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御信的声音,苏御安才察觉到脚下没有着落。心里一空,身体冲破浓浓白雾的瞬间,看到的是高楼大厦的屋顶,听见的呼啸而来的风声。身体急速下坠,脑中一片空白!本能的求生**激起身体所有的力气去抓眼前的护栏,怎奈下坠的速度太快,那护栏堪堪在指尖擦过。苏御安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到御信站在护栏后面朝着自己伸出手。
御信……
“哥!”苏御信情急之下一个纵身跳了下去,在苏御安惊恐的注视下跃出了护栏,跟着他一同朝着地面下坠。几秒钟的变化,苏御信抓住了哥哥的手腕,身体碰撞在一起,紧紧地搂住。苏御安忽然觉得安心了,觉得即便是死,有御信在身边也安心了。但是,搂着他的人却在大喊:“风火雷电听我号令,齐发神通,四方来告,急急如律令。”四张符篆被风卷起,呼啦啦地在御信手指间抖动。苏御安忽觉得身下一股强劲有力的气流直冲上来,打在他的背上!苏御安心口一痛,一口血喷出来,眼前黑暗一片,就此失去了直觉。
恍恍惚惚中,意识再度回到身体里。第一种心情竟是万般不舍,千般懊悔。还有一些让他难以忽略的情愫在心中开始萌芽。那是什么,苏御安来不及思索明白,便听到耳边有人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是御信的声音,苏御安睁开了眼睛,看到御信就在跟前。
“御信?”苏御安试着开口说话,嗓子火燎燎的疼痛,一阵腥腻的甜味涌到嘴里,令他作呕。他看到御信的手摸过来,擦过自己的嘴角,抹掉一点血红。苏御安这才知道,自己在吐血。本来想要告诉御信别担心,休养休养就好,没大事的。张了嘴,又是一股血腥味。
苏御信抱着自家哥哥,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他终于睁开眼睛,说一句话就是痛骂:“当我的话是放屁!不是让你等着吗?瞎跑什么?我他妈的要被你吓破胆了,知道吗?!”
御信说了粗话,是真是生气了吧。苏御安无力开口,只好慢慢地扶着御信的手臂,借力摸到他的脸颊。冰冷的手指颤抖着触到了御信拧成一团疙瘩的眉头,轻缓缓地揉揉,给他揉开满腹的怨恼,一心的惊吓。随即对他笑笑,这便再也无力做些什么,闭上眼睛只听御信焦急的声音,一声一声喊着:“哥,别吓我。睁开眼睛,哥,别吓我……”
他知道自己死不了的,这是苏御安非常确定的事实。虽然没什么根据,但他就是知道。所以,他以为自己又做了梦。梦中,御信拉着他的手漫步在春意盎然的杏树林中。盛开的杏花把整个世界点缀的清雅唯美,再有阵阵花香袭来,真是惬意而又舒爽。漫步间,似乎还有些感慨。两个男人就这样手牵手漫步在杏花林中真的合适吗?这也太…..
转头提醒御信是不是换个地方散步,至少没有花啊草啊什么的。哪知道,身边的人探过身子来在自己的唇上轻轻一吻,吻的他浑身僵硬。却不诧异。这一吻似乎是理所当然,毫无异常的。妈的,这是什么毛病?为什么亲弟弟吻了自己,不但没有惊讶,反而觉得再正常不过?
