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宫中的流言在皇帝的控制下没有扩大,但是在大家心目中,无疑还是觉得贵妃行事过于狠辣歹毒。毕竟当时贞美人为她挡的那一下是实实在在地,她过后非但不感激,还担心圣宠被分走而毁了人家的容貌,任谁想来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当时的情景只有碧桃的三个贴身宫女知晓,其余人皆在外间做事,而芸缕三人决计不会透露主子的行事。储秀宫那边先是拒不承认,后来传的人多了才委委屈屈地说是贵妃失手所致,但那仿佛不愿因此得罪贵妃的言语内容,更让人浮想联翩,信以为真。
即便是翊坤宫的人,走路做事也不像从前那般轻快随意,常常忐忑地抬眼察看主子的神色,生怕她不满意。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一段时日,在其达到顶端时却突然因为一件事发生了大逆转。
“什么!?贵妃娘娘受伤了?”长春宫庭院里几个做洒扫工作的宫女一愕,往那故作神秘的宫女身边靠拢。“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快说。”
那宫女见人都聚在自己身边,清了清嗓子,四周张望了一下,方压低声道:“说是今儿晨早贵妃兴致起了,想用过午膳去桃夭馆走一圈。虽说贵妃如今身怀六甲不能跳舞,但因她说只是走两圈当做消食,皇上便也允准她去了。”
宫女们眼睛一亮,俱是眼巴巴的看着她,期待后文。
“后来啊,不知道怎么回事,走到响屐廊中段的时候,那木板竟然陷下去一块,贵妃登时就没站稳,险些仰摔在地上!”
“哗”众人的眼睛更亮了,没有一波三折的八卦怎么能称之为好八卦!
“幸好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初晓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贵妃,又有其她两人帮衬,才扶稳了。不过即便如此,贵妃陷下去的那只脚还是教木刺扎的鲜血淋漓,听说皇上当时在御书房正召见内阁大臣,一听赵公公禀报,当场就发了火!直言要把当时监工的人都拖出去斩了。”
“呀!”众人似是受不得画面里的血腥气味,有志一同的捂嘴惊呼。
“查过之后才发现,那里有好些块木板以次充好,响屐廊底下装的是水缸,虽大多数里头都没水,还是有些潮。那些次木板一经潮,里头芯子就烂了,可不是一踩就踩破了!”
真相被揭露之后,场地里一股寂静弥漫,大家顿时沉浸在当时的画面和“是谁下的手”的猜想之中。
直到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怯怯发了话:“这样不会连累皇后娘娘吗?”众人望去,是人群里一个扎了麻花辫,衬戴了一朵豆绿纱花儿的宫女开的口。
一瞧那生嫩的样子,就是新来的。
“你懂什么!这关皇后娘娘什么事儿?”其余宫女仗着老资格,驳斥她道。“少在这儿给咱们娘娘泼污水,要是让其他宫里的人听到,还得了!?没有都让你传有了!”
那探听了消息来的宫女却多看了她几眼,微微思索起来。片刻回了神,制止她们道:“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六宫的事,皇上都是交给咱们娘娘来管的,当时建馆的时候也是。咱们维护娘娘,别人却说不准要这么想的。”
有宫女冷笑:“那贵妃娘娘还有协理的权利呢,怎么不是她在里面做了手脚。”
她话一落,就发现周围的人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傻子一样。那响屐廊本就是给贵妃建的,寻常人不得入内,贵妃犯得着在里头作梗嘛!?
她微恼地瞪她们一眼,却也不在说话了。她说是这么说,但自己心里也觉得贵妃不会傻到给自己下绊子。
“我还是先去把这事儿禀报咱们娘娘知道吧。”说消息的那宫女下了决定道。
那头戴绢花的宫女腼腆一笑,给她出主意:“姐姐不如先去和汀兰姐姐说?若汀兰姐姐觉得算不上大事,也就不必让娘娘费心思了。”
“还是你想的周全。”那宫女笑容温和了些,道了谢后往殿里去了。
别的宫女互相看了看,有一两个忍不住,终是问:“这事,不会真是咱们娘娘……做的吧?”
众人齐齐的一抖,虽瞪了她一眼,让她莫要胡沁。但看她们闷不吭声,作鸟兽散了的模样,心里竟有几分认同这话。
自打贵妃娘娘入了宫,皇后娘娘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要说是被气糊涂了做下这样的错事……也是有的。
这样想着的宫女们没有发现,那个新来的宫女嘴角弯起的笑容,有一种任务完成般的满意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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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知道娘娘这儿不缺稀罕药材,便亲手给娘娘炖了一盅莲藕排骨汤,希望娘娘能早日康复。”杨选侍坐在床边的绣墩上,讨好地笑道。
“你有心了。”碧桃颔首,“奉紫,将汤送去小膳房,迟些个时辰添作晚膳吃。”
“是。”
杨选侍是知道贵妃不爱说场面话的,且不喜别人多加拜访,但她是靠着贵妃才能不被人轻视,逮着机会自然是要多说几句,示以忠心和亲近之意。
“娘娘可知近来宫里颇多传闻?”
