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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斜里忽然伸出一只手,鬼魅般地冲萧定襄截去。

    反扣五指,抓向萧定襄的手腕。

    萧定襄无法,只能放弃拓跋烨,转而与来人缠斗。

    电光火石间,两人过了几招,斗得难解难分。

    来人一身黑衣,竟是翎羽。

    小忠在后头手足无措地大叫道:“陛下!出事了!陛下!”

    合欢树下的楚忘抱着萧修北,抽身而出,披衣而起,眉眼带着凉薄的笑意:“你的好弟弟可来了。”

    萧修北瞬时面色苍白,紧抿薄唇,眼神冰冷。

    楚忘亲了他一口,哈哈大笑,然后抛下怀中人,跃出宫墙,站在一旁优哉游哉地看着两人缠斗。

    拓跋烨缩在一旁,看到楚忘,抖着声音轻声唤了声:“忘儿。”

    楚忘眼神暗了暗:“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快走。”

    拓跋烨走过去,拉住他,眉眼都带了哀求之意:“忘儿……你放了他,忘了他吧。”

    楚忘一狠心,将他甩开。

    拓跋烨猝不及防,跌落在地,狼狈不堪的样子活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犬。

    楚忘冷硬着视线,不去看他,只负手昂然站着,对翎羽朗声说道:“翎羽,你如此岂是待客之道?还不速速退下。”

    翎羽立刻收手,迅速闪到一旁,躬身垂首而立。

    萧定襄立在众人中央,眉宇淡然疲倦,微垂羽睫,看向楚忘。

    楚忘一笑:“孤该唤你一声,哥哥,是否?”

    萧定襄亦笑:“当不起。”

    楚忘抚手笑道:“倒是有自知之明。不过你我多日不曾相见,孤颇是想念……何不移步一叙?”

    萧定襄定定看着他,沉默半晌,道:“好。”

    北魏宫中,有水榭亭台,凌然于烟波之上,飘飘渺渺的水汽中,有朦胧一色的纱幔,垂于亭台八角下。

    楚忘手执酒盏,似笑非笑:“东莱王颇是深情呐……不过情深一片,怕是覆水东流。”

    萧定襄淡淡回道:“过奖。”

    楚忘一口将酒饮尽。

    酒醇香,齿间尽是香味。

    他颇是流连地回味着佳酒醇香,叹道:“你倒是不死心……那孤,便帮你完成心愿如何?”

    萧定襄一笑:“北魏王真是……热心。”

    “谁让你是我哥哥呢,是吧?”楚忘替他亦斟了杯酒,眉眼带笑,凤目似乎带了点酒意,迷蒙一片,“况且,这不是热心,这是交易……”

    “什么交易?”

    楚忘眼中笑意盈盈:“今日你也见到了……你的皇兄多么可屈可伸,忍辱负重呐。你寒心吧?他向来可不就爱说些蒙骗人心的话,以前骗你,现在骗我……他在帝位一天,便防着你一天,你永远得不到他。不过……”楚忘的声音变得蛊惑起来,“他若失了帝位,只能倚靠于你,对着你折身迎合。你轻而易举地便可得到他,而我……亦可报了仇。”

    萧定襄眸中冷光四溢:“你这报仇方式……可真是奇特。”

    楚忘大笑:“奇特?……他失了帝位苟活于世,可比杀了他更要折磨千倍万倍!这不是奇特,是痛快!”

    “我若篡位,他一生也不会原谅我……我并不想守着个空壳子。”

    楚忘竖指抵唇,勾唇轻笑:“听说婉贵人即将临盆了……还是个男胎之脉?”

    萧定襄眼中厉光一闪而过。

    “国不可一日无君呐!你愿意割地赔款,以求帝归,别人可不定乐意呢……这世家大族,乐得来个幼帝,好把控朝政。”

    萧定襄垂眸,看向桌上的酒盏:“我若不愿意呢?”

    楚忘抬头,似在思索:“那胎儿已经足月,便是早产,也该能活下来。”

    “什么意思?!”

