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嫁东宫,我要全家做权臣》 第1章 重来一世 月色朦胧,如一层轻纱笼罩在宋府的上空,已是深夜,只有远处荷塘里传来不停歇的蛙鸣,声音聒噪却不觉得吵闹,反而别有一番意趣。 如此寂静平常的夏夜,宋竹枝却穿着一身被汗湿透的白绸中衣独自站在庭院中,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地扶着廊柱望向院中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心中涌动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的身体因为激动控制不止地颤抖,看着院子中央那座她亲手扎起来的三层莲花灯笼,眼泪瞬间汹涌而出。 她居然重生了! 她居然在死了十年后重生了,又回到了全家沦陷地狱前的那一晚! 前世,作为御史的宋祖父带头弹劾二皇子率军攻下北羌后,纵容手下兵士在城中烧杀抢掠三千余人,后来又私自藏匿了大量北羌皇室的金银财宝据为己有。 “为皇子不仁,为将帅不力,为臣子不忠,二皇子此行即使攻下了北羌,也为朝廷抹黑,为周朝皇室抹黑,恳请皇上严惩二皇子!” 宋祖父一句话,彻底得罪了二皇子。 事实证据确凿,就算皇帝素来宠爱二皇子,还有二皇子生母皇贵妃的枕边风,也不得不作样处置他。 但最终也只是无关痛痒地收回了二皇子此战的赏赐,罚了一年俸禄,上缴贪墨的财物,最后遣他去了京郊的开元寺静思己过而已。 虽然朝中对于皇上的处置颇有微词,但二皇子这些年种种劣迹早已甚嚣尘上,传遍长安这么久,皇帝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早就习惯了,也早猜到了会是这么个结局,否则怎么会等到宋祖父一个快要致仕的六品御史去管呢。 宋祖父虽有不忿,却也知道见好就收,本以为事情到这里也算告一段落,毕竟二皇子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惩罚。 可谁能想到这居然就给宋家招来了一场差点灭族的大祸呢? 前世,就在她扎好灯笼的第二天下午,便有一群穷凶极恶的兵痞子手持圣旨闯进宋家,说祖父和父亲涉嫌谋反,皇帝下旨说要彻查,就把他们一大家子关在了祖父那个院子,开始了长达两个月暗无天日的折磨。 皇帝下完旨就去行宫避暑去了,宋家一大家子被关在一方院子里,并不知道那些为他们求情的人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甚至还被皇贵妃暗中敲打莫管闲事。 太子出门在外,皇帝又明摆着不想管,宋家就这么被二皇子党光明正大地报复着。 那两个月漫长而煎熬,就是这么的巧,那些看守就是二皇子手下那些在北羌烧杀抢掠的士兵,这些人根本就是畜生,趁着他们与外界失去联系的时候,对全府人极尽羞辱折磨。 那两个月里,父亲被人砍伤了左脸,留下了一道长而狰狞的伤疤,即使宋家沉冤昭雪后也只能被迫退出官场; 大哥宋云松在学堂里就被人带走,从此生死不知; 小弟宋云觉受惊后高热,却因无人诊治成了痴傻,后来被人贩子掳走,打折了双腿沦落为他们乞讨的工具; 二叔当时不在家,等他们知道时,他已经因为“试图逃跑”跌落山崖死无全尸; 还有两位堂哥宋云兰和宋云梅,因为屡次与看守的士兵发生冲突,相继被‘失手’打死; 祖母为了护住一家女眷清白,被那些兵痞子逼着脱光了衣服观赏戏弄,身受大辱,硬撑着等到沉冤后才吊死在祠堂,至死不能瞑目; 想到她前世亲眼看着祖母被那些无耻之徒围观调笑,被那些人用几位嫂嫂和堂妹逼着脱了自己衣裳的祖母,自己却根本无能为力,只能飘在空中无能狂怒,宋竹枝就悲愤得双眼赤红。 那些畜生,她一定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作为主人家的他们都是这样的下场,更遑论那些下人了,数不清多少小厮被无端打死打残,多少年轻貌美的丫鬟被拖走凌辱取乐...... 最后查清真相放他们出来的,是南巡归来的太子。 祖父在被放出来的隔天就披着花白的头发,手捧着官帽去上了朝堂,悲痛陈述了一封长长的谏折后一头撞柱而亡,而祖母和父亲则带着三十余具草席裹着的尸体跪在皇城门前血述这些天受到的残暴不公。 而那些草席里,就有她。 因为死的人太多,匆忙间根本来不及准备棺椁,虽然那时她已经是鬼魂,闻不到什么气味,但她想,那时她的身体应该早已腐烂发臭了吧。 想到这里,宋竹枝嘴角不由牵出一抹苦涩,心底的寒意和愤怒却越发升腾而起,即使后来她作为鬼魂在世间飘荡了十年,可是这些记忆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更加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恕不能忘! 三层花灯并没有点亮,此时孤零零一个立在院中央,在月光下显得越发孤立无援,和前世深陷风波的宋家又有什么区别? 前世魂魄在世间飘荡了十年,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场险些让宋家家破人亡的构陷,竟只是皇贵妃为了给三皇子出口气有意安排布局的。 他们也根本没想真的让宋家背上谋反的罪名,只是借着这些由头让他们家‘吃些苦头’罢了。 而皇帝竟也是默许了这件事的,甚至在避暑行宫里拒绝召见那些为他们求情的臣子,只推脱说交由大理寺按规矩查办,他也相信宋卿是清白的。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皇帝只是拗不过皇贵妃的枕边哭求,昏头同意了挫一挫宋祖父锐气的荒唐建议罢了。 真是可笑,可怜祖父为了皇室和朝廷的名声殚精竭虑,最后却被皇帝轻易拱手给个后妃出气!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宋竹枝恨得双眼通红,牙关紧咬,恨不能冲到皇帝跟前骂他昏庸,不堪为君!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如果她真的骂了,那才是找死。 不过重来一世,她也决计不能让前世的悲剧重演,她一定要想办法拯救宋家出这场劫难! 想到这里,她狠狠一擦脸上的泪水,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今生的轨迹不变,明天下午就是那些官兵上门的时候,她必须趁此机会力挽狂澜。 第2章 投诚密信 此时已是深夜,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她脑中急转,几乎只是片刻就决定了接下来要做的事,转身跑回屋里准备换衣裳。 宋竹枝并没有刻意收敛动静,因此外间踏上睡着的暮冬很快就听见了声响,见是宋竹枝,本还迷糊的她立刻打了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小姐,您怎么起了?可是要起夜?”说着就起身要来帮忙。 可是宋竹枝并不搭理她,转到屏风后自顾换起了衣裳,顺便吩咐道:“你也换上衣裳,然后去旁边把暮夏也叫过来,我有事吩咐。” 宋竹枝语气罕有的严肃,透着一股不容置疑,暮冬不敢耽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立刻拿起旁边的外衫穿好,迅速跑出门去叫暮夏。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门时,暮夏和暮冬刚好出来,两人无措地看着小姐,表情懊恼,自以为是府上出了什么事,她们睡得太死,这才没有听见。 她们正要问句为什么,就听宋竹枝压低声音道:“暮冬,你悄悄往前院去一趟,将佟大和佟六带到二门外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暮冬不知道小姐为什么三更半夜的要她去前院叫人,可对上她凌厉的目光,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身放轻脚步跑了出去。 暮夏性子更跳脱些,此时见宋竹枝子刚刚开始就神神秘秘的,也不免紧张起来,目送暮冬转出院门后,就回过头来紧盯着小姐,等着她也吩咐自己些什么。 没想宋竹枝只是望着院中的灯笼目光沉沉,半晌才长长呼出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我们去祖父的书房!” 宋祖父的书房也在前院,只是和暮冬要去的下人院子不在一个方向。 此时已是深夜,各房主子都已歇息,宋竹枝带着暮夏熟练地避过几处可能有人值守的地方,顺利地来到了祖父宋阳的书房门外。 这里平时是宋祖父办公读书的地方,宋竹枝小时会走路起,喝完奶便要往这里来,及到现在,也是时常到这里来给宋祖父研墨铺纸,请教功课,所以对这里很是熟悉。 书房晚上自然是落了锁的,可这不妨碍她有一把钥匙,利落地掏出来开了门。 暮夏欲言又止地跟了进去,就见小姐等她一进去就回身关上了门,这更印证了她心里的猜想,这是做贼来了? “小姐......” 她忐忑地看着宋竹枝,想劝说万事好商量,太爷这么宠您,何必半夜来偷呢。 然而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宋竹枝已经自顾点燃了烛火,奔到书桌后的一个架子旁,搬出了一个匣子放在桌子上,这是宋祖父惯常放印鉴的盒子。 只是这个盒子的钥匙她却是没有的。 不过......她有暮夏! “暮夏,你过来看看,这个锁你能打开吗?” 暮夏不明白小姐为何盯上了这个上了锁的匣子,但还是听话的上前,只一眼,她就点头肯定道:“这个锁挺简单的,不难。” 宋竹枝松了口气,把匣子一推,道:“那你快把这个盒子打开。” “小姐,这里是太爷的书房,这......”这样不好吧? 可宋竹枝此时已经转身开始研墨铺纸了,闻言只是不容拒绝地严肃道:“暮夏,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现在没空和你解释,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祖父,也不会害宋家的!” 宋竹枝掷地有声,暮夏愣愣地看着低头研墨的小姐,忽然觉得小姐好似不一样了,昏黄的烛火印在她身上,竟莫名多了些孤寂和...悲伤。 可明明晚上睡前,她还和她们游戏玩耍,和从前并无不同啊。 宋竹枝此时已经没空搭理暮夏了,她一边磨墨一边在心里想接下来要给太子些的信。 没错,她在思考一番后,还是准备求救于前世给他们沉冤的太子殿下。 不记得是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当你有一天落难之后,最有可能帮助你的就是曾帮助过你的人,她想,既然太子前世都能顺手救他们于水火,那么这次自己冒充祖父寄出这封求救信,太子应该也不会袖手旁观吧? 何况,她也不全是求救,这还是一封——投诚书。 是的,她要代替祖父,代替宋家投到太子殿下的麾下,从此后开始在朝堂上站队,不再如前世一般,只做一个为皇帝效忠的纯臣! 二皇子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储位之争早就流于明面,前世祖父秉持纯臣的理念,不站队不参与党争,最后的下场就是举家落难,愿意站出来求情的人寥寥无几。 他忠心的皇帝,只是将他当做一个出气筒送给皇贵妃和二皇子,这样的君何必效忠? 相反太子殿下却愿意拉扯他们一把,宋竹枝知道,虽然太子本就与二皇子有嫌,大可以说是为了恶心二皇子才帮他们的,可宋家一个御史一个校书郎,实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帮了不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说,还会惹来皇帝不悦,可他依然这么做了。 既然独善其身不能保全自己,那么站队又有什么不对? 宋竹枝模仿着祖父的语气和字迹,将打好的草稿重新抄录完一份,已是两刻钟之后了。 暮夏早就开了匣子站在一旁,看着宋竹枝在匣子里翻出太爷的私印盖上,想了想又翻出官印盖上,这才将大小两张纸条装进信封,封好蜡,也不署名,直接揣在怀里。 暮夏跟着收拾好桌上的残局,眼见着宋竹枝将匣子锁好放回原处,两人才出了书房往二门外去。 等两人又东躲西藏地走到二门处时,暮冬已经带着佟大和佟六等着了,暮冬心事重重地不住朝院里张望,佟大和佟六则倚着墙壁蹲在地上打呵欠,时不时和守门的小厮说句闲话。 直到宋竹枝和暮夏悄然从侧旁的一片竹子里钻出来,四人吓了一跳,佟大和佟六的瞌睡总算是醒了,连忙起身给宋竹枝行礼。 “二小姐好,二小姐这么晚找我们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要我们去办?”佟大率先开口问道。 第3章 不想我们家也变成那样 佟大是佟六的亲大哥,两人是佟大管家的亲孙子,从大管家到佟大的儿子,佟家到现在已有四代,基本都留在宋家做事,而佟六更是从小和宋竹枝他们这一辈儿的公子小姐们玩在一起的,刨除身份不说,可以算是相知有素了。 所以接下来的事,她才能放心交给两人去办。 她朝佟大点了点头,示意他稍等,然后看向佟六,将人拉远了些,悄声吩咐道:“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往常这个时候,恰是城门大开,那些乡农们运菜蔬进城来卖的时候,我要你即刻出去,买上几车耐放的蔬果米面回来,像番薯、马铃薯、豆子那些,米面也多买些,盐巴和油也别忘了,你照着全府人吃半个月的量准备着,另外还有金疮药,治风寒高热的成药......” 宋竹枝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才停下,然后看着佟六。 “全府人?半个月?” 佟六惊道,这是不准备出门了吗,一下买这么多,要知道府里主子奴仆加起来一百多号人呢,这没有十几车哪里搞得定。 “对!全府人半个月的量。” 宋竹枝肯定道,其实她是照着一个月的量准备的,要半个月只是想着大家每天吃个半饱饿不死就行了。 毕竟前世被关的那段日子,他们也不知道天天哪里找来那么多潲水和馊馒头,根本难以下咽。 这次她找了太子求救,若是顺利,凭太子的能力,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能把他们救出来了吧? 又细细交代了一些细节,宋竹枝将早准备好的银子塞给他,见他还犹豫不肯走,就肃起脸来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六子哥,你甭管我叫你做这些是为什么,你只要记得这事很重要,我信不过别人,只有你去我才安心,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宋家好!” 佟六被宋竹枝这认真的模样震慑,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心念电转间,不知想到了什么,重重点头应承下来,转身快速消失在黑暗里。 他还要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出门采买去,这个倒简单,只一瞬间他就敲定了人选,棘手的是二小姐说回来还得避开人,这就得好好规划下路线了...... 送走了佟六,宋竹枝又叫来了佟大,这次,她没有像应付佟六那样,而是斟酌了一番,说道:“佟大哥,你还记得祖父两月前弹劾二皇子的事吗?” 见佟大点头,她才望着远处漆黑的夜色,语气沉重地继续道:“我本以为事情过去两月,一切都过去了,当今偏爱二皇子,即使他手下那些士兵残害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贪污受贿无恶不作,可也只是口头斥责几句,罚他去开元寺思过,按理二皇子该庆幸才对,可是我如今才知道,二皇子一脉心胸狭隘,早就记恨上了祖父弹劾之仇,他们这两个月来联络各处,筹谋着要诬告祖父和父亲谋逆罔上。” 佟大听得心中大骇,谋逆罔上,这是要族诛的大罪啊! 到时可不仅是宋家的主子们丢了性命,他们这些奴仆也不会有好下场的,何况他爷爷还是大管家这样重要的职位,跟着砍头也不为过。 可是,老太爷和老爷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不说老爷那不善交际的木讷性子,就老太爷平日嫉恶如仇,连陛下宠爱的二皇子都敢冲上前弹劾的人,他们根本不可能做这种事啊。 “小姐,那,那这可怎么办?我们宋家肯定是清白的啊,他们这是诬告!” “我自然知道他们是诬告。”宋竹枝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 “可是如今二皇子和皇贵妃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若单靠我们自己,怕是难得生机,所以我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帮我把这封信送到太子手上。” 说着将怀里的信封掏出,又掏出一封宋祖父的官贴,一并递了过去。 佟大看着手中的官贴,心中疑惑,抬头看着宋竹枝,迟疑道:“这是老太爷的吩咐?” 宋祖父自诩纯臣,从不参与党争,更不插手太子和二皇子的皇权之争,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现在宋竹枝要他拿着老太爷的官帖去见太子,又是在这种情况下,那这样做就是妥妥地投诚到太子阵营下了,这可不像老太爷的行事作风。 