疑惑间,漫天的杏花随风飘来,打断了他与御信的相互凝视。苏御安忽觉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脑袋上倾泻下来,一片花瓣跑到眼里,眨眨眼睛,再看面前的人愕然已经不是御信。少年清秀的脸上尽是亟亟的焦虑。他忽然出现,忽然说:“快走吧,你不该来这里。
是那个从鬼市里救了自己的少年。苏御安来不及想的更多,伸出手便要抓住他。少年吓的后退一步,急急切切地说:“快走,我撑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三翻两次救我?”苏御安不敢再造次,试着追问原因。
少年动了动微白的嘴唇,噗通一声给他跪下了:“求你救我一命。”
“我能救你?”苏御安大为不解。但是,他愿意帮忙,只要是能帮的上的忙,他会不遗余力。再度去碰触少年单薄的身子,却发现对方只是虚影。他的手直接穿透了少年的胸膛。惊讶之余,再看少年的状态,分明是时日无多。
少年指着漫天的杏花:“我就是这百年杏树的精灵,古时候人们称我为杏童。我本来就要修炼成仙,不知怎的中了剧毒。苏先生,求你救我。我灵体虚弱。如此下去,不出七日,世间再无杏童。”
杏童语速太快,苏御安又急着记住他所说的一切,不敢多问。但是必要的还是要知道:“我怎么救你?”
“只要……”
杏童正说到关键处,这个世界忽然开始扭曲起来。从四面八方传来御信急切的呼叫声。杏童难过地看了苏御安一眼,两行清泪划过惨白的脸颊。张张嘴,声音却被呼啸而来的风声吞没,苏御安听不到,急的去抓住他。少年的身影模糊起来,在眨眼的功夫里消失不见。
“哥,醒醒!别睡,千万别睡。”坐在救护车里,苏御信紧紧地握着哥哥的手,不停地跟他说话。在他对面,坐着同样急躁的沙丹阳和一脸阴沉的罗兵耀。这俩人怎么会在这里?说来,话一点不长。沙丹阳在主题公园附近打探消息,其实跟苏家兄弟发现的那座大厦只有一条街的距离;罗兵耀还在寻找使用禁术的役鬼师,跟踪足迹也赶巧就在附近。俩人同时看到有人从大厦顶上跳下来,这才急急忙忙赶到现场。那时候,苏御安已经第二次昏厥,救护车刚到,苏御信正不知所措地围前围后。沙丹阳和罗兵耀一见出了大事,哪有不跟着的道理。
也许是因为苏御信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起了作用,苏御安真的在昏厥中睁开了眼睛。就连一旁负责急救的医生都感到吃惊。苏御安缓了几秒钟才看清楚御信的脸,抓住弟弟的手腕,张张嘴,虚弱地说:“少年,我见到……”
“鬼市里的少年,你见到他了?”其实,御信误会了哥哥的意思。他以为,御安看见害他的人是那个少年,这就起了杀意。苏御安也没那个精力去感觉弟弟的情绪,断断续续地说:“他,是,杏…..杏童。御信,救,救……”
御信紧紧握住了御安的手,低声道:“放心,我会救你。别怕,肯定不会有事的。”说完,再一抬头,哥哥又昏了。
一旁的沙丹阳听的明白,见苏御安并没有生命危险连着安慰了苏御信几句,最后才问:“什么是杏童?”
