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帝王即将要去春蒐的消息一出。所有妃嫔都像煮沸的水一样开始欢腾了,平日皇帝政务繁忙,多是想起哪个妃子就直接去了,鲜少有心情良好在御花园等处等艳遇的事儿,就是碰上了,也大多不喜她们花枝招展地往上凑。
围猎伴驾就不同了,围场虽说地方大,但扎营也就在那一二处地方,她们不必拘泥于宫规,可以多在皇上面前晃个眼熟,也可以一展宫里头无法展现的飒爽英姿。
说不定,皇上就更喜欢这样的呢?
伴驾的名额一时还未确定下来,皇帝那儿因见不着面使不上劲,就只好在皇后这里使了。
因而长春宫也因这一次盛事而热闹非凡。
“皇后娘娘雍容华贵,世上唯花中之王的牡丹可配。妾身精心培育良久,方得此一株‘醉胭脂’,还望皇后娘娘喜欢。”那妃嫔听说皇后在御花园散步,歇脚在浮碧亭,心里意动,便捧了培植的花儿来讨好。
“姐姐此言差矣,以皇后娘娘的尊贵体面,又岂是这无情的草木花朵可以比拟的?”马上就有妃嫔出言反驳,言语上却依旧是抬高皇后,以此献媚。
她怎么就没想到要把礼物准备好呢,虽然皇后娘娘见多识广,但礼再轻也是番敬重表示嘛。白让这女人抢了先。
“妾身听说娘娘近日犯了喘嗽之症,便寻了一味偏方,以八钱的鲜水竹叶为引,加之蜂蜜川贝枇杷及雪梨等物,酌加水煎。纵不能压下那病气儿,也是妾身的一番心意,望娘娘笑纳。”另有妃嫔不甘示弱,马上将身边宫女一直捧着的水瓮接了亲自呈给皇后。
原先献花的妃嫔看不过眼被人抢了示好的机会,这人一说不显得她只知玩耍赏乐,不如她处处关心着皇后娘娘,连咳嗽几句都注意到了么?她立马呛声道:“咱们皇后娘娘身子金贵,可不是什么脏的臭的东西都能喝到肚子里去的。姐姐既说是偏方,更不能着急忙慌的献上来,待自己试过了也不迟。”
那妃嫔大怒,你献你的殷勤,我讨我的好儿,碍着你甚么事了?
又说她送的东西是脏的臭的,又说她过于急切不顾娘娘的身子。真是生熟都不能忍了。
同样都是透明小妃嫔,谁还比谁高贵些?
她掩嘴吃吃一笑,道:“妹妹急甚么,妾身自然是亲自试过了才呈上来给皇后娘娘的。娘娘身子金贵不消妹妹说,妾身哪里就不知道了。偏妹妹急的这样,不知道的还当是妹妹与妾身一同寻来的这方儿,深怕妾身不知轻重呢。”
你凭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那妃嫔被两次落了脸儿,脸色一时青一时红,颇有些讪讪地。
被众星捧月的皇后自是笑的愉悦,谁不愿被人捧着呢?但她们吵闹起来也不好看,等她们争辩了几句,方开口道:“好了,你们的心意本宫都知道。不必为这点细枝末节的事较劲儿。这后宫妃嫔相处融洽,万岁爷见着才会高兴,才肯多来不是?”
