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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记长的越来越像你了。”慕初失神说道。

    楚香一笑,想起曾有一晚魏从南说希望小记长的像自己,现下他倒是满意了,这孩子长的跟自己果真很像。

    时间一晃又过去两年,小记长高了不少,眉眼间一副精灵样儿,是个小人精,每日里都要来这阁楼上看一看慕初,陪着说话,她童语天真,总听着慕初心里暖暖酸酸。

    “舅母……你可知道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呢?小记上次问母亲,她说让我问舅母,还说舅母想舅舅回来,舅舅就会回来。”小记快满四岁了,四岁的孩子已有了自个的思想儿。

    慕初闻言一怔,看她仰着头的单纯小脸儿,沉默许久也不知怎么回答。

    “莫非是舅母也不知道?”小记又问。

    “嗯,舅母不知晓。”慕初顺着她的话答。

    “哦。”小记脸一跨,清澈的眸子里写着失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舅舅呢!

    慕初带着小记走到窗边,只见帘外细雨潺潺,秋意阑珊,细细绵雨滴落到梨树上,不一会就将整棵树打的湿透。她看着沉思,楚香让小记问她,而她又从何得知,自从三年前他来过信之后,这些年楚香再也没收到过,楚香说一次眼眶红一次,萧玉芬也整日里烧香拜佛,只当他去死了一般。

    “舅母,你怎么哭了?”

    小记突然响起的童声让她回神,转头看了看跟前的小孩子柔笑道:“舅母没有哭,是窗外雨水打进了舅母的眼睛。”

    小记皱着小脸儿看她,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眼睛。

    “舅母骗人,我可不是三岁小孩儿,小记都快四岁了。”

    慕初被她的童言童语逗笑,“是啊,小记不是三岁小孩了,小记是个小大人了,等以后若有可能……有可能你舅舅回来,怎么也猜不到你是谁了。”

    “舅舅还会回来吗?”小记小小声地问,不久一会儿才又小心翼翼地说:“她们都说舅舅死在外面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可是我问母亲,母亲说没有,如果真的没有的话,怎么会不回来呢!小记从没见过舅舅,就连小记生日,许多人都来了,舅舅也没来。”

    慕初听着心头一震,自己一直抗拒的,心底一直不愿承认的,此时由一个小女娃说出,她可不是应该高兴吗?楚梓霖,总算死了,楚家,总算绝后了。

    “小记,她们是谁?”慕初沉声问着,心底有她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

    “有春喜桃红还有小万。”

    慕初点头,已经明白了,一群丫头背地里碎嘴,一准是让小记听到了,她们可不敢当着出家人的面说这些话,这话要是传到萧玉芬耳朵里,一准是要遭罪受的。

    “舅母怎么不说话了……”

    慕初摇头,低眸看她,这些天小记整日里来陪着她,她不知是不是楚香安排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果然也不是完全没用的。

    “小记,这话……别在你母亲面前说,她会伤心的。”

    “那舅母呢!舅母就不会伤心吗?”小记疑惑问着,单纯的心思总想着舅舅跟舅母就像自己母亲跟父亲,那么舅母岂不是应该最难过的。

    “舅母不伤心。”

    “为什么。”

    慕初从窗边离开,踱步到梳妆镜前,镜旁放着早已落下灰尘的胭脂,丫头日日来打扫房间,就是没动过这里。

    “你还小,舅母说了你也不见得懂。”慕初这样答她。

    小记的脸又皱在一起,走到她身边,突然眼波儿一亮,拿起桌子上的玉器就玩着。

    “舅母这个真漂亮。”

    慕初转头,见她头上拿的正是当年的物件,心念一转便问道:“小记喜欢吗?”

    “喜欢。”小孩子单纯,喜欢便是喜欢。

    “那就送给小记吧!”

    “谢谢舅母,我回去找母亲了。”

    慕初点头,只看着她小小的身子跑出门去,这时怅惘才如水般漫开。

    小记回来时丫头正把晚饭端来,楚香看到自己女儿笑着,正说她玩的忘了世家 ,才这么想着便回来了。

    “妈妈还以为小记今天要在舅母那里吃饭呢!”小记一向聪明,楚香相信自个的话她一定听得懂。

    小记眉眼笑开,搂着楚香的脖子软软的嘴儿便讨好的印了上去。

    “舅母好可怜,妈妈有爸爸,舅母就一个人,小记想多陪着她。”

    楚香一下子笑开,小记这么小就这么纯善,以后长大了 ,也不用担心会长成一嚣张跋扈的大小姐。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小记手摊开,给楚香瞧着。

    这东西儿楚香怎会不认识,这是当初梓霖第一次送给慕初的东西,慕初一直放着虽极少拿出来,但也知道她舍不得丢了,这会儿怎么在小记的手上。

    “小记,你老实说,这个是怎么来的。”

    “舅母见小记喜欢,便送我了。”

    “真的?”楚香又问一遍。

    “嗯。”小记重重点头。

    楚香接过来看着,她连这跟梓霖之间唯一的联系都给了小记,是真的没有一点想法了吗?

