事情,回到家本以为姜圆圆会哭一通,却见她神色如常,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见到他回来,姜圆圆的脸上立刻漫上了笑意,却在他走近时连连摆手,“你、你先去洗洗!” 楚景在自己的身上闻了一下,的确闻到了一些不太好闻的气味,好看的眉头皱起来,先去擦洗了。 楚景擦洗完后,立刻来到了姜圆圆面前,虽不语,眉宇间却溢满担忧。 厨房里正在煮面条,蒸腾的水汽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灶台里的柴火燃烧发出轻微的炸裂声。 楚景的发上还滴着水,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了厨房内所有的光,雪片舞入门内,顷刻间便化为水珠。 姜圆圆想去拿干巾子为他擦头发,楚景却往旁站了一步,不让她走,紧抿的唇示意着他有话要说。 “怎么了?”姜圆圆笑,“是不是很惊讶你不在家我也能应付他们!”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 楚景不觉得自己离开时她遭受到的这些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默了一会儿,问道:“可有受伤?” 他不问倒好,姜圆圆还能忍一忍,宽慰自己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他一问,姜圆圆心里就像被开了一个口子,委屈止不住往外跑。 她低下头,杏眼里一会儿就漫上水汽,揩了揩泪,嘟囔道:“挨了两下打,好疼呜呜。” 话落,她的脸上便落了一只温热的掌,原来是楚景轻轻将她的脸颊托住,强迫她抬起头来,他的目光那样温柔而又细致,细细观察她的脸上有没有受伤过的痕迹。 姜圆圆的呼吸一滞,颤抖的眼睫与他深沉的眸子对上。 楚景的目光落在她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的面颊上,白嫩,柔软,没有任何与平常不一样的痕迹,只是那白皙上渐渐多了些绯色,像是被人催熟了的果子一般,那样诱人。 像是被针扎了一般,楚景松开手,别过头去,“还疼吗?” 姜圆圆有些结巴道:“不、不疼了。” 她没说自己还用刀划了吴氏一下,把余婆子耳朵咬缺了的事情,她喜欢看楚景以为她软弱好欺负而露出的心疼神色。 锅里的水不断沸腾,面条煮的有些太软了一些,姜圆圆去拿干布巾,回厨房时楚景已经将碗里的面吃完了大半。 在山里待了三天两夜,应该很难受吧。 姜圆圆过去为他擦头发,楚景的动作顿了一下,吃面的速度也放慢下来。 “这次收获还不错,”楚景道:“东西交给了姜守正,明日他去镇上卖了再将钱分给我。” 姜圆圆点点头,“都猎到了些什么?” “野鸡、兔子等寻常物,”楚景顿了顿,“还有一只狐狸,活捉的。” 这次最值钱的就是这只狐狸了。 姜圆圆听他说完,手里的动作不停,柔软的指尖时而轻碰他的发顶,软软的,没有力度。 “晚上喝老鸭汤?” 楚景点头,“都行。” 意识到她有一些心不在焉,楚景问道:“在想什么?” “楚景,”姜圆圆坐到他的身边来,“我们搬去镇上吧。” 于楚景而言,在哪里似乎都没有区别,最重要的,是姜圆圆在,他点头,“可以。” 姜圆圆握了握拳,“等我们再攒些钱,就去镇上买个院子,就算买不起,我们先租也行,之后再做些营生赚钱,总有办法比现在过得更好。” 他们之间似乎有种默契,姜圆圆的决定,只要是正确的,楚景从来不会多置喙一些什么。 这么决定好,姜圆圆的心情也变得很不错,她不太眷恋这片自己从小生长的土地,这里现如今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再待下去,曾经的美好也会变得缥缈。 冬天喝一碗老鸭汤是很暖胃的事情,姜圆圆养了三只鸭子,是之前从镇上买回来为过年准备的,本来打算等到养肥一些再吃,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她挑了一只看起来最肥的鸭,让楚景处理了,然后手起刀落,将鸭肉剁成小块,先丢在锅里和姜一起焯水,等到差不多了,就和切好的白萝卜一起放在灶上炖,等到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炖得软烂香甜了。 院子里的雪有两天没扫了,堆的有些高,楚景扫雪的时候,隔壁孙奉又开始打姜冬莲。 楚景的眉头皱起,不太看得起这种打女人的行为。 姜圆圆在一旁用雪堆了一个小鸭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唤回他的注意力,“楚景,你看它像不像我们刚刚炖的那只鸭子。” 楚景:“……嗯。” 听着隔壁姜冬莲的惨叫声,姜圆圆也叹了口气,这孙奉前几天打人的时候还知道遮掩一下,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姜冬莲的嘴捂着打,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了,反正在别人眼里,姜冬莲这种女人就算休了也是不打紧的。 姜冬莲固然有错,但作为丈夫,这么打自己的妻子难道就是对的么? 姜圆圆闷声道:“楚景,你说以后我要是嫁人了,也挨打怎么办?” 楚景握紧了拳,“不会的。” 她可怜巴巴戳着雪鸭子的脑袋,“但是我一个姑娘家,力气又小,要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楚景的声音坚定,“绝不会。” 姜圆圆“哦”了一声,低下头偷笑,没继续说话。 老鸭汤的香味传遍了整个院子,让大雪不停的冬日都变得暖洋洋起来。 姜圆圆为楚景盛出一碗汤,忽然道:“楚景,除了我你可再找不到对你这么好的人了!” 楚景一愣,脑子里浮现出姜圆圆对她的那些“好”来,劈柴、挑水、洗衣裳、扫院子、看火…… 虽然他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好像的确没有人让他做过这些事,除了姜圆圆外,还真是再没有了。 姜圆圆却不知道他脑子里出现的是这些事情,认认真真掰着指头算,“每天给你做好吃的,给你擦头发,提醒你不要着凉,除了我,还有谁会一直关心你呢?” 这话……说的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楚景莫名地认同了这句话,的确,姜圆圆对他挺好的。 老鸭汤炖的时间长,肉已经脱了骨头,萝卜也是一抿即化,在山里的那几天日日吃冷食,楚景早就不愿了,这会儿一连喝了两大碗汤,又吃了三大碗饭,才堪堪觉得胃里舒服些。 知道他没什么别的爱好,除了书外便是吃,姜圆圆晚上又开始琢磨起宵夜来,当作对他这几日辛苦的弥补。 家里肉和鱼都还有,白菜尤其多。 在年前他们肯定就要搬走了,这么多白菜总要多吃一些,于是姜圆圆打算做一个炸白菜猪肉饼。 揉面擀两张大点儿的饺子皮,把调好的白菜猪肉馅料铺进去,再把一圈用水像包饺子一样包起来,一个大馅饼就做好了。 姜圆圆在锅里下油炸馅饼,心里琢磨着明天该吃点什么好,炒白菜肯定是要炒一个的,再来一个萝卜鱼汤,再做什么呢…… 她一共烙了八个馅饼,用盘子端进去。 姜圆圆见屋里灯还亮着,以为楚景在看书,于是一边推门一边道:“我进来啦。” 然后门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男子一丝不挂的精壮身躯。 第31章 她可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楚景没料到她会进来,立即用衣裳裹住自己背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姜圆圆一只手遮着眼睛,但五指却是张的开开的,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见了,“我、我给你做了夜宵!” 楚景不用转身,都能猜到她现在是什么模样,他迅速将衣裳穿好,想要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但耳朵的红却暴露了他现在其实并不像他表面上展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不冷么?”楚景见她的鼻尖有些红,淡声道:“不需要为我做夜宵,我不饿。” 姜圆圆将手里的盘子放在房里的小桌子上,对了对手指,“那你吃不吃嘛?” 盘里的饼子炸得有些焦黄,泛着诱人的色泽,楚景咽了咽口水,努力战胜这该死的口腹之欲,但是他好像失败了。 他接过筷子,冷冷的表情在饼入嘴的那一刻稍微化暖了一些,不过还是道:“下次必须先敲门再进来。” 姜圆圆答的心不在焉,“知道了知道了。” 她脑子里全是方才看到的情景,越想越觉得燥热,干脆也小口小口开始吃饼,掩饰自己的不正经。 饼皮很酥脆,馅料又浸满了肉汁,一咬便是唇齿留香,一共八个饼,楚景吃了六个,姜圆圆吃了两个,符合他们的饭量,都吃的一脸满足。 不过楚景有些翻脸不认人,吃完后漱了口,便让姜圆圆赶紧走。 姜圆圆的眼角一下子就耷拉下来,“好吧,你这几天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吧。” 她可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见她的背影有些落寞,楚景摇摇头,不懂她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次日,楚景难得起得比姜圆圆晚,见楚景还没醒,姜圆圆拿了几个铜板打算去隔壁买些肉。 张婶子家今天杀猪,见她来,张叔没说什么,收了钱后割了一斤肉给她,张婶子偷偷给了她两根骨头让她去炖汤,张叔只当没看见。 姜冬莲也来买肉,几天时间,她瘦了一大截,本就不胖的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神一般,有些恍惚模样,她的脸上看着没什么伤,但走路时却是一瘸一拐的,有个婶子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就疼得直嘶气。 姜圆圆可不想看见她,拎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一转头又看见在屋门口正看着自己的孙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夫妻俩怎么一个比一个吓人。 她脚步匆匆回了,这时楚景也起了,正打算出去寻她的样子。 姜圆圆道:“锅里有昨晚上剩的老鸭汤,我煮了面条,中午做粉蒸肉吃怎么样?” 听见‘粉蒸肉’,楚景的眼睛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比平时动作快了许多的点点头。 姜圆圆往厨房走,见他这样子,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道:“楚景你知不知道,村里好多男人都没肉吃呢,他们只能吃馍馍和饼子,整个村里只有我舍得杀鸡杀鸭给你吃。” 楚景的视线落到她的小脸上,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姜圆圆满意了,“那你早上把水挑了、雪铲掉,衣服洗好,再把排骨洗干净,我做饭,怎么样?” 楚景沉默了,难得问道:“村里其他男人也这么干活吗?” 姜圆圆咳了咳,有些心虚,“但是我对你这么好,村里其他男人可没这么好的待遇,再说了……你舍得我来干这些活吗?” 话说到后半句,她又想装可怜,楚景摇摇头,干活去了。 蒸菜做起来简单,姜圆圆就顺便也蒸了一盘白菜和萝卜,又想起来有段时间没吃鸡蛋了,还蒸了三个蛋。 骨头清洗好后和萝卜一起在炉子上炖,午饭四菜一汤,是村里顶尖的伙食了。 隔壁孙家。 姜冬莲在买完肉后就去洗碗,孙奉越看她越不顺眼,当时要不是因为这个没有羞耻的贱人污蔑他,他怎么可能会娶这种女人为妻! 他一走近,姜冬莲就下意识瑟缩起来,孙奉踢了他一脚,想要再踢时,被孙秀才拦住。 孙秀才皱眉,“做了早饭再打。” 姜冬莲的眼角滑下两颗泪,从没想过自己一心想要嫁的人竟然是这种畜生。 · 经过了一个月的消耗,姜圆圆家的白菜终于没了一大半,只剩下五颗了,但楚景却是说什么都不再愿意吃白菜,连着吃了一个月的炒白菜蒸白菜白菜汤,楚景现在看见白菜就难受。 十二月初旬,天空仍旧飘着小雪,姜圆圆见他这么反抗白菜,于是今日打算吃鱼。 她从缸里挑了自己养的最后一条鱼,盘算道:“鱼吃完了还有两只鸡,都吃完了差不多就可以走了。” 那日楚景进山猎的东西换了差不多二十两银子,山鸡和兔子卖了三两,那狐狸值钱,因为是楚景捉到的,所以姜守正把大头让了出来。 两人现在手里的存银差不多有六十两,年前吃点好的完全够了! 楚景将厨房里的白菜搬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会儿心里舒坦些了,坐到凳子上开始洗衣服。 两人各干着各的事情,小院里安静又温馨,敲门声响起时,姜圆圆刚把鱼下锅,喊道:“楚景,去开门!” 楚景擦干手,见外面是余婆子,立刻又把门关上了。 姜圆圆从厨房里探出一个头来,“是谁呀?” 楚景摇头,“没有人,听错了。” 门外的余婆子却是“呜呜”哭了起来,“圆圆啊,奶真的知道错了,你大伯没了,我们一家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你就当施舍我们,给我们点吃的吧。” 屋内没有动静传来,隔壁的张婶子却先开门了,“余婆子,不是我说,你们一家也太厚脸皮了,当年你怎么不记得圆圆也是个小姑娘,你们一家人那么逼她,还要把她卖给张瘸子,净不干人事儿,这会儿没辙了要来讨吃的,早当初怎么没想到!” 姜大伯在牢里死了,被吓死的,吴氏一心想着改嫁,余婆子拉扯着姜富贵,姜富贵被惯坏了,这不吃那不吃,前些天也病了。 这一家人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张婶子的话余婆子充耳未闻,她豁出去老脸了,姜圆圆不给吃的她就跪在这儿,让她背个不孝的罪名。 院子内,姜圆圆也自然听见了余婆子的声音,她重新进了厨房,把锅里的鱼翻面,又去找干辣椒放在哪里。 楚景见她没反应,这才继续去洗衣服,他手劲儿大,冬天里的厚衣服很快就洗好了,然后挂在屋檐下等干。 过了会儿,余婆子还是没走,姜圆圆对楚景道:“你不是不爱吃白菜吗?拿一颗白菜给她吧。” 楚景抿唇,“我爱吃。” 他是一个心狠的人,或许不是自己的亲人,所以并不会有任何动容,但余婆子虽说是姜圆圆的亲祖母,但她的所作所为已经不能被称为人,是畜生还差不多。 听他这么说,姜圆圆也没说什么,将煮好了的鱼盛起来,“那吃饭吧。” 楚景见她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真的要帮余婆子的想法,这才放心,不帮无用之人,不帮该死之人,这是他一贯的准则。 姜圆圆不开门,余婆子就当真在门口跪着了,一直跪到受不住,她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孙女儿嫁给了孙家,于是便往孙家门口一倒。 孙家要脸面,给了余婆子一袋小米,但是姜冬莲却惨了,一直被打到半夜隔壁才安静下来。 等到次日一大早,孙家又去请大夫,姜圆圆跟着听了一耳朵,这才知道原来姜冬莲怀孕了,孩子被打没了。 她过得惨,但余婆子却毫不在乎,要了一袋小米后没两日又来,这次还带着姜富贵,说要在孙家过完年再走,结果两人没留下来,余婆子在孙家门口骂,姜冬莲自然也是讨不了好。 虽说这事和姜圆圆已经没多大关系了,但她每天听着也实在是闹心,于是在一个被吵得不能睡的晚上,姜圆圆拍案决定,明天去镇上看房! 次日一早,姜圆圆便带着银子和楚景出门了。 来到牙行,各种租赁商铺房屋的牙人正在打瞌睡,见着两人,都纷纷打起了精神。 姜圆圆看了一圈,来到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牙人跟前,那牙人立刻道:“姑娘我们葫芦巷子的屋子价格低、位置好,刚好就还剩了一个一进的院子,以前卖八十两,现在只要七十五两就能买!” 这么贵!姜圆圆连忙摇头,来到另一个牙人前面,那牙人介绍道:“姑娘,我们这边卖的是绿水巷的院子,虽然没有葫芦巷的位置好,但离集市近,您平时买个什么也方便,有个一进的院子三间屋子,只要六十两,就是里头的东西有些旧了,也有新的,但要稍微贵些,六十五两,您要不去看看?” 一间屋子买下来就是姜圆圆现在全部的家当,她纵使想买,手里头也有些为难。 牙人看出她的为难来,笑笑,“不过您要诚心想买,肯定能给您再便宜些。” 话既如此,姜圆圆便道:“走吧,去看看!” 第32章 他伸手将上衣脱下 镇上比村里繁华许多,虽是数九寒天,也有村里没有的热闹与喧嚣。 姜圆圆和楚景并肩走着,牙人的前边带路,她一会儿看路边的糖葫芦,一会儿看一旁的炊饼摊子,没多久又被路边卖小狗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要是搬到镇上来,她岂不是每天都可以吃糖葫芦了…… 楚景倒是没有多想吃那些零嘴,在他眼里,这些东西都没有姜圆圆做的好吃,于是目不斜视,还能提醒姜圆圆注意脚下。 绿水巷子从巷子口望进去,是一条很宽的巷子,里头家家户户门前的雪都扫的很干净,粗略估计应该有十几户人家。 牙人领着他们来到倒数第三家,右边的那一户,边拿钥匙开门,边道:“这里头的住户都是从我们牙行买的屋子,我给您透个底,里头住了三位教书先生,还有一位捕快,您二位等有了孩子,若和几位先生打好关系,对孩子以后去学堂读书、学学问那都是极好的事情。” 闻言,姜圆圆下意识瞟了楚景一眼,见他没有反驳,心里美滋滋的,是呢,这个地方是好,要是能再便宜点就好了。 门一打开,里头的青石板地面就露了出来,院子里很干净,一口水井、一颗桃树,便再没有别的杂物。 院子的年份看着还挺新,是青砖的瓦房,比他们在村里住的地方不知道好多少,就是院子稍微小了一些,不过也够用。 三间睡觉的屋子,还有一间厨房一间浴室,看着就舒服。 姜圆圆问道:“这是六十五两那个?” 牙人见她喜欢,开口道:“签上边是六十五两,您真心想要,我做主给您便宜些,六十二两,您要是喜欢这间的话,另一间也没必要看了,那间旧许多,您估计瞧不上。” 姜圆圆点点头,然后看了眼楚景,示意他开口。 两人在来前就商量过了,要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把价格压下来。 楚景开口,“四十两。” 话落,姜圆圆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牙人也一脸诧异,“公子,这压价也不是您这么压的。” 楚景看天,拳握紧了,大不了他再进山一次,就能买了。 姜圆圆打圆场,“我夫君不太懂这些,你也别见怪,不过我们是诚心想买,五十五两,你看怎么样?” 一下子就少了七两,牙人都要怀疑两人是来砸场子的,这间屋子屋主人的卖价是五十两,他们牙行自然是要提提价的,五十五两未免有些太低了。 牙人皮笑肉不笑,“您再加点吧。” 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姜圆圆手里起码得留三两银子,作为过年和以后留有以备不时之需的钱。 她琢磨着这段时间自己可以陪楚景进两趟山,捉到兔子野鸡也可以卖钱,还可以绣帕子,再不济,她手艺好,去卖吃食也可以。 姜圆圆斟酌着开口,“五十七两,要是成的话我现在就能买,要是不行,我再去别家看看。” 她一口气能拿出五十七两来?牙人犹豫了一下,“可以。” 他们牙行也要现银过日子,现在很多人都是签的月还,先给一些,剩下的慢慢还,久而久之,牙行压力也大,有现银的顾客是可遇不可求的。 一手交钱,一手去官府签契,虽说钱袋子空了,但姜圆圆的心里却是满满当当。 坐在回村的牛车上,她一个劲儿地傻笑,楚景见她开心,唇边也有一丝笑意。 回到村里,楚景对姜圆圆道:“我前段时间在山上设了两个陷阱,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姜圆圆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去的?” 楚景道:“你还没睡醒的时候。” 好吧,这些轮到姜圆圆有些不大好意思了,她每日起得的确是晚了一些,但能吃能睡都是福嘛。 来到后山,楚景来到第一个陷阱前,里面有一只野鸡,第二个陷阱里则是空空如也。 不过姜圆圆也不觉得失落,每次进山都能碰到好东西的可能性实在是太低了,不是谁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的。 这么想着,一只肥壮的小野猪从两人面前蹿了过去。 姜圆圆:“……” 难不成楚景还真是什么运气超绝之人?传说中就连上天也偏心的人吗? 楚景眼疾手快,衣袂蹁跹之间,小野猪已经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姜圆圆结巴了,“这、这也太、太幸运了吧。” 幸运到像是天上掉钱一样。 楚景站在原地没动,皱着眉,忽然间,他飞快转身,把姜圆圆抱进怀里,两三下就到了树上,下一刻,一只体型巨大的野猪从草丛里跑出来,开始拼命撞击他们在的这棵树。 姜圆圆抱着楚景的脖子,被那野猪吓到,这只野猪有村里的牛大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怎么办啊楚景……我们是不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随着野猪的撞击,树干开始猛烈摇晃起来,好像下一刻这棵树就会断掉。 楚景将姜圆圆松开,嘱咐道:“抱紧树枝。” 姜圆圆拉住他,“你要去哪里?” 楚景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担心我。” 话落,他脚尖一点,便从树上下去了。 野猪见他下来,猩红的双眼找到了目标,飞一般的速度撞上去,在树上的姜圆圆哭喊出来,“楚景!!!” 楚景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往丛林深处跑去。 树林里传来野猪渐渐远去的嘶吼声,惊起林中一片飞鸟。 姜圆圆在树上泣不成声,有些后悔了,要是自己不那么贪心,楚景就不会来后山捕猎,她为什么偏偏想要去镇上买院子,都是她害了楚景…… 哭着哭着,不觉天已经黑了,丛林深处仍旧是一片寂静,只有一轮凄惨惨的阴凉月光洒下。 姜圆圆小心翼翼从树上滑下去,小声喊道:“楚景、楚景……” 但没有人回答她、 姜圆圆擦干泪,捡起地上的大石头抱在怀里,然后循着地上的脚印往楚景消失的地方找过去。 山里会有什么野兽?老虎、野猪……任何一个都可以要了姜圆圆的小命。 但是现在,楚景的命于她而言更重要。 偶尔有不知名鸟儿的叫声为这片后山增添了孤冷凄寒,雪路难行,更何况是夜间,姜圆圆不小心间摔了许多个跤,就连她自己也不记得有多少。 前方是一望无尽的林木,楚景会在哪儿呢?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被一头野猪…… 想到这里,姜圆圆的心口就开始一抽一抽地疼,她真的后悔死了,早知道就不往后山来了。 忽然间,前方传来一声树枝被踩断的细细响声,不算重,但在这样的一个夜里,显得如此清晰可闻。 这么冷的天气里,姜圆圆的额上滑落一颗冷汗,她颤声道:“楚景……是你吗?” 她往前走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或许是有些什么,但藏在暗处,她看不见,也不知前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这么陡峭这么危险的路,楚景怎么敢一个人将野猪引走的啊…… 姜圆圆摸索着往前走,此时雪地上的脚印已经不再清晰,而是变得杂乱起来。 忽然间,她的脚下踩空,直直往下坠去,失重感传来时,姜圆圆紧闭上了眼睛,两只手胡乱地挥着,碰到一个温热的物体,下一刻,她被一只手捉住,拉了上来。 这是一个熟悉的怀抱,夹杂着难闻的血腥气。 姜圆圆有些不敢确定,“楚景?” 直到抱着她的人“嗯”了一声,她才身子一松,紧紧抱住他,“你没事……吓死我了……” 楚景带着她往回走,目光警惕巡视周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走吧。” 姜圆圆自然不敢多说什么,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姜圆圆的腿脚都发麻没有知觉,他们才终于回了村里。 一进院子,楚景就将屋里的灯点上,仔细查看姜圆圆有没有受伤。 上下打量了一遍,他松了口气,“幸好只是冻着了,没有伤到哪里。” 姜圆圆立即问道:“你呢?你可有受伤?” 楚景摇头,“没有,身上的血……是野猪的。” 两人现在的模样都有些狼狈,姜圆圆垂下头,泪珠便簌簌滚落,“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要买什么院子,你也不用去后山捕猎了……” 与平时的撒娇有很大不同,此时的她每一滴泪珠都显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让人心疼。 楚景虚虚拍了拍她的肩,放柔了声音,“别担心,我不是好好的吗?” 姜圆圆用衣袖将眼泪一擦,“不行,我怕你又骗我,你上次受伤了也不告诉我,你把上衣脱了,让我看看。” 楚景摇头,因为失血,他的唇色有些苍白起来,“我和你说过的,男女授受不亲。” “我不管什么男女亲不亲,我只知道你要是受伤了不告诉我,我会担心内疚自责后悔一辈子!” 眼见拗不过她,楚景舔了舔干涸的唇,无奈道:“好。” 他伸手慢慢将上衣脱下,赫然间,一道青紫的、皮肉翻滚的伤痕便出现在了肩膀上。 第33章 “我喂你!” 这不像是被野猪撞伤的,更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姜圆圆忍着泪,看着那道狰狞的伤口,“一定很痛吧。” 楚景没再隐瞒她,“是不小心摔下山坡被石头划伤的,已经不痛了。” 姜圆圆去柜子里翻药,然后为他包扎,忍不住问他道:“你当时一个人引开那头野猪,怕不怕?” 楚景说不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尸山血海的场景,虽不记得到底是在哪里,但内心里的情绪告诉他,他肯定经历过比昨夜里还可怕一万倍的事情。 若说怕,或许他怕的,只是昨夜里回去时没有见到姜圆圆在哪里。 他那时候就知道,这个小傻子肯定偷偷跑去找他了。 “你伤成这样了,就好好躺着,我们等你的伤好了再搬到镇上去,”姜圆圆道:“我明天炖鸡汤给你,再去胡大夫那儿抓些药,这伤要是养不好,以后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她说着,本来又要垂泪,突然看见了他的背上有一道很长的,但已经很浅了的伤疤,像是被什么砍伤,直接贯穿了整个后背。 她的指尖落上去,楚景下意识绷紧了后背,“怎么了?” 姜圆圆颤着声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受过伤?” 楚景沉默着摇头,他不记得,背上的疤他的不知道。 姜圆圆呼出一口气来,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这么重的伤,一定是楚景不好的回忆吧,她还是不要说了,现在楚景失忆了也好,起码不记得那些不好的事情。 到了晚上,楚景在床上却失去了睡意,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姜圆圆说他的背上有条很长的疤痕的事情。 他是做过什么吗?为什么会受伤? 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真的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楚景闭着眼,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但那些浅薄的记忆却在分明告诉他,他不是原本的自己。 失去记忆后的他,还是原来的那个他吗? · 因为惦记着要给楚景补身子的事情,次日一大早姜圆圆就起了去胡大夫那儿花了整整一两银子买了当归等药材回来,打算进行食补。 于是乎,在楚景推开门时,姜圆圆正蹲在井旁边洗药材,她的小手洗得红彤彤的,被冻得有些僵硬,但一脸认真,仿佛在做什么任务一样。 他走过去,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事情,“我来。” 姜圆圆却立刻站了起来将他往屋里推,“不行,你现在受伤了,你就在床上躺着,我把饭煮好了端给你吃。” 楚景顿了一下,很认真道:“我伤的是肩膀,不是腿,能走,也不需要喂。” 但姜圆圆却是格外坚定,好像再不答应,她马上就会把自己气晕一样。 无奈,楚景只好老老实实躺到床上开始当病人,姜圆圆怕他无聊,还特意去理正家借了两本书来给他看。 屋子的门开着,方便姜圆圆随时观察照顾,楚景虽打开了书,但眼睛是一下都没落在书上,在看屋子认真干活的姜圆圆。 昨日里的那头野猪,姜圆圆今日去理正家的时候已经拜托姜守正帮他们拿到镇上去卖了,因为之前捉到狐狸换了一大笔银子,姜守正现在对楚景格外的信服与感激,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从自家鸡笼子里捉了只鸡给姜圆圆带回来。 姜圆圆回来后挑了一只最肥的鸡宰了,去油去皮,爪子脖子脑袋屁股都不要,剁成肉块开始炖,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加入药材。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动静,楚景还是躺不住,起身去了厨房,在姜圆圆开口前就道:“我来烤火。” 姜圆圆一想,的确厨房里要暖和很多,于是也没再赶他,等到鸡汤好了,先给他盛出来一碗,再开始做午饭。 鸡汤微微苦,肉也炖得很软烂,楚景喝了一碗后,浑身都暖洋洋的,鼻尖开始冒汗起来。 见状,姜圆圆又给他盛汤,“多喝些,喝了伤就能好得更快了。” 楚景很无奈,“就算喝一百碗,也不会今天就好,你快歇着吧。” 姜圆圆忙了一大早上,的确是有些累了,她闻言道:“我喂你?” 楚景摇头,“不用。” 他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并不严重,皮肉伤罢了,并未伤筋动骨。 两人正僵持着,门口姜守正的声音传来,“圆圆,快开门。” 姜圆圆把碗放下,丢下一句“好好喝汤”就跑去开门了。 楚景垂下眼,将自己碗里的肉夹到她的碗里,再为她添了一些汤,确保看不出端倪。 姜守正来得快去得也快,完全没在路上歇,这会儿院门一开就走到桌子旁坐下,开始“咕嘟咕嘟”灌水喝,一边喝一边往胸前掏荷包。 “我去的是圆圆说的那家酒楼,掌柜的给了二十两银子,还特意让我和你们解释,是因为这次的小野猪死了一晚上了,肉没那么新鲜,所以没有上次多。” 不管多少钱对现在的两人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姜圆圆将钱收好,没了之前的高兴,有些恹恹道:“不管以后进山能遇到什么,楚景都不会再去了,比起钱,还是他的安全更重要。” 她想起来之前那个猎户说,有一位猎户猎到一头成年野猪,但却瘸了一条腿的事情。 的确,就算是一百两银子,也没有人的安危重要,钱多钱少都能活,但要是再遇到这种危险的猛兽,楚景下次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回来都是未知数。 楚景看向她,眸底情绪复杂,好像……也有过一个人和他说这样的话,除此之外,再没有了,姜圆圆是第二个。 姜守正也跟着叹气,“是啊,还是安全重要,现在雪这么厚,进山危险,还是别再去了。” 等到送走姜守正,两人吃完饭后,姜圆圆又开始琢磨晚上吃什么,楚景看她提回来的一篮子药材,忽然间好像回到了那一连吃了半个月白菜的时候,隐约有些反胃。 等到了十二月中旬,楚景背后的伤才差不多好全了,姜圆圆有些诧异他的伤恢复得这么快,楚景则是归功于她的汤炖得好。 实际上他这段时间每天肚子里都是汤汤水水,未来半个月都不想再喝汤了,尤其是鸡汤。 他的伤好了,姜圆圆打算等雪稍微小一些后就搬家,马上就要开春了,今年的天气尤其怪,大雪还是下个不停。 不过瑞雪兆丰年,也不是坏事,明年农户人家的收成好,也能过得好些。 他们家里这半个月天天飘肉香,这日里,余婆子也从家里抓了一只鸡来给隔壁孙家。 她和姜富贵天天来,孙家人早就不耐烦了,明面上不能说什么,但是背地里打姜冬莲却打得不轻。 不过自从上次打掉了一个孩子后,孙奉换了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比起拳打脚踢,更让姜冬莲崩溃。 姜冬莲无数次求余婆子让她不要再来了,却被余婆子骂了一通,也没脸说自己是怎么没折磨的,只能咬着牙忍了。 今日余婆子带鸡来,孙家人难得露了个笑脸,姜冬莲去把鸡炖了,一大家人还算高兴地吃了一顿饭,但是吃完后,余婆子擦了擦嘴,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东西,孙秀才猛地站了起来。 孙奉见是一个男人的底裤,有些莫名,“拿这个做什么?” 余婆子冷笑一声,看向孙秀才,“还能是谁的?亲家母都敢上,你还真是野猫发情往哪儿都能撅屁股。” 一桌子人,尤其是姜冬莲尖叫出声来,直挺挺晕了过去。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吴氏和孙秀才搞到了一起,还被余婆子发现了。 孙奉一脸不可置信看向孙秀才,“爹,这是真的?” 孙秀才眼神游移,没有答话。 原先有盈盈在,他还有人伺候,现在盈盈跑了,又有个吴氏凑上来,他又不是个傻子,怎么会拒绝。 他俩搞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怎么突然就被余婆子发现了呢! 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的确是上不得一丁点儿台面,孙巧也险些要晕过去,天啊!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余婆子本想借此事来要挟孙秀才,她才不顾忌什么儿媳、孙女儿的脸面,这些都是狗屁,给孙子姜富贵谋个好出路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挟的话还没说出口,孙奉突然站起来冲过去把孙秀才一拳头给打到了地上,父子俩纠缠起来。 余婆子在地上啐了一口,反正孙秀才要不是不答应,她就让理正做主,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淹死他们! 孙家父子俩打得天昏地暗,孙秀才也不甘示弱,把孙奉揍得鼻青脸肿,等到两人打的差不多了,余婆子才大发慈悲般开口道:“我也不要多的,富贵以后就住你们家,你们把他供到考功名,这事儿就算了,以后吴氏你孙秀才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闻言,地上的孙秀才擦了擦嘴角的血爬起来,吐出一口血沫子,笑容阴暗,意味不明,“行啊,你今天就把姜富贵留下来,我一定好好供他!” 第34章 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质问我? 在地上刚醒过来的姜冬莲惊呼出声,“不要!” 孙秀才阴恻恻看向她,姜冬莲感觉没什么活头了,她哭道:“奶!你害了我还不够,你还要害富贵吗!” 余婆子虽说没听姜冬莲说被打的事情,但是隐约可以猜出来,但是姜冬莲挨打是因为她是女人!女人家挨点打就是被窝里翻不起浪的屁事,不值一提,于是没答话,看那表情看得出来她并不在乎。 孙巧冷笑道:“好啊,你们一家子是赖上我们了!” 姜冬莲被孙奉打,还要一个人干全家人的活,这会儿闻言也不忍了,家里娘要跑了,爹死了,弟弟马上也要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大叫一声,往孙巧身上扑去,死命又咬又打,像是要人命一样。 孙秀才和孙奉也不管,姜富贵拉余婆子的裤腿,“奶,我不要在这里!” 余婆子还藏了十几两银子,她对姜富贵道:“你在这里读书,奶就在家里等你,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算盘都打好了,平时姜富贵就在孙家读书,她隔三差五来看看,再在家里买个丫环伺候自己,等姜富贵长大了考上功名了,带着丫环投奔他做官家老太太。 姜冬莲和姜富贵都不知道余婆子手里还有钱,都以为她当时在牢里打点已经全都花出去了,实际上在牢里第二天,姜大伯就被吓死了,余婆子攥着钱不松口,铁了心藏下来。 等到余婆子走了,孙奉把家门一关,把正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分开,把姜冬莲踹了几脚然后手脚捆住丢茅房去了。 至于姜富贵,孙秀才把这小兔崽子的嘴一堵,手一绑,就丢在院子里不管他的死活。 墙头上,姜圆圆默默缩了下去,打了两个寒颤,有些被吓到,太可怕了,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她现在不由得想,如果她有了个孩子,就算男人死了,她讨饭、给人洗衣裳也要把孩子养活。 楚景见她看完了热闹,问道:“今天又看见了什么?” 姜圆圆有些难以启齿,含糊道:“没什么,你别管,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把东西搬去镇上呢。” 见她不说,楚景也不多问,烧水洗漱去了。 次日一大早,姜圆圆本想趁着早上人少,和楚景把早就收拾好的物什搬到牛车上,悄无声息地离开,结果一开门就和鬼鬼祟祟的孙巧碰上了。 孙巧昨天被打的鼻青脸肿,这会儿用帕子遮着脸,活像是做贼一样,见到姜圆圆,她斜斜睨了一眼,嘴里像是骂了什么,又缩了回去。 姜圆圆踮起脚往她准备走的地方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正在徘徊的男子身影。 还真是什么家里养什么人,一屋子都净干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把东西搬上牛车之后,姜圆圆等牛车来第二趟的时候,把值钱些的东西随着带着,然后装作是上镇上买东西的模样,和楚景光明正大离开了。 走到村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又决绝移开视线。 楚景对村子没什么感情,不过见姜圆圆有些困的模样,启唇道:“困就闭着眼睛歇一会儿。” 他的意思是,让姜圆圆闭着眼睛假寐,谁料姜圆圆身子一歪,无比熟练地靠到他的肩膀上来了。 楚景习惯了,其实如果刚刚姜圆圆不靠过来,他才会感到有些意外吧。 睡一觉醒来,牛车已经在镇子上了,姜圆圆付了钱,在巷子门口碰见了来帮他们收拾屋子的人,这是牙行赠送的服务,买或者租院子,搬家第一天会帮忙把屋子整理出来。 在他们的第一趟东西搬过来时,牙行的人已经将院子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等姜圆圆确认没有什么需要打扫的地方后再离开。 姜圆圆将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确认后就让牙行的人先离开了,然后和楚景一起收拾被褥和衣物。 他们到镇上来的时候时辰还早,等到全部收拾妥当了,才刚刚到午饭的时辰,姜圆圆心里记着楚景是大功臣,带着他去了卖野猪的那个酒楼吃饭。 楚景看她,“其实我可以不吃的。” 姜圆圆将菜单递给他,“穷不了一顿饿不了一顿,今天是咱们搬新家的好日子,必须吃点好的!” 闻言,楚景也没有再说什么,点了两道喜欢吃的菜,就没再多点了。 两人吃完饭,往新家绿水巷子走,顺路买一些要用的东西,比如皂子、巾子等,他们来得低调,没有大包小包的带,故而有些东西都留在村子里没有带走。 路过一家牙行时,里面好像发生了争吵,姜圆圆定睛一看,这不是自己当时买楚景的地方吗? 这会儿里面的牙人正在往外赶人,满脸的不耐烦,“去去去,用石头子儿装银子,被拆穿了还想赖着,老脸真是厚。” 紧接着,又是熟悉的声音,余婆子就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丢了出来,嘴里还在骂个不停,“一定是你们偷偷把我银子换了,你们这群黑心肝不得好死的东西!” 牙人不乐意了,“你这老婆子,我这牙行开了十多年,从来都是童叟无欺,你要是觉得我换了你的银子,那就去报官!” 听见‘报官’两个字,余婆子抖了一下,仍旧梗着脖子道:“这是我嫁孙女儿得的聘礼,怎么可能是假的!” …… 姜圆圆拉着楚景路过,因为周围又凑热闹的人往那边围,余婆子倒是没有注意到两人。 姜圆圆的耳朵竖得高高的,听了几耳朵后就走了,感慨世界真是太小了,怎么总是能碰见这一家人。 路过一个糖葫芦小摊时,楚景的步子停住,姜圆圆问,“你想吃?” 楚景摇头,“你吃。” 他的眼睛在太阳底下是好看的琥珀色,泛着细碎的光芒,姜圆圆一下子看痴了,直到一串糖色漂亮的糖葫芦递到眼前,她才愣愣接过,“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葫芦?” 楚景从她的荷包里拿了两文钱递过去,往前走了两步才回答她的问题,“上次,你一直看着糖葫芦。” 姜圆圆小口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甜腻腻的,感觉好像甜到了心里一样。 她把手里的糖葫芦举起来,“你也吃。” 最上面的一颗糖葫芦上有一个小小的牙印,咬开了山楂,露出微微泛着黄的山楂肉来,一些糖屑那么晶莹的颜色分布在牙印周围。 楚景不爱吃甜食,但此刻,他的心却诡异地动了一下,险些去尝一口那红色的果子。 他摇头,“不了,你吃吧。” 姜圆圆有些失落,郁闷地又咬了一口,她不禁想着,难道是她的暗示不太明显,所以楚景才迟迟没有发现吗,不会吧……他看起来不像是傻子啊,还是说……难道因为她不够漂亮? 这么想着,姜圆圆忍不住抬头哀怨地瞪了楚景一眼。 楚景有些莫名,不知她为何瞪自己,难道因为他没吃糖葫芦? 来到绿水巷子前,在走进去时,楚景想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身边“唉哟”一声,姜圆圆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他将姜圆圆马上要摔到地上的姜圆圆扶住,一道男子的声音和他同时开口。 “可有撞疼?” “姑娘你可还好?” 楚景皱眉,见到前方有一名身着蓝色袍子,长相温润的男子正面带歉意看着姜圆圆。 白篷正要去书院,走得太急了一些,也没想到会撞到人,见楚景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他实在是愧疚,解释道:“这位仁兄,在下的确不是有意冲撞令妹的,不知令妹可有伤着?” 令妹? 白篷自以为说话客气,却见眼前的男人脸色越来越冷,不知为何,像是要剥了他的皮一样。 正胆颤着,一道软软的女声传来,原来是自己方才撞到的那名女子说话了,“我无事,我方才也没有看路,不全是你的错。” 白篷的目光落在这女子白软干净娇美的小脸上,脑子里忽然懵了一下,有些结巴道:“姑、姑娘你没事就好。” 楚景也是男人,自然知道白篷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他捉住姜圆圆的手,拉着她走了。 姜圆圆被他扯得疼的“嘶”了一声,楚景侧目,本想步子稍微慢一些,谁料白篷追了上来,“姑娘你当真没事吗?不如我陪你去医馆看看?” 楚景停下来,看向白篷,身上气压低的可怕。 白篷往后退了一小步,以为是自己太过于轻浮,让楚景不高兴,红着脸解释道:“不是、兄长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担心……” 话还没说话,楚景便冷冷开口,“谁是你兄长?” 姜圆圆看他,哼了一声,没说话。 白篷就这么见两人进了自己隔壁的院子,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这是新搬来的邻居,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以后都能见到这位姑娘了…… 进了院子,姜圆圆立刻甩开楚景的手,凶巴巴道:“你拉我干什么?人家好声好气说话,你这么凶要给谁看?” 楚景脸都黑了,“你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而质问我?” 第35章 你怎么都不哄哄我呢? 质问? 这两个字未免太过严重! 姜圆圆杏眼微微睁大,将糖葫芦往地上一丢,“你说是就是吧!” 她赌气往屋子里冲,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捉住手腕给带了回来,楚景胸口有些闷,不知道她为何生气,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是怎么了,尽量放平了声音道:“我没说什么?” 姜圆圆垂下脑袋,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委屈’两个字,“你说我……你骂我……你太过分了呜呜!” 她的脾气好像维持不了多久,没一会儿就如云一般散了,但随后而来的狂风骤雨却是要维持许久。 楚景没有让雨停的能力,只握着她纤细手腕的手松开,背过身去,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姜圆圆喜欢那个男人,所以才为了那个男人而和自己发脾气。 他沉默着,看了眼地上滚满了脏污的糖葫芦,不知为何,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摔到了地上,他进了屋子,没再说一句话。 来新家的第一天,好像不太愉快。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辰,楚景都没有再出来。 姜圆圆坐在院子里赌气,堆了一个又一个雪人,然后把它们都用拳头揍瘪,好像在迁怒一样,仿佛揍的不是雪人,而是楚景一样。 揍了一会儿,姜圆圆饿了,她狠下心没有管楚景,拿了钱出去吃汤面。 听见关门的声音,在屋内的楚景抿了抿唇,没想到她真的不理自己了,犹豫了一下,推门出去,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打算远远跟着。 结果刚把院子门推开,就看见了中午见过的那个男子正在对姜圆圆大献殷勤,而姜圆圆则是满面笑靥,全没有刚才面对他时怒气冲冲的模样。 楚景冷笑一声,把院子门合上,也是,他就是个苦力,怎么能管主人家的事情。 虽这般想着,他在路过院子里的一排被揍瘪的雪人时,忍不住把其中一个踢了一脚,然后回屋生闷气去了。 院子外,白篷刚从书院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又碰见了这个新搬来的邻居,见姜圆圆那个凶神恶煞的哥哥不在,他立刻开始套近乎,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和姑娘家说这么多话,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在下白篷,是姑娘的邻居,不知姑娘贵姓?” 到底是新邻居,哪怕心情再不好也不能臭着一张脸对人,姜圆圆笑道:“白大哥好,我姓姜。” “姜姑娘,”白篷见屋门打开了一条缝,和正往外瞟的老娘对上了视线,给自己打了打气,“你这么晚出去是做什么?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屋内的何氏又默默关上了门,对正要说话的丈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乐呵呵做饭去了。 家里的小子开窍了! 姜圆圆看白篷,小脸有些皱巴巴,似乎在思考哪家的汤面更好吃一样,“我出去买碗汤面吃。” “汤面、我也喜欢吃汤面!”白篷立刻道:“姜姑娘你是新搬来的吧,我知道镇上哪家汤面好吃,我带你去!” 盛情难却,姜圆圆答应了,两人一路交谈,在得知白篷的父亲是教书先生,他自己也是秀才时,一下子就动了心思,要和白家打好关系,以后孩子上学指不定还得拜托他们照看一下呢。 · 楚景等了许久,等不到姜圆圆回来,正打算出去寻,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还有男子的道别声。 他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闷感一下子又涌了上来,闭了闭眼,推开门走出去。 白篷在看见他的一瞬间,脸上的笑就僵硬了,拘谨起来,莫名有种心虚感,但是……男当婚女当嫁,大舅哥应该不会这么古板吧。 见到楚景,姜圆圆对白篷道:“白大哥,你先回去吧。” 白篷忙不迭点头,“姜姑娘你快进去吧,兄长都等着急了。” 姜圆圆关上门,一转头便对上了楚景幽幽的眼神,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干巴巴问道:“饿不饿?” 现在天都快黑了,隔壁几家的饭菜香味一阵阵地飘过来,楚景早就饿了,但他却莫名倔起来,短暂而又冷漠地回答,“不饿。” 他真是一个狗脾气,分明是他先凶人的,这会儿还不高兴起来,姜圆圆忍不住道:“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楚景抿唇,反问她,“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姜圆圆一怔,看向他,却见他的眼里隐约有些委屈。 从姜圆圆的角度看,楚景质问她,不对。 从楚景的角度看,姜圆圆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和他发脾气,很过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楚景先低头,他低声道:“我饿了。” 说到底好像也没多大的事儿,姜圆圆“嗯”了一声,“走,带你去吃面。” 两人好像重归于好了,又好像没有,走路时两人之间的距离都要比平时宽上许多。 夜里的镇上不似村子里那般寂静,两侧的酒楼都灯火通明,小店摊位上也都有人在等着顾客上门来。 姜圆圆带着楚景到了自己刚才吃面的地方,对老板娘道:“要一碗汤面,大碗的,加一个鸡蛋一块豆腐皮。” 老板娘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有印象,这会儿边煮面边道:“要收摊了,再送你一节卤藕,好吃常来啊。” 老板娘断面上来,见和姜圆圆在一起的不是刚才那个男子,于是道:“你和你哥长得好像不太像。” 姜圆圆笑笑,见楚景盯着自己,有意气他,道:“我像娘一些。” 楚景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面容隐在阴影里,令人看不真切。 面条散发着热气,停了好几日的雪又开始下起来,细细麻麻,像是盐粒一般,落在地面便消失不见。 楚景沉默着吃面,长睫垂下,唇齿间却发苦。 他在想,刚才姜圆圆和那个男人来吃面的时候,会不会笑的很开心?老板娘又觉得他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这样的疑问带着些微的酸涩萦绕在他的心头,令他食之无味,嚼蜡一般吃完后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新院子,两人各自洗漱,又各自回了房。 楚景这一觉睡得不安稳,他又做梦了,梦见的却不是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而是梦见姜圆圆和那个男人成亲,从此再也不理会自己。 这个梦平淡,却又令人心悸,楚景醒时,左边心脏的地方还在乱跳着。 梦停在一身喜服的姜圆圆对他笑的画面,下一瞬,在楚景伸手想要拉住她的那一瞬间,梦醒了。 楚景头一次希望,这个梦维持的时间能够再长一些,他能把姜圆圆抢回来。 为什么要抢回来呢……因为他拿姜圆圆当妹妹吗? 不是。 楚景的心里给了他明确的回答,他不是这样想的,才不是什么妹妹。 楚景闭上眼,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呼吸沉重,好像在思考这个问题,不是妹妹,那是什么呢? 下雪的日子天总是阴沉,夜间也没有月亮,四周静的骇人。 隐约间,好像有哭声传来,楚景移开手臂,皱眉凝神听去,哭声……好像是从隔壁姜圆圆的屋子里传来的。 他坐起身来,没有动,半晌,才披上衣裳往外走去。 姜圆圆也做梦了。 梦见的不是楚景,而是自己死去的爹娘。 和之前梦里爹娘一直对自己温和的模样不同,爹这次发了好大的脾气,怪她离开村子,怪她不管大伯一家的惨状,怪她冷血无情! 梦里的事情做不得真,姜圆圆想一向温和的爹娘怎么会这么怪自己呢? 但她也不知道……毕竟这一切只是她的猜测。 她裹在被子里,就像要把自己给围起来,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哭一场。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传来,姜圆圆吓得一缩,然后听楚景的声音传来,“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沉静而有力,好像能驱散所有的不安与恐惧。 姜圆圆侧着身子,擦了擦泪,没有说话,忍住哭声,不想理他。 楚景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屋内的哭声渐渐小了,却是闷闷的哽咽声偶尔传来,他垂下眸子,将门推开了。 门开的那一瞬,屋内的呼吸声似乎都消失了。 楚景将蜡烛点燃,走向床上那团鼓鼓的被子。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圆圆把被子捂得紧紧的,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哭的样子。 楚景的手碰到那团被子又收回。 四周安静下来,姜圆圆原本以为他走了,过了会儿,悄悄把头探了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床头看着自己的楚景。 她的脸上都是泪痕,因为在被子里闷太久了,脸蛋红红的,沾着几缕凌乱的碎发,看起来可怜,惹人怜惜。 见她又要缩回被子里去,楚景将她的脸捧住,不让她后退,但好像力气用的太大了些,姜圆圆的脸被他的两只大手给揉的像个包子。 她挣扎起来,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推他,“你不要碰我!我讨厌你!” 闻言,楚景的心里好像被什么给扎了一下,默默松开手。 姜圆圆讨厌他…… 他转身准备离开,手却被拉住。 姜圆圆的小手拉着他的,声音里藏着无尽的委屈,“你怎么都不哄哄我呢……” 第36章 你、你怎么舔我啊! 姜圆圆的手带着冷意,是软的、滑的,而楚景的手温暖干燥而又粗糙。 被她的手握住时,楚景就好像是握住了全天下最珍贵的美玉,轻轻回握。 他回身,像是在问自己,又是在问她,“那我该怎么哄你?” 姜圆圆眨了眨眼,红唇微微嘟起,从被子里钻出来,张开双臂,“那你抱抱我吧。” 寝衣很薄,遮不住姑娘家玲珑的身躯,楚景别开眼,按照他的性子,他是一定会拒绝的…… 姜圆圆见他不动,心里燃起来的小火苗又熄灭了下去,有些蔫吧地收回手,下一刻,一具温暖的胸膛便贴了上来。 楚景生涩而又僵硬地抱住她,又将她的被子拉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样可以吗?” 他的回应给让姜圆圆的小火苗又重新燃了起来,她回抱住楚景的腰身,娇声道:“不够,还要多抱一会儿。” 不知道她的多抱一会儿是多久,楚景在床边坐下,低头看她靠在自己臂弯里满脸幸福的模样,唇角也不自觉勾起。 “还生气吗?” 姜圆圆眨了眨眼,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现在不生气了。” 姜圆圆身上有一种像果酒一样的味道,清甜,而又馥郁,楚景没忍住,轻轻闻了一下,在看见她白皙软嫩的小脸时,又在想,如果咬上去会不会和鸡蛋一样的口感。 他的眼神变的奇怪起来,姜圆圆红了脸,以为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嗔了他一眼,咬着唇,又有些期待,“其实、其实如果你想干什么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呢。” 娇滴滴,软绵绵,这种声音真的很悦耳。 楚景舔了舔唇,“真的可以吗?” 姜圆圆小小扭捏了一下,闭上眼,颤声道:“可以。” 她闭上眼时,显得更为甜美可爱,楚景低下头,呼吸便与她的纠缠起来。 属于男人的气息越来越接近,姜圆圆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然后紧接着,她猛地睁大了眼,捂着自己的脸,又是面红耳赤又是不可置信,“你你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闻言,楚景道:“这是你说的,我可以做想做的事情。” 姜圆圆本以为他要亲自己,谁知道他在她的脸上舔了一下! 这种感觉比亲吻更加令人心跳加速,她说不上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应该是喜欢居多,但实在是有些太出人意料。 一想到这是自己亲口答应的,姜圆圆小手揪着他的衣裳,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舔我的脸。” 楚景答道:“因为……你看起来很香。” 看起来香,所以忍不住舔一口。 这是什么理由啊……姜圆圆心里默默原谅了他,对着手指道:“那你为什么不亲我呢?” 楚景的耳根很诡异地红了,“不行,不能亲你,这样不合规矩。” “那你舔我就合规矩了吗?”姜圆圆嘟囔,“还大半夜来我房里面抱我……” 事情好像已经顺着不可挽回的地步发展了,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谈这件事,关系缩进到只剩下了一层窗户纸待捅破。 次日一早,出了太阳。 姜圆圆昨夜里哭过,一双杏眼又红又肿,但心情格外的好,嚷嚷着要去买肉吃。 楚景的心情也不错,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跟在她后面提东西。 在出门前,找姜圆圆要了两个铜板,路过糖葫芦摊子时挑了个最大的送给她。 姜圆圆眼睛弯弯,两人并肩走回了家。 年越来越近了,今日出了太阳还是冷,不过大街小巷里有很多小孩子拿着炮仗玩儿,或者是堆雪人,你追我赶,脸上都是满满的笑容。 一年到头,最轻松活泛的也就这几日了吧。 回到院子,姜圆圆洗手开始做饭,今日要做的是黄豆炖猪蹄! 猪蹄是个好东西,肥而不腻,就是炖的时间要长一些,不然不入味,中午开始炖的话,要等到晚上才能吃。 把猪蹄处理好炖上,姜圆圆把刚刚买回来的肉切成片,豆皮切成手指粗细的一条,再和木耳、冬笋片一起下锅煮,加入花椒、茱萸等佐料,煮熟后又香又麻又辣。 等这锅水煮肉片好了以后,姜圆圆炒了个小葱鸡蛋,中午饭就这么解决了。 说实在的,今早上出门时走两步就到了集市,让姜圆圆深刻体会到了住镇子上的方便,更别提琳琅满目的小吃摊子、炸猪皮、油皮面、梅花糕、鱼丸子……,令人目不暇接。 在中午吃完饭后,姜圆圆又溜出去了一趟,背着楚景卖掉自己绣的帕子,然后买了两份鱼丸回去。 楚景不知道她还在绣帕子,但对于姜圆圆来说,钱都是越花越少的,只出不进不是长久之计,其实她也想开一个小铺子,但得仔细谋划,不然钱浪费了怎么办? 她哼着小调,步伐轻快地往绿水巷子走,远远看见孙巧时,她连忙换了一个方向,到一个摊位后面藏起身形,不想让人发现她搬到了镇上来。 孙巧的身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长得还算可以,就是不太高,看着比孙巧只高那么一小点儿,看着还算斯文,两人亲密地走在一起,像是一对小夫妻一般。 一直等到两人走远,姜圆圆才出来,她在脑子里稍微想了一下,不愿意费脑筋,索性不想了,孙家的事和她可没有关系。 回到家,将鱼丸放在桌子上,姜圆圆先去给爹娘的牌位上了一炷香,心里默念道:爹娘你们别怪女儿不孝,女儿再不走就要被逼死了。 院子里楚景在摞柴火,这些柴火是从街上买的,一文钱一大捆,姜圆圆大手一挥买了十文钱的。 见她从屋里出来,楚景摞完最后一捆柴火后擦干净手,将桌上的鱼丸看了一眼,又看姜圆圆,表示自己想吃。 姜圆圆蹦蹦跳跳坐到他的身边,“吃吧吃吧,只要跟着我一天,绝对不会饿着你的!” 楚景咬了一口鱼丸,有些甜,不是鱼丸甜,是姜圆圆很甜。 字面意思的甜。 炉子上不断飘出香味,一直飘到了隔壁白家。 何氏心里有了主意,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提了一篮子鸡蛋,去敲姜圆圆家的门。 姜圆圆来开门,见是一位眉眼温和的妇人,正看着自己笑,她有些疑惑,“您是?” 何氏打量着姜圆圆,眼里是止不住的满意,哎呀,生得这么好看,自家儿子眼光真不错! “我是隔壁的邻居,就是白篷的母亲,”何氏笑呵呵的,“我家鸡下的蛋太多了,我给你送些来,就当做是见面礼了,以后你要是有空多来我这儿坐坐,陪我说说话成不成?” 姜圆圆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邻居,她看着那满满当当的一篮子鸡蛋,有些不敢拿,“这太多了。” 何氏道:“诶,不多不多,你要是想吃婶子家还有呢!” 在院子里的楚景在听见‘白篷’这个名字时就过来了,他站在姜圆圆身后,开口道:“无功不受禄,多谢您了。” 何氏暗道两人还很客气,见兄妹俩都不收,她也没在意,笑了笑,“行,你兄长读过书吧,说起话来和我儿子一样文绉绉的,不知可有考功名啊?” 姜圆圆有些不好意思,“没呢,婶子,他不是我兄长,他、他是……” 剩下的话她也不知道怎么说,何氏没听清,只觉得她太害羞了些,又说了两句话就走了,心里对她更加满意,家里哥哥是读书的,指不定以后能考上个秀才呢。 何氏走后,姜圆圆重新关上了门,看了楚景一眼,眉梢含情,羞答答没说话,回屋里去了。 楚景跟着走了两步,轻轻咳了一声,去挑水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早上买的糖葫芦还有三颗,他把上面的竹签削了,防止姜圆圆扎到嗓子,然后插回原处。 姜圆圆躲在房里绣了一张帕子,等到猪脚差不多炖好了才出来,炖了几个时辰的黄豆闷猪脚已经炖到脱骨,入口即化。 姜圆圆又炒了一个青菜,然后就可以开始吃晚饭了。 今日的晚饭时间格外安静,姜圆圆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这会儿安安静静,小口小口吃着饭,颇有些少女含春、面对心上人时的羞涩。 楚景也似乎显得更加沉默了些,不过他不时看一看姜圆圆,像是看不够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少。 吃完晚饭后,天也差不多黑了,姜圆圆坐在檐下吃糖葫芦,楚景从浴室出来时,她正仰着头看蒙着一层薄薄蓝色的天,两只脚翘着,似乎有些无聊。 不过那无聊在看见他的时候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姜圆圆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就像是看见了金元宝一般,弯着杏眼笑。 楚景的发半干,走到她的身边来,“锅里的水已经热了,快去洗吧。” 姜圆圆用手指调皮地轻轻揪了一下他的头发,挥了挥手中的糖葫芦,“你要吃糖葫芦吗?” 她的红唇一张一合的,比起糖葫芦,楚景更想尝一尝她唇的味道。 这般想着,楚景缓缓俯下身来。 第37章 她从内到外都很甜 楚景俯身的动作很慢,沐浴后皂角的清香往人鼻子里钻。 迫于他身材的高大,姜圆圆往后仰了仰。 楚景的目光落在她的唇瓣上,微微启唇,咬在了那颗糖葫芦上,“甜的。” “什么?”姜圆圆总觉得他说的不是糖葫芦,好像、好像是在说她的嘴是甜的一样。 