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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我为大齐流过血

    第383章我为大齐流过血

    沧州府城,同样经历惊魂一夜。

    自子时起,府城外围的村庄接二连三燃起了大火。

    火光中,骑马驰骋于村庄内外的金人军士身影,飘忽不定,如群鬼夜行。

    阿离赫部袭击的村庄都在府城方圆十里以内。

    偶尔还有小队金人以马匹拖着百姓尸体来到沧州府城下,绕城呼喝怪笑,挑衅意味十分明显。

    沧州知府洪授业夜半起床,心惊胆战来城头视察一番,得知此次犯境金兵并不足以攻打府城后,又心安理得回府睡起了大觉。

    滴水成冰的严寒冬夜,城头哪有被窝舒服。

    丑时初,阿离赫忽得外围游哨报:西三里外,现大批齐国马军,至少有两营人马。

    阿离赫虽看不上齐国兵马,却也倍觉奇怪.沧州府城城门紧闭,没有一兵一卒出城;驻扎沧州的武和、武肃两军大营外,有金国斥候盯着,两军同样按兵未动。

    沧州界所有的武装力量就这么几支了,西侧来袭马军从哪蹦出来的?

    不待他想明白,零星河间府金国溃散汉军便带来了更惊人的消息河间府都统王文宝部,于西十二里外的三家村被袭。

    “齐军少说有一万.不,最少有两万马军!王王都统不敌,陷于敌阵,生死不明.”

    这名溃兵死里逃生,讲话磕磕巴巴,显然惊魂未定。

    一看就是被吓破了胆。

    所以阿离赫对他的话根本不信开玩笑,两万马军?便是整个齐国河北路也凑不出这么多马军来。

    虽然溃兵的话不可信,阿离赫心中也有了警惕他和王文宝于初四夜离营,为防对岸齐军发现,刻意没有沿河行进。

    经一日夜赶路才抵达沧州对岸,即便南岸有烽燧,待消息传回阜城,齐国再组织马军前来,也不可能这般快.

    除非,自己出发几个时辰后,齐国便知道了。

    若是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金军内有齐国眼线,二是金军内有人通敌

    不管是哪种情况,阿离赫也只有回营后才能调查。

    此时敌情不明,王文宝又不明不白的折了反正骚扰、激怒齐国的目的已达到,阿离赫当机立断,收拢部属,有序往北退去。

    不久后,追击齐军赶了上来,却坠在金军后方三里,双方偶有游哨接触,也是一触即分。

    这在阿离赫看来很正常金国军威,岂是齐国可比?后方鼠辈既想让金军离境,又不敢和金军发生冲突,这才像群狗似得,跟在后头。

    寅时一刻,阿离赫部过河北岸,便是金国之境,屁股后这帮齐军即便再胆大,也只能追击至此了。

    河面封冻,为防战马在冰面滑倒摔伤,部众不用吩咐,纷纷下马,牵马踏过冰封河面。

    阿离赫部先锋百余人登上北岸时,已遥遥可见月光下的齐国尾随军队。

    生死不明的王文宝并没有影响阿离赫的好心情,他特意寻了几名懂汉话的军士,并排站在堤岸上,朝南岸大喊道:“谢齐军相送~谢齐军相送.”

    河面上正在过河的一帮金军顿时爆发出一阵讥讽大笑。

    出入齐国,如入无人之境,杀了你齐民、烧了你齐村你沧州各军却连营门都不敢出,如今后方这来历不明的两营马军,也只能像是送客一般跟在屁股后头。

    这感觉确实很爽。

    也无比附和他们对汉人的印象。

    “谢齐军相送.”

    一阵阵奚落大喊中,阿离赫忽然心中一警,条件反射般往西侧看去。

    虽光线条件不错,但目视距离也只有二三十丈远。

    却见,月色映着积雪,一丛丛枯黄野草在北风中弯了腰身,但有风止,那坚韧野草便会重新立直腰身.