“不然尽见你们吵闹不休的,怎么能看到好呢。”
皇后一出手,立刻犀利的直戳重点。本来她们讨好皇后也是为了伴驾的事,伴驾自然是为了得万岁爷的青眼,可不能怕别人抢了机会就闹将起来,反是本末倒置了。
于是众妃嫔顿时噤声,开始新一轮乍看互相附和气氛融洽,细听绵里藏针刀光剑影的战争。
只要不说的脸红脖子粗的,皇后也就随她们去了。
这些妃嫔长久不得皇帝垂青,自然精力旺盛,不让打打嘴仗,可是要动歪脑筋鬼心思的。
碧桃与宜贵人几个也气氛颇为和睦的坐在亭子里看戏吃瓜子儿,倒不是她也要来献殷勤,只是后宫娱乐活动少,整日关在自己的阁子里也不是个事儿。趁着近来大家都在争着伴驾名额,少有算计,她也终于肯钻出乌龟壳,来活动活动,交际交际了。
虽然活动的大部分内容,就是喝茶吃点心看好戏。
她今儿着了秋湘色袖口镶花边的夹衫,下有白绸绣花瓣晕紫含笑的百褶裙匝着腰身,静坐在那儿,自有一番清爽情致。不若素日缠缠绵绵腻腻娇娇宛若糖丝儿做成的一般。
春风吹过池水袭来,带着一股子荷叶碧梗的清香,虽不是当季,仍让人有几分幻想的余地。
春衫广袖被那风儿抛起,碧桃偏过头,去寻清风来处,汪了水的眼睛轻眨,抵过风吹。那松散的鬓发却是被拂至粉颊边,轻轻搔动着,有些痒意。她动了动莹白颈儿,想用肩来蹭。
斜里伸出的大手顺了她的意,帮她把发丝舒到耳后。
“在看什么?”那声音低沉,隐隐带有笑意,却又让人捉它不住,断定不了是否真的在笑。
一亭子叽叽喳喳的女人这会儿都静了下来,或娇羞低眉,偷摸溜眼儿,或翘首以盼,满心期待的望着男人站的那一处。
碧桃的心里突然一悸,她捂住心口。
她想,被捧到至高点受着万众瞩目的男人,却肯百般宠爱一个女人。那么不管那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虚荣心都会得到极大的满足吧。
好可惜这不是一夫一妻的社会。
“在看风。”她实话实说,眉眼低垂,从皇帝的角度却能看见她唇角的梨涡浅绽,甜美徐徐。
就好像画中的景,本是静的。他伸手轻轻一拨,便漾开纹路,缓慢地为他复苏过来。鲜活如斯。
他好像又发现了她少有的一面。
“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先前皇帝出现的时候大家措手不及,连皇后都愕了一愕,现下回过神,自是赶忙先请安全了规矩。
那一干莺莺燕燕自然也都腰肢轻动,委身行礼。声音皆如黄鹂鸣啭,莺莺沥沥。
她们确实感受到皇帝和薛婕妤之间和睦的氛围了,但绝对没有成全的意思,都巴不得赶紧找个正经理由破坏掉。这请安,可不就是个正经理由么。
皇帝像是这才看见其她人一般,将视线从碧桃身上收回,抬手道:“免礼。”
“父皇!”一个穿着宝蓝色小长袍的粉嫩正太从皇帝身后钻出来,他攥着皇帝的衣角,稚气的脸庞在看向碧桃时有点气鼓鼓地味道。
哼,这个女人哪里冒出来的,居然让父皇把他忘在一边!
碧桃把脸一别,不去看这小孩子敌视的眼神。
小砚曾经感叹过的古代的皇子**岁就早熟腹黑知节懂礼,懂得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都是说假的啊,这么明晃晃的敌意,瞎子才看不出来。
等她穿回去,一定会告诉小砚,宝贝儿,书中有那黄金屋,书中还有破茅庐啊。
“承运,怎么了?”皇帝对这个大儿子还是很喜欢的,他从小被父皇亲自严厉教导,不能像他的兄弟们一样肆意玩耍,压住了本身的性子。因而他对大儿子不自觉就要宠上几分,用来弥补心里不能得到的缺失。
却见儿子抬头牢牢盯住碧桃,继而一笑,奶声奶气道:“这个娘娘好面生,父皇身边的娘娘总是很面生,等不得儿臣认识就不见了。”
……碧桃悟了。
虽然性格对不上,但是小砚,你说的是对的。
皇帝并不惊讶,他儿子的性格他自然知道。但还不及他思考怎么安抚碧桃,就听见耳旁传来不输奶气的软糯声。
“没想到大皇子的记忆力这样不好。”碧桃很忧愁的看着他,然后转向皇帝,“皇上,可有请太医好好瞧瞧?”