况且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是宋竹枝来吩咐他,还是这大半夜里偷偷摸摸的行事。 “是,也不是。”宋竹枝面无表情道。 啊? 佟大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回答。 “佟大哥,我相信你,所以愿意告诉你真相,不是,是这事是我自作主张做下的,是,是留给你将来回禀祖父时的答案。” 佟大听明白,这是告诉他尽管放手去做,将来有任何后果二小姐自会一力承担。 “那这......” 佟大面露难色,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老太爷的官贴,没有老太爷的吩咐就拿着官贴去找太子,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到时可怎么收场。 宋竹枝直接打断他的话,“不管你信不信,我的消息来源非常可靠,明天下午,陛下出发离开京城前往行宫避暑之后,二皇子一党便会奉旨前来我们宋府捉人,罪名就是谋逆,等到那时候,我们再想做些什么就来不及了。” “你是知道祖父的脾气的,让他做这等投靠太子的事,无异于让他背弃皇上、背弃祖宗,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宋家投告无门,所以我只能先斩后奏了!” 这确实是宋祖父能干出来的事,佟大如是想。 而宋竹枝也没说错,前世宋祖父就是这么干的,即使太子救了他们出来,他依然没有想投靠太子,而是一心想着皇帝会给他们主持公道,要不然最后也不会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要知道一开始宋祖父并未存死志,完全就是因为当时诉完冤情后,看着皇帝依旧想糊稀泥轻饶二皇子,而二皇子还当着朝臣的面嘲笑宋祖父居然想用几条贱命碰瓷他,简直不知死活,说宋祖父是老糊涂了,不堪大任,让皇帝贬了他的官,宋祖父看到皇帝那犹豫的表情,万念俱灰,这才一头撞死了。 以死谏上,逼着皇帝必须为他们主持公道! 眼见着佟大被说服了大半,宋竹枝最后发力道:“佟大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住在街尾那家人吗?就因为他家儿子在国子监读书时夸赞了几句先太子,全家都被逐出了京城,当时判决没下来前,被关在府里的女眷和下人是什么下场,你还记得吗?” “佟大哥,我不想我们家也变成那样。” 第4章 不能便宜了那群畜生 这话成功激起了佟大心里的恐惧。 怎么会不记得,那时候他还没成亲,大白天的跟着父亲出去采买,都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凄厉哭嚎。 那个时候不懂,后来才知道,那是那些看守的兵士拖了女眷在侵犯,可这样光天化日奸淫妇女的事压根没人敢管,宋家上下也被命令三缄其口。 宋祖父想要仗义执言,弹劾那些官兵草菅人命,也被当时的长官死压着不许动作,警告他别连累家人。 当今对与先太子相关的事极其敏感,撞在这枪口上的无一能够幸免。 宋竹枝静静看着佟大陷入纠结,可等了半晌,依旧没有等来他的回应,没办法,她只能退了一步,道: “这样吧佟大哥,我知道要你一下子相信这些很难,你拿着这些东西现在城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待到明日晚上,若是家里依旧平安无事,你就回来,我自去祖父面前请罪,若不然......一旦情势不对,你也能立刻出城去。” 佟大这下终于是点头应下了,不得不说,宋竹枝这反常的认真模样确实让佟大心里惴惴,反正只是先去外头蹲一天,他只要收好手里的东西不弄丢,也不怕坏了事。 “那小姐,我等天亮了再出去?” 宋竹枝点头,既然不是即刻出发,那也不急于一时了,只是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了句:“我们刚刚说的话,千万别说出去了,对了,你帮我准备辆马车,天亮我要出门一趟。” 佟大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只是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心事重重,但宋竹枝这会儿也没空管他了。 她带着两个丫头一路无言回了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就静静坐着,也不说话。 天还没亮,有些计划还不能行。 暮夏和暮冬在旁站了许久,心里疑惑莫名,却也不敢打扰,只能退出去守在门边。 然而才刚出去,屋里又传来宋竹枝焦急的呼喊,“暮夏暮冬,你们将我那些金银首饰都拿出来,还有我床尾那盒子金银和银票,都搬出来。” 既然天还没亮,那就做些趁天黑好行的事。 两丫鬟闻言只能又进了屋跟着收拾。 暮夏全程欲言又止,可是看着小姐焦急的模样到底没敢开口,最后还是暮冬瞪了她一眼,她才老实开始翻检东西,但凡值点钱的布料首饰,甚至是书画等,都被宋竹枝指挥着拿了出来。 宋竹枝指挥着两人将东西分类,能卖的一堆,不好卖的一堆,最后一人抱了一堆东西,宋竹枝发话:“走!我们去库房!” 两丫鬟只能亦步亦趋跟上。 宋家是绵延近两百年的耕读世家,虽然直到宋祖父那代才开始有人入仕,宋祖父到现在也才只是个六品御史,还是全家品级最高的官,在京城这个世家云集的权利中心微不足道,可这不代表宋家没钱。 况且宋祖母和宋竹枝的母亲都是出自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她们陪嫁来的东西也是价值连城的,加上宋二叔这些年来经营有道,宋家财富更上了一层楼。 这些好东西大部分都在库房里收着。 而前世库房那些好东西却都便宜了那些畜生,等宋家沉冤后,库房里的金银珠宝、古玩器具早被搬空,要不是铺子田庄这些不好动手,怕也一起被抢了。 这次既然有时间,怎么也要提前收起来些,决不能便宜了那群畜生! 宋竹枝有上头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不满十岁,都是宋母所出,宋父并没有纳妾,准确地说,宋府的男子都没有纳妾的先例。 姐姐和哥哥均已成婚,宋竹枝今年已经十六,早已定亲,从去年就开始跟着母亲和嫂子学习中馈事务。 因为都是自家人,她手里便有一把库房的钥匙,同时也知道了府中库房的一个秘密。 三人摸黑到了库房,看守库房的人虽觉得奇怪,可到底是自家二小姐,因此并没有多问什么,便将人放了进去。 暮冬迅速点了一只灯笼,回头就见宋竹枝关上了库房门,然后带着她们往深处走去,直到最深处一排靠墙摆放的多宝架前才停住。 两人到这里还以为宋竹枝是想将刚刚带来的东西放在架子上,没想却见她上手就去搬一个靠着墙角的架子,两人连忙上去帮忙。 “小姐,你搬这个做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我们去找夫人吧?”暮夏到底没忍住,边搬着架子边担忧道。 “我等会儿自然回去找母亲的,只是这些事我们也得先做了才行,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诶,够了够了,就这样。” 眼见着地上露出来的差不多了,宋竹枝赶紧喊停,紧接着上前掀开地毯,露出底下一块长宽两尺左右的石板。 三人又合力将石板搬起来,石板下又是一块半指厚的垫子,垫子拿起则露出底下一个同等大小的木板门。 宋竹枝拿出钥匙开了门,拉起木板,就显出一个黝黑的地下室入口来。 暮夏和暮冬惊讶地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库房里居然还有一个如此隐蔽的地下室。 “小姐,您...您怎么带我们到这里来了?” 暮冬心思细腻,这样的隐私显然不该是她们这些丫鬟能知道的。 “我要把库房里一些贵重物品搬进来,一个人可干不来,你们俩都是我的心腹,我自然信得过你们。” 暮冬大惊,下意识要劝,小姐今晚太过反常,之前只是折腾他们几个下人,她就不说什么了,现在还要动库房的东西,这却是不能由着她乱来的,不然让夫人知道她们跟着小姐一起胡闹,她们也落不着什么好。 只能苦劝:“库房日夜都有人看守,怎么突然要将东西放到这个地下室来,本来您大半夜的跑到前院去见佟大佟六他们早就于礼不合,可好歹我们跟着,不是什么要紧事,现在这样......要不要先和夫人说一声,小姐这样擅自做主,奴婢怕夫人怪罪您。” 闻言,暮夏在旁偷偷觑了一眼,心里暗想,暮冬这会儿是不知道小姐还私盗老太爷的印鉴呢,和私闯库房比起来,简直大巫见小巫。 第5章 太子妃郭昉 心大的暮夏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债多不压身,天塌了有高个儿——她家小姐顶着的原则,毫不在意地劝暮冬道:“我们又没有搬到外面去,就当是陪着小姐玩过家家呗,大不了后头我们再从地下室搬出来就行了,力气我有的是。” 说完一撸袖子,照着宋竹枝的指点将地上的一缸字画抱起来往地下室去。 暮冬恨恨瞪了暮夏几眼,气恼她跟着小姐胡闹,但再无奈,也只能叹着气上前帮忙,暮夏说得对,好歹没搬出去不是,这样应该没事吧? 况且她刚刚劝那么久,小姐一句也没理她,只对着她笑。 宋竹枝领着两个丫鬟,将库房里那些珍藏的古董字画,价值高的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等等,大部分都搬到了地下室里。 当然,还是留了很多在地上的,只是那些大部分不是表面光,就是太大件例如屏风桌椅等搬不进去的。 三人将地下室恢复原样,确定看不出异样后,又吭哧吭哧地挪移一番,好歹库房看着不空了,才收拾齐整走出了门。 彼时已经天色微亮,卯时初。 宋竹枝抬头怔怔望天,想着这会儿祖父应该已经起身,这会儿应该在院子里晨练了吧。 接着起的应该是大嫂孟氏,她如今掌管后宅,每日都要早早起来安排府中杂事,然后是父亲母亲、小弟、祖母...... 这样平常的早晨,和过去十几年没什么差别,可谁能想到,再过不到五个时辰,宋家将迎来一场大难。 “小姐?”暮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拉回了宋竹枝渐渐飘远的思绪。 她这才回头,就对上了两丫鬟担忧的目光。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若是不好和奴婢们说,您也可以去找老爷和夫人,再不济还有老太爷和老夫人呢,您千万别自个儿胡思乱想。”暮冬逮着机会就劝。 她总觉得小姐心里藏着大事,这种猜测让她心里很是不安。 宋竹枝对着暮冬微微一笑,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她道:“你去看看佟大准备马车好了没有,我回去换身衣裳,等会儿我要出门一趟。” 然后拉着暮夏回院子,等暮夏服侍着她简单梳洗一番,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裙,她才来到书桌前,提笔给大哥宋云松写了一封信。 宋云松还在国子监读书,为了省下来回的时间,平常都是住在国子监的监舍里的。 前世宋云松在宋家被闭府期间被人从国子监带走,后来生死不知,就连她做鬼的那十年,飘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有找到人。 这次干脆就把人叫回府里,只要她的计划顺利,府里反而是最安全的。 随便胡诌一个理由,她才收好信揣在怀里,然后带着暮夏款款朝院外走去。 给宋大哥的送信的事交给了暮冬,佟大也已经收拾好了包袱等在马车旁。 三拨人一起从宋宅侧门出了府,暮冬去国子监找宋云松,佟大往城门口去,宋竹枝就带着暮夏一起上了马车,和车夫说了地点后,马车就动了起来。 车里一片安静,暮夏虽然比暮冬笨些,可有一点却比暮冬要好,那就是对宋竹枝绝对言听计从。 从小到大,只要宋竹枝吩咐,即使明知道是闯祸,过后肯定会被宋母训斥,暮夏也能勇往直前,而暮冬,更像是宋母派来管束两人的‘管家婆’,这也是这次去找太子妃,她只带上了暮夏,却把暮冬支使去找宋大哥的原因。因为接下来的她要做的事,实在和从前的自己判若两人,而她还没想好怎么对身边人解释。 虽然她已向太子投诚,可太子如今身在外,鞭长莫及,就算他真的会出手相救,可等他收到信再派出人手回京来调查,恐怕他们家早就经过一轮折磨了,而她更是不知能不能在今晚的暴风雨中保下命来。 所以她得就近找个靠山,以备她度过晚上即将到来的危机,而这个靠山,就是还留在京里的太子妃。 马车哒哒地奔走着,自然不是去皇城里的东宫,她这次去的是太子妃在崇仁坊陪嫁的一个宅邸。 自从太子领差出宫后,太子妃就带着人搬到这座宅邸来,对外美名其约休养身体,可她知道,她是不耐留在那东宫与人明争暗斗,这才跑了出来。 要说起这位太子妃,姓郭名昉,前世活着时,宋竹枝一个小官之女当然是和她没什么交集的,太子妃今年已经二十八,而她才十六岁,两人光岁数就相差了一轮。 况且她出身一品国公府,是京城里顶尊贵的第一贵女,她的父兄叔伯等,除大周朝北境被二皇子党把持,东、南、西三境上皆有郭家人驻守,家族繁荣鼎盛,犹如烈火烹油。 因此,自从皇帝亲自指婚,郭昉五年前嫁给了当时年仅十八的太子后,瞬间东风压倒西风,二皇子高出几成的势头犹如被一盆冰水浇下,蔫了。 东宫太子之位自此稳如泰山,强势延续至今,依旧难以撼动。 可惜太子本就不近女色,至今东宫里也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而已,加上太子妃先天不足,不能生育,所以成婚五年,太子如今都二十有三了,东宫里仍未有子嗣降生,平日没少被上下官员参上一本。 就连宋祖父都参过太子不思延续皇室血脉,是为不孝,更是置周朝朝纲稳固于险地,让太子尽快充盈后宫,多生子嗣。 而说起太子妃不孕这件事,虽然民间无人知晓,可这在高门贵族之间却不是什么秘密,甚至郭家还曾以这个理由婉拒过皇帝的赐婚,说郭昉此生无意婚嫁,可是皇帝依旧坚持,最后郭昉只能嫁了。 宋竹枝想不明白的是,这位皇帝究竟为什么要给自己儿子娶一个不能生育的太子妃,毕竟当初郭家推拒不成时,由于嫡支已经没有适龄未婚女子,还提出愿意让旁支的郭家女嫁给太子做侧妃,皇帝都不同意。 为了平衡朝堂权势?她只能想到这个理由了。 第6章 奇嬷嬷 此时时辰尚早,才刚辰时初刻。 崇仁坊住的又都是权贵之家,加上今日休沐,是以路上更是清净,整条大街上只有她们的马车停着。 暮夏忍了一路,此时终于是忍不住了,作为京城人士,虽然说不上精通,可是小道消息也是听过不少的,加上此时看到了门匾,也知道了这里是太子的别院,只是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来这里,还是求见一位嬷嬷。 见她好奇,宋竹枝并没有隐瞒,来的路上,她已经将接下来的计划以及面见太子妃要说的话都过了无数遍,此时就差临门一脚了,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便轻声解释道: “奇嬷嬷是太子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之一,听说来自岭南深山的一支族群部落,于医毒上造诣颇深,是太子妃母亲特意寻来,从小便为太子妃调理身体,传言太子妃出生时,曾有医者断言其活不过八岁,但如今,除了身子弱些外,其他倒与常人无异了。” 当然,还有个不能生育的隐秘。 不过这事她现在肯定是不能和暮夏说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太子妃不孕,是太子妃为了活着需要付出的代价。 暮夏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没想那么多,闻言也是惊叹:“竟然这么厉害!不过小姐您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厉害的人了,这是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诶,以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奇嬷嬷是从小开始服侍太子妃的,她和暮冬也是从小就跟着小姐的,小姐居然也有秘密是她们不知道的? 暮夏心里不禁开始自省,难道是自己伺候得不尽心,所以疏漏了什么? 被暮夏灼灼的目光看着,宋竹枝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此时她若是否认,都不用猜,这小妮子肯定一堆问题等着她。 况且,她确实认识奇嬷嬷嘛,只是对方并不认识她。 两人说着话等了一刻钟,传话的人终于回来了,也没有为难她们,立刻就开了小门,将她们交给内院过来的一个小丫鬟,就继续守他的门去了。 宋竹枝跟着小丫鬟往里走去,面上虽平静,但其实刚刚在门口平静下来的心绪又激动起来。 而暮夏这会儿却眼睛亮晶晶的,边走边用余光看着周围的景色,心里对小姐的敬佩更深,居然和太子妃身边的嬷嬷这么熟,只是递封帖子就进了太子在外的别院。 可她不知道的是,她家小姐可没这么大的面子,她能凭借一封帖子就被放进来,是因为里面夹着的一张小纸条。 两人走了半刻钟,终于在一处小院外停下,暮夏被拦在门口,只有宋竹枝被请了进去。 事到临头,宋竹枝越发紧张,进门之前,她还想着回头安抚一下暮夏,结果转头就对上了小丫头依旧亮晶晶的眸子,见她望过去,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保证:“小姐,奴婢就在这儿等着,绝对不会乱跑的。” 她还以为宋竹枝是担心她闯祸,毕竟不是没有过先例,一点儿也没看出她家小姐有多紧张。 