“抱歉丹阳。”苏御信只看着哥哥的脸,说,“这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没心情说话。对了,给殷海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今天不回去了。”
天大的事,这时候也不能离开他身边。坐在走廊里等手术结束的苏御信拒绝了护士为他包扎伤口的要求,固执地坚持等在手术室门口。尽管医生告诉他,只是简单的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苏御信还是闷不吭声地坐在门口。沙丹阳给殷海打了完电话,本来想告诉他,殷海说不过来了。但是看他的神情,沙丹阳没有开口。一直留下来帮忙的罗兵耀吩咐自家几个人,跑跑医院的关系给苏御安找一个好的单人病房。这些人忙里忙外,不一会,龙胜的副手庞大也来了。带着大笔现金,给苏御安支付医疗费。两个小时后,苏御安的手术结束,苏御信坚持自己把人推进病房。
病房的门打开,殷海拎着几个便当来探病。温柔地劝慰了苏御信几句,就让他和沙丹阳吃些东西。一去而复返的罗兵耀也送来了一些比较有营养的饭菜。看着满桌子的食物,再看看床上还未苏醒的哥哥。苏御信长叹一声:“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说吧。过一会儿都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我要陪着我哥。”
殷海连声说应该的,沙丹阳却不同意:“你太累了。而且身上的伤口都还没处理。今晚我留下帮你,你吃完饭先去处理下伤口再回来。”
“我也留下。”殷海固执地说,“我有事跟你说,关于李娇娇的。”
苏御信送走了罗兵耀,虽然心情不佳连客套话都没说,罗兵耀也没在意这些,并说让御信专心照顾哥哥。今晚他会安排几个人过来帮忙警戒医院周围。苏御信谢过他的好意,并没拒绝。
到了晚上九点多,苏御安醒过来一次,迷迷糊糊的不大清醒,没说几句话就睡过去了。苏御信一直守在哥哥的病床前,陪在他身边的殷海也不怎么说话。病房里充满了令人不安的压抑气氛。不多一会,沙丹阳从外面进来,对着御信招招手,俩人出去说话。殷海本来还想跟着,御信回头小声地说:“帮我看着御安,别离开病房。”
就这样,苏御信跟着沙丹阳到了走廊里,问他要说什么。沙丹阳微微叹息一声,道:“李娇娇也住院了,就在上面七楼。我碰到庞大,听他说李娇娇是因为突然发烧,龙胜一直在病房里陪着。估计今晚也是不会回去了。庞大让我转告你,明天一早他和龙胜会来探望御安。医院方面你需要什么尽快说,他们去办。”
龙胜的态度让苏御信觉得还很满意。但是已经听殷海提过李娇娇的事后,苏御信多少还有点纳闷。现在御安的情况也稳定了,他就叫上沙丹阳一起上楼去看看李娇娇。
苏御信跟沙丹阳刚走没多一会儿,苏御安迷迷糊糊的又睁开眼睛,说口渴。殷海拿过杯子,把吸管塞进了苏御安的嘴里。看他喝了大半杯竟也有了精神,就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苏御安摇摇头,四下看了看:“御信呢?”
“跟丹阳去外面说话了。”殷海道,“估计是有什么事吧,你找他?”
苏御安自己撑着床坐了起来。不是他觉得身体没有大碍了,而是发生的事太多,想休息也没那个心情。殷海见他固执地要下床,拦也拦不住,只好扶着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找御信,很多事都要告诉他。顺便也出去走走,身体紧绷,不舒服。”
殷海翻了个白眼,好像完全无法理解苏御安的这种想法。但是也没说什么,单手搭在苏御安的胳膊上,扶着他走出病房。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俩人面面相觑,苏御信和沙丹阳哪去了?会不会出去抽烟了?殷海说:“要不咱俩到后面吸烟区找找,那俩大烟鬼,搞不好都在那呢。”
“你很了解他们。”苏御安边走边说。其实,他没别的意思,只是没话找话而已,“御信上学那会儿成绩好吗?”
“他?”殷海笑起来,“十天他能上八天课老师就高兴的屁颠屁颠的。但是他聪明,不管什么一点就透。所以啊,老师喜欢他,同学也喜欢他。”
你也喜欢他。苏御安心中暗想。好吧,他在试着跟殷海沟通,以后方便好好相处。虽然到现在苏御安还有些抵触殷海,为了御信,他愿意试着改变自己的喜好和选择。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此事,此事在他心中似乎比委托案还要重要。然而,苏御安不是钻牛角尖的人,至少自认不是,故此,找到一个哥哥应该有的态度,他会努力去做,去适应。
两个人没说几句话就到了吸烟区,但是这里并没有沙丹阳和苏御信。正在纳闷之余,忽然同时打了个冷颤。四周关的严严实实的窗户和身后已经关上的玻璃门都没有一点缝隙,这股冷飕飕的风哪来的?
苏御安心中一紧,蹙眉瞪眼,用力地抓住殷海的手腕,低声说:“快走,丝罗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