    楚忘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前几日啊……孤派人快马加鞭,将一只耳朵和黄色中衣,送予盛京。你这几日在雍城,果然还没得到消息呐。”

    萧定襄霍然站起:“你——”

    远处忽而传来遥遥的报声:“报——”

    那声音愈传愈近,有侍从拿着奏折,快步在水上复道跑着,不多时来到凉亭下,将手中密报递于楚忘:“陛下,盛京密报。”

    楚忘慢条斯理地接过,从容打开,扫视了一眼,笑道:“恭喜啊!可是个皇子!”

    他说着,将奏折放在桌上,长身而起,言笑晏晏:“这皇帝生死不明,想必重臣必然蠢蠢欲动,欲立新帝呐!若不是这幼子,怕是封疆外王了。皇位给予嫡亲血脉,总比送给远亲好,是吧?”

    萧定襄冷笑:“你既已成竹在胸,又何必问我?”

    “先帝即逝,便托孤于你,令你辅佐幼帝,岂不美哉?而你实则金屋藏娇,岂不快哉?况且他失了帝位,如何能够怪罪于你?如此的美事快事,你竟不做?”

    萧定襄沉默,继而冷睥着他:“你以为我当真会信你?”

    楚忘笑道:“那你赶快好生想想吧……你今儿也瞧见了他那幅□样,若是继续留在这里,他可要乐不思蜀了!”

    萧定襄抿唇,半晌咬牙道:“如你所愿。”

    楚忘摇指笑道:“是如你我所愿……那么,新帝登基之时,也是萧修北回你怀抱之际。还望梁国东莱王,手脚能快些,好早日抱得美人归呐!”

    “我如何信你?……你若是背诺,我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楚忘有些忍俊不禁:“你当初都能信拓跋烨,如今竟不能信我?”

    萧定襄冷声道:“拓跋烨可比你可信多了。”

    楚忘问:“你要如何?”

    “我要现在,便接他走!”

    湖上有风,鱼贯而入,吹得亭下幔帐,飘飘摇摇。

    楚忘负手立着,踱步到亭边,看着浩浩渺渺的水面。

    “可以……”良久,楚忘缓缓说道,“可他,还差我半条命……便让你替我取了,如何?”

    对方没有回答。

    唯余风声潇潇,千里碧波。

    过了良久,才有清冷的声音响起,只一个字。

    “好。”

    楚忘笑着转过身,拿起一杯酒盏,对着萧定襄说:“如此你我皆得圆满,当浮一大白!”

    萧定襄面若寒霜地举杯,然后轻轻一碰楚忘的,一饮而尽。

    心中漠然想道,如今深处敌国,一举一动,牵连甚大,怕是倒是无从脱身,然而徒做恶人,落个弑君谋逆,一无所得。

    楚忘这算盘,打得未免太过可笑了。

    远处复道上,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那人面白无须,微微发福,此刻头上全是汗水,脸却白得像涂了一层粉。

    是广知。

    他看到楚忘,连安都没有请,匆忙之下,失了分寸,直接附耳过去低声说了起来。

    楚忘脸色一变。

    萧定襄是习武之人,耳力自然好,一番话亦听得清楚。

    主子和南隅苑的那位,一同失了踪影。

    萧定襄的唇角微微起了个弧度,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

    楚忘转身往亭外大步走去。

    边走边厉声问:“翎羽不是也在那边么?!他到底在作甚么?!”

    广知擦了擦满头汗水:“翎羽就跪在那里,怕是主子对他发了话……”他说到这里,怯怯地一瞧楚忘,“翎羽原先是主子的影卫心腹……”

    楚忘霍然止住脚步,问道:“小忠呢?”

    “回陛下……小忠,亦不见了踪影。”

    楚忘脑中一声霹雳,却霍然清晰。

    他迅速回身,看向凉亭。

    凉亭中空空荡荡,已无一人。

    而他方才心神大乱,竟没有注意萧定襄是何时离去的。

    楚忘哈地笑了声,眼中带了点惨淡的意味:“拓跋小忠……终究是姓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