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那家餐厅,中午的人不如晚上的多,所以整个楼上楼下略显空荡。甄研欣选的还是上次那个位置,什么都一样,唯一的不同是这次的水晶瓶里放了两支消刺的红玫瑰。甄研欣看着意外,这不像是偶然放错的。
“这是怎么回事?”她指着花瓶问迎来的侍者。
“是这样的,一个月内,若是小姐和先生超过二次来我们这,这的花瓶就会提供你来这次数的数量花朵,一个月为满限。”
甄研欣听着新鲜,嘴边的笑容弯起,现在的餐厅真是什么怪花招都使出来了,倒也稀奇。
“梓霖你想吃什么?”
“随便。”楚梓霖心不在焉的态度使得甄研欣翻菜单的手指一顿,看他低着头,表情是毫不掩饰的放不下。
放不下,那人就这么让你放不下?
“在想宋慕初?”
楚梓霖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回答,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微微的不耐,他向来不喜旁人猜测他的心思。
“你很在意她?担心她会误会?”甄研欣又追问,她话出口的斩钉截铁,仿佛手握铁证般言之凿凿,不似平常的柔弱摸样,反而多了一丝笃定。
“真是好名字,跟人一样的美呢!只是中午太阳这么大,也不知她回去了没?看她那样娇弱,万一晒晕了,就麻烦了。”甄研欣虽是骄纵到大的孩子,但平常也不像现在这般口无遮拦,是算准了他要走,所以她才说的。心已不在这里,纵使怎么留,都是无用的。
“服务生。”
他招手过来,七七八八点了一堆的精致吃食,水晶盘子一个接着一个端上,直到占满了整张桌子,他看了看站起身。
“研欣,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吃了,先走一步。”
他的话语很急,不等她回话便夺门而出,她一下跌坐在椅子上,难道她还真输给了那个丫头不成。抬眸再看这一桌的食物,她心上涌上的竟是寒意,他以为点些热汤热菜便能暖的了她吗?
一手捡起一只消了刺的玫瑰,迎着午间的阳光丝丝绽放,那恍若金子般的细碎金光打在它周围,看起来格外耀眼。她像是痴迷看着,然后下一刻已经伸手将所有花瓣一并拉下,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枝干和几片残叶在阳光中旋转不定。
楚梓霖从街边的小店里买了洋伞便往慕初所在的那个巷子里赶,春日的太阳虽然不热,但照的久了容易使人头脑发热,体虚乏力,有恍若幽梦的眩晕感。
慕初看着楚梓霖撑着一把伞来到她面前时,很是有种错乱的感觉,不是去吃饭吗?怎么又过来。
“子楚。”她莫名的轻唤,连她都不知叫这个名字有什么事,但就是突然忘情的想喊一喊,仿佛声音出口,他才有真实感般。
“慕初,我不放心,所以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我们是……”
“是朋友,……我知道。”他未完的话被她打断,慕初笑着看他,她是真的相信他啊。
楚梓霖叹息,大手主动握住她的,她是天生体寒的体质,即使在春光明媚的初夏,她的掌心还是冰冷,微微还渗出些虚汗。
骄阳当头,大街一角,他为她撑着伞,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眼睛满含情意的与她相望,仿佛他们之间再看不到这世上的任何人。
“咔嚓咔嚓”这一幕都入了甄研欣的相机,她沉静着看着手里的相机,嘴角挂起的笑不再那么善意。
“楚梓霖,我就跟你赌,赌你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宋慕初。”她自言自语的说着,可心底真正可怜的却是自己。
她十二岁便认识他,那时他在家里开生日聚会,她是被邀去的其中一名,初见他那时他端正坐在椅子上,略显稚气的脸上看得出正在不高兴,但紧抿的嘴角又似乎是在装大人的样子,她一看便记在心上。那时她还不懂感情,所谓的爱也是后面几年才隐约发觉的,她一直觉得将来的楚夫人必定是她,这点向来不需要质疑,可这个确定在他出国后就变得越发不确定。她千盼万盼他总算回来,也依她所求没带什么女孩子回来,她正高兴之余没想到竟贫空冒出这个。
晨曦初透的空气里,来往的车子已经不少,静安城的城东向来都是个热闹的地方,今天尤其热闹非凡。
“卖报卖报。楚家二少街头与陌生女子眉目传情,甄家小姐楚夫人的位置岌岌可危。”
楚家书房里,楚梓霖深敛着黑眸看晨报上大大的题目。究竟是谁?他一手扒着头发,眼底间有幽暗的怒火在不断滋生。摇了电话,嘟的两声后那边便有人接通。
“少锦,我有事请你帮忙。”
一上午,楚梓霖都待在房间里,眼睛始终盯着那不见动静的电话上,他似乎正看得出神,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又锲而不舍的传来。
“二少,夫人已经叫你六次了,你好歹去看看吧!”