这么想着,昨夜里脸颊上湿润的、温热的触感好像又浮现,她的浑身上下都轻轻颤了一下,眸中溢上春水。 糖葫芦不好吃,外面甜里边却酸,楚景想,但姜圆圆不是,她从内到外都很甜。 晚风幽幽,因为要开春了,就连风里都好像夹杂着暖意。 春来时,一切都会很美好吧。 离过年还有三天,镇上的各家商铺都趁着最后一波热闹赚点钱回家过年,街上每天都是热热闹闹的,买东西的人从街头逛到街尾都不歇息,冰雪消融。 树枝上隐约可见新绿,化雪的日子总要比下雪的时候冷一些,欢声笑语洋溢在小镇的每一个角落。 姜圆圆无事可做,每天都在捣鼓吃食,越发珠圆玉润了起来。 这日里,姜圆圆在屋里午睡,楚景在院子里晾衣服,隔壁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原来是何氏和白篷两母子贴着墙角根在说话。 何氏有些心急地问儿子,“你前几天不还念叨着隔壁的姜姑娘吗?这马上都要过年了,你也不知道去送些糕点果子的过去讨人家欢心,就这么成日在家里呆着乱晃悠,难道这媳妇是你晃悠就能晃悠来的?” 白篷的声音为难,“娘,不是我不想去,那姜姑娘的哥哥太凶了,我一走过去他就好像要打人似的,我不敢……” 楚景耳力好,母子俩的话他一字不落全都收进了耳朵里,他竖起耳朵继续听。 何氏给儿子出谋献策,“你要娶的是姜姑娘,又不是她哥,你只听娘的,赶明儿起个大早去买两份早点送过去,或者是把姜姑娘约出来出去逛逛,姑娘家都喜欢贴心的男人,你注意些,她喜欢什么只管买,娘给钱你,要是能把人哄好,指不定端午前你就能把媳妇娶回来。” 白篷认真道:“娘你放心,儿子都记得了。” 不仅他记得了,楚景也记得了。 楚景将手里的衣服狠狠一甩,打算等明天白篷上门的时候把人赶出去。 他把衣服晾好,一低头发现地上有两个铜板,是从姜圆圆的衣裳里落出来的。 过年的时候就连糖葫芦都涨价到三文钱一根了,两个铜板能做什么? 楚景把铜板捡起来,也想送点什么给姜圆圆,但是他平时赚的钱都给了姜圆圆管,身上是半个子儿都没有,能送什么呢? 他往院子里巡了一圈,然后出门去了。 姜圆圆一觉睡醒,院子里空荡荡的,她揉了揉眼睛,没见到楚景的人,便在屋里开始缝衣裳起来。 给自己过年的新衣服已经做好了,她现在做的是楚景的。 一直等到下午,姜圆圆要去做晚饭了,楚景才一身灰的回来。 姜圆圆问他也不说,洗了手换了衣服就进屋去了,再问只说是不小心绊了一下,颇有些神秘。 姜圆圆本来还想问,但家里养着的两只鸡打起了架来,她一下子给忘了,就再没提这件事。 等到了第二天,姜圆圆一早起来就见到楚景端个凳子坐在院子门口,一脸严肃,就像是有仇家来寻仇一般。 姜圆圆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昨日楚景出门得罪人了,今日人家要找上门来? 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进屋去数钱了,要是真伤了人,还是要赔钱给人家,要是楚景没做错,就去报官,让县老爷做主,决不能让人欺负了。 楚景不知道姜圆圆的小脑袋里想着一些什么,他见到白篷两只手提着包子馒头还有豆浆过来,拿起苕帚站起身来,扫院子门口的雪。 白篷昨日里好好想了一通,姜姑娘的兄长应该只是看起来凶巴巴,实际上是怕他日后对姜姑娘不好,所以只要他拿出诚意来,兄长一定会动容的! 这般想着,白篷给自己打了打气,然后走过去,“姜兄……” 楚景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不知为何,白篷总觉得这人表面上是风轻云淡的模样,但眼里满是敌意。 他殷勤地笑道:“姜兄,可有用早饭?” 楚景握了握手里的扫帚,很想给他的脸上来一下,冷声道:“吃了。” 他吃了,那姜姑娘应该也吃了吧…… 白篷讪讪笑笑,他可是起了一大早呢,怎么这姜家兄妹这么勤快。 早点送不成,白篷只得转身往家走,在他跨进门槛的那一瞬,楚景的手里飞出一颗小石子儿砸到了他的腿上,白篷立刻摔了个脸着地,好不狼狈。 楚景则是默默回去关上了院门,深藏名与利。 姜圆圆正在厨房做早饭,她拿着一块儿刚出锅的饼吃,听见关门声探出头来,“我怎么听见白大哥的声音了,他来了吗?” 听见她喊“白大哥”,楚景脸色一黑,干巴巴道:“没有,你听错了。” 姜圆圆“哦”了一声,她这段时间好像经常听错,也不知是不是睡太久了,看来以后还是要少睡些。 楚景的视线落到她头上那根素净的木簪子上,多看了两眼,继续干活去了。 过年的前一天是除夕夜,姜圆圆一大早就忙了起来,准备晚上吃团圆饭,早就计划好的萝卜炖鸡和红烧鱼肯定是不能少,还有就是豆腐圆子、粉蒸排骨还有楚景爱吃的花菇鸭掌和芙蓉丸子汤,再加一道竹笋炒肉,两个人六菜一汤很隆重了。 楚景杀完鸡后,姜圆圆熟练地把鸡下锅焯水,撇去血沫子后丢炉子上炖。 他们中午吃的是肉丝面,吃完后就开始全心全意准备晚上的饭起来了。 姜圆圆脸上带着笑,凑到楚景身边,眼眸弯弯道:“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过年呢,明年我们还要一起过!以后每一年都一起过好不好?” 看着她白净娇美的小脸蛋,楚景笑了笑,“好。” 姜圆圆想的是永远在一起,而楚景则只想要她开心。 鸭掌是在镇上买的,已经处理过,姜圆圆便去做丸子,还没把肉馅和好,门口传来何氏的声音。 姜圆圆跑去开门,正在捞鱼的楚景皱了皱眉。 何氏端着一盘炸藕盒过来,院门一打开她就闻见了香味,她进院子一瞧,不由得夸道:“圆圆你这姑娘手可真巧啊,一个人做了这么多饭菜,以后谁娶到你就有福咯。” 姜圆圆不好意思笑笑,其实她就把菜下锅炒了两下,处理那些鸡和猪肉都是楚景干的呢。 何氏把炸藕盒放在桌子上,把姜圆圆的手拉起来,“你这孩子,这手也长得好,白白嫩嫩的,以后你要是嫁人了,婆婆肯定舍不得让你干重活,唉,也不知道谁能有福气把你娶回去。” 何氏看姜圆圆那眼神,就和姜圆圆看银子的眼神一模一样。 楚景把水瓢丢进缸里,发出‘扑通’一声响。 何氏看他,心里也有些发怵,怎么兄妹两个脾气性格相差这么大呢,这妹妹又乖又可人,这哥哥又冷又硬,看来以后儿子娶媳妇,光是在大舅哥这关上就要吃不少苦头了。 姜圆圆看出了楚景的不高兴,连忙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然后去厨房拿自己昨日做的红豆糕给何氏,“婶子,多谢您的藕盒了,我早就想吃了,街上卖的少,我自己又不会做,您要是不嫌弃,也拿些我做的红豆糕回去尝尝,就是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 红豆一个个颜色好看,红彤彤的,是姜圆圆专门买了模具印的,看着不比那些糕点铺子卖的差。 何氏接了糕点,又夸了姜圆圆一通,这才笑呵呵地走了。 等何氏走后,姜圆圆去找楚景,见他闷不作声扫地,问道:“生气啦?” 楚景看了她一眼,口是心非,“没有。” 姜圆圆皱了皱鼻子,“好吧,刚才何婶子还说待会儿去隔壁坐坐呢。” “不行,”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快了,楚景解释道:“今日除夕,他们家团圆,你去做什么?” 姜圆圆眨眨眼,“那我不去了,就留在家里和你一起,好不好?” 意识到自己被诈了一下,楚景的唇抿的紧紧的,又怕自己要是不答应姜圆圆就真的隔壁了,于是道:“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他说的那么别扭,但是姜圆圆心里却是高兴的,又在旁边说了会儿话,就去厨房了。 下午,各家各户在门口放一串鞭炮后就要开始吃团圆饭了,楚景挂好鞭炮,见隔壁白篷也在挂鞭炮,他动作快了些,抢在白篷之前把鞭炮点燃,然后进院子去了。 不过院门要留一条缝隙,不能关严实了,这是这儿过年时候的规矩。 姜圆圆还特意买了酒,不过是那种不辣口的梅子酒,给自己和楚景一人倒了满满一杯。 倒完酒后,她小口舔了一下,然后眼睛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这还是她头一次喝酒,竟然是甜的! 楚景见她小口小口舔着,不由得失笑,也尝了尝杯里的梅子酒,感觉像果子汁一样,不像酒。 与他平平的反应不同,姜圆圆激动得脸都红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喝酒呢!看来也没那么吓人嘛!” 她见过那些村里的醉汉,喝了酒就分不清东南西北,她娘就从来不让爹喝酒,说喝酒的都是坏男人。 姜圆圆笑,楚景的唇边也抿着笑,但渐渐地,他笑不出来了。 姜圆圆的脸越来越红,就连脖子也红了起来,这会儿正有些懵懵地看他,“诶,楚景,你怎么一直晃啊?” 第38章 身体比脑袋反应要快 姜圆圆喝醉了,而且似乎还醉得不轻。 楚景有些疑惑,果子酒还会醉人吗? 见姜圆圆伸手要来扶自己,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在座位上按好,“别动,吃饭。” 姜圆圆歪着头看他,似乎在确认他还有没有晃,确认后,这才“哦”了一声,乖乖吃饭。 楚景很喜欢看她吃饭的样子,乖乖的,但这会儿,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见她吃的乱七八糟,忍不住把碗接过来,“我喂你。” 他拿了一个勺子,在姜圆圆开口前就舀了一勺饭塞进她的嘴里,很快,一碗饭就喂完了。 姜圆圆的眼睛红彤彤的,一副被欺负了的模样,她坐在楚景身边揪衣袖,可怜巴巴道:“我想喝水。” 楚景倒了一杯水,她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见她扶着脑袋似乎有些晕,楚景问,“以后还喝不喝酒了?” 本以为姜圆圆会认错,谁知她红唇一抿,笑道:“还喝!” 话说完,她抱住楚景的胳膊,“好困。” 这不是困,这是喝了酒发晕。 楚景摇摇头,见她的小脸贴着自己的肩膀,柔声道:“困了就睡吧。” 姜圆圆“唔”了一声,闭起了眼。 两个人一人醒着一人睡,这么过完除夕,似乎也很不错。 吃完饭后,楚景将姜圆圆抱回了屋子,她很轻,看着珠圆玉润,实际上抱起来轻飘飘的,像是棉花塞起来的娃娃一样。 脱掉姜圆圆的绣鞋,楚景帮她盖好被子,才去收拾碗筷。 姜圆圆再醒时,是子时过,县里面放烟花的时候。 一朵朵绚烂的烟花在天边绽放,火树银花,美不胜收,恍恍如白昼。 她低头见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整整齐齐,便知道是楚景抱自己回来了,她心中暗道丢脸,早知道不喝酒了。 除夕夜是要一起守岁的,不知道楚景睡了没有,姜圆圆穿上绣鞋去找他。 楚景没睡,在姜圆圆开门时,他就站起了身,在她敲门前把门打开了。 姜圆圆抱着一件袍子,“新的一年啦,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她手里是一件淡蓝色细布的袍子,绣着团圆如意纹,是她亲手做的。 楚景道:“喜欢。” 他舔了舔唇,“我也有东西送给你,想看看吗?” 姜圆圆有些好奇,“什么?” 楚景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布包给她,“看看。” 小布包很简单,上边没什么花纹,从外面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姜圆圆在心里猜了一遍,实在是猜不到,于是把布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她有些惊讶,“你怎么会给我买这个!” 布包里是一只桃花簪子,银的,桃花的花蕊上是一些细细粉色水晶珠,两三朵桃花簇在一起,格外好看。 这根簪子不便宜吧……姜圆圆喜欢是喜欢,但还是问道:“你哪来的钱买簪子?” 楚景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确认她是喜欢的之后,才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我在街上捉了一个贼,被他偷了荷包的人替我付的银子。” 他没说自己抓的其实是官府一群人在追的杀人犯,不想让姜圆圆担心。 姜圆圆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而又紧张起来,“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她这模样实在是可爱,楚景忍不住在她的脸上看了又看,才道:“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姜圆圆拿着簪子看了又看,显而易见的喜欢,“楚景你真好~你怎么这么好呀!” 楚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喜欢就好。” 他虚虚抚了一下姜圆圆的乌发,“我帮你戴吧。” 姜圆圆点头如捣蒜,“好!” 楚景轻轻将她的头上的簪子拔下来,霎时一头青丝倾泻而下,就像是绸缎一样,从他的手中滑过。 他的脑中划过一个念头,想将她抱进怀里,再把脸埋进她的发中,用能揉进骨子里的力气,让她再也逃不脱才是最好的。 他的指尖力气轻柔,慢慢的将她的发丝挽起来,笨拙地,挽了一个松松垮垮的髻,将簪子插上去。 姜圆圆转过头来,杏眼儿里满是期待,“好看吗?” “好看,”楚景看她,“很适合你。” 暖黄色的灯光映照在她的脸颊,衬得她娇美的如同一朵花妖,再精致的簪子都成了绿叶,来衬托她。 姜圆圆的目光落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你有新年愿望吗?” 楚景摇头,“没有。” 姜圆圆道:“我有,你能满足我吗?” 第二波烟花开始绽放,天空山盛开了一朵朵硕大的花,楚景的心里好像也开了花,他点头,“只要我能做到。” 姜圆圆张开手臂,完完整整靠近他的怀里,“那我要你抱着我,抱一刻钟。” 硬与软,奇异地相碰。 楚景顿了一下,将下巴搁在她的发顶,没有说话,满足她的愿望,也享受她许下来的这个愿望。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第一天出了大太阳,姜圆圆换上了桃红色的短袄在厨房里忙活,楚景一眼就看见了她头上的簪子。 人靠衣装,姜圆圆就算不打扮也是极好看的姑娘,这会儿就像是春日枝头最明艳的那朵花儿,诱人采撷。 见到他,姜圆圆也愣了一下,楚景今日穿的是另一件石青色的袍子,既俊秀,又有一股淡淡的威严。 姜圆圆拿鸡蛋给他,“热的呢,快吃吧。” 想起来昨夜那个拥抱,楚景接过鸡蛋,心里暖乎乎的。 初一都是自家人团聚,隔壁几家传来打牌的声音,姜圆圆也被拉去看牌了,拉她的人是对门的姑娘,姓郑。 这郑小娘子极为热情,十四五岁的年纪,比姜圆圆还小一岁,却是一见到她就黏了上来,一口一个“圆圆”喊着。 姜圆圆被拉去看牌,楚景无事可干,便在屋里看书。 等到了下午时,姜圆圆回来了,红光满面的,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姜圆圆道:“你知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楚景大概猜到了,应该是第一次打牌,然后赢了钱,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发生了什么?” 姜圆圆把自己的小荷包掏出来,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二,“我今天赢了二钱银子呢!这可是我第一次打牌!” 楚景顺从夸道:“真棒。” 姜圆圆坐到他的身边来,“等开年了我给你买几本书,《春秋》看不看?” 这个名字很熟悉,楚景隐约觉得自己看过,他想了想,道:“不如看些杂记。” 姜圆圆道:“成,都给你买!” 等过了初三,镇上便又热闹了起来,这日下午,姜圆圆想吃糖葫芦,楚景去街上买。 路过一个拐角时,几个男子在那里说话,“你们知不知道这巷子里搬进来一个小美人儿?” 楚景步子慢下来。 其中一个男子道:“诶我见过!长得跟花儿似的,那小脸嫩的啊,啧啧,我真想上去咬两口。” “腰也细,屁股还翘,以后肯定能生儿子!”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议论,楚景的脸色越来越冷,就算他们没有提名字,他也能猜到是谁,附近的几条巷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就是姜圆圆了! 他站过去,几个人吓了一大跳,“这、这位兄台,敢问有何贵干?” 楚景道:“你们吵到我了。” 几人霎时愣住,一个男子站出来,“你未免太过不讲理!这儿这么多人说话都没见人管过,你怎么管这么宽?” 楚景握了握拳头,在挥拳的那一瞬间想起来姜圆圆和他说过不能欺负人的话,挥到一半的拳头硬生生停了下来,饶是如此,也把那几个男人吓得够呛,他们骂骂咧咧地走了。 楚景买糖葫芦买了太久,姜圆圆头发都洗完了他才回来。 她用干布巾擦着头发,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人有点多。”楚景道,当往她的方向看过去时,呆在了原地。 因为要洗头发,姜圆圆没有穿短袄,就连背心也脱了,只穿着中衣,因为弯着腰的缘故,从领口那儿,能看见沟壑的痕迹。 楚景猛地别过脸去,脸颊发烫,姜圆圆却全然不知,她抬起头来,见楚景的脸红透了,好奇道:“你很热吗?” 楚景强作镇定,“不热。” 话虽如此,却不敢看她。 姜圆圆觉得有些奇怪,她把头发擦的差不多干了,然后去梳头,楚景见她的短袄还在椅子上,便拿着短袄追了过去,“把衣服穿上再擦。” 姜圆圆步子又快了些,“现在开春了,才不冷呢。” 她的身子娇弱,楚景可没忘她上次病的起不来床的事情,“不行,穿着衣服梳。” 姜圆圆瘪瘪嘴,转过身去接短袄,却见他又背过了身去。 就像玩游戏一样,她站过来,楚景就背过去,好奇怪。 姜圆圆拉住他的衣袖,有些着急,“你怎么不看我!” 楚景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眼前却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姜圆圆的衣裳领子开了一大截,露出白腻腻的一大片与粉色的小衣来,可偏偏她全无察觉,还追着他问个不停。 见他的手指了指自己,姜圆圆低头看去,顿时心里一惊。 她连忙拉自己的衣领,一想到刚才自己衣衫不整地到处晃,就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她怎么这么笨呀! 不过……姜圆圆抬眼瞧楚景。 忽然心生一计。 楚景闭了眼睛许久,见姜圆圆没有动静,问道:“整理好了吗?” 话落,他只听见“唉哟”一声,身体比脑子的动作要快,他就已经睁开了眼。 第39章 撬开齿关,呼吸交缠 姜圆圆正坐在桌子旁边梳头发,她似乎忘了要整理衣服的这回事,衣裳还是松松垮垮穿着,粉色小衣上边绣着的蝴蝶在两团起伏之上显得栩栩如生。 楚景的耳边又是‘嗡’的一声,干燥的喉间咽了咽,“不是让你整理衣服吗?” 他好像已经没了移开视线的自制力。 这时候,姜圆圆才慢吞吞往下看,然后故作惊讶地捂着自己的衣裳,“呀!怎么回事!” 但任凭她再如何遮,楚景该看的已经全都看见了,甚至能描绘出那处的大小来。 楚景叹了口气,默默转身离开了屋子,去院子里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屋内,姜圆圆若无其事地穿好衣裳,这都新的一年了,她一定要再接再厉! · 过了十五后,年才算真正的结束了。 十五这日,元宵,镇上有舞龙舞狮子的,敲敲打打好不热闹,听说晚上还有花灯,许多大姑娘小娘子都会同姐妹或者心上人一起出门来。 姜圆圆晚上想和楚景出去看花灯,下午便早早地做了饭,迫不及待要出门去。 饭还没吃完,就有人来敲门,楚景心里有个猜测,他按住想要去开门的姜圆圆,“我去开。” 果然,门一打开,外面站着的就是一脸笑意的白篷,不过白篷脸上的笑在看见他时迅速耷拉了下来,变成皮笑肉不笑的假笑,“姜、姜兄。” 楚景纠正他,“我姓楚。” 按理来说,是个聪明人都知道他和姜圆圆不同姓意味着什么,偏偏白篷好像是个读书读傻了的傻子。 白篷见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心下一喜,将自己的来意表明,“楚兄!敢问楚兄姜姑娘今日可有空,我想约姜姑娘晚上去看花灯。” 本朝民风较为开放,男子去约心仪的姑娘并不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但是楚景不一样,他是一个有些古板的男人,尤其是在姜圆圆的事情上。 所以,原以为和未来大舅哥拉进了关系的白篷又灰溜溜被赶走了。 楚景此时心情大好,门还没关上,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是郑小娘子的声音,“圆圆,圆圆!我们去看花灯!” 楚景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郑小娘子感受不到似的,从门外挤了进来,凑到姜圆圆身边坐,“圆圆,晚上去和我看花灯好不好呀?” 郑小娘子生了一个小圆脸,和大大的圆眼睛,看起来单纯没有城府,很甜美可爱的长相,姜圆圆有些不忍心拒绝她,又看楚景,两个都想要怎么办? 郑小娘子可不像别人一样把两人当兄妹,她俏皮道:“你就陪我逛一会儿嘛,反正你回来后一整晚的时间都是楚大哥的。” 她说话的声音小,姜圆圆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楚景也不自然地别过头,有时候耳力好还真不是一件好事。 话既已经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圆圆便答应了郑小娘子的邀约,她们两人出门后,甫县令也派人来请楚景去酒楼赴宴。 楚景锁好门,这才同来请人的衙差一起出去,衙差见屋里好像有女人的衣服,笑道:“楚兄年纪轻轻,没想到已经娶妻了。” 楚景愣了一下,没有反驳。 来到县中最大的酒楼飞云楼,甫县令和衙门的几位衙差都已经在了,见了他,甫县令来迎,“楚贤弟来了。” 甫县令已不惑之年,蓄了长须,身形清瘦,眉眼间并无戾气,是一位爱民的好官。 据说他是在原先的任职地得罪了人,才被算计,然后贬到了此处,不过他来后也未消沉意志,而是尽心尽力为本县谋划,这些年来为县里做了不少好事。 楚景有些不大喜欢和旁人这么亲近,几位衙差喝酒大声说话时,他默默喝酒,一句话也不多说,只有甫县令与他说话时才会接话几句。 甫县令很欣赏这个年轻人,想要收为己用,在这个地方,遇见如此武艺高强的后生,实在是难得。 他的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欣赏,问道:“楚贤弟可有读过书?” 楚景想起来之前姜圆圆和自己说的几个书名,“《春秋》、《论语》、《中庸》都读过。” “哦?”甫县令有些惊奇,现在读书的人大都去选择考取功名,不过据他所知,眼前人并未有功名在身,他挑了几个句子考楚景,本想试试他是浅尝辄止的读还是深入其中,却不想自己的几个问题全被他在稍加思索后便答了出来。 甫县令慎重起来,又考了他一些,然后发现此人不仅仅是四书五经,就连世系史记都很熟悉。 ‘潜龙在渊’,甫县令的心里突然冒出来这几个字,他相信假以时日,此人必然有大作为。 宴席结束,甫县令让楚景留步,“楚贤弟,不知你可愿意进衙门做事?” 楚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道:“还需问过家里人再做定论。” 甫县令哈哈大笑,也不逼他,“想不到楚贤弟还是惧内之人啊,你且好好问问,三日后我再让人来问你。” 楚景点点头,想起什么,问道:“县令,不知薪俸如何?” 姜圆圆爱钱,要是能多赚点银子,她肯定会高兴的。 甫县令道:“一个月二两,如何?” 寻常捕快一个月五钱银子,楚景不寻常,能给一两,甫县令爱才,愿意给他二两,多的钱他从自己的俸禄里匀给他。 得了这个消息,楚景与甫县令告别后便回了绿水巷子,夜色已深,街上逛街的人已经少了许多,河面上流淌着无数盏花灯,散发着幽幽光芒,如星子坠河,灿烂浮华。 绿水巷中静幽幽一片,一片黑暗中,有一个小人儿提着灯笼在屋门口张望着。 楚景心中一紧,快步过去,“怎么在外面?” 姜圆圆在看见他的一瞬便鼻尖一软哭了出来,“我、我回来见你不在,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泣不成声,豆大的泪珠儿一颗一颗往下落。 楚景扶着她回到院子里,门关上后,怀里也扑进来一个娇小的身子,姜圆圆紧紧抱着他的腰肢,哭声逐渐变为哽咽,像是真的吓着了一般。 楚景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了甫县令邀他之事,“莫要哭了,我不是没走吗。” 姜圆圆这会儿才不在乎什么县令不县令的,就算是皇上来了,要让楚景进宫去当太子她都不愿意。 她的泪全都擦在楚景的衣领子上,道:“我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可谁知你不在,我等了许久都等不到你……” 她的一切担忧与害怕楚景都能体谅。 楚景摸了摸她的脑袋,捧起她的脸为她擦眼泪,动作温柔而又细致,“别再哭了,仔细把脸哭皱了。” 地上的灯笼光照不亮两人的全部,楚景的脸拢在阴沉沉的光线中肿,又有一抹温暖的光将他照亮。 姜圆圆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软软的触感,还夹带着似乎是茉莉的清香、泪水的苦咸,一切都让楚景痴迷。 他的喉头滚了滚,指尖碰了碰她亮晶晶的杏眼,“眼睛疼吗?” “不疼。”姜圆圆下意识舔了下唇,似乎在回味他唇瓣的味道。 她的动作,让楚景的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绯色,他几乎是不受控地,弯下腰,然后贴近她的唇边,轻轻辗转厮磨起来。 姑娘家的唇瓣上有很清甜的味道,比最昂贵的美酒还要醉人。 楚景在这方面好像有些与生俱来的本来,他轻轻撬开怀中姑娘的齿关,享受她的每一寸柔软与香甜。 直到三更的更声敲响,两人才终于分开。 姜圆圆几乎软在楚景的怀里,被他亲没了力气,楚景的额抵着她的,呼吸交缠。 “现在还担心吗?”他问。 姜圆圆犹豫,“还有一点。” 楚景亲了亲她的脸颊,“快去睡吧。” 他很想继续,想一整晚都将姜圆圆囚禁在怀中,亲吻,拥抱。 姜圆圆站直了身子,对上他溢满柔色的目光,那个吻便无比清晰起来在脑中一遍遍重复。 他们刚才……亲了。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开始在两人之间牵连,一直到回了房以后,姜圆圆还没有回味过来。 她喜欢这个亲吻。 第40章 计划做生意 昨夜之事就像是做了一场很美的梦,梦醒之后,一切都又恢复原状,楚景不再亲姜圆圆,他维持着自己的矜持。 两人的生活恢复了平静,除了偶尔姜圆圆会有些小撩拨之外。 十五过后,一月下旬,楚景便去衙门当差了,基于此,巷子里相熟的人都来道贺,姜圆圆也高兴。 这会儿隔壁的白篷才知道两人不是兄妹,他有些惭愧,一想到之前楚景对他的冷脸,他就更是无地自容,差点找个洞钻进去。 楚景当差后,就开始忙碌起来,很早就出门了,但总不能按点回来,一直到了二月中旬,他才终于得了两天的假。 姜圆圆起床后已经日上三竿,她准备去做午饭,一推开门见院子里楚景还在,十分惊讶,“你今日没去衙门吗?” “县令给了我两日假,”楚景递给她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还有月奉。” 姜圆圆只拿了一两,“你在衙门里总有交际,你自己留一两吧。” 楚景将钱全部塞给她,“我不用。” 见他执意,姜圆圆便全都收了起来。 难得楚景休息,姜圆圆今日要做些好菜好好犒劳他。 她做饭时,楚景就在离厨房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他已经连续吃了很久衙门的饭,很想念姜圆圆做出来的味道。 衙门的饭不好吃,他内心想。 姜圆圆炖了一只鸭,炒了一个辣椒肉丝,一个椿菜鸡蛋,还有一碗炸鱼。 楚景吃了三大晚饭,犹觉不够,还喝了两大碗汤。 虽说他平时饭量也有这么多,但姜圆圆还是在想是不是衙门的伙食不太好,让他饿着了。 吃完饭后,对门郑小娘子来找姜圆圆玩儿,约她去放风筝。 二月正是杏花开的时候,各处红粉漫天,草长莺飞,春意盎然。 其实若要出门,比起和郑小娘子一起,姜圆圆更想和楚景一起去。 显然,郑小娘子看出了她的心思,嘻嘻笑道:“你们俩一起,我和顺子哥去,成不成?” 她嘴里的顺子哥是巷子里另一户人家的独子,大名陈顺,和郑小娘子是青梅竹马,甚至是同一天生的。 恰好学堂今日休沐,两伙人便一起出门去了。 在买风筝时,姜圆圆看着一个蝴蝶风筝和燕子风筝犹豫,楚景道:“买蝴蝶的吧。” 郑小娘子要了燕子风筝,陈顺付的钱,姜圆圆买风筝则是自己掏的钱。 面对陈顺疑惑的目光,楚景忽然有些后悔了,早上他应该把那一两银子留着的。 到了城郊的一块山脚下,四处烂漫,粉蝶飞舞,风来时带着一阵阵儿的清香。 姜圆圆弯着眸子笑,楚景见郑小娘子已经跑起来了,于是道:“走吧,我们要去放风筝。” 姜圆圆摇摇头,“不要。” 她伸手,楚景便会意握住了她的小手。 姜圆圆的杏眼一眨也不眨的落在他的脸上,“你是不是瘦了呀?” 这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怎么见过面,大多是姜圆圆起床时楚景已经走了,她睡时楚景又还没有回来。 “没有,”楚景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在衙门的活还算轻松。” 其实并不轻松,有些累人,但一切都不打紧。 柔软的春风拂过两人的发梢,让黑发在空中纠缠,姜圆圆柳绿色的裙摆在空中飘扬着漂亮的弧度,嫩红色的唇瓣微微张着,比樱桃还要甜美。 “你可不要哄我,”姜圆圆嘟了嘟红唇,“不如我以后都起早些,你吃了早饭再去衙门?” “衙门有早饭,”人越来越多,楚景松开手,“你且睡吧。” 姜圆圆握了握空空的掌心,有些失落,“哦”了一声,“那我们去放风筝吧。” 不远处,郑小娘子朝这边张望,“哎呀,怎么不牵手了。” 一旁的陈顺帮她牵着风筝线,颇有些不知说什么才好,“你不是来放风筝的吗,总看人家做什么?” 郑小娘子瞪他,“你少管我!” 陈顺缩缩脖子,不说话了。 今日天气晴朗,也没什么太阳,来放风筝的人很多,姜圆圆玩了一会儿就累了,在树荫下休息,楚景去买马蹄糕给她吃。 树下的阴影斑驳,点点金辉洒落于美人脸颊之上,镇上首富杨志远在距离几步外的地方看呆了,他也没想到不过出门散散心,竟然能遇到如此美人。 杨志远问一旁的小厮,“这是谁家的姑娘,怎从未见过,生得好生标致。” 小厮眼睛转了转,打量姜圆圆道:“小的也没见过,老爷您若喜欢,小的帮您去打听打听。” 对美人要诚心,这是杨志远一直以来的态度,这会子,他挥手让小厮走开,然后摇着扇子走过去,“这位姑娘,你是一个人?” 姜圆圆正在看楚景在哪,冷不丁被人喊了一声,回头看去,只见眼前是一位三十来岁,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 她有些警惕地后退了一步,没有答话。 有些姑娘性情如水,温顺可人,有些姑娘则如三月娇花,灵动明媚,很显然,姜圆圆就是后一种。 杨志远客气道:“莫非唐突到姑娘了?在下真是惭愧,不过杨某的确是诚心邀约,不知姑娘可否赏脸告知姑娘贵姓?” 话落,下一刻,眼前美人消失不见,而是一个身量颇高、面色不善的男子盯着自己。 杨志远不满,“你是何人?” 楚景护在姜圆圆身前,“与你何干?” 杨志远看姜圆圆,见两人显然是认识的模样,心下大概知道了,他笑问,“莫非二位有婚约在身?” 楚景默了一下,没有答话,姜圆圆拉了拉他的衣袖,“我们走吧。” 楚景冷冷看了杨志远一眼,带着姜圆圆离开了。 等两人走后,杨志远还在看着姜圆圆的背影回味,“芙蓉脸,杨柳腰,真真是美人啊,只可惜似乎有心上人了。” 一旁的小厮道:“有心上人有不代表成婚,只要老爷您喜欢,这全镇上就没有一个女子不愿意跟您的。” 杨志远笑了两声,“成亲了才好,女子婚后更是动人,爷都喜欢!” · 楚景的面色不虞,方才若不是姜圆圆拉着他,他或许早就一拳头揍到了杨志远身上。 待走远后,他问道:“怕不怕?” 姜圆圆摇头,“不怕,总归只是过路人,没必要在乎。” 话虽如此,她的小脸却是有些白,颤着手拿杏花糕吃,过了半晌才好了些。 到了下午时,一行四人回城,郑小娘子和陈顺并不知道姜圆圆被调戏之事,要去一家新开的川菜馆子吃饭。 姜圆圆也没心思做饭了,便和楚景一起去了。 川菜馆的菜偏辣,姜圆圆在饭前还有些郁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治好了,只剩下功夫找水喝,再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 她的鼻尖满是薄薄的细汗,小嘴被辣得通红,泪花儿都辣出来了。 楚景给她倒水,皱眉道:“在嘴里含一会儿再咽下去。” 对面的陈顺和郑小娘子憋着笑看姜圆圆小脸红红的模样。 等嘴里好受些了,姜圆圆又尝试去吃那道水煮肉片,楚景重新拿了个碗给她倒了半碗水,让她洗一洗再吃。 姜圆圆瞥了他一眼,虽是不满的意思,但那一眼里含着泪光,又带娇嗔,莫名风情。 楚景也喝了一杯水,觉得有些口渴。 川菜馆子里人很多,楼上的杨志远颇为感兴趣的看着楼下的几人,在他身边伺候的美人有些不满地道:“老爷,你怎么都不看奴家?” 杨志远皱眉,看了眼她的脸,心中有些瞧不上这些庸脂俗粉起来,他不禁在想,要是那个姑娘,在自己身边时,会是什么样。 一行四人吃完后去结账,掌柜的却道已经有人帮他们付过钱了。 楚景心有所感,往楼上看去,恰好与杨志远对上目光,杨志远对他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来。 姜圆圆也要转头,却被按住脑袋,没有看见。 楚景将饭钱递给掌柜的,“劳烦你将那人的钱还给他。” 姜圆圆也点头,“我们有钱付账。” 陈顺和郑小娘子没说什么,也觉得平白有人帮他们给了饭钱不一定是好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在回去的路上,姜圆圆一直在看两边的小铺子,有卖糕点的,卖油果子的,卖首饰的,还有招租的。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有些好奇,不知租价是多少钱一年,她现在手里的钱够不够用。 楚景一直知道她想开铺子做生意,便道:“应该是够的,我听县令说过,这两年县里不景气,商铺的租金比以前要低一些。” 姜圆圆微微惊讶,“你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郑小娘子凑过来,俏皮道:“莫说楚大哥了,圆圆你盯着那招商单子看,就算是瞎子也要猜到,你想做生意?卖什么?” 姜圆圆犹豫了一下,“想做吃食,但不知道好不好卖,镇上卖吃食的店铺太多了,我的绣活也还行,但一个人也做不了那么多。”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自从新县令来了以后,县城里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基本上什么生意都有人做。 郑小娘子也跟着摇头,“唉也是,做生意也需要本钱,还有风险,圆圆你还是慎重考虑吧。” 她们两人说话时,楚景则默默观察着周围,等到回了院子,他才道:“可以试着做一下。” 姜圆圆想了想,将自己之前有过的想法说出来,“可以找一个手艺好的人来做绢花络子之类的,我之前来绣坊卖帕子,发现县里的绣坊卖的东西花样少,大都是帕子荷包之类的,卖价还贵,但来买的人还是很多。” 她这个想法不错,但楚景却不大想让她做这些伤眼睛的活,于是道:“买个丫环回来,你教她做,再请一个绣娘。” 的确只有姜圆圆一个人的话肯定是忙不过来的,所以买丫环回来是必须的。 说到这儿,姜圆圆又开始愁了起来,打算先去打探一下铺子的租金,之后再想想怎么办,开铺子是开铺子,日子也是要过的。 · 杨家。 杨志远听着前去探查的小厮汇报打听来的关于姜圆圆的事情,满意道:“好,她想开铺子,我就让她开不成,一直到她来求我为止!” 他喜欢的女人,就没有不能弄到手的,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就算是下药、就算是抢,也要把人给要了! 第41章 等我赚到钱了养你 二月后,天就渐渐的热了,姜圆圆这日约了郑小娘子去布庄买几匹布回来做衣裳,现在楚景有月奉拿,他们手里宽裕了,多做几身衣裳还是做得起的。 郑小娘子陪她挑布,看的都是一些鲜活明艳的颜色,“圆圆,你长得这么好看,就该穿颜色鲜艳的衣服,肯定能把楚大哥迷得死死的。” 姜圆圆看柜台上的布匹,被她逗笑,两个酒窝旋起来时娇媚非常。 她今年已经十六了,这小半年来日子过得舒心,再加上皮相渐渐绽开,出落得更加动人,站在布匹铺子里,就有几个年岁大的妇人往这边瞧,有想托人去打探打探,为自家儿子相看的意思。 郑小娘子愣愣看着她,不由得叹道:“若我是个男人,我也要娶圆圆你这样的女子,漂亮、脾气好,还有一手好厨艺。” 闻言,姜圆圆忍不住打趣她,“那你这辈子怕是没机会了。” 郑小娘子嘻嘻地笑,“我就算是个男的也没机会,我怎么比得过楚大哥英武俊朗呢?” 提起楚景,姜圆圆有些心烦,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莫说成亲了,就连个亲密些的举动都没有,她想拉拉楚景的手都没机会。 早知道当时就不让他去衙门当差了…… 姜圆圆摇摇头,突然觉得自己目光狭隘,楚景去了衙门一定有更好的前途,她怎么能这么想呢,但肉就在嘴边吃不到她也心急啊。 郑小娘子可不知道两人之间的事情,等老板把布包好后,走出店子,她才悄声道:“圆圆,你前段时间不是说想开绣品铺子吗?绣娘可有招到?” 开绣品铺子这事儿还只是一个想法,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姜圆圆猜她有话要说,问道:“怎么了?莫非你要来?” 郑小娘子连连摆手,“我可不行,你知道的,我那绣活狗看了都嫌弃,是我娘那边的一个表姐,家里父母年纪大了,她又带着女儿和离回来,缝补是一把好手,要是你那儿缺人,不如考虑考虑我表姐?” 姜圆圆的确要招绣娘,她想了想,先没急着回答,“等晚些了,你让她绣个帕子香囊给我看看,会不会绣大件?” “应该是会的,”得了信儿,郑小娘子很高兴,“我待会儿就去问问。” 来到巷子里,陈顺家来了客人,好不热闹的样子,姜圆圆走过去时,见里面是长辈在带着新妇见亲戚。 郑小娘子道:“那是陈顺他堂哥娶妻了,好像娶的就是附近一个村子里秀才的女儿。” 小镇上有功名的人不多,更何况是附近村子,姜圆圆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好的想法,于是往陈顺家看去,那新妇的背影越看越熟悉。 她问郑小娘子,“陈顺他堂哥住哪儿,应该不在咱们巷子里吧,好像没见过。” “不在,住在城西边,远得很呢,”郑小娘子心里还揣着自家表姐的事情,才没功夫去关心别人家的堂哥,“我晚饭后就带表姐来找你。” 姜圆圆点点头,等回家放好了东西后,见家里没菜了,便拎着菜篮子出门,打算顺道去打听一下上次看好的铺子的租金。 真要开铺子了准备的东西定然多,先去打听一下价格才是王道。 铺子招租的单子就在上面贴着,姜圆圆拿着单子找到了主人家,是一对儿夫妻,夫妻俩当年买那个铺子做的是吃食生意,但是铺子开起来入不敷出,卖又卖不掉,哪怕能租出去,都能赚点儿回来。 因此对姜圆圆,夫妻俩特别热情。 那铺子地段还行,没有正街的那么好,属于有些偏的西街,但是不远处就有一座学堂,人流量不错。 夫妻俩是真的缺钱了,铺子的报价是一年五两银子。 姜圆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是她一个月能挣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扣除成本、租金,也能剩一些,况且在乞巧节、过年这种节日的时候,铺子的生意还会比平常好一些,算来算去,都比她在家里一天偷偷摸摸绣一张帕子赚几文钱要好。 镇上的绣品铺子,手帕卖的是十文钱一张,稍微绣工好些的就是十五个铜板,而针线又不贵,只是费些时间,还可以去找绣娘收帕子来卖,赚中间价,只要铺子生意不是太差,就能开下去。 姜圆圆心动了,她又跟着夫妻俩去看了一下店铺内的摆设,里面之前做的是糕点生意,故而没什么油烟气很干净,还有一个之前摆放糕点的大柜子,刚好可以拿来当展台。 姜圆圆将一切都想好了,不过先没急着签字画押,而是回巷子里托隔壁的何氏去帮她打探一下隔壁几家铺子的租金。 何氏虽说因为之前自家的误会尴尬了一段时间,但两家好歹是邻居,没多久就又放开了,真心喜欢姜圆圆这个小姑娘,这会儿见她有求,便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 那条街还有铺子在出租,何氏打探的很快,大多是开价六两银子一年,那个正对着学堂的更是要十两银子,这么比起来,那对夫妻开价还是很公道的。 姜圆圆决定好明日就带银子去把那铺子租下来。 租好铺子后,留三日打扫卫生添置物什,还要买个丫鬟、和供线布等料子的工坊联系。 姜圆圆拿了支笔写写画画,一直等到郑小娘子把她表姐带来了才停手。 郑小娘子的表姐姓沈,看起来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此时拿着筐子站在院门口,有些拘谨。 姜圆圆揉了揉眼睛,对两人道:“快过来坐,我去倒茶。” 郑小娘子给沈娘子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两人便在桌旁坐下。 倒完茶,姜圆圆简单看了一下沈娘子的绣工,的确不错,框子里有手帕、锦囊,还有了,两个巴掌大的小绣球,挂在屋里新奇又好看。 “会绣大件吗?”姜圆圆问。 “会的,”沈娘子此时没那么拘谨了,“只是这段时间没绣,没东西拿给姑娘看。” 只要会绣就成,姜圆圆没再多问,商议好收货的时间和价格后,就签了半年的契。 她也说不准自己的铺子能开多久,先签半年再看吧。 沈娘子要养家,签了契后问了花样,便马不停蹄回家干活去了。 姜圆圆将家里能拿出来用的银子分为了几个部分,分别是进货的钱、租金、买丫鬟的钱还有工钱。 姜圆圆会做绢花,这是个精细活,需得手把手带着人学,要是快的话,一天也能做个八九朵出来,就是累人。 她心里有了打算,便先去做了饭吃,然后等楚景回来。 楚景今日回来的算早,他的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疲色,当推开院门见到姜圆圆时,他露出一个极为浅淡的笑意来,遮掩自己的疲惫,“在等我吗?” 姜圆圆快步过来接他,“可有吃饭?今日累不累?衙门里今日可有发生什么事?” 楚景以为她是好奇,想了想,和她讲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一桩入室杀人案,贼人丧心病狂,杀了主人家一家四口,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姜圆圆听的小脸惨白,紧紧揪着衣袖,偏生心里好奇,忍不住追问,“然后呢,可有将贼人捉拿归案。” 楚景便继续讲了起来,原来在惨案发生的第二日是学堂休假结束的日子,学堂里的夫子见这家的两个儿子全都未来,便在下学时让这两个孩子邻居的同窗去问一问,那同窗去他家门前敲门,久久无人应答,便爬到墙头看了一眼,这一看才知道,里头遍地狼藉,那家男人的尸体就很横躺在院子中间,尸体上还有三个血洞。 听到这儿,姜圆圆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顺势扑进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楚景笑问,“还听吗?” 姜圆圆咬唇,点了点头,“还想听。” 还没听到贼人被捉捕归案,故事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 楚景便继续讲了下去,作案的人基本上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衙门里的衙差不分昼夜在那院子旁蹲了好几日,才捉到一个可疑的人,结果却不是,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一位老衙役注意到,一家人的院子角落有一个酒坛子,而这家的男主人却不饮酒。 于是衙门里的人去查这酒是哪家酒坊卖的,然后另一拨人由楚景带着到了镇上比较混乱的一块儿地方,装成客人打听消息,再结合酒坊给的消息,锁定了几个可疑的男子。 楚景没有告诉姜圆圆他们找到几个可疑男子后的逼供手段,避重就轻,讲了那四个男人如何痛哭流涕后悔求饶。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姜圆圆听完,还是叹息,“可怜那一家人了,那两个孩子也都还那么小。” 楚景“嗯”了一声,“的确是可惜,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此也算是以慰那一家的在天之灵了。” 姜圆圆“唉”了一声,想起来自己要说的事情,于是将自己的计划与铺子开张后的打算都与他说了。 楚景听后,只道:“你若喜欢,便只管去做吧。” 姜圆圆搂了搂他似乎有些瘦了的腰,哼道:“那等我以后赚到钱了,我就养你,你就不用每日去衙门做事了。” 第42章 他竟然惧内! 楚景闻言,丝毫不小瞧姜圆圆的雄心壮志,笑道:“好,那我等你养我。” 今日破了一桩大案,甫县令大手一挥给所有人都放了一天假,楚景也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等到洗漱完,他便进屋睡了,这一觉睡得很沉,但在天将亮时,他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床上人的神情冷漠,眼底似乎有些淡淡的疑惑。 楚景皱眉,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这是哪里,他不是在回京的路上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的周身气质矜贵,与周遭简单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虽只着这最简单的中衣,也穿出了绫罗绸缎的气质,不似在凡间。 楚景低头,看自己的手,紧接着,脑中便一阵剧痛袭来,再睁眼时,眼底的冷意消失,转而有片刻的茫然,而后恢复了平静。 · 今日楚景难得休沐,姜圆圆也不打扰他,一大早就起了,先去那对夫妻那儿将铺子租了下来,签了契,然后又去人牙子那儿逛了一圈,挑了个八九岁,看起来机灵的小丫鬟回家。 一早上,九两银子就花了出去,其中姜圆圆买小丫鬟花了四两银子,现在年初,牙行手里头也富裕着,不好谈价。 小丫鬟叫吉祥,是个喜庆的名字,适应的也很快,围着姜圆圆一口一个“小姐”叫着,提篮子接东西,十分有眼力见儿。 她们俩回去时,楚景刚晨练后擦洗过身子,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吉祥眼睛转了转,迅速开口道:“吉祥见过少爷。” 楚景顿了顿,微微点头,然后去了屋子里擦头发。 姜圆圆知道他应该是有些不好意思,便让吉祥先去做饭,自己拿了东西出来做绢花。 现在是春季,大姑娘小娘子们都喜欢戴稍微明亮一点的颜色,姜圆圆先做了个粉色的桃花,然后问吉祥,“你看这绢花做的怎么样?” 吉祥端详一番,夸道:“小姐您的绢花做的就像真的一样,奴婢仔细看才能看出来是绢花。” 她或许有些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姜圆圆的绢花做的的确不错。 她回屋将绢花别在发上,然后去楚景的屋子前敲了敲门。 楚景开门,便见她笑吟吟看着自己,发上有一朵娇艳的桃花,她的身后悬着一轮日光,楚景不自禁眯了眯眼,姜圆圆的脸颊上便像是渡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好看吗?”姜圆圆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绢花问。 楚景却误以为她在问自己她好不好看,他看了眼吉祥在厨房里做饭,便迅速答道:“好看。” 话落,耳根上便已经升起了淡淡的红色。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姜圆圆便又接着去做下一朵绢花了,楚景则是有些失落,最近姜圆圆对他似乎冷淡了一些,全心都扑在铺子的事情上去了。 做一朵绢花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等到姜圆圆做好第二朵的时候,吉祥也把饭做好了。 吉祥看出来主子在吃食上舍得花钱,应该还有些小挑剔,做饭时便使出了看家的本领,做了三菜一汤出来。 其实姜圆圆本没打算吉祥这个小姑娘家能把菜做的有多好吃,不过是她现在一心想要多做些绢花出来卖,不大想做饭菜交给吉祥来做,但看到吉祥端出来的菜时,她稍微惊讶了一下。 虽说没什么太复杂的花样,但是菜的颜色很好看,闻起来也很香。 姜圆圆问,“你以前可学过做饭?” 吉祥笑笑,有些有些羞涩,“我以前在家经常做,比不得外面酒楼的好吃,但应该也过得去,小姐和少爷喜欢就好。” 其实姜圆圆觉得吉祥喊自己小姐没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楚景配上“少爷”两个字有些怪,感觉他更适合被叫“姑爷”。 当然,她没说自己的小心思,等到吃完饭后,便又打算出门去一趟。 楚景忍不住道:“我陪你一起去。” 他今日穿着一身深色的袍子,看起来是那么的威严且让人有安全感,姜圆圆也想和他多一些相处的时间,便留下吉祥看家,两人一起出门了。 他们要去的是城北面的一家布坊,听沈娘子说里面卖的布和线是里面最齐全的,而且价格也便宜。 姜圆圆想趁着楚景也在,多买一些回来,绣品铺子开起来后需要用针线和布的地方肯定多,她还想买点绢布回来,做精致且价格高些的好帕子,卖给那些夫人小姐们。 她走路时眉间都轻轻蹙起着,楚景猜到她心里又在想铺子的事情,便静静陪在她身边。 等到把要买的颜色和数量想的差不多了,姜圆圆才问楚景,“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大人晚上请我们去酒楼里吃庆功宴,”楚景看她,希望她留自己,“不过也可以不去。” 姜圆圆道:“不去自然是不行的,县令大人器重你才会让你去衙门里当差,你若不去,大人心里或许会不高兴。” 楚景回过头,没再说什么。 来到布坊前,姜圆圆把要买的东西和掌柜的说了,掌柜的去拿货时,她就在看架子上的布,的确是要比别的地方卖的颜色多且摸起来舒服些。 布坊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影,她以为是掌柜的,抬起头去,却见是那个之前言语轻薄过她的男子,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楚景扶住她的胳膊,然后上前一步将她拦在身后。 杨志远早就打听到了,两人没有成亲,只是住在一起,不过他也不在乎这是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只想要玩女人,玩漂亮女人,仅此而已。 他此时面上带着笑,客气道:“小娘子,我们又见面了,你来买不?想买什么,我直接送给你便好。” 姜圆圆没说话,楚景冷声道:“我们自己会买,不劳你送。” 杨志远的目光仍旧是留在姜圆圆脸上,像是在等着她的回答。 姜圆圆见到后面掌柜的已经抱着东西出来了,便安抚性地拉了拉楚景的手,然后掏出银子付账。 杨志远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见自己打量的目光被楚景遮住,也不急,慢悠悠摇着扇子,富贵闲人的模样。 掌柜的在几人身上看了一眼,心里有了谱,收了钱后从柜台里拿出两包品质好的线来,“姑娘以后常来,这两包线就送给姑娘了。” 姜圆圆不知杨志远是布坊的老板,以为是掌柜的会做生意,道谢后就和楚景走了,就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杨志远。 杨志远则是笑,有脾气的漂亮小辣椒,他喜欢。 楚景心有所感,冷着脸转头去,杨志远对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且嘲讽不屑的笑来。 两人之间,针锋对麦芒,谁也不让谁,但比起杨志远的富贵模样,楚景更像是落难了的公子哥,一身布衣也难掩气质。 楚景垂下眸,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若不在家中,姜圆圆会被人欺负,就像他之前不过进山几日,回来时便得知她受了那样的欺辱。 正想着,他的手被一只小小的手拉住,姜圆圆娇声道:“等我回去就可以给你做夏日的衣裳了,昨日买了两匹布,也不知道颜色你喜不喜欢。” “只要是你买的,我都喜欢,”楚景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叮嘱道:“以后我不在家时,记得将门落栓。” 姜圆圆点头,“我自然是都知道的。” 回去后,吉祥已经将院子里都扫了一遍,还将楚景早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见两人回来,又忙不迭去倒水。 姜圆圆先将买回来的东西收拾好了,才觉得有些累得慌,打算去歇个晌。 楚景的目光落在一丈高的围墙上,开始做木刺。 两人走后,布坊内,掌柜的朝着东家讨主意,“您喜欢那位姑娘,那我下次……” 杨志远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慢悠悠道:“她要开绣品铺子,就离不开线和布,下次再来,你就不要卖给她了,我要让她亲自求过来。” 女人不能惯,杨志远扇着扇子,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 到了晚上,楚景来到和县令一行人约定好的酒楼,进去时,县令和几个捕快都已经到了。 其中有个姓尤的捕快见他来,打趣道:“楚贤弟你住的最近,怎么次次都晚到,莫非是弟媳不让你出来?” 另外一个姓黄的捕快附和笑道:“我上次去帮大人送信,见过弟媳一次,长得如花似玉的,也难怪楚贤弟不愿意出门。” 男人们在一起,难免会说一些荤话,楚景摇头笑笑,并未否认他们口中改的“弟媳”这两个字,而是去想甫县令赔罪,“属下来迟了,还请大人恕罪。”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向自己行礼时,甫县令总感觉浑身不对劲,忙抬手道:“咱们之间不讲究这些。” 甫县令为人和善,吃饭时大家都很高兴,谈天说地,楚景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默默听着,偶尔才会附和两句。 见天色渐晚,他心里记挂着姜圆圆,便提前告辞回了。 待他走后,几个捕快都笑,看不出来这人还惧内啊! 第43章 “趴着,我给你按按” 很快,姜圆圆的绣品铺子就如火如荼开了起来,因为刚开始营业,铺子里的东西并不算多,只有简单的几张帕子,几朵绢花,还有一些小玩意,比如发绳,小绣球,巴掌大的娃娃等等。 因为是开在学堂附近,卖的东西很符合这些学生们的胃口,年纪小些的男孩子也会买娃娃回去挂在书袋上或者是课桌上摆着,那些来接孩子的妇人们也会进来看看,发现这家绣品铺子里的东西既便宜,又好看,便也都愿意买些。 总的来说,开始营业三天,姜圆圆准备的东西就已经全部都快卖完了,她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过生意会这么好,不过卖的最多的娃娃,还是得多亏了吉祥的主意。 那些娃娃是先用布剪出来形状,然后绣上小猫小狗的轮廓,再填充棉花进去,就成了一个小孩儿喜欢的物件。 姜圆圆还在这些娃娃上加入了一些巧思,比如缝上一朵蝴蝶结在娃娃头上,又或者给娃娃绣一双小鞋子等等。 铺子生意好,姜圆圆是最高兴的,每日做绢花一做就是四五个时辰,有时都忘了吃饭。 这日,她还有吉祥和沈娘子都在铺子里赶工,沈娘子绣帕子,姜圆圆做绢花,吉祥做娃娃,但三个人的速度还是不快,姜圆圆便有了再招一名绣娘的想法。 娃娃倒是好说,吉祥一天能做七八个,帕子和绢花却是一个精细活,原本姜圆圆买吉祥回来时跟着自己学做绢花的,现在吉祥有事要做,绢花她暂时也做的过来,就差一个要做帕子和锦囊还有一些小物件的绣娘了。 听了她的想法,沈娘子有些犹豫,道:“姑娘,我女儿今年也九岁了,她自小跟着我做绣活,帕子或许绣的没那么好,但是缝补还是不错的。” 绣品铺子里偶尔也会有人将衣裳送过来缝补,两三个铜板的事情。 姜圆圆知道沈娘子家中困难,不仅要奉养父母,还要照顾一双儿女,便道:“两个孩子若在家无事,便过来玩也是一样的,反正铺子里清闲,若有缝补,交给小荷做就行。” 沈娘子的女儿九岁,儿子才三岁,一双父母在家给人洗衣服,照顾孩子方面偶尔会力不从心,若是能让两个孩子也跟过来,简直是再好不过了,最主要的是这里离书院近,孩子在这里指不定也能受受熏陶。 沈娘子高高兴兴答应了,姜圆圆见上午还算清闲,将手里最后一朵绢花做完后便先回家了,打算给楚景送饭去。 这几日她吃的饭都是吉祥做的,楚景见她忙,哪怕散值早也是在衙门里吃完饭再回来,姜圆圆心里有些小小的愧疚。 回到家,她先煮上饭,然后做了两道楚景喜欢吃的菜,还有一碗鱼汤,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饭去了衙门那儿。 她提着篮子走在大街上,身形婀娜,又是独自一人,收获了许多男子频频回头的目光,今日的太阳有些大,姜圆圆走了一路,额头上竟然生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 楚景正准备吃饭,看见桌上清汤寡水的面条,他毫无胃口,刚坐下去,就有值守的人跑过来,“楚景楚景,你媳妇来给你送饭了!” 话落,桌子旁十来人的目光齐刷刷往他的方向看过来,写满了羡慕嫉妒。 尤捕快羡慕道:“你这傻小子,怎么还愣着,快去啊!” 楚景这才反应过来,姜圆圆给他来送饭了,嘴角的笑意几乎是立刻便溢了出来。 他快着步子到了门口,见到了在太阳下,如一株嫩柳般亭亭的姜圆圆。 见到他,姜圆圆弯了弯眸子,“楚景!” 楚景大步过去,见她小脸上全是细细的汗,柔声道:“怎么突然想着来给我送饭了?” 姜圆圆嘴唇微微嘟,“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见我忙,连晚饭都不回家吃了,我心疼你,行不行?” 楚景的脸慢慢红了起来,耳朵微动,听见了身后的一些声音,微微侧首看去,见看见了正探头探脑的几个同僚,他立刻正经起来,将篮子接过,“好了,你先回去吧,以后没事不要来了,都晒黑了。” 姜圆圆眨眨眼,也看见了那几个人,乖乖点头,“哦我知道了,那我走啦?” 楚景“嗯”了一声,等她走远了,才一脸正色地提着篮子进去。 周围几个年轻捕快瞬间围了过来,“楚哥楚哥,嫂子给你送的什么好吃的?” 楚景坐下,将篮子上的布揭开,周围发出了羡慕的惊呼。 篮子里有四个碗,一碗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碗猪肉丸子,一碗里面是肉丝炒辣椒,一碗里面是猪油渣炒的青菜,再一碗是堆得高高的,压了又压的一大海碗饭! 周围人看着自己面前的面条,一下子就没了食欲,明儿也想要自家媳妇来送饭。 享受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楚景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任谁都看出来他心情好得不得了。 有个十五岁的小捕快馋得不行,端着碗过来,“楚哥,嫂子做了这么多,你吃不完分我点行不?” 楚景抱着碗转了个边,“不行。” 他不仅吃得完,还要吃的一粒米都不剩! 甫县令也终于忙完出来了,见着大家都闹哄哄挤在一起,他有些好奇,“都在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他脸上的笑在看见楚景面前的四个碗,和自己位置上的一大碗白水面条时一下子就凝固了。 怎么办,有点馋。 · 姜圆圆回去后稍微歇了个晌,下午又去了铺子里,沈娘子已经将一对儿女带过来了,小姑娘怯生生的,正在给一个客人缝袖子,见到姜圆圆来,忙喊了声“姑娘”。 姜圆圆朝她笑笑,又看正好奇地盯着一朵绢花看的小孩儿,三岁的小孩儿有些瘦,见到姜圆圆便害怕地往沈娘子身后缩。 沈娘子对儿子道:“云生,这是娘给你说过的姜姑娘,你快喊人。” 云生揪着衣袖,小声喊道:“姜姑娘。” “喊姑娘未免身份,就喊姜姐姐吧,”姜圆圆笑,“喊姜姨也行。” 她今年十六了,在寻常人家里也早该成亲,喊姨也是喊得的。 沈娘子觉得有些将她喊老了,姜圆圆却不在意,拿了糖给两个小孩子吃。 到了下午,学堂放学,铺子里生意又好了起来,卖出了六个娃娃和两张手帕,还有一朵绢花。 姜圆圆之前做绣娘卖帕子给绣坊买的是四文钱一张,绣坊卖出去十五文钱,香囊六文钱,绣坊卖二十文钱…… 她现在开铺子,同样的手艺,帕子卖十三文,香囊十八文,娃娃六文钱一个,绢花二十文,不算成本,下午赚了八十二文,一整日有一百多文钱。 要是能保持的话,一个月至少也是三两银子,扣除成本和工钱,也能有二两。 这比姜圆圆预期赚的多多了。 铺子生意好,大家都有干劲儿,等到下午时,又都做了一个时辰才回去,不过回去也是带着针线框子的,想多做一些。 尤其是沈娘子,听她女儿雨儿说,她基本上都是熬到天完全黑了才收手。 姜圆圆带着吉祥回家,她这几日累得不轻,尤其是肩膀和腰上,酸疼不已。 等吉祥去做晚饭了,她就自己捏一捏,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楚景回来时,就看见了她正皱着眉头捏肩膀。 “少爷回来了,”厨房里的吉祥探头,“饭马上就好了。” 姜圆圆转头,见楚景正看着自己,笑着起来迎接他,“今日回来得好早。” 楚景道:“今日衙门里没事,就先回了,你肩膀不舒服?” 姜圆圆不想让他觉得是因为做绢花做太久了她才肩膀疼,于是撒谎道:“不疼呀,只是有点酸,可能是昨日睡觉压着了吧。” 楚景还从未听过有睡觉压着了肩膀的说法,还准备再问,姜圆圆却满脸期待道:“今日衙门里可有什么趣事?” 楚景想,可能最大的趣事就是大家都知道他有一个漂亮且贤惠的‘媳妇’了吧。 想起来今日早回,衙门里人的揶揄,楚景的眼里划过一丝不自在,“没发什么什么,就是有一个人吃面后上吐下泻,后来查证是那家面馆用料不干净。” 的确做吃食生意是会有这种烦恼,自己本身不干净,吃出了问题倒还好,就怕那种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还被人讹的事情发生。 见她低着头不知想着什么,楚景伸手在她的肩膀上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姜圆圆立刻倒吸了一口气,碰上楚景的目光时又怯怯,“真的不疼……” 楚景沉了脸,拉着她进屋子,厨房里的吉祥看见了,偷偷笑了一声,慢吞吞做饭。 屋里,姜圆圆还在努力辩解,“就是一点点酸而已。” 楚景问,“除了肩膀外,背疼不疼?” 眼见瞒不下去了,姜圆圆只好老老实实回答,“都有点,脖子也疼。” 话落,她抬眼,可怜兮兮的,楚景也没了再教训她的心思,指了指床道:“趴着,我给你按按。” 第44章 小姐被抓走了! 他们现在是在楚景的屋子里,姜圆圆犹豫了一下,慢吞吞走过去,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脱了鞋,像一块木头一样趴了上去。 她的姿势太过僵硬,楚景忍不住道:“放松些,不会疼的。”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姜圆圆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应了一声。 她趴在床上,绿色的裙摆和深色的床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春日衣衫下,纤细的腰肢之后是两团鼓鼓的,像蜜桃一样的臀。 楚景闭了闭眼,喉头不自觉滚了一下,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大掌在她的肩膀和脖子上按了起来。 他用了很轻很轻的力气,对姜圆圆来说就是刚好的,她被按得很舒服,险些睡过去,按了一会儿,她不忘道:“还有背,背上也疼,腰也有些酸。” 