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六十一年,天降了一场罕见的大雪,整紫禁城都被掩盖成了一片雪白。
瑞雪兆丰年。
刚刚好的大雪还没造成雪灾的程度。
巍巍颤颤的老太监拿着大扫帚,慢慢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坤宁宫前的雪。一身的太监服,上面洗洗补补,在针脚处泛着浅浅的白。
甚至有些地方都起了线球。
白雪飞飞扬扬,温吞吞的缩到了角落里,露出青石板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快些快些儿,密嫔娘娘要生了,都给我快些,万岁爷知道了一定儿会高兴的!”
为首的大太监领着一群人匆匆的过去。
这样一闹腾,刚刚扫干净的路上又过了一片沾了雪的脚印。
老太监伸着头看了一会儿,陡然叹了口气。
“师傅,您怎么了?”
小太监尚年幼,眉目青涩稚嫩的很。
“我是在想啊,要是小主子还在该多好啊……”
那张老菊花似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怀念,枯燥死寂的眉宇间多了几分温情。
他犹记得,小主子走得那年,也是下了这般大得雪。那个漂亮的人儿,转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如今的紫禁城,又有谁还记得小主子?
他叹了叹气,低下头,慢慢的挥起了扫帚。
等过了今年,趁来年开春的时候,他便求个恩典出宫去吧。宫外虽然没了根,但好歹也比在宫内强不是?他侍候了皇帝一辈子,临到终了,却不想落到了这般的下场。
一双黑色缎面的靴子停在眼皮子低下。
扫帚一停。
老太监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个头:“四阿哥。”
那边的小太监跟着跪下,口中结结巴巴:“见过雍亲王。”
雍亲王……一眨眼,便这么些年了。
男人的眉眼已经长成,冷峻的近乎冷酷的五官如同积雪一般长年寒冰,刀裁似的眉,深沉锐利的眸子,整个人看起来沉稳如渊,行走之间隐隐带了几分帝王的影子。
但是他跟皇帝终究是不同的。
比起帝王来,胤禛更多了几分真心。
至少,对于胤俄,他是十成十的真心爱着的。
“李公公。”男人低垂着眸子,轻声道。
“不敢当不敢当。”
李德全苦笑。
“本王禀了阿玛,李公公去雍亲王府养老吧。”
胤禛其实是个恩仇必抱的人,对于胤小俄身边的人,他每每都宽容一些。
李德全摇了摇头,身子微缩:“不了,多谢王爷好意,但是奴才这辈子,只怕是离不开的。”
他知道帝王太多的辛秘,能离开这个皇宫,恐怕只有他的尸体吧?想着明年出宫,也是不可能的。
胤禛显然也是知道的,抿了抿嘴角不再说话。
李德全得罪了密嫔,那个妩媚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但,若真要说,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胤禛微微叹了口气,显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转身走了。
白皑皑的雪慢慢的拢成一片,男人的身影眨眼便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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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胤小俄走之后的第十五个年头。
整个紫禁城里都变了模样。
物是人非,能记住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又能有几个?
修长的手指拢在袖子下,细细抚摸着。
那是一枚极其小巧的白玉,上雕着兽头,精致玲珑,巧夺天工。
又有谁能想到,这个,便是火枪营的令符?
他微微笑了笑,将东西稳妥的贴身放好,温润的玉,带着暖暖的温度。
这是属于他的。
从上书房里出来,正好撞上了十四。
那个骄傲的孩子已经成长的成为一个心机深沉的人了。
可笑啊,老八老九没能成为他的阻碍,自家的亲兄弟却当了绊脚石。
他们无论哪一辈子,都是如此。
兄弟如同路人!
正巧的是十四去得也是养心殿,同路。两人隔着五六米距离,安安静静的走着。你不看我,我也不理睬你。
至疏至亲是为兄弟。
前脚后脚进了养心殿,一股热浪铺面而来。
身上带着的寒气一个哆嗦,被扑灭了不少。
层层叠叠的纱帐后,老者的呼吸悠远深沉。
粉色宫装的女子从里面出来,眉眼精致,温婉沉静,盈盈一福:“见过雍亲王,郡王。”
十四抬头望着琉璃瓦,左右就是不看女子。
胤禛冷冷的点点头:“菀贵人无需多礼。”
瞧瞧这客气话说的。
“皇阿玛睡着了?”
“万岁爷刚刚睡着。”
胤禛想了想:“既然这样,本王等会在过来。”
话音刚落,帐子里传出老者的话来:“可是老四和十四过来了?”
帐子被撩了起来,露出里面皇帝的脸来。
若是胤小俄在这里,只怕会嫌弃这样一张苍老的脸的说。
皇帝已经老了,他的脸上爬起了皱纹,他的眸子浑浊不堪,他的双肩再也撑不起这片天空。可是,他还是皇帝,至高无上的皇权者。
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便能主宰一切。
“皇阿玛。”
“皇阿玛。”
胤禛和胤祯请安。
男人抬头看了那边的女子一看:“下去吧。”
“是。”
踩着花盆底,走得轻盈无声,女子缓慢的退了出去。
养心殿里,除了魏珠,便只剩下新升上来的顾喜。
龙涎香在炉子里静静的燃烧着,一缕极淡的白色雾气蒸腾而上,盘旋在室内,那是极为浓郁的香。
皇帝沉重的咳了一声,从嗓子里挤出缓慢的声音来:“昨儿,我梦见小十了。”
近些来年,皇帝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陈年旧疾,就是御医也无法完全的治好。这人一到岁数,便是知天命的年纪。但是他是皇帝,他怎么舍得知天命?放不下手中的权利,只会生生的累垮了自己。身体不好,连带这这些年心思也越发的深沉让人无法捉摸,喜怒无常起来。
也只有在提起那个小小的少年的时候,他苍老宛如刀锋的眉宇间才会浮现浅浅的温柔。
不过,这份温柔是做给瞎子看的,胤小俄早就不稀罕了!