宋竹枝:...... 无奈叹了口气,她只能转身进去,算了,只要她好好发挥,这丫头自然也能平安无虞。 此时院内,一位身形矮小,头发已经半白,但面色红润没有一点褶皱的中年妇女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中捏着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简短的写着一句话: 【听闻嬷嬷制有一种名为黄粱一梦的奇药,不如查看一番,是否丢失了两瓶?】 这名妇人就是奇嬷嬷,她早上刚起就收到门房递来的一封拜帖,本来还在疑惑谁会来找她,结果就看到了这张纸条。 她是专门负责调理太子妃身体的,虽是嬷嬷的头衔,干的却是大夫的活,因此并不用跟在身前伺候,时间相对自由许多。 有了时间,加上太子妃宽和,也乐得支持她的兴趣爱好,专门拨了院子和钱款给她,是以她常常研制各种奇药,黄粱一梦就是其中一种。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需要长期服用才能显现出效果,而这药的症状就是起效后人会开始神志不清浑身无力,直到开始日渐嗜睡,最后一睡不醒,彻底和个活死人无异。 而这药还有个特点,就是服用者症状出来后即可停药,她当时研究出来后便想着这药用在后宅阴人还挺方便,便于下药者隐匿行踪,只是起效太慢了,至少要吃半年,她有些嫌弃,就收了起来没再管。 但是刚刚她去库房翻了翻,发现......确实少了两瓶。 她目光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始终没想到有谁比较可疑,主要是这药是好几年前研制出来的,后来她跟随太子妃出嫁,前些时候又搬到这里来,装那药的那口箱子虽然一直上着锁,可她有时候犯懒,翻找东西弄乱后也叫人帮着收拾过,因此有机会拿走药的人还是挺多的。 不知道是谁拿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一时还真不好查。 但...... 奇嬷嬷目光落在跟着丫鬟进来的宋竹枝身上,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宋御史家的二孙女,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莫非有人把药用到了她身边? 可她又是哪里打听到这药是她研制的,莫非......她还在太子府里安插了探子? 想到这儿,奇嬷嬷眼睛一眯,盯着宋竹枝就上下打量起来。 宋竹枝本就有些紧张,这下被奇嬷嬷盯着看,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此时太阳已经出来,照在身上驱散了一大早因为赶路沾染上的寒意,她盯着地上的影子,还有偶尔落下的几片树叶,不知怎的想起了前世所见。 那是宋家事情过去四个月后,恰逢新年伊始,京中传出太子妃的母亲——郭大夫人开始接连说些胡话,不时昏迷,家里请了好些个大夫都不管用,就以为是撞了不干净的东西,还请了开元寺的大师来作法,但依旧不管用。 症状日渐加剧,才请了当时太医院的院正以及前院正一起会诊,说是中了毒,彼时奇嬷嬷已经前往南海去采集几种药材,一去两个月,被太子妃紧急召回京城。 等她紧赶慢赶回京,前去查看时才发现,郭大夫人中的居然是她研制出来的黄粱一梦,进而才发现药早丢了。 而后来郭大夫人终究还是因为医治不及时去了,太子妃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查出来,药是她还没出嫁前就被一个丫鬟偷走想拿出去卖钱,最后却机缘巧合落在了太子妃的二伯母——郭二夫人手上。 第7章 被下药之人 据郭二夫人后来交代,这药一开始也不是打算用在大夫人身上的,只是后来太子妃迟迟无子,郭家也改变了一开始的抗拒,开始一心扶持太子,并且决定将二房嫡次女郭婼送进了东宫,待生下一儿半女,就养在太子妃名下,作为太子的嫡子。 前世,郭婼就是定在中秋过完后被接进东宫的,因此郭二夫人才生了雄心壮志,不甘心女儿以后生下的孩子都为了大房做嫁衣,这才瞄上了郭大夫人,想要害死郭大夫人后拿下郭家的掌家权,掌控国公府为女儿撑腰。 思及此,宋竹枝不免心中暗哂,郭二夫人为女儿的心是好的,可这好并不纯粹,更多的反而是为了她自己的野心,因为送郭婼进东宫为太子妃代孕是郭二夫人自己提出并积极促成的。 只是另她没想到是,太子妃瞧着身弱,人却强势,查出害死她母亲的真凶之后,该杀的杀,该囚禁的囚禁,谁来求情也不手软。 那郭婼仗着肚子里有货,嚣张地以为郭家一定会舍太子妃而护她,可等到孩子一落地,她和她那母亲就被一起灌了黄粱一梦送回安州老家去自生自灭了。 可再怎么报复回去,已逝的也回不来了,而太子妃还要忍着恶心抚养郭婼生下的孩子,别提多膈应。 她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但彼时太子被人暗算丧失了生育能力,郭婼生下的那个孩子就成了太子唯一的孩子,她不想要也得要,不仅如此,还要全心全意的护住这个孩子长大。 所以这次,只要太子妃明她所说是真,不管如何,她都会感激自己一次的! 想了这么多,其实也只是瞬息而已,宋竹枝也渐渐平静下来,她抬头朝奇嬷嬷直直看去,目光沉静,接着微一欠身,问候道:“小女宋竹枝,见过奇嬷嬷。” 奇嬷嬷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虽然自己是太子妃身边的人,但这好歹也是官家小姐,她一个奴仆岂好坐着受了人的礼,于是连忙起身回礼。 两人在石桌两边坐下,屏退了其他人,奇嬷嬷才将纸条推到她面前,问起宋竹枝的来意。 见她双眼不错地盯着自己,宋竹枝面上淡定,只是反问了一句:“想必奇嬷嬷已经核对过此药的库存了,可是如小女所说,少了两瓶?” 奇嬷嬷不点头也不摇头,虽然她很少有机会参与那些后宅和前朝的争斗中去,可这并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眼前这小娘子贸然上门,还不知道是图谋什么呢。 宋竹枝被她盯着也不慌,只是谦卑地一笑,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小女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告,据我所知,有人偷了此药,已经用在了一位太子妃及其亲近之人身上,此药若下成,想必奇嬷嬷也是回天乏术,但现在尚未成功,嬷嬷若出手,想必定能挽救。” 奇嬷嬷在她说出药被下在太子妃亲近之人身上时,目光就是一厉,随之就是怀疑,深深的怀疑。 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对太子妃的事这么了如指掌,还特特跑上门来与她说。 是威胁?还是有所求? 药是从她这里丢的,要真用到了太子妃身边人的身上去,那就是她的错!她还有什么颜面留在太子妃身边做事。 “你先说说是谁?还有你究竟要干什么,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不管对方要借此事做什么,奇嬷嬷都不打算与她磨叽了,最重要的是问清楚那个被下药的人是谁,不管是真是假,她都要亲自查探一番。 奇嬷嬷脸上笑意尽失,眼底都是警惕,这本就在宋竹枝的意料之内,所以此时她一点也不慌,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一点退路了。 “被下药之人,就是太子妃娘娘的亲生母亲,郭大夫人。” “你说什么!”奇嬷嬷腾地站了起来。 即使心里早作了准备,奇嬷嬷也还是吓到了,她就是郭大夫人亲自找进府里来,从前太子妃未掌事前,她都是听命于郭大夫人的。 宋竹枝也跟着站了起来,在奇嬷嬷的目光下坚定地点了下头,然后道:“奇嬷嬷不用怀疑,小女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绝不敢上门胡乱攀扯,今日上门,是有事相求,还请嬷嬷帮我引荐,求见太子妃一面,更详细的情况,待见到太子妃,小女一定知无不言。” 至此,奇嬷嬷终于明白了宋竹枝的目的,原来这小娘子并不是为了见她,而是想通过她见太子妃。 这样想也就说得通了,若是宋竹枝直接求见太子妃,不说能不能见到,就凭她刚刚说的那些话,还没见到太子妃,就先被人拿下去受审了。 可通过她就不同了,她保存的毒药不见了,不管怎样她一定会想办法补救,不管是救郭大夫人,还是揪出偷药之人。 但她还是问道:“你绕了这么大个弯要见太子妃,你可知道若是你刚刚所说被查实是假,戏弄太子妃这一条罪,就是你祖父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不是让祖父来救她的,她是来救祖父,来救宋家的! 宋竹枝心里暗道。 “小女所言绝无半分虚假,小女是惜命之人,只要见到太子妃,我一定将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奇嬷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今日听我说了这些,不管您信不信,您不都一定要去找国公夫人确认真假的吗?此事事关国公夫人的安康,太子妃素来孝顺,您难道还敢欺瞒太子妃,不如就将我送到太子妃跟前,此事是我揭发的,就由我来向太子妃禀报,当务之急,保证国公夫人身体康健,以及抓到幕后凶手,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空气又是一阵死般寂静,宋竹枝抿着嘴唇,微垂着眼眸淡定迎接着奇嬷嬷的审视,尽管奇嬷嬷一直没开口,她也毫不退缩。 她今天必须见到太子妃! 好在又过了半晌,才听奇嬷嬷冷冷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哼!” 说罢,伸手一请,然后就自顾往前走去,脚步飞快。 宋竹枝知道计划成了一半,心里高兴,也不计较奇嬷嬷的冷脸,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院子,候在外面的暮夏赶紧跟上,暮夏看到一个老嬷嬷沉着一张脸在前面走得飞快,心里忐忑,忍不住扯了扯宋竹枝的袖子。 宋竹枝只能给她一个眼神安慰,脚下丝毫不敢懈怠。 她大概猜得出奇嬷嬷此刻的心理,自己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还被一个外人告上门来才发现,而且这个错误此时可能已经威胁到了主子家人的生命安全,她连悄悄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不仅如此,现在还被她威胁着带去见太子妃,她这个一向体面的老嬷嬷,面子算是丢尽了。 至于里子,也快没了。 第8章 求太子妃娘娘 好在现在知道的人只有她们俩,奇嬷嬷作为从小就伺候在太子妃身边的人,还是独一份的‘续命’嬷嬷,脸面自然也是独一份儿。 太子妃院子里伺候的一大群婆子丫鬟们,见她一大早的领了两个陌生人来,虽然都有些诧异,可也没有多问,只是低头行礼问安,便继续自己手上的活去了。 奇嬷嬷心情不好,但也还记得进太子妃内院时,让看守婆子先给宋竹枝搜了身,才领着她进内院去。 至于暮夏则被留了下来,她是没资格踏进内院的。 太子妃郭昉刚在大丫鬟的服侍下吃完了早食,此时正在院中慢走消食,她的身体这些年虽然调理得比幼时好了很多,可比之正常人还是差了许多的,奇嬷嬷嘱咐她日常少食多餐,吃完都要慢走上两刻钟,以助消化。 她刚好走在院门处,就见到奇嬷嬷进来,还有些惊讶,今天不是请脉的日子啊? 郭昉停下脚步,奇嬷嬷此时也已经看见了她,连忙加快脚步上前,没有像往常一样只略略福身,而是直接跪伏在地,请安道: “老奴见过太子妃娘娘,请娘娘安。” 宋竹枝跟在奇嬷嬷身后,见她都跪了,也只能跟着跪下。 “小女宋竹枝,见过太子妃娘娘。” 奇嬷嬷突然的跪拜大礼引得院中众人侧目,下人们平日见到主子们一般都是躬身行礼,体面的宫女嬷嬷们,甚至只需要略微屈膝俯首即可,像这种跪拜里,不是遇到了正经场合,就是犯了错。 郭昉也蹙眉,见奇嬷嬷带了个外人进来,一跪下去就趴在那儿不起来了,心里便猜到怕是出了什么事。 宋竹枝趴在地上,良久不见旁边奇嬷嬷有什么动静,太子妃也没有出声唤她们起来,于是也一动不敢动。 相比于太子妃,自己本就身份低微,况且她这次还是求人来的,姿态放低些也正常。 这个时候,自尊什么的,早就被她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妃的声音终于在头顶响起:“都起来吧,奇嬷嬷一早见到本宫就这副模样,是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奇嬷嬷这才直起身来,宋竹枝也跟着直起身,只是微微垂首低眸,姿态谦卑。 只听奇嬷嬷低头道:“老奴有一要事要与殿下禀报,事关国公夫人。” 说完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是什么事。 太子妃身边的丫鬟紫英看了眼奇嬷嬷和太子妃,立刻就转身往前厅走去,同时清退厅内正在打扫的下人,让人都离得远远的。 正从小厨房端了牛乳雪燕羹回来的蓝英见状,转身就让人将血燕羹端回去热着,既然是要说事,那就留着后面吃,太子妃肠胃弱,一心二用积食就不好了。 待到五人或坐或站在大堂里,已经是半盏茶之后了。 “奇嬷嬷,说吧,是发生了何事?” 郭昉端了一杯花茶润口,嘴上问着奇嬷嬷,眼睛却看向了宋竹枝,这位漂亮的小娘子,她当然见过。 毕竟是去年刚在中秋花灯游园会上,受广济寺相邀,名动京城的‘小观音’,那一身观音扮相一夜之间传遍都城大街小巷,从此名声大噪,成功夺下了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 那夜回去,四公主的宫殿里没少传出打骂声。 毕竟在那之前,她李静阳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只是...... 嗤——,空有其表罢了。 郭昉想到她都恶心得想吐,这样一个腌臜之人,却即将要进她郭家的门,害她郭家的好儿郎,真是一口恶气堵在心头。 奇嬷嬷不敢有所隐瞒,将宋竹枝写的那张纸条奉上,又将她去库房查找的结果,还有刚刚和宋竹枝的对话都详细说清楚了,末了道: “老奴有罪,没有保管好东西,只是如今还没查证宋姑娘所说是否属实,所以特来请太子妃给老奴一个弥补的机会,准许老奴往国公府去一趟,为老夫人诊治一二。” 奇嬷嬷趴在地上,连呼吸都放慢了,虽然到现在还只是宋竹枝的一面之词,可奇异的,她就是相信宋竹枝不会拿这种事来和她开玩笑。 郭昉和她想的一样,端看宋竹枝虽然低眸垂首,可是从始至终,她都是脊背挺直,姿态谦卑却不是卑躬屈膝的小人。 这会儿她已经从初听到消息时的惊吓中稳定下来了,既然那药需要服用半年才能起效,按照宋竹枝所说,如今才服用一个月,应该还有挽回的余地。 而且宋竹枝这会让既然能镇定自若的坐在那里,定然也是知道国公夫人暂时是安全的,不然她费尽心思的求上门来,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是的,郭昉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宋竹枝是有求于她。 那就不急于这一时处理,郭昉放下心来,有心思想其他的了。 她不再管奇嬷嬷,终于认真看向自进来就安静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的宋竹枝。 感觉到她的目光,宋竹枝终于抬起了头,想了想,还是起身跪了下来,抬头看着郭昉,说出了她今日前来的目的。 “小女宋竹枝,今日前来,是求太子妃救我宋家一命,二皇子联合皇贵妃伪造证据污蔑我宋家谋逆罔上,陛下今早下旨,待到銮驾起程离开京城前往行宫,就让刑部右侍郎廖大人带兵上门围我宋家满门,就地关押查案办!” 深吸一口气,宋竹枝没有停歇,接着道:“我家提前得知了此事,心中惶恐,陛下早上自皇贵妃宫里出来,饶过了中书门下各部官员,直接向刑部右侍郎廖大人下旨,全权查办此案,廖侍郎曾为二皇子手下谋士,我祖父前不久才参了二皇子,害得二皇子受了陛下斥责,此次无端遭了诬陷,深怕不能在廖侍郎手下查清冤屈,所以祖父特地去了信向太子殿下求救。” 宋竹枝直视太子妃审视的目光。 “只是太子远在南地,来回费时良久,小女心系家人,这才斗胆来求太子妃娘娘,请殿下为我宋家主持公道,若是能换一位更公正的官员处置,我家也好诉明冤情。” “不至于,无处申冤——”【家破人亡】 说到这儿,宋竹枝脑海中又闪过前世种种,眼眶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第9章 是谁下毒 郭昉没想到宋竹枝如此直接,连迂回一下都没有,直接就来求她相救,一时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只是...... “宋姑娘哪里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宋老大人自诩是个清正廉明之人,什么时候竟也有如此灵通的探子了?连本宫都还不知道今早皇宫发生过的事呢。” 自己能知道这些,自然是因为前世切身经历过,可这话说出来,不说太子妃会不会信,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宋竹枝一咬牙,既然不能自圆其说,干脆就不圆了,管太子妃怎么想,当务之急,是求她帮忙。 她再次一拜,起身,神色悲怆,眼泪放任自流。 “望太子妃明鉴,我家无意打探宫中之事,能得知此事,实在是机缘巧合,此时恕小女暂不能相告,如今二皇子那边已经集结了许多人手准备派遣给廖长海,那些人均都因为在北羌一战中烧杀抢掠,被朝廷下令责罚过,不是被剥夺了军功犒赏,就是降职处罚,甚至被军法伺候,您也知道,这件事是我祖父捅出来的,他们得多憎恨我祖父啊,若是让他们来看押我家,我们一家怕是就永无宁日了。” “所以小女今日才斗胆前来求见太子妃,请太子妃看在小女带来的国公夫人的消息上,救一救我们。” 但郭昉显然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端起花茶抿了一口,才道: “本宫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哪里能插手朝廷之事,宋姑娘太高看我了,既然宋老大人已经去信太子殿下,不管殿下是因公还是因私,只要其中却有冤屈,相信殿下一定会为贵府秉公处理的。” 秉公处理...... 她才不要秉公处理! 前世难道没有秉公处理吗? 可是秉公处理的后果,就是她家哭,别家笑。 不说那些伤残的,光是丢了性命的那些至亲,她祖父祖母,二叔,大哥,两个堂哥,还有她自己,还有那些家仆丫鬟,她都不能释怀! 宋竹枝深吸一口气,压住眼底的腥红,又是俯身一拜,趴伏在郭昉脚边,将姿态放得更低更卑微。 “求娘娘怜爱,娘娘出身一品国公世家,如今又得太子殿下敬重信赖,怎是普通女子可比,如今的刑部尚书是您的嫡亲大哥,若是郭尚书愿意开口亲自审理此案,想必廖侍郎也不敢违背的。” 宋竹枝说出自己早就谋算好的出路。 但郭昉却忍不住笑了,只觉得这小娘子甚是有趣,原来根本不是一时兴起来的,而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她非但没觉得冒犯,反而竟觉得眼前人莫名合她的心意。 毕竟这样一个容貌出色的娇娇娘子,哭得梨花带雨的,又卑微地跪在地上求她救自己的家人,她还从没遇到过呢。 她居然是吃这套的吗?郭昉在心里暗暗问自己。 这边郭昉心里想些什么没人知道,在屋里其他四人看来,就是太子妃似乎是生气了,不然怎么会这么久还不开口说话。 紫英蓝英两人,不比还趴在地上的奇嬷嬷和宋竹枝,她俩还是能看见自家主子的表情的,看着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倒更像是看着地上的宋竹枝......笑? 两人悄悄对视一眼,蓝英想要开口,却被紫英瞪了一眼,示意她安静待着不准出声打扰,毕竟她们谁也不知道主子心里是什么成算。 良久,就在宋竹枝忍不住想要自行起身看看的时候,太子妃郭昉终于出声了。 “我大哥?呵——,原来宋姑娘心里早就有了谋算,连这些都替本宫安排好了。” 闻言,宋竹枝连忙磕了个头,喊道:“娘娘恕罪——,小女绝无越俎代庖之意,小女只是忧心家人安危,所以不免多想了些。” “宋姑娘,但凭一个我母亲被下药的消息,似乎还不够让本宫出手,不如等太子殿下的信儿回来?这是朝堂之事,我一个女眷还是不好插手的。” 宋竹枝急了,也顾不得谦卑不谦卑了,直起身来,无措地看着太子妃,泫然泪下,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美人垂泪,就是紫英和蓝英也有些不忍,真照宋竹枝说的那样,她家接下来还真的会没好下场,毕竟二皇子的性子有多睚眦必报,她们这些深宫中做事自然清楚得很。 就在郭昉都忍不住要出声安慰一下时,只见宋竹枝咬了咬唇,似乎挣扎为难后才下定决心般,道:“娘娘,我还知道是谁向国公夫人下毒的。” “娘娘,小女素闻郭国公忠肝义胆,是难得能得先皇和当今两位圣上全心信任的忠臣良将,而往上数历任郭家出仕的先人,无不是当时朝堂上的肱骨大臣,外间揭传,郭氏一族能从三百年前绵延至今,是因为郭氏族中教育子女,第一便是要守望相助、同心协力,不为外力所侵,方能共计未来,大厦不倾,但如果现在,小女告诉您,给您母亲下药的正是您的家人呢?” 饶是一向习惯了平心静气,修身养性的郭昉,在听到这话时,也立刻沉了脸色。 自她出生起,虽然家中难免有些小打小闹,可却是从未有过亲族互相戕害的事情发生。 最严重的一次,是京中两位族伯为了一个花楼女子吵嚷起来,在外就拳脚相向互相斗狠,当时族中知道,直接召集全族主事人共议,最后打了二十板子,没收族中每年分红二十年,剔除在族中担任的所有职务,发到偏远地区看庄子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当时正值两位族伯年轻气盛之时,学问都不错,本已准备考学出仕,也因此耽误了。 以至于后来郭氏一族中的子弟再有龃龉,也是关起门来吵,再也不敢闹到明面上,打架都不敢下重手,生怕对方有个什么明显的伤痕来讹自己。 所以当听到宋竹枝说干下这事的居然是自己家的人,郭昉一时都恍惚了。 是谁这么不要命,这要是真的,谋害她的母亲,国公府夫人,就算逐出族谱都是轻的。 而两个丫鬟也是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完全不敢置信,就连趴着的奇嬷嬷也抬起头看过来,她知道这款毒药要一月下一次,连续半年,一开始的猜测也只是有外人买通了府中下人来下药而已,完全没往府里主子身上猜。 因为她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宋姑娘,这种事可要有真凭实据的,若是你为了能得到本宫相助,就胡乱攀扯我郭家的人,本宫也绝对不会轻饶了你!” 第10章 她的死局 “回娘娘,小女绝不敢妄言!国公夫人一事绝对属实,小女不敢有丝毫隐瞒,更不敢欺瞒娘娘,况且想要查证是否属实,只需要奇嬷嬷前去国公府一趟便可知晓,小女只等着太子妃能看在这个消息份上,帮宋家一把,又怎敢借此戏弄太子妃娘娘。” ...... 又是一阵静默,宋竹枝昂着头接受太子妃分审视,不敢有丝毫退缩。 “那就将你知道的事都说来听听,若是真有此事,本宫自然不会......让你白走一趟。”郭昉意味深长道。 也许是因为从小身子不好的原因,郭昉习惯了轻声细语地说话,可宋竹枝知道,她是个能凭一己之力镇守东宫,能让太子放心交付后背、奔赴战场的人。 前世,太子被洪水冲走失联两月,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太子妃愣是能一边调度各方寻找太子,稳定东宫属臣,一边查找决堤的真相,步步紧逼压得二皇子党勃勃野心却无力伸展,更无法向江南伸手趁机谋害太子性命。 所以此时,宋竹枝不敢含糊过去,一路上编出的理由在心里快速过了一遍,才说了出来:“此事是小女在街上偶然探听得知的。” 瞎话开了头,接下来的就顺利多了,她迎上郭昉的目光,尽量让自己显得可信些,“小女两月前上街买东西时,在一个摊位前遇到了一个婆子,那婆子是国公府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小女曾在宴会上见过,那嬷嬷左耳到下颌处有一个拇指大的黑红色大痦子。” 郭昉眉头轻皱,几乎立刻就知道了她说的是谁。 她身后站着的紫英蓝英两丫鬟也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然,国公府二夫人身边最得力的段嬷嬷,耳朵下确实有一个醒目的大痦子。 就连奇嬷嬷也是眸光一闪,立刻就开始思索自己从前和那个段嬷嬷有什么来往,会不会就是她偷拿的药。 宋竹枝顿了一下,见太子妃没有让她停下的意思,边作出回忆状边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那是她,因为当时她是在一个院子的围墙内说话的,只是恰好那天阳光太盛,我避到那间院子的屋檐下,才偶然听得。” “那嬷嬷问另一个人,被试药的人反应如何,另一人回说如今已经卧床不起了,请了好几位大夫来瞧,都没看出是中了毒,只当是身子虚开了些补品,可我瞧着就这几日的光景了,再这样下去估计就要睡死过去了。” “我听到这里时,就知事有蹊跷,虽然我家中和睦,可也并不是懵懂无知的人,正犹豫要怎么办时,就听那嬷嬷又说,‘那药说是要下半年才起效,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这差事你办得不错,将来事成你有大功,这人你赶紧带出城去,这一二年都不要回来’,然后似乎是塞了些银两,就听另一人连声道谢,表示马上就走,然后......” 宋竹枝又顿住了,抬眼看向太子妃,作出凝重样,见她果然还看着自己,才道:“然后就提起了国公夫人,说待将来三小姐生下了皇长孙,国公夫人又没了,国公爷是个深情的,断不会续弦再娶,二夫人势必要执掌国公府,以后国公府就是咱们夫人说了算了。” 半真半假的瞎话编完,宋竹枝终于止住了话头,只见上首太子妃已经垂下了眼睫,薄唇紧抿,手指无意识地搓动,显然陷入了沉思。 而她身后两个丫鬟,脸上不是带了薄怒手握成拳,就是满脸怀疑地审视着她。 可越是这样,宋竹枝越是装作凛然坦荡,绝不让她们看出自己是撒谎。 但其实她刚刚那番说辞也不全然是假,至少那大痦子嬷嬷找人试药的事是真的,这些都是前世太子妃查出来的,她只是稍加润色了一些,加了点自己的戏份进去而已。 厅里一阵寂静,直到宋竹枝以为太子妃不相信她,还要再说几句时,只听太子妃缓缓道:“宋姑娘所言,本宫记在心里了,稍后本宫自会派人去查明,本宫乏了,紫英,送宋姑娘出去吧。” “是,娘娘。” 紫英看出自家娘娘想要独自想些事情,立刻应道,然后走上前来,边搀扶宋竹枝起来,边道:“宋娘子,请随奴婢走吧。” 可宋竹枝哪里肯,还没得到太子妃的亲口应承,她哪里甘心就这么走了。 在她看来,刚刚那句不让她白走一趟的话,只是推脱之言,这根本不能安她的心! 她推开紫英的手,急急道:“娘娘,那些人下午就会来宋家了,今晚宋家必定会遭到二皇子手下那些凶兵的残忍虐待,求娘娘看在小女诚心以告,也算救了国公夫人一命的份上,帮帮小女,帮帮宋家吧。” “求娘娘了,求娘娘帮帮小女,帮帮我的家人吧——”宋竹枝急得涕泗横流,竟是一点尊严体面都不顾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乞求,心中悲怆难以自拔。 可恨她重生得太晚,除了用这些旁门左道的消息求取权贵相助,竟无其他一点办法。 她这副模样属实唬得主仆四人吓一大跳,她们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何时见过这样胡搅蛮缠,不顾体面的姑娘家,求人也不用做到这份上啊。 郭昉蹙眉,让两个丫头赶紧将人扶起来,并去打水给宋竹枝净面,不然要是这副样子出去,被外人看到还不知道被传成什么样。 她自己则叹了口气,道:“宋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本宫既已答应你查证属实不会让你白走这一趟,就不会轻易食言,只是如今尚还未派人查清,你也该给本宫一些时间才是。” “你且先回去,若是属实,我自会和大哥说一声,让他在太子回信之前盯着些你们的案子,不会让人肆意欺辱你们的。” 郭昉可没忘记宋竹枝一开始说的,她祖父已经去信向太子求助了,她也想看看,太子那边是什么态度,宋老大人是以什么筹码求太子出手。 见太子妃已经一锤定音,且神色已有不耐烦的样子,宋竹枝再心急也只能先按捺下来,跟着紫英出了太子妃的院门,然后又被紫英交给另一个嬷嬷带出了府。 暮夏从见到自家姑娘那双红肿的眼睛时,就急得心里直打鼓,奈何被宋竹枝按住了不准声张,只能一路憋着出了府。 直到身后大门紧闭,暮夏才担忧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哭了,她们是不是欺负您了?” “我没事,今天的事谁也不准告诉。” 宋竹枝心情不好,虽然一开始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面临了不确定的结果,她依旧茫然了。 她一直是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不像那些话本里的主人公们,可以有绝世武功有顶级门派和一帮随扈听她号令,事到临头,她连一个像样的打手都找不到。 该怎么办呢? 若是太子妃来不及出手相助,她要如何破这个僵局,挽救宋家一门于水火。 而且最紧要的还有今晚,她的死局! 若是依照前世的轨迹,四公主上门,她要怎样才能逃过这场死劫呢...... 第11章 四公主李静和 太子别院大门前,宋竹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还在想着自己还有什么筹码能换太子妃相助,浑然不觉前世杀死她的凶手已经出现了。 “小姐小姐您快看,四公主身边的宫女朝我们走来了,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啊......” 暮夏最后一句放轻了声,抓着宋竹枝的手微微用力,略带焦急的声音把还沉浸在前世记忆里的宋竹枝唤回了现实。 四公主...... 李静和...... 宋竹枝猛地抬头往前看去,就见一个神色倨傲但容貌平平的宫女朝她走来,她身后,是一辆装饰着黑金纱布的豪华大马车。 金线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芒,马车窗帘掀起,一个披散着头发,只穿了一件桃红色锦缎襦裙的女子,正一只臂膀搭在车窗上,歪着头饶有兴味地向她这边看来,露出来的臂膀和香肩光滑白腻,在清晨的阳光下亮得刺眼,真是好慵懒妩媚的一个美人。 只是这幅场景落在宋竹枝的眼里,简直就像被冤枉下狱的死囚,见到日日对她施展酷刑的衙役一样,将她死死钉在原地,然后浑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眼底瞬间腥红一片,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掐她的脖子。 前世的今晚,就是她把自己抓走,因为自己比她美貌,夺了她第一美人的称号,就将她的脸一刀刀彻底刮花,最后一片好皮都没剩下。 甚至她已经彻底毁容了还不肯放过,命人抓着她的双脚,将她两条小腿上的肉一片片剐下来,扔进火盆里炭烤。 那皮肉烧焦的味道,她至今难忘! 而她被这么残忍对待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挣扎时露出来的小腿比她光滑白净,而她的小腿因为幼时受伤,留下了一条长长的瘢痕,擦了多少美肌膏也不管用。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四公主来了,我们得先过去请安,免得她又借机为难您。” 暮夏见宋竹枝一动一动,仿佛魔怔了似的,连忙低声唤她回神。 与此同时,那个容貌平平的宫女也到了跟前,她明明站在台阶下,可宋竹枝和慕夏却依旧能看到她一如既往的朝天鼻孔。 青露满脸不屑地看着宋竹枝,嘴角都是轻蔑的笑,长得再好看又如何,是官家小姐又如何,在她面前还不是要小心翼翼地赔笑脸。 想着,又抬了抬下巴,道:“这崇远坊住的可都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宋二姑娘一个六品小官家的,怎么一大早竟然出现在这里,巴结人也不用这么早赶来吧,巴巴儿的也不嫌丢人!” 说着伸出手轻轻掩了掩鼻子,脸上全是不屑,毫无顾忌地轻哼一声,催促道:“赶紧走吧,没见我们公主殿下在这里吗,还不快过去拜见!” 然后也不等宋竹枝说话,仿佛笃定了她不敢拒绝般,哼了一声,一甩头扭着腰肢往四公主车架走去,脸上的倨傲也在转身的刹那改成了讨好。 青露巴巴地走到窗下站好,回头看向才走过来的宋竹枝两人。 此时的宋竹枝已经恢复了理智,同时因为李静和的突然出现,心中迅速盘算好了破解今晚死局的计策。 她强压下心里的滔天恨意,低着头走到马车前两米的地方,如从前一样,主动双膝跪下,乖乖行了叩拜大礼。 身后暮夏也紧跟其后跪下磕头。 “臣女宋竹枝,见过四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李静和瞧着宋竹枝这副乖觉的样子,满脸不屑,她刚从自己的私宅出来,正要去宫里找母后打探消息,根本没想到竟然会在太子的外宅门口见到这个讨厌的女人。 她瞧了眼大门,当然知道郭昉如今就住在这座宅子里,只是不知宋竹枝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他们的计划泄露了?她才来找郭昉求助?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李静和就彻底将之抛诸脑后了,因为这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连她都还没有确切消息,还要等待会儿进了宫见到母妃才知道呢。 她打量着宋竹枝低头时莹白如玉的下巴,不免又想到去年灯会上自己精心装扮,却被她抢走了所有的风头,心里不受控地又升起了一股怒气。 心里边思索着怎么给她点难堪,李静和抬起被压麻的手臂,才发现早上出门前为了遮掩痕迹的脂粉已经被蹭掉,露出了手臂上鲜明的紫红印记,一时回想起导致这些的原因,胸中怒气一下就少了大半,唇边勾起一抹餍足的笑,满心得意。 昨夜荒唐了半宿,霆雷的体力实在太好,她中途叫了几次停也不放过她,害她最后直接在亭子里睡了过去,而早上流风收到她留宿的消息赶来时,还为此好一顿争风吃醋,惹得她心中满足。 谁叫她最喜欢看这些男人为她癫狂、争风吃醋的样子呢? 想到这儿,她再次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宋竹枝,换了一只手压在脸颊边,靠着窗懒懒道:“宋二娘子还真悠闲,怎的一大早的来见太子妃嫂嫂了?莫不是还想着在今年的中秋灯会上再一展风姿,艳绝京城,让那些世家公子们都为你倾倒?” 