楚景的目光从她两只肩往下移,移到那不堪一握的细腰上,忍不住用手比了比,窄窄的,他一掌似乎就可以握下。 这个念头在脑袋里一生,他立刻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顿,他怎能如此想?实在是太不君子了! 姜圆圆却不知他想着什么,催促道:“快帮我按按,好酸。” 楚景按了按她的背,她立刻舒服地哼了两声,那声儿轻轻的,像是小猫儿在叫一样,挠得人心里痒。 他的掌又往下,碰到那截柔软的腰肢,的确是软,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比棉花还软,楚景忍不住稍稍往下按了按,眼底有些惊奇,真的没有骨头吗? 他从肩膀上渐渐往下按,为姜圆圆舒缓,按到腰下时,他的动作顿住了,立刻将自己的手从那儿离开,再往下些,就要按到姜圆圆的臀了。 等到按完出来,姜圆圆神清气爽,楚景却是有些疲惫的模样,他默默吃了饭,便进屋去了。 吉祥忍不住找姜圆圆打听,“小姐,您和楚少爷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姜圆圆往屋内看了一眼,“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不知道呢。” 她有些心不在焉,她和楚景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总该成亲了,但楚景还是太矜持,姜圆圆打算改个时间问一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到三月上旬时,姜圆圆总算把楚景的夏装做好了,白天放到了他的房里,好让他晚上一回来就能看见。 夏装本来只打算做两件,一想到楚景现在在衙门里当差,不能让同僚觉得寒酸,便做了三件出来,都是细布的料子,还有两双鞋四双袜子,摆的整整齐齐。 放完东西后,姜圆圆先去铺子里算账,吉祥帮着清点货物。 开店二十日,卖出娃娃八十四个,帕子三十一张,锦囊十三个,绢花二十三朵,发绳二十三根,小摆件十个。 总计收入一千八百文,扣除成本,赚了一两银子三钱。 姜圆圆很满意这个收益,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愁,铺子刚开始的半个月生意的确是好,现在慢慢的没那么好的,有些绣坊也开始学着他们卖娃娃,用的料子也更好,做得也更漂亮,他们现在收入的大头就是娃娃,要是这么下去,生意只会越来越差。 姜圆圆想了一会儿,忽然心里有个主意,现在天气热了,可以做些凉茶搭着卖,两文钱一碗,不过这个想法冒出来没多久就被她否决了,卖吃食有风险,还是得再想想。 算完账,姜圆圆一笔一笔记好,然后给了吉祥还有沈娘子一人二十文的小红包,给雨儿也发了十个铜板。 沈娘子专做帕子和锦囊,这段时间赚了好几钱银子,又收了姜圆圆的红包,心里更加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干。 雨儿缝一件衣服才两个铜板,铺子一文她一文,压根赚不了什么钱,她没想到自己也有,心里也是感动到不行。 而吉祥是没有工钱的,她是姜圆圆买来的丫鬟,见主子发红包还不忘自己,眼泪差点儿就流了下来。 铺子里的线不够了,姜圆圆和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吉祥打算去上次买线和布的地方多买些回来,留沈娘子娘仨看铺子。 姜圆圆带了五钱银子,打算这次多买些回来,起码买够两个月的量,一次次跑也是麻烦。 在路过一个算命摊的时候,她看见有好几个熟悉面孔,都是学堂里学生的母亲,她忽然间福至心灵。 做吃食搭着卖不行,那就绣“金榜题名”、“前程似锦”类似的字眼在帕子上,或者帮忙绣在是衣服上,不愁没有人来买,现在的读书人,谁还不想考中功名了? 姜圆圆一边走,路过几家绣品铺子时还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和自家卖的差不多的娃娃,也是六文钱一个。 吉祥有些不高兴,“小姐,这明明是我们先想出来的。” 姜圆圆笑,“下次看她们卖什么好东西,我们也跟着卖就是了,没必要生气。” 因为有些事情是生气也解决不了的,手长在人家身上,他们想做就做,管不了。 吉祥这么想也是,决定下次来买菜时多盯着点,有什么好东西立刻和小姐说。 布坊内,掌柜的远远见到姜圆圆二女来,立刻对一旁的杨志远奉承道:“还是您神机妙算,知道这小娘子今日要来。” 杨志远挥挥手,“下去吧。” 掌柜的连忙走了。 姜圆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杨志远,皱眉巡视了一圈,没有看见掌柜的身影。 几日不见,这小美人越来越漂亮了,杨志远道:“小娘子想买什么?我是这里的东家,你只管说便是,我不收你的钱。” 杨志远是这里的东家?姜圆圆道:“那我不买了。” 她转身离开,杨志远“啧啧”了两声,“你跟了我,又不会吃苦,你躲什么?” 姜圆圆的步子顿住,回过身来。 杨志远以为她心动了,道:“你给我做姨娘,我每个月给你十两银子,可比你开绣坊赚得多多了,就算你还想开,我也支持你,想要什么我直接让人给你送过去,还再给你买两个小丫鬟伺候。” 姜圆圆静静看了他半晌,才道:“宁为穷人妻,不做富人妾,我宁愿饿死都不会给人做妾,你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意思。”杨志远的眼里划过一丝狠辣,既然姜圆圆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了! 本镇的买不到便宜的丝线,姜圆圆对比了一下其它几家的价格,大批量买下来的确是要贵很多,她想了想,去问沈娘子,哪里还有价格低的布坊。 沈娘子道:“隔壁青云镇有一家比咱们镇的还要便宜,就是有些远,三十里路呢。” 三十里,的确有些远,不过一日也可以来回,姜圆圆不想再看见杨志远,自然也不会再去本镇的布坊买线和布,又要节约成本,只能往隔壁镇子去。 现在绣坊里的线还能用五天,姜圆圆先让沈娘子把“金榜题名”这些字样绣出来,然后打算明日带着吉祥出门一趟,一次性多买些回来。 去青云镇需要租一辆驴车,驴车租一天是一百文,姜圆圆叹口气,只能认命出了这些钱。 次日一早,等楚景去衙门了,姜圆圆便带着吉祥去青云镇。 姜圆圆没出过镇子,有些紧张,吉祥倒是胆大,一路上拉着她聊天,让她好受了不少。 天蒙蒙亮出的门,晌午时,才终于到了青云镇。 青云镇比姜圆圆所在的明成镇繁华许多,姜圆圆没有先去买线,而是在镇上的绣坊逛了一圈,记了些花样才去买线。 青云镇的布坊要大很多,里面不仅产线,织布、染布都是一家布坊出来的,东西也便宜。 布坊老板听说姜圆圆是明成县的人,买的线和布要有四两银子了,忍不住问道:“你们镇上不是也有布坊吗?” 姜圆圆的私事不好说,只能说是来走亲戚,见这边更便宜,顺道买些回去。 闻言,老板也没说什么,给两人打包好了东西后还又多送了一捆白色的线和一盒针。 这家布坊的老板是女子,她笑道:“以后再走亲戚,你来我这儿买,我还送你,” 姜圆圆谢过她,然后和吉祥带着东西回去了。 来青云镇买的东西花了四两银子,比在明成镇买至少便宜了三钱,这么一比,奔波些也不算什么了。 回去的路上静悄悄的,拉车的驴呼哧呼哧喘着气。 姜圆圆有些犯困,吉祥已经趴在膝盖上睡着了。 忽然间,前边树林里跑出来五六个黑衣人,车夫惊呼一声便被打晕了过去。 姜圆圆连忙喊醒吉祥,但两人还来不及想就被包围了起来。 现在离回镇上至少还有十里路。 黑衣人里有两人拉住吉祥,剩下三人将姜圆圆的嘴堵起来抗走了。 吉祥要去追,却也被一棍子敲晕,等她再醒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吉祥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摇醒车夫,忙催着驴车回镇上。 绿水巷子里,楚景已经分别去了绣坊和沈娘子家一趟,都没有找到姜圆圆的踪迹,就在他在想姜圆圆会去哪里的时候,吉祥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不好了!小姐、小姐被抓走了!” 第45章 炙热狼狈 吉祥跑得很狼狈,一只鞋都不知所踪,脸上全是因为害怕而淌出来的泪。 “小姐被抓走了!” 楚景的身子踉跄了一下,然后迅速转身往衙门的方向跑去。 甫县令本来都快睡了,听见有人报案,忙穿了衣裳过去,一看,竟然是楚景,面色立刻严肃起来,“出了何事,竟然深夜前来?” 楚景不知细节,只能让吉祥来说。 听完,甫县令皱眉,“你是说,你家小姐是在回县的路上被捉走的?的确是听说现在有一伙人很猖狂,经常抢劫两县之间的过路人,但是把人抢走却是头一次见。” 楚景脸色越来越白,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拳,迸出青筋。 甫县令道:“你也莫要着急,我即刻派人前去搜查,弟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景抬头,哑声道:“多谢。” 甫县令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便派了一拨人出城去了。 楚景慢慢蹲下身来,不敢想姜圆圆现在在何处,她该有多么害怕与无措。 吉祥哭道:“要不是那杨家布坊的东家不卖布给小姐,还出言调戏,小姐也不会去青云镇了。” 楚景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说什么?” 吉祥被他吓到,结巴道:“昨日我陪小姐去买线,那布坊的东家不仅不卖,还让小姐跟了他,小姐不愿,这才想去隔壁镇子买线……” 楚景的脑中飞快划过一个人的脸,他拔腿往布坊的方向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布坊的掌柜就住在布坊隔壁的一条巷子里,睡得正熟,他听见有人敲门。 大晚上的来敲门,莫非是有何急事? 掌柜的连忙去开门,谁料门刚打开,就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一柄泛着寒光的刀贴上了他的脖颈。 掌柜的身子一抖,颤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钱都在床板下,好汉若是要便去取吧!” 话落,那薄薄的刀刃离他的颈又近了一些,几乎下一刻就可以刺破他的皮肤,让热血喷涌而出。 “带我去找杨志远。”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掌柜的犹豫了一瞬,察觉到颈上有刺痛感,他立刻道:“去去去,我这就带好汉过去!” 杨志远居住的府邸不远,就离布坊半条街,掌柜的带楚景过来,眼底满是乞求与讨好,“好汉您看,杨府已经到了。” 楚景冷声道:“若今日之事你敢透露出半个字,我必取你性命。” 掌柜连忙点头,今日时候他就要连夜带着一家老小逃了,就算楚景饶过他,杨志远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啊! 松手后,掌柜的连滚带爬跑了。 楚景目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然后翻了进去。 杨志远房内。 姜圆圆醒时后脖子疼的厉害,她隐约记得是自己挣扎的太厉害了,那群人便将她给敲晕了过去,只是……她现在是在哪儿? 她的目光往周围巡视了一圈,发现是一圈从未见过的屋子,她想要坐起身来,却发觉手臂被反绑在身后,稍微一动便有酸痛感传来,她已经不知被绑了多久了。 姜圆圆缓缓往外呼出了一口气,然后去看自己的身上,衣裳被换过了,换成了一条大红色的裙子,就像是喜服一样。 她闭了闭眼,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心中涌上一些无力感。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吉祥能不能来得及回去报信,楚景会找得到自己吗? ‘咯吱’一声,屋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走进来,是杨志远。 杨志远饶有兴趣地看着床上的小美人,见她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心里觉得有些没趣,“我以为你好歹要骂我两句。” 姜圆圆别过头去,闭上了眼,打算把力气用在他真正要做什么的时候。 扬志远虽好色,却更喜欢让女人真心实意服侍他,而不是跟个木头一样,没有一点儿意思。 他的手在姜圆圆的腰上捏了一把,忍不住感慨,“不盈一握,好腰。” 他的手就像是毒蛇一样令人感到不适,姜圆圆忍不住床内侧躲,却激起了杨志远的兽欲,他俯身上来,“知道躲才是对的,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 他要亲上来,姜圆圆呸了他一口,“你做梦!我就算是死也绝不让你得逞!” 杨志远脸色阴沉地将自己脸上的口水抹掉,冷笑一声,将她反绑的手松开,然后分别绑在了两边的柱子上。 他的力气实在是太大,姜圆圆无法躲开,又用脚去踹他,却被握住足踝。 杨志远将她的两条腿压住,捏住她的下巴,“别说亲了,我就算要了你,你又能怎么样?” 姜圆圆瞪着他,在他亲上来时发了狠一咬,杨志远惨叫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嘴,“贱人!你竟敢咬我!” 他一把扯下姜圆圆的裙衫,见她面露惊惶,又站起身来。 就这样要了她未免没意思,不如玩点好玩的。 见杨志远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瓷瓶,姜圆圆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杨志远的手从她脸上滑过,“要不是你生得这般标致,我早就打你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瓶子,“这是让你舒服的东西,保管让你欲仙、欲死,只会让我更用力些,求着让我上你。” 姜圆圆紧抿着唇,不让他将药水灌进自己的嘴里,一瓶药洒了一半,另一半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杨志远好整以暇坐到一边,等她来求自己。 那液体清凉凉的,姜圆圆却感觉浑身发热起来,一层薄薄的细汗很快就从她的身上渗出,打湿了贴身的兜衣。 最令人羞耻的是,有一股奇异的热感从下面升起,让她觉得难受,忍不住去蹭被子。 她紧紧咬住唇,不漏出一丝呻吟,呼吸却越来越重,眼前也越来越花,神志不清,只剩下一个念头,好渴,好想有人来抱一抱亲一亲她。 姜圆圆的鼻尖一酸,泪便落了下来,她的两条手臂都被绑着,挣脱不开,就算是再用力的拉扯,也只会让她的手一阵阵发疼,她的心里想,要是能再疼一些就好了,盖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是小姑娘了,也听人说过这种事,她不想让杨志远碰自己,就算是热死、渴死也不愿意。 杨志远此时不紧不慢开口,“你若求我,我便帮你舒缓舒缓。” 姜圆圆的唇上溢出血来,用痛感来保持清醒。 杨志远失去了耐性,将她的外衣扯掉,重重压下,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门被砸开,杨志远被甩到了地上。 楚景一开门,就见到姜圆圆满脸是泪的模样,两只肩头都露在外面,上身只剩下一件兜衣,裙摆也被撩到了大腿处。 他的心里满是怒意,用被子将她裹好后冷冷看向要跑的杨志远,一柄利刃便扎进了他的腿中。 杨志远哀嚎一声,紧接着,石头般坚硬的拳头便落下,一直打得他满脸是血才收手。 楚景对门外的护卫道,“你们若想他还活着,就给我让开!” 护卫们犹豫了一下,楚景拔出刀,又往杨志远的大腿上扎去,杨志远哀嚎一声,“快!快让他走啊!” 侍卫们散开,楚景将蜷成一团的姜圆圆抱在怀里,从杨府出来。 一路上,姜圆圆都在他的怀里不安地扭动着,楚景按住她乱动的手脚,安抚道:“马上就到家了,不要怕。” 被子里传来低低的哭声,一声声都像是小刀一样刮着楚景的心,生痛,他恨不得将杨志远千刀万剐,再曝尸荒野,饶是如此也不能解心中之气。 收到消息回来的尤捕快等人在听他说后,立刻赶去了杨府,而楚景则带着姜圆圆回了绿水巷。 进屋后,他将被子打开,姜圆圆浑身是汗,眼前一片迷蒙。 楚景用帕子为她揩汗,她却抱住他的手臂,用舌头舔上去。 楚景一怔,姜圆圆哭道:“楚景我好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她的小脸上全是绯红,就连身上也泛着粉色,两只小手正不安地想要脱掉身上的兜衣,往他的身上蹭来。 楚景此时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低低骂道:“该死!” 姜圆圆的手臂攀上他的脖子,往他的唇上亲来,楚景抱紧她,然后拿起桌上的凉茶往她的嘴里灌去。 姜圆圆被呛得咳嗽了两声,“不要……咳咳……不要……” 楚景却不给她抗拒的机会,一直到一壶茶都灌完了,姜圆圆身上的热还是没有褪去半分,反而身上全部湿透,薄薄的一层盖在玲珑的身子上,几乎遮不住什么春光。 “我去为你请大夫来。” 楚景闭了闭眼,压下心中不该有的欲望,转身要走,姜圆圆却将他的手捉住,唇上红的吓人,“不要走,求求你……” 楚景知道,若不走,两人之间必定会发生什么,他不想让姜圆圆在这种不清醒的情况下失身于她,宁愿让她忍一忍,也不要受这种委屈。 姜圆圆却只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她爬进楚景的怀里,无比贪恋男人坚硬的身躯,她的红唇吻住楚景,似叹似怨般溢出低低的呻吟。 第46章 泪眼迷蒙 姜圆圆的身上很香,也像是一种催、情的药,诱惑楚景快些回应她。 她的身子挤压在楚景的胸膛前,分明软软的,却令人喘不过气。 楚景有些艰难地往后仰,“圆圆,不行的。” 姜圆圆将他的脖子往回拉,如泣如诉,“但我难受……” 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一样,眸里满是盈盈水光,不停地往他身上蹭着,仿佛他是冰块儿一般,能让她冷静下来。 楚景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他的声音也有些哑了,握住姜圆圆的肩,很认真道:“圆圆,你看清我是谁了吗?” 若是别的事,姜圆圆难受,楚景一定会想尽办法帮她,但是这件事不行,他们没有成亲,没有行礼,若真的如此,则对不起姜圆圆,尤其是在她不清醒点情况下。 姜圆圆呢喃道:“我知道,你是楚景……” 她的眼角一颗泪落下,因为太过难受,就连话也说不清楚,声音越来越低,眼里只留着眼前人唇所在的位置。 楚景又问,“那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的额上滑下一颗汗珠,这一切都彰显着,他此时也很难受。 姜圆圆只想让他亲一亲自己,最好再紧紧地抱住她,她想动,两只手却被拉了下来反剪在身后,她的心里也委屈,自己的热情一再碰壁,于是再次哭了出来。 “那我不找你了,你不帮我,我去找白大哥,你松开我!” 姜圆圆现在浑身上下都叫嚣着想要,她挣扎着想要下地,却被打横抱起丢在了床上。 楚景咬牙道:“不行,除了我以外,谁都不行。” 他想要出去打水让姜圆圆冷静些,她却已经拉下了自己的兜衣,眼里满是泪,“求你了,我好难受……” 这种药物最是恶毒,楚景粗粗喘着气,在她不知第几次轻蹭他的胸前时,终于溃不成军。 男人的吻如狂风骤雨,让姜圆圆没有喘息的余地,但是这还是不够。 姜圆圆捉住他的手,祈求着,“还是、还是难受……” 事已至此,便再无挽回的余地。 楚景吻着她,耳边是她断断续续的娇哼。 他的指尖温柔而又轻缓,让姜圆圆好受了很多,但仍旧是泪眼迷离,指尖掐进了他的手臂中。 风急雨快,墙壁上月光倒影出男子的身影如同猎豹,矫捷而又快速,追捕着自己的猎物,久不停歇。 一次后,姜圆圆的药性纾解了,她躺在楚景的怀里,面上满是泪痕。 楚景仍不知疲倦的吻着她,寻找着下一次进攻的时机。 天光破晓时,屋内才渐渐安静下来,姜圆圆已经累得昏睡了过去,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香甜。 下半夜里,楚景要了她三次。 床上一片狼藉,楚景亲了亲怀中人的脸颊,然后起床穿上衣裳去了衙门。 到衙门时,熬了一夜的甫县令才从牢房里出来,见到楚景,他立刻道:“弟媳如何?” “昨夜请大夫了,只是受了些惊吓,”楚景问,“杨志远怎么样了?” 提及此事,甫县令将她拉到了书房内,低声道:“我早就想查他了,你放心,拐卖妇女欲行不轨可是重罪,他起码要被关二十年,早前就有人报案,说杨志远欺辱女子,不过一直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再加上他用钱收买了被害女子的家属,这些事就不了了之了,昨夜还是第一次人赃并获!” 这种畜生,就算是被关五十年都是应该的。 接收到楚景的目光,甫县令道:“三十大板再加上二十年,他就算出去也废了,在牢里,自然会有人‘关照’他。” 楚景点头,没再说什么。 甫县令见他眼下青黑,猜他应该是忙于照顾姜圆圆没有休息,便道:“我给你放三日假,你且好好照顾弟媳,衙门里不必操心。” 楚景启了启唇,“我想去看看杨志远。” 甫县令道:“我带你去吧。” 牢房内,阴暗而又潮湿,蛇虫鼠蚁都聚集在这个了无生气的地方,杨志远被关在最下面的一层牢房,周围都是罪大恶极的杀人犯,这就是甫县令对他的‘照顾’。 见到楚景,杨志远冷嗤了一声,丝毫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他早些年也不是没有没关过,但过不了几天就又出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信世界上还有不爱财之人,就算表面装的再像,也掩盖不了内心里的贪欲。 楚景对甫县令道:“劳烦大人稍等,我有话想要对他说。” 甫县令看了他一眼,然后去了上一层等他。 杨志远的面上满是挑衅,“那个女人玩起来不错吧,她在我下面浪叫的时候,可是一点都没想起……” 话还没说完,楚景的手从铁栅栏内伸进来抓住他的衣领往前狠狠一拉,他的脸就砸在了栅栏上。 楚景按着他的头,一下两下……往栏杆上砸,发出‘砰砰’的响声。 一直到杨志远脸上的伤口重新渗血,嘴被砸烂,楚景才松手。 楚景站起身来,“待你出狱,我必杀了你。” 他的气质冷寒,就连牢里的杀人犯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杨志远在地上抽搐着,方才楚景打人时,牢里的衙役就当没听见一般,都帮着打掩护。 回到地面,告别甫县令后,楚景回了绿水巷子,吉祥正在做饭。 “小姐醒了吗?” 吉祥擦泪,“没醒呢,我昨夜里还听见小姐一直哭,也不知是受了多大委屈,天亮了都还没睡。” 楚景抿了抿唇,给了她一吊钱让她去买些好菜回来,然后进了屋子里。 屋里满是属于姜圆圆的香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气味,将楚景的思绪拉回昨夜里,娇小的女人抱着他的头,一声声唤着他名字的时候。 楚景忽然有些燥热,他将窗子开了半扇,等到稍微平复了些,才走到床前。 姜圆圆也是累极了,小脸还是红红的,昨夜里需求满足后,她就一直乖的不像话,只有在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推一推他。 楚景摸了摸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亲,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从昨夜之后,姜圆圆就是他的人了。 他的眼里带着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色,看着睡得香甜的人,心间被装的满满当当。 掌下人卷翘的睫颤了两下,然后醒了过来,方睡醒,姜圆圆还有些懵,眼前是楚景的俊脸,她的脑袋空了一瞬,后知后觉的,那些画面开始往脑袋里涌,她想起来了,想起来昨夜她是怎么求着楚景让他帮一帮自己的,又是怎么大胆。 瞬间,姜圆圆便全身红透,缩进了被子里不敢看他,身上也都还疼着,尤其是那处,疼的不像话。 楚景隔着被子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问道:“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唔,没有……”姜圆圆选择撒谎。 “昨夜你一直喊疼,”楚景来拉她的被子,“我看看。” 姜圆圆立刻将被子拉的紧紧地,那处怎么能给他看呢!就算、就算昨日看过了也不行! 她的羞怯来的那么晚,楚景可没忘了昨日她的大胆与小声的催促。 不过无论是胆大的姜圆圆还是胆小的姜圆圆,他都喜欢。 “你、你先出去,我要穿衣裳。”姜圆圆的声音从被子里闷闷传来。 楚景“嗯”了一声,“不如我帮你穿?” 姜圆圆立刻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楚景只得道:“好,我就在外面,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喊我。” 等到楚景走后,姜圆圆才慢慢探出头来,她想要坐起来,但浑身上下疼得她“嘶”了一口气,险些哭出来。 被子滑下,她往自己的身上看去,霎时吓得吸了一口冷气,用手戳了戳,不疼,这好像,是昨日楚景亲出来的。 姜圆圆捂住自己的脸,等缓和些了,才发现在楚景睡的屋子里,她扶着床下地,一挨着地面,腿便开始打颤,无法,她只能喊吉祥来帮自己。 吉祥正在剁鸡,听见声音,她连忙跑了进去,楚景在门口看了一眼,也有些想进去。 吉祥一进屋子,就看见了正坐在床头可怜兮兮的姜圆圆,还有她身上刺目的红痕。 吉祥哭道:“那该死的杨志远,怎么还掐人呢?小姐,疼不疼啊?” 她孩子是个小孩子,姜圆圆轻轻咳了一声,避开这个话题,“吉祥,扶我起来穿衣服。” 她顿了顿,感觉有些滑腻,“先将衣服拿给我,再端盆水来给我擦洗吧,昨夜里出了汗,身上难受。” 吉祥应了声,连忙出去打水了。 楚景见她急匆匆出来,以为是姜圆圆怎么了,在门口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他一说话,姜圆圆就想起来两人昨日的亲密无间,脸上烧起来,“没事,让吉祥做就行了。” 吉祥端了水进去,姜圆圆先擦洗了一下身子,实在是擦不到的地方,就让吉祥帮忙。 她的身上几乎遍布红痕,从颈上开始一直往下到腰间,吉祥以为她是受了欺负,又是一通哭,姜圆圆只得骗她是昨夜过敏了,吉祥才收了泪。 穿好衣服后,姜圆圆还是没力气动弹,更别提走路了,于是让吉祥先出去,自己坐在床上缓和一下。 吉祥去做饭了,楚景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姜圆圆出来,于是又来到门前,见门没关,姜圆圆似乎正在发呆,于是走进去。 “饿不饿?” 姜圆圆支吾了一声,“不饿。” 她垂着脸,不敢看他。 楚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片狼藉的床铺,还有……床上斑驳如红梅的血迹。 第47章 新婚之喜 屋子不大,姜圆圆的兜衣还松松垮垮挂在枕头上,楚景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了那温弹软绵之处。 他立刻正了神色,径直走到姜圆圆身前。 姜圆圆低头看自己的足尖,“你、你想说什么?” 楚景道:“我们成亲吧。” 他说出自己的打算,“端午前成亲,等我领到下个月的俸禄,在家里摆两桌,再给你买一根簪子,我没什么别的能给你的,你不要觉得寒酸,以后,以后我一定会给你更多。” 姜圆圆心中一跳,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为何、为何想要成亲?” 楚景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启了启唇,“我们昨夜……” 他的声音忽然有些艰难,“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嫁给我的。” 他的神情黯淡下来,原本因为紧张而轻轻抿着的唇,也因为失落而稍稍下垂。 姜圆圆于心不忍。 楚景察觉到她在看自己,飞快抬眼,那眼神湿漉漉的,就像是一只遭到了抛弃的小狗一样。 虽然小狗和楚景的形象不太符合,但给姜圆圆的感觉就是这样。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楚景的发,楚景很配合地弯下腰,方便她摸。 “没有说不成亲,只是有点突然,”她道:“那就在端午前?” 楚景的眼睛亮了一下,声音里满是笑意,“好,不许反悔。” 吉祥做好饭出来,正准备喊少爷和小姐吃饭,一出厨房门就看见楚景抱着被子在盆里搓,她揉了揉眼睛,一个大男人笑呵呵搓被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吉祥来后,家里的扫洗基本上都是吉祥在做,所以她也是第一次见着楚景洗衣服,相比之下,姜圆圆就淡然很多,已经开始想等到成亲的时候准备什么菜式了。 楚景认真地搓着床单上的那一小块,耳根慢慢红了起来,等到搓的差不多了,他将床单晾起来后,就坐到了饭桌上,上边已经给他晾凉了一碗汤。 楚景坐在姜圆圆的身边,见她吃得慢,然后端起汤碗喂她。 勺子递到嘴边,姜圆圆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试图解释,“我能自己吃的。” 楚景却摇头,“不行,我来喂。” 吉祥偷偷笑了两声,自己端碗去厨房吃了。 这次楚景喂饭喂的很温柔,仔细吹凉后再喂给姜圆圆喝,有种恨不能将骨头也帮她剔掉的架势。 今日姜圆圆定然不能去绣坊了,昨日买的线都还好好的,县令已经让人帮她送去了绣坊,至少今年一整年都不用再买线了。 吃完饭后,吉祥去铺子里帮忙,楚景留下来照顾姜圆圆。 说是照顾,其实就是姜圆圆在屋子里睡觉,楚景一会儿问她这儿疼不疼一会儿问她那儿疼不疼。 就在他不知道第几次问的时候,姜圆圆终于忍不住道:“只有一点儿疼,现在已经好多了。” 闻言,楚景看她红彤彤的小脸,脸埋到她的颈间,轻轻“嗯”了一声。 他到底还是一个矜持的人,除了昨日的越矩之外,今日一直老老实实受守在一边,贴一贴姜圆圆的脸就是他做的最大胆的事情了。 等到了晚上吉祥回来,楚景便出门了一趟,回来后便道:“三月二十七是个好日子。” 他道:“三月二十七成亲,行不行?” 姜圆圆在喝粥,闻言有些惊讶,“你、你去看日子了吗?” 楚景不知道成亲具体要做些什么,他今日出去媒婆问过,选好日子后才回来,他点头,“对。” 姜圆圆自然是没有意见的,早点和楚景成亲,对她来说是好事。 见她答应,楚景似乎很高兴,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捏了一下。 他的眼底明亮,只藏着眼前小姑娘一人的身影。 · 姜圆圆和楚景要成亲的消息一出,巷子里的众人都纷纷恭贺起来。 姜圆圆也正式开始忙碌,白天要忙绣坊的事情,晚上还要来绣盖头,因为时间其实没那么宽裕,她基本上不得闲,不过没让楚景知道。 绣坊里因为之前想出来绣“金榜题名”的点子,生意好了一段时间,基本上沈娘子等人都在熬夜干活,但也不嫌累,只要能赚钱,就算是不睡也成的。 没过几日,巷子里忽然来了位客人,是来找姜圆圆的。 来者是杨志远的父亲,杨老爷子,他从青州赶来,就是为了自家儿子的事情。 见到姜圆圆,杨老爷子先是很真诚地表达了歉意,然后提出让姜圆圆私下和解的条件,白银三百两。 “在下听闻姜姑娘马上就要成亲,只要姜姑娘愿意放过犬子一马,这些钱就当做是给你的新婚贺礼了。” 三百两,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姜圆圆却并不心动,杨志远带给她的屈辱,是无论多少钱都挽救不了的。 楚景冷声道:“依我朝律法,私下贿赂、威胁受害者,当杖责二十,罚银十两。” 杨老爷子面上的笑意一僵,他自然知道自己儿子是一个什么东西,但是无论如何,这也是他的儿子,没有不救的道理,可这两人实在是油盐不进。 他收起笑意,“在下可以担保,他之后绝不会再做出危害姜姑娘安危之事。” 姜圆圆开口道:“除了官府,我谁都不信,您请回吧。” 杨老爷子冷冷看了两人一眼,拂袖走了。 他走后,楚景看了眼姜圆圆,见她没有难受,这才放心。 三月二十七这日,楚景和姜圆圆成亲,他们在家里摆了三桌宴席,请的是楚景衙门里的一些同僚还有巷子里的邻居们过来吃饭。 姜圆圆穿着红裙子,在一群人的起哄中被送入洞房。 为形势所迫,他们成亲的确是有些简单,但楚景却方方面面都很细致,他的聘礼是用攒了两个月的俸禄买的一只镯子,花了三两银子,剩下的钱用来请喜娘,买菜等等。 送入洞房后,楚景拿着秤杆,慢慢挑起了新娘的盖头。 红盖头之下,新娘子眸若春水,娇滴滴、白嫩嫩,抬眼看了一眼新郎后又飞快垂下,羞怯不已。 来观礼的娘子们都不住地赞叹着姜圆圆漂亮等话,楚景也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新娘,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被人推了出去招待宾客。 等到屋子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散了,姜圆圆才放松了身子。 门被人打开,吉祥端了饭菜来,郑小娘子也钻了进来,不住地道:“圆圆,你今日可真好看。” 姜圆圆此时又累又饿,闻言道:“你成亲时一定比我更美。” 郑小娘子连忙摇头,“我可和你比不了。” 话说完,等到姜圆圆吃完了饭,吉祥端了碗出去,郑小娘子也就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她一人,楚景还在被拉着喝酒,今日颇有些不醉不归的架势。 窗户上都贴了喜字,床上的被褥也都换成了红色,处处洋溢着喜庆。 等到天将黑时,院子里还是有劝酒声,姜圆圆有些困了,让吉祥端水来,简单擦洗后便靠着床头打算闭着眼睛小憩一下。 院子外,甫县令见那些人还在劝酒,忍不住道:“好了好了,今日就先到这儿吧,楚贤弟忙了一日也该歇着了,改日我们再聚。” 他发话后,众人都笑着往楚景的方向看去,见他喝到脸上泛红,的确不能再劝了,再劝下去怕是洞房都洞不了了。 一群人热热闹闹来,又热热闹闹散。 吉祥打扫院子,楚景漱口后便先进了屋子。 屋内很安静,柔和的烛光摇曳着,照着靠着床头睡熟的小娇娘那般动人。 楚景放轻了脚步,走到姜圆圆的身前,轻轻将她的黑发拨到耳后。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无数次想象过成亲这日会是怎样的,真正到了这天,楚景发现一切与他想的都没有区别,唯一不同的是,新娘子没有等他过来,而是因为太累先睡着了。 楚景微微俯身,爱怜地在姜圆圆的脸颊上亲了亲。 这个吻如羽毛一般,却还是惊醒了正熟睡的人,姜圆圆困极了,见到楚景,她往床内侧缩了缩,“我洗过了,你洗了快来睡吧。” 她想躺下去,却被托住,楚景将她的身子慢慢扶正,“待会儿再睡,还有事情没做。” 还有事情没做? 姜圆圆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困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是那事儿吧…… 她可记得上次楚景做了好久,要是今日再来,怕是、怕是不知多久才能睡呢! 正想着,男人的大掌在她的脸上摸了一下,姜圆圆立刻坐正,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美娇娘乌发散在脑后,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被红衣衬得越发白了,就像在发光一样,黛眉弯弯,杏眼儿含情,唇上也红得像樱桃一样。 楚景喉头滚了滚,将交杯酒递给她,“喝了再睡。” 姜圆圆是一个一口倒,说一杯都是抬举她。 两人喝酒时,距离不断拉近,等到分开之时,因为喝了酒,姜圆圆就像一只煮熟的虾一样,热得慌。 她将中衣的带子扯开,“好热……” 楚景的目光落到她白皙的肩头,目光晦暗不明。 第48章 那你会离开吗? 姜圆圆丝毫未曾察觉到楚景的目光,一直到自己浑身上下被脱干净后塞进被子里,他的吻急急倾落而下,她才没什么力气地推了两下。 楚景怀抱着她软绵的身子,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将她的小手在唇边亲了又亲,这才去亲她的嘴。 姜圆圆真的是醉得厉害了,完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摆弄着。 等到骤雨停歇之时,三更的更声敲响。 姜圆圆几乎在他一停下时便睡熟,没有半分力气想别的事情。 楚景拧干帕子,温柔地擦拭着她身上的痕迹,擦干净后才将人抱在怀中,与她一起陷入一个春意浓浓的梦里。 · 新婚的第二日,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屋内传来极低的,极其隐忍的动静。 姜圆圆眼含薄泪,一口咬在了楚景的胳膊上,心里怨他坏死了,一大早就要折腾人,吉祥还在院子里呢,要是让人听见,那她的脸也没处搁了。 她的力气小小的,就连咬人也是像挠痒痒一样。 喜被不知何时落到了地上,楚景不知疲惫,轻松制住姜圆圆之余还有空给她擦擦额上的汗。 屋内的门窗都紧闭着,锁住了这满屋的旖旎,未曾漏出半分。 一直天光大亮,楚景才穿衣下床,然后神清气爽地打水来给姜圆圆擦洗。 姜圆圆的身上只裹着一件楚景的中衣,皮肤泛着淡淡的绯色,正伏在枕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听见动静,她瞪了楚景一眼。 楚景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将巾子拧干后帮她擦脸,“我有七日的婚假,这几日我哪里也不去,只在家陪着你。” 姜圆圆擦了脸,楚景便蹲下身帮她穿鞋,他的手掌实在是太大,姜圆圆的脚都显得如此的小,被他一手便可以握住。 “我今日还得去铺子看看,”她的声音有些哑,“这几日都忙着成亲的事情,也不知道铺子怎么样了。” 楚景道:“我陪你去。” 屋外,吉祥连午饭都做好了,正在想要不要喊小姐和姑爷吃饭,门就从里面推开了。 她忙去端菜,姜圆圆走了两步,腰腿酸得厉害,楚景扶住她的腰,没说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吃完饭后,夫妻俩一起去了铺子,沈娘子正在打扫,她原本是只需在家做绣活的,但因为考虑到两个孩子,索性来帮着姜圆圆看铺子了。 见到两人来,她一下子笑开,见姜圆圆气色红润,雨打娇花的模样,又见楚景对她呵护备至,心里由衷地替两人感到高兴。 说了一会儿话,姜圆圆去后面看账本子,楚景也跟了进去。 算账的地方和外面卖东西的地方只隔着一道帘子,没隔全,能看见里面人的腿。 姜圆圆现在最怕的事情就是和楚景共处一室,她强迫自己专心算账,却能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瞪他一眼。 这一眼万般含情,楚景靠近,在她的发上蹭了蹭,“怎么了?我可有打扰到你?” 的确打扰到了,哪怕他坐在一边儿一句话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姜圆圆也没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全是昨晚的事情,全是他怎么亲自己,怎么、怎么欺负自己的。 她或许也没注意到,自己红着脸的样子格外好看,楚景默默看了她一会儿,选择到帘子外面去。 正巧沈娘子的儿子云生在玩小木车,见到这个高高壮壮的陌生男人,他立刻站了起来,有些害怕。 沈娘子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到儿子,云生左右看了看,似乎想起什么,怯怯道:“楚、楚叔叔。” 楚景记得这个孩子,此时他蹲下身,声音温和,“叫哥哥。” 把姜圆圆叫姐姐,把他叫叔叔,这是不行的。 云生也乖乖听话,“楚哥哥。” 云生这副胆小的样子,格外像楚景刚来时姜圆圆的模样,胆小,却又胆大,看人时总是怯怯,做事时胆大包天。 这会儿不是放学的时间,铺子里生意一般般,一下午只来了五个人,两个人买了一张帕子一根发绳。 等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铺子里涌进来一堆孩子,楚景便再次掀帘进了后面。 姜圆圆刚对完账,丝毫没有记起来到了晚饭的时辰,见楚景出来,她站起身来,“我拿些东西就回家。” 楚景点点头,等她收拾完后,两人一起回家去了。 沈娘子在后面直点头,觉得姜圆圆嫁对了人,不过改日她还是要说说,不能总想着铺子的事情,经营好自己的小家也很重要。 暮春时节,空气中渐渐有了些热意,姜圆圆也不再总想吃冰糖葫芦,反而想吃些冰凉凉的东西来。 走在路上,她偏头看了眼楚景,忽然在想若是去拉他的手,他会是什么反应,这般想着,她也这么做了。 她的小手伸过来时,楚景便已经注意到了,街道上有来来往往的行人,而右边是自己的新婚小妻子。 楚景几乎没有犹豫,将她的手握住,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正经,如果忽略两人相握的那只手的话。 他的手上有一层较硬的茧,握起来并不舒服,但却有股神奇的力量,叫人舍不得放手。 姜圆圆被他这么牵着,只觉得充满着安全感。 回到巷子,楚景很自觉地去给姜圆圆父母的牌位上香。 姜圆圆让吉祥去歇着了,打算亲自给楚景做一顿饭,吉祥则去屋里做绣活,不打扰两人独处。 姜圆圆刚切好菜,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她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楚景,感受到他来亲自己的脸,又羞又怕,“不行,叫人看见了。” 楚景只想亲一亲她,“不会的,没有人看见。” 在她的脸上不知亲了多少下后,他才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转而去院子里看书,书是甫县令借给他的,关于破案的书,据说是前朝的大理寺卿编纂,一本书售价高达三两银子。 楚景平常对书很入迷,今日却心不在焉,想着姜圆圆何时能做好饭,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再抱到她。 过了小半个时辰,姜圆圆端菜出来,她做了三碗菜,虽说简单,但对楚景来说,只要是她做的,都好吃。 与此同时,京城内。 老皇帝病重,现暮春尚可熬过去,但一入冬,这身子骨应该就不行了,朝中大臣们都开始站队,支持太子的占大多数,支持宁王楚铭的人也不少。 老皇帝本就有改立太子的心思,现在病了,又都是宁王在跟前侍奉,太子反而不知所踪,心里未免怄气,越发觉得是太子的不对起来。 现在距离太子楚景始终已经有了半年,盛皇后苦心寻了一位易容高手进宫,这才在祭天大典上蒙混过关,却不能叫易容人也去皇帝跟前,声音对不上,怎么都会露馅。 就在发难之时,盛皇后之女,平阳公主进宫,说是查到了弟弟失踪的一些消息,种种线索都指向南方的一个小镇。 闻言,盛皇后皱眉,“太子是在北地失踪的,怎么会到了南方?” 平阳公主道:“周承捉到了一个宁王的下属,严刑逼问之下,才知那时太子失踪是宁王所为,此人狼子野心,本想杀了太子永绝后患,但却被暗卫拖住,让太子逃掉了。” 事关弟弟的安危,平阳公主也沉不住气,“现在宁王的人或许也查到了太子藏身之处,母后您考虑清楚,我立刻让周承带着人过去将弟弟带回来。” 盛皇后揉了揉额,“周承走了,在朝堂上太子党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而且他是你的夫婿,他有异动,定然会引发关注,我会让盛越带人过去,你且不要着急。” 盛越是盛皇后的娘家侄子,既然如此,平阳也只能接受这个安排,她叹了口气,期盼弟弟能好好地回来,就算做不成太子,日后能当个王爷也是行的。 · 又是一个大太阳天,楚景的婚嫁结束后,他继续回衙门当差。 这日姜圆圆等了许久,才在天将黑时等到他回来,“可是衙门里出了什么事?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嗯,”楚景捉住她的手,声音里有些疲惫,“云家村出了件杀人案,我随县令去看了案发现场,故而回来的晚了些。” 又是杀人,在楚景进衙门前,姜圆圆本以为这些事情很遥远,起码没在自己身边发生过,现在短短两个月,已经有两起这种案子发生了。 见她害怕,楚景拍了拍她的肩,“不要怕,有我在,没有人会伤害你的。” 他的诺言稳重而又可靠,姜圆圆自然是信的,只是晚上睡觉时还是梦魇了。 楚景抱着她,有些后悔与她说这些,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姜圆圆抱着他的腰肢,忽然问道:“那你会不会离开?” 这件事始终是她心中的一个郁结,她怕楚景恢复记忆后离开,恢复记忆后的楚景还会爱她吗? 楚景不知她担忧的是此事,亲了亲她的唇,“你在这里,我自然不会离开。” 他的肩宽厚而又温暖,姜圆圆很依恋,她擦了擦泪,想说些什么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破空声,然后像是有人从院子里翻了进来。 第49章 刀刀夺人性命 脚步声细碎,并未刻意遮掩,更像是存心想让屋内的人发觉一般。 夜已深,此时前来的,若不是盗贼便是鬼祟。 楚景起身,姜圆圆却将他拉住,她刚做完噩梦,现在怕得厉害,莫说楚景功夫不差,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她也不愿让他出去查看。 楚景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别担心,我去看看便回。” 人影已经到了门前,姜圆圆拉了拉敞开的衣襟,用力攥紧他的手,“你且小心。” 楚景翻身下床,拿起桌上的短匕,然后悄声贴近门的位置,门外的人似乎也在思考要不要进来,僵持一会儿,门外的身影消失了。 楚景推门出去,院子里空荡荡的,清冷冷月光照下,空无一人。 他在厨房和浴房查看了一下,又检查了门栓,这才回到屋内,见姜圆圆正担忧地望着自己,柔声道:“已经走了,应该是贼人想偷东西。” 闻言,姜圆圆松了口气,重新躺好,等他也上床后便钻进他的怀中,一时间没了睡意,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不安。 床帐拉拢了,透不进一丝月光,楚景感受到她动来动去,忍不住在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快睡。” 姜圆圆俏脸一红,不敢再动,渐渐地,也就慢慢睡熟了。 · 次日卯时未至,楚景准备去衙门。 今日的街上不知为何格外安静,就连小贩的叫卖声都好像要低很多。 路上有人在讨论,原来是因为这两个月的灭门惨案,不仅是镇上了,周边村子里也都人心惶惶,大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楚景想起来昨夜里进屋的贼人,临时改道打算回去一趟,让姜圆圆晚上就在绣坊待着等他去接。 在绿水巷的巷子口,有几个身着劲装,面容很陌生的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几人回头,见到楚景,面上俱是有些讶异,飞快对了一个眼神,然后打算离开。 楚景皱眉,拦住几人,“你们是哪里的人?” 宁王的几个侍卫心中暗道糟糕,莫非是被认了出来?想来应该也是,从前他们跟着宁王可没少和这位太子殿下打交道。 其中一个姓杨的侍卫抬头,一边观察他的神色,客气道:“我们是周边村子的人,约了牙行来巷子里看房,您也住在这巷子里?” 他们几人不太像是南方人的长相,楚景道:“哪个村子?姓什么?” 杨侍卫随口说了一个之前找过的村子,手却摸到了藏在身后的刀上,要是糊弄不过去,现在就只有楚景一人,他们几人也是能赢的。 谁料,楚景并未多问,点了点头,便进去了。 他走后,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道:“这不对劲,我曾随王爷一起参加狩猎,与太子抢过狐狸,他不应该对我没印象,莫非是有诈?想活捉我们然后找王爷的麻烦?” 此言亦是有理,太子最是狡诈,他们还是得小心为上,于是不再久留,几人先行离去,另谋他策。 几人走后,楚景站在门前,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涌上奇异的熟悉感。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感觉抛开,然后敲门。 姜圆圆来开门,见是他,有些惊讶,“已经卯时了,你怎么还没去衙门?” 楚景说了自己的想法,又再叮嘱,让她千万小心。 昨夜的事的确吓人,姜圆圆现在心里也慌着,听他这么说,点头道:“你放心,我和吉祥就在铺子里等你来接我们。” 交代完后,楚景这才去衙门上值,姜圆圆则是把家里存钱的盒子藏到了厨房的灶膛里边。 到绣坊时,沈娘子正一脸愁容地望着对面新开的一家绣品铺子,见姜圆圆来,忍不住道:“那家新开的绣坊也实在是太过分,我们卖什么他们也卖什么,我们卖五个铜板他们就卖四个铜板,我们卖四个他们也跟着降价卖三个,这明摆着是不让我们干下去了啊。” 对面的绣坊是这个月刚开的,一开张就因为价格低而吸引了大批的顾客,反正不管别的绣坊怎么定价,他们总之要比姜圆圆的绣坊低一个铜板。 绣坊叫‘杨记绣坊’,不用猜都能知道是杨老爷子专门开来恶心人的,他们家大业大,的确不在乎这些小钱,但姜圆圆却是靠着铺子维持生计,要是铺子没生意,日子也就难过了。 吉祥气鼓鼓的,“太过分了!我这就去找他理论!” 姜圆圆拉住她,“别急。” 她自然是想过应对的法子,他们铺子里的价格本就比镇上其他铺子的价格低,而杨记得更加低,几乎是没什么赚的余地。 姜圆圆有个主意,对沈娘子道:“我们将铺子里现在的存货都按最低价卖,赚个成本就行了。” 沈娘子立即道:“这可不行,本来就没人来,要是再低价卖,更加没活头了。” 沈娘子的女儿雨儿倒是脑袋转得快,对沈娘子道:“姜姐姐的意思是,我们降价他们也降,我们按成本价卖他们也会跟着比我们更加低,他们低,就没有人来我们这边买,都去他们那边,亏钱的也不是我们。” “这个办法好,”沈娘子笑了笑,又皱眉,“但是他们有钱能耗,我们却是耗不起,要是他们一年两年的都和我们耗着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姜圆圆心不在焉道:“且先过着吧,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再说。” 楚景每个月还有月俸,他们三人也不至于饿死,沈娘子做帕子,姜圆圆也都按以前的价格收,只能先这样过着了。 不过沈娘子说的话也有道理,杨家家大业大,的确是不在乎这些小钱,要是他们铁了心的耗,姜圆圆的绣品铺子只能关门。 她拈开一根鹅黄色的线,绣帕子上荷花的花芯,忽然又想到昨夜里来的人,手一抖,针扎到了手指上。 姜圆圆垂下眸,给自己清理伤口,今日楚景应该会继续去查那桩案子吧,也不知何时才能贼人抓获,若这个月抓不到,下个月也不知会不会继续死人,届时倒霉的,又会是谁呢? 铺子一上午都没有人进来,只有中午放学的时候有个男孩儿来买了个娃娃回去送妹妹,这还是因为这个娃娃是姜圆圆新做出来的,缝了一块儿布上去当裙子,杨记绣坊没有跟着做出来,不然的话怕是这一个顾客都不会有。 下午时,姜圆圆正在看账,吉祥掀帘子进来,脸色不大好看,“小姐,那死老头找你。” 她口中的‘死老头’自然是杨老爷子无疑了。 姜圆圆抿抿唇,“将他请进来吧。” 杨老爷子这段时日不好过,去牢里看了儿子一回,杨志远因为挨了板子,屁股全烂了,可见那些人下手的时候是一点儿也不留情面,又没有大夫医治,在阴暗的牢里,伤口久久不长好,开始流脓发臭。 杨老爷子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怎么能看得下去? 他想要贿赂衙门里的衙差,那些人却都不收,只道是县令不许,后来杨老爷子才知道,原来姜圆圆的夫君楚景就在衙门里做事,还深受县令重视。 自古民不与官斗,杨老爷子贿赂失败,只能再次将主意打到姜圆圆身上,企图通过生意上的事情给她施压。 见到姜圆圆,杨老爷子笑,“许久不见,姜姑娘可还好?我见这铺子生意萧条,一天也没有几个人进来,真是可惜了姜姑娘的手艺啊。” 杨家父子都是这个德行,话说得漂亮,但该做的腌臜事是一样不少,姜圆圆冷冷道:“若您今日前来是为了此事,那我只说不劳烦您操心,若您是为了杨志远的事情,那您的算盘也打错了,我不会松口的,就算这个铺子开不下去,我也不会松口。” 若姜圆圆不追究,并承认之前的事情都是误会,杨志远便可以出狱。 杨老爷子之前碰过一次壁,知道她没那么容易松口,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下,试图和她讲道理,“姜姑娘,做人要圆滑一些,你的确是吃了一次亏,不过犬子也吃到了教训,今日只要你松口,先前说的二百两银子我还是会悉数奉上,不仅如此,对面的绣坊我也会关门,绝不再打扰姜姑娘你做生意。” “姜姑娘仔细想想,二百两银子,你这绣坊就算开十年也不一定能赚到,有了这些钱,你可以租一个更好的铺面,还可以多招几个绣娘,人总是要朝前看,不能总纠结于发生过的事情,我也答应过你,以后绝不让犬子再打扰你的生活,只要你松口,这是对我们都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姜圆圆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之前张瘸子也绑过她,她愿意松口接受十两银子的赔偿,是因为张瘸子不足为惧,而杨志远不同,此人心胸狭隘,又有万贯家财,且不知残害过多少良家女子,姜圆圆不信杨老爷子的承诺。 毕竟人的生死就一瞬间的事情,杨志远出来后想杀了她,也不是不行。 姜圆圆放下针线,对杨老爷子道:“我知您爱子心切,但杨志远意图欺辱我却是实打实发生过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也不能真的忘记,您不用再来了,我不会答应的。” 她的话已经很客气了。 杨老爷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负手出去了。 待他出去后,姜圆圆叹了口气,她不是一个心硬的人,也说不出什么狠话,但是无论杨老爷子再来多少次,她都绝不会改口的。 另一边,楚景等人也来到了云家村。 昨日衙门里的仵作来验尸,得出一家三口都是在夜里子时被杀害的,嫌疑犯在杀完人后还丧心病狂将几人的心肺都挖了出来,场面极其血腥。 尸体昨日已经被拖走,今天几人来是为了再找有没有遗漏的证据。 云家村的人似乎都很害怕,家家户户紧闭门窗,尤其是被害人隔壁的一家人,已经连夜搬走了。 楚景看着地上的血迹,这都是被害人在挣扎时留下的,但有一点奇怪的是,若挖心时,几人还活着,那为何没有人听见动静?若已经死了,地上这些混乱的血迹和抓痕又是从何而来呢? 屋里值钱的东西也全都消失,一时猜不透到底是为财杀人还是杀人后顺道抢走了钱财。 楚景带着人去村里询问死者生前可有与人有争执或者是有仇家,问了几户,都是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既然如此,那其中必定有鬼。 楚景想了想,换下衙差的衣服,然后去了村里着名的赖皮家里去。 赖皮正在屋里喝酒,听见有人敲门,酒气熏天地过去,见是陌生人,心里有些警惕,“你敲门做什么?” 楚景客气笑笑,从袖子里掏出半吊子钱来,“我是镇上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听闻这里有奇案发生,特来打听,只是不知为何村里人对此事都有所避讳,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才想找老哥打听打听究竟是为什么。” 这赖皮是一个见了钱就不认娘的,见楚景还真有两分书生气,左右看了眼,接了钱道:“进来说话。” 赖皮道:“你找我算是找对了,这村子里除了我以外,应该也没人愿意和你说。” 楚景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真是奇了,这是为何呢?” 赖皮笑笑,颇为不屑地呸了一声,“这村子里的人种的地都是村头地主的,他们只要敢说,明年就没地种了,农人没地,就和你们说书的没嘴一样,就活不下去了,他们怎么敢?” 楚景皱眉,莫非这桩案子和地主有关系? 赖皮眼睛睨了他一眼,没继续说了。 楚景了然,又拿出半吊钱给他。 赖皮才继续道:“死的那户人家他媳妇和地主家的儿子搞在一起了,之前那家男的还去找地主麻烦了,后来地主家给他免了一年的租金,这件事才过去了,不过那男的也不是个好东西,经常打媳妇儿子,死了也好。” 闻言,楚景了然,又打听了一下死者的其它事情,便离开了。 村中寂静,楚景又去了一趟地主家,见门上贴着黄符,大门亦是紧闭,便打算先去和甫县令等人汇合。 走在村道上,忽然有两个蒙面的人从前方出现,手持砍刀,朝着楚景的方向砍来,刀刀夺人性命。 第50章 一声声唤夫君 两人的刀法凌厉,刀刀冲着要害而来,楚景侧身避开,他现在赤手空拳,处于弱势。 在一个蒙面刺客横刀扫来时,楚景险险错开,然后伸手夺过他手中长刀,反客为主,将两人打的节节败退。 见占不了上风,两人也不再恋战,转身逃跑。 楚景本想追去,但他尚有差事在身,于是只得放弃,这两人既然想要夺他性命,便定会再来。 回到甫县令等人所在的地方,说了打探到的消息之后,甫县令立刻要去地主家,楚景却将一行人拦下,说出自己的想法,“若此事真是地主家所为,他们在门上贴黄符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依我看,真正的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甫县令站定,觉得此言有理,“那依你所看,凶手是谁?” “这家人出事以后,同住一村的母亲与弟弟并未露面,昨日尤大哥带人过去时,死者的母亲哭晕了过去,死者的弟弟正在照料,以太过伤心为由,并不愿意说任何关于死者的事情,”楚景道:“而且据我所知,两家人的关系并不好。” 甫县令点头,让人去将死者弟弟一家人带过来,然后问楚景,“你的刀,是从哪里来?” 楚景没有隐瞒,将自己刚才被人追杀的事情说了出来,甫县令拍了拍他的肩,“我听说你失忆了,来追杀你的人,莫非是你之前的仇家?” “属下不知,”楚景抿唇,“属下并不记得以前的事情。” 甫县令皱眉,“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害人性命之事,不知是何人,竟然如此猖狂,你与弟妹不如先搬来府衙居住?那伙人应该还不至于猖狂至此,敢来衙门害人。” 楚景拒绝了,他并不知自己以前得罪过何人,现在府衙里也只有甫县令一人居住,他不能将甫县令也拉扯进来,若这些人真的上门来,他拼了命也会护住姜圆圆,让她离开。 见他拒绝,甫县令也没有多劝,“最近的确有些不太平,人心惶惶,我会多安排人巡逻,若有百姓遇害,也能及时赶到。” 话落,死者的弟弟云柱一家人与母亲郭氏都被压来,云柱面色凄惨,郭氏亦是哭得双眼红肿。 “大人,你一定要找出杀人凶手,为我儿报仇啊!”郭氏哭道:“可怜我的孙子,才八岁,那人怎么下得了手的!” 云柱长相憨厚老实,也哽咽道:“我大哥为人朴实,从来没有得罪过谁,怎么就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老天无眼啊!” 在他身旁,云柱的媳妇小郭氏则是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甫县令问,“事发当晚,你们都在做什么?” 郭氏道:“我年纪大了,早就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了才知道我儿子竟然惨遭毒手……我多想死的人是我!那杀人的畜生怎么不拿我的命,要拿我儿子孙子的命!” 云柱道:“我那日干完一天农活回来,也是早早就睡了,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这件事。” 他抹了一把泪,“我们都是老实人,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到底是谁这么心狠,就连孩子都不放过。” 小郭氏也是说的差不多的话。 楚景让人将云柱和郭氏带走,独留下了小郭氏,云柱立刻道:“大人,她就是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您要问什么就问我吧,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楚景没有错过他看小郭氏的眼神,甫县令让人将两人带到不同的地方,分别审问,他则和楚景一起审小郭氏。 小郭氏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胆子都要吓破了,哆哆嗦嗦的。 楚景问她,“你是哪里人?平时与死者一家关系如何?” “民、民妇是郭家村人,大哥大嫂是好人,民妇、民妇……” 她被吓到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地哭。 楚景又问:“你可知死者是死于何种手段?” 小郭氏摇头,“民妇不知。” 楚景和甫县令对视一眼,然后让人将准备好的汤端上来,让小郭氏喝下。 小郭氏无法拒绝,只能尽数喝了,待她喝完,楚景才道:“你猜这是什么汤?” 小郭氏往碗里看去,想起来那肉一样的东西,那口感,顿时全都吐了出来,面如金纸。 楚景又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汤?” 小郭氏边哭边呕,“大人如何能将他们的心肺煮给我喝?” 闻言,甫县令挑了挑眉,楚景则道:“你怎知这是心肺汤?这只是猪肝。” 小郭氏自觉失言,支支吾吾道:“我、我听人说的,大哥他们的心肺都被挖了出来,这碗里的东西不是心肺,那能是什么?” 话落,立即有两个捕快将小郭氏绑了起来,就在她大喊冤枉的时候,楚景不急不缓道:“报案人是你们村里的村民,是清晨报的案,衙门里的人赶来时,受害人的家门紧闭,并没有一个人敢进去,三个受害人的衣衫俱是完好,心肺被挖出来藏在缸里,你又如何看见的?” 小郭氏终于受不了了,她大哭道:“不是我干的!都是我那丧良心的婆婆……”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审完了的云柱赶来将她打了一巴掌,跪下道:“大人明鉴,她吓疯了,才会说这些话,我娘就是一个胆小的妇人,又只有我和我哥两个儿子,怎么会干这种事啊!” 但多说已经无益,三人都被押走了。 经过拷问,原来是郭氏偏心小儿子,又因为大儿媳有些丑闻在外,所以心生不满,一心想让大儿子休妻另娶,但大儿子不愿,再加上因为公公去世后两个儿子分家不均,郭氏一直对大儿子没什么好脸色。 这起杀案的起因是那日郭氏路过村里的荒地,看见了大儿媳与地主家的儿子苟且,这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郭氏大怒,回家和小儿子诉苦,要小儿子给大儿媳一点厉害瞧瞧,又逢那日大儿子喝了酒,小儿子云柱去时,大儿子听了这话,将大儿媳竟然打死。 云柱劝阻不成,后面只能想办法帮大哥掩人耳目,但大哥已经酒疯了,将大儿媳的心肺全都挖了出来,骂她没有良心、浪荡淫贱,甚至将八岁的儿子也打了一顿,怀疑儿子不是亲生的。 等到云柱回过神来,一家三口已经死了两个,他慌慌张张回家,将此事告诉母亲郭氏,郭氏怕明日大儿子酒醒后要将小儿子怎么样,便心一横,想着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上个月也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个月再发生一起,官府也只会觉得是旁人所为,不会怀疑到他们亲生的母亲、弟弟身上。 为了让事情更加滴水不漏,郭氏亲手将大儿子和孙子的心肺也挖了出来,掩人耳目。 堂上,听完这番话,围观的百姓纷纷唾骂郭氏,虎毒尚且不食子,竟然有人能偏心道这种地步,不过大儿子和大儿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打媳妇,一个则是背着自家男人偷腥。 