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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

    春雷乍响,室外一片雨水滂沱。

    室内一片寂静。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鹅黄色宫装的侍女端来了热水,小心翼翼的拧了帕子,俯□,跪在地上,半偏着身子给床上的女子擦拭。

    女子一身素净的衣裳,散着发,青丝泼墨,泄了一枕。青丝中,一张精致的面容苍白如纸,看不见一丝的血丝,一双眸子紧紧闭着,宛若死者。

    若不是胸口那一点微弱的起伏。

    窗外沉重的雷声陡然一响,宫女手一抖,帕子便在女子素净的脸上落下了长长的水痕,如同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滑进了里衣。

    宫女抬起头,望了望窗外,透着窗缝一角,只能看见沉沉的光射进来,天空暗沉的可怕,一层一层的乌云压的天喘不过气来。阵阵雷声轰鸣,耀眼的雪白撕裂黑暗,瞬间泯没。

    她微微叹了口气:只盼的,小主子能帮娘娘一把……

    若不然,只怕真正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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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声轰轰隆隆的,像是在耳边响起的一样,炸的人头脑发疼,分不清东南西北。

    少年缩在床角落里,仅仅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白色的布料靠在墙壁上,冰冷从身下弥漫,直接沁到骨子里。

    男人叹了口气,用手摸了把脸,有些疲惫:“朕没想到,她会这样做。”

    他有想过,在贵妃知道真相之后,也许会哭,会闹,会咬牙切齿的咒骂,会不顾一切的仇恨……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个女人,选择了沉默的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是想用生命,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脱离囫囵。

    没有高贵的血脉,没有泼天的富贵,只要他好好的自由的活着!

    他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他是宁愿死,也要拉着这孩子一起的……

    少年不言不语,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他怕自己一抬头,便忍不住跟这个男人拼命。

    不可以……

    现在还不可以……额娘的生死,全在男人一念之间……

    原来,他什么也做不了……

    少年觉得,有股怨恨夹杂着愤怒和不甘在心底涌动着。

    那是来自灵魂的叫喧。

    他的母亲……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个一点……便要离开他!

    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

    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

    细碎整洁的牙齿紧紧的咬住了唇角,狠狠的用力,不知不觉,便去了一小块的皮肉,殷红的血迹还没流出来,便被吮吸了去。

    和着血肉,一点一点子,吞进了肚子里。

    浓烈的甜腥味在口中弥漫。

    “小十……”

    男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当了这么些年的皇帝,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纠结又难受,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窗外雨点重重敲击着窗台,叮叮咚咚的作响。

    扰得人心烦。

    过了良久,少年微弱的说了句:

    “阿玛,你放我额娘走吧……”

    男人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眉头微微皱起:“你额娘是爱新觉罗家的女人,怎么可能离开这个皇宫。”

    若是让贵妃私离皇宫,传了出去,皇家的脸面搁在哪里。

    男人的冷漠,让胤小俄一窒。

    他抿了抿嘴角,一字一句:“阿玛,你若是不让额娘走,我便陪着额娘一起去!”

    想了想,他忽然笑了:“这样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不是?”

    是啊,他还能陪着额娘一起去,生我者父母,养我者父母。

    好吧,这个父,请无视他。

    帝王显然是怒了,他的声音和着雷声,隐隐让人胆寒。

    “你在威胁朕?”

    他所有的慈爱,就像往昔的泡沫,一戳,就碎的连渣都看不见。

    “我怎么敢~”

    少年好像在哭,又好像在嘲笑什么。

    “您不过,活生生的将我和额娘往死里推!”

    帝王心中一软。

    他和他,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罢了罢了。朕答应你……”

    不过是送走一个筹码罢了,等贵妃好了。多派着人手,跟宫里也没什么两样。

    少年霍然抬起眼,寒冷锐利。

    “今天晚上就走!”

    一道闪电划过,雪白的光照的少年稚嫩的脸上多了一份孤注一掷的狠厉和执拗。

    触目惊心。

    宣德门:

    大雨下的连人影都模糊了,一脚踩在地上,能激起好几层水花。天空沉暗的仿若要塌下来一般,森冷,黑暗。

    不远处的雷声轰鸣作响,一声比一声急促,九霄云外,有雷神在愤怒的咆哮。

    少年一身玄色的袍子,也不撑伞,衣襟湿了大半,头发滴滴答答的滴着水。

    一辆乌蓬的马车静静的停在宫门口,毫不起眼。

    两匹拉的马黑漆漆的,丑不拉几,却是上好的大宛马。

    车前早早的便有十来个骑士等着了。

    俱一色的黑头大马,玄色软甲外罩着蓑衣,看不清面目,但是气势冷峻的宛若山峰,仔细的看来,挂着陌刀的旁边,又格外的悬了一个小小的乌皮火铳的套子。

    少年伸手挑开车帘的一角,侧着目光,便看见里面素衣的女子安安静静的躺在软榻上,白色的狐裘衬的苍白的面容,越发的憔悴虚弱。

    她紧紧闭着眼眸,只有胸膛起伏着,比起之前,却是好上太多。

    跪坐在女子身边的安然对着少年轻轻点了点头,眼泪簌簌的落下来,倔强的用帕子狠狠擦去。

    胤小俄陡然叹了口气,伸手去将女子身上的狐裘往上拉了拉。

    这次分离,将是他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的见面了。

    额娘啊,山水迢迢,愿您一路平安。

    目光一静,他刚要收回手。

    苍白修长,脆弱如琉璃的手腕便轻轻搭了上来。

    少年瞳孔微缩。

    女子张着嘴,微微喃喃着。

    他俯身过去,只听得几个字入耳,眼泪,便落了下来。

    狠了狠心,他将女子的手放回狐裘下。直起身,放下帘子,一双眸子冷厉凄凉,哪里还有眼泪?

    “都已经安排好了。”薛瑟敛了往昔的无赖嬉笑,面容冷峻。

    少年点了点头:“送我额娘去了苏州,你明白下面该做什么吧。”

    “属下定当誓死保护娘娘!”

    薛瑟单膝跪下,少年叹了口气,伸手去扶。

    最好的,不过如此了。

    那边的人开始启程。

    马车远去,不过就是瞬间的功夫。一个黑色的小点,渐渐的也看不清了。

    少年双手拢在袖子里,浑身湿漉漉的往回走。

    此生有三愿。

    一愿天蓝水碧,绿草长青。

    二愿千里婵娟,人常在。

    三愿生有所属,老有依。

    而今,我愿用三愿来换一愿。

    愿您此生无悲无痛,一生长安……

    少年慢慢的摊开手里的东西,弹丸大得纸上,写的密密麻麻。

    他忽的笑了,轻喃:“塞外么……”

    手指用力,豆大的雨点便将纸张糊成了一团,微微一撮,成了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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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胤小俄便发起了高烧。

    漂亮的脸上,红的像是煮熟的虾米。

    修长的身子,紧紧的卷曲成一团。

    喂药,怎么也喂不进去。

    男人眉头一皱,那边的宫女手一抖,浓稠的药汁便落在了少年的脸上,将红软软的脸颊印出个褐色印子。

    男人更不满了,直接伸手夺过宫女手中的白瓷小碗,仰头灌了一口,俯身便扳着少年的下颌,对着蔷薇色的嘴角喂了下去。

    药汁苦的让人难受。

    柔软的口腔里的温度高的像是火炉子一般。

    男人忧心的皱眉,修长的手指抚平少年颦在一起的眉心,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的小孩啊,快点好起来吧。

    少年微微动了动,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呜咽,像是小兽的哀鸣。

    快点好吧,快点好吧。

    现在啊,你最重要的,只能是我!

    男人伸手将少年抱在怀里,满足痴痴的笑了。

    他这一辈子,居然会爱上自己的儿子……

    那般的孽缘,谁也不能斩断!

    绝对,绝对不容许!!

    谁要是夺走他的宝贝,他就要谁的命!

    男人眼中冷厉而暴戾,显然是魔怔了。

    在很长很长的日子里,他和胤小俄,便是相互折磨着,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这年的春末,皇宫里唯一的贵妃丧。

    这位先皇后的妹妹,算的上一生荣宠。

    追封皇贵妃,葬泰陵。

    皇十子,胤俄,孝心可嘉,着封为郡王,赐号:敦。

    少年微微咳嗽一声,脸色苍白,脆弱精致的不似真人,浅浅的阳光照射在脸上,仿若下一秒便要羽化而去。

    敦?

    呵。

    他微微冷笑,漂亮的脸上两月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笑意,冷锐狠毒,像是悄然绽放的罂粟。

    额娘走了,他已经没什么忌惮的了。

    手中的折子上,苏州大火,火势弥漫严重,近百户被毁,数百人被烧伤烧死。

    其中就包括了离宫的女子。

    随手将折子扔进火盆子里,熊熊的烈焰吞噬而上。

    精致的眉目映着火光,微微多了分暖意。

    他已经,别无所惧!

    来吧,我将用一生来将你拖入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说,俺要不要这样完结?表打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