每年的中秋灯会,都是京城一年中除春节外最盛大的节日。 但京城占地颇大,人也多,所以那些世家大族、豪商巨贾、香火旺盛的寺庙道观等,都会单设或者合力摆设一个花灯游园,皇宫更是每年都会在宫城门前的广场上摆上华丽的灯笼。 那时候就连平民百姓也能走到宫城外观赏游玩。 第12章 做贼心虚 除此之外,花灯会另一个特色就是每个游园都会请一个灯娘子或灯公子,这是很多公子娘子们借机扬名的大好机会,宋竹枝去年名动京城的‘小观音’扮相就是受的京城第二大的广济寺相邀。 而去年皇宫的灯游会,灯娘子是由四公主李静和亲自扮演的,按规矩她今年是不能再继续担任了,得换个人选。 所以李静和唯一能想到的宋竹枝会来找太子妃的理由,就是为了今年的皇宫灯游会,因为今年的灯游会父皇已经交给了太子妃主管。 她以为,宋竹枝是想借机再扬名一次,好一飞冲天,嫁入世家豪门。 呵——真是痴心妄想! 只要母妃那里顺利,不说她,连整个宋家都是他们手中的玩物。 想到此,她突然就期盼起夜晚早些来,到时候,她这张脸可再也碍不着她了。 她要怎么毁了这张脸呢?李静和越想越高兴,就连宋竹枝这么久没回答她问题都没在意,迫不及待地就想先进宫去找母妃了。 反正再等一天就可以尽情收拾她了。 “青露,走吧,快些进宫要紧......” “公主殿下!”就在李静和要躺回车里时,宋竹枝却突兀地叫了一声,吓得她一激灵,瞬间不悦。 青露见状,眉毛一竖,立刻斥道:“大胆!竟敢惊扰了公主殿下,宋姑娘是不想活了吗!” 宋竹枝却没有被吓退,反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道:“请殿下恕罪,臣女是看殿下手上有一道淤青,一时担心,这才没忍住叫出了声。” 李静和顺着她的话看向自己手臂上那紫红印记,不由笑了。 “宋姑娘,你真想知道这淤青是怎么来的吗?” 还能怎么来的,和男人滚床来的呗,她又不是不知道! 宋竹枝心里咆哮,面上还是一脸无辜样,“祖父常教导小女,皇上是我们大周的定海神针,一切要以皇上为重,公主殿下金尊玉贵,谁人不知您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若是磕着碰着了,少不得要惹的皇贵妃娘娘和皇上担心,小女也是担忧圣上龙体。” “我父皇哪用给你来关心!”李静和不屑,“真是狐媚子,溜须拍马!” 灵光一闪,她突然怒道:“说!你是不是想进宫了?这才来找太子妃,想让她为你举荐一二?” 说完越加肯定这个猜想,气得指挥着青露道:“还不快去扇烂她的脸,狐媚子,居然还想伺候父皇!” 青露闻言立刻大步上前,作势就要朝宋竹枝的脸上扇去,暮夏见状,哪里还顾得着四公主在场,下意识起身上前拦住了青露,气得青露大叫放肆。 宋竹枝没有管这边两人争执以及周围欲要上前的公主侍卫,赶在李静和开口前焦急道:“公主殿下误会了,小女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家中已为小女定下亲事,哪能随意毁约,小女真的只是担忧公主。” 然后又一指向青露,接着道:“哦对了,还有青露姑姑,臣女瞧她脖颈上也有好些和您一样的印子,定是她为了保护您才落下的,青露姑姑真是个忠心为主的,比我这莽撞的丫头好多了。” 说完这话,宋竹枝顺势起身拉开了暮夏,眼疾手快的扯开了青露的衣领,而争执中的青露这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心中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紧衣裳,转头朝公主看去,可那一脸惊恐的模样,谁看了不是做贼心虚。 当下一片寂静,不止四公主李静和,连同那些侍卫也朝青露的脖子看去,一脸探究好奇。 李静和目光阴沉得仿佛能滴水,看着青露慌张的模样,好几息才开了口,听着倒是很平静。 “你过来。” 青露哪里敢上去,哆哆嗦嗦的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辩解道:“公主,公主,您别听她乱说,奴婢没有,她这是为了脱罪胡乱攀扯的。” 可李静和怎么听得进去她的辩解,青露下跪时衣襟又松了些,她本就注意着那里,此时一眼就瞧见了那熟悉的痕迹。 除了与人欢好,哪里会在脖子那种地方留下那种痕迹。 她勃然大怒,但还是压着怒气问道:“是谁?说!” 此时她还在想着,只要不是沾染了她的人,若只是府里的那些侍卫,她乐意给她些恩赏。 宋竹枝静静看着自己两句话挑起来的风波,她低着头,如果此时有人能看到她的那双眼睛,就会发现她的眼白泛着浓密的血丝,两颗比墨水还黑的眼珠儿仿佛被血色包裹,里面都是蚀骨的恨意。 仇恨的眸子里倒映着地上的青露,似乎下一刻就能吞吃了她,好报上辈子她的虐待杀身之仇。 没错,上辈子,就是眼前这个人动的手,她脸上的每一刀都是她下的手,每划下一刀,她平平无奇的脸上笑得比李静和还要狰狞得意。 她一定觉得,作为一个奴婢,她却能将一个比她美貌千倍万倍的官家贵女毁了容,别提多爽了。 那么这次,就让她的好主子亲自收拾了她吧,为她这一世的复仇——奠基! 宋竹枝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突然,她好似感受到自己身上落了一道打量的目光,循着感觉慢慢抬头望去,就看见气怒的四公主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也是宫女打扮,还都是她认识的人,李静和的另一个贴身宫女——花娘,宫里人称花姑姑。 和嚣张无脑的青露不同,花娘可以说是李静和的智囊,总在李静和即将犯错时及时拉回,因此除了李静和,连皇贵妃也对她颇为看重,在宫女中地位颇高。 察觉是她,宋竹枝赶忙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紧接着就听见花娘开口叫了声主子,李静和就停下了暴怒的质问,被花娘拉回了马车。 不知花娘附在李静和耳边说了什么,没一会儿青露就被叫了起来,花娘在马车里吩咐了一声,马车便重新启动走远,街道又恢复了清晨的安静,仿佛刚才的闹剧是个梦境,根本不曾发生过。 宋竹枝有些惋惜计策被打断,但是转念就释怀了,毕竟以李静和的性格,她绝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都不用猜,昨晚上青露一定是和李静和的男宠流风鬼混去了,毕竟两人在前世就搞在了一起,甚至还瞒着李静和生下了个孩子。 以李静和那霸道的性子,连她长得比她漂亮些都能招来毒手,更别说自己的宫女和男宠搞在一起背叛她,能放过他们俩才怪。 第13章 四公主怀孕 “小姐,我们也回去吧。”暮夏又一次唤回了失神的宋竹枝,然后就盯着她的脸不住的瞧。 小姐从昨晚就开始处处不对劲,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像刚刚,虽然以前遇到四公主也没少被刁难,可也从没见过小姐会害怕得浑身颤抖啊,小姐曾经就说,四公主身份比她尊贵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与其硬气不服输最后还要被为难羞辱,还不如当场认个怂就过去了,她好歹是官家小姐,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太过分的。 可刚刚,小姐说的那些关心公主的话,实在好奇怪,她们暗地里不是都一起臭骂四公主娇纵霸道的嘛,小姐怎么会关心起四公主呢? 要是四公主遭殃倒霉,他们不痛快喝一杯庆祝都是对皇室的敬畏呢。 可这会儿宋竹枝却不打算走了,她已经又想到了新的筹码,于是转身就拉着暮夏往身后大门走去。 “我们先不回去,我刚刚忘记了,还有件事没和太子妃说清楚。” 于是门房在悄悄看了一场热闹后,就见那刚从他们府里出去的姑娘又折返回来,这次还是直接要求见太子妃。 宋竹枝再次顺利见到了太子妃,只是这次并没有待多久,才堪堪半刻钟就离开了,留下太子妃几人面面相觑。 郭昉本来一开始送走宋竹枝后,就打算带着奇嬷嬷亲去一趟国公府给母亲检查身体,不亲眼见过母亲安康,她怎么放得下心。 可是还不等紫英等人收拾好,就听见门房那里又来报,宋竹枝去而复返。 同时还带回来了刚刚在大门口宋竹枝与四公主发生了冲突的消息。 这次宋竹枝没有像之前那样激动哭求,只是平静地说了几句话,就自请离去了,反而是她这次带来的消息将她们打了个手足无措。 她说,四公主已经怀孕了。 “娘娘,这宋姑娘说的是会是真的吗?四公主难道真的怀孕了?这样也太欺负我们郭家了!” “还有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说若是不想让国公府的好儿郎受罪,千万小心四公主,奴婢总觉得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耐人寻味,似乎不单单是指四公主怀孕的事。” 紫英和蓝英都很是气愤,本来四公主养着那些男宠就已经够膈应人了,现在还整出了孩子,那不是将他们国公府的脸放在地上踩吗? “这四公主也真是够放荡的,居然还怀那些下贱男人的孩子,也不嫌丢人!” 蓝英气不过,仗着这会儿屋子里都是自己人,恨恨地骂着李静和。 红英是个性子暴烈的,挥着拳头就嚷道:“她那样的人哪里会觉得自己丢人,不如就让我去悄悄踹她一脚,把她的孩子踹掉,总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到时候丢人的就是咱们国公府了!” “好了你,小声些,难道光彩吗?你这是生怕外面的人听不见吗?”紫英赶紧拦道,眼神满是警告地看着红英,示意她看一旁安静的太子妃。 就见太子妃一言不发,闭着眼睛,一手无意识地转动着桌上的茶杯,这是太子妃在思考事情呢。 而且,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太子妃不高兴了。 意识到这个,红英立刻住了嘴,揣着手悻悻站在一旁看着紫英上前为太子妃倒水。 她笨,还是少说点吧。 紫英聪明,让她去安慰太子妃! 果然,只见紫英轻轻抚上郭昉的手,拿下她手里那个空茶杯,见郭昉睁了眼,才轻声道:“小姐,那宋姑娘说的话如今都还没证据,现在想再多也没用,不如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夫人,夫人那儿才最要紧的,四公主是否怀孕,我们后面再找人去探一探就是。” 郭昉没有拒绝紫英的动作,只是喃喃自语道:“我只是在想,这个宋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不管是母亲的事,还是李静和的事,这都深宫内宅里极为隐秘的密事,她是哪里打探来的?她说的那些理由这么蹩脚,应该自己也知道我不会相信......”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抬头道:“去,将门房的人叫来,我要知道刚刚在门口宋姑娘都做了什么,一言一行都不能漏了。” “是,小姐,奴婢现在就去叫。”红英自动揽下了这个差事,拔腿飞快地跑了出去。 ...... 等听完了门房的汇报,小厅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饶是红英这个暴脾气都忍不住佩服,“所以,这个宋姑娘不仅知道四公主怀孕,大夫人中毒,还知道四公主身边的丫鬟和她的男宠私通?她怎么能知道那么多事?” 紫英和蓝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这样奇怪的宋姑娘,如今突然找到了太子妃,乞求太子妃帮忙就她一家,总觉得她所求之事不会那么简单啊。 郭昉此刻也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她的想法却和两个丫鬟不同,这个宋竹枝似乎和四公主有仇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她所说的皇贵妃诬陷宋家的事?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四公主倒霉? 看着太子妃陷入沉思的模样,三丫鬟互看一眼,都没有再打扰,而是麻利地去收拾出行的东西,不管如今,今天是一定要回国公府一趟的。 ------------------------------------- 皇宫,英华殿。 这里是四公主李静和在皇宫的住所,如今李静和还没有出嫁,大部分时间还是住在皇宫里的。 她刚从皇贵妃的宫里回来,已经知道父皇答应了母妃,拟好了密旨发给廖长海,只等父皇銮驾离开了京城,就会向宋家发难。 母妃还说,她已经让廖长海去联系那些因为上次的事被削了军籍或者夺了军功的一些人,到时候让他们混进刑部的官差队伍里,去宋家好好出出气。 可明明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她依旧开心不起来。 才踏进英华殿,她就看见青露跪在了大殿前,已经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一身的汗。 她越过青露走上台阶,自有宫女在廊檐阴影下摆上了椅子,奉上冰镇的果茶和点心,然后立刻转身退下,避得远远的,生怕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丢了性命。 第14章 李静和的恩典 花娘站在李静和身后,面无表情地低声汇报刚刚青露交代的事情原委。 “主子,青露说她和流风公子是两个月前才开始,是流风公子先来找到她,希望她能帮他多在公主面前露脸,那次您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召见过流风,他这才急了的,昨夜也是趁着众人都休息了,偷溜去找了流风公子......” 花娘毫无感情地叙述完,就退后了一步,不再言语。 在她看来,青露和流风勾搭的事不足为惧,不管公主想怎么处理,是杀是剐,对公主都不会造成什么危害。 反而是早上宋竹枝说的那几句话所挑起的这次争端,反而更让她在意,她想知道,宋竹枝说这些话究竟是无意还是有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 凡是会对公主造成威胁的人和事,都应该掐死在摇篮里! 这边花娘兀自思索,台阶下,因正是盛夏酷暑时分,即使还是清晨,可青露跪在被晒得发烫的石砖上这么久,早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听完花娘的汇报,她迫不及待地给自己解释:“殿下,真的不是奴婢主动的,奴婢就是鬼迷了心窍,才中了流风的圈套,求殿下网开一面,给奴婢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吧,奴婢愿意生生世世伺候殿下,求殿下绕过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以后绝对不敢了。” 说着就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哭得涕泗横流,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李静和沉着脸搭手坐在圈椅上,等青露辩解完,瞧着她本来就普通的脸,这下一哭更是丑得不堪入眼,脸上抹的脂粉糊了一脸,轻嘲一笑,道:“你说他勾引你?你长得这么丑,他还真是下得了手。” 青露一愣,虽然她自知自己确实长得很普通,但也没有到丑的地步吧,而且跟在四公主身边,她也养得细皮嫩肉的,比那些下等宫女好了不知多少。 而且,她平日也有涂脂抹粉的打扮,不管她穿多鲜艳好看的衣服,公主从来不会斥责,反而会赏她更好看的衣服首饰,这在公主身边的宫女里都是独一份的,因此她也比别的人更多一份体面。 不过四公主身边就没有长得好看的,他们都知道,四公主最讨厌长得比她漂亮的。 “公主......”她讷讷地不敢反驳,只能继续痛哭求道:“求公主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阴影下李静和的眸子暗潮汹涌,她没有像早上那会儿暴怒,一反常态地平静道:“青露,你跟了本宫一场,我们也算是有这一场主仆情谊,本宫给你两个选择,如何?” 青露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小心问道:“求公主示下,奴婢以后一定诚心侍奉公主,再也不敢了。” “第一个呢,你继续留在本宫身边,不过,你犯了错,不罚可不行,就将你降为末等宫女,将功折罪,但是你背叛本宫,本该是死罪,这条命得有个人替你去背,就让你那个奸夫替你去死,也好消了本宫心里这口气,如何?” 青露咬牙,做过了贴身大宫女的人,如何会甘心去做个下等宫女,那是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对象,而且,她有点舍不得他去死...... 毕竟是她第一个男人,这男人还如此长相出色,上床时带给了她从未体验过的快乐,在一起两个月,她早就沉陷在他甜言蜜语的温柔乡里了。 “公主,奴婢愿意留在公主身边,但是,但是......能不能求公主也饶了流风一命,他,他也是太想得到公主的宠爱了......” “呵呵——” 李静和轻笑,真是个傻丫头,现在还想着男人。 “急什么,本宫还有第二个选择,不如先听听,说不准你更喜欢选第二个呢?” 青露果然上钩,急忙磕头谢恩:“是奴婢心急了,那第二个选择是......?” 李静和换了个姿势,斜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撑着额头,笑看着青露,缓缓道:“第二个选择嘛,念在你们俩都服侍本宫一场的份上,你们两个本宫都可绕过,本宫还能给你们两人赐婚,送你们一起出宫,现在,你想选哪个呢?” 