而迅速堪破此案的楚景则被奉为神探,有些妇人在姜圆圆的绣品铺子里见过楚景,知道了两人的关系,连忙报喜去了。 姜圆圆本来还在忧心铺子的事情,见远处一堆人乌泱泱地来,她还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出了什么问题,立刻严肃起来。 谁曾想,第一个过来的妇人道:“神探夫人,你家的帕子我要买三条!” 其余人也纷纷道:“我要绢花!” “我也要帕子!” …… 就在姜圆圆尚且懵着的时候,沈娘子立即反应过来,开始招待客人。 他们原本是要降价的,看来暂时是没有降价的必要了。 一直到日斜西山,铺子里还是有人,楚景来接姜圆圆的时候,就见到穿着桃红色衣裙的小妇人正面带笑靥招待着客人,手里拿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 余晖落在她的脸上,比仙娥还要美丽。 姜圆圆卖完绢花,一抬眼,就见到了在不远处看自己的楚景,她的脸上绽开一个极大的笑意,喊道:“楚景!” 她的步子小小的,跑过来时,就和小兔子一样可爱,不过是一只漂亮的、动人的小兔子,非凡兔可以比较。 楚景接住她,见铺子里还有沈娘子等人在招待,便牵着她往回走。 姜圆圆挽住他的手臂,“我都听说了,你现在是楚神探了!” 楚景“嗯”了一声,虚名不重要,姜圆圆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回到家,吉祥没有跟着两人回来,姜圆圆正打算去做饭,却被拉着抱到了腿上,楚景将她抱在怀里亲吻,遣倦缠绵。 一吻闭,姜圆圆伏在他的肩头,下一刻,身子腾空,被抱了起来,往卧房去。 她一惊,推他道:“不行,吉祥万一回来了怎么办?” 楚景很想与她亲近,旁若无人地、肆意尽情地亲近,让姜圆圆的眼里只有他,心里只有他,全部都归她所有,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天光渐黯,墨蓝里夹杂一抹金辉,映在屋内交缠的二人身上,楚景咬着姜圆圆的颈,让她一声声唤自己夫君。 姜圆圆被他折腾到喘不过气来,只得含着泪,声声娇啼。 第51章 莫非是铁打的,所以不知疲累? 冬日里无比贪念的温暖怀抱,如今炙热而又滚烫,轻轻碰着便觉得热得烧人。 姜圆圆不断躲避,楚景只好改为掐着她的腰,尽量不碰着她。 一片火热中,吉祥推门的‘嘎吱’声传来。 “小姐,你和姑爷回来了吗?” 姜圆圆捂着嘴,尽量平复着声音,“回、回来了。” 吉祥在屋外听着,她的声音好像不大对劲,像是病了一样,软绵绵没有力气,“小姐,您病了?” 姜圆圆的手胡乱拍着楚景,示意他停下来,他却像是得到了什么鼓舞,越发迅猛。 姜圆圆死死咬着唇,才能挤出一句稍微平整的话来,“我没事、没事,别等我……别等我吃饭。” 她的声音实在是不对,吉祥本想看看,又想到楚景也在里面,自己进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做饭去了。 一直到吉祥的身影消失,姜圆圆才又恢复大喘着气的模样,她的鬓发凌乱,贴在微红有着薄汗的面颊上,比芙蓉还要娇艳,楚景忍不住俯身亲她。 如置身密林,偶遇清泉,泠泠澎湃,又恰繁星漫天,月色动人。 姜圆圆又累又饿,不知他是突然起了什么兴,闭着眼睛不大想搭理他,但这人却不依不饶缠上来,箍着她的腰肢,在她颈间舔吻着。 她之前设想的婚后生活不是这样,晚上应该是夫妻两人说些贴心话,然后再相拥入眠,结果现在每日都要累上这么几遭,白日里不清闲,晚上也不得空,实在是令人招架不住。 就算是再舒服也不行! 楚景不知她想着什么,亲着她的耳垂,问道:“饿不饿?我端饭你吃?” 姜圆圆没什么脾气地哼一声,声音也如滴了水一般,“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楚景将她的身子掰正,额抵着他的,“当真不饿?” 真不知这人是哪里来的力气,白天忙了这么久,下午连饭都不吃,便又开始干力气活儿,莫非是铁打的,所以才不知疲累? 僵持不过,姜圆圆委屈巴巴道:“饿了。” 楚景喜欢看她这模样,又亲吻她,一直到亲够了,才穿衣起身,“你且歇着,我先端水来给你擦洗。” 姜圆圆软绵绵“嗯”了一声,就乖乖躺在床上,等着楚景伺候。 屋里还没点灯,一抹浓重的蓝氤氲,姜圆圆闭着眼睛休息,等到楚景将饭端来了,才坐起身来,喂一口吃一口。 她抱着被子,两只白皙的肩露在外面,脸颊上尚有未消退的绯色。 楚景虽不语,眼睛却是紧紧黏着她,诉说着喜欢。 姜圆圆咽下最后一口饭,捡起自己落在枕边的簪子将汗湿的发松松垮垮挽起来,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你今日怎么怪怪的?” 楚景摇摇头,也说不出来为什么,总之是想与她亲近一点,更亲近一点才好。 再有半个月便是端午,街上已经开始卖粽叶以及包好的生糯米粽子。 姜圆圆的铺子因为楚景的原因,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她便趁着这日楚景休沐,打算在家包粽子。 她不太会包粽子,买了红枣、豆沙还有咸蛋黄回来,打算各种口味都包一些尝尝。 将粽叶泡在水里,姜圆圆撩起衣袖,回忆着之前家里包粽子的情景,然后将粽叶两边对折,折成一个小锥子形,再将糯米包进去,里面先放一颗蜜枣。 楚景在一旁看她包粽子,也有些想要试试,于是也学着她的模样做了一个,只是在缠线的时候怎么也缠不好,总是容易散掉。 姜圆圆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弄出一个被线裹得严严实实,形状还有些怪的种子来。 见她有些苦恼地皱着眉,楚景提议道:“不如不包了?去街上买吧。” 他是一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此事姜圆圆早就知道,她看了眼自己买回来的大堆小堆东西,“但是不包粽子的话,粽叶就浪费了。” 她试图给自己打气,“再试试,总能行的。” 又包了一会儿,有敲门声传来,然后是一道陌生的声音,“请问这是楚差爷的家吗?” 是找楚景的。 楚景去开门,见门前站着的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他道:“你是?” 那男子恭敬地弯弯腰,一边递过来一个小荷包,“这是我们家老爷谢您的,差爷破案如神,还我们公子清誉,还请您务必收下。” 话落,这男子将荷包往楚景的怀里一塞,便跑了。 楚景没打算去追,他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应该是当时云家村地主府上的小厮,因为当时楚景的判断,地主家的儿子才没有被卷入那起案子。 他关好门回来,姜圆圆好奇,“里头装的什么?” 楚景没有太大的兴趣,见她好奇,便将荷包递给她,姜圆圆打开一看,里面是三个十两的小银锭子。 她不由得咂舌,“不愧是地主家,出手可真大方,不过这钱我们能收吗?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好?” 楚景道:“县令没说过不能收,那便收着吧。” 姜圆圆现在什么都不缺,唯独缺钱,钱这种东西就是无论有多少都会嫌弃不够的,她笑着将荷包放好,再回来时,楚景已经坐在凳子上开始包粽子了。 他好像掌握了什么诀窍,一个个粽子包得利落又漂亮,好像刚才怎么都缠不上线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下子轮到了姜圆圆在一边看他包粽子,她是一个极好的看客,每包好一个粽子她都要夸一顿。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夸楚景“深藏不露”之时,楚景终于看她,眼底满是无奈,他笑了笑,笑里满是宠溺。 比起咸口的粽子,楚景似乎更吃得惯甜口的,他吃了一个蜜枣馅的后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吃一个,姜圆圆见劝不动他,便将煮好了的粽子拿了十来个,打算拿去铺子里,给吉祥和沈娘子他们吃。 刚走出院子门,姜圆圆两人就和大着肚子的孙巧碰上了,见到两人,孙巧很明显地抖了一下,连忙进了陈顺家。 正巧郑小娘子出来,见姜圆圆看着陈顺家门口的方向,便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肚子太大了,看起来像有六七个月呢。” 姜圆圆递了两个粽子给她拿回家吃,见她有话要说,就让楚景再去家里拿两个粽子来。 楚景进院子后,郑小娘子的画匣子一下子就开了,拉着姜圆圆道:“我之前听说了,陈顺这个堂嫂,她进门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孩子了,是肚子藏不住了两家才急着成亲的,我娘可让我别在外面瞎说,圆圆你可别和别人说啊。” 想起来之前清晨的时候见到孙巧鬼鬼祟祟出门的样子,姜圆圆心里大概也知道了,于是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在外面话的。” 郑小娘子看自己手里的粽子,“这粽子包的可真好看,多谢你啦,我先回去了。” 郑小娘子进屋后,楚景出来,他将姜圆圆手里的篮子接过来,“走吧。” 他一看就是特意等到两人说完了才出来的。 姜圆圆觉得他好生贴心,忍不住在他的手臂上捏了一下,硬硬的,捏不动。 今日镇子上还是很热闹,到了铺子里,沈娘子正有些愁眉不展,见两人来,又松了眉头,“怎么这么早就做粽子了?” 姜圆圆往对面看了一眼,杨家绣品铺子里的生意也不怎么样,一边将粽子递给几人,一边道:“闲来无事,便做了些出来,不过不知道做的怎么样,你们尝尝。” 沈娘子拿了一个豆沙的,吉祥和雨儿吃的是蜜枣的,云生则拿了个咸蛋黄的。 姜圆圆打算在铺子里挑一块儿深色的素面帕子就回去,给楚景绣个布帕子擦汗用,马上天气越来越热了,总不能和那些不讲究的老爷们儿一样用袖子擦用手擦。 她挑帕子时,沈娘子忍不住道:“姑娘,你说怎么今日突然就没生意了,昨天都还好好的呢。” 姜圆圆不以为意,“案子的事情过去久了,大家都去买更便宜的东西,也正常。” 其实她想的是,只要有杨家的铺子在,他们家的生意怕是好不了了。 闻言,沈娘子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仍旧一个劲儿地叹气,心里发愁。 姜圆圆挑好帕子,又拿了两张纸,打算回去画几个新花样回来,之前在青云镇看到的几个花样也可以学一学。 两人往回走,姜圆圆顺道想买些菜回去,不知为何,她总感觉今日有许多人在看自己,她侧首看去,见楚景也皱着眉,他也感觉到了。 买完菜后,路过成衣铺子门口摆着几件小孩儿的衣裳,还有几个颇为精致的小鞋子,她忍不住拿给楚景看。 楚景看出她的意思,笑了笑,“等有了孩子再买。” 说起孩子,寻常女子大多是成婚一个月就有了动静,姜圆圆心里盘算着,倒也不急,她和楚景才成亲没多久呢。 成衣铺子里有几个妇人也在买东西,一会儿讨论着款式,一会儿又说起不知道是谁家的闲话。 其中有一个穿着褐色衣裙的夫人道:“你们都听说了吗?之前衙门里那个一天破案的楚差爷,他家那个和在牢里的杨东家不清不楚的,还听说就是杨东家没犯事儿,其实是楚差爷被吹了耳边风,被那妇人迷了心智,才冤枉了杨东家。” 第52章 京中故人来 谣言本是最可不信的东西,但是在有心之人的驱使下,任何莫须有的东西都会变成害人于无形的刀。 姜圆圆颤了一下,不可置信看去。 那几个妇人还在说,“真是可惜了,楚差爷这种人怎么还被迷惑了?” “唉,这你就不知道了,据说那女人生得美,先是勾引杨东家和她苟且,又一边哄得楚差爷团团转,不然楚差爷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是啊是啊,楚差爷是好人,都是那女人惹的事!” 一字一言,就像是一把把刀一样往姜圆圆心里戳,她本想继续听下去,却被人拉着手腕带走了。 她怔怔抬头,见是脸色难看的楚景。 姜圆圆低下头来,任由他拉着走,耳边还不断回响着那几人所说的话。 她不是一个很脆弱的人,但是这些话,对一个女子的清誉来讲,对分明没有做错任何事的楚景来讲,都是不公平的。 一路回到家,她被紧紧抱住,楚景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别听他们说。” 姜圆圆抱住他的腰,“嗯”了一声,像是在宽慰自己,“我没做过的事情,才不管他们怎么说呢。”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伏在楚景的胸膛前呜咽,“一定是杨老爷子干的,他太过分了些。” 这些流言蜚语,除了杨家外,不会有人。 “无事,大人知道我是清白的,我亦知晓你是清白的,”楚景温柔地为她擦着泪,“等明日大人回镇上了,我便去牢里揍杨志远一顿给你出气。” 姜圆圆被他逗笑,“那你要多打他两下。” 楚景笑笑,“好。” 话落,他把姜圆圆抱到怀里来,轻拍她的背,想要驱散她的不安与烦恼。 在姜圆圆看不见的地方,温柔的声音与怀抱之外,楚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像是修罗。 等到了次日,姜圆圆还未醒,楚景便去衙门了。 一路上,有些认出他的人支支吾吾,显然是想要说什么,但碍于他那低到了极致的气势,没敢开口。 猜到他们大概要说什么,楚景停下来,认真道:“我相信我的妻子,而且杨志远做的事的确触犯了我朝律法,捉拿他只是秉公办案罢了,若诸位不信,大可去问问县令大人,这是县令大人亲自办的案子,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 听他解释,路人有些吃惊,不过都飞快点点头,然后走远了。 这件事里面将楚景打造成了一个受害者,但真正的受害者是姜圆圆。 楚景知道,无论他怎么说,一旦听过谣言,这些念头就会在人的心里扎根,很难再消除掉,他能做的,就是尽力解释,或者……让杨家人从镇上消失。 他来到衙门时,甫县令也正在转圈圈,愁眉不展的模样,见他来,开始诉苦起来,“这个杨老真是个又蠢又坏的,难道这一通谣言下来,杨志远就能出来?” 原本杨志远是被判流放五百里的,但因为杨家的讼师一直递状,故而耽搁了下来。 楚景想起来之前提过杨志远疑似杀害了几名女子的事情,问甫县令,甫县令看他一眼,道:“你可知世上最难办的案子是什么吗?” 楚景看他。 “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没有证据!”甫县令愁的头发都快掉了,“杨志远这家伙家大业大,杀人的事情不知干过多少,也惯会掩饰,那些女子的家人早就被逼的搬走了,现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那些街坊们也都不愿意掺和,这会儿这谣言一出,更难办了。” 楚景垂眸,“我有办法。” 甫县令道:“不能严刑逼供,不然那讼师还要反咬一口我们屈打成招。” 楚景的脑海里忽然划过了很多种不见血但令人闻之色变的手段,他抿了抿唇,“不会让他身上出现伤的。” 来到牢房,楚景让人将杨志远带了出来,杨志远在牢里关了这么多天,形容憔悴,但眉宇间却仍满是嘲讽与不屑,“你想对我用刑?” 楚景并未否认,而是道:“你将那些女子的尸骨藏在哪里?” 杨志远怎么可能答他,他道:“我虽好色,却也怜惜美人,爱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了她们?莫非是你想要给我强加罪名而空想出来的?” 他不承认,楚景也不强求,等到几个捕快按照他的要求捉了几只牢房里脏兮兮的老鼠来后,他站起身来。 楚景一只手将杨志远的嘴裂开,另一只手将竹筒塞进他的嘴里,迫使他的嘴不能闭合。 杨志远挣扎着,却被按住了头,只能看那几个比拳头还大,浑身挂着臭水的老鼠被塞进的竹筒里。 他不断地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呕吐的声音,老鼠在他的嘴里不断挣扎着,将他的嘴里咬的鲜血淋漓。 楚景抬手,那两个衙役松手,杨志远立刻跪在地上不断呕吐起来,他吐了很久,一直过了半刻钟,他才终于停止。 见两个衙役又要来按他,他这次终于怕了,“楚景!我给你钱!我给你钱!” 楚景置若未闻,这次让人换了小一些的老鼠,能钻进他的喉咙里,将他的肺腑挠穿的那种。 比肺腑穿掉更可怕的事情,是老鼠在嘴里跑来跑去,脏污的臭水不断从嗓子里滑进去。 杨志远哭出来,“我都说!我都说!” 他哭着,一边吐一边把自己杀害了两个女子,并藏尸埋在府中某个姨娘的院子里的事情交代的一清二楚,并在认罪书上按了压。 甫县令得知大喜,见杨志远身上没有伤痕,问过是用何种办法才得出真相后,一时恶心的一整日都没吃得下饭。 杨志远被判端午前斩首,原因是杀害了两名女子,并欺辱了八名良家女子。 此事出的时候,姜圆圆已经三天没去铺子了,她心里烦的厉害,一出门就要面对那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在家里躲清闲更好。 吉祥兴高采烈地回来说了此事,不过又是叹气,“我们铺子生意还是不好。” 姜圆圆笑笑,心中轻快不少,不仅为自己能得到清白,更是因为那些女子在天之灵能得到慰藉。 她将自己新画好的图纸给吉祥,“你明日拿去让沈娘子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纸上画的是一个粽子形状的……木头? 吉祥看不明白,只觉得刚好应了端午的寓意,做粽子也挺好的。 杨志远被判斩首,杨老爷子悲痛欲绝,也没了心思再与姜圆圆周旋什么,等到杨志远被斩首的那一日,行刑台下围满了人,都是那些女子的家人们。 姜圆圆没去看,而是在给楚景做新的夏衣。 因为杨家绣品铺子关门了,再加上姜圆圆做了一批粽子娃娃、龙舟手帕,还有那种各色粽子和龙舟的、可以缝在衣服上的小物件,他们的生意又好了起来。 端午节这日,镇子里来了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公子,盛越在客栈住下,立刻让人去打探关于楚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因为被宁王的人耽误,他比计划中晚到了十来日,也不知太子如何了,有没有被那些人得手。 盛越推开窗,见到客栈对面有一家绣品铺子,门口坐着一名约莫十六七岁梳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镇上竟然也有如此美人。 他一路奔波而来,实在是累极,因为不能被宁王的人发现,以免打草惊蛇,他便没再出客栈的门。 一直等到傍晚,打探消息的人才回来,得知自己的太子表哥在这里当上了捕快还破了两个大案,盛越笑笑,他这个表哥还真是,好好的太子不做,怎么还当起了捕快来。 当听到楚景娶妻了的时候,盛越一口水呛在了嗓子里,“怎么可能!” 在这里娶妻算什么事?那京城里的未婚妻怎么办?姑母也不会同意! 盛越想,莫非正是因为这个女人,所以表哥才留在这里的吗?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不过若表哥真心喜欢,其实姑母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把那女人带回去当个侧妃似乎也可以? 就这么揣着一脑子的事情,盛越睡了,打算明日等表哥去上值的时候,去路上等他。 · 这一夜,楚景有些睡不着,折腾了姜圆圆两次后,见她泪眼汪汪的,不忍心再欺负她,于是将人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捏着,总之就是闲不下来。 他睡不着,姜圆圆也不能睡,她小声嘟囔了几声,忍着忍着便慢慢睡熟了。 楚景呼吸着她发间的清香,忽然有种错觉,这种平静与安宁不会一直在他的生命里存在。 这种感觉让他心慌,楚景一连将姜圆圆亲了好几下一直到她不满地嘤咛出声才感觉好些。 次日一早,楚景去衙门,一路上,他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他以为又是之前那伙贼人,在走进一个巷子后,他袖中短匕飞出,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盛越看着自己险之又险避开的,已经插入石缝的匕首,不可置信看向楚景。 “表哥!是我!” 第53章 但他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啊! 盛越哀嚎两声,又看楚景又看那把匕首,仿佛不是插在了石头上而是插在了他的心上。 别人不了解他这位太子表哥,盛越可是了解的透透的,虽说平日里看着不近人情冷冰冰的,还动不动就把这个下狱那个下狱,但他们是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兄弟! 小时候在上书房读书,楚景受罚是他去送饭,在府里盛越挨打,也是楚景出面求情! 现在他哥拿刀射他!盛越的心都要碎了! 见盛越一脸要哭出来的模样,楚景皱眉,眼底满是冷意,“你是何人?” 盛越一怔,指自己,“我啊,我是盛越!你亲表弟!” 楚景仍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心头的确是划过了一丝熟悉感,但这熟悉感并不就代表面前的人是好人,之前想杀他的人,他也感觉过熟悉。 眼前的男人气度容貌都与自己的太子表哥一般无二,声音还有那对陌生人的态度也是,所以,他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不记得了? 但盛越来不及多想,楚景便已经大步离开,见他进了衙门,盛越不好再追,暗暗锤墙,心里难受的不行。 他不觉得楚景是失忆了,或许只是因为这小地方宁王的人太多,所以要装一装? 越想越想不明白,于是盛越让人去打探楚景在此和谁成了亲,并偷偷解决一些宁王的眼线,然后就回了客栈。 南方的景致要比北方秀丽很多,从窗外看去了,初夏时节,一片绿意盎然,红粉黄绿色彩鲜亮,远处有几座低矮青山,蜿蜒缠绵。 盛越一低头,见客栈对面的绣坊开门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扫地,然后昨日见到的那个年轻妇人坐在门口似乎是在给丈夫做鞋子,微微垂着眼,神情温柔而又恬静。 要不是因为现在心里牵挂着表哥的事情,盛越也想在南方娶个媳妇回去,温柔漂亮,看着就舒服。 姜圆圆在给楚景做鞋,她今日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左右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有可疑的人,她干脆将凳子端进铺子里面,继续做鞋。 楚景的鞋磨损的都很快,衙门里的差事辛苦,姜圆圆先给他多做几双,免得鞋坏了没得穿。 她坐着有些别扭,昨日被欺负的狠了,今日腰还酸着,腿上也一抽一抽的疼。 到底是新婚小夫妻,感情就是不一般,沈娘子看在眼底,偷偷的笑。 端午学堂也放了假,姜圆圆的铺子里卖了许多小玩意儿出去,她做完鞋子后又在想,这里都是学生,不如搭着卖些砚台、笔墨之类的,也不用多贵,只要好用就行。 她这个想法立刻得到了沈娘子和吉祥两人的支持,沈娘子自不必说,吉祥是唯姜圆圆是从,不会有什么异议。 说来也是,铺子只要开着,每日都是在往外花银子,虽说节日前后生意好,但一年也没几个节过,总不能就靠着那几个指望一年的生计。 说做就做,姜圆圆对镇上不熟,便让沈娘子去打听一下哪家的砚台做得好还便宜,不出一个时辰,沈娘子就回来了,说是青云镇就有一家,五十个砚台起卖,一个好砚台只要二百文钱,还送二十只笔。 若砚台真的好,二百文不贵,能在学堂上得起学的人,家里自然不缺一点儿砚台钱,但五十个砚台进货得十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钱,姜圆圆得考虑考虑。 砚台的事情暂且搁置,吉祥提出可以卖簪子手环,被否决了,一日讨论下来,还是卖读书用的东西最妥当。 去青云镇的路,姜圆圆很长时间内都不敢再走第二趟,铺子里又没有能走的人,正在为难的时候,沈娘子道:“我父亲或许可以去问问。” 她有些不好意思,“我父亲读过书,认得字,以前做过账房,现在年纪大了,前两年又病了一场,这才在家歇着,若是给姑娘跑腿,姑娘给五个铜板意思意思就行。” 沈娘子家缺钱,的确是很缺,她一个人养着一家五人,日子很拮据。 五个铜板不多,姜圆圆给得起,便答应了,“你且让沈叔问问在咱们镇上可还有别的人卖这种砚台,日后若长期买,价格可否再优惠些?” 见她答应,沈娘子高兴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父亲这几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给个事情他干,无论钱多钱少,他都能提起些精气神来。” 沈娘子是个孝顺的女儿,姜圆圆知道她是和离了回来的,如今看她家或许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 姜圆圆笑笑,“沈叔是帮了我大忙了,又是咱们自己人,不怕出什么岔子。” 她笑着,杏眼弯弯,客栈楼上,盛越正在想给京城正等信的姑母写什么送过去,见到她的笑容,一下子忘了提笔,纸上洇出好大一团墨渍。 他连忙摇头,恨自己真是见识少,头一次来南地竟然被迷了眼。 这会儿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原来楚景当时来这儿的时候是被卖到了牙行,不过身份是假的,卖身的契并不对太子楚景这人有任何作用。 卖到牙行以后,他被一个村姑买走了,后来这个村姑在镇上开了家绣品铺子,叫“一江小绣”。 盛越听着,眉头越蹙越紧,心里烦得厉害,真怕表哥爱上那个村姑。 又不知道该怎么给姑母寄信说这件事,盛越急得在屋里打转儿,于是走到窗户边透气,一低头,就看见了硕大的‘一江小绣’四个字。 盛越:“……?” 他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看得没有错,于是伸长脖子往下边看。 里面有两个小女娃娃,一个看起来年纪较大的妇人,一个则是年龄小,梳着妇人发髻,曾让他失神的那个年轻妇人! 盛越只觉有些头晕,这是什么缘分,原来表哥娶的村姑就在他所住的客栈楼下。 盛越忽然觉得也不能怪表哥了,要是他,他也喜欢这种水灵清秀的美人儿。 既如此,寄到京城的信可不能乱写,盛越提笔沉思许久,才只道是楚景受了伤在静养,又有宁王的人在,故而不能打草惊蛇,若正面对上,怕是不敌,绝口不提楚景成亲了的事情。 让人送完信,便已经到了下午,一轮红日坠西山,薄云似火,白鹭齐飞。 楚景散值后便来接姜圆圆回家,现在正是吃茄子和油麦菜的季节,姜圆圆顺道买了些。 楚景想牵她的手,却被避开,姜圆圆虽不看他,却是脸蛋儿红红,脑子里不知想着什么。 成婚之后,楚景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晚上还能搂着娇娇软软香喷喷的妻子睡觉,可以肆无忌惮欺负她。 一进院子,楚景便弯腰在姜圆圆的脸上重重亲了两下。 吉祥还没回来,在帮着沈娘子收拾铺子。 姜圆圆轻轻打了一下楚景的肩,把自己今日新做的鞋拿出来,“试试穿着舒不舒服。” “只要是你做的,都好穿。”楚景将她拉到怀里来,亲她白嫩嫩的颈,有些重的呼吸喷洒,已然是情动了。 姜圆圆这次可不能由着他白日里胡来,且她晚饭都没吃,饿着呢,可经不起他折腾两下。 见她在怀里扭来扭去不愿意,楚景也只得作罢,不过将她亲了又亲,一直到吉祥回来才松开。 吉祥去做饭了,姜圆圆便在院门口坐着吹风,藕粉色的裙摆被风拂起,她的乌黑发丝柔柔蜿蜒,美不胜收。 楚景很想将这幅场面画下来,但却没有画纸与颜料,只得作罢,不过他静静地看着,要将这一切全都记在脑中,这一辈子也不能忘掉。 一人站而一人坐,楚景的视线牢牢落在姜圆圆的脸上,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温馨。 不过落在盛越眼里,却不是这样了。 他今日白天想了一整天,觉得表哥装作不认识他定然是有苦衷,一定是觉得若是将这名女子带回京城,会遭到姑母等人的阻拦。 盛越挠了挠头,但是这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戏码也实在是太庸俗了,听曲儿的时候听听就算了,怎么还真的给演上了。 再说,表哥也不是唱曲儿的,他可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啊! 于是乎,盛越从姜圆圆从铺子离开后一路跟到了这儿来。 依他所见,表哥的确是喜欢这名女子了,在京的时候,表哥对他未婚妻都没什么好脸色,到了这个女人这里,又是亲自接,又是想拉手,还提东西,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不过情爱一事就是玄乎,是谁能说得准呢? 盛越理了理衣裳,然后慢慢走进巷子里,还不忘咳了两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 见到他,楚景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而姜圆圆看着这位衣着富贵的公子,又看楚景,见两人似乎认识,有些疑惑,“夫君,这位是?” 既然要顺着楚景来,盛越可不想做什么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于是微微躬身,对姜圆圆客气道:“嫂嫂好,我是楚景的表弟,盛越。” 闻言,姜圆圆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第54章 “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只知我绝不可负她” 两人离得近,楚景很容易就发现了姜圆圆的紧张,他淡声对盛越道:“我并不认识你,还请不要乱说。” 话落,姜圆圆先站起来,推着楚景进屋,“我们进去吧。” 两人对自己都不待见,盛越苦了脸,他没法了,只能在门口坐着,等晚些了再试试能不能好好讲讲。 姜圆圆能看出来,盛越的衣裳料子比这镇上最好的绸缎都要好,这就意味着,楚景的家世也绝不会差,她的心里有一杆秤,一边是让两人相认,告诉盛越楚景失忆的事实,但她怕楚景恢复记忆后恨她趁人之危。 一边是她不再让两人见面,就这么束着楚景,让他永远陪着自己,但这个想法又太过自私,楚景的家人也都期盼着他回家去吧。 楚景一低头,就见她愁眉不展的模样,眼里还隐约有了泪光,虽不知为何,心中却是跟着疼了起来,低声哄道:“不要管他,他或许就是一个骗子。” 姜圆圆才是真的骗子,她抱住楚景的腰,心中的煎熬不能诉之于口。 晚饭后,盛越又敲了一次门,但楚景并不搭理,故而没有一个人去开门。 晚上洗漱后,姜圆圆主动抱着楚景的脖子去亲他,她今日的热情实在是有些太过令人惊讶,楚景回以拥抱、亲吻,给她最炙热的一切。 夫妻俩今日没怎么说话,都沉默着,渲染一室春光。 事后,姜圆圆仍旧紧紧抱着楚景,不愿他离开半步。 楚景大概猜到了是为什么,他拍着怀中人的背,用自己的温度来回应。 盛越的出现,在姜圆圆的心里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她很害怕,怕楚景的离开与恢复记忆后的憎恶。 所思所念间,她梦魇了,梦见一个全然陌生的楚景,用一种厌恶的,像是看蝼蚁一般的目光,不屑地看她。 姜圆圆心里的口子开始往外渗血,一直到惊醒时,她的心还在疼着。 她于黑暗中静静打量着身边熟睡的人,眼角的泪悄无声息滑下,就让她自私吧,她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一切,就算是短暂些,她也要一直拥有下去。 次日休沐,楚景在家,姜圆圆也没去铺子,在家里陪着他。 就像昨日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姜圆圆又恢复了爱笑爱闹的性子。 吃完午饭后,听说街上有小狗卖,姜圆圆想去买一只回来看院子,楚景便陪她去了。 今天有些热,太阳晒人。 姜圆圆撑了一把鹅黄色的小伞,穿着白色的素底碎花裙子,楚景站在她的身边,穿着的是浅蓝色的长袍,女子娇小玲珑,男子高大健硕,任谁看都是一对璧人。 卖小狗的老翁在墙下躲阴,周围围了好几个在看小狗的孩子,老翁笑眯眯的,也用手摸着小狗的头。 姜圆圆走近,大概看了一眼,都是清一色的小黑狗,养的肥肥的,肚子都要挨着地。 老翁笑,“姑娘可是要买狗?这窝小狗崽都是我家里自己下的狗崽,老狗长得也是又大又壮实,看家护院一把好手,若姑娘要,给二十文就行,我也不卖高价,只求姑娘日后好好待狗崽就好。” 这几只小狗崽的确不错,姜圆圆看了一圈,又问楚景,“你喜欢哪只?” 楚景指了指一只头最大,身子最圆的,“这只好养。” 见他指自己,小狗立刻摇了摇尾巴,看起来很开心。 老翁拍了拍小狗的屁股,小狗立刻坐了下来,坐的端端正正,小小的身子,看起来格外有趣。 姜圆圆正准备付钱时,一只瘦瘦的小狗崽从老翁的身后边钻了出来,若其它小狗崽有两只巴掌大,它就只有一个半巴掌大,也不是纯黑色,一前一后两只腿是白的,很怕生。 老翁道:“这只狗崽是最后一只生下来的,吃得少,也不长个子,还总被欺负,没人买它我就自己养了。” 小狗崽看人的眼神湿漉漉的,这会儿把头藏在老翁的背后正小心翼翼看着两人。 姜圆圆的心一下子就化了,但见那只摇尾巴的小胖狗,她也舍不得,于是花了三十个铜板把两只小狗都买回了家。 胖狗二十文,瘦狗十文。 回到家后,姜圆圆立刻摸了摸两只小狗的脑袋,并且给两只狗一只起了一个名字。 白腿的那只叫小白,全黑的那只叫小黑。 楚景挑了挑眉,对于这两个名字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因为现在家里也还算宽裕,姜圆圆很奢侈地给小黑小白一只煮了一个鸡蛋。 在吃鸡蛋时,小黑有些不乖,自己的吃完了还总想去吃小白的,想起来老翁说小白总被欺负的事情,姜圆圆毫不客气在小黑的屁股上打了一下,“不许抢小白的鸡蛋。” 小黑的尾巴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委屈巴巴躲到了楚景的腿后边儿,小白吃完鸡蛋后亲昵地蹭着姜圆圆的手掌,乖得不行。 午饭时,姜圆圆去做饭,楚景则是给两只狗一只搭了狗窝,还用瓦片盖了个屋顶,下雨天也不怕。 他搭狗窝的时候小黑在他的跟前转来转去,小白则是趴在厨房门口守着姜圆圆,一下子就划分好了阵营。 窝搭好后,小黑用头蹭楚景的腿,楚景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白则翻了个身继续睡。 因为只有两个人在家,午饭做得简单,炒黄瓜和番茄炒蛋,还有一碗汤。 两只小狗吃饱后进窝午睡,姜圆圆和楚景也去歇了个晌。 不过真正歇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了。 天越来越热,每每这个时候姜圆圆都会忍不住推楚景,今日楚景干脆就将她拉到了身上来,让她凉快凉快。 只是可怜了姜圆圆,没凉快多少不说,腿上还一抽抽的疼,也不是只被硌的还是累的。 楚景擦了擦她额上的汗,又亲了亲她的脸,才抱着她浅寐了一小会儿。 下午吉祥回来时兴高采烈的,说是有一位公子把他们铺子里的东西全买了。 这位公子,姜圆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逗狗,小黑玩得开心些,小白则抱着姜圆圆的腿看着小黑玩儿。 两只小狗格外讨喜,下午郑小娘子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孙巧早产了,生了个男娃,但是那男娃生出来不会哭,怕有问题。 姜圆圆听了一耳朵,没说什么,反而问她,“你今年十五了,和陈顺的婚事也快了吧。” 闻言,郑小娘子不高兴地撅了撅嘴,“我倒是可以嫁了,但陈顺他娘又说什么要等陈顺十八了再娶妻,还说什么读书人都是二十之后再娶妻的,要不是为了我,是这两年都不愿意提前呢。” 男子的确是可以等到二十,甚至三十都可以,但女子却是等不得,到了十七之后,就是老姑娘了。 陈顺十八的时候,郑小娘子也就十八了。 姜圆圆忍不住问,“那你爹娘怎么说?” 郑小娘子有些难过,“反正我爹娘是不可能答应的,最晚等到十七,陈顺不娶的话,就把我嫁给别人。” 姜圆圆觉得,无论多少岁娶,主要的是看陈顺如何想,他愿意早些,那就早些,他若是一味听爹娘的话,那郑小娘子也就不用嫁了。 郑小娘子也道:“是啊,我晚些就去问他,反正我才不会等到十八,我可不愁嫁不了人,才不是非他不可呢!” 闻言,姜圆圆忍不住看正一只胳膊抱着一只小狗的楚景,心下黯然,非他不可吗? 她也不明白,但若楚景离开,对她来说,的确是很难过的一件事。 休沐结束后,楚景次日便要去衙门上值了,甫县去年年终考核的绩效非常不错,令今年年中后或许会升迁,他想带着楚景一起走。 但楚景却舍不得姜圆圆,他知道,姜圆圆在这儿租了铺子也买了院子,是有长住的念头,若跟着他搬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之前的努力就都空付流水,一切都要从头来。 他不愿,甫县令虽叹息,却也没有强求,只道升迁一事也未定,或许他还要在这里待上几年。 甫县令是一个好官,这是毋庸置疑的,拿自己的俸禄补贴百姓与属下,敢问这世家有多少官员能够做到? 楚景不希望他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希望他能够去更能发挥他价值的地方任职。 今日衙门有些忙,散值后天亦擦黑了。 楚景回去时,盛越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走了一段路,楚景停下步子,转头看他,“你究竟有何事?” 他若是装的,未免也装得太像了一些,盛越心中有个不好的念头,莫非,表哥失忆了? 盛越指了指自己,“表哥,你当真不记得我了?我在宫里陪你读书读了十三年,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这些话,盛越昨日也说过类似的,楚景的确不记得他,闻言,他皱眉,“你……当真是我表弟?” 盛越大喜,“对!如假包换!亲得不能再亲的亲表弟!” 楚景知道自己失忆,其实对以前的事物也很好奇,他问道:“我是哪里人?家中父母可尚在?可有兄弟姊妹?” 盛越答他,“你是京城人,父母都在,不过父亲怕是不行了,你也别急,你父亲对你不好,但是他若死了你还是要回去的,你有一个姐姐,平阳公主,已经成亲,你还有一个侄子!” 这些事情都有一种熟悉感,好像真的就是他的家世,楚景渐渐信了,他道:“那我带着圆圆回去,我母亲他们也该见一见她。” 盛越犯难,“你先自己回去不行吗?这、这……” 见他有所为难,楚景垂眸,“我在这里,只有圆圆这个妻子,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只知我绝不可负她。” 第55章 不会有孩子了吧 楚景的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姜圆圆远比那些并不在记忆里存在的亲人更加重要,姜圆圆是他记忆里的全部。 他的决心之大,盛越不可能感受不到。 盛越叹口气,不死心,再问,“你不想见见你的母亲?” 楚景想见,但他不能弃姜圆圆于不顾,若是他的母亲,不会阻拦他带着自己的妻子回去。 其实盛越也说不准盛皇后怎么看,但是姜圆圆就算回京城了,也当不了太子妃,前朝后宫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太子这个位置,若让一个村姑当太子妃实在是太说不过去。 楚景现在的未婚妻是朝中很有名望的大将的嫡女,且是唯一一位嫡女,只要两人成亲,楚景太子的位置就坐稳了,再没有宁王什么王的事了。 盛越还想说什么,想让他看清自己的选择,试图和他讲道理,但是和一个失忆的人能讲什么呢? 楚景在前面走,盛越在后面跟着。 姜圆圆在门口等楚景回家,远远地,楚景就看见了女子纤细的身影,一左一右两边分别趴着一只小狗崽子。 见到他,小黑摇着尾巴迎了上来,小白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都来迎接他回家。 走在楚景身后的盛越不自觉看他,见到了楚景脸上的满足与淡淡的笑意,这是在京城时从没见过的。 这个地方的确是好,就当个普普通通的衙役,娶个贤惠温柔的妻子,生活平静而没有波澜,但幸福快乐。 这是在京城的楚景几乎不可能拥有的。 但是享受这一切的代价,却是将江山拱手让人。 不管楚景怎么想,盛越感到不值得。 见到盛越,姜圆圆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等到两人走近,她才有些戒备地看过去。 楚景解释道:“他或许真的是我表弟。” 盛越笑笑,本以为楚景会让他进院子,谁料楚景下一句话,“你不喜欢,那就不让他进来了。” 见楚景当真要关门,盛越忙扑上去,“哥,别关门!我就进来坐坐!” 盛越比楚景小几岁,今年十九,但也比姜圆圆大两岁,这会儿颇有些可怜,对姜圆圆道:“嫂子,你就让我进去吧,我又累又饿,连口水都没得喝。” 姜圆圆对楚景道:“让他进来吧。” 她明白了,自己就算怎么拦,也不可能真的让两兄弟见不到面,她没办法一直将楚景藏起来。 盛越进院后,打量了一圈,虽然小,但是干净,似乎还有个空屋子,给他住刚刚好。 吉祥做好了饭菜,见到盛越,很高兴,“小姐,就是他把我们铺子里的东西全买了!” 盛越的身板儿挺直了一些,笑道:“哎呀,小钱小钱。” 一边说,朝着姜圆圆两人看去,却见两人都没搭理自己,于是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在桌子旁边坐下。 今日吉祥做了三个菜一个汤,炸鱼、青椒肉丝,豆腐圆子,还有一碗黄瓜鸡蛋汤。 这些菜看着平平无奇,摆盘也不漂亮,盛越犹豫了一下,见一向锦衣玉食的表哥都吃了,于是也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就这样,楚景还是一贯的胃口,吃了三碗饭,盛越吃了两碗后看了眼表哥吃饭的大碗,心里直咂舌,他记得表哥饭量好像没有这么大的啊…… 这还是吉祥做饭,要是姜圆圆做饭,楚景能吃四碗。 吃完饭后,楚景看向盛越,赶客的意思很明显了,盛越指了指那间空屋子,“哥,让我住那儿呗。” 他想的倒是挺美,却没有机会住进去,楚景一站起来,他就赶忙溜了。 盛越走后,姜圆圆在院子里坐了会儿,便去洗漱了。 她的情绪有些不对,楚景洗漱回来时,她正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门的方向。 楚景去抱她,“怎么?不喜欢他吗?” 姜圆圆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盛越这个人应该是不坏的,但是只要一想到他会带着楚景离开,她的心里就难受。 她没说话,往被子里钻了钻,闭着眼睛装自己睡了。 楚景在她的颈间亲了亲,见她的确是不想说话,便也抱着她睡下,不过心里下定决定以后再不让盛越来了。 与此同时,客栈内。 盛越刚经历过一轮偷袭,正烦着,这宁王的人实在是太猖狂,在客栈里就打打杀杀起来,丝毫不顾及这是在哪里。 甫县令带走了来偷袭的几人,又狐疑地看了两眼盛越,这才走了。 盛越躺在床上直叹气,怎么说他都是个小侯爷,在京城里那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到了这个小地方尽受委屈了,还差点被表哥赶出去。 他叹了会子气,然后招人来,让人去寻这南地最有名的神医,最好是能治失忆的,看看能不能将表哥的脑子治好,要是再耽误下去,京城的局势先不说,在这儿当活靶子也不是个事儿。 次日楚景去衙门之后姜圆圆就去了绣品铺子,沈娘子的父亲也去青云镇问过了,这砚台在本镇还没卖过,大多是卖到城里面去。 砚台的确是好砚台,就是贵,本镇大多砚台进价才几十文。 昨日沈父去了后,那边的老板也爽快,只要姜圆圆进货,卖她一百九十五个铜板,还多送十支笔。 姜圆圆心动了,她又去本镇的书店里看了看,砚台也卖得差不多三百文一个,几两银子的也有,高价的砚台且先不说,几百文的还真没有隔壁镇子的质量好。 姜圆圆决定进货!一百九十五文钱买,三百文钱卖,赚得少些,和其它地方卖一个价,就会有人来看,来比较,这里都是读书的孩子,教书先生也多,自然看得出来哪些东西好哪些东西不好。 这么决定后,姜圆圆回家取了钱,沈父去交定金,等五日后,便能去取砚台了,先将笔给送了过来。 这些送的笔质量和书铺子里卖的八文钱的质量差不多,姜圆圆决定只卖七个铜板。 等到下午书院放学的时候,还真卖出去了三支,反正是送的,就当是捡了二十一个铜板也叫人心里高兴。 开铺子的这两个月,虽然生意一段时间差一段时间好,但也的的确确是赚了一些钱,姜圆圆算了一下账,打算等到月尾的时候,给沈娘子放一日假,让她回去歇一歇,工钱还是照样算上。 中午有些热,姜圆圆看了眼火辣的太阳,和吉祥一起买了两个大西瓜送到了衙门。 她很少来给楚景送东西,除了成亲前送过一次饭以外,这还是成亲后第一次过来,但衙门里的人多少都记得她,去参加过两人的婚礼。 见她来送西瓜,两个休息的衙役立刻去喊楚景,没一会儿楚景就出来了,不过身上全是汗,像是做了什么苦力活一样。 “这么大的太阳,过来做什么?”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楚景怕她被压坏,伸手接了过来。 “来给你送西瓜,”姜圆圆笑,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你擦擦汗,我和吉祥回了。” 楚景攥着她的香帕,心里甜滋滋的。 等到回了衙门,正在歇晌的众人开始起哄,楚景把西瓜递给他们,然后把姜圆圆粉色的帕子藏进了胸前,继续用自己的帕子擦汗。 有个小捕快羡慕道:“有媳妇就是好,我什么时候才能娶媳妇啊。” 楚景看他一眼,笑笑没说话,也不是所有的媳妇都这么好,只是姜圆圆格外好而已。 因为想到楚景今日累着了,姜圆圆下午特意买了一只鸡回去打算用萝卜炖鸡。 饭还没做好,盛越又来了,这次还提了两个纸包,“嫂子,请你吃芙蓉酥。” 楚景刚刚又出去了,纵使再不想盛越来,但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姜圆圆让他进来了。 鸡肉炖得很香,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泡,两只小狗都趴在窝里睡觉,见到有人来,摇摇尾巴凑了过来。 盛越装作不经意道:“嫂子这院子挺好的,你和我哥成亲多久了,他一直这么晚回来吗?” “我们成亲快两个月了,他平日回来得都早,今日是刚刚又出门去了,”姜圆圆客气笑笑,洗了个甜瓜给他,不过没削皮,懒得削,“你在这儿可都还吃得惯住得惯?” 这还是姜圆圆第一次给好脸色他看,盛越想,一定是昨日不好意思,所以嫂子才对他那么冷漠的,但他也知道,姜圆圆不会真的做他的嫂子,在这儿喊喊就算了,反正也没别的人知道。 他拿起一块甜瓜吃了两口,又呸呸吐皮,“都吃得惯也住得惯,嫂子这瓜好甜,是你自己种的?” “买的,”姜圆圆拍了拍小黑的脑袋,又问,“你是哪里人啊?” “京城人,”盛越没和姜圆圆说楚景的身份,怕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于是道:“家里做点买卖,勉强能糊口。” 他说糊口实在是太谦虚了一些,逼近他身上的衣裳,可不是什么堪堪能温饱的人能够穿得起的。 两人都藏着事儿,不说真话。 姜圆圆不知为何,心间烦躁,胃里也不舒服,见盛越吃得开心,突然扶着桌子干呕了一声。 盛越呆在了原地,愣愣看着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划过,完了……不会有孩子了吧! 第56章 莫非是出了何事? 作为皇家人,尤其是太子,有孩子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是若这好事发生在太子妃进府之前,就不是好事,而是坏事了。 姜圆圆胃里难受得慌,一抬头见盛越一脸复杂地盯着自己,“怎么了?” “没、没怎么,”盛越道:“嫂嫂,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比如最近总是犯困、然后食欲不振?” 他这个问题好生奇怪,姜圆圆秀眉轻蹙,“的确是有些不爽利,不过倒也还好,你会医术吗?” “这个倒是不会……” 盛越不再说什么,盼着楚景快些回来,好带着姜圆圆去医馆看看,要是真坏了,那还是赶快带回京城去吧。 楚景回来时,手里还捧着几支莲花,两支是完全开了的,还有三支还是花苞,不过花苞也长得大,颜色粉嫩,格外好看。 等到吃完饭后,盛越将楚景拉到一边说了自己的想法,楚景一惊,看向姜圆圆。 她与平时没什么区别,但的确是要更容易犯困一些、好像腰身处也粗了一些。 姜圆圆也正偷偷看着两兄弟在说什么,见楚景猛然看向自己,她心头有些慌乱,忙别过脸去,下一刻,楚景来到了她的跟前。 见他面色严峻,姜圆圆心头一乱,“怎、怎么了?” 楚景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温声道:“听盛越说你身子不大舒服,我陪你去医馆看看。” 他这句话说得好像没有任何让人拒绝的余地,姜圆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乖巧跟着他去了医馆, 大夫把脉时,楚景和盛越一人坐一边儿,都严肃的不得了。 把完脉,大夫道:“最近有些没睡好,不要胡思乱想,心里放宽些就好了。” 闻言,楚景忍不住道:“她最近总是犯困,还容易干呕,会不会是……” 听了他的话,大夫抬眼瞧了一下姜圆圆,摇头道:“没怀。” 话落,盛越悄悄松了一口气,姜圆圆却是俏脸通红,这么大张旗鼓跑过来,竟然是为了这事儿。 察觉到她的目光,楚景笑笑,又有些惭愧,“对不住,是我心急了。” 姜圆圆很想问问他在急什么,难道是急着想要一个孩子?但碍于有外人在场,她没有问出来。 晚上,只剩夫妻二人的时候,姜圆圆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想要孩子了?” 楚景微微偏头看向她,大掌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不想。” 他不想是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让姜圆圆误会他想要一个孩子,故而心急。 姜圆圆趴在他的胸膛上,“唔”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想要呢。” 她的声音软软的,楚景忍不住想起来喂她吃饭的时候,和她被欺负狠了偷偷哭和没什么力气推他的样子,实在是乖巧到不像话,如果有一个孩子,也这么乖,那就好了。 他将姜圆圆的纤腰捏了捏,又去捏那蜜桃似的臀瓣儿,“想要就能有吗?” 他反客为主将姜圆圆压在身下,亲她的脸颊与唇,“那就生一个,先生一个像你这么乖的女儿。” 每次听到他说“乖”这个字,姜圆圆总会联想到干那事儿的时候,这人也是喜欢在她耳边这样说了,羞死人了。 她默默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敢看他。 好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楚景轻笑了一声,将她的被子拉开,两三就将人给剥干净了。 今夜亦如是,这般的狂与热。 姜圆圆做了一个梦,梦里有几只老虎在追着她赶,其中有一只小老虎一下子就咬到了她的腿上,然后钻到她的怀里不愿意走,小老虎很重,重到她几乎抱不起来,一下子就被压到了地上。 被压醒的时候,天还暗着,楚景的脑袋埋在她的怀里,两只手也紧紧箍着她的腰肢,难怪喘不过气来。 姜圆圆闭了闭眼,抱住他的脑袋继续睡。 楚景醒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轻咬了两口姜圆圆,然后将人身子一翻,便贴了上来。 姜圆圆挥着手去推他,却推不动,只能任由他折腾。 天大亮时,楚景通体舒畅出门去衙门上值,姜圆圆还赖在床上,就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 一直等到吉祥也出门了,她才慢吞吞起身穿衣裳。 今日天气好,她将屋里的被褥全都搬出来晒了,等到中午时草草吃了两口,不大想出门,便在家里做绢花。 既然夏日来了,她做了荷花的绢花,还新想了一个花样,打算先绣一个出来看看。 做针线是一个细致活,姜圆圆做了这么久,很少有能一连扎了四五下手指头的情况,眼见着手都扎肿了,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莫非是楚景出了什么事? 这么想着,她有些坐不住,换了件衣裳出门了。 今日太阳实在是太辣了一些,街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在十字路口处,有一个形容褴褛的老妇人,正牵着瘸了腿的孙子要饭,姜圆圆从荷包里拿出两个铜板,丢进两人前边的碗里面。 那老妇连忙磕头,“多谢大善人,多谢大善人。” 这老妇的声音好生耳熟,姜圆圆愣了一瞬,然后趁着老妇还没抬头,迅速跑到一家茶馆子里边去了。 姜圆圆躲好后探头再看,见那老妇人竟然是余婆子,而她身旁断了一条腿的孩子是姜富贵! 太久没有见到这一家人,她险些都要忘了,不过这两人怎么沦落到了当街乞讨的地步? 姜圆圆暗暗皱眉,难不成手指头扎针竟然是提醒她余婆子找到镇上来了? 不确定是不是来找她的,姜圆圆要了一壶茶,和一盘龙井酥,就在茶馆里面看,见到余婆子讨到钱磕完头后都会和人说几句话,她的心中大感不妙。 她招来一个正在嗑瓜子的女娃,给她三个铜板,指了指余婆子两人,“你去他们碗里丢一个铜板,听听他们会说什么,然后告诉我好不好?” 女娃八九岁的样子,很机灵,收了钱后跑了过去,等到余婆子说完后又跑了回来。 “她说问我知不知道姜圆圆在哪里,那是她走丢的孙女儿,还问我知不知道孙巧的家在哪里。” 姜圆圆谢过这小女娃,心情沉重起来,她又折返回家,找到了郑小娘子。 郑小娘子吃着她带回来的点心,猜她有事求自己,于是道:“找我何事?你尽管说吧,要是能帮我一定帮你!” 姜圆圆道:“是这样的,你还记得陈顺那个堂嫂吗?” 提起陈顺,郑小娘子一下子就生气了,“你可别提陈顺了,他就是个窝囊废,什么都听他娘的,要是他家的事情,我可不帮!” 这巷子里,姜圆圆也就和郑小娘子一般大还说得上两句话了,除了郑小娘子,她还真不知道去找谁。 想了想,姜圆圆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我有个要将我卖了的祖母?” 郑小娘子皱眉,“她找过来了?” 姜圆圆把今日在镇上遇到余婆子和姜富贵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她还在问孙巧,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许久没回村里了,也不敢回去,但是这事儿关系到孙巧自己,她应该知道些什么,也不想余婆子就这样打听。” 关系到姜圆圆日后还能不能安稳地住下去,郑小娘子有些烦地挠了挠头,“好吧,我可只帮你这一次!” 等到下午稍微凉快些了,姜圆圆和郑小娘子一起去了陈顺读的学堂。 放学的时候,陈顺在门口见到郑小娘子,满脸惊讶,“你怎么来了?” 郑小娘子没给他什么好脸色,言简意赅地道:“带我们去找你堂嫂,快点!” 陈顺不敢反驳她的话,只说了一句,“她好像还在坐月子呢。”就带着两人过去了。 到孙巧家有一段路的距离,路过铺子时姜圆圆和吉祥交代了一下,让她和几家人递个话。 陈顺把两人带到了孙巧夫家的家门口就没走了,“你们进去吧,我就在门口等你们。” 姜圆圆简单交代了来意,陈家人也没说什么,带她去了孙巧住的屋子。 孙巧正抱着孩子逗,不过怀里的孩子不给她什么回应,只是呆呆望着屋顶。 见到姜圆圆,孙巧的身子抖了一下,略带戒备道:“你来做什么?” 虽是在月子里,孙巧的精神看着却不是特别好,但人却胖了些,不像是受了委屈。 姜圆圆不想和她废话什么,把来意说明了,“现在不是我要找你麻烦,而是我奶在找你,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了?” 闻言,孙巧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们真的是要逼死我啊。” 听她边哭边说,姜圆圆大概知道了,原来他们搬走以后没多久,姜冬莲又怀了孩子,姜富贵本来在孙家就过得不好,再加上后来余婆子发现当时孙家给的聘礼银子是假的,过去大闹了一通,不仅把吴氏和孙秀才的事情抖出来了,还各种污言秽语,甚至说姜冬莲不清白。 孙家一怒之下,把余婆子给打了,这时候姜富贵来帮余婆子,竟然主意打到了董氏身上,想把董氏从床上推下去摔死,结果自己从床上倒栽了下来,脑子撞了不说,腿还被跟着摔下来的董氏压折了。 这么一通闹后,两家人都没脸在村里待了,幸好孙巧当时的婚事已经说定,丈夫也是个宽厚的,不然还能不能嫁过来都不是个准事。 说完,孙巧又开始流泪,“我爹他们搬走了!我也不知道在哪里,这余婆子就是见不得我好……我去和她拼了,我不活了!” 第57章 生个孩子最重要 孙巧现在嫁人了,因为娘家的事情,本就处境不算好,余婆子一闹只会给她的处境雪上加霜,姜圆圆又在开铺子,名声不好对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怎样才能把余婆子赶走呢? 孙巧沉默了一会儿,道:“杀了她吧,只要没人报案,不会有人知道的。” 虽说余婆子不好,但叫姜圆圆做这件事,她做不出来,她更情愿能把余婆子关到牢里去关到死为止。 商量不出一个特别好的办法出来,但这件事也不能耽搁,谁她知道问来问去,什么时候就问到地方了呢。 孙巧从自己攒的钱里面拿出来一吊给姜圆圆,“我拿不出更多的来了,你拿这个钱,去找人吓唬她一顿吧,剩下的事情且再想想,你若是不愿意干,就等我来干。” 她说话时,襁褓里的孩子哭了几声,像是饿了,姜圆圆便也没有久留,拿了孙巧的钱后就出门了。 出去时,恰好和孙巧的丈夫碰上,对方很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进屋去看母子俩了。 说到底,对人对事非黑即白都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姜圆圆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陈顺和郑小娘子在门口等她,两人坐得远远的,陈顺倒像是想说话的样子,不过郑小娘子不怎么搭理他。 等到姜圆圆出来,郑小娘子立刻来牵她,“饿死我了,我们快回去吧。” 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姜圆圆便请两人在路边吃了羊肉面。 再次路过那个十字路口时,姜圆圆找到了一个醉汉,给了他半吊子钱,让他去吓唬余婆子祖孙俩两天。 醉汉高高兴兴应了,没几下就把余婆子吓的连忙带着姜富贵跑了。 只是这样依旧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余婆子不再来才行。 姜圆圆带着一腔烦恼回家了,楚景在院子里摆弄昨日买的荷花,见她回来,拉了她到缸前看,里面还有两条红尾巴的小鱼游来游去。 除此之外,缸旁边还有几个莲蓬,都是嫩嫩的青色。 楚景剥出一颗莲子给姜圆圆吃,嫩嫩的莲子又甜又香,就连里面的莲子芯都是甜的。 姜圆圆喜欢吃莲子,尤其是生莲子,若是炒着吃或者是煮汤都不爱吃,总觉得味道奇怪。 吃了约莫十来颗后,她摇了摇头,不愿再吃,看出她似乎有心事,楚景便没再喂她。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躺到了床上,楚景抱着她,这才问道:“有烦心事?” 烦心事自然是有的,又岂止一桩? 姜圆圆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心中满是不舍与害怕,怕楚景会离开。 这么想着,她有些缠人起来,娇滴滴窝在楚景的怀里,黛眉轻蹙的样子格外惹人怜惜,也让人心痒痒。 楚景亲了亲她,手有些不安分起来,“不愿说,那做些别的?” 姜圆圆想起来自己那时买楚景回来的目的,一是为了找个人过日子,免得被欺负,二则是为了生个孩子,这样大伯一家就没理由再吃绝户。 她想,楚景或许不能陪她一辈子了。 这么想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见她哭,楚景慌了神,忙去擦她的泪,“是不是我说错了?对不住,我不该在你有心事的时候还想着这件事……” 话还没说完,姜圆圆便吻住他,还带着一丝哭腔,“你没做错,你最好了。” 她的主动是极少有的事情,当她的手搭到楚景的裤腰带上的时候,楚景终于忍无可忍将人压在了身下。 一晌贪欢仍不够,姜圆圆夜里多要了两次,又悄悄垫了个枕头在腰下,睡着的时候眼睫都还是湿润的。 楚景亲了亲她的发,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发了什么才会让她今日如此反常。 搂紧怀中人的身子,他将头埋在那柔软馨香的发中,也一道儿沉入梦乡。 次日姜圆圆醒时,已经是日上三竿,郑小娘子在院子里等她。 姜圆圆从锅里舀了粥吃,还不知发生了何事,这时郑小娘子道:“你还真是个运气好的,你知不知道今早上你奶差点儿就找到孙巧家门口了。” 姜圆圆有些惊讶,“这么快?” 郑小娘子也拿了个红薯吃,边剥皮边道:“谁说不是呢?今早上陈顺他娘去买菜,在菜场门口碰到了你奶,听她在问孙巧,差点儿就说漏了嘴,幸好他娘只知道你姓姜,不知道你名字,不然你也惨了。” “那这件事会被孙巧夫家知道吗?” 郑小娘子摊摊手,“这怎么说得准?他们两家关系也还不错,妯娌间经常串门,指不定没多久就知道了。” 看来这下子孙巧的处境不好了,不过姜圆圆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是真等余婆子找上门来,这就麻烦了。 但是这人要真铁了心当个狗皮膏药,是怎么也赶不走的,除非下了狠劲儿撕下来,要么膏药坏掉,要么……带着一块肉一起下来。 姜圆圆想了很久,都不能想到一个妥善解决的法子,现在余婆子是把她和孙巧两人当成救命稻草了,是余婆子的救命稻草,却是她们两人的索命绳。 姜圆圆干不出杀人的事情,但也知道,和余婆子没什么好商量的,若给钱,只会助长此人的胃口。 又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来,姜圆圆便打算先去铺子里看看,顺道打探一下余婆子现在在哪里。 还没走近铺子,她便看见了在门口徘徊的余婆子祖孙,她好几次想进去都被吉祥赶了出来,但她的眼神却是十足的贪婪,盯着铺子的招牌,最后就在一边坐下了。 姜圆圆心中一沉,暗道不好,看来余婆子已经知道她在镇上开了一个铺子,果然,这镇子就这么小,想要打探一件事根本费不了什么功夫。 既然如此,今日她是不能去铺子了,也不能再找人赶余婆子走,不然余婆子知道了闹起来就不好收场。 镇上不比村里,村里人都知道余婆子是什么德行,也不会多可怜她什么,但镇上却不一样,余婆子只要多说些什么,姜圆圆变会被人谴责不孝。 姜圆圆想了一会儿,打算回村里一趟,看看能不能让理正来镇子上一趟,这样就算到时候余婆子说她不孝,也有个人作证。 一阵哭声传来,姜圆圆往铺子的方向看去,发现原来是姜富贵抢了云生的包子。 沈娘子正骂姜富贵,“你这个小乞丐实在是太坏了一些,我儿子好心分半个包子给你,你竟是一整个都要抢过去!” 余婆子护住姜富贵,上下睨了沈娘子一眼,似乎骂了两句什么,继续坐在原地不动。 沈娘子拿扫帚想赶他们,看见不远处的姜圆圆,正想说些什么,见姜圆圆朝她摇了摇头,略一思考,放下扫帚进铺子里去了。 沈娘子进去后,余婆子“呸”了一声,等她拿到这个店子了,立刻将这个臭婆娘赶出去! 因为决定好了要回村子一趟,等到次日一早,姜圆圆便带着吉祥一起回去了。 她从小路走,趁着村里人都在地里忙活的时候直接去了理正家,理正家的二儿媳见到她很惊讶,“圆圆,你这段时间去哪了?” 理正家二儿媳已经生了,正抱着怀里的儿子,姜圆圆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情况,然后说了余婆子的事情。 二儿媳的表情严峻起来,她将怀里的儿子递给姜圆圆,“我这就去地里找爹。” 理正一家都是好人,姜圆圆抱着小孩儿的襁褓,往里面塞了两个一两的小银锭子,不多,但是她的心意,就当是谢理正一家子对她的善意与帮助了。 小孩儿才四个月,正一脸好奇地看着抱着自己的人,也不哭闹,没一会儿就自己打个哈欠睡了。 姜圆圆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颊,见小孩儿要醒,便没有再逗。