“我说过了谁也不见,你是听不懂吗?”他猛地站起将手边的水晶笔筒掼在地上,那幽暗火红的眼睛像是被惹怒了的豺狼虎豹,此时此刻,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平时的清隽斐然。
门外的平安吓得缩了缩肩膀,转过身自言自语的嘀咕:“少爷这是中邪了?还不曾见他这样大的怒气呢!”
“铃铃铃……”他反射性般快速的将电话拿起。
“喂,怎么样?”
“没问题了,大街上的行人手里能收的也都尽量收了过来,但愿不会传到城西去。”
楚梓霖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眼睛又猝然睁开,“帮我查出来是谁,是谁这么大胆,我要他家破人亡。”
另一边的杨少锦拿着电话的手顿住,听他这一字一句斩金断玉般的坚决,还是破天遭头一次呢!抬眸看了看桌子上那厚厚一打儿的报纸,难道这次他是认真的?
楚梓霖刚挂上电话,那边萧玉芬便再也耐不住性子破门而入。
楚梓霖坐在椅子上头也不抬,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也知道她为什么事来。
“啪……”三四张报纸折在一起摔在他的桌面上,楚梓霖懒洋洋的抬头,看楚母气的一脸灰白。
“说,那女孩是谁?是不是她勾引你的。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你是有未婚妻的人。”
“未婚妻在哪里?”他也不甘示弱的顶回去,实在很气愤她每次都是以这种态度跟他对话。
“研欣。”
楚梓霖扶头闭眼,眉峰紧紧皱起,倏地从椅子上起身,看着这个他尊敬的母亲,第一次他大发脾气。
“你清醒一点行不行?没错,甄研欣是我未婚妻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但若不是你在后面操纵一切,外人怎么会这样误会。我是个人,我有自己意志的,你不能什么都控制我,你让我回国我回了,你让继承家业我就继承,为什么现在连我的结婚对象你都要来安排。我有时甚至觉得,你根本没把我当人,你只顾及面子,你只会考虑她的家世地位与我们匹不匹配。妈我现在很认真的跟你说,我总会结婚,但无论是什么时候结婚,对象都不会是甄研欣,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楚梓霖说的决绝,萧玉芬气极了的摇头,涂了上好口红的嘴唇正微微颤着,她的儿子变了,他以前从不会这样。
但站在一旁的楚香却毫不吃惊,说起来这个场面还真是熟悉。记得许多年前,她也有这么一天。一字一句的告诉母亲她所选择的对象,那时她也像他现在这样的心情。看着唯一的弟弟,他说过的话都还回荡在耳目。事隔这么多年,再听这些话仿佛又重新感受了当年那时的场景一般,一切都历历在目。
“你们都一个样,跟你姐一个样。”萧玉芬颤着唇半天才发出声音,略显老态的眼睛上已有眼泪盖满。
“当初你姐要嫁人,女婿不是我满意的。从此以后我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心上,一心想你给我找个满意的媳妇,没想到是我萧玉芬做了什么孽,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气我。楚梓霖,我今天告诉你,无论你将来娶谁,都不能娶报纸上的那个女人。”萧玉芬说的坚决,她已有后退一步,但那话听在楚梓霖耳中却依旧刺耳。
她也是结过婚的人,为什么就不懂,不懂那一眼便注定了的因缘际会。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倘若有一天我突然离开这个家,你们也别来找我。”说完,楚梓霖越过站在桌前的萧玉芬,便疾步离开。
“你敢。”萧玉芬对着那远走的背影大肆警告,看越走越远的身影,整个人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像是突然眩晕了下的晃了晃。
“妈,你怎么了?”楚香担忧的连忙扶住。
“何妈,快找医生来。”
“唉。”
“不必了。”萧玉芬抬手制止住正要出门的何妈,她的眼睛还望着前面,像是凝聚了许多失望,楚香看在眼里,也不知安慰的话从何说起。
报纸还是没能全部收回,城西人都不福,自然不是花费银钱买什么报纸,顶多是在地上捡了才会看看。
“你们看这照片上的人像不像宋家的小初啊。”
“我看看……哎,是挺像的。”
“让我也看看。”此时的城西掌巷里,众人传着一份报纸在手上来回掂量。
“像是挺像,不过不可能吧!我们这平民百姓怎么可能跟楚家的人认识啊。”霍青轻笑着说。