两人同时一震,不知道该接口什么好。
也许男人不过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他压在心底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我看见他,牵着别人的手,一直走啊走,朕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朕。”
皇帝想起自己的梦境,语气里带了几分的委屈。
他伸出自己的手,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个孩子。
“我就想啊,是不是小十还恨着我?”
他明明,不过是想留下这个孩子的。
在男人的话语里,那个小小的少年,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是珍藏了好久的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喜在门口提醒了一句:“万岁爷,该用膳了。”
皇帝疲倦的挥了挥手:“也许朕该去陪他了。都下去吧。”
胤禛眉头一皱,起身行礼。
胤祯看了他一眼,转身跟了上来。
尼玛,跟老年回忆症的皇阿玛呆在一起,真心伤不起啊!
不过,他望着灰色的天空,微微叹息:还真的都些想念十哥啊。
小美人,你还欠爷一个吻呢!
“胤禛你若是喜欢李德全,便带了他去你府上养着吧。”
胤禛一惊,猛的回头,只见层层叠叠的幔帐落下,白色的遮住了一室的寂静,帝王的面容隐藏在九重宫阙的最深处,模模糊糊的,让人看不清楚。
“谢皇阿玛。”
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康熙帝驾崩,庙号:圣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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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越早上起来,拖拉着一双软布拖鞋,磨磨蹭蹭的从楼梯上下来,脚步一顿。
他用手揉了揉眼睛。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那个跟着他额娘鞍前马后垫着小脚端着菜盘子跑过来跑过去,显得非常乖的家伙是谁?
尼玛!
坑爹啊!!
嘴角抽搐着,少年清丽的脸上已经麻木成一片空白。
“小十,快下来吃早饭。”妩媚的贵妃端着刚刚榨出来的橙汁,一双软软的室内鞋,能看的见白皙精致的脚踝。
盈盈不堪一握。
他该庆幸他额娘没裹脚咩?
听到这样的声音,那只小龙刷的一下抬头,眼睛凉凉的,两只小犄角悄悄的冒出头来,小脸蛋红扑扑的,偷偷看着袁越。
身后一条小尾巴甩啊甩~
求表扬~求喂养~
人家有很乖的哦!
乖泥煤!
嘴里叼着有点糊了的吐司,袁越嘴里含糊不清:“关小悦呢?”
碰。
贵妃伸着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嗔怪:“没大没小,要叫爹。”
爹…………
他能说他要是叫爹那他娘不是……
好吧,至少袁远会吃醋的不是?
袁越乖乖的点头:“恩恩。”
他会叫才怪!
“小悦他说他去什么九处了,让你起来了就去找他。”
“恩。”
一口喝完牛奶,叼着面包拽起那只卖萌的龙的小尾巴就出了门。
“妈,别给我留饭,我晚上不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贵妃挽着酒色的卷发,懒洋洋的挥着手。
儿子啊,你妈我晚上打算约会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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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狂奔,躲开故宫里一群人的目光,那些个什么讲解员什么游客的。
马勒戈壁的,大半个紫禁城里都是人!
故宫啊,你叫人攻!
没有人,能比胤小俄更熟悉整个皇宫了。
他直接绕过了东西所,往天坛去了。
……记得,把天坛里镇压的东西给带回来……
尼玛,镇压的神马的。
手里拽着个孩子,像是放风筝一样的甩的飞起,那只小龙的尾巴都能高兴的翘起来了。
脚下的青砖踩得蹬蹬作响。
疾行了有十来分钟,入眼便是一处五米来宽的祭坛。
白石砖,上面粗糙的很,伸手上去,摸得满手的沙石沫子,咯人的紧。有些白砖上面,还有刀剑划过的痕迹,久经千年,那个时候的血迹,好像随着刀痕被遗留了下来。
可仔细的看看,什么都没有。
他要找什么?
在袁越迟疑的空当,一直当着风筝的小龙人慢慢的挪到祭坛的中间,蹲下,白嫩嫩的手指在地上化了个圈圈:“这里,越越。”
他怎么忘了,皇城里的龙脉,有什么能瞒得过他?
袁越眼睛一亮。
感情这就是个移动的人形寻宝器!
一爪子下去,地砖破了一个洞。
狂风肆虐,天昏地暗……
抱歉,我要讲的,完全不是这样。
事实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好好的砖破了一个大洞,深不见底那个深不见底……深不见底……
“那边的那个,破坏故宫文物,罚钱罚钱!!”
糟!
袁越看着那边飞奔过来的大肉山,拽起袁玡就跑。
尼玛!关小悦你坑你儿子呢!
宝藏呢。武功秘籍呢?妖魔鬼怪咩?
亲,你到底有啥子啊!
小孩子开心的在放风筝,一双眸子弯成了月牙状,小嘴一列,露出两颗小米牙,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一声满足的叹息从嗓子里逸出。
朕的小十啊,终于找到你了。
袁越恍若未觉,拉着孩子的手,快速的奔跑着。
尼玛,那是城管咩是城管咩!
紫禁城什么时候有城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