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理正回来了,他将头上的草帽放好,问姜圆圆,“你想让我把她带回来还是怎么样?” “带回来怕是难了,”姜圆圆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现在已经知道我在做什么,若我与她碰上,不满足她的要求,她一定会骂我不孝,镇上的人不知事情到底是为何,定然会认为是我不孝,任由祖母与族弟流落在外乞讨。” 其实私心底理正也不愿余婆子去镇上丢人,之前就因为余婆子等人的事情,害得村里今年后生们娶不到别村的媳妇,村里的姑娘们也嫁不出去,若是又闹到镇上去,就更丢人了,以后村里人更加抬不起头来。 理正收拾好后,就和姜圆圆一起坐上了去镇子的牛车,以防万一,还带上了小儿子姜守正。 到镇上时刚好是吃午饭的时辰,余婆子还是和昨日一样在门口坐着,姜富贵手里捧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在吃。 姜圆圆先不过去,就在不远处等着。 理正走过去,问余婆子两人,“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他的声音,余婆子大声嚷嚷道:“我来找我孙女!我孙女现在发达了还在镇上开了铺子!我要让她养我!让她看看她在过好日子的时候她奶和她弟弟在镇上要饭!” 第58章 我来替你揉揉 余婆子的声音很大,完全没有要顾忌什么的意思,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姜圆圆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虽是中午,但街上的人也有一些,此时都稀稀拉拉围了过来看热闹。 理正的脸拉下来,“她早就和你们一家断绝关系了,你瞎扯一些什么!”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了,客栈里午睡的盛越也被吵醒,他打开窗户竖着耳朵听,难道他哥娶了个没孝心的女人回来? 此时也有几个在姜圆圆铺子里买过东西的妇人也跟着附和,“是啊,这家店东西又好又便宜,我女儿最喜欢她家的头绳了,就那个娃娃,都买了七八个回来呢!” “对啊对啊,这乞丐婆子说不定就是想讹人,人家开个铺子多不容易,她一张嘴就开始瞎说。” “楚差爷前几日在街上捉贼帮我把荷包抢了回来呢!”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帮着姜圆圆说话。 余婆子不乐意了,她给大家看她黑黢黢耳朵上被咬缺的一块,又把姜富贵往前推,“我耳朵就是那个丧良心的咬的啊,还有她弟弟,才八岁的一个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想来姐姐这讨口吃的还被骂是乞丐,被人拿扫帚赶!说什么断绝关系,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对她的好她是一点儿也不念!” 铺子里的沈娘子忍不住出来,道:“你们说是我家掌柜的亲戚就是了?我们都知道掌柜家就她一个独女,哪里来的弟弟?而且我们掌柜的最是心善,要是你对她好,她怎么可能不管你!” 余婆子道:“你知道她是好人?她的心最黑了!” 周边围着的人谁家里还没点破事儿?这会子又怎么听不出来,又是堂弟,又是独女,还断绝关系,谁都看得出来是这老太婆对孙女儿不好又想吃绝户! 群情激愤起来,都骂余婆子不要脸,理正也不想再和这个老婆子说什么,他让儿子把余婆子一抗,然后他把姜富贵一抱,打算回村子里去了。 姜守正余婆子扇了两巴掌,又被熏的差点呕出来,对着姜圆圆脸色不算好地笑了笑,然后走了。 余婆子还在骂,“该死的孙家,没良心的姜圆圆!孙巧你爹娘都跑了把你丢在这里,你也是个该死的!你不要脸!你唔唔……” 她的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来,但有耳朵的人已经听到了孙巧的名字,姜圆圆的事有人帮着解释,那孙巧又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议论开来,姜圆圆又在一边等了一会儿后等到人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店子里去,沈娘子正一边低声骂一边泼水扫着地,见她来,忙告状道:“刚才这儿有个疯婆子说是姑娘你的祖母,还说姑娘你不孝,幸好有人帮着你说话,不然咱们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姜圆圆叹口气,“的确是我祖母,她定然还会再来的,且注意着吧。” 沈娘子愣了一下,想起她昨日朝自己摆手,于是没再说什么,继续扫地去了。 余婆子这一闹,孙巧家也不安生了起来,挨了婆婆一顿骂后,夜里孙巧抱着儿子流泪。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孙巧看了眼熟睡的丈夫,默默穿上衣服起身出门去了。 姜大伯的院子已经废了,不太能住人,余婆子还在屋里骂理正骂姜圆圆,还骂那跟着男人跑了的儿媳吴氏,最后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姜富贵早蜷在地上睡了,孙巧一路走过来的,她还没出月子,走了快两个时辰,现在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 等到里面没了声儿,她才悄悄进去,把浸湿了水的帕子蒙在余婆子脸上,手脚并用把她死死压着,等到人没了气息的时候,孙巧把余婆子背到背上,然后丢到了村里的河里面,再回到镇上去。 她回去的时候天蒙蒙亮,陈家人都还没起,孙巧洗了把脸,换下衣服,然后把全家人的脏衣服都洗干净了。 婆婆周氏起床时见她在晾衣服,皱了下眉,“你月子都还没出,这些事不需要你干。” 见孙巧脸色难看,周氏把她赶回了屋子里歇息,但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这个媳妇虽然麻烦,但好歹是个还算老实的。 回床上躺好后,孙巧默默流下了泪,但她并不后悔自己干的一些,她好不容易才过上好日子,一定不能就这么被毁了! 余婆子跳河了的事情第二天村里人就全都知道了,因为余婆子的两个儿子全都死了,娘家那边也没人管,理正也不想多事,让人把她捞出来后就埋了,没去深究。 至于姜富贵,这孩子知道祖母死了也没什么反应,看样子也算是废了,村里要是有好心人就给他吃一口,能不能活到长大就看命了! · 时间到了五月下旬,这日下午,姜圆圆买了些米酒,打算做米酒汤圆吃,这几日不知怎么回事,她格外想吃些酸的,还去买了镇上的一家酸杏干,吃得津津有味,楚景也尝了一个,却被酸得直皱眉。 不一会儿,盛越过来,还抱了个好大的箱子,一打开,里面是个极其精致的铜花摆件,栩栩如生。 盛越朝着两人笑,“哥,嫂子,这是我送你们的端午节礼!你们看看喜不喜欢!” 姜圆圆没说什么,笑了笑,楚景皱眉,“这个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再者,端午已经过了,没必要送什么。” 这话听得盛越心里疼得直抽抽,要知道他哥可是连实心的金炉子都看不上的人,现在竟然说一个铜树贵重。 心里疼是一回事,让两人必须收下又是一回事,这可是他废了老鼻子劲儿搞到的,里面藏了麝香,能避孕,而且剂量不重,不会影响女子身体,这样就不用担心有皇子龙孙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诞生了! 这个心思不能说,盛越对楚景道:“哥,你就收下吧!你看嫂子也喜欢!这多配嫂子!” 忽然被提到,姜圆圆多看了眼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摆件,有些不知道盛越是怎么看出来这个摆件和自己配的,但见两兄弟僵持,她出来打圆场,“这树的确好看,表弟你吃饭了吗?” 她要收,盛越心里高兴,忙道:“吃了吃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先走了。” 待他走后,楚景问姜圆圆,“你喜欢这铜树?” 姜圆圆看了眼,的确是好看,“好看,但我也不算喜欢,你们兄弟争来争去也没必要,干脆收了放在不睡的屋里,等到什么时候,我们也送表弟一些什么。” 听了她的话,楚景没再说什么,姜圆圆去厨房将煮好的米酒汤圆盛出来,两人一人一碗。 闻见酸味,楚景皱了皱眉,慢吞吞地吃完了一碗,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也没提她似乎没放糖的事情。 姜圆圆口味一变,家里的菜式也要跟着变,晚上楚景被甫县令临时喊出去了一趟,吉祥又在铺子里还没回来,姜圆圆便打算出去买一条鱼,做醋蒸鱼,再买两个番茄回来吃。 正巧在门口遇见白篷,白篷像是刚回来的样子,见到姜圆圆,他客气笑笑,待进屋子了,仍有些怅然若失,又为自己这种无礼的想法感到惭愧。 有缘无分,实在是……唉! 天越热了,姜圆圆这几日都没再看见余婆子,心想或许是理正让人将她关了起来还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无论怎样,只要不烦扰她的生活就行。 路边小摊上有卖甜瓜的,有圆溜溜的一个,还有长长的甜瓜,姜圆圆一样买了一个回去,买完菜后,又买了些炸面果子给吉祥吃。 回到家时,楚景还没回来,姜圆圆将甜瓜洗了,然后削皮切成小块,一大半放在水桶里然后镇到井里面去,一小半放在碟子里吃。 两只小狗绕着桌子转来转去,小黑小白都长大了一些,尤其是小黑,若以前只有人一个巴掌大,现在就有两个巴掌大,小白也胖了些,不过还是比不上小黑。 姜圆圆给两只小狗一人吃了一块甜瓜,然后坐在桌子旁打起盹来,楚景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她一只手撑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的模样。 她的脸上有些红晕,或许是热的,睡得很沉,有人进院子了也不知道。 楚景将碟子里最后一块甜瓜放进嘴里,然后将人轻轻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起身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攥在了手里,睡着的人嘤咛了一声,又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 楚景笑笑,亲了亲她的额头,就坐在一边陪着她。 傍晚的光柔和而又静谧,楚景捏着姜圆圆的手,视线从她的眉毛到下巴,一遍又一遍看过去,怎么也感觉看不够。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着的姜圆圆眉头轻蹙,捂着胸口睁开了眼睛。 “怎么了?”楚景问,“可是哪里难受?” 姜圆圆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闷闷的。” 楚景的目光落到她鼓鼓囊囊的胸前,哑声开口,“我来替你揉揉。” 第59章 枕边人变为陌路人 话说着,楚景的大掌便覆了上来。 他的掌心有着一如既往的火热温度,只是从姜圆圆心口的位置逐渐偏移,他似乎浑然不觉,揉捏地认真。 姜圆圆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脸红的快要滴血一般,眸里泛上泠泠水光。 楚景俯身亲吻她,唇齿纠缠间,姜圆圆大半个肩头便裸露在外,他的吻烙上来,滚烫。 姜圆圆被他亲的脑袋晕晕,不知是梦是醒,一直到院门口传来极大的敲门声,两人迅速才分开。 姜圆圆抱着被子,忍不住瞪了楚景一眼,楚景将她抱住,又亲了两下,这才去开门。 来人是盛越,他不知是做了什么来的,浑身上下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见到楚景,他激动道:“哥,我找到给你治脑子的大夫了!” 见他这咋咋呼呼的样子,楚景皱眉,“治什么脑子?” 盛越来拉他,却因一身臭汗被躲开,只得讪讪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我给你去找了治脑子的大夫,已经请到城里了,你随我过去待两个月,治好了再回来,行不行?” 其实他的想法是,将楚景骗到城里后就把人打晕绑起来,在回京的路上慢慢治,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以为自己的这个借口天衣无缝,谁料楚景道:“我去与你嫂子说一声。” 盛越连忙拉住他,“太远了,不带嫂子。” 楚景看他一眼,将他的手拂开,“不带她我不放心,她一人在此危险,若不带她,我便也不去了。” 他的倔强盛越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在这儿体会到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美妙,盛越忍不住低声道:“你治好了脑子就比什么都重要,在这儿苦巴巴当个衙役,难道有什么前途?千万莫要被一时的美色迷心,你要回去继承大统啊!” 楚景不想听他说这些,将门一关,便将他的声音隔绝在了院子外面。 姜圆圆穿好衣裳起来,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无事,”楚景道:“他约我晚上出去吃饭,我不想去。” 一句话简单带过,姜圆圆便也不再多问,等到吉祥回来了,便帮着一起去做饭。 今晚上做了一道酸菜鱼,又酸又辣,吃得人鼻尖直冒汗。 晚上洗漱完后,姜圆圆几乎一挨床就睡着了,本来打算做点什么的楚景有些疑惑地看她,下午睡了这么久,怎么这么快又睡着了? 与此同时,客栈内,盛越收到了京城寄来的信,看完信,他直叹气,表哥不愿意回京城,他总不能把人腿打断了带回去吧,再说了,他也打不过。 不过虽然如此,盛越心里却有了另一个主意,打算让大夫能不能调配一些服用的药丸,先让表哥吃着,扎针什么的,等他把人哄好再说。 端午之后最近的一个节是乞巧,现在已经五月下旬了,从现在开始慢慢儿地准备铺子里乞巧节要卖的东西,就不用担心届时货不够。 毕竟铺子里人手有限,什么事情都要做提前打算。 这日姜圆圆在铺子里缠彩绳,见店门口有人偷偷摸摸探脑袋,走过去一看,是一个才五六岁大的小女娃娃。 女娃娃眼睛极大,像是两颗黑葡萄一样,又黑又亮,见到姜圆圆,她从小荷包里数出三个铜板,“漂亮姐姐,我想要一个发带。” 姜圆圆左右看了一圈,没看见这孩子家的大人,便让她先进来,拿了一根粉色的发带给她,又让吉祥给她拿了两颗糖吃。 过了大概半刻钟,有一位二十三四的女子很是慌乱地过来,见到屋里的孩子时险些哭出来,“你这死孩子,怎么乱跑啊!” 那女娃娃含着糖,笑吟吟的,也不反驳娘亲的话,只给她看自己买的发带。 姜圆圆放下手里的活,安抚妇人道:“这孩子刚才一个人来,我就担心她是自己跑出来的,就让她先在铺子里玩一会儿,你来了就好,以后注意些,别又让孩子跑了。” 那妇人擦了擦眼泪,对姜圆圆笑道:“真是多谢你了,我家谷儿昨日听她堂姐说你家发带好看,今日缠着我来买,我在晾衣裳,本想着晚一些,谁知道一转头孩子就不见了。” 叫如儿的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 姜圆圆没想到自己铺子里的东西这么受小孩儿喜欢,又拿了一根嫩绿色的送给她。 谷儿的娘亲孙娘子收了,临走前偷偷放了几个铜板在桌子上,便带着孩子走了。 等到母子俩走了,沈娘子才道:“姑娘,这可是前任县令的女儿。” 姜圆圆新搬来没多久,自然不如沈娘子知道的事情多,她有些疑惑地道:“前任县令?不是去别的地方做官了么?难道女儿嫁在了我们县里,所以留了下来?” 沈娘子道:“是啊,她丈夫好像是个商人,走南闯北的,比之前的杨家还要有钱得多,只是低调,他家孩子喜欢铺子里的东西,指不定还能在小姐夫人们的圈子里流传开呢,这样咱们家的生意就好做了。” 姜圆圆笑笑,她自从开了这家绣品铺子后起起落落也是经历了一些,知道凡事不可抱有太大期望,不然后面能得到的只有失望而已。 等到了下午,楚景来接她,姜圆圆便先回去了,吉祥去做饭,她就坐在屋子里绣贴身穿的兜衣。 之前穿的兜衣好像小了些,穿着难受,得做新的了。 她挑了三个颜色的布,一个鹅黄色,一个桃红色,还有一个素白色。 楚景从屋外走进来,看见那熟悉的款式,就知道她在做什么有衣裳,凑过去看了看,忽然道:“做一件红色,再做一件黑色,你肤色白,穿这两个颜色好看。” 姜圆圆转个身背对他,不大想理他,上次这人还将她的兜衣扯烂了一件呢! 她转到哪儿,楚景就站到哪儿,一直到姜圆圆都有些晕了,她才气呼呼地放下针线,“我才不做呢!” 她生起气来的样子格外可爱,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猫,楚景将她的两只小手握住,在她的脸上重重亲了两下,然后将人搂进怀里,“不做就不做,你穿什么都好看,不穿最好看。” 听了这荤话,姜圆圆脸一热,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哼了两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但小猫儿生气是不打紧的,楚景轻轻将小猫儿的齿关撬开,便轻而易举束缚了她的所有。 屋门半掩着,小白从门缝里钻进来,歪着脑袋看两人,然后咬着楚景的裤脚往外拽,好像是觉得他在欺负姜圆圆似的。 等到裤腿都快被扯烂了,楚景才松开姜圆圆,有些不高兴地看了眼小白,在它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小白立刻蜷到了姜圆圆的脚边,只拿眼白瞥他。 姜圆圆捶了捶楚景的肩,声音还没什么力气,“小白都知道你在欺负人。” 楚景笑了笑,鼻尖挨着她的,“这就算欺负了吗?” 这么近的距离,实在是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姜圆圆一把抱起小白,然后跑到院子里去了。 下午起了一些风,吹散了燥热,又有些乌云飘过来,晚上或许要下一场雨。 的确是已经热了有一段时间了,但还没进六月七月,夏天还早呢。 姜圆圆想起来将楚景带回来的那个深秋,他们之间就是两个陌生人,现在这个初夏,他们却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晚饭后,姜圆圆想去散散步,没叫楚景,而是打算去叫郑小娘子,谁知两人一出巷子口,就见到了又准备来‘走亲戚’的盛越。 盛越是一个重礼节的人,每次来都会带一些东西,这次他左手提着两个油纸包,见到姜圆圆,他立刻道:“嫂子,我给你和我哥买了些点心,你们拿着吃!” 一旁的郑小娘子看了眼盛越又看姜圆圆,忍不住道:“他比你看起来还大两岁,喊你嫂子有些怪怪的。” 这不能怪盛越,谁让楚景年纪大呢。 姜圆圆看盛越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对郑小娘子道:“你先去前面等等我,我和他说两句话就来找你。” 等到郑小娘子走了,姜圆圆才客气对盛越道:“你有事找我?” 盛越叹了口气,神色严肃起来,“嫂子,你能不能劝劝我哥,让他去看大夫,趁早将脑子治好啊?” 姜圆圆垂下眼睫,“你没和他说?他不愿意吗?” “他……知道要走两个月,说放心不下你,”盛越有些心虚,“但是脑子治好了总归是好事,他一定听你的劝,你也不想看他一直这样什么都记不起来吧。” 楚景不答应,一定是因为盛越提了什么要求,姜圆圆知道楚景或许家世不一般,但现在的楚景全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他不答应,这说明,盛越或许让楚景抛弃她。 姜圆圆不是一个无私的人,她做不到让自己的丈夫离开,可能从此以后再也不回来,做不到枕边人变为陌生人。 看着盛越期盼的目光,姜圆圆嘲讽一笑,“若我不答应呢?” 第60章 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 问世间,哪有妻子不希望丈夫好?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盛越在此时忽然觉得姜圆圆简直是不可理喻。 “你不希望他好?” 姜圆圆也不再对他客气什么,直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我的丈夫,如果他此去不再回来,那我为何要让他去?如果他恢复记忆后不再要我,那我为什么希望他恢复记忆?” 她冷声道:“你口口声声为他好,是因为你们是兄弟,但我不一样,我父母双亡,和他成亲才两个多月,你的成全,是要拆散我们,你觉得这对我来说,难道就公平吗?” “我……”盛越唛濡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确,他从未想过姜圆圆该如何,只想着事后给她最好的补偿就是钱。 他不能告诉姜圆圆,楚景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所以很多地方都有着难以解释的苦楚,这些落在姜圆圆的眼里,就是他们家的人嫌贫爱富,看不上她这个儿媳。 当然,一个村姑去做太子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姜圆圆从盛越身边走过,不再看他一眼,盛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这才也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补偿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需要多少钱? 盛越有些烦躁,五百两?一千两?两千两? 他能给让姜圆圆一辈子衣食无忧的钱,让她不再去开什么绣品铺子,可以很好地过完这一辈子,但是她会要吗?等到表哥恢复记忆了,要是还忘不了姜圆圆,到时候又因此怪他怎么办? 盛越真的觉得自己的这个差事太苦了。 但事关大局,盛越不能再纠结一些什么,舍弃姜圆圆,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之后姜圆圆可以拿着钱改嫁,而表哥也会继承大统,尽好他的职责。 姜圆圆和郑小娘子没走多久,她就回家了,回去时,楚景正在用一根绑着鸡尾巴毛的棍子逗小黑小白玩。 斜阳的光就这么柔柔洒着,温馨而美好,姜圆圆多希望能一辈子就这样下去。 看见她,小白立刻跑了过来,往她的腿上扑,小黑也紧跟其后,尾巴摇个不停。 姜圆圆却没什么心思理会两只小狗,她扑进楚景的怀里,一想到他会离开,心里就针扎似的难受,无论再想多少遍,这种疼还是不能缓解分毫。 察觉到她这段时间的怪异,楚景拍了拍她的背,“怎么了?” 姜圆圆摇头,将眼里沁出来的泪全都擦在他的衣襟上,不再言语。 晚上,姜圆圆格外的缠人,楚景都觉得够了,她却还想再要一次。 然后等到次日一早,她就病了,发起了热。 楚景向衙门告了假,在家照顾她。 姜圆圆脑袋疼得厉害,却不想闭眼,仍旧盯着他不动,眼眶红红的,像是心里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委屈一般。 楚景心疼,摸了摸她的额,柔声道:“有人欺负你了?” 说起欺负,大抵是他欺负的最多了,姜圆圆鼻尖一酸,抽泣起来,“楚景,你老实告诉我,你会不会不要我?” 楚景知道她的反常是为什么了,他温柔而坚定地回答这个问题,“不会,只要你还需要我一天,我便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你不想要我陪着了,我都不会离开。” 在他的心上,姜圆圆永远是被放在最顶尖的位置,在心尖尖上,永远不会落下来。 病了的人儿格外惹人怜,楚景摸了摸她的脸颊,然后喂她喝药,姜圆圆不愿意喝,他就稳住她,一直吻到她愿意喝药为止。 被他这么折腾了两下,姜圆圆便开始乖乖喝药,心里还是想着晚上行房的事情,她要留一个孩子给自己。 下午,楚景倒药渣,隔壁的白篷闻见药味,将家里桌子上的半框李子拿上,犹豫了一下,打算过去看看。 楚景开门,见是他,脸色不算太好,不是很欢迎的模样,毕竟谁都不可能对一个曾经觊觎过自己妻子的人有好脸色,“你有何事?” 白篷不动声色往院内看了一眼,温和笑道:“这是我母亲刚摘的梨子,特意叫我拿给你们尝尝。” 楚景看了一眼篮子,声音淡淡,“多谢。” 他的冷漠白篷并不在乎,而是装作不经意的模样问道:“怎么闻见院子里好大一股药味,可是谁病了?” 因为是他问出来的问题,就算只是不经意,也会被楚景认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道:“不关你的事情。” 话落,便关上了门。 白篷抿抿唇,有些对他的不满,也有些对自己的不齿,他怎么能……关心一个有妇之夫呢? 他有些失魂落魄回到家,何氏问他,“我放在桌子上的李子哪去了?你可有看见?” 白篷低声道:“我、我送人了。” 闻言,何氏看了眼隔壁,摇摇头,走了。 · 因为姜圆圆病了好几日还不见好,楚景本来是很不赞同此时还行房事的,任凭她再怎么求都不行,但今日晚上,见她都哭了出来,只得遂了她的愿望。 若她没生病,能这般主动,楚景是高兴的,但一想到她的病是因为害怕自己离开才得上的,又患得患失,似乎只有这种行为才能满足她心底的空缺,楚景就怎么也心硬不起来。 再一想到姜圆圆的心病是从盛越来才开始有的,便对盛越也没什么好脸色。 这日,盛越又堵在了他散值的路上,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楚景本想绕过去,却听他道:“这是皇后娘娘写给你的,哥你不看看?” 自从来了这个地方后,盛越也憔悴了,他将信往楚景怀里一塞,“你看看吧,我真希望你能想起些什么,那么多人都在等你呢。” 手里的信纸薄薄的,没有半分重量,楚景紧抿着唇,耳边隐约响起一个熟悉而温柔的声音,在催促着他快打开信纸看看。 他慢慢将信纸打开,里面是盛皇后的亲笔信,没有一句话提到朝廷政事,尽是对他的殷殷嘱托。 楚景看着这些熟悉的字眼,眼前浮现出一个妇人的面庞来,雍容端庄,他的身子一晃,断断续续的记忆涌进脑中,他记起来了,自己母亲的模样。 一旁的盛越期待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一个回应,谁料楚景只是将信纸还给了他,便大步往家的方向走。 盛越跟了两步,又停下来踹了墙两脚,打算等再过两日,就把楚景绑了绑回去! 京城的老皇帝都快不行了,他这个太子再不回去,皇位就要拱手让人了! 楚景现在的脑里面很乱,无数记忆在脑中翻涌着,有些能连成一片,有些却是只有一部分,没有首尾,让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却没有办法。 回到家时,姜圆圆正坐在院子里,她病了几日,看起来清减了一些,精神也不是那么的好,但见到楚景回来,还是绽开了笑容。 因为这个笑,楚景所有的困惑都消失,只余下她的模样。 姜圆圆依念地靠在他的腰间,手里还攥着一颗吃了一半的桃儿。 楚景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日可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姜圆圆弯了弯眸,“只要你在,我定会一日比一日好!” 她的笑容太甜,楚景弯腰亲了亲她的唇,也跟着抿出一个笑来。 京城,宫中。 养心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老皇帝靠在引枕上,刚吃了药的缘故,现在看着还有两分精神。 “太子还没来?”他的声音苍老又枯朽。 盛皇后擦了擦泪,“皇上,太子他随着贺将军去通州巡查去了,不过我已经写信催他回了,您且再等两日。” 闻言,老皇帝嘲讽一笑,“刚回京城没多久便又出去了,这是急着要立民心啊。” 他的话里有话,盛皇后不可能听不出来,但是儿子不在,她也找不到一个能在老皇帝眼前蒙混过关的办法,只能先拖延着。 “通州旱灾,百姓生计艰难,皇上您龙体抱恙,但安抚民心却是不能耽误,太子过去,百姓会觉得他们依靠的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君主,都会在心底为您祈福,愿您早日康复。” 好一个早日康复,老皇帝看着盛皇后的脸,心中有一股闷气,他再次问道:“到底是太子不能来,还是不愿来?你我夫妻数十载,你知道,我最不愿听假话。” 话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内侍忙上前又送上一颗丹药。 老皇帝服下后,感觉好了些,阴沉的目光又落回自己皇后的脸上。 盛皇后垂下眸,还未答话,殿外便有人通报宁王与贵妃母子来了。 老皇帝不耐烦对盛皇后摆手,“你下去吧。” 盛皇后俯身行礼,然后退了下去,眼前走来贵妃母子二人,见到她,贵妃仓促地行了礼,便急着往老皇帝的方向过去。 宁王恭顺唤了一声“母后”。 盛皇后点了点头,与他们擦身而过。 出了养心殿,那令人作呕的药味便消失,盛皇后慢慢走下台阶,心中期盼着太子快些回来,因为若坐不上那个位置,他们母子都会成为贵妃母子的手下亡魂。 这场争夺,只有你死我活一个结局。 第61章 只当一切是一场梦 夏季来临,首先下了一场泼盆大雨,次日一早,气温便更加热了起来。 姜圆圆最怕热了,她每天衣裳都会汗湿好几次,只能待在阴凉处,手里的扇子打个不停。 楚景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自从五月之后都是用井水擦洗身子,从来不用热水,每日散值回来时整个人身上也是有一股汗味,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擦洗。 他爱干净,姜圆圆很满意,但盛越看在眼里却不是滋味,夜里让人送了两桶冰来。 冰价贵,就连酒楼里一碗冰镇过的樱桃都要卖二钱银子,这两桶冰的确是有些价值不菲了。 但既然盛越送了过来,已经摆在了屋子里,感受着久违的清凉,姜圆圆舍不得还回去了。 楚景也长吁出了一口气,见她发呆,将她的腰身揽住抱到自己怀里来,“这次不热了。” 他想做什么,姜圆圆自然是看得出来,于是顺从地依偎进他的怀里,共同迎接即将到来的风雨。 子时的更声响起,楚景帮姜圆圆擦完身子,才抱着她入睡。 天将亮时,院内小黑小白突然狂吠不止,有利刃出鞘的声音响起,楚景立刻起身披上外衣,执剑以待。 姜圆圆也被惊醒,她慌乱地穿好衣裳,想要出声,却见楚景摇了摇头。 院子里有人,还不止一个人! 察觉到这件事,姜圆圆的后背霎时被冷汗沁湿,她捏紧了被子,目光紧紧落在楚景宽厚的背脊之上。 下一刻,门被撞开,约莫五六个身着夜行衣的黑衣人从屋外冲了进来,出手极快,皆是冲着人的命门来的,楚景迅速避开一个黑衣人的攻击,然后与他们缠斗在一处。 刀剑相撞的声音不断响起,隔壁的吉祥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一见屋内这番景象,差点儿魂都吓散,忙大声喊道:“杀人了!杀人了!” 她这一嗓子,将隔壁几户都惊了起来,这时候,隔壁白家似乎有人出去报官了,还有人在撞门,想进来帮忙。 黑衣人自然不能让人破坏他们的计划,一个人挥刀向着门外跑去,楚景将他拦住,但双拳难敌四手,他的左手手臂上负了伤。 姜圆圆咬咬牙,摸出楚景送她的小匕首,然后朝着离她最近的一个黑衣人刺去,黑衣人大概也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猝不及防被刺到腰间,楚景见状立刻趁着他吃痛的瞬间将人了结。 姜圆圆对外大喊道:“都别进来!快去报官!” 吉祥泪眼迷蒙地看着屋内乱象,咬了咬牙,也从厨房拿了菜刀冲过来,不过却被黑衣人刺了一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黑衣人已经倒了两个在地上,但还有四个人,他们的目标主要在楚景的身上,但姜圆圆如此碍事,于是有一个人过来想先杀了她。 楚景将姜圆圆护在身后朝着门口的方向去,然后将她推出门外。 刀光剑影之中,楚景在杀了第三个黑衣人的时候,肩上又中了一剑,等到只剩下最后一个黑衣人时,屋外才有脚步声响起,姜圆圆原以为是官府的人,却不是,盛越的人比官府的人更早到。 盛越带的人多,两三下就将最后一人活捉,此时楚景也已经力竭,他最后看了姜圆圆一眼,确保她还是安全的,这才闭上了眼睛。 盛越忙让人将他的穴位封住止血,见姜圆圆无碍,便先带着楚景离开了。 这时候,屋外的邻居们也都冲了进来,何氏见姜圆圆一身都是血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又见盛越一群人将生死不明的楚景带走了,没人管她,连忙又是招呼人背着姜圆圆去医馆,又是去看吉祥怎么样了。 姜圆圆没有受伤,但她此时心里很不是滋味,若没看错,刚才那一群人都是冲着楚景来的,若不是她拖累,楚景本可以不用受那么重的伤,她都看见了,楚景的肩上被贯穿了一剑,还有不知多少刀,砍在他的身上。 到了医馆,姜圆圆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吉祥背上被砍了一刀,有些严重,需得在医馆住几日观察。 姜圆圆付了药钱后就在何氏与郑小娘子的陪同下先回去了,官府的人已经将那些黑衣人的尸体收拾妥当,甫县令心细,还让人将屋里的血迹先冲了一遍,饶是如此,姜圆圆还是被这冲天的血腥气熏得干呕了一下。 何氏满眼心疼地看着她,“唉,这段时间这些盗贼实在是太猖狂了,不过你人没事就好,你先歇着,我帮你把家里收拾收拾。” 姜圆圆谢过她的好意,自己收拾了起来,等到收拾得差不多时,天也大亮了。 她擦了擦汗,然后启步去了盛越落脚的客栈。 早就猜到她会来,盛越在等她。 “你可还好?” 姜圆圆垂下眸,“我无事,他呢?” 盛越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他有事,有很大的事!你也看见了,想要他命的人很多,一不小心你也会被连累进去,而且他在这里没有人保护,像这样拖下去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你若真的明白,就应该让他跟我走。” 姜圆圆没有答话,她现在只想看看楚景是否还好好的。 屋内,有几个大夫正在忙碌,姜圆圆只在外面看了一眼,看见楚景苍白的侧脸,她的心间便难受到无以复加。 盛越坐在一边,看了她几眼,叹了口气,他知道现在劝什么都没用了,还是让她先看明白,再决定怎么做吧。 等到几个大夫出来时,已经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姜圆圆走进屋子里,里面有一股很浓重的药味,楚景的上身赤裸着,绑着白色的纱布,隐约还可以看见肩上那一块渗着血。 他的脸色很白,唇上也没有血色,好像陷入了沉睡。 一旁的盆里,是全被血浸透了的布。 姜圆圆的眼前模糊起来,她握住楚景的手,泪无声滑下,渐渐模糊眼前人的脸庞。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擦干泪,往外走去。 盛越问,“你看见了,现在还想让他留下来吗?” 姜圆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她现在无法说出口,她需要时间缓一缓,“我明日再来看他。” 话说完,她顿了一下,“明日,我再告诉你。” 姜圆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家的,她将院门关上,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累,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楚景必须要走。 几乎是睁着眼到天亮,姜圆圆次日洗了把脸,先去医馆看了看吉祥,见她已经醒了,陪她说了几句话,然后去看楚景。 楚景还没醒,不过性命已无大碍。 盛越在用早饭,见姜圆圆的脸色难看,问道:“一起用一些?” 姜圆圆在他的对面坐下,立即有伺候的人为她盛上一碗小米粥。 姜圆圆没有胃口,她问盛越,“那些人为什么要杀他?” 这些事情本不应该和姜圆圆讲,但见她眼眶红肿的样子,盛越还是道:“他们是你生我死的仇家,换句话说,要么表哥回去杀了他们,要么在这儿等着被杀。” 姜圆圆大概明白了,她喝了口水,抿了抿干涸的唇瓣,“你们什么时候走?” 闻言,盛越道:“越快越好,随行都有医师,自会照料好表哥的伤口。” 盛越也不是一个要拆散这对夫妻的坏人,他苦口婆心道:“我喊你一句嫂子,是因为我哥真心喜欢你,但是……我与你实话说,他的婚事不能由他自己做主,若你与他一起去京城,他的未婚妻颜面何存?表哥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你进门,除非你……愿意做妾室。” 盛越摇头,“但表哥已经与你在此地成亲,贬妻为妾,此举又多么荒唐,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你主动放手,让他离开。” 他们都没有错,楚景失忆,不知自己有未婚妻,对姜圆圆是真心爱护,姜圆圆亦不知楚景有这么多的不可为、不能为,种种之下,他们的结合,在一开始,就错了。 清泪滑下,姜圆圆决然道:“好,你们走吧,我绝不纠缠。” 她道:“楚景已经帮了我很多,我虽不舍他离开,却也不是那种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置他性命于不顾之人,你们走吧!” 盛越不放心道:“你写下一封诀别信,不然表哥定会回来寻你,信写好后,待他醒了我自会给他看,只要他死心了,就不会再回来。” 侍从递了纸笔来,姜圆圆写下一封诀别信,里面写清了她是如何贪生怕死,又是如何果决地舍弃两人之间的一切,然后交给盛越。 她再去看楚景最后一眼。 沉睡着的男人呼吸轻而缓,姜圆圆触碰他的脸颊,轻轻在他的唇角落下一吻,有一颗泪滑下,印在楚景的脸颊上,苦咸而又冰凉。 床上的人眼睫轻颤了颤,似乎感受到了这滴泪的存在。 今日一别,便再无相见之日了。 从客栈离开后,姜圆圆失魂落魄往绿水巷的方向走,她的脸色白到不像话,等到进了院子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哭完后,她擦了擦泪,决定从此忘掉楚景,只当这段时间的一切是一场比较长的梦,梦醒后,一切都无影无踪。 第62章 姜圆圆成了寡妇 在一辆前往京城的马车内,楚景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在马车上,他立刻警惕地看向周围。 盛越在一边守着他,见他醒了,忙问道:“哥,你感觉可还好?有没有哪里难受?” 不知为何,楚景的心里涩得厉害,他想要坐起身来却无法,只好问道:“这是在哪儿?我昏迷了几日?你嫂子呢?” “我们现在在去京城的路上,三日后会改走水路,半个月便可抵达京城,”盛越选择先骗他,让他好好养伤,“你昏迷了三日了,嫂子晚我们一日启程,等改坐船时你便可以见到她了。” 楚景有些怀疑地看向他,“为何她不与我们同行?” 盛越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我们先走,宁王的人便只会盯着我们的行踪,嫂子不与我们一起,才是安全的。” 楚景慢慢点头,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望着马车的顶,忽然摸了摸脸颊,耳边竟然响起女子的哭声。 他皱了皱眉,再问了盛越一次,确定姜圆圆会在船上和他见面,这才没有再问。 盛越一边哄他,额上慌得满是汗,只得安慰自己,等上了船后,表哥想走也走不了了,还是安安心心治脑子吧! · 姜圆圆闭门不出消沉了几日,她很不习惯楚景的离开,院子里空荡荡的,又恢复了没有人气的时候。 不过再消沉日子也是要过的,这日收拾好后,姜圆圆先给吉祥送了饭,然后去了绣品铺子。 沈娘子担心她担心到不行,但是铺子这边也离不开人,今日好不容易见她来了,忙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然后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有人说话,姜圆圆感觉稍微好些了,说了一下自己这几日的情况,便坐到一边去做绢花。 沈娘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你不来,雨儿和云生都闹着要去看你,我说你要静养,他们两个才没再提这事儿。” 姜圆圆笑了笑,“这两个孩子真是乖巧。” “你早晚也会有的,”沈娘子笑,“我都听说了,楚差爷一个人杀了五个贼人呢!这次指不定要封个官做,对了,他伤的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沈娘子没听见回答,往姜圆圆的方向看去,只见她小嘴儿抿的紧紧的,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沈娘子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这是怎么了?” 姜圆圆垂下眸子,艰难道:“他受了很重的伤……没救回来。” 除了这个理由,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楚景的消失。 沈娘子脑子里‘嗡’的一声,也哭出来,“怎么会呢!你还这么年轻,这可怎么办啊!” 姜圆圆本以为自己好了很多,听她一哭,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以后再不提他了,我的日子也要过,离了他,我也能行的。” 沈娘子也是自己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知道一个女子在这世道讨生活多么艰难,她这会儿抱住姜圆圆,“没事没事,我们都陪着你呢。” 沈娘子擦了擦泪,递给她一个盒子,“这是前两日一个客人让我给你的。” 木盒子简单,没有任何花纹,姜圆圆打开后,里面是一摞银票,最上面的是十两。 她走到算账的帘子后面,将里面的银票拿出来,从小到大摆放,依次是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百两,拢共两千两。 这是盛越给她的。 姜圆圆将这些钱收好,坐在椅子上,思绪却渐渐有些放空,现在楚景他们到了哪里?楚景醒后有没有找她?看见那诀别书,又会不会怨她的无情。 · 码头上,楚景一身的伤,是被人抬上船的。 进了房间后,他第一时间问姜圆圆在何处,盛越擦了擦汗,再次哄他,“你先别急,船还要在码头上停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在码头上候着了,你看看你现在走都不能走,嫂子看了也是担心。” 他清了清嗓子,“你先让大夫给你看看,等一觉醒来,嫂子包管在你身边。” 楚景看了眼自己绑得严严实实的伤口,那些都已经开始长新肉,其实是不打紧的,但是一想到姜圆圆那爱哭的性子,他同意了盛越的话,先让大夫过来。 盛越在他的床头点上安神的香,楚景便感觉眼皮越来越重,最后睡了过去。 待他睡后,船也启动,大夫进来为他施针治疗失忆。 盛越走到甲板上,见岸边有一群人在张望,嘲讽一笑,这宁王,还真是不死心,不过他们已经上船,他的人就算是想追,也追不到了。 在外面等了一个时辰,大夫才出来。 盛越忙问道:“我表哥这病怎么样?好不好治?需要多久?” 大夫治了这么多年的脑疾,自然也是治过不少失忆之症,他捋捋须,不急不缓道:“好治,只要把脑中瘀血除尽便可,那位公子症状较轻,最快一个月便可将过往悉数记起。” 闻言,盛越松了一口气,“好治便好,好治便好。” 让人送大夫回房,盛越进屋又点了一柱安神香,让他多睡会儿,“我给嫂子留了两千两,够她花了,你也不用担心她,你现在只要快些好就行了。” 楚景这一觉,便睡到了次日早上。 他醒后,只觉得脑中昏涨的厉害,四周无人,他便先闭目修养。 早上有人来服侍他洗漱用饭,等到了下午,盛越才过来。 楚景道:“为何我还没见到圆圆?” 盛越不来,就是为了让他晚点儿受打击。 这会儿他既然问了,盛越便道:“其实我是骗你的,嫂子不会来了。” 话落,楚景的眼神如刀一般射向他,冷声道:“你骗我?” 盛越已经是不知第几次叹气了,“你伤得严重,几乎命都快丢了,嫂子也吓得不轻,我和她说了,只要你在那儿,你们就过不了安生日子,嫂子便让我带你走。” 他说着,将姜圆圆写的信拿出来,“你看了便知,也不能怪嫂子,这世上哪个女子不想过安稳日子?跟着你,她每日都要担惊受怕,指不定哪日连命都要没了。” 楚景接过那封信,看完后,眼神逐渐从不可置信变为浓重的伤与痛。 “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盛越骗他,“什么都没说,不过我给她留了钱,她这辈子都可以衣食无忧了。” 楚景没再说话,将手里的信捏紧,别过脸去。 盛越便先退了出去,不打扰他。 楚景其实不信姜圆圆会这么无情,但他的确不能给她安稳的生活,这封信上又的确是她的笔迹。 楚景哽了一声,闭上眼。 · 六月里,太阳就像火炉子一般烤个不停。 姜圆圆成了寡妇,巷子里的邻居们都来看过她几次,无非是劝她节哀之类的话,还有人想要将她介绍给自家的子侄,不过都被拒绝了。 楚景虽走了,但他给姜圆圆的心口烙上了很深的烙印,短时间内是不会好的。 这日,郑小娘子来陪她说话,见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忍不住嘀咕,“怎么每天都在睡,这么热也睡得着?” 见她睡得香,郑小娘子便又先回去了,见女儿没出门多久又回来,郑小娘子的母亲尹氏不由得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圆圆睡着了,”郑小娘子道:“她一定是太伤心了,晚上睡不着,所以白日才睡得多。” “唉,可怜啊,”尹氏说了一声,突然一顿,“不过……虽然楚差爷走得急,但两人成亲也有一段日子了,你说她会不会是……有了?这有了身子的人,不就是嗜睡么?” 闻言,郑小娘子呛了一下,“怎么可能!要是她有了,以后还怎么再嫁!” 尹氏在女儿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楚差爷才走多久你就瞎说什么改嫁不改嫁的,圆圆自己开了铺子有营生,想养孩子也不是养不起,你这死丫头,成日里胡说八道!” 郑小娘子摸了摸脑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心里是真的替姜圆圆担心。 等到了下午,估摸着她也该醒了,郑小娘子才又过去。 姜圆圆的确是刚睡醒,见到她,揉了揉眼睛,“我怎么又睡到了下午,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刚来。” 郑小娘子欲言又止,其实她刚才想过了,现在楚差爷刚走没多久,要是圆圆真的有了孩子,怕是会触景生情,要是再一哭,给孩子哭没了就不好了。 她改口道:“街上新开了家面馆,你要不要去尝尝?” 吉祥在医馆里现在都是沈娘子每天去送饭,姜圆圆也懒得做饭,基本上都是在外面吃,听郑小娘子说,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那走吧。” 在门口跨过门槛时,郑小娘子都紧张兮兮的,怕她绊到,姜圆圆不由得道:“我哪有这么不小心?” 郑小娘子嘟囔,“谁说得准呢?” 来到面馆,姜圆圆要了一碗土豆鸡肉打卤面,郑小娘子要了一碗卤肉的。 刚从学堂回来的白篷看见两人,忙摸了摸荷包,然后过来,“郑姑娘,姜姑娘,你们也来吃面?” 姜圆圆道:“白大哥,你刚从学堂回来?” 白篷尽量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客气而有礼地道:“是,刚回来,我母亲今日出门去了,我便来街上吃。” 郑小娘子刚想说何婶子不是在家吗,心里飞快转了一圈儿话头,没有说出来。 都是邻居,便也没什么顾忌,三人各坐一方吃面。 姜圆圆的胃口好,一大碗面条都吃得干干净净,还又要了一碗面。 郑小娘子看得目瞪口呆,这、这也吃得太多了吧! 白篷则是高兴她胃口好,等到自己吃完后,悄悄将三个人的账结了。 郑小娘子知道自己是占了姜圆圆的便宜,笑嘻嘻的不说话。 姜圆圆倒有些不好意思,路过杂货铺子时买了一包五香瓜子儿让白篷带回去给何氏吃。 一般来说,两个人的感情都是在你来我往中产生的,郑小娘子乐得如此,倒也希望两人能成,不过她这个念头冒出来后又在心里给刚走没多久的楚景道了个歉。 晚上,姜圆圆洗漱完后,便睡下了。 她夜里总会惊醒,偶尔摸到枕边空荡荡的还是会失落一阵儿。 这夜里,她又醒了,不过却是感觉胃里面难受,起身喝了一杯茶才好些。 不仅是胃,就连胸口也一阵阵发闷,小腹也不舒服。 姜圆圆记得自己还有几日才来月事,她有些心烦,打算等到明日去医馆看看。 第63章 肚里孩子月份尚小 医馆内,老大夫正听着脉,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得姜圆圆心里也一阵上一阵下。 过了一会儿,老大夫收回手,先写了一副方子,这才道:“你肚子里孩子月份尚小,切记不可再情绪起伏过大,不然孩子怕是保不住,我先开两副安胎药给你喝。” 姜圆圆有些没听清,她结巴了一下,“您、您说什么?” 老大夫看她一眼,“你们这些年轻人,有孩子了都不知道?” 孩子? 姜圆圆的手不禁抚到自己的小腹上,她和楚景的孩子? 她曾无数次期盼过这个孩子的到来,但是这个孩子却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来临。 楚景走了,但她又有了一个孩子,这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吗? 拿了安胎药,姜圆圆先去接吉祥回家。 在医馆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吉祥已经待的不耐烦了,但她的伤没好,就算回去了也只会给姜圆圆增添麻烦,再加上知道了楚景的事情,吉祥更加专心养伤起来,只等着快点养好伤,然后能回去照顾姜圆圆。 姜圆圆怀孕了的事情谁也没告诉,大夫说孩子月份尚小,至少要等到三个月以后才落稳,她打算先将这件事当做一个秘密藏起来,等到孩子三个月了再说出来。 因为知道了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姜圆圆内心中缺的那一块被补了起来,她的脸上也渐渐多了笑容,不再想楚景的事情,一心只想将肚子里的孩子养好。 与其留在过去思念一个不可能再回来的人,倒不如向前看,专心过好自己和孩子以后的生活。 她的变化众人都看在眼里,也都高兴她能慢慢走出来。 六月中旬,何氏买了一只鸡回来煮鸡汤,煮好后用一个大碗盛了一碗出来,让儿子去给姜圆圆送过去。 白篷面红耳赤,“母亲,你都知道了?” 何氏笑看他一眼,“你是我生的,我还能不知道?你想去就去吧,圆圆是个好姑娘,又命苦,要是真能当我们家儿媳妇,娘一定好好对她。” 听了何氏的话,白篷重重点了点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端上鸡汤过去。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辰,姜圆圆才午睡起来,正在看小黑小白两只小狗儿你追我赶地玩闹。 听见敲门声,吉祥去开门,然后对姜圆圆道:“小姐,隔壁白夫子来了。” 白篷是教书先生,吉祥总喊他‘白夫子’。 门一开,白篷就看见了穿着一袭素青色裙衫的姜圆圆,她正笑吟吟看过来,娇俏又明艳。 白篷不是一个很会说什么话讨姑娘家欢心的人,他将手里的鸡汤放在桌子上,这才道:“姜姑娘,这是我母亲让我端过来的鸡汤,你最近可有好些?” “我都好,多谢何婶子了。” 白篷送完东西,本应该离开,他看见小黑的狗窝好像小了些,便道:“小黑长得太快了,我帮它把狗窝重新整理一下吧。” 他是好心,姜圆圆自然是谢过,“那就多谢白大哥了,不过白大哥你这么斯文,竟然也会搭狗窝?” “自然是会的,”白篷道:“你以后家里有什么重活,只管叫我来干,你与吉祥两个弱女子,万不要勉强自己。” 搭狗窝时,小黑小白两只狗不断绕着白篷转圈,想要给他搭把手,却总帮倒忙,白篷也不生气,摸了摸两只狗的脑袋,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姜圆圆又想到了楚景,他那日给两只小狗搭狗窝时,也是这样有耐心,不过那时小黑喜欢他多一些,小白则总是跟在她的身后转。 她的目光专注,白篷转头时,姜圆圆朝她笑笑,好像在透过他看谁一般。 白篷并不在乎,他知姜圆圆思念楚景,也知她不可能这么快就将一切忘记,但是这都不打紧的。 只要他坚持,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那一日。 · 楚景一行人在船上走了十天,这期间,大夫日日都来为楚景治疗,他也记起来了一些事情,比如是谁暗算的他。 尽管还有很多没有记起来,但记起这些,便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他们还有时间慢慢来。 记忆恢复后,他的性情也变了许多,没有再提过姜圆圆的事情,总是在静静养神,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 他的冷渐渐回来,盛越也放心很多,这个冷漠的楚景,才是太子楚景,而不是小县城里面的楚差爷。 下船时,除了左肩上的那个伤外,楚景身上的其它伤都已经没有大碍,已经可以行动自如。 他们没有急着进宫,而是在城外等候,只等了一刻钟,他们便与贺将军回城的部队遇上,楚景再换上常服与他一起进城。 太子亲自随着贺将军前往通州大旱之地安抚民心,这是全京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 进城时,百姓们都在仰望着他们未来的君主,全心都是信服。 年轻的太子高坐在马上,身姿挺拔,气宇轩昂,面对百姓的敬仰,他摆出谦逊而又温和的姿态,这更让百姓觉得,他们未来的君王是一位好的君王。 人堆里,盛越看着楚景,险些落下泪来,再晚一点,就要与贺将军错过了。 在马上,贺将军并没有多看楚景,等到下马后,进宫的路上,贺将军这才看了几眼。 他自然知道太子其实并没有去通州,但他只能配合着做戏,因为他的嫡女即将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两人来到养心殿见老皇帝。 老皇帝被扶着起身,说了一些话后便让贺将军先退下,然后让太子楚景上前来。 楚景记起了这位冷心冷意,且一直不喜自己的父皇,他慢慢走上前,看清了老皇帝苍老的面容。 老皇帝仔细打量着他,好像在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儿子。 楚景垂着眸子,任由他打量,片刻,老皇帝突然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声音里满是戾气,“朕还没死,你就急着去立功了?” 他的猜疑与阴狠,楚景并不陌生,他不急不缓启唇道:“儿臣并不是想要立功,而是去替父皇安抚民心。” “朕还没死,需要你替?”老皇帝眯了眯眼,“你是何居心,难道以为朕看不出来?” 其实楚景并不怕他,就算老皇帝想要废太子,他也有办法将诏书作废,只是他不愿意麻烦。 他道:“父皇龙体康健,又有仙师在旁佐助调养,假以时日必能恢复如初,甚至更甚从前,儿臣为人子,更为人臣,并不敢僭越。” 闻言,老皇帝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他的确怕死,也不想将皇位传给太子,他本来以为太子死在了外面,却没想他回来了。 但是……回来做什么呢?死在外面不好吗? 老皇帝在楚景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喜,父子俩没说什么话,便各自散了。 盛皇后早就在宫里等了许久,一见到儿子的身影,她便险些落泪。 楚景走上前去请安,“儿臣参见母后。” 盛皇后忙扶他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回到宫里后,原本还模糊的记忆也渐渐清晰起来,楚景陪盛皇后用了午饭,这才回东宫去。 东宫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模样,他先传了自己的几位心腹过来,了解了一下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中发生的事情,说到一半,便有宫人前来传话,说是宁王来了。 宁王就算不来,楚景也会去找他。 他在侧殿接见了宁王,宁王并不和老皇帝一样怀疑自己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太子,他的人追了一路,都没能杀掉的人,他怎么会忘呢? 宁王恭敬拱手行礼,“许久未见太子殿下,臣弟十分想念,不知殿下在通州可有遇到什么新鲜事?” 宁王面容温润,又惯是人前乖顺,就连楚景也被骗过,不过自从长了一次教训后,他就再也不信了。 此时闻言,楚景道:“遇到一只追着老虎不放的狐狸,算不算新鲜事?” 听出他话外有话,宁王神色未变,“哦?倒真是极为有趣,狐狸怎敢追着老虎?莫非,这是一只残缺的老虎,所以才让狐狸有机可乘?” 楚景喝了一口茶,反问他,“你觉得呢?” 有些事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只差最后一层纸挑破。 宁王的眼底藏着浅显的笑意,“那或许是吧,老虎是病老虎,伤老虎,快死了的老虎,所以狐狸才敢越步,且狐狸多智,老虎空有矫健的身躯与武力却缺乏计谋,到底还是不配做山中之王。” “老虎为王,这是从古至今都默认的说法,”楚景的声音低而沉,黑色的袍子上,印不出跳跃的烛光,“所以,智近多妖也不一定是好事,最后还是会死于虎爪之下。” 话落,宁王忽然笑了两声,“许久不见皇兄,皇兄越发风趣了,不过今日时间也不早,臣弟便不再多陪,咱们兄弟改日再聚吧。” 他走后,楚景的目光落到砚台上,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惫。 记忆在不断地涌进脑中,身上的伤口又没有好全,今日的应付,的确让他疲惫了。 等到大夫换完药后,在宫人的服侍下,楚景歇下时已经过了三更,他记得自己从前好像也是这样,慢慢来,或许就能习惯了。 闭上眼,眼前却浮现出一个年轻女子的面颊。 楚景在心里默念这个熟悉,而渐渐有些陌生的名字,心中涌起一些痛意。 第64章 你肚子怎么这么大 六月热,七月更热了一些。 姜圆圆的肚子并不显怀,只有晚上空无一人时,她的手贴上去,才能感受到有些硬硬的稍微鼓起来的东西存在。 她总是在想,这个孩子还这么小,有没有长出来鼻子眼睛,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长得像她还是像楚景多一些。 她的问题太多,也不知去问谁,干脆就都藏在心里面,打算等到孩子出世了,再好好看一看。 因为有了孩子,她便要开始准备孩子生下来后要用的东西了,比如孩子要穿的小衣裳等等。 姜圆圆不懂这些,便问生养过两个孩子的沈娘子。 沈娘子倒是将自己知道的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不过却很好奇,“你总问这个做什么?” 姜圆圆绣着手里的小肚兜,含糊道:“我就在想咱们铺子里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小孩儿穿的衣裳鞋袜卖,小小的一个,也和绣帕子差不多呢。” 说到这方面,沈娘子是行家,她道:“小孩儿的衣服有讲究,布料要好,绣的花纹寓意也要好,方方面面都要细致,大都是当娘的自己做,出来买的倒是少。” “那绣什么花纹好?” “老虎、狮子,或者是孩子的生肖,也不用多复杂,小孩子都长得快,主要是穿着舒服。” 问完,姜圆圆心里立刻有了主意,她肚里的孩子大概是明年三月出生,正值暮春,生肖为兔,可以绣小兔子的肚兜,还可以绣蝴蝶和花卉,老虎也可以绣上。 这么决定好,她便开工,打算先做一个小兔子扑花的肚兜出来。 沈娘子怕她闲下来多想,便道:“我听说皇上病了,过不了多久太子殿下就会继位呢。” 这些皇家大事还轮不着姜圆圆操心,她咬断线头,没什么兴趣,随口问道:“那太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呢?” 沈娘子也只是从茶馆子里听来的,哪里真的知道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此时她想了想,道:“应该是一个好人,我听人说他随军出征过好多次,还曾斩下敌军首领的首级回来,这次通州大旱,也是他代表皇家出面安抚人心。” 大旱可怕,随着大旱一起发生的各种病症更加可怕,姜圆圆点点头,“如此说,那太子殿下的确是一位极好的人。” 说着话,她手里已经绣了一个小兔子的轮廓出来,肚兜小,兔子更小,不过人的半个拳头大,姜圆圆特地绣的粉底白兔子,可爱又清秀。 “不过我听说宁王殿下也很得皇上喜欢,”沈娘子皱了皱眉,“不过这皇家的事我们也不懂,皇上这么多儿子,定然也是会偏心哪一个的。” 手心手背的肉尚且有薄有厚,做皇帝的偏心也是很正常。 姜圆圆喝了口水,胸腔内涌上来一股恶心感,忙又喝水压了下去。 前段时间都还好,随着月份大了,她总是容易反胃,不过症状还算轻,并不会被人察觉什么。 因为做的是送给孩子的第一件小衣裳,姜圆圆做得格外认真,有人来了都不知道。 谷儿眨着大眼睛看她,忽然道:“你在做什么?” 姜圆圆被她的声音冷不丁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是之前那个偷跑出来的小姑娘又来了,正好奇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 姜圆圆往外看了一眼,并没有见到她的母亲,便道:“谷儿,你又是偷跑出来的?” 谷儿眨眨眼,“没有呀,是我娘亲走丢了,才不是我偷跑出来的。” 童言天真,姜圆圆忍不住笑了出来,轻轻摸了摸谷儿的脑袋,这时沈娘子道:“你娘来了。” 孙娘子走进店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随行的丫鬟,她也听见了谷儿的话,此时将小姑娘的鼻子捏了捏,“你这个调皮鬼。” 谷儿吐舌,“娘亲,谷儿要买头绳,还要买娃娃!” 她要买,孙娘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姜圆圆便招待起两人来。 谷儿买了三朵绢花,海棠、桃花还有芙蓉各一朵,还要了六根发绳,两个娃娃。 孙娘子只嘴上说她买得多,该付钱时一点儿也不犹豫。 谷儿机灵,孙娘子温婉,姜圆圆看在眼里,也十分羡慕,要是她的孩子降世,他们也会这样吧。 送走几人后,姜圆圆又继续坐回去干自己的事情,沈娘子去买了两个桃子来,两人一人一个。 桃子买的是脆桃,果肉是硬的,很甜,姜圆圆不一会儿就将一整个全都吃完了。 沈娘子道:“你最近胃口倒是见长了许多。” 姜圆圆笑,“天热了,就想吃些果子。” 其实是一个人吃了两个人的量,怎么会胃口不好呢? · 老皇帝渐渐不好了,昨日服了仙丹之后,吐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黑血吐出来之后,他就像是被挑了灯芯的油灯一样,要灭了。 昨日整个宫里的人都心惊胆战等着,等着老皇帝薨逝,或者是,还能再活几日。 太子楚景和几位王爷都跪在龙榻的一侧,另一边是后宫中位份高的几位嫔妃,但最中间的,却是那个给老皇帝炼制丹药的仙师。 昨日吐血事发后,众人借言要将仙师打入牢中,以治他谋害圣体之罪,但老皇帝却将仙师保了下来。 如今老皇帝靠在引枕上,面色红润,又服了一颗仙丹后,觉得浑身都有着用不完的力气。 他并不觉得这是回光返照,而是觉得昨日的那口黑血是排出了体内的污秽之气,他即将脱离凡体,羽化登仙了。 老皇帝挥散了一众人等,独留了仙师在左右。 楚景出殿后并未离开,就在殿前等待,宁王见他如此,便也候在另一侧。 其他几个王爷自知争不过两人,倒不如躲个清闲,便都出宫去了,盛皇后也带着一众嫔妃离开。 临走前,盛皇后与贵妃各看了一眼各自的儿子,都在等待之后的一个结果。 养心殿内,老皇帝已经走下了榻,他的体内此时充盈着热意,从小腹之上不断蔓延到全身。 谢仙师在一旁画阵助力,“皇上您已功德圆满,即刻便可羽化登仙。” 羽化登仙,这是多少人的梦,但今日,却实现了。 老皇帝仰天大笑,他当了一辈子皇帝,死了之后又可成仙,问世间,谁还能比过他?