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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妇人的这个眼神实在是令人有些莫名,姜圆圆记得自己并未见过她,再观此人衣着,虽简单,但却是绸缎面子,款式也大方,并不是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她有些迟疑地出声,“您是……”

    那妇人捉住她的手,竟然哽咽起来,“孩子,我是你姨母啊!”

    此言一出,姜圆圆惊了一下,忙道:“我母亲家中只有一个独女,外祖父母也早已逝世,从未听说过还有一个姨母在,您是找错了人吧。”

    “绝不可能错的,”那妇人道,“你母亲娘家是在何家村,对不对?外祖母姓柳,十九那年生的你母亲,二十三那年生的我,一生下我就去了,我被送给了镇子的一户人家抚养,不信你看……”

    妇人说着,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根银钗子,上面的花纹与姜圆圆的娘亲留给她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根要新一些而已。

    虽如此,但姜圆圆还是防备,她被所谓的亲人不知背叛过多少次,早已经不信这些和她或许流着部分同样的血的人,更何况眼前人的身份还有待查明。

    她将门打开,“先进来说吧。”

    进屋后,姜圆圆给妇人倒了一杯茶,这才道:“就算您是我娘亲的妹妹,但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从未见过,不知您今日前来,可是有何事?”

    妇人的目光一直粘在小霖儿身上,闻言笑道:“见过的,你出生那年,我回来过,你是不是有一只刻着生肖的银镯子,就是你出生时我送给你的。”

    说着,她开始抹泪,“我虽被送到了镇子上,但过得并不好,你娘他打我四岁,心里记着我这个妹妹,自从能自己去镇上后,总来看我,给我送吃的用的,但我到底是一个被送出去的姑娘,你娘她自然也不敢声张。”

    “一直到后来你出生,我嫁人,我们就都再没有见过了,你娘没得那年,我本打算要回来,但恰好你姨父升官,一直耽误到了现在才来,圆圆,你别怪姨母……我前几日梦见你娘了,你娘她放心不下你,让我带着你走。”

    妇人的神情凄切悲伤,而且她说的那两样东西也都对得上,这些独属于她娘的遗物,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姜圆圆心里有些动摇,她仔细打量妇人的眉眼,的确隐约与她母亲有些像,她犹豫了一下,“事发突然,我的确不能够轻易做决定,您现在住在哪儿?”

    “我就住在福客来里,”妇人笑,“你就叫我姨母吧,养我长大的那户人家姓易,我嫁人后就没再与他们联系了,你若是不放心,大可去打听,我是绝不会骗你的。”

    妇人笑时,眉眼轮廓间更加熟悉起来,姜圆圆恍惚了一下,就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娘亲,她低下头,“好……那您先回去吧,我且再看看。”

    妇人擦干泪,眼里划过一抹复杂,又摸了摸小楚霖的头,这才走了。

    横空出世一个姨母,姜圆圆心里说一点儿都不怀疑是不可能的,她让吉祥去镇子里打听,又亲自去了一趟外祖父的那个村子。

    何家村里来了个陌生的带着孩子的女人,又正好是下午,各家各户吃完饭后都在村子口纳凉说些闲话。

    姜圆圆径直走过去,她知晓这些人是什么习性,先拿了一大袋五香瓜子出来,“婶子们在讲话啊,我来打听个事儿,不知道婶子们现在方不方便?”

    瓜子可不便宜呢,生瓜子都要三个铜板一斤,像这种五香的要卖五文钱,可不是一般人都舍得买的。

    一群婶子很快就被姜圆圆手里的这一大包瓜子俘获,一个圆脸的婶子立刻拍着胸脯道:“你只管问,这村里还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我想问的是,村西边何忠诚家,是不是生过两个闺女?”

    闻言,那个婶子脸色一僵,没想到她问这么久远的事情了,一时有些答不上来,这何忠实都死了多少年了,她哪里知道?