    “妈妈,给我,小记喜欢。”小记欲想去夺的手被楚想挡住。

    “乖……小记不能拿这个。”

    “怎么不能,是舅母送我的。”小记自然不依,小孩子新得了喜爱的玩物,总要多稀罕几天的。

    “这个是舅舅送给舅母的,你拿走了,舅母该伤心了。”

    小记似懂非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舅母才不会伤心。”

    楚香蹙眉,小记从不会说这话的,莫不是慕初说过什么了。

    “舅母是跟小记说什么了吗?”楚香试探问着。

    小记虽小,但人小鬼大,沉思一会儿才准备说。

    “是舅母说的,小记说舅舅死在外面了,舅母不让我在妈妈面前说,她说妈妈会难过,但是舅母不难过。”

    楚香听着一怔,缓缓低下头看手上的茉莉玉器,这当初可是她最珍惜的东西,如今说送人便送人了。

    “小记,以后在你舅母面前也不要再说舅舅的事,舅母会伤心。”

    “可是舅母说不会。”

    楚香叹气,也不知该怎么跟小孩子解释这些。

    “你只要记住,以后不要再说,知道吗?”

    小记低头,看表情似乎有些苦恼。

    “知道了。”

    连着又过了数月,静安终于不再名副其实了,邻城嘉定已有大批樊军进驻,现下静安有名望的人家,更是有多远躲多远了,家业钱财都算不了什么,留着这命比什么都实在。

    “妈,咱们是不是也该考虑离开了,静安不是以前的静安了。”大堂里,楚香站在一边劝着。

    萧玉芬不动声色地坐着,神色严肃,一句话也不说。

    “母亲,咱们要去哪里?”没人说话,倒是小记先开了口。

    “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家里不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楚香苦笑,现下家里,已不再安全了。

    “要走你们走,我作死都要守着这楚家。”萧玉芬不肯,荣辱都在这儿,哪能说走就走。

    楚香早早料到她不愿意,只是有什么办法,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她想着这两天便给些银钱遣走下人,让她们哪来回哪。

    “妈,我们非走不可,今日是嘉定,明日就是静安了。”

    萧玉芬坚定坐着,眼角有些隐忍的泪光。

    “我要在楚家等着梓霖回来,这些年我从不看报纸,也不准让家里人打听走到了哪,生怕听到的是噩耗,我作死都要在这儿,非在这儿不可。”

    楚香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门外急匆匆进来的老管家给打断。

    “太太……太太……”

    “你做什么,这么慌张。”萧玉芬责备道,这个点儿本就人心惶惶,现下连个管家都按耐不住性子。

    “太太,门外来了一群军官。”

    “可是樊军的人。”楚香问道。

    “看样子,也不像。”老管家犹豫着,这话才刚说完,十来个身着戎装的军人便进屋来。

    “你们是什么人。”萧玉芬从椅子上起身问道,声音里还有些轻颤。

    “太太莫慌,我们是奉命行事,请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儿?”

    “您到了就知道。”领头的副官毕恭毕敬说道。

    “我哪儿也不去。”萧玉芬坚持道,说完坐到椅子上。

    “妈妈。”小记总归是年龄小,吓得直往楚香身子后面躲。

    “那就对不住了,夫人小姐。”前面的副官说完就是一个手势,后面的人上前,作势便要挟持住他们。

    “住手。”魏从南急忙赶来,他还有些莫名,怎么刚遣走了下人,这楚家就来这么多军人。

    “是什么人让你们来的。”魏从南大声问道,剑眉蹙起,神情严肃。

    “我们督军。”

    “督军……”楚香正疑惑着,便见前面的一位副官拿出一张报纸,而报纸上一身戎装的男子正是多年不见的楚梓霖。

    “二弟。”她惊呼出声,连忙转身去看楚母,萧玉芬也明显是看到了,怔怔的从椅子上站起,眼角含泪。

    “梓霖……是梓霖啊!”