饶是始皇帝,也未能成就长生大业! 但不过片刻,他的笑声便戛然而止,瞳孔不断放大,然后捂着心口,疼痛到在地上抽搐。 谢仙师不急不缓开口,“欲要成仙,必先脱离肉身,灵魂出窍,这样方可升天,皇上您不要大声喊叫,不然会惊扰了接您的童子,您就不能成仙长生了。” 老皇帝极为信任他,而且他的确已经看见了两个童子从天上慢慢走下来,经脉里针扎火烧似的痛苦已经不算什么,只要能成仙,这些痛,他…… 就这样,老皇帝在极端的痛苦与幻想中死去了。 谢仙师蹲下身为他擦掉眼鼻中流出的黑血,然后将擦过的帕子丢入烧尽。 一切便如烟般散去。 谢仙师拍了拍手,便有两个人从隐蔽处出来,其中一个人将老皇帝的尸体搬走,另一个人则换上龙袍,躺到榻上。 门‘嘎吱’一声推开,谢仙师走出来,对太子道:“殿下,皇上有话想对您说。” 宁王闻言,立刻道:“谢仙师,父皇的身体如何?” “皇上一切都好,只需再静养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宁王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废太子的诏书还没写,父皇可不能这么早就死了。 楚景进去后,淡声道:“处理好了?” 谢仙师恭敬道:“一切已经准备好,待一个月后,皇上便能——寿终正寝。” 楚景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做没有完成的事情,不过为了不让老皇帝添麻烦,他只能,先将人送一程了。 · 到了八月,肚子过三个月之后,就开始像吹气一样鼓起来,姜圆圆一直穿宽松的衣服遮掩着,倒是没叫人察觉。 现在肚子四个月了,大夫说孩子已经落稳,她便不再打算隐瞒一些什么,换上合身的衣服穿。 早上吉祥煮了小米粥和银耳汤,放凉后姜圆圆各吃了一碗。 她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做了六条肚兜,平均半个月做一条,小兔子、小老虎、醒狮,还有祥云等图案。 因为身子重了,她再不能像之前一样早起去铺子,每日总感觉困乏得厉害,睡醒时已经到了中午。 比如现在,吉祥从铺子里回来做饭时,姜圆圆才把粥喝完,等到吉祥做完了饭,她刚好又饿了,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去铺子里。 吉祥总是马虎,没有注意到姜圆圆肚子的异常,等到了铺子,沈娘子正在招待客人,姜圆圆便到一边去看账。 这时云生过来,有些好奇地盯着姜圆圆的肚子看。 姜圆圆但笑不语,没想到第一个发现自己怀孩子了的人竟然是个小孩。 云生一脸凝重,脸蛋也皱着,不太赞同道:“姜姨,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你是不是吃太多了啊?” 第65章 我、我肚子有些疼 客人刚走,沈娘子听见儿子的话,笑道:“姜姨胃口好是好事……” 话还没说完,沈娘子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她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姜圆圆的肚子,肚子是大的,但四肢仍旧纤细,这能说明什么? 姜圆圆啼笑皆非地摸了摸云生的脑袋,这才对沈娘子道:“大夫说孩子胎落的不稳,我就想着过了三个月再和你们说,这段时间太忙了些,一晃现在已经都四个月了。” 沈娘子脸上有些愁绪,“你……要把孩子生下来吗?” 姜圆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能感受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跳动,“对,我要把他生下来,抚养长大。” “可是……”沈娘子劝道:“你还这么年轻,带着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 在知道有了孩子后,这几个月里,姜圆圆都想过这些问题无数遍,她轻声道:“若后半辈子能遇见将我的孩子视如己出之人,是我走运,若遇不见,我也不会怪什么,这都是我的命。” 到底是她自己的事情,沈娘子纵使有话想要多说,却也说不出口,只道:“难怪你前些日子总是打听孩子需要用的东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绣了几条小肚兜,小的三条,大的三条,我大概比划了一下,大的应该能穿到半岁,”姜圆圆想了想,“不过我没生养过,也不太清楚,明天我带给你看看?” “行,你生孩子要用的东西多,我也帮你准备着,”沈娘子捏了捏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肚子,不禁道:“你还是要少吃些,不然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你看你这肚子,都比得上人家五个月的了。” 姜圆圆也不太懂,但决定听沈娘子的话,晚上少吃一碗饭。 这时吉祥去买东西回来,见沈娘子的手放在姜圆圆肚子上,也才后知后觉道:“小姐,你肚子怎么这么大了?” 姜圆圆失笑,沈娘子轻轻瞪了吉祥一眼,“亏你还天天和你家小姐在一起,她肚子都四个月了你还不知道!” 这话说得吉祥一懵,她道:“什、什么四个月,小姐你有了?” 姜圆圆浅笑着点点头,“嗯,有了。” 吉祥心里算了一下,姑爷走了三月了,那这是在姑爷走之前就有孩子了,她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叹小姐命苦。 不过可不能提姑爷,要是小姐又难过了这就不好了。 知道姜圆圆怀孕后,一群人立即对她不一样起来,吉祥就连她走路都盯着,怕她摔到,等到了下午时,巷子里的邻居也都知道了这件事。 白家,何氏想了好一会儿,才对儿子道:“依娘看,圆圆现在有孩子了,指不定下半辈子就带着孩子过,不如……你就算了吧。” 白篷盯着手里的书页,却是一页也没翻动,闻言,他道:“我将孩子当做亲生的,这样也不行吗?” 何氏一边感慨儿子的痴情,一边道:“那你去问她,若是她愿意,你再说这些话,怎么样?” 白篷不语,径直回了房。 次日一早,姜圆圆还在睡,便闻见了鸡汤的香味,她的馋虫被勾了出来,慢慢起身下床。 吉祥正在炖鸡汤,见她出来,忙道:“小姐,你就在屋里等着,鸡汤好了我给你端过去。” 见姜圆圆要去打水,吉祥又抢先一步将水接好了放到架子上,甚至将巾子拧干递给她。 见她这严肃的样子,姜圆圆失笑,“我只是怀了孩子,又不是动不了,这些事情还是可以自己来的。” 吉祥却摇头,将她按在椅子上坐好,“反正小姐你现在只需要睡好吃好就行,其他的全交给我照顾,我一定让小少爷或者是小小姐养得白白胖胖的。” 难得她有这个心,姜圆圆便顺了她的意,只是久躺也不是一个事,她便慢慢在屋子里转着圈。 等到吉祥把鸡汤端来时,她已经走了有十来圈。 姜圆圆现在已经不吐了,只是容易犯困,等到喝完鸡汤后,她又歇了个晌,下午就打算在家里做做孩子的衣裳。 有人敲门,她去开,见是白篷。 白篷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神黯了一下,“你感觉可还好?” “我都好,”姜圆圆将院门打开,然后让白篷进来,“今日休沐吗?白大哥怎么没去学堂?” “我告了一日假,”白篷还是没能说出来自己想说的话,在这个院子里,他总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我就来看看你,你都还好我就放心了。” 话落,他起身就要离开,姜圆圆却喊住他。 “白大哥。” 白篷看过去。 姜圆圆朝他笑笑,“我想等孩子生出来后劳烦你给孩子起一个好听些的名字,你看成不成?” “自然是行的,”白篷启了启唇,“你且好生养身子,待我拟好孩子的名字,便送来给你看。” 枝头的桂花开了,荷花却已经零落,有枯萎,也终将有生长。 · 在八月上旬,昭示着皇帝殡天的四十五下丧钟敲响,景平帝殡天,其太子楚景继位,年号邺顺。 据说为景平帝哭灵的那日,新帝泣不成声,几欲昏倒,更为天下百姓树立了一个孝顺贤德君王的形象。 是夜,楚景处理完今日的奏折后,宫人来报,宁王似有异动。 他摆了摆手,让人继续盯着。 因为国丧,批红的朱墨不能再用,要改用蓝墨,楚景有些烦躁地将笔丢进笔洗这种,然后传自己的心腹海内侍进来。 海内侍端着安神的冬瓜茶进来,“陛下,您先歇歇吧。” 楚景喝了一口茶,这才问道:“贵妃可有安分前往皇陵?” 他不愿意放过贵妃母子,软禁宁王的同时,并昭告天下,贵妃是因为对先帝不舍,才自请去守皇陵,其实若无意外,贵妃的下半辈子,都要在深山老林之中度过了。 宁王自然知晓其母被送去皇陵的事情,但任由他再不甘,也逃不了被软禁起来的命运。 楚景留着他的命,只是因为现在刚登基,残害手足之事若是流传出去,不利于稳固朝臣之心,再者,他留着宁王尚有用。 “贵妃自然是不敢说什么,只是一路上哭着要见宁王殿下,”海内侍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楚景的表情,这才继续道:“还有骂陛下您,不仁不孝。” 闻言,楚景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海内侍道:“陛下,先帝已仙逝将近一个月了,按例来说,在服丧二十七日满后,内务府就要开始为您准备大婚事宜,您看……不如让太后先将贺家嫡女请进宫来坐坐?” 楚景揉了揉眉心,“你看着办便可。” 得了准话后,海内侍弯腰退下,现在的几个王爷,无论是比陛下年纪大还是小的,膝下都有了子女,唯独他们陛下,做太子之时屡次被派到边远之地,来不及娶妻,现在当皇上了,看起来又像是淡了那份心思一样。 但等到服丧期过后,朝中大臣定然会催促陛下早日开枝散叶,所以还是早日将皇后迎进来才是正事。 过了三日,丧期过后,盛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盛太后,便借了一个由头传了贺家女眷进宫。 楚景在处理完政事后也被请到了御花园,从他的方向,可以看见那头的贺家嫡女。 贺家嫡女今年十九,两人的婚事本定了已经有三年,却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成亲,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拖延不下去了。 楚景只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海内侍擦了擦额上的汗,“陛下,贺小姐温婉大度,且有国母风范,日后定能帮您管理好后宫琐事。” 楚景“嗯”了一声,“朕知道了。” 年轻的帝王,穿着玄色龙袍,说话时神情淡然,好像那头不是他未来的皇后,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海内侍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劝道:“等皇后进宫了,您可以再选秀,挑几个喜欢的秀女进宫侍奉,但当务之急,是得让那些大臣们没错处挑啊。” 楚景有些头疼,他再次朝着贺家嫡女的方向看过去,那边,贺婉也看见了楚景。 这是太后特意安排的,让两人见一面。 贺婉垂下眸,也偏头,不看楚景。 她本要嫁给心上人的,要不是因为那年宫宴上先帝乱点鸳鸯谱,她才不会做什么太子妃、皇后,她只想嫁给与自己两心相悦的人,才不是未来三宫六院全都挤满了美人的皇上。 楚景喝了口茶,对海内侍道:“请贺姑娘过来坐。” 这是不合规矩的,但楚景是皇上,规矩怎样,由他来定。 贺婉过来了,行礼道:“臣女参见陛下。” 楚景看了眼海内侍,海内侍立刻退到一边儿去望风。 楚景道:“坐吧。” 饶是再不愿嫁进来,贺婉也不能违背楚景的意思,她规规矩矩坐好,然后便听他道:“你的心上人,是你父亲麾下的尹潜?” 贺婉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面上逐渐流露出惊恐,“陛下,这一切只是臣女一厢情愿的爱慕,并不关尹校尉任何事,您要罚,就罚臣女一人吧。” 楚景并没有要罚她的意思,“朕并不想娶你。” 贺婉意识到什么,咬咬唇,“臣女……也不愿入宫。” “你我成婚,本就是无奈之举,”楚景道:“但后宫不可无后,若你愿意,便先嫁进来,随朕应付朝臣,待你在宫中待满七年,朕自会放你离开。” 没有一丝婉转,楚景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贺婉自然是高兴这样的安排,她的心跳渐渐平复,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际遇,话也不由得多了起来,“那陛下是要将后位留给心爱的女子吗?” 不合时宜的,楚景眼前又浮现出姜圆圆的脸庞。 其实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属于姜圆圆的那一份特殊已经消失,他可以很长时间内都不想起来,但是一旦她的样子浮现,便难以平息。 他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安心待嫁便好。” 贺婉不敢再说什么,高高兴兴退下了。 晚上,盛太后问起楚景对贺婉感觉如何,楚景敷衍了过去,便回养心殿了。 他这段时间都累得很,前朝的事情乱且多,后宫也不安宁。 好不容易歇下了,楚景却又做了梦,梦里,他梦见了那个无情、贪生怕死的女人。 梦醒时,他的眼底全是冷意。 他不是以前的楚景,对姜圆圆没有爱意,但却有比爱意复杂得多的情感。 失忆的那段时光,对他来讲,就是一场梦,短暂而又缥缈。 · 今年的冬天下雪要早很多,在十一月时,便飘起了鹅毛大雪。 姜圆圆的肚子七个月了,行动不再方便,就连弯腰都累得慌。 沈娘子让她就在屋里歇着,但她闲不住,总是要去铺子里转一圈再回来。 这日下午,吉祥炖了老鸭汤,姜圆圆喝了一碗后,浑身上下都暖乎乎的,还生了一些汗。 她有些想去买糖葫芦,便趁着吉祥收拾的时候溜了出去。 到底是身子重了,从前感觉两步远的距离现在走起来累得慌,好像走了很久都没走到。 好不容易到了卖糖葫芦的地方,姜圆圆花了三文钱买了一个最大的,也给吉祥买了一根,边吃边往回走,有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在不远处跑闹,十分活泼,姜圆圆也跟着笑弯了眸子。 她摸了摸肚子,肚里的孩子便也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她。 她前几日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个小娃娃对自己喊娘,小娃娃的脸看不清,样子也很稚嫩,看不出是男娃还是女娃,但是都不打紧,姜圆圆爱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一直猫崽子她也爱。 雪片飞舞,落在她红润的脸颊上,尹氏正在屋门口换炉子里的煤,见她笑眼弯弯,打趣道:“圆圆,我说你怀孩子以后气色这么好,一定怀的个姑娘,心疼娘呢。” 这些打趣姜圆圆听了太多,但这些都是好话,她心里也感激这些平时总关照自己的邻居,笑吟吟答话,“那托您的福了,让我生个乖巧懂事的女儿出来。” 她要进门去,尹氏又喊住她,给她端了一碗豆腐圆子,“今早上刚做的,做多了,你们娘俩帮着吃点。” 姜圆圆谢过她,一推开门,就见着吉祥正慌慌张张要出门找人。 “小姐,您怎么又乱跑!您这身子这么重,要是摔哪儿磕哪儿了那怎么办!” 姜圆圆将给她买的糖葫芦递给她,另一只手把豆腐圆子也递给她,“哪有这么不禁碰,没事的。” 吉祥先去厨房放了东西,然后把她扶回屋里,“您下次想吃什么,就叫我去给您买,或者我陪着您去,可不能再这样了,现在肚子都六个月了,年后没多久就要生了,唉,我这越想越是担心,恨不能长八只眼睛八只手来伺候小姐您才好。” 姜圆圆被她逗笑,“那我可不敢让你伺候。” 闹归闹,躺好后,姜圆圆先按了按自己有些肿的脚,然后开始做孩子的小被子。 自从有了那笔盛越留的钱后,她给孩子的小衣都换成了绸的料子,其余的都是细棉。 到底是财不可太外露,姜圆圆还是懂的,她自己的小衣现在也穿的是绸的料子。 小被子上她还是绣的兔子,本打算绣三只,想了想,只绣了两只,大一点的是她,小一点的是孩子。 没过多久,天就暗了,吉祥来伺候姜圆圆洗完脚后,又给她烧了一碗白天尹氏拿来的豆腐丸子。 因为记着自己的肚子比别人要大很多的事情,姜圆圆只吃了半碗,漱口后就歇下了。 在年后,各家各户热闹之余,礼部也特别忙。 新帝和贺家嫡女的婚期就定在二月尾,如今要操持的各项事宜还有很多,基本上在七日假结束后,便都开始忙碌起来。 楚景自然也是不得闲,官员好歹还有几日的假期,他却是一日也不曾歇下来,今日处理某地雪灾拨款之事,明日听六部喊穷,后日还要参加这个宴那个宴。 但这些他做太子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甚至还要轻松些,好歹不用去送死。 初十这日,难得早早结束了一天的政务,楚景突然想去御花园逛逛,只让海内侍随行。 开春后,雪小了许多,但梅花还是开得动人。 不远处,有一红裙女子,正娉娉婷婷往这边走来,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这儿的人是谁。 楚景目不斜视,在那女子行礼时径直走了过去。 海内侍看了一眼这个不知好歹扰了主子雅兴的人,招一旁的侍卫将人拖了下去。 陛下后宫无人,故总会有这种戏码发生,总有人觉得自己能让陛下感觉不一样,但之前这样做的人,无一例外已经受罚后被丢出宫去了。 红裙女子却挣扎道:“表哥,是我!我是玉芙啊!” 闻言,楚景的步子顿了一下,往她的方向看去,盛玉芙委屈道:“表哥你怎么都不记得我了!” 楚景的确是不记得,他所谓的那些表妹太多了些,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女子也总妄想唤他一句表哥。 盛玉芙见他看自己,得意地转了一个圈,“表哥,你看我这裙子美不美?” 楚景不语,海内侍却懂了他的意思,肃容道:“盛姑娘,您怎可唤陛下表哥呢?在宫里,咱们还是要守规矩的。” 盛玉芙不高兴,“我们表哥表妹的,守什么规矩?” 盛玉芙不过十四岁,还是一个孩子,楚景不打算与她多计较什么,全当做是看舅舅还有盛越的面子上,让人将她请出了宫。 盛玉芙能来,自然是经过盛太后的首肯,但楚景却不给盛太后面子,意思就已经很明了,让盛太后别再做这种事。 盛玉芙被送回侯府后,气得哭了一晚上,盛越来看了妹妹一样,懒得劝她,小孩子受点打击就知道是非好歹了。 · 二月里,暖风和暄,草长莺飞。 姜圆圆这日兴起,要去踏春,去的地方也不远,就在镇子里的一个园子里,听说还有人在唱戏。 她大着肚子,自然是要有人陪着,于是郑小娘子就担起了这个重任,一手提着篮子,里边装着姜圆圆最近爱吃的什么酸枣糕、什么马蹄酥、什么桃子蜜饯,装得满满当当。 吉祥本来也要跟上,但沈娘子今日告假了,她要去看着铺子,于是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今日踏青的人格外多,郑小娘子嘴里还在嘟囔,“你看看你,都要生了还总想出来跑,小心孩子生半路了,那你哭都没地哭去。” 怀孕这九个月以来,姜圆圆不仅没出现像其它怀孕的妇人那样出血或是没有胃口、食欲不振等状况,还吃得好喝得好,这就说明肚子里的孩子乖巧,不忍心让娘亲难受。 闻言,姜圆圆笑,“他最乖了,才不会突然出来,再说了,我现在不出来走走,等到孩子出世了,就要在屋里坐一个月的月子,想走都不能走了。” 郑小娘子撇撇嘴,被她的道理说服,也不再劝什么,一心一意关注着她,防止她摔到或者是和别人撞到。 院子内有一条河,河边有十八座亭子,两人走到第五座时,姜圆圆便要歇着了,她一只手托着肚子,另一只手被郑小娘子扶着,呼吸有些急促。 郑小娘子忙拿水给她喝,“快喝口水缓缓,饿不饿?” 姜圆圆喝了两口水,又吃了一块儿马蹄糕,这才缓过劲儿来,兴致勃勃道:“不累,我们再往前面走去听戏。” 前边看戏的人都在往回走了,估计是已经唱到了尾声,姜圆圆却还是想听戏,就算是只看见一个戏台子也好,不然岂不是白来一遭了。 见她坚持,郑小娘子踮脚往前看了一眼,“走吧,我扶着你。” 往回走道人多,往里走的人也多,有些人见到姜圆圆大着肚子都自觉避开。 有几个三五岁的小孩在玩闹,一个年纪小些的,看起来只有两三岁的女娃娃认错了人,抱着姜圆圆的腿喊娘。 她后面走过来也是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将她给牵走了。 郑小娘子继续扶着姜圆圆往前走,在走到第七个亭子的时候,姜圆圆忽然用力捉住她的手臂,“等等、我、我肚子有些疼!” 第66章 这孩子与楚景长得好像 突如其来的坠感,让姜圆圆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托着肚子,额上的汗一滴一滴落下来。 莫不是刚才那小孩儿喊娘,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喊出来了? 郑小娘子急得忙扶住她往回走,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别急别急,这生孩子刚开始还要疼一阵儿呢,够咱们走回去了。” 两人行色匆匆,还有一个抱着大肚子,周围人立刻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都给她们避开一条路来,有一个推着板车的货郎刚卸完货,对她们道:“快躺上来,我推你!” 事已至此,也顾不得什么讲究,姜圆圆刚躺上去,那人推着板车就飞一般冲了出去,郑小娘子在后面跟着为他指路。 板车一路来的架势不可谓不小,尹氏正嗑着瓜子打算去牌馆子打牌,远远见到有人板车上推着个大肚子,脑袋懵了一下,忙不迭往回跑,“快去请稳婆呀!圆圆要生了!” 话一落,巷子里有人的几家立刻忙碌了起来,请产婆的请产婆,帮着扶人的扶人。 姜圆圆从板车上下来后,先对推车的人道了谢,然后被尹氏和郑小娘子一边一个夹着走了。 肚子上的疼越累月明显,她却有些没力气,只想坐一会儿。 尹氏先让她坐在凳子上歇会儿,然后让她吃东西,“不吃待会儿生的时候没力气。” 她生过两个孩子,自然是有经验,姜圆圆忍着痛吃了一些,稍微喘了口气,疼得实在是不行了,被扶进了房。 这个孩子从怀上起就不让人操心,却没想到最后的时候弄了这么一出,姜圆圆心里都想好了,等孩子生出来,一定要将这个小家伙的屁股狠狠打几下才行。 从中午到下午,姜圆圆生了两个时辰,她的速度还算快,稳婆讲有些孩子生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能活活把当娘的疼死。 这么一听,姜圆圆也不觉得这孩子不乖了,但饶是两个时辰,也将她折腾得够呛,草草看了孩子一眼后就睡了过去。 是个男孩儿,长得很漂亮,邻居家由尹氏和郑小娘子留着照顾,一群人都围着孩子看,都说长得像楚景。 与此同时,皇宫内,帝后今日大婚。 看出主子的心不在焉,海内侍委婉提醒道:“陛下,马上就结束了,您且再忍忍。” 楚景回了神,他淡淡“嗯”了一声。 今日实在是奇怪,为何总是会想起姜圆圆那个女人呢? 一切流程结束后,楚景便歇在了侧殿,贺婉听他不来,便也歇下了。 一夜寂静。 次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姜圆圆身上难受的厉害,但看着粉色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她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 孩子的名字叫楚霖,是白篷起的名,姜圆圆听着挺好,便在好几个名字里择了这个。 她柔声唤道:“霖儿。” 吉祥端了汤来,笑道:“小少爷这名字听起来像是个女娃娃,不过也好听。” 姜圆圆用自己的脸颊轻碰上孩子的,“无所谓了,寓意好就成。” 小楚霖像是听懂了娘亲的话一般,轻轻哼了一声,不过没有醒,继续睡着。 这孩子生出来有些重量,七斤多一些,都说姜圆圆生了一个又乖又懂心疼娘亲的胖小子。 姜圆圆记着这句话,亲了孩子的小脸两下,也喊道:“胖小子。” 母子俩的画面格外温馨,姜圆圆全心在孩子身上,心里对楚景的遗憾也早就化为对拥有这个孩子的满足。 小楚霖的确是乖,饿了就哭,拉了也哭,其余时候就是睡,从不烦人,还能吃。 姜圆圆的奶水好,都险些喂不够这小子,日日喝鱼汤、猪蹄汤催着。 这日铺子关门后,沈娘子来看母子俩,抱着小楚霖爱不释手,“怎么长得这么好啊,这才几天,脸上的皮就全长开了,瞧瞧这大眼睛、高鼻梁,和楚差爷一模一样。” 话落,她顿了一下,忙去看姜圆圆,见姜圆圆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时,小楚霖“啊”了一声,握着小拳头醒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比珍珠还漂亮。 雨儿和云生都围着看,都觉得姜姨生了个画里的童子。 沈娘子坐到姜圆圆的床边,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又问了一下她的恢复情况,“你这月子里也没一个懂的人跟着照顾,咱们铺子现在营收还行,不如你去请个以前给大户人家当过奶娘的人来伺候着?等到孩子满月后,就不需要再用了。” 姜圆圆是有过这个想法,却被邻居几家给阻止了,现在何氏和尹氏都是一日三趟的来,家里又有吉祥帮着照顾,她便歇了这心思。 闻言,沈娘子点了点头,感慨道:“远亲不如近邻啊,你有人照顾我就放心了。” 姜圆圆这个月子坐得还算舒服,就是天越发热了,身上有些粘腻。 但吉祥不敢给她用水洗,只能将巾子拧干后给她擦一下,每日起码擦三趟,不然躺着实在是难受。 这日,换好干净的中衣后,姜圆圆又洗了把脸,心里默默算着还有多少天出月子。 就睡在她旁边的小楚霖,穿着一件兔子肚兜,盖着他专属的小被子,正睡得香。 姜圆圆在他的脸上亲了两下,闻着小孩儿身上的奶香味,心里说不出的满足与安定。 她去握孩子的小手,小楚霖的掌心微微张开,然后将她的手指给捉住了,下一刻,他瘪了瘪嘴,醒了过来。 那一瞬间,姜圆圆怔了一下,好像见到了楚景。 这个孩子,与他的父亲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一些。 其实姜圆圆现在还是会偶尔想起他,现在楚景在做什么,他或许已经重新娶了一位妻子,又或许,恢复记忆后恨她入骨,恨她的低劣与趁虚而入。 但是…… 姜圆圆的唇碰了碰孩子的脸,闭上眼睛,没再想他。 小楚霖的乖巧,是巷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姜圆圆要坐月子,何氏便将小楚霖抱出去走走。 又不知情者见到,总会问是不是她的孙儿,何氏都笑而不语。 她知道自己儿子想什么,要是真能成,她也能把这孩子当亲孙子照顾。 小楚霖也乖,抱到哪里都不哭,有人逗他,便也跟着笑,偶尔有些不耐烦,何氏哄两句,他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养孩子是一件费心的事情,但姜圆圆却没费多少心,等到出月子的时候,她带着孩子去铺子里,还是和生孩子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稍微圆润了一些。 她在铺子里做自己的事情,小楚霖就乖乖躺在摇篮里,一会儿雨儿来逗一下,一会儿云生来逗一下。 姜圆圆看自己坐月子这一个月店子里的进项与支出,这个月铺子里赚了五两银子,看来上半年的生意要比下半年好做一些。 算完账后,她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让吉祥去买了五份鱼丸来,大家一起吃。 吃完后,姜圆圆看了一下铺子里现在卖的几种花样,便带着孩子回去了。 路上,小楚霖趴在娘亲肩膀上,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样,口水流了姜圆圆一脖子,她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小楚霖“啊”了一声,继续啃。 他没长牙,啃得有些痒。 等进了院子,姜圆圆抱着他去喂奶,吉祥去做饭。 这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一日一日长得变了,姜圆圆见他吃得香,也跟着笑了笑。 · 新帝即位,有很多地方需要操心。 楚景白日里忙,晚上还总是多梦,梦见的东西稀奇古怪,但都记得浅,醒后就再不记得任何梦里的事了。 这日,又是梦醒,下朝后,海内侍来说了宁王暗地里和梧桐卫、左武卫等四个卫所暗地里联系,还有一个四品威远将军,想要趁着三日后的宫宴从内部袭击,直接杀了他的事情。 听完,楚景无所谓笑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宁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真以为京城十二卫所会有听他话的? 宁王想反,楚景不介意陪他玩一玩。 当皇帝的日子无聊,虽说手握天下大权,但也需要偶尔看看乐子。 下午时,盛越来了,他忧心忡忡的模样,见了楚景只一个劲儿地叹气。 楚景皱眉,“出了何事?” 盛越欲言又止,他留了个心眼,上个月让人回那小镇打探姜圆圆的情况,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吓一跳,她竟然孩子都生了! 正所谓十月怀胎,这孩子应该就是五月份还是四月份怀上的,那时候楚景还在镇上呢! 所以,这孩子是楚景的儿子,还是长子,光是想想,盛越就要晕了。 见他不说话,楚景再次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盛越有些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决定先不说,找了个借口道:“没什么,臣就是看陛下太忙了,心里也跟着心烦,不过陛下怎么脸色不大好,难道是太累了?” “近来夜间总多梦,”楚景揉了揉额,“睡得浅,故而有些疲惫。” 盛越试探,“什么梦?有没有梦见小孩?” 楚景皱眉,“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没什么意思,”盛越讪笑两声,“臣就是在想,陛下现在成亲了,是不是也要添一两个孩子,臣听说有些人会提前梦见呢。” 楚景并没有梦见什么孩子,不过却经常梦见那个叫姜圆圆的女人,梦见她忽悠自己去挑水劈柴,梦见她在床榻之间被自己欺负得眼泪汪汪的模样…… 虽不愿承认,楚景对这场梦印象深刻。 见他走神,盛越轻轻咳了一声,“陛下,您在想什么?” “朕在想,”楚景垂眸,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待到明年朝政稳定了,朕要南下微服私访。” 第67章 想起来那一年的元宵 微服私访? 盛越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楚景却不再和他多说什么,继续去案后看折子了。 · 小楚霖是在八个月的时候会站起来的,他胆子太大了一些,刚会站,一看见娘亲就想跑过去,结果脸上摔青了好大一块儿,把姜圆圆心疼坏了。 不过小楚霖却不在乎,哭了一会儿后就又兴致冲冲想要站起来。 姜圆圆有些发愁,不禁道:“你就坐着爬爬不行吗?” 小楚霖“啊”了一声,像是在反驳娘亲的话,但他估计也知道摔了会疼,小脚往前迈了两步,还是不敢走出去,最后还是在地上爬了起来,往桌子上放红豆汤的地方爬过去。 又是一年冬,因为年节的缘故,镇上很热闹,总有家里会放鞭炮或者是炮仗玩儿。 小楚霖爬了两步,被鞭炮声吓到,又立刻哭着往娘亲怀里钻,嘴里含糊不清吐出一个字,“怕、怕怕。” 姜圆圆抱住他圆溜溜的小身子,有些失笑,“你这孩子,别的孩子学说话要么先喊娘要么先喊爹,你先喊怕是怎么回事?” 听了娘亲的话,小楚霖抬起胖乎乎的脸,白嫩嫩的脸颊上还挂着两颗晶莹的泪,大眼睛眨了眨,又把头埋回娘亲怀里,哼哼唧唧撒娇。 姜圆圆拍了拍他的屁股,将他抱出屋门,吉祥正在炖山药排骨汤,小丫鬟已经十一岁了,长高了许多,做饭也更好吃了。 见到母子俩出来,吉祥以为他们是饿了,忙道:“饭上蒸了蛋羹,小姐您先和小少爷吃点,汤盛出来就可以吃饭了。” 姜圆圆倒是不饿,她怀里的小楚霖却是饿极了的模样,挥着小手要往厨房去。 这孩子,能吃能睡,胖得像个球一样。 姜圆圆将蛋羹吹凉了喂他,他一大口一大口吃得带劲儿,吃完了还要吃。 姜圆圆用帕子擦了擦他的嘴,将他乱挥的手按下来,“待会儿吃,仔细积食。” 积食是什么意思,小楚霖不懂,他歪了歪小脑袋,见娘亲不给他吃了,倒也没再要,嘴里咿咿呀呀说起话来。 他穿着红色绣狮子头的小袄子,头上还带着红色的醒狮帽,两只藕似的胳膊上一边戴着一只银镯子,格外可爱。 小楚霖见娘亲盯着自己,又“啊”了两声,似乎是在催促娘亲快陪自己说话,谁料却被捧着脸狠狠亲了两下。 见小楚霖脸都急红了,姜圆圆笑得前仰后继,养孩子还真是一件好玩的事儿。 这边姜圆圆刚逗完,屋外郑小娘子就来串门了,她年后就要和陈顺成亲了,平日里被拘着不让出门,只能来对门姜圆圆家逗逗孩子找乐子。 郑小娘子手里拿着一颗麦芽糖,放在小楚霖面前逗他,在他当真了流着口水要来捉的时候又迅速收回手,要么就放在他嘴边,让他吃不到。 小胖子又急又无可奈何,瘪瘪嘴,委屈地抽泣起来。 姜圆圆和郑小娘子两人泪花都快笑出来了,郑小娘子道:“圆圆,你说霖儿怎么、怎么这么好笑!” 虽说打趣自己的亲儿子不太好,但姜圆圆也觉得郑小娘子说的话有道理,小楚霖的存在的确是让她的生活开心了许多。 好不容易捱到吃饭的时候,姜圆圆先喂的小楚霖,等他吃饱了,这才自己吃起来。 吃完饭,姜圆圆扶着小楚霖在门口堆雪人,它堆不好雪人,倒是注意力总被小黑小白吸引,小黑在前面摇尾巴,吸引小主人去陪它玩,小白则是趴在屋门口,用鼻子拱雪。 白篷回来,见到小楚霖,喊了一声,“霖儿。” 小楚霖立刻两只巴掌胡乱拍着,要让白篷抱。 现在小楚霖除了姜圆圆之外,最亲白篷了,也有可能是从小没有父亲陪伴的缘故吧。 白篷很轻松地就把小胖子抱到怀里来,见姜圆圆也因为玩雪而冻得鼻尖通红,关心道:“冷不冷?你先回屋去吧,我带着霖儿玩。” “白大哥你刚从学堂回来,就连饭都没吃,我怎么好再麻烦你,”姜圆圆要去抱小楚霖,小楚霖摇了摇头,抱紧白篷的脖子不松手,拒绝之意很明显,“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白篷的确是对小楚霖好,总会买一些小玩意儿来逗他,这会儿听了这话,笑道:“你且回去吧,我带孩子玩一会儿,晚些再将他送回来。” 既如此,姜圆圆谢过他,便先回去拿手炉子了。 吉祥不由得道:“小姐,这白夫子可真好,对小少爷和您都好,您觉得呢?” 白篷的好姜圆圆不是不知道,她拍了拍衣上的雪,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道:“白大哥是好人。” 闻言,吉祥不再说什么了,她相信,只要白夫子再坚持坚持,小姐总会动心的! 隔壁,何氏乐呵呵摸了摸小楚霖的脸,“唉哟小霖儿怎么越长越漂亮了。” 是漂亮,这孩子漂亮得跟一个女娃娃一样。 小楚霖“啊”了一声,笑着露出两颗小门牙来,像是害羞了一般将脸埋进白篷的脖子里。 何氏对儿子道:“霖儿这么喜欢你,像是把你当爹了一样。” 白篷摸了摸怀里孩子的脑袋,小楚霖便用头去拱他的手掌,咯咯直笑。 “但愿吧。”他道。 在除夕夜后,小楚霖十个月,姜圆圆打算给他断奶。 平日里乖得不得了的孩子到了断奶的时候总是哭闹个不停,喂他吃别的东西也不吃,总想往娘亲的怀里拱。 孩子哭,姜圆圆心里也跟着难受,索性先不断了,等一月里暖和一些再说。 她心软也不是没有原因,小楚霖不咬人,吃奶便乖乖地吃,吃完便睡。 这会儿小胖墩儿满脸是泪,见到娘亲来,又巴巴地往前爬,嘴里念叨:“娘、娘、” 他会说的字少,除了那日冒出来一个“怕”字外,就只会说“娘”了。 小楚霖一喊,姜圆圆更加不忍心,将他搂回怀里来喂奶。 吉祥也跟着折腾了半宿,见姜圆圆不打算断了,就将屋里的灯熄了回房去了。 屋里只剩下小孩儿偶尔的哼唧声与嗝声。 吃完后,小楚霖便抱着娘亲睡熟了,姜圆圆亲了亲他的脸颊,下定决心等到一月一定狠下心来。 · 楚景本打算三月里南下,但他最近总是坐立不安,像是待在宫里会错过什么似的。 于是等到除夕后,他便准备出发了,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就连盛太后都不知道,随行的除了几个贴身侍卫和藏在暗处的暗卫之外,只有盛越一人。 盛越倒是乐得出门去,南方好啊,美人儿多,小桥流水,白墙黑瓦,景色也雅。 当然,若盛玉芙不闹着也跟过去就好了。 临行前一天,盛越黑着脸看无理取闹的妹妹,“你是怎么知道陛下要微服私访的?” 盛玉芙今年刚及笄,正是少女怀春的时候,她支吾着道:“我、我不小心听见的,哎呀哥!你就带着我吧!我保证不会添乱的。” 这可不是添乱不添乱的事情,盛越又不是看不出来,楚景对自家妹妹没意思,既然没意思,何必上赶着讨嫌呢? 他语重心长道:“陛下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表哥只是不了解我,他要是多见见我,一定会喜欢我的!”盛玉芙开始耍赖,“你要是不带着我,我就把这件事传出去!” 盛越气得要打她,“你反了天了!”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把你的嘴缝上,”盛越眼里划过一丝危险,“我说到做到。” 他可是连流落在外的皇长子都不管的人,又怎么会在乎把妹妹的嘴缝起来呢。 盛玉芙被吓到,立即不敢吱声。 等到盛越走后,她立即让院里的丫鬟出去,果不其然,等到了第二天,盛玉芙就被禁足了,但是她已经让丫鬟跟上记下路线,她能出去后立刻就可以追上。 · 开春后,雪渐消融,树枝上也冒出了新芽。 或许是为了迎接新一年一般,小楚霖会走了,但只能摇摇晃晃走两步,然后便一个屁股墩儿摔地上。 不过衣裳穿得厚,摔一摔也不打紧。 每每这个时候,姜圆圆都会静静看着这个小胖子,眼里满是欣慰。 元宵这日,铺子里生意好,吉祥去帮忙,姜圆圆便打算带着小楚霖出去逛逛。 在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姜圆圆看着院里的石桌子走神了一瞬,想起来两年前这个时候,她等了楚景许久他都没有回来。 她以为他走了,当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的时候,便哭了出来。 楚景抱住她,亲吻她,那是一个带着茉莉花香味的吻。 到现在,已经两年了。 楚景离开了两年,霖儿也快一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姜圆圆无声叹口气,她以为很慢,但细细回想,确实那么快。 两年里,她成婚、失去丈夫、生下孩子,度过的每一瞬间都觉得难熬难过,但回头再看,却是这么快,都已经成了回忆。 现在的楚景,应该和另一个人在看花灯吧。 此时,县城门口,来了一队锦衣公子。 领头人穿着玄色锦袍,神色藏在阴影之中,令人看不真切。 稍微停顿片刻,领头男子便下马,进镇。 第68章 女子的背影隐约有些熟悉 花灯璀璨,灯火辉煌,元宵节各处都是喜气洋洋。 出行之人大都与好友两两三三作伴,或是妻儿在侧,或是一家三口走在一起,将孩子牵在中间。 姜圆圆却是独自一人抱着孩子,不过她的心中没什么孤寂感,兴致勃勃地看着路边的花灯。 这还是小楚霖第一次来有这么多人的地方,他紧紧抱着娘亲的脖子,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被爹爹抱在怀里的小孩儿手里的糖葫芦,一会儿看另一个小孩儿手里的兔子花灯。 姜圆圆想买一个锦鲤花灯,但她又没有力气一只手抱着怀里的小胖墩,于是只能作罢。 街道上人多,她慢慢走着,将怀里的孩子身子掰过来,指着一个铺子里最大的一个八面花鸟灯给他看,“霖儿,你看,好大的一个灯啊。” 小楚霖眨了眨眼睛,牙牙学语,“灯!” 小孩儿的声音清脆,又含糊,姜圆圆抱着他,眉眼弯弯。 “姜姑娘。”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姜圆圆抱着孩子转身看过去,原来是白篷,他的手提着那盏姜圆圆喜欢,但没有买的锦鲤花灯。 暖黄色的灯火下,抱着孩子的小娘子是那么纤细柔弱,望向他时,眼神又澄澈。 “白大哥?” 白篷朝她笑笑,“我听说你带着霖儿出来玩了,我帮你抱着霖儿吧,你多逛一逛。” 姜圆圆启了启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怀里的孩子已经拍着手急着想要白篷抱。 她将孩子递过去,白篷便将花灯递过来。 姜圆圆抿抿唇,轻笑了一下,“多谢你。” 她的笑虽浅,却是那么美好,是一万盏花灯都比不过的灿烂。 小楚霖被抱到了一个更高更宽的怀中,也不再胆小地像刚才一样抱着娘亲的脖子不敢四处看,而是指了指前面的花灯,高兴道:“灯!”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实在是太可爱了些,白篷将他抱稳,然后跟在姜圆圆的身后,他们像是一家三口。 姜圆圆走在前面,有一些心不在焉,她不傻,看得出来白篷对她有意,也看得出来霖儿喜欢白篷。 孩子还小,的确需要一个父亲。 她转过头看去,小楚霖正坐在白篷的肩膀上去抓挂在半空中的灯,无论他怎么调皮,白篷总能轻轻松松将他抱稳。 而她抱孩子,不能让孩子站得更高更稳,甚至抱一会儿就会感觉吃力。 姜圆圆垂下眸,又听见小楚霖喊娘,她看过去,小楚霖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支梅花要送给她。 姜圆圆将梅花接过,抬眼看白篷,恰好与他的目光撞上。 白篷一愣,对她微微一笑。 · 小镇的热闹与京城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随行的侍卫都不远不近跟在楚景身边,只有盛越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忍不住道:“陛、哥!你来这里做什么?你微服私访也该去杭州扬州这种地方,你老实说,来这儿是不是想去找姜圆圆!” 楚景并不回答他的话,慢慢往前走着,停在一个摊位前,看上面的帕子。 小商贩见他驻足,立刻道:“公子,我们家卖的这帕子绣活好、用料精,您买去送心上人一定错不了的!” 帕子上绣着杜鹃花,颜色很庸俗,比不上姜圆圆绣的帕子好看。 楚景只看了两眼便又离开。 独属于这个地方的记忆不断涌来,他渐渐清楚地回忆起一切。 镇上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陌生而又熟悉,在路过一个生意格外好的绣品铺子时,楚景停下,往里面看去。 还没看清什么,便被盛越挡住。 盛越急得跺脚,“哥!你这样让皇后怎么想!让姑母怎么想!你难道忘了那个女人是怎么贪生怕死抛弃你的吗!一个阴沟里翻两次船,这、这怎么行呢!” 楚景记得,当然记得,那封信现在还被他好好地留着。 他垂下眸,继续往前走,却被盛越拉住。 盛越一脸乞求,“哥,我们走吧,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成亲了,就连孩子都有了,咱们这样算什么事?” 楚景冷声道:“你在质疑我?” 盛越被他眼底的冷意慑到,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眼前人现在除了是他的表哥,还是如今的天子,万人之上。 他松开手,“盛越不敢……” 既然如此,他只能想办法先让姜圆圆母子离开了。 若让表哥见到孩子,一定不会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会将孩子带走,那将孩子带走,姜圆圆会愿意吗? 表哥微服私访,却带了一个快一岁的孩子和一个女人回来,这将皇后的面子放在哪里?又让朝臣如何想,让贺家如何想? 盛越在想什么,楚景并不知道,只是他的心里有一种急切感,催促着他快点去见一见姜圆圆。 楚景并不想承认自己还想着这个在自己失忆时趁人之危的女人,但是内心的情感却是骗不了人的,他想去看看,到底是记忆作祟,还是他真的忘不掉。 甫县令在去年已经调走了,新县令将这里治理得也还算不错,楚景看街道上来往百姓大多衣衫完整,并没有出现补丁,又看四处跑闹的孩子们也都还算壮实,脸上都是童真,不由得点了点头。 绣品铺子里,吉祥揉了揉眼睛,她刚才好像看见了姑爷,但姑爷已经走了两年了,一定是她太累了,所以才出现了幻觉。 让侍卫们去客栈歇下,楚景来到他与姜圆圆一起吃过面的地方,要了一碗汤面,加一片卤豆腐一筒藕,再要一屉小笼包。 盛越也无时无刻不跟着他,见他来这儿小破面馆子吃饭,虽嫌弃,但做皇上的人都不讲究什么,他更不能表现出来,于是要了一碗卤肉面,加了一个卤鸡蛋,和一个卤鸡腿。 他有些犹豫地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鸡蛋和鸡腿卤得也都很好,软烂入味。 盛越要去夹小笼包,却被楚景看了一眼,他讪讪道:“哥,给我吃一个吧。” 楚景道:“自己买。” 他不高兴,自然也不想让盛越吃他买的小笼包。 两个身着锦衣的公子坐在这儿,又正值元宵,许多大姑娘小娘子们都结伴逛街,目光巡过时,总会在两人身上逗留一会儿,尤其是那个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男子,威严、庄肃,有一种想让人臣服的欲望。 楚景习惯了这些目光,并不在乎,继续吃着面,他的动作看起来很慢,但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慢,只是很优雅,赏心悦目。 盛越把面吃完了,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于是打算再去买一屉小笼包。 他离开座位,见摊子前排着队,于是拍了拍衣裳,也到后边排着去了。 南方的姑娘骨架小,身姿都纤细,走路若弱柳扶风,格外好看。 盛越左右看了一会儿,忽然腿上面撞上来一个软软的东西,他低头看去,见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眼睛又大又圆,戴着蓝色的小帽子,帽子上还绣着一只兔子,似乎是撞疼了,这胖小孩儿“啊”了一声,像是要哭。 盛越有些慌了,他可没带过孩子,幸好,下一刻,这小孩儿的爹将他抱了起来。 白篷本想牵着小楚霖走两步,让他学学走路,见他走得正欢,便悄悄松开了抓着他衣裳的手,谁料小楚霖被香味吸引,竟然歪歪扭扭走过来还撞到了人。 白篷略带歉意,“对不住,孩子不是故意冲撞阁下的。” 盛越自然不会和这个牙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计较,他笑笑,“无事。” 不过这孩子长得真好看,还有些眼熟,他多看了两眼,等到这对父子离开后,他也带着自己的小笼包回到座位上了。 白篷和小楚霖就在前面等姜圆圆,姜圆圆去买了一些红枣,剥了枣核后递给小楚霖,他立刻就用牙都没长齐的嘴啃了起来。 一个套圈的老板对小楚霖抛了抛手里的圈子,小孩儿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咿咿呀呀地要过去。 姜圆圆问道:“多少钱一个圈?” 老板笑,“两文钱一个,买十个圈送一个。” 摊子上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胭脂、手帕、簪子、孩子玩的小木马等等。 见儿子喜欢,姜圆圆便买了十个圈,她给了一个小楚霖,小胖子却玩不明白,要拿着圈往嘴里去。 白篷立刻将他制止,将圈拿出来,想套一个镯子给姜圆圆,但那圈却在地上弹了一下弹跑了。 姜圆圆想给儿子套个小木马,十个圈子套完了都没套中。 老板乐得直笑,“小娘子,再买十个?我多送你两个圈。” 人都是有种倔性,得不到的东西总想得到,姜圆圆此时看那木马都格外好看起来,又买了十个圈,不出意料也是一个没中。 此时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楚景他们吃完也顺着人流过来,见里边有人在套圈,盛越撇撇嘴,“这种东西也有人去买,纯属哄人呢,怎么可能套中。” 在人圈子里,小楚霖“啊”了两声,就要去拿那个木马,却被老板阻止,有些委屈地抱住娘亲的腿。 姜圆圆皱了皱眉,对老板道:“不如您将这木马卖给我吧,我儿子的确是喜欢。” 老板摇摇头,尽显奸商本质,“套圈就是一个规矩,若是卖给您,不就是不讲规矩了?” 周围有人看热闹道:“是啊是啊,小娘子怎么玩不起?两个铜板也不多,试试呗,指不定下个就套中了。” 也有人道:“这一看就是不好套中,这圈子是竹条捆的,一碰地就弹走了,买一百个看能不能套中一个。” 人群的议论声有些嘈杂,楚景望着人圈子里那一家三口的背影,隐隐约约感觉有些熟悉,他将目光落在那女子的身上,眉头越蹙越紧。 第69章 一个麻袋扑面而来,将母子俩装走了 楚景熟悉姜圆圆吗?他觉得以前的自己是熟悉的,只要姜圆圆出现,他绝不会认错。 但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之久,他不再是那个心里只装着这一个小女人的人,他看着女子的背影,熟悉,又陌生,对他有一种吸引力,促使他上前一步,想要揭开谜底,一探究竟。 楚景往前迈了一步,却被前面的人挡住,有更多的人和朋友或家人结伴而来看热闹,于是他只能先停下步子,站在人群的外围。 套圈的摊子前,小楚霖本来还想要木马,这会子不知怎么回事,忽然间大哭了起来,泪珠子不断往下掉,不愿再站在地上,哭着要抱。 姜圆圆心疼地将儿子抱起来哄,“乖乖,怎么哭了?” 白篷看了一圈,道:“许是人太多了,霖儿吓到了,不如我们先回吧,明日我再买一个木马送给霖儿。” 周围的人的确多,与方才在街上不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们三人,小楚霖将头埋在姜圆圆怀里,哭得抽抽噎噎,“怕、娘、怕怕。” 姜圆圆拍了拍他的背,正准备离开,却被老板拦住,老板道:“小娘子,我看你是真心喜欢那个木马,这样吧,一钱银子,我卖给你,也不为了钱,主要是小公子喜欢,孩子喜欢最重要对吧。” 老板见姜圆圆穿的衣裳皆是细棉料子,容貌也不俗,孩子养得白白净净,抵得上寻常人家两个孩子胖,认定了她是不差钱的主儿,既然不差钱,自然不会吝啬这点儿。 闻言,姜圆圆皱眉,看出来了老板是将她当成了冤大头,冷笑一声,“不买,谁要是喜欢你就卖给谁去吧!” 话落,她抱着孩子走了,白篷看了老板一眼,也跟上。 老板‘切’了一声,“还以为多阔气呢。” 他又将手里的圈子递给围观的人,但周围的人早就看见了他那一副嘴脸,不干这种给他送钱的事儿,全都散了,只剩下了楚景和盛越两人还在原地。 老板笑嘻嘻地将圈子递过来,“两位爷,来套一个?我们摊子上的都是好东西,套一个就绝对回本了。” 盛越翻了个白眼,要走,却见楚景拿了一个圈,忙又折了回来,“哥,你也玩?” 楚景“嗯”了一声,“试试吧。” 见他只拿一个圈,老板心道这富贵人家的公子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一次就能套中,他道:“您买十个,我送您两个,怎么样?” 楚景摇头,“一个就行。” 话落,他抬腿走向老板画的线那儿。 算了,两个铜板也是钱,老板抱胸等到一边,自信满满,准备看他套不到东西气急败坏再来买圈的模样。 其实地上摆的那些东西都不怎么样,楚景看了一圈,然后手轻轻一抛,圈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 老板笑着走过来,“公子,我刚才就说了……” 剩下的话噎在了嗓子里,老板眼睁睁看着那个圈从地上弹起来然后挂到了姜圆圆一直没套到的木马脖子上。 “这、这……”老板道:“这不算数的,这圈是落到了地上再弹起来,不算套在了木马上,这不行、不行。” 两文钱换一个木马出去,老板要是答应,那他的裤子都要赔掉了! 盛越不高兴了,“嘶”了一声,“你这人怎么这个狡猾啊,说好了这个圈套在东西上就算数,怎么这会儿又不算了呢?” 老板目光游移,“我是说一次套在东西上就算,从地上弹起来,那肯定不能算!” 而楚景负手,冷冷看向老板,只吐出两个字,“不行?” 在这个小镇子里,最大的官就是县令老爷,老板也不是没有见过,但眼前的男子,分明没有穿官服,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模样,反而是一个俊俏公子哥,但那周身的气势,是那般的冷冽,仿佛下一刻就能主宰苍生,将任何反抗他的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老板后退一步,背上出了一层汗,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不好惹。 都是出门做生意,谁也不想惹一身骚,老板只得道:“行,当然行,套中了就是您的了,您拿走、拿走。” “这还差不多。”盛越道。 说完,他去拿木马,然后跟在楚景身后准备回客栈。 走到一半儿,盛越后知后觉道:“哥,你套木马做什么?” 楚景也说不清,看那个孩子想要,他就也想要将木马给套回来,他摇摇头,“套着玩罢了。” 闻言,盛越看了眼手里做工粗糙的木马,也没再问什么。 · 小楚霖哭了一路,到家时,已经哭得开始打起嗝来,小脸涨红。 姜圆圆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不是滋味,早知道就不带他出去了,竟然吓成了这样。 她抱了孩子一路,此时小楚霖也不要白篷抱了,一心依赖着娘亲,眼泪将娘亲肩头的衣裳都洇湿了一大块。 在屋门口,白篷犹豫了一下,“可需要我帮你照顾霖儿?” 姜圆圆道:“这孩子哭的时候只要我抱,今日多谢你了白大哥,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在这一瞬间,白篷想,若是没有这个孩子就好了,或许姜圆圆会更快将自己交给他,但这只是一个很短暂的想法,他摸了摸小楚霖的头,等到母子俩进去了,也回家去。 吉祥听见哭声,点了灯起来,姜圆圆让她继续去睡,然后抱着孩子回房。 她将小楚霖鞋子脱了放在床上,小楚霖又来搂她的腰,像是饿了,不断往胸前拱。 姜圆圆叹口气,解开衣裳喂他,小楚霖立刻吭哧吭哧吃起来,不过偶尔还是打两个哭嗝,眼泪也还在往下掉,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 姜圆圆替他擦了擦泪,笑道:“你这小家伙,胆子怎么这么小?” 但小楚霖此时忙着吃奶,没工夫理娘亲在说什么,小胖手一挥,将娘亲的手也捉住,十分霸道。 等他吃完后,姜圆圆打水来给他擦了脸和手脚,然后自己也去擦洗了,才抱着小胖子睡下。 今日的小楚霖格外活泼,紧紧抱着姜圆圆的脖子,也不睡,咿咿呀呀的,一会儿蹦一个“娘”,一会儿蹦出一个“马”,看样子是对那木马念念不忘。 姜圆圆哄他道:“娘明日去给你买一个更高更大的木马回来好不好?” 其实小胖墩没什么玩具,就一个拨浪鼓,两个小球,也不是姜圆圆舍不得给他买,而是他对这些玩意儿都不怎么感兴趣,唯独今日喜欢上了那个木马,却没能带回家。 听了娘亲的话,小胖墩眨了眨大眼睛,好像还有别的话要说,怎奈何他会说的话实在是少,哼哼唧唧急了一会儿后就睡了。 他的小身子就像一个火炉一样,姜圆圆抱着他,整个冬天睡觉就没有手脚冰凉过。 夜渐深了,半夜时,姜圆圆突然惊醒,不知为何,她的心很慌,是那种没有缘由的慌乱。 她再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想是不是铺子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又想是不是存在钱庄的那两千两银子出了什么问题,一直到四更的更声敲响,她都毫无睡意。 在她的怀里,小楚霖哼唧了两声,又砸了两下小嘴,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一样。 姜圆圆在他肉嘟嘟的小脸蛋上亲了亲,决定还是不要多想,闭着眼睛假寐起来。 等到次日,院子里传来吉祥做早饭的声音,姜圆圆坐起身来,轻手轻脚下床。 见她起了,吉祥将粥端出来,“小姐,您今日要去铺子吗?” “我等霖儿醒了过去,”姜圆圆问,“铺子昨日生意怎么样?” “生意自然是好的!”吉祥笑容大得不得了,“还是小姐您聪明,让我们做活动,所有铺子里的东西一律便宜两文钱,昨日铺子里人挤人,都差点站不下了!” 卖绣品就是一个手工活儿,成本可大可小,要是愿意便宜卖,买的人多起来,也能赚。 这个活动是姜圆圆早就想好了的,故而昨日拿出来卖的东西,特别是帕子,花样都要比平时卖得简单一些,费的力气少了,这便宜的两文钱自然也能补回来。 还有就是砚台,昨日砚台除了便宜两文钱之外,还买砚台添三文钱就送一支笔,对顾客来讲,相当于是买完砚台后花一文钱就买了一支笔回来,都觉得划算,毕竟这笔平时卖八文钱一支呢! 姜圆圆大概听了一下,心里粗略有了个估计,然后打算待会儿去看账。 吃完粥后,小楚霖也醒了,姜圆圆给他擦了脸,又擦了擦小牙后就抱出来吃粥。 粥是肉末鸡蛋粥,软绵咸香,很好入口。 小胖墩一个人吃了一碗,才拍拍肚子示意自己吃饱了。 今日出了太阳,但毕竟才一月,还是有些冻人。 姜圆圆给小楚霖穿了一件粉色的小袄子,又给他的头发扎成两个小丸子绑上粉色发带,见像一个小姑娘了,她才收手。 小楚霖丝毫不知道自己被娘亲打扮成了什么模样,他咬着小手,乖乖被绑好了两个小丸子在头上。 打扮好小胖子后,姜圆圆就抱着他准备出门了,院子门刚一打开,就有一个麻袋扑面而来,将母子俩兜头给绑走了。 第70章 父子俩简直长得一模一样 应该是特意吩咐过的,来绑架的人手法很轻柔,母子俩虽然被捆在麻袋里,但麻袋里面缝了一匹细棉的布,并不会磨人,后来又被塞进了马车里,所以全程几乎没有感觉到痛感。 姜圆圆的嘴被堵住了,小胖子的嘴里也塞了一团布,母子俩在麻袋里大眼瞪小眼,想喊喊不出,挣扎也挣扎不了。 绑匪绑人还会这么细心吗? 姜圆圆按耐住心中的恐慌,抱紧了儿子,打算先看看绑了他们的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马车晃晃悠悠好像走了一个时辰,姜圆圆有些头晕,总感觉好像在原地打转儿,等到马车终于停下,她被人扛了出来,等到麻袋打开,她发现自己在一间很陌生的屋子里,面前站着一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 她将嘴里的布扯出来,又给小胖子嘴里的布也扯掉,这才警惕地道:“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黑衣人的眼睛却直直盯着正躲在她的怀里,露出胖胖敦实的背影和头上两个小揪揪的小楚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黑衣人不动,姜圆圆也不动,护着孩子等着他回话,余光打量周围。 窗子是封死的,屋里的摆设都不差,四周还很安静,这是什么地方?抓他们来是为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此时盛越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探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是说姜圆圆生的是个儿子吗?怎么是个女儿,还这么胖? 他想要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样,但他前进一步,姜圆圆就抱着孩子后退一步。 盛越只好道:“放心,我抓你来不为财也不为色,更不要你的命,只是我家老爷最近有意纳美妾,他七十岁了还色心不死,尤其喜欢生了孩子的女人,最喜欢折磨人,府上已经死了几十个妾了。” 越听,姜圆圆的脸色越白,身子一抖,险些晕过去。 盛越这人说话慢,大喘了一口气后继续道:“但是我家夫人心善,在镇上看了一圈,就属你又有孩子还有两分姿色,被我们老爷找上是迟早的事情,所以让我把你先藏起来,等我家老爷死了再放你回去。” 姜圆圆颤着声音问,“那、那他什么时候死?” 盛越摸着下巴想了想,“快了吧,我家夫人让我顺路买一包耗子药回去,你不要担心,且先在此处住下,等老爷死了,我自会放你离开。” 姜圆圆听他声音有些混不吝的样子,这个说法也不能让人信服,只能假装稍微放松下来一些,想起什么,又道:“这段时间我都不能回去吗?” “晚上送你回去,白天再把你绑过来。” 这么一听,好像……更加不合理了,姜圆圆强作镇定。 见她似乎安了心,盛越咳了咳,伸手道:“孩子给我看看。” 姜圆圆立刻抱紧了孩子,并不给他。 此时,小楚霖转过头来,和盛越的目光对上,他人小,但脾气大,臭着脸奶乎乎哼了一声,那神态、那动作,简直和楚景一模一样! 盛越有些烦恼地皱了皱眉,半晌,又后知后觉地觉得好像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小胖子一样,于是不顾姜圆圆的挣扎,将小楚霖一抢,然后举起来仔仔细细地看。 他人高马大的,姜圆圆一手拿着一个茶壶,想要偷袭,却被避开,盛越瞟了她一眼,“我就看看。” 在他的手上,小楚霖咿咿呀呀地骂他,两只小胖腿乱蹬。 盛越想起来了,是刚来镇上的那天,这个小胖子撞到了他的腿上。 盛越思考了一下,忽然伸手在小胖子的裤裆里一摸,摸到了小鸟,这才放下心来,探子没错,是个儿子。 姜圆圆一脸呆滞,小楚霖也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反正带着口罩子,盛越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事传出去会被人发现而影响自己的一世威名。 他捏了捏小胖子的屁股,然后还给姜圆圆,找补道:“我们夫人说你生的是个男娃,我怕绑错了人而已。” 姜圆圆抱着小楚霖,默默坐远了一点儿。 等到盛越出去了,她立刻去推窗户,推不动,然后小心来到门前,发现门口还守着两个人。 她有些烦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来暂时是没办法离开了,现在看不出黑衣人的用意,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且看一步了。 盛越出门后,将夜行衣一脱,下个楼就到了自己的房间,他躺了一会儿,回忆那天的场景,那时候小胖子撞到了他的腿,有个男人将小胖子抱走了。 这说明姜圆圆已经成了亲,还给孩子找了个爹,而且当时表哥就在几步远的地方吃面,他们都没碰上,这除了说明两人父子缘分浅还能说明什么? 盛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让表哥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了,免得徒留牵挂。 午饭后,隔壁传来推门的动静,盛越也忙推门出去,楚景正打算去绣品铺子看看,据他的记忆来看,姜圆圆一般会在绣品铺子忙碌一整日。 他想了一早上,到了铺子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是否需要表面身份,让姜圆圆为自己的趁虚而入而害怕惶恐。 虽说脑子里想得多,但出门时,楚景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见到盛越也出来,他只淡淡瞥了一眼。 镇子不大,从客栈出去后走半刻钟就到了绣品铺子门口,楚景并未直接过去,而是进了对面的一家茶楼。 盛越好奇,“表哥,你为什么又不进去了?” 楚景喝了口茶,“嗯,里面的绣娘认识我,我只想看那个女人在何处,并不想多惹麻烦。” 盛越“哦”了一声,心想他也等不到了,便也坐在一旁悠哉游哉喝起茶来。 楚景等了一会儿,铺子里人进人出的,唯独没有看见姜圆圆的身影,他皱了皱眉,莫非她今日没来? 他启步离开,打算去两人曾经住过的绿水巷子。 盛越清了清嗓子,“今日不去不行啊,明日就休沐日了,巷子里的人都认识你,要是被发现你死而复生,那就麻烦了。” “死而复生?”楚景皱眉。 他也不是没让人打探过,却只打探了姜圆圆如今是否再嫁,并没打探自己是以什么方式在这里离开的。 “是啊,”盛越道:“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你因公殉职了,死的英勇呢。” 说话时,他摸了摸鼻子,“唉,这样走也体面,但是你大白天复活就有些太吓人了吧。” 这句话成功让楚景止住了步子,他也没想到姜圆圆对外是说他死了。 沉默了一会儿,楚景决定先让盛越去敲门,然后自己就在巷子口等着。 虽说知道屋里面没人,盛越还是敲门敲得起劲儿,唯恐不被楚景看出他的真心实意来,“屋里有人吗?