不说青露,就连身后的花娘也是微讶,公主什么时候会这么好心了? 果然就见青露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种,李静和也没耐心听她一连声的恭维自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她自去收拾自己在宫里的东西,等会就跟她一起出宫去。 “主子,您这是......背叛主子的人,您不该这样轻轻放过,不然以后宫里的人有样学样,怕是要酿成大祸,主子不该心软。”花娘趁着没人皱眉劝道。 李静和声音里都是嘲讽冷漠:“青露好歹跟了我几年,给她一个恩典也不是不行,本宫可不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只是呀,她怎么能选第二个呢,跟了本宫这么久,还是天真......” 花娘低眸,细细揣摩李静和的话,半晌,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还是叹息了一声,似是替青露惋惜,枉主子给了她两条路,她最终还是......给自己选了条不归路。 唉,看在共事一场的份上,日后她便好好将她下葬了吧,听说她早已没了家人,就当是全了这几年的一场交情。 —— 宋家大门口。 因为被四公主的事耽误了一会儿,宋竹枝回到家时,大哥宋云松已经急急忙忙到家了,还已经跑到宋竹枝的院子看她,没想到竟然扑了个空。 宋竹枝是用自己生病了的借口诓他回来的,此时知道是被自家妹妹欺骗了,宋云松虽有些生气,可到底没有声张,只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看了看妻子和孩子,又去给父亲母亲、祖父母都请了安。 被问起怎么回了家来,也只是说自己忘带了几册重要的书籍,恰好上午夫子请了假,他便也请了半日回来取书,然后就回了自己的书房,静等宋竹枝回来。 暮冬一直等在门房处,见到宋竹枝回来,赶紧上去将大爷生气,在书房等她的事告知,末了又说佟六已经采买回来了,因为不知道东西放在哪儿,先拉到了后门,但大少夫人还是知道了这事,差人来问了。 “那母亲知道了吗?” “没有,大少夫人知道是小姐您吩咐的,没敢和夫人说,先替您瞒下来了,只是大少夫人说,您一下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厨房那里一时是用不了的,现在天热,不一时就坏了,如此浪费的行径,夫人那里知道了肯定要罚您的。” “嗯,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小姐,”两人如今还站在门口,暮冬神秘地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佟大哥不是按照您的吩咐,早上就出门去了吗?他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府里的消息,就躲在附近的小巷里,结果就发现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盯着我们府里的动静,他趁机找了个机会潜回府里和奴婢说了,让奴婢和您说一声。” 第15章 见到大哥 闻言,宋竹枝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往门口看,可头转到一半又硬生生顿住了,生怕那些在门口盯梢的人瞧出了什么端倪。 “那他现在呢,还在府里?” 佟大是她计划中重要的一环,不能出错。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党这么快就派人来盯梢了,是生怕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小姐您别急,佟大说完就离开了,绝不会让人发现的。” 对此,宋竹枝不疑有他,宋府有几条出府的“密道”,作为家生子的佟大肯定知道,就连宋竹枝也曾借着密道偷溜出去玩过。 她按下心里的担忧,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却没有去找大哥宋云松,而是去见了佟六。 佟六和佟大作为亲兄弟,自有一股默契在,吩咐了他带几个人去找佟大,按照佟大的指引将那几个探子悄悄捉回府里来,宋竹枝这才往大哥的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外,宋竹枝留下两个丫鬟,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宋云松正在看书,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却并没有搭理她,又低头继续佯装看书去了,等着小妹先开口解释。 可是左等右等,宋云松也没等到宋竹枝出声,要不是眼角余光看见宋竹枝好好站在那儿,他还要以为人早走了呢。 这次是又要耍什么招数? 这是宋云松的第一反应,没办法,谁叫这个小妹从小就爱闯祸。 知道自己总是拿她没办法,无奈,宋云松只好自己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朝小妹看去。 可是谁知他刚抬头,就见他那一向皮实的小妹居然已经泪流满面,正在无声地哭泣。 苦肉计? 可用得着哭成这副模样吗?这也太真实了吧? 宋云松几乎立刻站起来朝宋竹枝走去,靠近后使劲闻了闻,也没闻到蒜味辣椒味,难不成这次是自己哭出来的? 才半月没见,小妹演技竟然已经炉火纯青到这地步了! 他兀自感慨,却不知宋竹枝是真的难过和欣喜,对她来说,这是时隔十年,她亲眼见到的第一个家人啊。 而这个家人,前世了无音讯,生死不知,她找了十年都没有一点下落。 “大哥......我好想你——” 宋竹枝“哇啊”’一声喊了出来,一把扑进了宋云松的怀里,紧紧抱着大哥不放手。 这个时候,她早已忘了什么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只想紧紧抱着大哥,好知道这一切不是一场梦,她的重生是真的,她终于有机会拯救一家人于危难,让宋家不会再重蹈前世的覆辙。 “大哥,你还活着,真好,大家都还活着,真好——” “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活着不活着的,就算想脱罪也不能说这些胡话,可不吉利。” 宋云松被抱得很是无措,毕竟宋竹枝已经十六了,早已经是定亲待嫁的姑娘了,这个样子叫外人瞧见了,对她名声不好。 “快些松手罢,我不怪你就是了,都多大了,还这样没规矩,将来嫁去了温家叫别人笑话我们宋家没规矩。” 说着自己上手将宋竹枝环住自己腰的手掰了下来,就见她的眼泪跟决堤似的,到现在还没停下来。 见状,宋云松终于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就算是做戏,他都已经答应不追究了,按照往常来说,宋竹枝早该停下来了才是啊。 宋云松蹙眉,低头注视着宋竹枝的脸,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担忧道:“小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大哥,大哥来想办法。” 宋竹枝本就没打算隐瞒他,甚至可以说是没打算隐瞒家里任何一个人,因为以她接下来做的那些事,就算什么都不说,家里也会起疑的。 “大哥,我,如果我说,我们就要被抄家了,你相信吗?”宋竹枝小心看着大哥,将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说了出来。 果然,就见宋云松下意识地反驳:“这怎么可能,小竹,你从哪里听到的这些流言蜚语,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见他一脸严肃和不赞同,虽然早有预料,可宋竹枝心里仍旧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只是片刻,她就将这些失落都放下,心思一转,就换了个说法,与其自己磨破了嘴皮他都不信,不如就让他亲自从别人嘴里问出来。 于是她道:“大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审几个人。” ------------------------------------- 宋府西角门,一个废弃不用了的马厩外。 已经等候了将近两刻钟的宋竹枝和宋云松终于等来了佟六,以及他身后被六个家丁扛进来的两个人形麻袋。 宋竹枝忍不住迎上前去,佟六抹着脸上的汗立刻就回道:“二小姐,人都抓到了。” 说着,两个人就被扔到了地上,只是麻袋里一动不动地,好像装的压根不是人一样。 “怎么了?打晕了还是药晕了?”宋竹枝显然很有经验,看着地上的麻袋就问出来了。 “打了没晕,下了点药,大哥说不能让他们发出动静来,不然大白天的我们一路扛回来就太显眼了......” 佟六也很有默契,知道宋竹枝想问什么,事无巨细都交代清楚了,从他接到宋竹枝的命令,到找到佟大,最后跟着佟大一起将两个人抓获。 “嗯,你做得很好。” 宋竹枝适时的夸赞,然后眼神示意身后的暮冬,暮冬立刻拿了一袋银子上来交给佟六。 然后对着那六个帮忙的家丁道:“这些你们几个分了,今日辛苦你们了,回去后这件事一句不许提起,知道吗?” “是,小姐。”六人齐声回道。 接着宋竹枝又对佟六道:“你将银子给他们分了,让他们回去先做事吧,你留下就行。” 佟六应声,转身将荷包里的银子都倒了出来,全部分给了那六人,自己却一分没留。 六人也不多问,拿了银子向宋竹枝和宋云松行了礼,就离开了。 一时场中下人就剩了佟六和宋云松的小厮,以及暮夏暮冬四个。 第16章 审讯探子 宋云松全程一言不发,看着宋竹枝从容不迫地处理这些事情,心里是既欣慰又骄傲,这就是他的妹子,虽然平时调皮了些,可管家理账、训使奴仆得心应手,一点不差。 以后嫁给书博那小子,也是便宜他了。 处理完这些琐事,就该说正事了。 宋竹枝为什么请宋云松来帮忙审人,一个是为了让他亲耳听到这些人的话,二个则是因为宋云松长得就很适合干这种事。 与宋家人偏温和儒雅的外貌不同,宋云松外表有些许张狂潦草,浓眉高鼻配上总是炸毛的头发,不像是读书人,倒更像行走行伍的,再加上高大的身材,用来吓唬人简直没有更合适的了。 从前宋竹枝还问过母亲为什么大哥与他们一众姐妹都不像,母亲却说他是长得像已故的太外祖母,这一点还经过外祖父和外祖母的亲自验证。 佟六上前将两个绑的结实的麻袋解开,又用事先准备的解迷药的药水,其实就是胡椒大蒜水,灌进两人的鼻子,才灌下去,人就喷着鼻子醒了过来。 暮冬给宋云松搬来一个椅子,正放在两探子面前,所以两人才一醒过来,就看见面前坐着一个高大壮硕的粗犷男子,正一脸不善地盯着他们。 见他们醒了,宋云松看了身后的小妹一眼,故意沉着声问道:“说说吧,为什么在我们府外鬼鬼祟祟的?” 两人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他们接到主子的命令来宋家门口盯着府里人的动向,尤其注意宋府主子们的去向,没想到居然会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要是说出他们来自哪里,那不就等于叛主吗,这样就算回去了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什么鬼鬼祟祟的,我们是良民百姓,你们可别污蔑人!” “对,还不快放了我们,要是我们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一定去府衙告你们!” 两人脸红脖子粗地高声反驳,期望着门外能有什么人路过听见。 然而在场的每一个回答他们,他们手脚都被捆了个结实,挣又挣不脱,只能又喊道: “贵府大人可是朝廷御史,知法犯法,随意拘押百姓,到时候被外人知道了,看朝廷削不削你们的官!” “对,快放了我们,我们可什么也没做,我们就是普通百......” 其中一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宋云松打断,道:“我们可从头到尾没说这里是宋府,你们怎么知道的?” 两人心里一惊,一人反应迅速,立刻道:“我们就是宋府门口被抓的,这里不是宋府是哪里。” “你们被抓的地方,临近好几座宅子,你怎么不怀疑别家,却偏说是宋家?”宋云松继承了外祖家的彪悍长相,也继承了宋家精于诗书的脑子,一点也不容易糊弄。 “说!你们到底是谁派来的,监视我们家所图为何,要是不说,休怪我将你们扭送京兆府,窥伺当朝官员的府邸,我看你们是不想好好活了!” 宋云松声如洪钟,因为刚刚那几句话间确认了宋竹枝确实没有骗他,确实有人在窥视宋府,更显愤怒,此时瞪眼后人的样子,真有几分吓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去掐人脖子一样。 两人被吓到,但还是没有吐露分毫,依旧嘴硬道:“我们,我们真的没有,我们是无辜的。” 见他们还如此顽抗,宋云松上去就一人给了一脚,见他们还不说,拖着其中一人就往旁边的水缸去。 那水缸是以前用来装给马喝的水用的,因为这里废弃了,水缸也跟着没人打理,此时里面全都是积攒的雨水,夏季天热多蚊虫,那半缸水早就发臭发绿了,人被按进水里,立刻喝到了满口酸腐的臭水,呛得他不停咳嗽。 就这样,宋云松也没有放过他,又按了好几次才停手。 “说不说!不说就再喝几口!” “我没有,咳咳咳,我要告你们,呜,咕咕咕......”那人又被按了下去。 直到过去了半刻钟,两人都快把那半缸臭水喝完了,依旧没有交代。 要不是宋竹枝早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还真的会被骗过去。 宋云松此时也有些动摇了,他好几次都快把人憋得没气了,依旧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此时不免开始怀疑起一开始的判断。 “小竹,会不会真是我们弄错了。” 宋竹枝看看天色,此时应该已过了巳时(早上九点),前世那些人来捉人是下午未时末(下午三点)左右,正是大家午休刚起之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现在,不知怎地,她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仿佛会有什么事脱离掌控。 心里烦躁,她就没有耐心再跟这两人周旋了,直接上前两步,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人脸上的表情,缓缓问道:“你们的主子,是皇贵妃?还是二皇子?” 果然,就见本来一脸无惧的两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龟裂,瞬间慌乱一片。 就这瞬间的慌乱,别说宋竹枝和宋云松了,就连佟六暮冬他们四个丫鬟小厮都看出了不对劲。 “你,你胡说,我们没有!” 两人还想狡辩,可宋竹枝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又继续问道:“你们来我宋家门口监视,是不是因为二皇子伙同皇贵妃要诬陷宋家谋反?” 这话一落,包括宋云松在内,全都是一脸懵,紧接着就是惊吓,二小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谋反,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宋云松眉头紧皱,想到早先时候,宋竹枝在书房里与他说的话,当时只觉得是她的玩笑之言,现在却更觉荒唐。 他心里一时气恼,觉得小妹真是越发胡闹了,连这样不吉利的话也随便说,看来是时候要告诉母亲,让母亲好好管教她一下了。 第17章 祖父,我们家要出大事了 宋竹枝不知道宋云松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她一刻不落地盯着盯梢的两人,见他们同样一脸懵,便知道他们只是来盯梢而已,更具体的事是不知道的。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什么情绪,她直起了身,冷静吩咐:“六子哥,将人关到马厩下那个地窖去,绑好了不准他们出一点声。” 佟六从懵逼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只能将刚刚接收的巨大冲击先丢到脑后,想了想,还是将人再次药晕,和宋云松的小厮一起将人往马厩后头地窖拖去,那里原来是存马粪的池子。 得了空,宋云松终于能开口了,“小竹,刚刚那样的话决不能再说了,我们宋家是绝对不能担上这样的罪名的,不可胡闹,知道吗?” “大哥,”宋竹枝看向宋云松的眼睛,“你刚刚难道没看到吗?他们就是二皇子派来监视我们的,若是没有事情要发生,他何必大费周章,派两个人盯着我们府里的动向?” “就算真是二皇子派来的人,这又和谋反有什么关系,你也知道,之前祖父多有得罪二皇子,也许,也许是为了......” 说到这里,连宋云松都觉得自己编不下去了,是啊,祖父得罪二皇子,揭发了他在北羌做下的恶行,害他被罚去开元寺静修,一年不得回京,如果没有所图,何必安排人守在他们府门口呢。 