    若无耳畔隐隐传来的‘隆隆’之声,便是一片静谧深冬雪景。

    阿离赫迅速看了一眼已上岸的部众.约莫只有一百多人,河面上还有三百多人正在牵马过河。

    个别老兵已察觉不对劲,正在招呼同伴列队、催促河面军士赶快过河。

    可下一刻,却见西侧夜空中忽然升起一粒红色光点,扶摇直上往上飞了两三息后,才在夜空中炸开。

    深蓝天幕,一朵红色花朵瞬间铺满了整个天空,绚烂、瑰丽。

    即便是在当下危机之时,竟也使不少金人看呆了.这,便是他们永远不及汉人的地方。

    汉人虽娇弱不善战,但他们有诸子百家之璀璨思想,他们有礼仪之大、服章之美,他们能烧制精美瓷器、能织出华丽绸缎,也能造出如此时这朵‘花’.

    有他们金人一辈子也学不完诸多精巧神奇之物。

    面对这样的民族和国度,总会让人生出几分自卑。

    幸而,金国勇士天下无匹!

    不会建设创造,但破坏劫掠却擅长阿离赫至今仍怀念当年丁未,焚毁有如仙境的宫殿、淫辱仿似仙子的汉家女.

    那种快意并非只单纯身体上的愉悦,还有种近似报复的快感!

    伱们汉家子不是唤我等为夷狄鞑虏么?你们汉家女不是高不可攀么?

    只一瞬间,芜杂回忆在阿离赫脑海中一闪而过。

    此时,他已猜到尚在夜色里朝己方奔袭的马军,是齐国之军。

    他在错愕齐军胆大包天的同时,并无所有惧意.汉人,他杀的多了。

    而这枚烟花,就像是一个信号。

    前一刻还在南岸不疾不徐靠近的马军,见了烟花后,陡然提速。

    几乎在南岸齐军加速的同时,正在北岸整军的阿离赫西侧,一支呈锋矢阵全速前进的马军终于刺破夜色,出现在了金人的视线中。

    打头那两人,身材一个比一个健硕,一人持矛、一人持棍。

    阿离赫呼号一声,带领刚刚完成列队的金军迎了上去,好给河面上的金兵争取整队时间。

    不足百步的距离,双方相对而行,眨眼间,两条黑色阵线在白色大地上迅速接近。

    双方仅剩十余丈时,却见马背上的齐军整齐划一的将背在后背上的手弩平举

    ‘嗖嗖嗖~’

    短促破风声,不绝于耳。

    射毕,也不看杀伤效果,熟练将手弩往后背一甩.

    但仅此一个照面,金兵便被射翻了几十人。

    阿离赫不由大怒.在他看来,凭机巧之物取胜的军士都算不得英雄!

    不待他多想,双方阵线便猛烈冲撞在了一起。

    阿离赫专门挑了打头那两名健硕汉子,那名偏瘦的汉子迎面一个横扫,凭马儿全速的冲击力,阿离赫知晓这一枪不好硬挡,一个后仰铁板桥,后背几乎贴在了马背上,这才躲过了横扫。

    可.不待他起身,另一名黑铁塔似的汉子,已一棍砸下。

    此时避无可避,阿离赫只能举刀硬接这一棍.

    跟随在长子身后带领第二条锋线的吴奎见此,直接移开了看向此处的视线不用看,也知结果。

    这个世上,吴奎就没见过能挡住长子全力一击的人,更别提长子此刻还凭借马力.

    果不其然,一棍下去,刀断人扁.就连那金将胯下战马都没受住这股巨力,嘶鸣一声,伏卧在地。

    “姚旅帅,好气力!”