    “是妈是二弟没错。”

    “太太小姐,督军请你们过去,静安是不能再待了。”

    萧玉芬笑着哭着,连连点头。

    “好,走走。”

    “还有一位夫人才对。”

    萧玉芬一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人是宋慕初。

    “是是,还有一位,我去唤她来。”楚香立刻说着,把小记抱着交给魏从南,自个儿作势就要出去。

    “站住。”楚香刚走出两步的身子被萧玉芬叫住。

    “我不准她去。”萧玉芬说道。

    楚香一急,刚准备说话就被一名军官抢先。

    “太太,这是督军交代的,无论如何都要带走那位夫人。”

    萧玉芬一滞,看样子是难以阻止。

    楚香到了那边阁楼的时候,慕初正在收拾东西。

    “慕初……”楚香唤着她,一想起梓霖还活着,心底就是道不尽的感动。

    “你可知道,梓霖来接我们了,他现在竟是一方统帅,我们要离开静安了,即刻便动身。”

    “我不会去的。”慕初转头看她认真的答。

    楚香一愣,伸手便想去抓她。

    “慕初……”

    “如今楚梓霖人没死,你们一家人团聚就好了,你们楚家利用了我这么多年,是不是该给我自由了呢!”

    楚香没想到她竟会说这样的话,顿时眼圈一热,心疼的摇头。

    “慕初,梓霖最想见的人,还是你啊!”

    “我说什么都不会去的,我母亲死在静安葬在静安,我下辈子都要陪着她。”

    楚香看了眼她收拾好的包袱,原来她已经知道了,难怪会这么着急走。

    “慕初,你别这样,死者已逝,你一直这么放不下忘不掉可怎么是好,别说是我和梓霖了,即便伯母在天有知,也要替你难过,你忍心吗?”

    慕初不答,拎起床上的包袱就准备走,楚香想拦着也拦不住,只见她刚走到门口,外面便来了两个身着戎装的军人。

    “夫人,督军想见你。”

    “他还没死吗?”慕初问。

    两个军人对视瞧了一眼,嘴上不说,心里也明白眼前这位便是督军心心念念的夫人了。

    “请夫人务必要跟我们走一趟,好歹也要见一见督军。”

    “我不想见他。”慕初不假思索道。

    其中一名军人叹气,缓缓说道:“我们是有命令来的,夫人不肯,我们绑也是要绑去的,夫人多担待。”

    慕初惊愕抬眸,他们已经动了手。

    她果然还是被绑去了,在去郎平的路上她苦笑,这些年来,不管做什么决定,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内,她宋慕初果然还是一个不受老天庇护的普通人。

    楚梓霖离开静安之后便参了军,初始他跟着付愧南征北战,行事果决,治军严明,短短两年便打下好多胜仗,很受付愧器重,后来付愧病故,便把这易君交给了他,而此后,他便成了雄踞一方的军阀。

    楚家一家人到郎平时已经是第二日清晨,天还未大明,督军府官邸里的灯光彻夜亮着。

    “督军,太太夫人来了……”跟随着一位副官的通报,她们已经进来。

    楚香只看着背对她的一位男子,等他转过头时却忍不住嘴角扯笑。这么多年了,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再见,虽一直安慰着自己和母亲说他总会回来,但日复一日,那么多日日夜夜,等的当真是没了指望。

    “二弟。”楚香第一个唤出声,屋里方才还站着的几位侍从早已出去。

    楚梓霖只是略略点头,看了一眼多久不见的楚母,最终的目光放在站在最后面的慕初身上。

    他一步步缓慢走进,慕初却低着头一步步后移。

    “慕初,我是梓霖。”他低声说着,那声音轻柔,像是生怕吓坏了人,但即便是这么轻柔的嗓音里,也依稀听出那难以克制的激动。

    慕初这时才抬头看他,一双美目波澜不惊,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这么多年过去,说什么都是多余了。

    “你就没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楚梓霖问着。

    慕初摇头,垂眸不再看他。

    楚梓霖的脸色沉下去,楚香看在眼里,连忙上前说道:“慕初路上累了,我也累了,梓霖,还是让我们先休息休息再说吧!”

    楚梓霖顿了顿点头,这才看到楚香跟前的小记。

    “这是……”他迟声问着,转头看一旁的魏从南,心里已经有了注意。

    楚香一笑,蹲□子看着小记说道:“小记,你不是一直问妈妈和舅母说舅舅什么时候回来吗?现在舅舅可不是在你眼前了。”

    许是见了生人,一向活泼大胆的小记有些不爱说话,低头搂着楚香的腿,怎么也不愿开口。

    楚梓霖一笑,看了一眼慕初视线又转回:“这孩子很像你。”

    楚香也含笑点头,拉着小记便跟着侍从出去了。

    督军府很大,空余的房间多不胜数,但慕初不懂,为什么她的房间是在楚梓霖的屋里。

    初到这屋里,她还有些慌神,如若这不是白天,她便真当自己是做梦一般,这里的摆设包括所有一切,都跟静安的一模一样。只是细看还是有不同之处,这房里到处可见都是茉莉,她瞧着苦笑,从那些事之后,她再不带茉莉在身边了。

    她才这么想着,便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现在整个督军他最大,有谁敢直闯进督军的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