宋竹枝慢慢靠近大哥,声音低柔却沉稳地说道:“大哥,我的消息绝对是真的,不管你信不信,二皇子和皇贵妃为了出气,已经伪造好了证据,诬陷我们宋家谋反,皇上也已经下旨着刑部右侍郎廖长海审理此案,只等今日皇上銮驾出了京城,他们就要上门捉拿我们了。” “小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诬陷皇室宗亲,也是大罪。” “大哥,你信我吗?” 两人之间安静下来,互相望着对方,都希望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自己希望的东西,最终,宋云松还是败下阵来,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但宋竹枝也没有赢,因为她知道大哥依旧没有相信她。 长叹口气,宋竹枝退而求其次,道:“我知道说再多大哥也不会信的,我们还是先去找祖父和父亲吧,至少要把二皇子派人来盯梢的事和他们说一声,这个大哥总不会也说是假的吧,这可是你亲眼所见。” “行,那我们先回前院吧,父亲应该也在祖父的书房里。” 宋竹枝点头,却没有直接走,而是将暮夏拉到一边,低声吩咐:“你回我院子里一趟,找到我书架上第二排那个红木盒子,里面有好几个格子,我忘记是哪一格,放的是我之前给祖父刻的两个印章,你找出来,悄悄拿来给我。” 暮夏点头,转身就先走了。 接着宋竹枝又叫来佟六,“祖父的院子有个后门,那里临湖,离前院有些距离,平时并没有什么人出入,你先去将早上采买的那些东西都悄悄搬进去藏好,另外你偷偷帮我弄一批......” 佟六听完二小姐奇怪的要求,顿时苦了脸,他总觉得自己今天做的这些事被父亲和爷爷知道后逃不了一顿打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转身也走了。 宋竹枝这才带着暮冬和宋云松往宋祖父的书房去。 再次来到宋祖父的书房,还没靠近,就听见宋祖父和宋父熟悉的交谈声,宋竹枝莫名的恍惚,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小姐!您怎么了?” 暮冬赶紧上前一步扶稳她,宋云松回头看过来,见她脸色苍白,就听暮冬急道:“您的脸色也太差了,您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早上又没吃,要不奴婢先去给您端些吃的来,您先用点,现在离午膳时间还早呢,这么撑着可不行。” 宋竹枝拒绝,下午皇帝的旨意就下来,紧接着二皇子手下的那群豺狼虎豹就要上门了,她哪有心思吃东西。 况且她知道,她这根本不是饿的。 可就在这时,院内响起一道缓慢而慈祥的声音。 “是谁一夜没睡啊?” 几人循声望去,就看见宋祖父和宋父站在院子角落的一棵杨树下,两人手上打的五禽戏的动作还没有收回呢。 “祖父——,父亲——” 宋竹枝没忍住泪盈于睫,哽咽地唤了一声,挣开暮冬的手就迎了上去。 暮冬知道接下来几人肯定要说会儿小话,想了想,还是转身疾步往厨房奔去。 宋竹枝一上来就吧嗒吧嗒掉眼泪,饶是宋祖父平日严肃惯了,也不免惊诧,连忙停了手中动作,关心道:“二丫头这是怎么了?可是又让你母亲训了?” 又一年八月十五中秋将至,宋竹枝这几天沉迷于扎她那个三层莲花灯,荒废了学业,先生布置的课业两次没有完成,昨日晚膳前才叫宋母说了一通,还抽了两鞭子手心。 只是昨天都没哭,还敢和她挤眉弄眼打官司的小姑娘,怎么今早却伤心成这样了? 难不成儿媳一大早起来又说教了一通? 虽然治家需严,但哪有一早就将人骂哭的,回头还是得让老婆子去提点提点。 宋祖父这会儿心疼起孙女来,全然忘记自己以前检查儿子课业时,一大早骂人的事也是数不胜数。 想着,宋祖父拿了桌上小厮给自己准备的干净帕子递给宋竹枝,示意她先擦擦。 而宋父见女儿一上来就哭哭啼啼的,也是担心,不由回头看向跟着一起来的宋云松,那表情好似就是在问是不是他欺负了妹妹。 宋云松赶紧挥退院里的下人,引着几人进了书房,才小声将刚刚那两个暗探的事情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我瞧他们那心虚的表情,十有八九就是二皇子的人,祖父,父亲,你们说二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宋云松说完,还站到了宋竹枝身边,按着她,明显是不准她再提那谋反的事。 可宋竹枝哪里会听她的,这会儿已经发泄了一通,于是不等宋祖父和宋父说话,她就突然上前屈膝一跪。 只见宋竹枝抓着宋祖父的衣袖,仰头悲道:“祖父,我们家要出大事了,二皇子党污蔑您和父亲谋反,皇上就要下旨查抄我们了!” !!! 第18章 我们家只是玩物而已 宋祖父和宋父万万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吐出这么个惊天大雷,愣了片刻后,皆是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宋祖父上前两步,盯着宋竹枝,斥道:“荒唐!你哪里听来的这些胡言乱语,我和你父亲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说完还抬头看了看外面,然后才想起来刚刚大孙子已经将院子里的下人都赶出去,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但同时,他也想到宋云松会这样做,显然是早就听宋竹枝说过这事了。 想着,他忍不住瞪了一眼宋云松。 要知道,谋反,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话吗? 宋竹枝知道一句话就让宋祖父相信有多难,情急之下,她居然并起三指立在耳边,发誓道: “祖父,我没有胡说,皇上今日就要出发前往行宫避暑了,皇贵妃今天早上伙同二皇子党趁机拿出了伪造的证据,说您谋逆罔上,皇上已经下旨了,等他离开京城,就有官兵上门来抓我们了,祖父,您先前得罪了二皇子,他们这是要趁机报复您,报复我们宋家啊——” 复述起前世的事情,她讲得情绪激动,只希望祖父能多相信她几分。 可她也知道,以祖父的性子,这是不可能的。 他一向......忠心可鉴天地。 果然,就见宋祖父拧紧了眉不悦地盯着她,压低声音严厉道: “莫要胡言!我昨天才从宫里出来,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事前没有一点动静,再说我一个小小御史,能谋什么反?” “祖父,您相信我,下午官兵就要来了,我们要早做准备啊,我都想好了,皇帝是肯定不会帮我们的了,不然就不会等他走了才让官差上门,这明摆着就是想撒手不管,他那么宠溺二皇子,说不准就是为了给二皇子出气报仇,才信了他们的鬼话!” 宋竹枝没忍住又道出了前世的真相,似乎生怕宋祖父打断她,只喘了口气便紧接着道: “如今朝中能和二皇子抗衡,又能对朝堂之事插手的人唯有太子殿下,而且孙女知道,祖父你也是更倾向于太子的不是吗,您之前还说太子人品端正,仁义礼智信皆算上乘,不如我们这次就向太子求助,相信太子殿下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宋竹枝提心看着宋祖父,而宋祖父已经蹲下身子,视线与她平视,似乎不敢相信她会对朝堂之事如此清楚。 两人沉默半晌,宋竹枝最终在宋祖父的注视下败下阵来,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但只片刻又迅速抬头,咬了咬牙,再次道:“祖父,孙女所言句句属实,二皇子残暴不听教诲,皇帝对他宠溺无度,又有皇贵妃在旁日夜吹着枕头风,包括上次您弹劾他纵容手下残杀北羌百姓、贪污北羌财宝这样的重罪在内,哪次他犯了错皇帝不是轻轻揭过?” “二皇子心胸狭隘,他就是趁此机会报复您,想要我们家破人亡......” “够了!” 宋祖父见她越说越激动,终于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谁让你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二皇子为人如何岂是你能随意评论的,若让人传出去,那才是会让我们宋家家破人亡!” 他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泪眼婆娑的孙女,道:“况且,既然你都说了是伪造的证据,若是真的发生此事,到那时我自然能和他们辨上一辨,我和你父亲乃朝廷命官,岂是他们说定罪就定罪的?皇上虽然在二皇子之事上多有放纵,可并不是荒唐,不分对错之人,你不该妄议朝政和陛下!” 宋祖父教训完,负手转身不再看她。 宋父见老父亲不说了,才上前问道:“你说的这些消息,是谁告诉你这些的?又是谁告诉你要求助太子殿下的?” 宋父现在虽然还只是个小小的校书郎,可耳濡目染下,对朝堂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从听完小女儿那番话后,他心里就闪过许多念头,皆是朝堂党争、皇位之争。 难道是有人悄悄接近了宋竹枝妄图让他站位太子? 只是怎会用这样蹩脚的借口,既然是要算计他和父亲,又怎么会猜不到他们听了孩子的一面之词后肯定不会轻易相信。 要说是太子拉拢他们父子,他是万万不信的,他自认他们还没那么大本事让太子看上,况且父亲还曾弹劾过太子,他的犟脾气和不站队在朝堂上可是出了名的,那么他们此举是想要借他们对付谁呢? 宋竹枝抬头朝宋父看去,就在宋父以为她会说出来时,宋竹枝却摇了摇头,咬牙道:“这个我不能说。” “祖父,父亲,我以生命起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都是即将发生在我们家的事,我也没有污蔑二皇子和皇贵妃,他们恼怒祖父当初揭露他们在北羌做下的丑事,这才设局伺机报复,就是看准了祖父和父亲都是个纯臣,还是个没有实权的臣子,他们只要哄住了皇上,我们家就是任他们搓扁捏圆的玩物而已。” 她的眼眶里再次流淌着泪水,看向重新转过身来的宋祖父,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接着说更加大逆不道的话。 “祖父,您立誓要做一个忠臣,不愿意参与党争,可是那个您一心效忠的陛下,真的值得吗?他从前对二皇子一次次的放纵,放任二皇子和皇贵妃势力崛起、笼络朝臣,威胁东宫储君之位,造成现在东宫形同虚设,两子相争,将整个朝堂搅得乌烟瘴气,若不是后来郭家女嫁入东宫,恐怕现在朝中早就是那个残暴贪婪的二皇子的一言堂了!” “放肆!” 宋祖父气得一声怒喝,手掌用力一拍桌子,上面那方砚台上的墨汁都被震得洒了出来。 “你真是越发有胆气了,什么都敢编排,看来是我们平日太纵着你了啊!” “二皇子,皇贵妃,东宫太子,甚至连皇上你都敢点评几句了,我看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凭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够砍你十次头了,你知不知错!” 宋竹枝跪在地上,满脸倔强一言不发,就是不肯依宋祖父的意认一句错。 宋父站在一旁,脸上和宋祖父是一样的不满,对于小女儿刚刚的胡言乱语,只觉得她是中邪了。 第19章 官差上门 “祖父,父亲,你们先别生气,你们难道还不了解她吗,平时虽然皮了些,但她从没有惹过大祸。” “怎么没有惹大祸了?要多大的祸事才算大?就说去年,她瞒着我们去做那个灯娘子,抢了四公主的风头,为此招来她多少次刁难。” 宋云松站在宋竹枝面前,抵挡宋祖父的火力,“祖父,这怎么能是小竹的错呢,再说了,您之前也不是这样说的啊?” “我怎么说?我,我,你管我之前怎么说,就说现在说的有没有道理!”宋祖父不愧是干御史的,都已经气得满脸通红了,嘴上依旧不认输。 确实也有道理...... 宋云松都有些不会反驳了,于是回头去看小妹,就见宋竹枝就撇着嘴明显是一脸不服。 宋祖父也看见了,顿时气得个倒仰,指着宋竹枝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一甩袖子朝门口走去:“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今天就让她跪在那儿,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宋父长叹口气,看了女儿一眼,又看了儿子一眼,跟着宋祖父出去了。 刚刚宋祖父脸红成那样,看样子气得不起,他还是不放心,得跟上去瞧瞧。 眼见着屋里只剩下两人了,宋云松这才大松口气,坐到了旁边椅子上,兀自倒了杯茶咕咚几口喝下。 结果喝了四五杯,宋竹枝还跪着没有起来,宋云松只能伸出一脚轻轻踢了踢她,“好了,祖父他们已经走远了,快起来吧,你说你也是,祖父心里对陛下是何等敬畏,你居然当着他的面说陛下的不是。” 闻言,宋竹枝撑着膝盖微有些踉跄地起身,淡淡吐出四个字:“祖父,愚忠。” “噗——,你,你怎么能这样说祖父。”宋云松一口茶喷了出来,对这个妹妹越发刮目相看了。 可宋竹枝并不回答他,只是坐下来同样倒了茶喝着,然后开始赶人,“大哥没什么事就先回你自己那儿吧,我要在这里跪一天,就不招待你了。” “对了,到了门口把我那两个丫鬟放进来。” 说完,转身走到宋祖父的书桌上,铺了纸坐下来开始练字。 宋云松看着他这怪异的举动,最后见她确实在默写清心咒,这才退了出去,他还打算趁着上午的时间去看看妻儿呢。 见他一走,宋竹枝挺直的脊背一下垮了下来,毛笔一丢往后靠在椅背上,只觉满心疲惫。 祖父、父亲和大哥都不相信她的话,看来不到事情发生,他们是不会死心的。 此时房里只有她一个人,空荡而安静 一静下来,一夜未睡,一早上的奔波后带来的疲倦席卷而来,她竟然就这样闭着眼睛睡着了。 可是这觉睡得并不安稳,身体疲倦可意识却不肯让她休息,叫嚣着提醒她还有许多事未做。 就在她在清醒和沉沦间反复挣扎,好似已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间时,屋外忽然传来暮夏焦急的喊声:“不好了小姐,有好多官差上门来了——” 嚯—— 宋竹枝一瞬间从椅子上弹射而起,扭头透过敞开的窗户朝门口看去,就见暮夏一手捂着怀里的东西,死命朝房里跑来,身后跟着的暮冬手里提着一个食盒也跑得飞快,根本顾不得篮子里的饭菜有没有被晃掉。 宋竹枝疾步迎出去,主仆三人在书房门口撞了个满怀。 不等主子说话,暮夏就快速道:“小姐,奴婢刚刚路过前厅,就看见有一群人直接冲进来,为首是个穿官服的,手上还拿了一卷明黄的圣旨,那些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就听到他们说什么有人告御状说我们宋家谋反,奴婢没敢细听,马上就跑回来了,小姐,这不就是您早上说的有人诬告我们谋反的吗?原来您说的都是真的。” “小姐,我从后院来,太夫人和夫人他们已经往前厅去了,夫人让我们带您去她院子里躲着点,二房的三小姐和表小姐,和我们小公子都被接过去了,小姐我们先走吧,这里恐怕不安全了。” 宋竹枝脑子里嗡嗡作响,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变故,前世明明是下午申时左右才来的官差,这次为何提前这么早,现在明明连午膳时间都还不到。 “对了小姐,您要我拿来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暮夏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打开拿出里面的两方小小的石印,看底部刻的字,正和宋祖父的那两枚官印私印一样大小。 对!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宋竹枝一把夺过石印,转身奔回桌前,找出印泥按在上面来回使劲搓了几遍,拿起来又用衣服擦干净做出常用的假象。 做这些的同时,她指着早上两人才撬过锁的木匣子吩咐道:“暮夏,快将那个锁撬开。” 暮夏闻言立刻上前,轻车熟路地干起来,没一会儿就打开了宋祖父放印鉴的匣子,顺便拿出那两个真的印鉴,就见宋竹枝果然一脸赞同地看她一眼,将两个假的印鉴放了进去。 “小姐,你们......”暮冬看得一脸呆滞,她们俩居然如此配合默契地就将老太爷的印鉴给调包了? 要是以前,暮冬肯定会上前阻止小姐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的,可是自从知道小姐说的宋家会被诬陷谋反的事真实发生在眼前后,她突然就对小姐要做的这些反常举动没有了阻止的心思。 “暮冬,那些人要诬陷祖父谋反,肯定要有足够的证据,而最有力的证据,就是祖父盖过章的信件了,府中发生这么大的事,等会儿肯定大乱,他们如今都被困在前厅,肯定没有时间回来处理这些东西,一旦让人钻空子摸到书房来偷偷仿造了信件,我们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小姐,对不起,我......”暮冬很后悔,若是她早些相信小姐的话,就能帮着小姐做事了。 第20章 廖长海 可宋竹枝以为暮冬又要劝,她心急要去前厅看看是什么情况,直接打断她道:“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之前我说的都是对的,如果你还当我是小姐,就把刚刚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我要去趟前厅,你和暮夏一起,去将觉儿他们都带到祖父的院子里去,我在那里有布置,到时候府里只有那儿才是安全的。”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要不我一个人去找就好了,让暮夏陪着你更安全。”