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殿内气氛沉闷,郭丰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事情都还没查清呢,哪能让大家默认将这污水泼到了太子身上。
“皇上,臣以为,此事绝非太子殿下所为,太子若想让人知道,何必等到现在?此事一夜之间传遍京城,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至于是谁,二皇子结仇之人不少,一时还真难以推定。”
立刻有二皇子的拥趸出来反驳,“郭尚书此言差矣,二殿下自从去了开元寺后,就一直安分守己不曾闹出一点事端,反而是太子殿下,光凭几个死人的证词,怎就能说私采金矿的人是二殿下呢。”
郭尚书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道:“怎么?仇人还得是现结的,不能是以前结下的?”
“你!”那人被他怼得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话来,毕竟二皇子确实没少得罪人。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怒道:“怎么?你们这是在看朕的笑话吗?”
非要在他两个儿子里分出个对错来,当他是死的?
郭丰荣不说话,反正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没证据前,谁也不能栽赃到太子身上。
他不说了,中书令陈大人却走了出来,“陛下,如今消息已经走漏,即使查出来是谁散播的,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结了此案才是上策,否则一直拖延下去,于朝廷和皇室名声有大害啊!”
张鹏也走了出来,“陛下,长安县和万年县今日已有四十八户报过失踪人口的人家来询问,臣与两位县令私下核对过,其中有十四个失踪人口的姓名籍贯能在那份名册上找到,陛下,此事要如何处理,还是陛下明示。”
长安县令和万县县令立刻出列,齐声道:“请陛下明示。”
见皇帝又不吭声了,张鹏连忙给中书令使了个眼色,陈大人无奈只能继续补充道:“陛下,此事牵涉到人命,那本花名册上,光是记录在册的就有千余人,如今京城就有十四人的名字对上,等这消息传播出去,各地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报案,陛下还是该早做决策......”
说到这里顿了顿,陈大人深吸几口气,缓缓道:“臣以为,如今二皇子嫌疑最深,应立即下狱,着三司会审,查抄二皇子府及二皇子封地的府邸,以便查找来往账目,还天下臣民一个公道。”
“陈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信,指着他的手都颤抖了。
陈信作为他的心腹,是忠心于他的纯臣,遇到太子和二皇子的事,从来都是能避则避,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站在了太子那边?
陈信自然看懂了皇帝眼中的意思,他暗叹口气,解释道:“陛下,私采金矿乃是死罪,几个小小的鄞县县令哪里会有那等胆子,即使他们现在死了,可种种证据依然表明,二皇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您上次轻饶了他,已经有违法制,这次若还因为皇贵妃娘娘的几句哭诉就轻轻放过,那是对朝廷法制的严重践踏!”
“小错不惩,终酿大祸,陛下,就算是为了二皇子好,您也该狠下心了。”
齐顺看着两人对峙的场面,聪明的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到了殿外,等到殿内只剩两人时,只见皇帝一下瘫倒在椅子上,没了精气神,悲道:“老陈,没想到如今连你也要来逼我,你该是最懂我的,刚刚怎么能说出那些话来。”
陈大人听他喊自己老陈,刚刚那口气终是叹了出来,他年纪大了,站了这么久早就累得腿发颤,于是走了两步靠在立柱旁,缓缓滑下来坐在地上。
声音没了刚刚的中气,尽显老人的疲态,“陛下,臣老了,明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干下去,瞧我这腿,才站了这一会儿就打抖。”
皇帝这才从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出来,闻言连忙起身来到他旁边,竟然亲自搬来一把椅子给陈信坐。
陈信也不客气,就着皇帝的手从地上爬起坐在了凳子上。
皇帝自己又搬来一把,两人对坐,陈信才道:“陛下,臣人老了,心却没老,臣看得清楚,您故意放纵二皇子,看着他在朝中结党营私,就是想借他锻炼太子,您一步步纵容他野心勃勃走到今天,却注定不可能让他坐上您的位子,所以您心中自觉亏欠他,又更加纵容他,陛下,您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啊。”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臣要说!您不止把自己陷进了死胡同,还把太子和二皇子一起拉进了死胡同,造成现在兄弟阋墙的局面,您害了他们啊——”
皇帝面色唰地一下惨白,陈信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让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而陈信却没有停下,他痛哭流涕,突然又激动地自扇巴掌,“臣也错了,臣该早些劝您的,臣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臣也错了啊,大错特错!”
他哭着哭着陷入了回忆,居然说起皇后这个禁忌话题。
“陛下,臣还记得两位殿下还小的时候,那时皇后娘娘还在,二殿下还经常去皇后宫中与太子玩耍,可是后来皇后病逝,太子没了母亲庇佑,您......您心里又存着误会,极少愿意见太子,他过得苦,加上您开始宠溺二皇子,还有皇贵妃从中作梗,太子和二皇子彻底绝了从小的那点情谊,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水火不容的地步。”
皇帝脸色由白转红,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是每每脑中刚冒出一点想法,他自己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不愿面对、
此时被信任多年的老臣揭开伤疤,羞愤、恼怒、悔恨种种情绪扑面而来,让他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错了。
作为帝王,即使再不愿承认,他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