“那倒是。”众人附和着道,虽是侧脸相像,但还是没人相信。
“宋姐肯定还没看过,等会拿去给她看看,吓吓她。”霍青半开玩笑道,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宋母刚放下从山上背回来的竹笋,那边霍青便紧跟着她进去院里。
“宋姐啊,等将来你家飞黄腾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多年街坊邻居啊。”霍青一进门就先跟她开着玩笑,看她有什么反应。
果然,宋母掸掸身上的泥土一脸奇怪的看着她,不懂她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看这照片上的人是不是你女儿。”霍青拿着报纸走进,不知怎的手一松,那报纸竟随着风飘进了水缸里。
“呀!你看这叫什么事!”纵使赶紧从水里捞出,那本就不清晰的脸就看的更不真切了。”
宋母从她手上接过湿哒哒的报纸,那唯一能看清的也只有大大的标题了。
“呵呵呵,不管照片上的那人是谁,就看这标题都不可能是慕初。她哪有那命啊,去楚家当丫头还差不多。”
霍青本就不相信,现下看她笑,她也跟着笑,不知不觉话题又扯到了刘永宁身上。
“唉,我看永宁那孩子是对慕初认真了,自从那天你来过我家之后,成天魂不守舍的,跟掉了魂似的。”
“怎么办呢!那毕竟是孩子的意思,我……”宋母叹气,说着也顿住。
“我没有别的意思,这事情我们做大人的也懂,看孩子们自己吧!看他们的缘分。”
宋母笑着点头,这事她本来是很乐见其成的,可毕竟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
“永宁是难得的孝子,说来还是你有福气啊,相信他将来也会很好的。”
霍青笑着点头,目光里有隐约的忧色。
“就怕那孩子死心眼,从小就直,长大了还是这样。唉,今天的笋不错啊,你每天这么早上山,挺辛苦的吧!”
宋母随手拿了几个递给她,两家关系不错,这点东西霍青倒是不怎么拒绝便收下了。
“说实话,她父亲刚走的时候挺累的。那时候慕初还小,我常常半夜还想不开,一直都有心思寻着跟他一起去了。可是我实在不忍,想着等她大了。可是现在一年年也就这么熬过来了,生活嘛!总是要过的。我常常想啊,这辈子只要慕初过的好,我做什么吃多少苦都是无事的,我们做母亲的就这么点私心。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也知道,多亏了那时候你们的帮忙啊。”
霍青坐下来听她说着,时不时的点头,同为母亲,有时的一些心情她特别能理解。
“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那时候的事做什么,你看现在慕初不也好好的长大了,没受什么影响,你该高兴才是。”
宋母点头,“高兴是高兴,但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你们刘家洪恩,我是万劫不敢忘啊。”
“你看你,老是这么见外,我们都是街坊,相互帮忙也是应该,说不定有一天,我们家也会需要你的帮忙。”
宋母点头,跟霍青一直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不自不觉已是下午。
今天的天气有些怪,上午还阳光明媚的,现在黄昏暮色倒显得雾霭茫茫了。慕初坐在梨园的长椅上,前方的梨花在这雾色的天气里显得更加不真实了。一大簇一大簇像是雾中的白帐,好似人一旦走进便深陷其中,那里就像个**阵,走进便再出不来。
楚梓霖安静的走进,目光沉沉的看着她的背后,内心是如春雷躁动般的不安,她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慕初。”他低哑着嗓音唤她,在这如迷雾般的天气里,他的声音也似那些云雾般飘忽不定。
她转头看他,身体并没有移动,只是看着他笑,一如平常般的温暖。
“雾里看花是不是更美了。”她轻柔的问,声音柔的仿佛遇风则散,遇水则化。
“是很美。”他看着她答,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她该是不知情了吧!风吹来,梨园花香正浓她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他笑,那容颜犹如春梅绽雪般**醉魄,眉梢婉转蕴情,就似那佳酿微陈,看的他愈发沉醉,就似时光倒流与她一起回到古老的光阴里,低音或轻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