    与金将错马而过的焦屠忍不住又赞一回。

    南岸,周良、宝喜也追至了河边。

    界河两岸有缓坡河堤,结冰后,非常难以攀爬。

    河面上的三百金军一时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几乎成了手弩的活靶子

    宣庆元年,十一月初六,寅时末。

    淮北军于界河北岸全歼金军阿离赫部,自丁未始,女真金军首次成建制被汉军消灭。

    当日,楚王亲至沧州府城,召当地文武议事。

    嘉柔早有谕旨,赐楚王于河北路‘文武任免、先斩后奏’之权,是以,即便心怀忐忑,武和军指挥使孙丁秋、武肃军指挥使毛彪皆不敢有令不至。

    当日午后,两人各率亲卫十余名在沧州城北门偶遇。

    入城前,两人特意凑在一起嘀咕了一番.昨夜沧州境内两路金军犯境烧杀,他们怎可能不知。

    但畏于金人威名,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闭营不出,保存实力。

    却不想,后半夜风云突变,据说楚王率大军及时来援,赶跑了金兵。

    两人后悔没能把握住在楚王面前露脸的机会,同时也有些忐忑,不知这楚王会不会借他们没能出兵的理由寻他们麻烦。

    “毛指挥使,我今早听人传闻,楚王凌晨率军将金军全数剿灭了?”

    孙丁秋低声说起了听来的小道消息,毛彪却一撇嘴,嗤笑道:“听他们扯大话。非是某小瞧楚王,即便他有这胆量不怕大金事后报复,但靠他那淮北军也打不过金军!”

    “呵呵,我觉着也是。楚王年纪轻,年轻人嘛,好大喜功。”孙丁秋说罢一叹,又道:“却没想到他竟来的如此之快,你说,他会不会借此收拾咱俩?”

    毛彪脸色阴沉下来,可眼下局势,淮北在河北路布有重兵,他也不敢胡来,便低声道:“无非让他借机咬咱一口,我已给家里书信,准备筹措万两银子,明日便可送去他大营。”

    孙丁秋‘哦’了一声,毛彪斜眼看去,不禁好奇道:“老孙你呢?不给他上供?”

    “呵呵.”孙丁秋神秘兮兮一笑,朝后方一顶绿呢小轿看了一眼。

    “轿里是谁?”

    “哎,我那心肝宝贝小金璇”

    “啊?你夏天里头刚纳的小妾?”

    “正是。”

    “你倒舍得!”

    “哎,不舍又怎样昨夜之事可大可小,若不让小金璇将楚王伺候好,谁知他会怎样炮制我。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两人说话间,已到了沧州府衙。

    往日守在外头的衙役早已换成了楚王亲卫,那守门亲卫面带疲倦,但军靴、甲胄上竟还有星点血迹,似乎是真的搏杀过一场。

    “老孙,楚王剿灭金军的传闻不会是真的吧?”

    进入官衙时,毛彪惊疑不定。

    孙丁秋却眉头紧锁,在担心另一桩事,“杀气好重!我怎感觉心惊肉跳,楚王不会将你我.”

    话未说完,毛彪也明白孙丁秋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一怔,随后却释然道:“不至于,不至于”

    府衙议事的二堂外,孙丁秋却见了一名熟人.焦屠。

    焦屠征衣未换,手拄长矛站在二堂外,矛颈系着的红缨上,尚残留黑褐血迹。

    这人是孙丁秋下属,却又被他不喜.比如昨夜,明知不可敌,偏偏派出几拨令兵请求出营!

    就你能,就你英雄是吧!

    虽然孙丁秋将焦屠所派令兵都扣了下来,可这番举动终归是坏了他‘未曾察觉金兵犯境’的借口。

    此时又见这焦屠站在堂外,孙丁秋皮笑肉不笑道:“焦队将,看来是攀上贵人了啊。”

    焦屠也是个不善言辞之人,闻言憋红了脸,却也不知该如何搭话。

    “和这等莽汉罗唣甚。”

    一旁的毛彪拉了孙丁秋一把,好使两人入内的步调一致。

    此刻尚不知楚王胃口有多大,毛彪担心万两银子和那小金璇满足不了他,所以二人需共进退才有一二资格和楚王讨价还价。

    孙丁秋最后斜乜焦屠一眼,与毛彪并肩跨入了二堂。

    二堂内,知府洪授业以及同知、推官等一众官员已在坐,甚至,不入流的吏人牢城营潘雄也在。

    另有一名身形挺拔的披甲将军正背手望向挂在堂内的‘天地正气’牌匾。

    不用说,这名年轻将军一定是楚王了!