皇帝一听,顿时就想笑,马上就知道这小东西促狭地想捉弄人了。待看她神情时却又被她真挚的表情看的有些糊涂,难不成是真的?
碧桃扮别的不行,摆一副诚恳脸那可是从小练到大的。但凡整蛊完别人再摆出这张脸,人家总会疑心是自己猜错了人,百试不爽。
“你才记忆力不好呢!”小正太果然炸毛。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碧桃因有现代人的思维,招数往往千奇百怪最难摸清,他一听扯到自己记忆力的事,那势必是要正名的!可不能让父皇小看了他。
“我昨天就把《声律启蒙》背完了!那可是父皇刚布置下来的任务,父皇,是不是?”小正太闪着萌萌的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父亲。
“咳,是。”皇帝握拳咳嗽了一声,一边是儿子一边是宠爱的女人,这种小孩子吵嘴斗气他其实不怎么想介入。
小正太很得意,他昂首挺胸看向碧桃。
碧桃用不太信任的目光看了看他,也昂首道:“妾身才不相信呢,除非大皇子现在就背来听听。”
小正太一听父皇说的话她居然都不信,当即决定要维护父皇的威严!于是傲娇:“背就背!”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
在一旁想看碧桃出糗或招架无能的妃嫔们都失望了,而且她们发现,一旦大皇子开始背书,她们如何敢打断他和皇帝说话呢?这回失策了,早知道如此,怎么样也要拦住他们对垒。
小孩子嘛,拿点点心也就哄住了,较甚么真啊。
就在妃嫔们绞手帕想对策的时候。离皇帝最近的碧桃却趁着大皇子不注意,脚步一挪一挪地向皇帝去了,她拽了拽皇帝的袖口,在他疑惑看来的时候纯然一笑,声音低软:“妾身其实很会教孩子的。”她看向正认真背书,把周围情景隔绝在外的大皇子。
皇帝恍然,原来她还记着他说她这么小孩子气,怎么养大孩子的话。
惯会记仇的。
“你不会教也没关系,有夫子在。”皇帝也很认真的和她提议。
他可没忘了她篡词改句的坏毛病。
“皇上~”碧桃当着众妃的面儿对皇帝嫣然一笑,声音娇嗲。然后在皇帝闪神之际,广袖微动,遮住她底下作恶的手,狠狠在皇帝的腰拧了一把。
又轻轻的抚了抚。那粉嫩的唇瓣圆张,好似若此处不是亭台水榭,光天化日,大庭广众,就要替他再吹一吹。
皇帝一时只觉得疼痛和另一种感觉交融,让他有些战栗。
他眼睛瞬时冒火。
这女人可真敢下手!且不知道她那双软嫩的小手哪里来的巧劲儿,竟拧的动他。
更偏偏这里不是寝殿,让他想惩罚这个促狭的小东西都不能施行。
众妃嫔就只见碧桃对皇上展颜一笑,结果皇上就被勾了魂似的,对皇后说了句:“朕还有要务在身,就不搅你们的兴致了。等承运这一篇背完,就送去德妃那里罢。”
然后给薛婕妤递了个眼色(其实是瞪),就摆驾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这这算什么事儿?
皇上可是难得来一趟御花园!这就叫薛婕妤勾走了?这要不是使了狐媚之术,说什么她们都不信!
皇帝说有要务,结果却回了寝宫,她们若还不明白也太傻了。
再等半个时辰,那就是翻牌子的时间了。
她们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让皇上不翻薛婕妤的牌子。
“薛婕妤可真是……”有性急的妃嫔想说几句,却被碧桃截了话去。
皇帝一走,碧桃不用给他面子,顿时原形毕露。她斜睨了那妃子一眼,含笑道:“你也想背书,嗯?”
那人噤声。
所有人都噤声了。心里呐喊:皇上!您快杀个回马枪看看她现在的模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糟糕,皇帝大人快被我写成昏君了……我是不是要给他正个名什么的。
看到大家这么渴求看包子,于是我写了一只蒸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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