姜小娘子在家吗?” 他敲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来开门,楚景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你找谁?” 这个声音熟悉,楚景侧了个身,并不让身后的人看见自己的正脸,“找过了,等他出来我便走。” 陈顺“哦”了一声,正准备进去,觉得此人莫名眼熟,又退回来,却始终看不见他的正脸,暗道这人真是奇怪,于是进巷子去了。 此时,楚景不禁想,难道姜圆圆就这么怕和他扯上关系,所以才对外说他死了吗? 淡淡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垂下眸子,见盛越敲门久久无人应答,便转身离开。 盛越两三步追上来,和他分析,“这姜姑娘对外都说你已经死了,那心里肯定没你,不然咱们回去算了,不是微服私访吗,下个地方去哪里?去杭州还是扬州?扬州美人那么多,表哥你要是喜欢,可以多带几个回去,来年生七八个小皇子小公主出来,宫里一定热热闹闹的。” 他的声音有些聒噪,听他说生七个八个皇子公主,楚景道:“子嗣太多无益。” 盛越不赞同,“皇家人,子嗣也多越好,哪朝不是这样的?先帝算是子嗣不丰,都有五个儿子,表哥,你年纪还轻,可不能就不行了啊。” 到底是亲表兄弟,敬畏之余,还能说一些这种玩笑话,楚景摇摇头,淡声道:“饶是本朝子嗣不丰,几个王爷也各有异心,历数前朝数代,新帝登基之时无一不是血雨腥风,平日亦是尔虞我诈,暗流涌动。” 他的意思,大概是子嗣在于和美相亲,而不在于多。 理是这个理,但……盛越挠了挠头,被说服了,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那子嗣不丰,朝臣会有非议,若王储不符合朝臣所望,便会有异心者将目光投向诸王子嗣,如此下去,仍会威胁王储地位。” “现在考虑这些无用。”楚景声音淡淡。 盛越低声嘀咕,“您膝下可是一个孩子都没呢……哦也不是……” 两人又回了客栈,在上二楼客房时,有一阵阵孩子的啼哭声传来,楚景越听,越觉得心中难受,不由得往楼上看去。 盛越忙挡在他眼前,冷汗一滴一滴往下落,“哥、哥,你看什么呢?” 第71章 她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差别 楚景的目光落到盛越脸上,虽没说什么,但是这一眼里含着极大的威慑力,让人心肝发颤。 盛越可记得自己这位嫡亲表哥是怎么表面风轻云淡,手上毫不留情将一位大喊“违背天道、楚家必亡”的乱臣手脚筋挑断然后丢进野狗堆里的。 不过……他是好意,又没做什么,表哥不可能拿他去喂狗……吧。 终于,楚景移开目光回了房,盛越极大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盛越也回了房,然后换上黑衣,再偷偷摸摸地上楼。 楼上,姜圆圆正在喂小楚霖吃粥,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什么也不吃,一个劲儿地哭,还总想往外面跑。 要是在家里,她定然不会拘着小楚霖,但他们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还是不要乱跑为好。 小楚霖捉着娘亲的手,摇头表示拒绝,不愿意吃粥,哭得抽抽噎噎,指着门口的方向,“娘、娘、走。” 他又多会说了一个字,但是却让人无端心酸。 姜圆圆哄他,“晚点再回去好不好?” 小楚霖又摇头,将脑袋埋进娘亲的怀里,小胖身子都哭得一颤一颤的。 盛越推开门进来,见小胖子哭,桌上的菜一口都没动,问道:“菜不合口味?” 姜圆圆垂眸,“他想回家。” 盛越看了眼天色,下午了,天边涌上了一抹墨蓝,现在这个时辰楚景也不会再出门了。 他递来两条黑布,“系上。” 姜圆圆给小楚霖系上,但这个小胖子哭得太凶,不一会儿布条就洇湿了两大块。 见状,盛越摆手道:“算了算了,你系就行。” 姜圆圆顺从地系上布带子,然后被带了出去。 在楼上看见母子俩上马车后,盛越叹了口气,将夜行衣脱下,回了房。 一进房,他就看见了正坐在桌旁的楚景,似乎正在等他。 楚景掀眸,“你可有话对我说?” 盛越心中暗道不好,他果然不应该心存侥幸,这天下之事,有什么能逃脱这位的眼睛? 他的手臂不自觉颤抖起来,“我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只是关了一下而已。” 楚景看他,“谁允许你自作主张?” 他坐在暖黄色的灯影里,但周身却是有一种冷冽的光晕,不过淡淡一瞥,就令人惊得魄散魂飞。 盛越毫不犹豫跪下,“哥,我错了!” 楚景没有说话,他往杯里倒茶水,倒了半杯,茶盖合上,发出‘噌’的一声清脆响声。 玄色的常服穿在他的身上,他就是隐在人间的龙,一刻为人,下一刻能腾空而起,呼云唤雨,将所有人物事都淹没于风雨之中。 此刻,玄龙虽未腾空,但盛越却是已经嗅见了危险的气息,他声音发颤,“哥,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阻挠你们见面,我心中既是担忧你对她余情未了,又怕她太绝情,让你伤心,更怕京中有人知晓此事,日后将姜圆圆当做桎梏你的把柄啊!” 他说的话有道理,但楚景不怕,他是天下之主,是天子,不怕质疑,也不怕谁知晓他的过往。 楚景摩挲着杯身,“她现在如何?” “她很好,”盛越实话实说道:“哥你明日亲自去见她吧,届时,你想知道的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有一种感情,越是压抑,爆发澎湃之时,威力越大。 楚景站起身,“欺君犯上,自去领十鞭,明日不必来见我。” 盛越低头,“臣遵旨。” · 马车还是绕了一个时辰,下车时,小楚霖都已经哭得没了力气。 姜圆圆抱着孩子慢慢走回绿水巷,还没走近,就看见了吉祥提着灯笼四处寻人。 她想说话,却发现嗓子格外的哑,只好等再走近一些了,才喊道:“吉祥,我在这里!” 听见声音,吉祥跑过来,脸上还带着泪,“小姐,你和小少爷去哪了!可叫奴婢好找!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们受没受伤?饿不饿啊?” 姜圆圆余光能瞥见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黑衣人,她勉强笑道:“我带霖儿去逛园子忘了时间,没出事,也没有受伤,不过有些饿了,你去炒碗饭我吃吧。” 吉祥上上下下打量她好几遍,确认的确是没受伤,也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这才把心收回肚子里。 小楚霖换了一边继续趴在娘亲的肩头上,蔫巴巴的,香喷喷的炒饭端上桌都没有像以前一样馋得直抓,没什么力气地眨了眨大眼睛。 吉祥担忧道:“小少爷怎么看着没精神?” “许是玩累了,”姜圆圆摸了摸小楚霖的脑袋,“你去烧水吧,我吃完饭去给他洗洗。” 小楚霖这两日哭的次数太多了一些,洗澡时也乖乖的,让娘亲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进被窝没两下就睡着了。 姜圆圆在他睡着后,在屋内的桌子上给吉祥留了一张字条,已经来就可以看见,让她明日去报官,且说出自己的一些猜测,比如她被关的地方其实就在镇子里,没有出镇。 做完这些后,她也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疲惫感,简单擦洗后就抱着小楚霖睡下了。 次日醒时,姜圆圆的脑袋有些疼,她摸了一下烫人的厉害,怀里的孩子小脸也是红扑扑的,也像是病了一样。 她有些没力气,喊了吉祥两声,让她去请大夫来。 姜圆圆缓了一会儿,披着衣裳坐起身来,等到吉祥出去了,也将门打开一条缝看,果然,门口不远处有一个陌生男人。 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还病糊涂了,刚才应该让吉祥去报官才是。 敲门声传来,姜圆圆小心将门打开了一条缝,见是白篷。 白篷面色关切,“我听吉祥说你要请大夫回来,可是病了?” 姜圆圆点点头,“有些头疼,许是感染了风寒吧。” 话落,屋里孩子的哭声响起,姜圆圆忙进了屋。 白篷握了握拳,也跟了进去。 小楚霖正坐在床上,委屈巴巴地喊道:“娘、娘。” 他以前睡醒时是从不哭了,看来今日的确是病了。 姜圆圆将他抱在怀里哄着,一转头,就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的白篷,她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白大哥,你……” 白篷低了下头,道:“你病了,吉祥又不在,我帮你照顾孩子吧。” 闻言,姜圆圆看了眼在自己怀里的小楚霖,小楚霖一眨也不眨地看着白篷,的确是很想他抱的模样。 无端地,姜圆圆鼻尖一酸,“那就劳烦白大哥了。” 小楚霖在白篷的怀里很乖,就这么抱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不吵也不闹。 姜圆圆转身揩了揩眼角的泪,不让任何人发现。 · 巷子口,楚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低头看是否沾到了灰尘,徘徊的时间久到不远处的侍卫都望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迈步向前去,走到那家再熟悉不过的门前。 一切都和他记忆中没什么两样,甚至对门郑家的灯笼都是还是一大一小两只没有换过。 楚景的视线落在门上的细细裂缝中,思绪竟然飘到那年和姜圆圆来买院子的时候。 想起来他曾经和一个牙人讨价还价,甚至是狮子大开口,楚景不由得失笑,又想起姜圆圆拿到房契时那双似乎闪着细碎微光的眼,楚景又敛了笑意。 他今日既然亲自来了,便不怕被人怀疑什么,他只想知道,当姜圆圆再次看见他时,会是什么模样。 楚景收起自己的思绪,轻轻敲了敲门。 院子内,白篷正抱着小楚霖,听他咿咿呀呀说话。 敲门声传来,姜圆圆还在屋内,白篷便先去开门。 门打开后,白篷心间猛然一跳,看着屋外的人说不出话来。 楚景亦是看着他,又看他怀里,只给自己一个背影的孩子。 他们以前是邻居,自然记得彼此,楚景也自然记得,白篷对姜圆圆有意。 两人相对无言时,白篷怀里的孩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胖嘟嘟的脸蛋,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和楚景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楚霖有些好奇地盯着门口的人,似乎是这几日见了太多陌生人,他有些害怕,抱紧了白篷的脖子,稚声道:“爹、爹、怕怕。” 楚景的眸子微微眯起,闪烁着危险,他上前一步,迈进院子来。 这也是白篷第一次听见小楚霖喊爹,他看了眼楚景,手掌放到孩子的背上,似乎在默认这个称呼。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无声对抗着。 屋内,姜圆圆换了件厚实些的衣裳,她也听见了敲门声,但现在不知为何,她的脑袋一阵阵发晕,眼前也有些花了起来,看不清东西。 以为是吉祥请了大夫回来,姜圆圆打起精神,推开门走出去。 在她推开门时,楚景便移了目光过去。 两年了,姜圆圆还是和他记忆里没有任何差别,甚至……看不出任何生过孩子的痕迹。 姜圆圆揉了揉眼睛,脑中的眩晕感已经让她几乎不记得任何事情。 她步子有些摇晃地走到楚景面前,好像是仔细辨认了一下,发现不是大夫,这才道:“请问你是?” 第72章 姑爷没死! 正午的阳光洒下,暖阳照在女子的脸颊上,她的神情单纯而迷茫,就像是两年前,无数次在楚景面前时,显露出来的纯真。 因为病了,姜圆圆的脸很红,杏眼里就像是一滩被搅浑了的清水,莫名懵懂。 楚景一言不发,静静盯着她,不信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 好歹做过一段夫妻,她当真这么绝情? 白篷知道姜圆圆病了,他端着温和而又关切的语气,就连称呼也在此时更改,“圆圆,你感觉可还好?” 话说着,他的手附上来,扶住姜圆圆的左臂,轻轻的,落在楚景眼底是亲密的象征,对姜圆圆来说,这只是因为白篷关心她。 她病了,没注意到被白篷直唤闺名是多么亲昵的举动,点了点头,“我还好,多谢白大哥。” 楚景现在就像一个外人。 白篷并不心虚自己一时的造假与蒙骗,他为已经死了两年偏又死而复生的楚景感到愤怒与不耻。 一个男人,为何要装死让自己的妻子难过?又为什么,偏偏在他快成功的时候出现,试图打乱现在的一切。 楚景冷声道:“松手。” 白篷看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几乎要站不住的姜圆圆,顺从地松了手,但下一刻,姜圆圆身子一歪,倒到了他的怀里去。 白篷一只手半拥着姜圆圆,一只手抱着孩子,就像是一个赢家一样,目光中带着挑衅,看向楚景,炫耀他此时所得到的一切。 姜圆圆虽是站不住,却知道自己现在被谁抱着,她没有力气地推拒了两下,秀眉紧皱着,难受至极。 ‘刺’的一声,寒光一闪,楚景没有多和白篷废话什么,启唇道:“放开她。” 只要不是真的,就总有露出破绽的时候,并且,据楚景得知,姜圆圆这两年来,并未和白篷有过任何逾越或纵容的行为发生。 宝剑锋利,削铁如泥不在话下,剑尖只要再近一尺,就能划破白篷的喉咙。 白篷嘲讽一笑,“你这个莽夫。” 楚景往前迈了一步,长剑便挑起白篷的脸,刺骨的寒意让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是又如何?”楚景道。 他的声音轻而淡,像是在话家常一般,但是周身的危险气息却不容小觑,白篷毫不怀疑,他会一剑刺穿他的喉咙。 就在这时,白篷怀里的小楚霖好奇的要去碰长剑,楚景立刻收剑,不让他的小手碰到。 长剑入鞘,小楚霖没有碰到新玩具,嘴一瘪就要哭。 看着这个小胖墩红了鼻头,楚景的心里也跟着难受,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却没有抱孩子,而是将姜圆圆从白篷的怀里带离,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院子里,抱着小楚霖的白篷满脸戾气,他闭了闭眼,将孩子抱到了隔壁去。 他尚且不知姜圆圆是如何想,但小楚霖喜欢他,是他握在手里的筹码。 楚景脱下姜圆圆的绣鞋,然后为她盖上被子,他的动作很轻柔。 床上人的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一般,但眼皮却是强撑着想要睁开,怎奈何没有力气,只能维持着闭着的样子。 楚景摸了摸她的额,见她皱着眉头,又好脾气地揉了揉她的眉心,想要让她舒服一些。 姜圆圆的额头很烫,楚景去打了一盆井水来,将巾子拧干贴在她的额头上,希望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目光碰到她垂落在被子外的手,楚景毫不犹豫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很凉,没有什么温度。 过了这么久,遇见她,还是会不可自控地去做这些事,楚景不禁有些自嘲地想。 屋里的摆设还是和他离开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空气中多了些独属于小孩子的奶香,床上也多了一只巴掌大的小木马。 想起孩子,楚景眸子暗了一下,低下头,鼻尖轻轻蹭了蹭姜圆圆的脸颊,闭上眼,感受她的呼吸。 现在,孩子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姜圆圆。 他的温度熟悉而又陌生,姜圆圆能感受得到,她想要睁开眼看看到底是谁,却听见,“睡吧。” 低低的声音,太熟悉了。 姜圆圆的眼角滑落一滴清泪,被无尽的困倦拽着沉入昏沉的梦中。 吉祥请大夫来回花了半柱香,院子里空无一人,她喊了声“小姐”,然后往屋内走去。 床边坐着一个男子,背影很熟悉,吉祥小心翼翼靠近,手在地上捡了一块砖。 “你是何人!” 楚景慢慢转过头,吉祥呼吸一滞,是因为小姐和小少爷全都病了,所以姑爷才来看一眼吗? 但是、但是现在还是白天啊! 吉祥吓得哆哆嗦嗦的,“姑、姑爷您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小姐,还、还有小少爷!” 楚景开口道:“我没死。” 吉祥脑袋已经懵了,但楚景已经起步来到了院子里,大夫进去为姜圆圆诊脉。 姑爷没死? 吉祥的脑袋里飞快转了两圈,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又看了眼楚景的影子,这才确认他真的是活人。 楚景问吉祥,“我离开的这两年,他们可还好?” ‘他们’指的是姜圆圆和孩子。 吉祥想了想道:“都好,铺子生意也好。” 她不敢多说什么,怕小姐其实是被姑爷伤了心,所以才说姑爷死了,姑爷要是真问什么,还是等小姐醒了再说吧。 楚景没有多问,他道:“孩子在隔壁,你去抱回来。” 吉祥应了声,连忙出去了。 隔壁,白篷心不在焉地坐着,见吉祥过来,他道:“他让你来的?” 何氏抱着小楚霖,有些听不懂儿子在说什么,“什么他不他的?” 她将孩子递给吉祥,“霖儿烧得说胡话了,快去请大夫来看看。” 等吉祥走了后,何氏见儿子脸色不好,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白篷握了握拳,“没怎么。” 说完,他就回了房。 何氏有些莫名其妙,也不太搞得懂。 吉祥抱着孩子回来,楚景站起身来,“把孩子递给我。” 吉祥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小楚霖给他。 “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还不到一岁,二月尾巴满周岁,单名一个霖字。” 抱着小霖儿胖乎乎的身子,楚景的心里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他离开后,姜圆圆给他生了个儿子? 在他的怀里,小楚霖正皱着眉头看抱着自己的人,“啊”了两声,然后扭着小胖身子要下去,但是楚景的手太稳,他没有办法逃离,只能急得哼唧起来。 这个孩子不认识他,楚景想。 这时,大夫从屋里出来,楚景道:“劳烦您给孩子也看看。” 白头发白胡子的大夫一走过来,小楚霖立刻就老实了,缩在楚景的怀里,动也不敢动,一副欺软怕硬的模样。 大夫捏着小楚霖的脸,看了下他的舌头和眼睛,然后道:“喝两副药就好了。” 吉祥跟着大夫去医馆抓药,院子里只剩下小楚霖和楚景两人,父子俩面面相觑。 楚景看了眼小楚霖因为卯着劲儿蹬自己而涨红了的小脸,试探开口,“霖儿?” 小楚霖自然是会听名字的,但是他不喜欢这个陌生人喊自己,臭着小脸别过头去。 楚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脸,将他在怀里搂紧。 他的怀抱宽阔,小楚霖试着去咬他,但是却被硌到了牙,又用手去推,但他力气太小,怎么挣扎都不起任何作用,最后嘴一瘪,哭道:“娘、娘、怕怕。” 他会说的话实在是少,楚景用帕子擦了擦他的泪,耐心道:“霖儿,我是爹爹。” 小楚霖哼了一声别过脸去,又学会了一个新字,“坏、坏银!” 话落,他的脸蛋上就被亲了两下,小楚霖尖叫了一声,忙去擦自己的脸,“坏!” 原来有孩子是这种感觉吗? 见小楚霖又要去咬自己的手,楚景捏住他的小下巴,又去看他长了几颗牙。 这是一种很新奇的感觉,楚景从来没有体会过,他有了一个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就像是得到了是珍宝一样,珍惜不已。 吉祥买了药回来,就见到姑爷在逗小主子,她忙去煎药了。 煎药的炉子咕嘟咕嘟冒泡,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都弥漫上了药味,小楚霖讨厌这种味道,偏偏吉祥先给他煎的药。 药煎好端到桌子前,楚景道:“拿一包糖来。” 吉祥又去拿了一包麦芽糖,见楚景要亲自给小楚霖喂药,又去洗炉子煎姜圆圆的药去了。 小楚霖还是讨厌楚景,但又想吃他手里的麦芽糖,那纠结的小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楚景摸了摸药碗,见药还烫着,于是将手里的麦芽糖递过去,但是用手抵着小楚霖的脑袋,让他吃不到。 小楚霖费尽了力气,才舔了一口糖,于是眼巴巴地看着楚景,想要他再给自己多舔一口。 楚景舀了一勺药放到他面前,“一口药,一口糖。” 药味很冲,小楚霖皱着小脸干呕了一声,飞快摇头,然后指他手里的糖,“糖糖。” 但是不容他选择,楚景捏着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一勺子药,又把糖沫沫塞进他的嘴里。 小楚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砸吧完嘴里的糖沫子后,又道:“糖糖。” 这下子,他也愿意喝药了,但是楚景是个黑心的,等他一大碗药全都喝完了,这才给了他小半颗麦芽糖,并且面不改色道:“糖吃多了坏牙。” 小楚霖哼了一声,舔着麦芽糖,更讨厌他了! 第73章 霖儿是我儿子,对吗? 小胖子生得实在是太漂亮,虽五官与父亲的相似,但实际上要柔和许多,也有可能是没长开的缘故,很讨人喜欢。 楚景好像知道了怎么讨他喜欢,他又拿了一块糖,怂恿小楚霖道:“喊爹就给你吃。” 现在,在小楚霖的心里,爹爹不是这个让自己吃苦药的陌生人,他皱着小脸不答应。 这小子还有两分倔性竟然。 楚景笑笑,也不再勉强他。 吉祥很快就煎好了姜圆圆的药,楚景不再逗儿子,将他交给吉祥,然后端着药进屋去了。 姜圆圆还在睡着,脸比刚才更红了一些,但唇上却没有半分血色,惹人怜。 楚景擦了擦她额上的虚汗,轻轻将她喊醒,“圆圆,来喝药吧。”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九霄云外传来,缥缈,让人感觉不切实际。 姜圆圆被他喊醒,又迷迷糊糊被扶着坐起来,她睡得沉,也晕得厉害,一口一口的苦药并没能让她清醒太多。 她隐约觉得这种喂药的方式很熟悉,好像除了一个人之外,不会再有人这样非要一口一口地将比胆汁还苦的药喂给生了病的人。 她抬起眼来,见到一个那么熟悉、曾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人。 姜圆圆一愣,忘了将药喝下,褐色的药汁顺着白皙的下巴下滑,被男子用手擦去。 他的手掌上,就连生着茧的地方也是那么令人眷恋。 姜圆圆下意识地歪了歪头,整个小脸就被他用手托住。 楚景摸了摸她的头,“乖,先喝药,好不好?” 她应该是在做梦吧,姜圆圆想。 一碗药喝完,楚景喂给她一块最大的麦芽糖,再扶着她躺下。 姜圆圆氤着水雾的眸子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他,用目光描绘他的轮廓。 如果是梦,那这个梦也太真实了,她喜欢这样的梦,若是再生病,是不是还可以见到楚景…… 等到她睡熟,楚景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出门去。 小楚霖喝了药,这会儿也睡了,被吉祥放在他的摇篮里。 楚景又看了两眼孩子,这才离开。 回到客栈,盛越脸色苍白地在门口等他。 楚景直接路过,没有想要和他说话的打算,盛越今早被抽了十鞭,这会儿能下地都不错了,忙追上去,“哥,你都知道了吗?” “嗯,”楚景道,“你不该瞒着我。” 盛越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讨好道:“小胖子、不对,小侄子喜欢吃鱼,我都打听过了,不如我们买两条鱼过去吧。” “你不必去,”楚景道,“在离开这里前,你不要再出现在他们母子眼前。” 盛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虽是干了些不太好的事情,但也认错了,他还想去逗一下小胖子呢。 不过……现在哥已经知道了孩子是他的,小胖子一定会跟着进京,算了,以后再培养叔侄感情吧。 楚景写了一封信寄回进城给贺婉,估摸着小楚霖和姜圆圆快醒了,他带上那日套圈中的木马,然后带人去买了一些小孩子爱吃、好克化的糕点吃食又去了绿水巷子。 那些训练有素、武艺顶尖的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又看自己拎的木马、茯苓糕、奶皮子等等,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算了,主子要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他们一行约莫七八人进绿水巷,在门口嗑瓜子的尹氏见到领头人,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这怎么大白天的还诈尸了呢! 不对不对,瞧楚差爷这周身的气派,难不成这两年其实是去偷偷干了什么大事儿,现在功成名就了要接姜圆圆母子去享福了? 尹氏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见邻居们都探头,然后一脸呆滞的模样,等到楚景进去后,她就也去大展身手了。 小楚霖的确是刚醒,正坐在摇篮里发呆,见到楚景来,他“啊”了一声,又看见有一大批人拎着东西进来,他忙躲进自己的小被子里面去了。 侍卫们自然不可能待在院子里,都去守在了门口。 吉祥也被这阵仗吓到了,她擦了擦汗,“姑、姑爷,小姐还没醒呢。” 楚景“嗯”了一声,先去屋里看了眼姜圆圆,见她睡得香,这才将摇篮里的小胖子抱出来。 小胖子身上奶香奶香的,嘴里咿咿呀呀抗拒着,但抗拒无用,他就是一个小团子,只能任亲爹揉捏。 楚景找到了他的衣裳,但是不太会穿,小胖子被他穿得龇牙咧嘴的,若是会说话,怕是也不会说什么好话。 好不容易把衣裳穿好,小楚霖握着拳头往亲爹身上砸,像是面团子一样,软绵绵的,但楚景的眼底却满是笑意,握住他的拳头捏了捏。 小楚霖“啊”了两声,对这个总占自己便宜的人非常不满意,但下一刻,他的不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望着楚景手里捏着的一块杏仁奶糕流口水。 恶霸小团子一下子就可爱起来,连叫声也软萌了许多,哼唧着想要吃。 楚景再次道:“喊爹。” 小胖子皱着眉,似乎思考了一下,他是一个有骨气的胖子,坚决不喊,直接一整个身子往前想要咬奶糕吃,结果没咬到,反而将小牙磕了一下。 见儿子要哭,楚景不慌不忙将杏仁奶糕揪了一小点儿放他嘴里,小胖子立刻砸吧着嘴好了。 原来小孩子都是这么好哄的吗?和他娘一样乖巧。 吉祥正端菜出来,见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姑爷还真是……变了许多呢。 楚景将小楚霖的碗端起来,然后喂他吃饭。 小胖子本来是抗拒的,但怎奈何嘴一张饭就塞嘴里了,只能鼓鼓囊囊地嚼了起来。 这么大的孩子能吃菜吗?楚景没养过孩子,不清楚,但见小楚霖吃白米饭也吃得开心,便一下一下接着喂了,一直到一整碗饭吃完,他摸了摸小胖子的头,“乖孩子。” 一边儿的吉祥话都不敢说,这哪是小少爷乖啊,分明是姑爷喂饭的速度太快了,小少爷嘴一张饭就喂了进去…… 小楚霖打了个饱嗝,小胖脸皱着,不想理他。 楚景见姜圆圆还没有醒的迹象,便先吃了一碗饭,然后让吉祥另外去煮一些好消化的青菜瘦肉粥,等姜圆圆醒了吃。 才一月,天黑得还是有些快,晚饭后,天边便有了一些暮色。 楚景抱着儿子去看他带回来的木马,小楚霖完全不记得,只看了两眼就没了兴趣。 小黑小白两只狗还记得这个以前的男主人,尤其是小黑,尾巴摇得十分欢快,它已经从那个肚子着地的小胖狗大变了模样,小白也长大了许多,不过身子还是比小黑小一圈。 小楚霖有些郁闷地待在楚景的怀里,看样子像是不大高兴。 楚景毫不在乎,静静享受着父子相处的时光。 见一旁的吉祥欲言又止,楚景侧目,“怎么了?” 话落,腰腹处突然传来一股暖流,楚景身子一僵,向怀里的小胖子看去,小胖子一脸无辜,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奶声奶气“啊”了一声。 楚景的脸全黑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小胖子塞给吉祥,然后站起身来,他的下半身全都被尿湿了! 难怪刚才小胖子一动不动也不挣扎,原来是早有预谋! 怕现在这个变了很多的姑爷生气,吉祥忙抱着小楚霖去换衣裳了。 楚景深吸了一口气,看自己往下滴尿的衣摆,只得劝自己,这是亲儿子,年纪小小就知道这么对付讨厌的人,是好事。 这时候,屋内的姜圆圆醒了,她的头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疼了,但胸前还是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她喊道:“吉祥,我想喝水。” 话落,有人断了水来,姜圆圆闭着眼睛被扶起来,喝了两口温水后又躺下。 喝完后,身边的人好像并没有离开,姜圆圆也觉得刚才脑后的那只手有些不像是吉祥的手,太大、太有力气了一些。 姜圆圆睁开眼,看清身旁的人,一时间愣住,有些不可置信,闭了闭眼,再睁开,但眼前人还在原处。 怎么会…… 她不由得想,楚景不是已经离开了吗,他们应该一生都不会再有交集,为什么他会再回来…… 楚景静静与她对视着,没有说话。 但眼前的楚景不是记忆里的那个楚景,眼前的男人要冷厉、威肃很多。 一切终究还是变了。 姜圆圆别过脸去,用后脑勺对着他。 楚景的目光落到她卷翘的长睫上,垂下眸子,启了启唇,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又绕,最后变成,“你骗我?” 这一天终究会来临,姜圆圆在当年买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会有一天楚景这样质问她。 “是。”她声音沙哑回答。 楚景的心中很乱,明明不想说这句话,却还是说了出来。 他是一个不善于解释的人,此时唇紧抿着,很想让她看自己一眼。 姜圆圆虽闭着眼,但楚景的呼吸在她耳边清楚地响着,似乎也暗示着,身边人也有重重心事。 他的心事是什么呢?是想要杀了她这个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女人吗? 楚景闭了闭眼,声音干哑,“霖儿是我儿子,对吗?” 第74章 难道他是想要孩子? 楚景虽是问,但声音却是笃定的。 也是,只要见过楚景和小楚霖,就都能看出来,他们是父子俩。 姜圆圆问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若是她与两年前没有任何变化,其实也不对,她从来不会这样对以前的楚景说话,不会以这样冰冷又生疏的语气。 细细看来,她也瘦了些,眉眼更加艳丽,虽是带着病容,也不见当年的娇俏与稚嫩。 短短的两句话,就像是两把小刀,往楚景的心里扎,一戳一个窟窿,往外汩汩淌着血水,怎么也愈合不了。 楚景自然是知道答案的,但他更想要听姜圆圆亲自承认。 他设想过很多次两人的重逢,一腔热血,如今已被浇的冰凉,但也不能怪姜圆圆,若他刚才说话时,语气更加温和些,换一句话说,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但楚景是一个骄傲的人,哪怕内心被戳得千疮百孔,他也不会露怯。 他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 他离开后,屋内又恢复了宁静,姜圆圆躺平身子,看着床帐顶发呆,楚景为什么又要回来? 她呼出一口气,慢慢坐起身来,床头小柜上还放着那碗已经凉透了的茶,她端起来一饮而尽。 吉祥抱着已经换好了衣裳的小楚霖过来,小楚霖立刻拍着小手要到娘亲那儿去。 姜圆圆将他抱住,小胖子立刻抱着娘亲的脖子亲了两口,粘粘糊糊的。 吉祥道:“小姐您可算醒了,您可不知道,刚才小少爷全尿姑爷身上了,吓死人了!” “尿了?”姜圆圆有些讶异地看儿子,小楚霖害羞地笑了笑,似乎也知道自己没干什么好事。 “是啊,小少爷现在要尿都会哼,好久都没尿人身上了,”吉祥拍着胸口道,“刚才姑爷那脸色,黑得像锅底一样。” 想起什么,姜圆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来了多久,都做了些什么?” 楚景此次突然过来,难道是想要抢走孩子? 吉祥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小姐您晕过去了,姑爷陪着您,小少爷在隔壁,奴婢把小少爷抱回来之后,姑爷陪着小少爷玩了一会儿,给您和小少爷喂了药,等您醒了,下午走了一会儿,晚饭时候又来的。” 想起来楚景一口一口喂药的场景,吉祥打了个寒颤,没继续说了。 原来刚才给她喂药的人是楚景吗……姜圆圆想,原来一切都不是梦。 她叹了口气,心中五味陈杂。 而院子外,楚景出去时,以前的邻居们正围在他的侍卫旁边。 “楚差爷是不是这两年在外面发达了要去接圆圆母子去享福啊?” “你是给楚差爷看家的?一个月多少银子?” “楚差爷现在住哪?知不知道圆圆给他生了个儿子?” “……” 一群人高马大的侍卫此时就像一群小鸡崽子一样被围着,答又不知道怎么答,说又怕说错,不说还被围着可劲儿地问,这邻居们的好奇心也太重了吧! 好不容易等到主子出来,还没松口气,他们就看见了主子湿了半边的身子,当然,邻居们也看见了。 尹氏眼睛一转,立刻道:“唉哟!这么冷的天衣裳怎么湿了!怎么不让圆圆给你找件衣裳换啊?你现在去哪?天都要黑了还要忙啊?” 正当侍卫们以为他们的主子会高冷路过时,楚景却道:“尹婶子,我在外尚且有些杂事需要处理,以前的衣裳都被我带走了,我去住处换就行。” 侍卫们一脸呆,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喊这个妇人婶子?! 尹氏乐呵呵道:“那你且去忙、且去忙,我们不打扰你,快去换衣裳吧!仔细病了!” 楚景微微颔首,然后带着一群侍卫,在邻居们羡慕且好奇的目光中扬长而去了。 待他走后,尹氏立刻对周围人道:“你们看吧,我就说这楚差爷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你们以为圆圆不知道?那是因为楚差爷干的事情太重要!不能对别人说!圆圆是不想我们多问,所以才那么说的!你们看看,现在楚差爷多风光啊,指不定当上了多大的官儿呢!圆圆马上也要去当官夫人享清福了!” 这么一说,还真是有道理,不然姜圆圆那么年轻还那么漂亮,怎么会坚持把孩子生下来,这两年还没想过改嫁的事情呢? 众邻居深觉有理,还有人往白家看,难怪白夫子人这么好,姜圆圆还不答应呢,原来是自己夫君更好啊。 白家,何氏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件事,她有些忧愁地看了眼儿子的屋门,难怪圆圆这两年都不曾有任何表示,原来楚景压根就没死。 不过现在既已真相大白,她不会再让儿子错下去了。 这时,白篷推门而出,见母亲盯着自己,他笑了笑,“娘,我都知道的。” 他知道楚景是真的‘死而复生’,姜圆圆压根不知道他没死的事情! 而何氏则是以为儿子想明白了,欣慰地点了点头,“圆圆虽然好,但到底是已经成亲了,等过几天娘给你相看一个好姑娘,你也不小了,趁早也成亲吧,娘也想抱孙子了。” 白篷摇摇头,“且先不急,最近书院考核,端午后再说吧。” · 楚景回到客栈先换了衣服,他的外衣、裤子、里裤全被小楚霖尿湿了,一路走来的确是很难受,幸好他的衣裳颜色深,不是仔细看的话看不出。 想起儿子胖乎乎的样子,楚景不由得轻轻笑了笑,又想起来姜圆圆对自己的冷漠,笑意又消失不见。 事情的发展与他所想完全不一样,他以为自己在见到姜圆圆时应该是平静的,应该对这段旧的感情没有任何的回味与留念,其实不然,他的内心情感在澎湃着,想要靠近她,亲近她,几乎不能自己。 因为是微服私访,楚景来此还有要事要办。 据他这几日的观察所得,本镇居民生活还算富裕,也未从居民口中听说有任何贪赃枉法或欺压百姓之事发生。 他拿了巡检司的令牌到县衙,要求查看近三年来记载镇上的收入与朝廷下发的补助银子用途的账本。 新县令姓齐,三十上下,是一位瘦弱的中年男人,他检查过令牌后,立刻着人去拿账本,然后陪在楚景的身边,不卑不亢。 楚景见他似有病容,身上的官服都破了两个洞,皱了皱眉,“为何不领新官服?” 齐县令笑笑,并没有要讨功劳的意思,“小洞而已,我忘了缝补,也还能穿,没必要换的。” 账本拿来需要半刻钟时间,楚景起了与他闲谈的心思,“你似乎病了?” 齐县令看眼前人,道:“天寒,的确是容易生病一些。” 朝廷的七品官很多,但不是所有的七品官都如此节俭,且对朝廷的巡检没有讨好之意。 楚景的到来是一个意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也没有任何人可以预警。 “从前在何处为官?官居何职?是迁是贬?” 齐县令犹豫了一下,巡检司还问这些么? 他低垂着眼睑道:“从前……在岭南容州,遭贬来此。” 岭南? “何年进士?起先在何处任职?” “景平二十三年进士,在岭南容州任郡守十一年……” 老皇帝在位三十三年,也就是说,直到楚景去年登基,齐县令才从岭南离开。 容州楚景有印象,岭南蛮荒之地,朝廷派人过去都是慎之又慎,怎会让一个初出茅庐的官员过去呢? 容州此地土匪横行,去年楚景登基时曾让人整理岭南地区十五年来的税收情况,除容州外,其他地区要么增长缓慢,要么增增减减,始终低于其他地区一大截。 只有容州是一个例外。 朝廷官员每年都会有两次考核,按齐县令的政绩来说,他不应该在岭南任职十一年才对,而且就算是变动,也不该是遭贬。 此时衙差带了账本来,楚景仔细核查过后,发现朝廷补贴的银子的确是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齐县令来了之后所做的事情也不比甫县令少。 又想起来去年查出来的一群在其位不谋其政的蛀虫,楚景意识到户部还有一个更大的蛀虫没有被发现,或者说,应该是枯树的根支已经蔓延到了全国各地,残害忠良!还有多少有本事且忠心的官员如齐县令一般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看完后,楚景站起身来,深深看了齐县令一眼,并未说什么,离开了。 他离开后,一个年长的捕快过来,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的背影道:“怎么这么像楚景呢?” 回到客栈,楚景立即让人送了一封信给锦衣卫,命令他们分散到全国各地彻查,尤其是先帝在位时进士的名单,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一定要仔细查看。 做完一切后,楚景揉了揉额,有些疲惫,他看了眼空荡荡的客栈,打开窗子,一眼就能看见楼下姜圆圆开的绣坊铺子。 姜圆圆今日来了铺子里,正坐在门口打络子,小楚霖扶着凳子站在她的旁边,要去扯娘亲手里的线。 姜圆圆点了点小楚霖的鼻子,笑时两个梨涡很美。 楚景看着这一切,心中的疲惫也好似消散。 第75章 不过现在,孩子和你我都要 楚景的注视并未打扰到楼下的母子分毫,姜圆圆把小楚霖抱到自己的怀里来,亲了亲他胖乎乎的脸颊,小楚霖被亲得咯咯直笑,笑声清脆,满是和娘亲在一起的开心与快乐。 若是可以的话,楚景也想坐到他们身边,只是现在,好像暂时没有他的位置存在。 他默默将窗子合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稍作思考,换了一件深蓝色的袍子,这是从前姜圆圆喜欢看他穿的颜色,又将束发的墨玉冠换成了银冠,然后下楼去。 有一道阴影落在身上,姜圆圆侧首看去,一瞬竟然恍惚,男人穿着深蓝色的袍子,望过来的目光沉静,她好像回到了两年前,楚景从衙门里下值后来接她的时候。 但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以前的楚景穿不起在衣上绣金丝银线的袍子,也戴不起纯银的发冠,现在来的,只是一个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 姜圆圆别过脸,继续捉着儿子的小手玩儿。 小楚霖则从娘亲怀里转过头,看楚景,皱着小眉头不知在想什么,小肉腿儿一晃一晃的。 铺子里,沈娘子和吉祥交换了个眼神,都没说话。 见姜圆圆不理自己,楚景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伸出手来,“霖儿,让爹抱。” 闻言,姜圆圆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但怀里的孩子却伸出手,咿咿呀呀要抱。 姜圆圆咬着唇,将孩子松开,小霖儿站到地上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然后扑进了楚景的怀里。 男人的力气很大,轻轻松松就把胖胖的小孩儿一只手抱了起来,小楚霖好像不记得昨日的不愉快了,一会儿用小手戳楚景的脸,一会儿用自己的小肉脸去贴他的,很是好奇的模样,而作为父亲的楚景,始终以坚实的臂膀支撑着他的所有胡闹。 姜圆圆看在眼里,心中很难受,为什么霖儿会要楚景抱,昨日吉祥明明说…… 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小楚霖很快就不再排斥楚景,乖乖搂着他的脖子,小胖手一指不远处的酒楼,好像知道这个人会顺着他一样,奶声奶气道:“肚肚饿。” 这孩子会说的话一天比一天多,楚景摸了摸他的脑袋,自然不舍得拒绝他。又看静默不语的姜圆圆,出声问道:“一起去吗?” 姜圆圆自然是不会让他单独带着孩子离开,她将东西收进篓子里,“嗯”了一声。 男子高大英武,女子娇小玲珑,怀里的孩子也是可爱白嫩,任谁看都是一家三口。 沈娘子看着三人的背影道:“我怎么感觉夫妻俩像是吵架了?” 吉祥含糊道:“不清楚,没吵架吧,姑爷才回来。” “不管吵不吵架,日子总是要过的,”沈娘子一边擦柜台一边道,“或许圆圆现在只是心里有些怨,只要楚差爷诚心,圆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但也说不准,谁知道呢。” 吉祥无声叹了口气,踮脚望了眼三人已经进了酒楼去,没接沈娘子的话。 现在大家都说姑爷在外面当了大官,要来接小姐和小少爷去享福,官大不大吉祥不知道,反正小姐好像是不想跟着去享福的。 小楚霖应该是早就饿了,一进酒楼闻着香味就开始流口水,楚景也不嫌弃,怎么看都觉得儿子可爱,用帕子给他擦了擦,然后抱着他上了二楼的雅间。 姜圆圆跟在他的身后,低头看脚下的楼梯,忽然前面的脚步声停下,她一个没注意,鼻子撞到了前面人的手背上,眼眶立刻红了起来,泪眼朦胧瞪他。 楚景不等她拒绝,飞快地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睛,指腹从她的脸颊扫过,感受那久违的软嫩肌肤,“对不住,我并非有意。” 他的确不是有意,只是想看看姜圆圆有没有跟上来而已,但事既已发生,不如再做点别的。 小楚霖也“啊”了两声,像是给他作证一样。 刚才楚景给姜圆圆擦脸的帕子是给小楚霖擦了口水的,姜圆圆不太想说话,先他们一步进雅间去了。 楚景掩住嘴角的笑意,然后也走了进去。 雅间内,姜圆圆自己坐一方,小楚霖和楚景坐在一起。 小二拿了菜单过来,楚景点了花菇鸭掌、板栗烧鸡和白玉鱼羹,都是很耳熟的菜式,看来他的口味一直没怎么变过。 既然是他请客,姜圆圆也不客气,又要了一道红枣雪蛤汤和一道糖醋排骨。 小楚霖光是听着这些菜式两腮都开始泛涎水,一点儿也不挑剔。 在等菜的间隙里,小楚霖在楚景的衣服上抓来抓去,将他腰间有巴掌大的一个玉坠拿在手里当石头玩儿。 那玉颜色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但楚景不在乎,姜圆圆自然也不说话。 不过她心里有些好奇,楚景到底是什么身份,按盛越所说就是一个小生意人家是不可能的,至少也该是富甲一方。 不过这也不是她现在该想的问题,她朝小楚霖招了招手,小胖子立刻从楚景的腿上下来,然后扶着桌子来到娘亲身边,把那块玉献宝似的递给娘亲。 姜圆圆要还给楚景,他不依,抱着玉不松手。 “石头!”他道。 “让他玩吧,”楚景也笑,并不在乎这块玉到底价值几何,“不过是一块好看的石头而已。” 姜圆圆没看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然后拿过玉放到了楚景的跟前,显然是不想和他沾上一点关系的样子。 楚景长睫垂下,并不言语。 小楚霖瘪了瘪嘴,玩意没了,便爬到娘亲的腿上,往她怀里拱,像是饿了。 他现在虽然只吃夜奶,但饿的时候还保留着要往娘亲胸前拱的习惯,要是平时,姜圆圆将他扯开也就罢了,现在楚景就在眼前坐着,她有些微微面红,将小楚霖的脸一捏,让他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察觉到楚景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姜圆圆的脸上开始烧起来,强作镇定地给自己接了一杯水。 楚景的视线在姜圆圆胸前落了两下,又看快一岁的儿子,有些不赞同道:“该断奶了。” 姜圆圆一口水险些呛着,“与你无关。” 她脸红的样子格外好看,又羞又窘,像是一朵艳丽的芍药一般,令人难以移目。 一直到小二上菜来,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才打破。 姜圆圆在一个碗里给小楚霖夹了一些鱼肉,又盛了一些汤,在他的胸前别了一张帕子,就让他拿着勺子自己吃起来。 小楚霖看了下勺子,又看了下自己的手,似乎想用手抓,被娘亲打了一下手后委屈巴巴看过去,不太想自己吃饭。 这么小的孩子能自己吃饭吗?楚景不太想看见小楚霖弄脏衣裳,出声道:“霖儿,爹喂你吃。” 小楚霖一双大眼睛在楚景和姜圆圆身上转了一圈,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听娘亲的话,卖力地抓着勺子自己吃了起来。 他握勺子的姿势实在是不好看,姜圆圆纠正了两次,也不再管了,让他自己学着用勺子吃饭。 小楚霖吃饭吃得很香,完全不需要娘亲哄,一口接着一口吃,半点儿磨叽都没有,十分乖巧。 见他吃饭没有问题,楚景便也开始用饭。 不同于隔壁两间的热闹喧嚣,他们这间里只有小楚霖吃饭时的‘啊呜’声响起,安静非常。 楚景有意想要缓和关系,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开口道:“下个月杜鹃就开了,不如随我去邕州看杜鹃?” “杜鹃哪里都能看,”姜圆圆淡声道:“就不劳烦你了。” 话落,她的碗里被夹了一块鱼肉。 楚景道:“我记得你爱吃鱼。” 从放楚景离开的那日起,姜圆圆就没想过他会再回来。 但他现在回来了,在往前的两年了,他都没有回来,那现在回来是为了什么?除了孩子,她想不到其它。 姜圆圆不愿再与他虚与委蛇,放下筷子,直接道:“我知晓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但霖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走的那日,我就当你已经死了,你若想要把霖儿带走,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楚景抿了抿唇,“你觉得我回来是为了孩子?” “是,”姜圆圆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倔声道:“但我绝不会答应的。” 她说这句话时,声音微微地发抖,若楚景执意要带走孩子,她又能做什么呢? 一旁的小楚霖完全不知道爹娘在对持着,他吃完碗里的饭后,见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伸手去抓盘子里的花菇吃。 楚景来时,并不知道姜圆圆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来,只是为了姜圆圆。 多说无益,姜圆圆擦了擦小楚霖的手和嘴,便打算抱着儿子离开,就算是搬家也好,她也绝对不要再见到楚景,更不可能给他将孩子带走的机会。 她的动作那么决然,就连一点儿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 楚景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来。 姜圆圆挣扎着推他,“你疯了!” 楚景没有说话,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然后重重吻了下去。 姜圆圆一直都不是楚景的对手,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拼了命地挣扎,去咬他,一直咬到唇齿间全是铁锈味道,他也没有松半分力气。 过了不知多久,楚景才将她松开,他的眸子很沉,用手将姜圆圆脸上的泪,和唇上属于他的血擦拭。 “我来时,并不是为了孩子。” 他的声音低哑,眼底深藏着偏执与势在必得,“不过现在,孩子和你,我都要。” 第76章 是让他发狂的毒药 从昨日见到楚景起,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一直表现出进退有度的模样,此时的偏执与疯狂,的确是吓到了姜圆圆。 夹在父母中间的小楚霖几乎成了肉饼,两边都推不过,索性不推了,搂着娘亲的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姜圆圆偏头避开他的手,胸前因为挤压而涨奶有了些湿意,虽说穿的衣裳厚,看不出来,但还是让她的心里弥漫上一股羞耻感。 她的泪或许是抑制楚景的法宝,但此时却是让他发狂的毒药。 楚景抱住她,埋在她的颈间,找寻自己熟悉、眷恋的感觉。 姜圆圆无声哽咽着,“放开我。” 男人的呼吸喷洒在颈间,此时却让人觉得恶心与恐惧。 楚景没动,舍不得松开,也不愿意松开。 他的耳边全是姜圆圆的呼吸,鼻尖是独属于她的馨香,就好像是已经完全拥有毫无芥蒂,又像是回到了从前,亲密无间: “我刚才在想,”姜圆圆突然出声道:“若你真的死了该有多好。” 楚景一僵,从自己编造的短暂美梦中破碎醒来,眼底藏满裂痕,“你当真这样想?” “是,”姜圆圆一字一句道,“楚景,我希望你死掉。” “呵,”楚景松开她,慢慢站起身来,背影孤寂而又落寞,他闭了闭眼,袖子下的拳头却是紧握着,青筋绷起,像是自嘲一笑,“那你怕是要失望了。” 好像无论什么都已经挽回不了姜圆圆的心了。 姜圆圆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带着孩子快步离开,她不断擦着嘴,一直到走出这家酒楼,那窒息的感觉才终于消失。 泪还在无声地落着,小楚霖也笨拙地用小手替娘亲擦拭着,姜圆圆深吸了一口气,用衣袖将眼泪擦干,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去。 吉祥正在扫地,见到姜圆圆眼眶通红地回来,心一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姜圆圆有些疲惫地道:“吃饭时呛着了,不打紧,我去歇会儿,你不用管我。” 话落,她抱着孩子回了房,将小楚霖脏了的衣裳脱掉,姜圆圆便躺到了床上,右手胳膊遮着眼睛,心里满是无力与疲惫。 若楚景没有回来该多好,他不回来,她就能这样和孩子一直过下去。 她的嘴里还有没有消散的铁锈味,姜圆圆侧了个身子,眼泪又打湿长睫。 小楚霖也躺在床上,见娘亲不理自己,便咬手玩儿,突然间,他道:“爹爹!” 这两个字念得清晰,他现在喊‘娘’都会偶尔喊成‘郎’,唯独这两个字,却是没有念错。 姜圆圆想过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却没想过当他父亲的人是楚景。 她将儿子抱到怀里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见他双眼懵懂,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愧疚。 抱了儿子一会儿,姜圆圆从衣柜里拿出一条干净的兜衣,然后把身上的,已经被奶水浸透的兜衣换下来,无声叹气。 今日起,姜圆圆决定正式给小楚霖断奶了。 晚上,洗漱完后,姜圆圆先端了让吉祥在锅里温着的米汤,一推门,就看见小楚霖乖巧坐在床头,正有些急切地拍着小手,“娘、娘,饿饿!” 姜圆圆狠下心来,将米汤舀起来往他嘴边递,“喝米汤就不饿了。” 小楚霖一直到现在断奶都没断成功,其实和这孩子的倔性有些关系,再加上姜圆圆心疼孩子,于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且不说今日在楚景面前丢人之事,也到了该给小楚霖断奶的时候了,都快一岁了,白天里饭也能吃,怎么夜里奶就断不下来呢。 小楚霖皱着鼻子闻了闻米汤,然后摇头要往娘亲怀里拱,使出自己常用的撒娇伎俩,抱着娘亲的腰肢哼哼唧唧假装在哭。 假哭了半晌,小楚霖悄悄抬眼,却见娘亲一点儿动容之色都没有,此时又饿又急,隔着衣裳就想吃奶,却被用手掌抵住脸,脸憋得涨红都没吃到一口。 虽不奢望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能听懂什么,姜圆圆还是很认真地和他说道:“霖儿,你已经要一岁了,没有哪个一岁的孩子还在吃奶的,所以你也不能继续吃奶了,明白吗?” 小楚霖懵懵懂懂,咬着手指,好像是真的听懂了一样,眼眶红起来,眼泪汪汪的,“奶、奶。” 姜圆圆还是摇头,将他抱到了他的摇篮里,给了一小块桃子让他拿在手上,饿了就能啃两口,馋了也能啃两下解馋。 小楚霖皱着眉,尝试着舔了一口,又‘呸呸’往外吐,伸着小手要让娘亲抱。 米汤不喝,桃子也不吃,姜圆圆心里有些烦躁,也不知何时才能把奶给断掉。 母子俩就这么僵持着,小楚霖饿得哇哇直哭,说什么也不愿意喝一口奶水,姜圆圆想了想,去厨房拿了一个碗来,将乳水挤到碗里,用勺子喂他,小楚霖也不喝。 若是再心软下去,这个奶怕是断不成了! 姜圆圆将灯吹了,然后回到了床上,用被子捂着耳朵,小楚霖从摇篮里坐起来,一个劲儿地喊着“娘”。 她心里钝痛不已,咬了咬牙,就当做没听见。 月上西稍,楚景听暗卫说孩子哭了一晚上,心里有些放心不下,不知是不是病了,又怕姜圆圆还在生他的气,在客栈里来回踱了几圈。 暗卫低着头,不敢看主子被咬破了好几处的嘴,小心开口道:“姜姑娘好像已经睡下了。” 楚景舔了舔唇,“嗯”了一声,让暗卫下去后,换上夜行衣,然后趁天黑往绿水巷子去。 他自幼习武,自从两年前被偷袭后更加勤勉起来,身影在夜色中宛如鬼魅,不叫任何人察觉。 进了绿水巷子,里面静悄悄的,几户人家的灯也全都熄了,楚景并不敲门,打算今日做一次梁上君子,从围墙翻了进去。 他一翻进去,两只狗就叫了起来,楚景忙对小黑小白道:“安静。” 闻见熟悉的气味,小黑摇了摇尾巴,亲昵地来蹭楚景,小白还躬着身子,绕着他转了两圈后回了狗窝。 吉祥听见动静起来查看,楚景隐到了屋顶上。 吉祥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又检查了门栓,见没人进来,训了小黑小白两句,又进屋子去了。 墙上的木刺还是楚景在的时候安上去的,所以他知道怎么避开,更何况两条狗也是他和姜圆圆一起买的,所以想夜探简直是易如反掌。 楚景来到姜圆圆睡的屋子的屋顶上,只听见里面有低低的孩子哭声,他将瓦掀开一片,屋子里只点着一盏小灯,摇篮里的孩子正闭着眼睛哭着,小脸上满是泪,床上姜圆圆背对着门口的方向,也不知是睡是醒。 就在楚景皱着眉头想要不要下去的时候,摇篮里的孩子坐起身来,又开始咿咿呀呀喊饿,姜圆圆翻了个身,没下床,桌子上摆着一碗米汤还有小半碗像是牛乳的东西。 楚景明白了,应该是在断奶。 这时候姜圆圆坐起来了,她没有去抱孩子,而是将桌子上那个装着牛乳的碗里面的牛乳倒掉,然后……解开了衣裳。 楚景心中一慌,下意识闭上眼,喉头滚了滚,想起来什么,微舔了舔唇,又睁开眼去。 方才一闪而过的莹白乳团已经错过,从楚景的方向,他可以看见姜圆圆两只肩头都在外面,纤细而又柔弱,再往下,是漂亮的后背与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 姜圆圆正在往碗里挤奶水。 楚景嗓间干燥,原来碗里的不是牛乳。 挤好后,姜圆圆将衣裳穿了起来,衣裳穿好后,她往屋内望了一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屋里的一切都如常,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来不及多想什么,小楚霖眼睛都已经哭肿了,想让娘亲抱。 姜圆圆将他抱起来,用帕子将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净,见他又要往自己的胸前拱,将他转了一边,自己坐在凳子上,让小楚霖面对着桌子。 刚才挤出来的奶水还是热的,闻见熟悉的味道,小楚霖暂时止住了哭,但还是不愿用勺子喝,抓着娘亲胸前的衣裳,小身子扭来扭去,像是难受极了一样,不断地哼着。 姜圆圆不为所动,将勺子放在他的嘴边。 在小楚霖的眼里,此时的娘亲是冷漠且陌生的,但楚景却看见了姜圆圆也泛红的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小楚霖像是饿得受不了了一样,终于舔了一口勺子里的奶水。 姜圆圆和楚景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谁料这小子舔了两口,又开始突然发犟,小身子一蹬,碗和勺子都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孩子的哭声像是魔音绕耳一般地响起来。 姜圆圆并没有生气,拍了拍小楚霖的背,抱着他在屋子里走起来,哄他。 她不是一个力气大的女子,但却抱着起码有二十多斤的孩子走来走去,哪怕累了,手酸了痛了,哪怕夜深已经困了,都不能够歇下。 楚景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发酸发胀,在这两日里,他一直觉得小楚霖是一个极其听话的孩子,但在他没有看见的地方,那些不听话全都由姜圆圆承担了起来。 第77章 这是一种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缘分 一直到三更过,小楚霖才哭着哭着在娘亲的怀里睡了过去,一月犹寒的夜里,姜圆圆哄了他许久,累出一身汗来。 趁她出去打水擦洗,楚景从窗里翻了进来,小楚霖也哭出了一身汗,现在虽说睡了,但还在打着哭嗝儿。 楚景轻轻碰了碰他的胖脸,见他要醒,又忙轻轻拍了拍他。 厨房里传来舀水的声音,楚景俯身亲了亲小楚霖的脸,目光碰到满地的碎瓷片,将靠近门槛的两块收在手里,以防姜圆圆踩到,然后又隐入夜色之中离开。 姜圆圆打水回来,先给小楚霖擦了擦身子,又自己擦洗了一下,这才带着疲惫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她是被小楚霖压醒的,平常一觉睡到天亮的孩子,这会儿急吼吼地要下床出去,应该是饿急了的缘故。 姜圆圆拍了拍他的屁股,然后把他抱出去给吉祥,让吉祥喂他吃粥,自己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再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小楚霖白天都听话,吃饱后就乖乖在一边等娘亲醒,见娘亲醒了,立刻爬过来,抓着娘亲的手拉她。 若是这孩子白天晚上都这么听话就好了。 姜圆圆换了身衣裳,洗漱完后就带着小楚霖一起去了铺子里。 她来时,沈娘子正一脸愁容地一边往前看一边绣花,心事重重的样子。 见到姜圆圆,沈娘子立刻道:“圆圆你快看,之前杨家那绣坊又开起来了,不过换了个名字,叫‘扬州绣品’,里面还没摆货,但看这架势似乎不小啊。” 姜圆圆顺着她的话看去,的确那里正有一群人在往绣坊里面搬东西,还都用箱子装着不叫外人看见,偶尔露出来的也都是不便宜的绢丝料子。 他们铺子的这块地方位置好,再开一家什么店都不稀奇,就算真的开一家绣坊,也不是姜圆圆能够阻止的。 她宽慰沈娘子的心道:“莫要慌张,他们做他们的大生意,我们做我们的小生意就行了。” 姜圆圆开的‘一江小绣’因为东西好、价格便宜,这两年来早就有了一批老顾客,盈利也比她之前预估的一年十两多得多,去年一年扣除成本和工钱外,还有三十两银子的进账。 沈娘子叹口气,想想也是,于是也不多忧虑一些什么,继续坐在门口干活,姜圆圆见云生带着小楚霖在玩儿,便进去先看账。 账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就有点飞远了,她在钱行里存了两千两,一年有四十两银子的盈利,其实就算是不开绣品铺子也能活下去,如果她带着孩子远远地离开,楚景是不是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听着帘子外面小楚霖的笑声,姜圆圆心口一痛,真的很害怕哪天自己会失去这个孩子。 她不了解现在的楚景,一点也不了解,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出来。 想着,昨日楚景疯了一般的亲吻又开始清晰起来,姜圆圆喝了一口清茶,压下那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她昨日,好像将楚景咬得很严重。 姜圆圆垂下眸,看见自己有些干裂的手,从抽屉里拿出护手膏擦了擦,其实她应该感谢楚景,若不是楚景当年的出现,她或许现在还没有能力逃离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也不能在镇上买得起院子,更不可能得到后来的两千两。 这两千两银子,是多少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姜圆圆忽地自嘲一笑,是啊,楚景还给了她一个孩子,一个她早就想有的孩子。 姜圆圆呼出一口气,理了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若是楚景做得太过分,她就带着孩子离开,绝不会有任何的犹豫。 正想着,小楚霖从帘子后摇摇晃晃走进来,然后是云生激动的声音,“姜姨,霖儿会走路了!” 所有人都屏声静气看着小楚霖一步三崴地扑进姜圆圆怀里,然后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沈娘子笑道:“霖儿一教就会,这孩子真聪明。” 吉祥也笑,“小少爷真聪明!” 小楚霖在娘亲的怀里仰头求夸奖,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又蹦出了一个新词,“棒棒!” 姜圆圆在他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霖儿真棒!” 今日看账是看不成了,铺子里的人都有心事,沈娘子这会儿还在朝外面望呢。 等到下午,孩子们放学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姜圆圆道:“今日咱们早半个时辰打烊,我请客去吃饭。” 此言一出,众人心里都高兴起来,沈娘子不大好意思,“圆圆,又让你破费了。” 姜圆圆笑,“就当是给一月收个尾,二月我们再好好干,一顿饭吃不穷也富不了,尽管吃吧。” 沈娘子忙让云生去家里喊雨儿,然后一行人往最近的一家口碑还不错的饭馆去。 一人点了一道菜后姜圆圆又多添了一道水煮肉片,给小楚霖添了一道虾仁蒸蛋羹。 正是吃饭的时辰,饭馆里很热闹,香味飘飘,小楚霖已经开始东张西望流口水,咬着空空的碗沿,像是在催促着赶快上菜一样。 沈娘子以为姜圆圆和楚景已经和好了,打趣道:“咱们霖儿这么乖,以后一定是个读书好的,能和他爹一样当官呢,考个状元回来,日后圆圆你就是状元娘了。” 吉祥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不敢说话,心道姑爷可是没再来过了,小姐也不像是很欢迎姑爷的样子呢。 不过沈娘子的话还是很中听的,姜圆圆自动忽略了中间那句“能和他爹一样当官”,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小手,“要是真能考个状元,那我一定烧香拜佛吃素十年还愿。” 闻言,沈娘子也笑呵呵看向小楚霖,打趣儿夸他是状元郎。 