“本宫只顾着养伤,对这些倒没注意。”碧桃仿佛有点兴趣,抬了抬眉,“说说看。”
杨选侍见状直了上身,给碧桃解乏逗闷似的闲话道:“先前皇上要将那几个监工斩首,让娘娘劝住了,小惩大诫便罢。他们感念娘娘善心,虽面上不敢多透露,但据说私底下有传言是皇后娘娘收买了他们,皆因不惯娘娘受宠如斯才做下这等事。”
“皇后?”碧桃勾了笑意,“这话倒有意思了。”
“可不是……”杨选侍觑眼瞧了瞧贵妃,有些摸不准她话里的意思,索性还是照实说,“说是皇后娘娘见不得妃嫔受宠,她自己又只有公主一人傍身,皇上子嗣不丰竟是与她有干系的。像吴婕妤,那是她跟前的人方才受有照拂,贤妃和安贵人则是无宠无家世,她懒于算计,敏贵嫔自然是有太后撑腰。”
碧桃笑而不语,只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当初宓婕妤就是因为太受宠流了孩子,丽修容不消说,直接下了绝子药连怀都怀不上了。而娘娘您……却是个例外。”
“因而她们都说,皇后娘娘在子嗣上算计不了您,方见缝插针,弄出禁药流言这些事儿,其实不过是她嫉妒心作祟罢了。”
这些传言真真假假,听起来却也很有几分可信度。不然宫里如今也不会传的沸沸扬扬地,恐怕就是长春宫的宫人,听的久了,都觉得自家主子因为嫉妒做下过这些事儿罢?
毕竟动机有之,事实有之,就是时间也统统对的上。
“这话你们也到处说?”碧桃偏头笑看她,倏尔问道。
杨选侍被唬了一跳,立时澄清:“怎么会……妾身可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她觉得贵妃许是爱听这个,方才多说了几句,平时哪儿敢这样编排皇后。
宫里互相捉错处的妃嫔不少,宫人私底下流传反比妃嫔碎嘴要安全些。当然,若是自己宫里的宫人被抓住了,也少不了被治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她在这方面还是较为谨慎的。
“没有就好——”天然嫩粉的指甲盖儿划过软缎织锦的薄被,顺着上头缠绕的连理枝蔓弯沿,碧桃漫不经心地道,“身为宫妃,这话在翊坤宫里说也就罢了,在别处说,难保皇后娘娘听了不会生气,说本宫将你们带的没了规矩。”
这话倒像在似模似样地认定流言里的内容为真,皇后会因此恼羞成怒。
“娘娘说的是,妾身多谢娘娘教诲。”杨选侍脑筋转了个弯儿,起身施礼。看来贵妃还是满意她说的这番话的,只是不希望借由她的嘴说出来,唔,她可以考虑考虑让宫人推波助澜,让这声势闹的更大些。
想必贵妃不会不高兴。
“杨妹妹倒是来的早。”丽修容让初晓领着进来,纱帐挽起,露出她那张艳若芙蓉的脸儿,她上前笑行一礼,“娘娘恕罪,妾身可不是故意来迟的。”
“你们有这份心思,就不用拘泥时辰早晚了。”碧桃含笑赐了她座。
“娘娘虽不怪罪,妾身却是要分辨一二的。”她眼睫一眨,透露出幸灾乐祸的神采,开门见山地道,“半道儿听说储秀宫里出事了。”
“怎么?”
“那贞美人脸上虽被娘娘失手划了一道,太医不是说无碍的,若好好将养不会留疤么。今儿复查时竟改了口,说伤口恶化了,即便好了,恐怕也要留下痕迹。这好端端地怎么就恶化了?那位不肯罢休,下了命令彻查,闹的整个储秀宫都没个安宁。”
碧桃笑了笑,心底有数。这是安贵人得手了,她原就擅长医术制药,有自己的扶持,在储秀宫里也不是没有人手势力的。
自己当年尚住在芳华阁的时候,虽然一时震摄了底下人,要收复也不是一两日的事。幸而她恩宠不断,待人大方,她们才渐渐有了归心。即便如此,后头还出了一个芸清。
贞美人入宫时日尚浅,恩宠平平,即使家世不错,想立时就把统统宫人收服了,也没那么容易。
“可是查到了?”
丽修容帕子一提,掩去唇边的笑:“听说是在一支雪花膏里查着了致病的东西,那雪花膏——却是敏贵嫔送的。”
碧桃稍稍思忖起来。
敏贵嫔一向捧贞美人的场,觉得她有机会能和自己唱唱对台,因而贞美人和她倒也交好,只这回恐怕要恨死她了。安贵人选的这东西倒很妙。
这样一来,这事要不就是江太医医术不佳,当初没有查验出雪花膏的不同寻常,要不就是敏贵嫔手段太高,选的草药连老太医都发现不了。江太医是建安侯府的人,敏贵嫔背后又有个太后,挑来挑去没个能出气的,贞美人如今岂不是头疼的很。
要是平常冷静的时候,她许还能察觉到这味药是在雪花膏入了她宫里后才被发现的,但如今相貌已毁,她如何能冷静的下来?即便身边有聪明人发觉了,也没这个能力追查出证据。时日一拖,留下的痕迹就能被消没了。
“敏贵嫔尽做蠢事。”碧桃掖了掖被角,微微一笑。
送这些能用的东西,还不如送金银珠宝妥帖,不然人家怎么挑上了她的东西来下手。她倒是显得贴心了,收礼物的人可不会领情。
“她倒是去芳华阁里喊冤对峙了,说那雪花膏她曾经用了有效,太后娘娘才又赐下一支。她好心让给了贞美人,贞美人反来嫁祸她,可见其心肠有多黑。”
碧桃乐了。
狗咬狗,一嘴毛。她们两人背后都有靠山,最后闹的收不了场,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这样最好。
然而等她二人走了之后,又有一不速之客,无约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君送上。木板什么的是桃夭馆刚建起来的时候染血的主意-333-亲口萌姑娘。
好久没二更,更完很舒畅怎么回事~\(≧▽≦)/~
贞美人以后没脸出来闹腾啦,不过在不久的将来作者会给她最后一击的(忍不住想笑……)
至于皇后嘛-v-终于要轮到皇后了……
小小也快要出现啦。哎呀这种要完结的节奏真让人喜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