    “都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一个老妇人的声音传过来,在姜圆圆身后,走过来一个六十上下,穿着灰色粗布衣裳杵着拐棍的婆子。

    最开始答话的婶子立刻道:“姑娘,你问李婶子,李婶子年纪大,你问的那个何忠实家的事情她一定知道。”

    李婶子一双眼睛在姜圆圆身上扫了扫,落在她头上的银簪子和手腕上的玉镯子上,脸上立刻有了些笑意,“哦,你要问李忠实家的事情,你是他的亲戚?好年轻,我从来没见过。”

    “我是她的外孙女,”姜圆圆如实道,“早就嫁人了,不过是今日我家来了个人,说是我姨母,我不信,她就让我来打听,我想着若真是姨母,定然不能招待不周,又怕是哪里来的骗子,所以来打听一下。”

    “哦,原来是这件事,我倒是知道一些,”李婶子的视线往她手上的瓜子上落,姜圆圆立刻一整包都递了过来,李婶子这才笑道,“你这孩子,我一看到你就心里有了个底,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你娘当年是我们村子里最美的姑娘呢!”

    姜圆圆很适时地在脸上露出些谦逊来,然后就听李婶子道:“你说的这事儿我知道,你那姨母一出生就被送走了,据说是不吉祥,一出生就克死了娘,那年村子里收成又不好,你外祖父就把她送人了,这几年没听过有她的动静,不过她来找你八成没安好心,你不要听她胡诌一些什么,免得把丧气传到你家了,听婶子的,别理她就行。”

    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姜圆圆有些恍惚,和李婶子客气两句,然后带着小楚霖回去了。

    吉祥也打听完了消息回来,的确和那妇人说的一模一样,被一个姓易的人家收养,十五岁嫁了人,跟着夫家搬走后就再没有回来了。

    不过她现在回来,真的只是为了一个梦来接姜圆圆吗?

    姜圆圆不信,她是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搬走的,她在这里过得很好,不可能搬去一个人不生地不熟的地方,仅仅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姨母。

    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想起娘亲的次数太多,姜圆圆晚上竟然梦到了自己的娘亲。

    浓重的悲伤开始在心里蔓延,姜圆圆醒时,脸颊上湿漉漉的一片。

    难道这真的是娘亲的意思吗?她不禁想。

    天已白了,姜圆圆又重新躺下来,将身侧孩子的小手捏了捏,心里有些不知是何滋味。

    早饭后,姜圆圆的姨母又来了,她夫家姓满,和满氏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五岁的女孩。

    女孩儿怯生生的,看见姜圆圆唤了一声“表姐”。

    满氏笑道:“我的身子不中用,这么大的年纪了,才给你姨父添了个女儿,我和你娘一样,都子嗣艰难,你娘也只得了你一个。”

    说完,满氏开始揩泪,“要是我能早些来就好了,听说你夫君没了,这日子不好过吧。”

    “姨母,”姜圆圆正色道,“我知道你一番好心,想要将我和霖儿接走过好日子,但我们在镇上已经生了根,这里的邻居朋友都是我们熟悉的,而且我还开了一个铺子,可以维持生计,日子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也能过下去。”

    “您若是想来住几日,我自然是欢迎的,但是和您走,我怕是做不到。”

    “孩子,”满氏预料到了她的回答,并没有生气,而是道,“我知你不会随我走,但这段时间我总梦到你娘,你随我去住两个月吧,起码叫我心里舒服些,不然再梦见你娘,我又有何颜面……”

    姜圆圆别过头,满氏的女儿眠儿正牵着霖儿玩,小姑娘很有耐心,牵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外甥一起玩秋千。

    “姨母,”姜圆圆叹口气,“且让我考虑两天吧。”

    满氏也知道这么快让姜圆圆跟着她这个才相认的姨母走不现实,没有逼她,拍了拍她的手,“好,姨母等你做决定。”

    她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端出来一盘绿豆糕,“你尝尝,这是姨母做的,和你娘做的像不像。”

    看见那淡绿色的圆形绿豆糕,姜圆圆身子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看过去,满氏猜到她要说什么,笑道:“我和你娘之前有过书信往来,不过次数很少,随着你姨父几次调任,联系便越来越少了,那年或许你只有五岁吧,你娘让镇上的读书人写了一封信给我寄过去,说因为你叫‘圆圆’,所以做糕点也做成圆形给你吃。”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她的习惯有没有变,看你这反应,应该是没变的了,你尝一尝吧。”

    眼前的女人,身上太多姜圆圆熟悉的地方,像是太刻意,却又那么亲昵。

    父母的早逝一直是姜圆圆心里一道不可愈合的伤。

    她颤着手,将绿豆糕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比娘亲做的要甜一些。

    她背过身去,眼眶逐渐红了起来,一时竟然哽咽,想起来娘亲陪自己度过的最后一个生辰,她及笄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