饭馆楼上,楚景将几人说的话全都收入耳中,他耳力好,只要凝神静气,就能听清楼下人说的话,听沈娘子夸小楚霖是状元郎,他不禁摇摇头,他的儿子,以后可不止是一个状元郎这么简单。 在楚景对面,本该在养伤但是闲不住的盛越也往下面瞅,但怎奈何他的耳朵没那么好使,什么也没听见,光看小胖子啃碗了。 “这小胖、霖儿,也不怕把牙啃缺了,”盛越极时收住了嘴,将未出口的‘小胖子’噎回嘴里,“哈哈,他好乖。” 楚景点头,看向儿子的目光也满是宠溺,“是胖了些,不过不打紧,乖就行。” 盛越不断点头,一边看他嘴上新鲜的伤口,还是忍不住问道:“哥,你上火了?” 的确是上火,楚景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当做回答。 “对了哥,我们什么时候走?”盛越又问,“在这儿已经好几天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扬州苏州这些地方了。” 一想到扬州多美人,盛越就心痒痒,“等去了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楚景置若未闻,慢慢喝着茶,“你这个地方找的不错。” “来体察民情嘛,自然也是要来小馆子听听饭客们说话了,”这么一打岔,盛越一下子就把刚才的话忘了,“不过这家味道也很不错。” 的确是不错,更不错的是,刚好碰到了姜圆圆。 楚景深信这是一种缘分,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独属于他们两人的缘分。 楼下,最先上的菜是蛋羹,姜圆圆先给小楚霖拌在饭里,等凉一些了让他自己吃。 小楚霖便拿着勺子大口大口吃起来,吃的桌子上一塌糊涂,但是他却很开心,还用勺子指着鱼想让娘亲夹给他。 等到一碗饭吃完后,姜圆圆又给他添了小半碗,有意想让他多吃些,起码晚上没那么快饿,指不定他肚子饱着就睡熟了,忘了要吃夜奶的事情。 小楚霖压根没察觉到娘亲的意图,拍了拍小肚子,然后继续吃。 沈娘子想起什么,看了看姜圆圆束起来的胸,问道:“霖儿断奶了?” “正在断呢,”姜圆圆面上有些愁容,“他太倔了些。” 沈娘子传授自己的心得给她,“孩子倔不打紧,就怕当娘的心软,这么大的孩子不应该再吃奶了,不然你身子受不了,他越大就越难戒下来。” 道理姜圆圆自然是晓得的,但她的心硬起来的也的确够迟,此时她点点头,“我都记得了。” 不过才十八岁的小妇人身姿玲珑,说话也温声细语,吸引了饭馆子里一些男人的注意。 楚景看见有一桌男人眼神不老实,说话也不干净,他执起手边的酒杯,然后飞快甩了出去,速度之快到所有人的没有注意到这个酒杯是从哪里砸过来的。 那男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划了好几道口子,一摸一手血,骂骂咧咧地四处张望着,最后道:“真他娘的是见了鬼了。”然后走了。 他走以后,饭馆里又热闹起来,盛越看了眼自家面不改色的表哥,暗暗拍了拍胸口,这手法,也太快了些。 小楚霖吃着吃着开始四处张望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像是葡萄一样格外可爱,楚景正含笑看着,突然见儿子小手往他的方向一指,然后脆生生道:“爹爹!” 第78章 让我帮帮你好吗 小孩儿的声音具有很独特的穿透力,简单的两个字,让楚景不禁心魂一震,捏着筷子的手都握紧了些。 这还是小霖儿第一次喊他爹爹。 二楼和一楼之间有木板挡着,从窗户里看去,二楼的人能很清楚看清一楼的人在做什么,一楼的人却看不清二楼到底是何人。 姜圆圆捂住儿子的嘴,让他不要乱喊,然后往楼上看了一眼,只隐约看见了几个陌生人在楼上吃饭,并不见那个熟悉的面庞。 也是,楚景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来这个小饭馆呢。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姜圆圆回过头去,不再多看。 小楚霖虽说被捂了嘴,但大眼睛还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楚景的方向,像是渴望爹爹来抱一抱他一样,可怜又可爱。 这个眼神,不禁让楚景想起来姜圆圆以前,也是爱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自己,让他心软,不忍心拒绝她的一切请求或者是小动作。 楚景就这么遥遥和儿子对视着,但凡意志力再稍微不坚定一小点,他都会下去,抱一抱可怜的小胖子。 但是现在不行,楚景垂眸,手碰了碰自己还没愈合的伤口,再往下看时,小楚霖已经收回了目光,正想要下凳子走两步,他被抱下了凳子,摇摇晃晃走两步,再在原地站一会儿,然后继续走。 不过一日没见,小家伙已经会走路了么? 楚景盯着小胖墩,唇边抿着不自觉的笑意,心中又溢满愧疚,他缺席了这个孩子的成长,从一开始就没有陪在他们母子身边,没有尽到一点作为父亲的责任。 就连他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温和得可怕,真像是一个慈爱的父亲,也或许是因为从小不被先帝喜欢,对于自己的儿子,楚景心中怀着满满的期待与喜爱,不愿让他经历如自己一般的童年。 坐在他对面,盛越却在想,做皇帝的都是三宫六院,没有一个例外,很多时候儿子女儿多到自己都记不清谁是谁,表哥现在对这个儿子上心,是因为这是长子且是暂时唯一一个孩子,以后孩子多了,或许就会没那么在乎,不过到底是头一个孩子,以后就算再有别的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若是姜圆圆愿意服软,指不定可以母凭子贵,日后进宫做一个婕妤也不是不行的。 楚景看了儿子一会儿,目光就又放到了姜圆圆身上,她被辣到了,正往肚里灌清水。 她吃辣的能力过了两年也没有增长分毫。 等到他们走后,楚景便也准备起身离开。 姜圆圆从饭馆回去时会经过绣品铺子,毕竟两个地方隔得不远,她路过时,看见有几人正在铺子前不知道说些什么。 吉祥正要去问是不是要买东西,姜圆圆却将她拉住,几人这模样,不像是来买东西的。 不过还不等她多观察一会儿,几人又散了,然后走进了新开的“扬州绣品”里面。 吉祥忍不住道:“小姐,他们不会是想要找我们麻烦吧!” 姜圆圆也说不准,她道:“做生意大都讲究和气生财,再者,我们不过一个小铺子,无论是门面大小还是东西种类都比不上他们,他们没必要和我们较劲。” 她开小铺子,也只想过小百姓的生活,不去惹麻烦,也不想麻烦上身来,但话虽如此,心里却还是有隐隐约约的担忧。 闻言,吉祥稍微放宽了心,“也是,指不定他们就是来看看,再说了,这镇上不少绣品铺子呢。” 就这么说服了自己,主仆二人便继续往家走。 在回家的路上,姜圆圆本来打算给小楚霖买些吃食,想起来上次楚景来时买了许多,便又作罢。 回家后,她把小楚霖交给吉祥,然后去厨房打算煮一碗粥出来,晚上继续给小楚霖断奶。 小楚霖不挑食,基本上是娘亲做什么就吃什么,姜圆圆想了想,将一块猪肉切成细细的沫子,然后和同样切成了细沫的白菜一起煮成了粥,等到天差不多黑了的时候,先去给小楚霖洗澡,在他平时吃夜奶的前一刻钟左右喂他吃粥。 小楚霖皱着眉头,小嘴儿要张未张的,似乎在思考现在到底应不应该吃粥,大眼睛一会儿往碗里看一会儿又往娘亲身上看,似乎在抉择一般。 他晚上吃了许多饭,现在本来不太饿,但这香喷喷的粥就在面前摆着,娘亲也不会跑掉,于是小楚霖决定先吃粥。 见他吃了,姜圆圆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去洗漱,洗漱完见他没有闹着要吃奶,便哄他睡觉。 小楚霖半分睡意都没有,一双眼睛睁得大,要和娘亲说话,但见娘亲不理自己,过了一会儿,眼皮就开始打起架来。 眼见他要睡着了,姜圆圆有些紧张起来,就在这时,小楚霖哼唧了一声,往娘亲的怀里拱,姜圆圆的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幸好他只是搂紧了娘亲的腰,拱了两下就睡熟了。 姜圆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亲了亲儿子的脸蛋,然后轻手轻脚下床打算去接杯水喝,怎料到她的脚还没下地,屋顶上传来一声清脆的踩瓦声,小楚霖一下子就惊醒了,大哭起来。 屋顶上,楚景默默将瓦片盖了回去,他的确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踩空了一下…… 屋内,姜圆圆头疼地抱着小楚霖哄,心里暗骂那只路过的野猫,踩在人家屋顶上也不知道轻点儿过去。 小楚霖记起了要喝夜奶的事情,小手不断抓着娘亲胸前的衣裳,像是耍赖一样,就这么抓着不放手,非要喝到不可。 若不是小楚霖晚上不要吉祥,姜圆圆也不至于累成这个样子,孩子一直哭,饶是再好的脾气都有些受不了,姜圆圆心里觉得又累又委屈,也坐在床边掉起了泪。 小楚霖此时不能体谅娘亲的心情,闭着眼睛找奶吃。 姜圆圆擦了擦泪,就将他放在床上让他哭,然后拿乳酪条来喂他。 姜圆圆喂一口,小楚霖就吐一口,不愿意吃。 屋顶上,楚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宫里的孩子自小都是乳母带,他也是昨夜才知道原来带孩子是一件这么麻烦的事情。 见姜圆圆两腮上都挂着泪,楚景的心中也酸胀着,只可惜孩子还小,不能用香迷晕,不然何必这么麻烦? 过了不知多久,好似天都要朦朦胧胧亮,小楚霖才哭着睡了过去,姜圆圆累极了,替他擦了擦脸,然后才在他身边睡下。 等母子俩睡熟后,楚景才悄声离去。 次日,姜圆圆一直睡到了巳时过,醒时,小楚霖正坐在床头吃昨夜里不愿意吃的乳酪条,吃得津津有味,见娘亲醒了,拿手里沾了口水的乳酪条往娘亲嘴边送。 他的眼睛还是肿的,小脸上还有昨日发犟时留的五条抓痕。 姜圆圆摸了摸他的脸,估摸着现在吉祥应该已经去铺子里了,便先起床洗漱。 锅里有吉祥给母子俩温着的午饭,一碗蛋羹,一碗辣椒肉丝,还有一个上次做了没吃完的羊肉馅饼。 姜圆圆把羊肉馅饼给小楚霖抱着啃,本打算将他放在学步的小推车里面,谁料小楚霖长胖了太多,已经坐不进去,只好将他放在椅子上,一边照看他一边解决自己的午饭。 今日出了大太阳,进二月了,春衫都可以准备起来。 刚吃完将碗筷收拾好,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姜圆圆以为是郑小娘子,于是起身去开门。 结果门外的人出乎了她的意料。 楚景身着芦灰色绣暗缠枝纹的袍子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一个纸包,里面不知装着什么,像是来走亲访友的一般,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姜圆圆只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结痂了的嘴上落了落,便要关门,却被一双大手抢了先。 不等她拒绝,楚景便侧身从一旁迈了进来,直直走向小楚霖的方向。 姜圆圆心中一急,去拉他,“你要做什么?” 她原本以为拉不动,谁想楚景很快就停下步子,反倒是姜圆圆因为太着急而撞到了他的胸前,忙又后退两步,杏眼儿瞪着他。 楚景好像已经找到了怎么对付姜圆圆的办法,他将纸包放在桌子上,淡声道:“敷眼睛用的。” “霖儿不需要。”姜圆圆冷声道:“我们能自己买,不要你给的东西。” 楚景则是正身看她,闻言又看了眼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儿子肿成了核桃的眼睛,直接道:“给你用的。” 他的话说得这么自然,姜圆圆怔了一下,没想到他是给自己买的,又很快道:“我也不需要。” 她想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楚景是一团火,藏在暗处,饶是你再冷若冰霜,都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你融化,就像是曾经,姜圆圆是太阳,而楚景是阴影处的高山。 见到楚景,小楚霖此时成了最高兴的那个人,他拍着小手,想要楚景来抱他。 父子之间的亲情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算之前没有见过,小楚霖亲近楚景也比亲近其他人要快得多。 楚景没有看他,而是问姜圆圆,“霖儿不听话?” 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情,姜圆圆皱了皱眉,大概知道自己也瞒不过他什么,“嗯”了一声。 “从今日起,霖儿晚上和我住在客栈,”楚景不容置喙道:“白日里我再把他送回来,直到他能断奶为止。” 他让人打听过了,孩子断奶,入夜后最好是不要见到母亲,若不是孩子太倔,姜圆圆又没有能够安心托付孩子的人,想必她也不愿意如此折腾吧。 姜圆圆不信任他,尤其是关于孩子的事情,她的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楚景低下头,与她对视,声音从容,而又充满令人信服的力量,“我是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害他,同样,我也是你的丈夫,信我一次,让我帮帮你,好吗?” 第79章 他怎么会打孩子呢? 楚景的声音里,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让姜圆圆想要点头,想要答应。 她闭了闭眼,想要拒绝,却见小楚霖从椅子上爬了下来,然后往楚景的方向走来,嘴里不断念叨着,“抱抱。” 姜圆圆抿了抿唇,见楚景将小楚霖抱起来后,小楚霖就这么靠在他的肩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心里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她选择相信楚景一次。 “等酉时后,你来将霖儿接走,”姜圆圆道,“但次日辰时前,你必须将孩子送回来,不然我就去报官。” 城门是酉时关辰时开,她的防备心很重。 楚景点了点头,“好。” 下午姜圆圆要去铺子,楚景便抱着孩子和她一起过去。 许是因为天气好,今日逛街的人不少,有一个约莫两岁左右,扎着双丫髻的小女娃坐在爹爹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串儿糖葫芦,脸上满是天真的笑容,小楚霖在楚景的怀里,小脸上满是羡慕与好奇,看得姜圆圆心中一疼。 她的孩子,长这么大莫说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就连见到父亲,也不过才几日而已。 姜圆圆看了眼楚景,又默默别开眼,他们现在和楚景可以说是没有关系,楚景又身份不一般,怎么会在大街上让孩子坐在他的肩膀上呢…… 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楚景两只有力的手臂轻轻一举,就将小楚霖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肩宽而厚,很轻易就承载起了一个孩子所有的期盼与愿景。 小楚霖吓得叫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坐在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上,小肉手紧紧抱着父亲的脑袋,小嘴儿“啊”个不停,像是害怕又像是感到新奇。 楚景的步子很稳,很快就让小胖子适应了,他的两只手抓着小楚霖的胖脚防止他摔下去,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看向姜圆圆。 那一瞬,姜圆圆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将头转到另一边,不让他看见自己唇边的笑意,不为了任何,只为孩子此时的满足与开心。 因为楚景的身形太过高大,又容貌太过俊朗,再加上肩上的孩子太胖,还手舞足蹈的,他们三人很快就成为了街上的焦点。 有小孩儿也拉了拉爹爹的衣袖,示意自己也想坐在肩膀上。 正在客栈养伤的盛越,本想开窗透透气,结果一低头就呆住了,半晌,他揉了揉眼睛,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那个小胖子怎么坐在表哥的脖子上! 这这这、这可是天子!这不就是骑在皇帝老子脖子上吗! 这小胖子还真是好命,盛越不禁咂舌,要是真的把这小胖子带回京城去,小胖子长大后要么是个极得圣宠的富贵闲散王爷,要么……就是要坐到那个位置去了。 一路到了铺子附近,小楚霖还不愿意下来,抱着爹爹的脑袋‘吧唧’几口,像是想要多坐一会儿一般。 楚景没有动,看向姜圆圆,姜圆圆启了启唇,伸手道:“霖儿下来,晚上再让……让他来接你好吗?” 小楚霖瘪了瘪嘴,不情不愿让娘亲抱了下来,不过却对楚景道:“晚抱抱!” 楚景忍不住笑了笑,捏了捏儿子的小胖手,承诺他道:“好。” 简单一个字,让小胖子眉眼弯弯,那神态像极了娘亲。 铺子里,沈娘子和吉祥看得正起劲儿,活忘记干了,见姜圆圆进来,又装作开始忙的样子起来。 “诶我的针呢?” “我要找哪根线,我怎么忘了!” 姜圆圆见两人到处找就在手边上的东西,摇头笑笑,端了凳子坐到另一边开始做春季的花样。 沈娘子凑过来,低声问道:“楚差爷搬回家住了?” “没呢,”姜圆圆一边穿线一边道,“不知道他要去哪。” 沈娘子一听,急了,对姜圆圆道,“那可不行,这不是我多想,夫妻间就算是感情再好,也经不起久别,一年两年三年,夫妻都要变成陌生人了,你看楚差爷这么年轻,还这么有前途,唉,要是有谁别有居心,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她的话说得有道理,但姜圆圆可不觉得她和楚景现在是夫妻关系,敷衍了沈娘子两句,她从柜子里找了去年的几个花样做对比,来绣新图案。 沈娘子啰嗦了两句,心里直叹她年纪小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决心改个时间再仔细和她说一下,这夫妻就是要搭伙过日子的,要是一个人走了,那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呢? 到了下午时,太阳就没那么温和起来,照在身上隐约有些晒意,姜圆圆绣好了一个轮廓,然后起身打水喝。 小楚霖就在摇篮里睡午觉,他前两日都没有午睡,因为要断夜奶,他白日里睡了晚上就睡得晚些,不过今天晚上是楚景将他接过去,见儿子困了,姜圆圆便让他睡了。 喝完水,姜圆圆见到门口有人来,让吉祥去接待,但那人却是朝着她来的。 “姜小娘子,久闻大名了。”来人四十上下,面容精明,此时正一脸笑意看过来。 姜圆圆没见过此人,也不知他是何来意,于是站起身来,客气道:“不敢当,不知您可有何事?” 那人道:“姜小娘子叫我老李就行,我是扬州绣品的掌柜,今日来是有事想要与姜小娘子你商量。” 话说完,他往帘子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圆圆敛了笑意,和他一起走进帘子,“李掌柜若是有事直说便可。” 李掌柜笑,先打量了一下这间小小的账房,便也开门见山道:“我今日前来,是想要买下姜小娘子这间铺子,价钱姜小娘子只管开。” 姜圆圆垂眸将桌上的账本子合起来,“这间铺子我也只是租的,您要买,怕是要找主人家,找我是不成的。” “姜小娘子你会错了意。”李掌柜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我的意思是,姜小娘子的绣坊不如别开了,我打听过,你这个位置一年的收益顶多三十两银子,我愿意出五百两,就当作是买了你之后二十年开铺子的进项,姜小娘子既不用劳累,还能得到一大笔钱,不如考虑考虑?” “您说笑了,我这个小铺子,也不会和您的绣坊抢生意,开着不过是打发时间,这钱您且收回去吧,我不能答应。” 五百两的确很多,这间小铺子赚二十年都不一定能赚到,但这间铺子是姜圆圆最开始做生意的地方,她舍不得,也不想舍掉。 听她拒绝,李掌柜也并不生气,仍旧笑呵呵地,将银票收了起来,然后道:“小娘子再仔细想想吧,指不定没多久,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送走了李掌柜,沈娘子问道:“圆圆,他们真的要咱们干不下去吗?” “别多想,”姜圆圆宽慰她,“快去做开春的帕子吧,现在的花样都该换了。” 她自己心里也没一个准数,说不出来太明确的答案。 铺子开了两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经历过一些,之前被杨家那般打压都维持下来了,扬州绣品再过分,也不至于刻意压价针对吧。 小楚霖一觉睡到了铺子打烊的时候,因为要等楚景来,姜圆圆特意晚打烊半个时辰。 看着小胖子睡眼惺忪的模样,姜圆圆突然觉得,楚景今夜或许会很难熬。 小胖子迷迷糊糊的,被娘亲抱起来后就靠在娘亲的肩膀上发呆,小手抓娘亲的头发玩。 楚景很准时,酉时刚过,他便出现在了铺子门口,踩着蒙蒙夜色,衣袂翩翩间,像是在日落前想要多看一眼人间的天神,寂静而又英武高洁。 ‘天神’抱过他沉甸甸的儿子,似乎有些期待。 姜圆圆还是忍不住道:“若他哭得狠了,只能打屁股。” 楚景严肃道:“我绝不会打孩子。” 看着乖乖待在自己怀里的孩子,他的心软到一塌糊涂,又怎么会打呢? 姜圆圆欲言又止,还是道:“那你去吧。” 楚景信心满满,等到她和吉祥走远了,这才抱着小楚霖回了客栈。 一回去,盛越就过来了,欣喜道:“哥,你把小胖子抱过来了!我们现在要不要赶快跑掉,回京城去!” 楚景将儿子抱得紧紧的,心里稀罕到不行,面上淡淡,“只是带过来帮他断奶而已,不要想太多。” “哦,”盛越有些失落,很快又恢复如初,“哥,给我抱抱他!” 楚景自己都没有抱够,当然拒绝,“你的伤还没好,回去歇着吧,我照顾他足以。” 盛越十分怀疑他这句话中对自己关心的真实性,不过却不敢置喙什么,依依不舍地回房去了。 他一走,楚景立刻十分矜持、慎重地,在小楚霖的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才又亲了一下。 小楚霖被他亲得直皱眉,咿咿呀呀了几声,然后拿胖手擦脸,十分嫌弃的模样。 楚景笑了笑,见天色完全黑透了,让人送了羊奶来,喂儿子喝。 马上到了要喝夜奶的时辰,小楚霖皱着眉头喝了两口羊奶,似乎不太高兴。 而楚景见他喝了,正准备再接再厉,他都已经计划好了,等儿子吃饱后哄他睡着,今夜就能很轻松度过了。 他面上的笑意还没落下去,小楚霖就胖身子一扭,将嘴里没咽下去的羊奶全都吐在了他身上。 第80章 就见他的手突然伸了过来 屋内突然寂静非常,楚景沉默着看自己衣服上正往下淌的奶渍,眼中墨色浓重,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小楚霖咬着小手,好像也有些害怕他这个样子,轻轻抓了抓他的衣袖,糯声道:“奶、奶。” 小孩子不懂事是很正常的,楚景将衣上的脏污擦掉,试图和他讲道理,“羊奶也是奶,味道是一样的。” 小楚霖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摇头,“娘亲!” 说话,他就开始往床下爬,想要去找姜圆圆。 前两夜里,楚景做梁上君子,知道这个小家伙有多么难缠,此时伸出一只手托住他的胖身子,将人轻轻一抬,小楚霖便又回到了床上。 逃跑未遂的小楚霖愣了一下,看爹爹的一双大手,又看自己的小肉手,嘟了嘟小嘴,似乎有些不太高兴,然后又继续往床下爬。 但他的力量实在是太小了些,斗不过自己强壮有力的爹爹,一次次被不可抗的强大力量推回去,于是只能委屈巴巴在床头坐好。 楚景让人换一碗温羊奶来,继续喂他,“喝不喝?” 大抵是见惯了娘亲的温柔,第一次和楚景这样的人打交道,小楚霖有些没辙,他开始尝试自己百试不厌的撒娇大法,小手抓住爹爹的手指,然后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奶声奶气道:“饿饿,爹爹、饿饿。” 小楚霖长得很漂亮,就像一个雪团子一样,浑身上下都奶香奶香的,要是平时,他这一招的确是极具杀伤力,但偏偏是在断奶的时候,这一招也就无效了。 楚景正色看他,手忍不住在他的脸上摸了两下,却道:“不要试图逃避这个问题,到底喝不喝?” 此时,小胖子无比思念娘亲。 小楚霖委屈地瘪了瘪嘴,乖乖地张嘴喝羊奶,一直将一碗全都喝完了,一点儿也不反抗。 楚景满意了,然后将小胖子放在床上,等他睡着。 小楚霖在被子里翻来覆去,一会儿抓自己的脚,一会儿去抓楚景的衣裳,就是没有睡意,过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太无聊的缘故,眼眶里漫上泪,抽抽噎噎道:“娘亲……” 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对劲,楚景皱眉,不应该是吃完奶就睡么?怎么现在还不睡。 他不知道小胖子睡了一整个白天,以为是没有人哄睡的缘故,于是放下手里的兵书,将小胖子抱到怀里来。 小胖子再胖,也只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娃娃,在父亲的怀里,就像是一个小玩意儿一样,显得如此娇小可爱,只需要父亲的一只手,就能将他稳稳抱住。 小楚霖还不习惯这一个硬硬的怀抱,在楚景的怀里扭来扭去,都快扭成了麻花。 楚景书也看不了了,低头看正在往自己胸前拱的儿子,改为将他竖着抱起来,他抱孩子的手法有些生疏,一只手抓着小胖子的两只脚,一只手托着背,像是在拿剑一样。 小楚霖脚也动不了了,更加思念娘亲起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娘亲!呜呜呜娘亲!” 就着一嗓子,楚景的耳朵里‘嗡’的一声,险些被吵聋了,他额上青筋跳了跳,将小胖子又改为横抱,试图做点什么堵住他的嘴。 他拿糕点,小胖子不吃,他拿糖,小胖子理都不理。 真正的带孩子远比在边上看着难多了。 小胖子哭了约莫一刻钟,隔壁的盛越过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小块安神香,“哥!用这个!” 楚景耐心地拍着孩子的背,“他还小,不能用。” 要不是这家客栈被他们包了下来,不然盛越真的怀疑会有人半夜上来要个说法。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吧,小孩子精力都这么旺盛的吗!盛越不禁想,但见自家表哥这一副慈父的模样,他只能从楼下找掌柜的要了两坨棉花堵耳朵然后回房了。 小楚霖一直哭,闭着眼睛哭,若是楚景说话他就将耳朵捂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过了不知多久,楚景也有些累了,他看了看还在不知疲倦啼哭、且又将脸上划了几道新鲜伤痕的孩子,硬生生忍住了想打他小屁股的冲动。 送信来的侍卫一进门,就看见了自家主子怀里正抱着一个哭个不停的……胖团子? 楚景朝着侍卫抬了抬手,示意他止住声音,然后接过信,这是京城寄过来的、他放在宁王府的眼线汇报的事情。 宁王前段时间的确是有想要造反的意思,但去年又安分了下来,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楚景在宁王府的眼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以各种方式传递消息过来。 看完信后,楚景将信件烧毁,这会儿才发现,坐在腿上的孩子不知何时没有再哭了,正用一双泪洗过的大眼睛看着那个等候吩咐的侍卫,眼里满是好奇。 楚景也看过去。 感受到父子俩视线的侍卫:“……?” 半个时辰后,楚景沐浴完出来,屋子里全是小孩儿的笑声,小楚霖正让那个侍卫抱着他举高高,笑声清脆又动听。 看见主子出来,侍卫连忙把求救的目光递过去,楚景选择了忽视,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侍卫就忍忍吧。 就这么玩了不知多久,侍卫的胳膊都快举这个小胖子举废了,小楚霖这才玩够,迈着小腿屁颠屁颠跑到爹爹那儿,张开小手要抱。 侍卫得到指令,飞一般地离开了,楚景也到了该睡觉的时辰。 他在小胖子身上闻了一下,闻到了一股奶酸味,皱了皱眉,将他拎到浴桶里,两三下扒干净然后洗了起来。 这还是小胖子第一次洗这么大的浴桶,他一个劲儿地想往水底下钻,得亏楚景将他拎着,不然早就不知道淹了多少次了,但小胖子实在是太调皮,将水往亲爹身上撒,等给他洗完后,楚景身上都开始淌水了。 不知道多少次,楚景都是看着小胖子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忍了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把小胖子擦干后丢到床上,然后换了一身寝衣躺到床上。 躺到床上的那一瞬间,楚景轻轻呼出了一口气,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一只肉乎乎的小手贴在他的胸膛上,楚景微微侧身,将儿子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心中满是满足。 但小楚霖却像是仍旧没什么困意,一会儿用手去抓楚景的脸,一会儿啃他的下巴,一会儿整个人都爬到爹爹的胸膛上,像是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爹爹呼吸时胸膛起伏,他也跟着起伏,咯咯直笑。 黑暗中,楚景忍无可忍将小胖子拉了下来,警告他,“你再不听话,我就要生气了。” 小胖子好像还不懂‘生气’二字是为何意,小嘴一张咬到了楚景的脸上。 看来今夜的确是个无眠夜了。 另一边,姜圆圆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还是小楚霖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不过她也只翻了一会儿,因为前两夜实在是太过困倦,她没多久就睡熟了。 次日,天微微亮时,楚景就醒了,还没到和姜圆圆约好的时间,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一股暖流给惊醒的。 楚景皱着眉,看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楚霖,脸色十分难看。 像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一样,他深呼吸了两次,然后慢慢掀开被子起身,他的腰上往下全都是水渍,被小楚霖尿湿了。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喜欢小孩子的人,但因为是他的儿子,所以才他选择了一忍再忍。 楚景重新擦洗过身上,又换了衣服,等到差不多卯时过半,才给小胖子换了身衣裳抱起来,往绿水巷子去。 小胖子还在睡着,就连被抱走了都不知道,趴在爹爹的怀里睡得香。 清晨的镇上很热闹,卖各种早餐和卖菜的小贩此起彼伏地吆喝着招揽客人,楚景一只手捂着小楚霖的耳朵,让侍卫去买了两碗汤面和一屉小笼包,有意和姜圆圆共用早饭。 敲门声响起时,姜圆圆还没睡醒,是吉祥开的门,见到楚景还抱着小少爷,吉祥不敢多问什么,让两人进了屋。 看了眼姜圆圆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怀里的儿子,楚景站起身来,“我把霖儿放到房里去。” 吉祥连忙道:“姑爷,奴婢来讲就行……”窥见楚景的目光,吉祥又连忙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不敢再多说什么。 二月里的天已经有些热了,姜圆圆睡觉有些不老实,楚景进去时,她两只白皙纤细的小腿都露在外面,脚趾微微蜷缩着,睡得正熟。 楚景放轻了步子,将小楚霖轻轻放在床上,然后替母子二人盖好了被子,正要转身出去,他顿了顿,这样就走了,岂不是太可惜? 于是他又转过来,见小楚霖已经拱到了姜圆圆的怀里去,然后伸出手,将他的鼻子捏住。 小楚霖皱了皱眉,没多久就被憋醒了,委屈地直哭,眼见姜圆圆要醒了,楚景立刻收手,装成是刚来的样子。 冷不丁一睁眼就看见楚景,姜圆圆吓得坐了起来,“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楚景一脸无辜与理所当然,“卯时到了,我送孩子回来。” 姜圆圆看了眼的确正抱着自己腿哼的孩子,又瞪了楚景一眼,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会儿心脏都还在扑通直跳。 拍了一会儿,她见楚景还不走,客气问道:“昨日霖儿可还听话?” 楚景“嗯”了一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听话。” 见他面上有些小小的憔悴,姜圆圆有些怀疑,她下床后准备换衣服,见他还在房里,忍不住道:“你该出去了。” 楚景舔了舔唇,忽然走近,姜圆圆一惊,“你要做什么?” 却见他的手往她胸前伸过来,姜圆圆还没来得及护住,然后就见楚景一脸正色地将她大开的衣领给合了起来。 第81章 桩桩件件,都是她心里的一道坎 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男子的手轻轻的触碰都散发着不同寻常的热意。 姜圆圆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桃红色的兜衣颜色飞快滑过,同时被遮住的还有那一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与两团软绵之间的深壑。 她惊呆在了原地,不自觉抬头看楚景。 楚景慢条斯理地替她系好衣裳带子,好像刚才那个白看了许久的人不是他一样,一脸肃容,“现在早上天气尚有寒意,若是病了,难受的只会是你自己。” 所以从刚才姜圆圆下床到现在穿衣裳,这么长时间,楚景就这样看着,丝毫没有提醒的意思,现在姜圆圆要让他出去了,他才假惺惺地给她拉衣裳! 姜圆圆小脸通红,说不清是气的还是羞的,指着门口凶巴巴道:“快给我出去!” 楚景面不改色,“霖儿黏我,我帮你看孩子。” 姜圆圆气得直推他,但力气太小,他又像坐山一样,怎么也推不动,“出去!” 气过则伤身,为了不让她太生气,楚景只好假装被她推得后退了两步,但怎料他后退的步子太大,没有一点儿能假装的天赋,姜圆圆推人的手一下子落了空,往他怀里摔去。 见状,楚景忙去扶她,左手护住她的腰肢,右手托住她往下摔的身子,压在了一团软绵上。 姜圆圆气得眼泪都出来了,感受到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上,因为自己在往前倾,他的手在往上托,左边的软绵好像被揉了两下一样,又酥又疼。 说实在的,楚景真不是有意冒犯她,他刚才只想接住姜圆圆,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等她站稳后,楚景连忙松手,然后跨步出了房门,耳边也带着一丝绯色。 门合起后,姜圆圆胡乱擦了两把羞出来的泪,将衣裳穿上后转头看已经又睡着了的小胖子,梳好头发后才慢吞吞走出去。 见楚景坐在桌子旁,姜圆圆看了他一眼,先去洗漱,洗漱好了,这才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楚景将给她买的早饭往前推,“给你买的。” 汤面是在姜圆圆爱吃的那个面馆子下的,加了一点辣椒,还加了一块卤豆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来。 没想到他还做了这些,姜圆圆红唇张了一下,想继续赶人的话藏在了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她默默在桌子旁坐下,开始吃面,见她开始吃,楚景也开始吃自己面前的那一碗。 姜圆圆吃了两口面,敲门声响起,吉祥去开门,只听见外面是白篷的声音传来,“姜姑娘可有起来?我给她买了面,这几日晚上总听见孩子哭,可是霖儿病了?” 吉祥心里犯难,当着姑爷的面,她只好道:“小姐还没起呢,多谢白夫子的好意了。” 因为吉祥只开了半扇门,白篷没有看见正在里面吃早饭的两人,将面递给吉祥,“我这几日在学堂太忙了些,等后日休沐了,我来带霖儿,霖儿素来喜欢我,我应该能帮姜姑娘分忧一些。” 院子里,楚景将白篷的话一字不落收进耳朵里,他慢悠悠道:“装腔作势。” 姜圆圆呛了一下,又怕吉祥的话穿帮,脸都憋红了。 院外白篷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但见吉祥已经关上了门,没多想什么,去书院了。 门关上了,楚景提议道:“我重新给你买个三进院子吧,以免总有不三不四的人成天来打扰你和孩子。” 他的话说得轻飘飘,好像买一个三进的院子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就算是在小地方,三进的院子也要几百两呢。 姜圆圆自然不会要他买的东西,再说了,不三不四的人好像是他吧。 她道:“不需要,你吃完后就走吧。” “晚上我还来接孩子?”楚景问。 昨夜小胖子不在,姜圆圆的确是睡了一个好觉,她皱眉道:“但你不可以再进屋子了。” 楚景爽快应下,“好。” 不过明天的事谁说得准呢?要是儿子吵着要娘,那他不进去似乎也不太好吧。 另一边,客栈里。 盛越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骂盛玉芙,“你是真不怕死!竟然敢跟踪表哥!你不想活了我还想活,你赶紧给我滚回去!” 舟车劳顿这么久,盛玉芙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绝对不可能轻易回去,她不高兴道:“哥你真是小题大做,我是以后要去给表哥当妃子的,我一路过来,不就是证明了我对表哥用情至深吗?表哥感动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我!” 盛越真想把这个妹妹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不是水,他当时因为插手表哥的事情被打了十鞭子,现在伤口还在渗血呢,盛玉芙从京城一路跟过来,谁知道也没有泄露行踪,要是被有心之人发现,就是将楚景置于危险之中! 他想到什么,突然道:“那个丫鬟,是你的人?” 盛玉芙点头,“对呀,清儿呢?她可是我身边得力的丫鬟呢!” 盛越冷声道:“割了舌头丢江里了。” 盛玉芙一惊,“哥,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样?幸好陛下当时发现了另一拨贼人,是我处置的那丫鬟!不然你就惨了!”盛越扯着盛玉芙的胳膊往外走,“你赶快给我滚回去!” 盛玉芙想要甩开,却没甩动,反而扯疼了胳膊,大声道:“表哥不可能怪我的!” “蠢货!”盛越气得脸都紫了,“到底是谁告诉你我们的行踪的?你要是再不说,等回京城了我就送你出家当姑子!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都害死!” 盛玉芙支吾了一下,被他这样子吓到,只好如实答道:“是、是三哥……” 她嘴里的三哥,是盛家大房的嫡次子。 盛越气得心肝都在颤,嘴里直骂‘蠢货’,是骂盛玉芙也是在骂自己,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盛玉芙此时也知道怕了,忙道:“哥、哥,怎么办啊,是不是出事了?” 皇上信任盛家,但也不是完全不设防备,这也是盛越一直担心妹妹惹祸的原因,他道:“等陛下来了再说,在这之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盛玉芙只能应了,战战兢兢等着楚景回来。 楚景吃完面后就被赶了出去,他在路上就有暗卫将一切事情汇报给了他,回到客栈,见到盛家兄妹,他抬了抬手,示意无需多言。 他人虽在南方,但对京城发生的事情亦是了如指掌,盛玉芙能一路跟过来,也是他有意为之,至于盛家大房的人,此时已经在慎刑司将所有刑罚都受了一遍了吧。 盛玉芙忐忑不安,“表、表哥,玉芙真的不是有意的。” 楚景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让她先出去,留了盛越在屋里。 他的这一举动,让盛玉芙误会他是不忍心责备自己,眼里又重新闪起了希望的火苗,忙退出去了。 她一出去,盛越便跪在了地上,“陛下!盛家出此败类,还请陛下责罚,盛越管教妹妹无方,也请陛下责罚。” 无论是再亲的兄弟,都要排在君臣之下。 楚景道:“盛家大房的事我自有考量,玉芙今年也不小了,等过几日便送她回去吧。” 过几日? 盛越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妹妹当一回饵子能引出大鱼来,也是将功赎罪的机会,等到回京了,他立刻将妹妹嫁出去,绝不再给她添堵的机会! 解决完此事后,晚上到了时间,楚景准时去接小楚霖。 他到时,小楚霖正坐在杌子上玩新买的风车,小嘴不停地吹着气,却怎么也把风车吹不起来,急得乱喊着娘亲帮忙。 楚景走过去,轻轻一吹,风车便转了起来,涂了颜色的风车十分漂亮,就像是彩虹一样。 小楚霖“哇”了一声,目不转睛盯着风车,看向楚景的目光里满是濡慕。 楚景很受用这个眼神,拍了拍儿子的头,然后看向姜圆圆,姜圆圆正在清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个眼神都不曾抛向他。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楚景将儿子抱到怀里来,向姜圆圆道:“我订了酒楼,不知姜姑娘可否赏脸与在下一起用晚饭?” 他这么说话,姜圆圆还真不习惯,她头也不回地道:“不了,你带着霖儿去吧,铺子里还有事情要忙。” 楚景拍了拍小胖子的屁股,小胖子立刻奶声奶气道:“娘亲,吃饭饭~” 姜圆圆还是不为所动。 楚景将儿子放到地上,小楚霖立刻跑过去抱着娘亲的腿撒娇,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娘亲往外面拉。 姜圆圆是真的怀疑小胖子是不是自己亲生的,怎么这才短短几天,就叛变到了楚景的阵营? 想起来早上的尴尬经历,莫说是吃饭,姜圆圆就连看都不想看见楚景,也不管儿子怎么样,总之就是不答应。 夜里的宵夜摊子都开始摆起来了,不远处的煮馄饨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姜圆圆将小胖子的手扒开,然后把店门关上,准备回家了。 楚景也不急,抱着小胖子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姜圆圆买了一碗馄饨,就坐在路边的小桌子旁吃,这父子俩也跟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小桌子给占满了。 馄饨老板笑嘻嘻问道:“这位公子,吃什么口味啊?” 楚景看了一眼姜圆圆的碗,“虾仁的,再来一小碗鲜肉的。” 馄饨老板以为是小夫妻闹了矛盾,做丈夫的带着孩子道歉呢,于是给楚景的碗里多盛了两个馄饨,又见小楚霖胖乎乎的,给小碗里也多加了一个,还给三人送了一小碟子山楂片和酱萝卜丝。 馄饨还没上来,小楚霖抓了一个山楂片吃,但是太酸了,他很快将山楂片丢掉,望着娘亲的碗流口水,见娘亲不理自己,急得要去用手抓。 楚景将他的手按住,附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小楚霖立刻乖巧了起来,坐在楚景怀里等自己的馄饨来。 姜圆圆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心里好奇刚才楚景说了什么能让这个看见吃的就跟饿虎扑食一般的小子听话。 黯淡的天光里,街道两旁的灯笼都渐次亮了,楚景的身上镀着一层暖色的光晕,垂眸看怀里的孩子时,肃穆少了许多,让人不再那么望而却步,多了些可以亲近的感觉。 姜圆圆的心里始终有一堵墙,一是不知此人的来意,二是不知他的身份,三是她不愿做妾,也不想让楚景的未婚妻——或许是现在的妻子知道她的存在,四是……她无父无母,若是和楚景在一起,怕是会受到他家人的为难。 桩桩件件,都成了两人无法突破的围墙,更重要的是,楚景就算说,姜圆圆也不知能不能信他。 她有些走神,一个馄饨慢条斯理吃了许久,直到楚景给她夹了一筷子萝卜丝,她才回过神来。 姜圆圆抬头,与楚景的目光交汇了一瞬,她又匆忙别过头去。 小楚霖见爹娘都不理自己,自己扒拉着碗沿喝馄饨汤,莫名有些可怜。 卖炸小鱼干的小贩推着推车过去,便带着去了一阵儿香,小镇不算太繁华,但很有烟火味。 盛玉芙自小长在京城里,瞧不上这种小地方,不明白表哥去微服私访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南方不也有几个大城镇吗? 她小心翼翼提着裙摆避开商贩所在的地方,好似多在这里待一会儿都会脏了自己的锦绣华服一般。 她见表哥出去了,这才偷偷溜出来的,表哥会去哪儿呢? 正想着,目光从一个小摊子上扫过去,盛玉芙一下子就愣住了,使劲儿揉了揉眼睛,表哥怎么在路边摊上吃馄饨! 不对!表哥怎么、怎么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还有那个女人,她又是谁? 第82章 从身到心,必须全部拥有 盛玉芙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表哥对哪个女子这般和颜悦色过,就算是在宫宴上,帝后一同出席,也不过相敬如宾,从未有过任何亲密的举动,甚至说话都很少。 她愣愣地看着楚景的方向,喃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现在表哥坐在那儿,还抱着不知从哪来的一个野孩子,刚给那个女人夹完菜,又喂怀里的孩子吃馄饨。 这一场景实在是太离谱,盛玉芙宁愿相信自己在做梦,都不相信这是会真实发生的事情。 盛玉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周围人都朝她投来了探究的目光,她却置若未闻,浸在自己的沉思之中。 姜圆圆坐的方向与她是正对着的,她一抬眼,便对上了正死死盯着自己的盛玉芙。 盛玉芙自小娇养在京城里,身上有种矜傲气质,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虽生着一张娇美面颊,但眼神里藏着戾气,让人觉得她难以亲近,喜欢不起来,此时她眉紧皱着,像是看见了什么惹人嫌恶又令人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 姜圆圆不认识她,并不知她的这个眼神是为何意,被她这样看着,竟然有些瘆得慌。 在姜圆圆打量盛玉芙的同时,盛玉芙也在打量她。 自古江南之地多美人,姜圆圆便是典型的南方女子模样,一双水杏眼最是出彩,欲语还休楚楚可怜,虽站得远,光看她的眉眼轮廓,便有种扑面而来的娇媚感,偏又显得柔弱,让人产生保护欲。 盛玉芙不屑冷哼了一声,还真是一个狐媚子,她在盛家也不是没见过那些叔伯的姨娘,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骚媚模样,但还不是都比不过正头的夫人?一辈子只能做一个侍奉人的奴婢! 在她心里,已经将姜圆圆和那些狐媚的姨娘勾连到了一起,表哥是皇帝,怎么能被这个人给迷惑?盛玉芙立刻走上前去,昂首挺胸,想要给姜圆圆一个教训,仿佛她才是正牌夫人一样。 一边的侍卫眼尖,立即将她拦住,盛玉芙却道:“放肆,谁给你们的胆子拦本小姐的!” 侍卫也没想到盛玉芙这么跋扈,劝道:“盛小姐,公子不想见到您。” 盛玉芙咬牙切齿,低声对侍卫道:“你们可还真是忠心护主,知不知道要是表哥被那女人迷惑,你们就算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 侍卫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很想问她是从哪里看出来陛下被迷惑了,虽然事实上的确是这样,但那是皇长子生母,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但他不能说出来,只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盛玉芙一眼。 盛玉芙在闹,周围人都看过来,姜圆圆这下明白了,原来是冲着楚景来的。 她是楚景的谁?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也不像是楚景的那位未婚妻。 姜圆圆用帕子擦了擦嘴,不太想沾染这些是非,她要抱孩子走,楚景摇了摇头,像是解释什么,“她是我表妹,不太聪明,没必要在乎她。” 姜圆圆不管是什么表妹还是堂妹,她不喜欢盛玉芙的眼神,好像她在做什么伤天害理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她还没将孩子抱到,手却被楚景握住,连忙又缩了回去,眼含薄怒轻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大庭广众之下,还请你自重!” 明眼人一看,他们俩就是小夫妻闹了矛盾,而这边口口声声喊表哥的盛玉芙,更像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已经有人开始出声谴责了。 “这姑娘深藏不露啊,小小年纪就这么重的心思,要和表嫂抢表哥了。” “到底是表哥还是情哥哥?啧啧啧,心里恨死人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了吧。” “不过要我说这表哥指不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巴掌拍不响,谁知道呢。” 周围人的声音乱哄哄的,虽大都是和自己身边的人说话,但却是清清楚楚落在了盛玉芙耳朵里,她的脸一下子就绿了。 她在京城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的存在?何时曾被这些草民议论过? 见她的脸绿,姜圆圆心里有些畅快,又想到旁人是在议论楚景的表妹,他会不会不高兴,结果一看,楚景正专心喂小楚霖喝馄饨汤呢,好像压根没注意到盛玉芙怎么了一样。 盛玉芙受不了了,她可是侯府嫡女,当今陛下的亲表妹,皇亲国戚,怎么能被这些草民议论,她跺了跺脚,一下子就眼里漫上了泪,哭诉道:“表哥!你快替我解释呀!” “咦~还知道喊表哥,看来两人之间的确有猫腻。” “可惜了这家媳妇,孩子还这么小,唉。” “这当表妹的也太不要脸的吧,这么多人呢,还喊表哥表哥。” 楚景皱眉,用帕子擦了擦小楚霖的脸,这才看向盛玉芙,盛玉芙想要过来,却被侍卫拦着,已经哭了出来。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他寒声道:“还不快将表小姐带回去?” 楚景发话了,盛玉芙身边的两个嬷嬷立刻一左一右把她拉走了,边拉边劝,“小姐,您不要惹表少爷生气了,咱们快走吧!” 盛玉芙哭丧着一张脸,不情不愿被两个嬷嬷扯走了。 她走以后,人群也都渐渐散了,姜圆圆没有多看楚景一眼,起身离开。 楚景则抱着孩子跟在她的身后面。 走了一段路,姜圆圆停下来,忽然道:“把孩子给我。” 楚景摇头,“不给,明日我再还给你。” 带孩子是一码事,能名正言顺见到她,也是一码事。 姜圆圆深吸了一口气,很认真对他道:“今日之事你也看见了,我们不要再有任何纠葛,这样对我对你都不好,你那个表妹应该是真心爱慕你,你只要去找她就好了,不要再来找我。” 她分明是很认真的在说话,让楚景不要再来,但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落在楚景耳朵中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楚景道:“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黑暗中,他的神情令人看不清,就像是他在姜圆圆心中所处的位置,在阴影中,很难重新回到阳光洒落的地方。 “我不在乎你和她有没有什么,”姜圆圆耐着性子道:“我只想要你不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的话落,楚景没有说话。 隔着一层浓重的夜色,楚景垂下了眸子,他道:“不可能的。” 他慢慢逼近,姜圆圆意识到什么,一步步往后退。 楚景就像是一头狼,姜圆圆不惹怒他时,他就能表现出温和的一面,但只要姜圆圆敢触到他的逆鳞,他就会撕开人皮,露出真实的獠牙。 一进一退间,姜圆圆好像已经被逼到了绝地,男人高大的身影不断靠近,就像是即将吞噬她的一切的深渊。 背靠到墙上时,楚景的手碰到她的脸颊,他的指腹细细摩挲,像是赏玩珍品,“我说过,你和孩子,我都不会放手。” 话落,姜圆圆双眸猛地睁大,唇上覆上带着男人气息的唇瓣,但这次,这个吻是短暂的,一触即分。 楚景深深看了她一眼,在她震惊似乎又愤怒的眼神中,慢步离开。 楚景不缺女人,只要他想,这世间什么样的女人他都可以得到,但偏偏,他想要姜圆圆。 往回走时,四周的热闹都开始变得寂静起来,楚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声,心里都是这个令他无数个夜里爱恨交织的女人,他必须要得到,并且是从身到心,全部的,只能为他所有。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是谁想要收手这么简单的了。 回到客栈时,盛越正烦躁地在廊上走来走去,嘴里不断骂着‘蠢货’,屋里传来盛玉芙的哭声。 盛越想过来说些什么,楚景抬了抬手,不想谈论任何关于盛玉芙的事情,道:“不要让她吵到霖儿。” 话落,他便进了屋子,没一会儿,隔壁的哭声就停下了。 将小楚霖脱了鞋子后放在床上,楚景打开窗户,看见不远处江边点着灯的小船,三五艘在一起,零落的光亮,像萤火一般,微弱而又吸引人注目。 快了,他想。 今天晚上的小楚霖很乖,没有闹着要娘亲也没有闹着要喝奶,临睡前吃了半碗粥后就睡了,好像是知道楚景不会纵容他一般。 他小小胖胖的一个四仰八叉睡在床上的样子格外可爱,但为了避免再有今日早上的事情发生,楚景给他单独盖了一床被子。 楚景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享受到父亲的一次关爱,在自己的儿子身上,他会努力做一个好父亲,而不是冷冰冰的父皇两个字。 小楚霖睡觉时会哼两声,下意识往人的怀里拱,楚景睡下后,感受到他小小的一团从被子里拱了出来,又将他抱回去,然后用自己的手臂抵住他的脑袋,以免他再乱拱。 小孩儿的身上全是奶香味,楚景闻着这气味,也慢慢睡熟了。 次日一早,暗卫便传了一封从京城来的信,里面是锦衣卫在户部的调查结果,差不多可以确定是谁在搞鬼了,看见这个名字,以及一些证据,楚景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还真是超乎了他的预料。 先是盛家大房,再是他自己信任的老臣,他的身边,到底有多少人深藏着异心? 楚景让人暂时先按兵不动,要找出此人还有哪些同僚,待他回京,必定要一网打尽。 与信来的,还有齐知府的任职一事,据锦衣卫翻查卷宗,原来齐知府当年是被派去扬州富庶之地先从县令做起,是有意要让他继续往前走的,但是最后去的人却是另一位举子,也是当年户部侍郎的嫡亲侄子。 楚景放下信,揉了揉眉头,国事大小事不断,若底下人无法尽责,他更是不能周全所有。 过两日等事毕便去扬州一趟吧,不过走之前,他要想办法把姜圆圆也带上。 第83章 不过是险些丢了性命而已 这一晚,姜圆圆做了一个不算太好的梦,竟然梦见了楚景,梦见他左胸心口的地方中了一剑,倒在血泊之中,再也没能起来。 这个梦太过骇人,姜圆圆醒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天已经蒙蒙亮,她擦了擦汗,重新躺回去平复呼吸,从前做梦时,醒后梦中之景便记得很轻,只能艰难地回忆起一小点来,但这次的梦,哪怕姜圆圆已经无比清醒,都还牢牢地盘旋在脑子里。 人总说梦是相反的,那这个梦是不是意味着楚景会平平安安? 等到差不多卯时了,到了楚景送孩子回来的时辰,姜圆圆便起身洗脸换衣裳。 吉祥已经做好了早饭,用昨日剩的饭煮了虾仁青菜粥,姜圆圆有些没胃口,喝了些水,没有吃粥。 等到门被敲响时,她慌忙过去,想要看看楚景是否还安好,但门外之人不是楚景,而是白篷。 白篷见她面色有些苍白,关切问道:“姜姑娘,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姜圆圆没什么力气地笑了笑,“做了噩梦,不是什么要紧事,白大哥你可是有何事?” “是这样的,”白篷笑道,“现在春景明媚,正是出门踏春的好时候,霖儿马上就一岁了,这么大的孩子对周围的事物都是好奇的,但你一个人带孩子总是不方便,恰好我今日休沐,不如我们一同去?” 此言有理,小楚霖的确是对什么东西都很好奇,但…… 姜圆圆道:“这会不会太麻烦白大哥你了,我和吉祥带着霖儿去也行的。” “不麻烦,当然不麻烦,”白篷立即温声道,“我们都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我也喜欢霖儿,和他在一起,我也觉得很开心。” 他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霖儿是还没起吗?” 姜圆圆还没答话,楚景的声音便响起,“醒了。” 他从白篷身后出现,一只手里是给姜圆圆买的小笼包,一只手稳稳抱着正拿着一个大白馒头啃的小楚霖。 见小楚霖如此乖巧,白篷的眼里有些慌乱,他记得霖儿不是不喜欢楚景吗?这是怎么回事? 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楚景不疾不徐道:“霖儿在我这个亲生父亲这里,怎么了吗?白兄。” ‘亲生父亲’这四个字有些刺耳,白篷皱眉,又很快舒展开,“没什么,霖儿喜欢你是好事,我原本还担心你们父子从没见过面,会有些生疏,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 “的确是多想了,”楚景走进院子,“还有不该想的最好不要想。” 院门关上,白篷看着紧闭的院门愣了愣神,然后用手有些烦躁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若姜圆圆不喜欢他,他自然会以后就当邻居相处,只是这个楚景未免有些太过可恶,不闻不问两年又突然出现,太过强势蛮横了一些! 院子内,姜圆圆还没反应过来,楚景就已经进了院子并关上了门。 她有些不太高兴,但梦里楚景的面容和他现在的面容重叠,竟然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楚景松开她,看见了桌子上的一大碗虾仁青菜粥,“吃粥配包子,刚好。” 小楚霖也“啊”了两声,举着手里的大白馒头对姜圆圆道:“吃包几!” 说完,他‘嗷呜’啃了两大口馒头,像是要告诉娘亲包子很好吃一样。 姜圆圆这会儿心情不算太好,刚才因为梦而没有胃口,现在见到楚景还好好的,胃口也回来了,只是还不想说话。 她先给小楚霖舀了小半碗粥,然后给自己也舀了一碗,就开始喝粥起来,一边的吉祥连忙给楚景盛了一碗,然后自己去厨房吃了。 小楚霖似乎是吃馒头吃出了不一样的味道来,连虾仁粥也不喝了,啃馒头啃得起劲,馒头是个好东西,既不用担心他把衣服吃脏,也不用人喂,抱着就可以吃。 楚景喝粥时,总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每次抬眼,对面都是安静喝粥的姜圆圆。 终于,在那道目光再次落来时,他抬眼,将偷看的姜圆圆抓了个正着。 “想看就看,”他道,“我就在这里。” 姜圆圆的脸也不白了,一下子就恢复了血色,“我没有看你,是、是在看霖儿。” 楚景“嗯”了一声,并不拆穿她。 他对目光敏感,不可能看错。 好不容易吃完了粥,姜圆圆漱完口后就带着孩子去铺子里了,楚景今日没空和她一起,留了一人在镇上保护他们母子,便骑马出镇了。 在去铺子的路上,姜圆圆忽然发现沿路的一家绣品铺子关门了,关得突兀,一点儿也没征兆,若她没记错,这家铺子的存货很多,怎么可能不把货清了再关门? 镇上不算姜圆圆开的那家,一共有四家绣品铺子,从她住的绿水巷到铺子之间一共有两家,两家全都关了门。 想起来之前李掌柜来的事情,姜圆圆能够猜到,是李掌柜用了同样的手段让那两家铺子关门了,开始做起了独家生意来。 本镇的住民还算多,若是做独家生意,一定是有赚头的,姜圆圆的铺子生意一直不是最好的,只是地段好,饶是这样,李掌柜也想要她关掉铺子。 看来之后生意要难做了。 到铺子时,正巧杨记绣品开张,店内挤满了人,还有人在外面等着没有挤进去。 姜圆圆自然不能过去打听,便问沈娘子,她来得早,或许知道些什么。 沈娘子叹气,“那家的东西好像是扬州一个很出名的绣坊做出来的,价格和我们卖的差不多,但绣法和绣样更别致,而且他们今天开张,每满十文钱就减两文钱,牌子一挂出来人就全来了,这……唉!” 人的确是很多,姜圆圆还在那里看见了几个熟客的身影,不过她们小铺子,比不得大店做生意的手段,说也不知说什么,便坐在店里和沈娘子一起做绣活。 一整日过去,她们店子里一个人没有,客人全都被那边吸引走了,沈娘子愁了一整日。 姜圆圆安慰她,“总不会一直做这种活动的,莫要慌,或许没几日就正常营业了。” 也是,要是天天这样,还不是做亏本生意啊,沈娘子暂且稍稍安了心。 还是和前两天一样,等沈娘子和吉祥走了,姜圆圆在铺子里等楚景来接孩子,她坐在里面看话本,小楚霖就在一边玩木马,他人小身子胖的,木马总是骑不上去,哼哼唧唧的,姜圆圆就先把他抱上了木马,然后看着他玩,防止他摔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天都全黑了,楚景还没来,姜圆圆从铺子里坐到了铺子外面等他,平日楚景只有早来的份儿,从来没有迟到过,今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越想越心慌,又联想到那个梦,姜圆圆有些不安,楚景他还好吗? 另一边,盛越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左肩处有一支被贯穿的箭矢,楚景坐在一边,等大夫把箭取出来后,来到隔壁的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双腿血淋淋的人正被架在架子上,正双眼翻白,浑身抽搐着。 见到楚景来,侍卫立刻将那人嘴里的布团扯出来。 “狗皇帝……我死也不会……啊!!!!” 话还未落,楚景便将烧红的烙铁贴到了他的腰侧,一言不发,又改用极小的烧红了的针,让人往他的身上扎,扎进去,没有血流出来,但扯出来时,却带着一块儿红肉。 楚景闭着眼睛,耐心等了一刻钟,再睁开眼时,那人已经浑身瘫软,就像是一具人皮挂在架子上,还留着一口气,楚景让人将他抬下去治疗,又看一边这人已经吓晕了的同伙。 他洗了手,换了身衣裳,然后出门。 楚景住的客栈离姜圆圆的绣品铺子很近,他原以为母子俩应该已经回去了,怎知道一走出客栈,就看见了姜圆圆抱着孩子站在门口的身影,在等他。 姜圆圆等了许久,正劝着自己楚景是死是活都与自己无关,但就是挪不动步子,一直在原地等着,越等,她的心里就越不安。 “在等我?” 突然,楚景的声音响起,姜圆圆转头看去,见他毫发无损,左胸也不是受了伤的模样,心里松了一口气,却不承认是在等他,“没有等你。” 楚景轻笑,“嗯,没有等我。” 他把小胖子抱过来,然后慢慢走送姜圆圆回去。 “你不问我为何来晚了?” 姜圆圆冷声道:“与我无关。” 夜风幽幽,竟然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姜圆圆闻了出来,她的步子越走越慢,在想这个血腥味是不是从楚景的身上传来的。 他难道受伤了?所以才来晚了吗?既然受了伤,为何还要来? 姜圆圆咬了咬唇,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来晚了?” 楚景看向她,“嗯?” 半晌,他唇边浮现一丝浅笑,又很快消失,好像不太在意的模样,“没什么,不过是险些丢了性命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