    孙丁秋与毛彪对视一眼,由前者率先露出了肉麻笑容,“属下武和军指挥使孙丁秋,见过楚”

    可他初次见面的礼节都没行完,陈初已转身过来,直接打断道:“孙丁秋,毛彪?”

    “属下在。”

    虽然楚王这态度非常失礼,但二人还是赶紧应道。

    “好了,人齐了,开会吧。”

    说着开会,陈初自己坐回了上首椅子内,但此时堂内座位已坐满,孙、毛二人已无处可坐,只能尴尬的站在堂中。

    孙丁秋渐渐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楚王开门见山便道:“昨夜金兵犯境,屠我百姓!此事有功者当赏,有过者则罚。沧州牢城营管营潘雄。”

    “小人在!”潘雄急忙起身,抱拳立于一层。

    “昨夜危难关头,潘管营临危不惧,组织有度,带各路英雄驰援三家村,立有大功!今破格擢升为沧州团练使!”

    “小小人领命!”

    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这负责一府募兵、编练的从五品团练使,还是让潘雄激动的声音打颤。

    下首,知府洪授业有话想讲他身为一府主官,这团练使总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吧,楚王这就安排了?

    可陈初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又道:“焦屠!”

    堂外的焦屠闻声忙大步入内,抱拳回道:“属下在!”

    “昨夜你不惧生死,力战敌将王文宝,为大军抵达争取了时间,当赏!今命你为武和军指挥使,即日赴任!”

    “.”

    堂内登时一静,随即低声议论声起。

    武和军指挥使是人家孙丁秋啊,怎又任命了一个?

    就连焦屠自己也懵了,不由抬头看向了楚王,来确认是否听错了。

    “楚王!这是何意!”

    孙丁秋终于反应过来,壮着胆子质问一句。

    直至此时,陈初才第一次打量了孙丁秋和毛彪一眼,接着淡淡道:“原武和军指挥使孙丁秋、武肃军指挥使毛彪,临敌不战、有土不守、弃民不顾。当斩.”

    话音落,早已等候多时的白毛鼠带着人便从偏厅内涌了出来。

    二话不说,将人绑了,便要拖到衙门外斩首。

    “来人,来人!”

    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和楚王讲上的毛彪不由大惧,疯狂叫喊起来。

    堂外二人带来的亲卫,见老板有难,急忙往里冲。

    长子、焦屠尚未来及上前阻拦,急于在楚王面前表现的潘雄却冲到堂外,大喝道:“里头是朝廷枢相、河北路督抚元帅楚王!谁敢乱来,诛灭九族!”

    这声厉喝,让亲卫瞬间清醒。

    “速速放下兵刃!”在潘雄又一次吼叫的同时,二堂内外淮北亲军已越来越多。

    至此,孙、毛二人亲卫彻底放弃了反抗的心思。

    眼见自己人指望不上了,被拖出堂外的孙丁秋竭力扭头对陈初道:“楚王,我有美人进献,请楚王尝尝滋味楚王,我有美人进献.”

    他不喊还好,一喊这个初哥儿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奶奶滴,好色名声都传到沧州了么?

    同样被拖着往衙外去的毛彪一样不甘,大声喊道:“不至于,不至于啊!我为大齐戍过边,我为大齐流过血,不至于杀我啊”

    二人自从进了沧州成,生命已进入倒计时。

    此时不管喊什么都是徒劳。

    仅仅几息后,衙门外一阵百姓惊呼,两人喊声戛然而止。

    和乱哄哄的衙外相比,二堂内静可闻针.自洪授业以下,众文官冷汗涔涔,低着头、缩着肩,努力将自己扮作一个小透明,以免引起楚王的关注。

    他们原本准备好的许多说辞,此刻都讲不出来了.即便有再多理由,也需对方讲理吧?

    孙、毛二人哪有开口讲话的机会

    可他们沉默,陈初却有话说,“接下来,各位大人说说自己的过失吧。我若觉得合理,还算罢了,若我觉着不合理,孙、毛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