暮冬还是下意识想着更好的解决办法。 “就按我说的办!” 宋竹枝耐心耗尽,只想快点到前厅去,弄清楚为什么这一世事情提前发生,说完这句,就提着裙子往外冲。 暮冬担忧看着,就见暮夏直接上来拉着她也往外跑,“哎呀你就别操心了,小姐不会有事的,大不了打不过就跑呗,小姐跑起来比我还快呢,我们还是快些去夫人院子吧,你还没发现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比以前更稳重,也......更爱哭了。 暮夏心里清楚,两个丫鬟里,宋竹枝和她更要好,就是因为自己会听她的话,而暮冬因为年岁比两人都大几个月,又从小就被宋母耳提面命地要多规劝小姐,是以总像个老妈子似的操心不停,小姐听多了自然反感。 看着暮冬仍旧紧皱眉头担心不已,暮夏很想告诉她,小姐已经长大了,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纪了,比起会将自己行踪透露给夫人的丫鬟,她更需要一个只忠心自己的人。 罢了,等这次事了,她就找机会好好和暮冬说说,毕竟她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将来还要陪小姐出嫁生子,她可不忍心看着暮冬和小姐渐行渐远。 —— 宋竹枝提着裙子一路狂奔,好在书房本就是在前院,离前厅不远,此时圣旨刚到,宋祖父还在前面和廖长海据理力争,所以那些官差还没有开始在府里到处抓人,是以她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前厅。 才抄过小径绕到侧门,她就听到了院子里宋祖父他们愤怒的争吵声。 她没有直接出去,而是站在侧门口,偷眼打量院子里的情况。 前世圣旨刚到时,她和小弟他们一起被保护在后院,并没有到前院来,还是后来听二房的堂哥们打探消息回来,才知道一开始廖长海带着刑部官差上门时还很客气,并没有马上就对他们下狠手,只是让他们不得进出。 所以她在后院还一度以为只是一场误会,等祖父他们证明了自己的清白,那些官差就会撤去。 可事实就是,等到了晚上,廖长海就将他们都赶到了宋祖父的院子里,接着那些刑部的官差就都退守到了院子外,从此对院子里发生的事不闻不问。 取而代之的,就是二皇子派来的那些凶兵在祖父的院子里肆意妄为,欺凌折辱他们一家人...... 不知不觉又陷入了前世的回忆里,宋竹枝眼睛通红,终于在宋祖父一声暴喝下回过神来,紧接着就是廖长海敷衍的安抚。 她摇摇头,让自己尽量集中注意不再深陷过去的回忆,而是专注眼前的问题。 听了几耳朵厅里的纠缠,她便明白了,虽然廖长海上门的时间提前了,可他现在显然也没有打算和祖父发生正面冲突。 接着她便定睛观察着院里站着的人,发现除了刑部那些穿着统一官差制服的二十多个人外,还有一小队六人穿着不起眼的常服。 这些人除了没穿差服,还没有那些官差们人手一把的佩刀,反而都是手握一把长剑,剑柄上垂着一个不起眼的扇形木牌,因为离得远,木牌上刻的字一时看不清,可这并不耽误宋竹枝认得它,那正是四公主府的侍卫下人们标配的木牌。 居然是她! 宋竹枝抿紧红唇,不断回忆着前世的记忆碎片,可当时她不在前院,根本不知道前世这些人是不是也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所以一时无法判断这一世轨迹发生变化是不是和四公主有关。 难道四公主这个时候已经来了? 想到这个,她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小腿上仿佛传来钻心的疼痛,腿软得她差点站不稳跌坐在地。 就在这时,前厅里廖长海的声音突然传进了她的脑海里。 “宋老大人,你先莫动气,本官不是都告诉你了吗,陛下也是更相信你的,只是现在人家拿了证据出来,状子上说得言之凿凿,陛下不好当作没看见,这不,如今陛下并未将你们抓进天牢,只是下旨让宋老大人你带着家人留在家里,不得随意进出而已,这已经是莫大的恩赐,宋老大人可不要不识好歹啊。” “宋校书,你可快劝劝你父亲,陛下今早才刚起程前往雍州行宫避暑,这点小事可不能去阻拦圣驾出行啊。” 显然是宋祖父要冲去找皇上理论,廖长海在拦人呢。 “谋反怎么会是小事,我们也不会阻拦圣驾出行,我们直接到雍州行宫去找皇上就行。” 宋父并没有听他忽悠,和老父亲统一战线。 可廖长海不愿听,直接抬手打断道:“宋校书,你再多说可也是不识好歹了,若是陛下真信了你们谋反的罪,本官哪里还用站在这里同你们费这许多口舌啊,快别说了快别说了,陛下的一番好意都要叫你们辜负了。” 廖长海奸猾狡诈,这一顶高帽子压下来,堵得宋祖父和宋父连辩解都能,仿佛多说一句就会辜负皇帝的好心信任。 见终于堵住了宋家父子俩的嘴,廖长海才又装模作样“呀”了一声,道: “差点忘了,本官今日来,除了宣读圣旨外,还有件小事,有人来报案说,他的两位朋友早上吃饱了积食,正在贵府附近散步消食呢,没成想被你们套上麻袋抓进了你们宋府,这绑架良家百姓可是重罪,不如宋老大人将人交出来,本官去说服那人撤了诉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第21章 前世凶兵 宋竹枝听到廖长海这无耻的话,牙冠紧咬,真是恨不得上前抽他一巴掌,他连人都没找到,就断言是他们绑架良家百姓,还说什么大事化小,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无视和威胁! 可突的,她看到刚刚还站着没动的那几个公主府的侍卫,在廖长海说到这个话题后,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人就往前厅门口走了几步,似乎是为了听得更清楚些。 宋竹枝这时总算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原来竟是因为早上二皇子派来的暗哨。 所以四公主的人发现人被绑进了宋府,怕他们暴露了身份,这才急不可耐地让廖长海来捞人了? 若是如此,他们就更不能将人交出去了。 宋竹枝心里如此想,突然有些后悔将暗哨的事告诉了他们。 但好在宋祖父和宋父也不是傻的,虽然立刻就想到了刚刚在书房听兄妹俩所说的那两个鬼鬼祟祟盯梢的人,可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宋祖父板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宋父则一脸不解说道:“廖大人何出此言,我们何时绑架过两个人?” “欸,这话说的,人家亲眼瞧见的,这还能有假?小宋大人还是快些将人交出来,如今贵府正是多事之秋,不宜多生事端啊。” 廖长海似乎胸有成竹,说完端起旁边的茶水喝了口润润嗓子,好一个气定神闲。 可宋家父子俩显然也不是吓大的。 宋祖父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我看能作假的事多了去了,我们父子俩连谋反这种事都能被人作假举报,何况这种腌臜小事,廖大人还是回去问问清楚,别教人耍了才好。” 啪—— 宋祖父的话音才落下,廖长海就立刻将茶杯重重一摔,脸上薄怒,显然没想到都到了这般田地,宋祖父还这样傲气。 “宋御史,别怪本官没提醒你,你们现在深陷谋逆大案,可不是硬气的时候,若你不配合,休怪本官不通情理,叫人直接搜府了!” 宋祖父冷笑,并不退让,“廖大人还真是个事必躬亲的好官,连县衙的事都要亲自督办了,不知长安县令若知道了心里该如何感谢你啊?” 京城作为大周朝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百官聚集,可也不是来个官就能管事的,那样岂不是乱套了,是以朝廷设立京兆尹主管京城重大治安问题。 京兆尹之下,又划分为长安县和万年县两个管理单位,这两个县的县令,负责管理各自辖区内的治安事务以及诉讼,凡是本县辖区内有关户口、盗贼、诉讼上的案件,一般都由所属县衙管辖。 宋府位于长安县管辖区,若真的发生宋家强行绑人进府的事,也该是长安县或者京兆府前来查办,断断轮不到廖长海来插手。 所以宋祖父这话是在讽刺廖长海越俎代庖,手也伸得太长了。 而且很不巧的,长安县令是太子的人,宋竹枝不知道宋祖父是不是故意提起的长安县令,来警告廖长海别太过分,不然他今日敢在宋府抓人,明天御史台和长安县令的弹劾折子就要飞到御前了。 廖长海也果然被宋祖父的话噎住了,一时气短,脸色涨红,刚刚的客气虚伪都消失了个干净。 心里虚了,嘴上再硬气的放狠话也显得气弱了几分,“宋御史现在硬气也没用,待到......哼哼,到时候只要人还在府里,自然就能找出来,本官也不急于这一时。” 廖长海还真是脓包一个,只是叫宋祖父抬着长安县令出来吓了两句,居然就已经生了退意。 宋竹枝心里不禁鄙夷,也不知道皇贵妃和二皇子怎么就找了这么个脓包做心腹。 正在她以为此事就要就此揭过之时,没成想前厅那儿突然传出来一句暴喝:“廖长海,你个怂包!区区一个长安县令就将你吓成了这样,白瞎了二殿下将你提到刑部侍郎这个位置上,我呸!真他娘的丢人!” 紧接着就是‘唰’的一声刀剑出鞘的声音,那粗犷的声音继续道:“老子才不是廖长海这怂包,你们现在要是不把那两个人交出来,就别怪老子这把刀手下不留情了!” 粗犷声音落下,厅里响起廖长海虚伪的劝和声,然而宋竹枝却在听到粗犷男声的那一刻就仿佛全身血液倒流,立在当场,如遭雷击。 那声音她怎么会不记得,分明就是那群凶兵的头子,因为祖父弹劾二皇子,而被下罪的一个军中将领——马斌。 马斌曾是一个山贼头子,二皇子北伐路上碰上他所在的山头,本该就地处置了他,可最后见他武功不错,人也有股子狠劲,对了他的胃口,就将人招至麾下,还将他和他原先那些手下编在一起做一个小队。 后来马斌果然不负他望,在征讨北羌的大小战役中表现出色,很快就封了一个七品云骑尉,手下领着二百余人,也算小有名气了。 只是后来没想到因为宋祖父弹劾二皇子在北羌战役中滥杀无辜,他因此被撸了官职,开除军籍,又沦为了‘无业游民’。 后来二皇子一直私下养着他和他原先那帮剩下的土匪兄弟,后又趁机将他们送到了宋家来,成了当时加害宋家人的刽子手。 宋竹枝心里又惊又怕,她刚刚是站在前厅通往后院的一个角门口,因为角度原因,只能看到站在院子中间到大门口的位置,看不到前厅,所以根本没有发现马斌竟然也在此时来到了宋府。 她明明记得,前世马斌是晚上才出现的啊? 顾不得许多,她贴着墙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前厅廊檐下,除了马斌外,前世跟着他来的那些手下居然都整齐站在那儿。 二十七人,加上马斌一共二十八人。 这二十八人是杀死二堂哥和三堂哥的凶手;是砍伤父亲左脸,使宋父因为容貌有损无奈退出官场的凶手;是逼着祖母脱光衣裳任由他们肆意嘲弄的凶手,是杀害宋府无数条人命的凶手! 他们如今又一次进了宋家,现在还抽出了刀对准祖父和父亲威胁恐吓。 第22章 另有打算 一瞬间仇恨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宋竹枝脑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似乎‘嘣’的一下就断了,她脑中一下只剩下不能让他们再伤害祖父和父亲的想法,脚步一迈就要冲出去。 正这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将宋竹枝拉了回去,同时另一手捂住她的嘴,三两步就将人拉到了角门后面。 “你不要命了?外面都是什么人,你就敢冲出去!” 宋云松心里一阵后怕,要是自己再慢一步,她这会儿说不准就被院子里那些人按在地上了。 宋竹枝这会儿终于看清刚刚粗暴拉回她的人。 “大哥?” “二哥?三哥?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我们是男子,到这里不是应该的吗?倒是你,不回后头躲着,跑到这儿来干嘛?” 回答她的是二堂哥宋云兰,宋家还没有分家,所以宋竹枝这一辈两房一块儿序齿,她一直叫两位堂哥做二哥三哥。 是啊,前世宋云兰和宋云梅也是一起到前厅来打探消息回去告诉在后院的女眷的,只是这次还多了个大哥,前世大哥这时还在书院不知生死。 宋竹枝看着宋云兰和宋云梅,总觉得自己好似漏了些什么事,一时惴惴不安。 就听宋云松自己探头去悄悄听了会儿前厅的动静后,回来和他们说:“我瞧着廊檐下站着的那些人不对劲,一个个的一脸凶相,不像是普通官差。” 听到他也察觉了那些人的不对劲,宋竹枝直接沉声道:“他们是二皇子的人,之前因为祖父弹劾的事,二皇子带的军队里,好些个将领兵士最后落了罪,这人原来是七品云骑尉,现在已经被开出军籍,撸了官职,廊檐下那些都是他的手下,他们原来都是土匪。” “二妹,你怎么会知道?”宋云兰和宋云梅都很诧异,按理她不应该见过这些人啊? 宋竹枝就知道他们俩会这么问,可她没空搭理他们,而是看向宋云松,“大哥,现在你信我吗?” 宋云松蹙眉,看着宋竹枝眼里的认真,想到现在宋家的遭遇,和她之前告诉他们的简直一模一样! 那些他之前根本不会相信的事情,现在都按照宋竹枝所说一步步发生,容不得他不信。 想到这儿,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小竹,这些到底是谁告诉你的?” 他没有说信不信,只是问她是谁告诉她这些的,宋竹枝便知道宋云松已经相信她的话了。 为了避免大哥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这次她没有隐瞒,而是拉了东宫出来挡枪。 “是太子妃,我们家会被诬陷谋逆的事全都是太子妃让人告诉我的!” 两人无声对望,仿佛都在试探对方的态度,这时宋云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事怎么又牵扯到太子妃了?” “话说现在不是去前厅就祖父和伯父要紧吗?唉,还有我爹,现在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安全度过这一劫,等他回来还不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样子呢。” 二叔!!! 宋竹枝心里一惊,终于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看见宋云兰和宋云梅会心里不安了,她忙了这一通,居然敢忘记二叔这一茬了。 她一把抓住宋云松的衣袖,手指用力到泛白,焦急道:“二叔,二叔那里我还没有通知他,他们会派人去杀了二叔的!” !!! 三人俱都吓了一跳。 宋云兰和宋云梅还不知道二皇子的事,但宋云松却一下就明白了‘他们’是指二皇子和皇贵妃。 不过宋云兰比宋云梅反应快,嘴里的‘他们是谁’还没问出口,结合宋竹枝刚刚所说的话,立刻就猜到了,看着宋竹枝脱口而出道:“二皇子?他要派人杀我爹?” 宋云梅依旧有些云里雾里,眼神在三人之间来回切换,最终看向他亲哥,宋云兰比他聪明些,如果宋云兰都没觉得有问题,那总是真的......吧? 宋云兰没管自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亲弟,而是继续看着两人问道:“大哥,小竹,你们是不是还知道些什么?祖父和伯父谋逆的事都有什么隐情,为什么说二皇子要杀我父亲,难道谋逆也是二皇子干的?是因为上次祖父弹劾他的事,所以来报复了吗?” 见宋云松不说话,宋竹枝干脆简单总结肯定了一下宋云兰的猜测,“二哥你猜的都没错,二皇子和皇贵妃不满祖父上次弹劾他,所以组织策划了这一场诬陷的阴谋,二叔那里,他们会派人去拘捕他,最后做出他拒捕跌落山崖而死的假象。” 说到这里,不止宋竹枝,其他三人也是心里一紧。 拒捕,跌落山崖而死,为了报复宋家,居然连他们的死法都已经决定好了吗? 宋云梅已经忍不住跳了起来,“他娘的,他有病吧!他被罚不是罪有应得吗,他要是不做那些事,祖父难道会无故弹劾他吗?” “你小声点!”宋云兰一把捂住宋云梅的嘴,要是让他继续嚷嚷下去,非得把院子里那些人引过来不可。 宋云梅挣开他哥的手,虽然还是怒不可遏,但到底放低了声音,“这下怎么办,不如我现在就出发去找我爹,让他躲起来?对!就这样,我还能爬墙出去!” 宋云兰看向宋云松,他毕竟是在场年纪最长的人,总要看他的意见。 没想到宋云松接收到他的目光后,却看向宋竹枝,问道:“小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宋竹枝这会儿脑子里已经过了无数遍营救二叔宋正的方法,让人通知他藏起来无疑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可她心里还另有打算。 此次二叔带着商队沿着淮河流域一路往前去往苏州,前世被捕时是在徐州彭城郡一带,那时已经是从苏州买了一批货物回程的路上,而随着二叔的‘拒捕潜逃、意外死亡’,当时跟随他一起的商队和那些货物也都一起消失了。 其实也不难猜,那些货物肯定都进了二皇子的口袋,而那些商队的人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这次廖长海上门的时间虽然不对,可是二叔的行程路线应该不会有什么变动,所以想要赶在那些凶手之前找到二叔并不难。 只是宋竹枝并不想让二叔就这样带着人躲起来,或是最后放心不下他们偷偷溜回京城来,她更想让二叔去找太子! 第23章 书房被盗 以宋竹枝前世了解到的乇山堰决堤的真相,即使佟大及时赶到,太子提前得知了大坝会决堤,也是阻挡不了的。 因为乇山堰的坍塌根本就是日积月累的疏通不力造成的,河堤大量泥沙淤积,又碰上整个江南长达三个月的雨季,根本不可能短时间内疏浚干净,决堤是必然! 所以一旦大坝决堤,太子第一个会面临的就是救济灾民,要救济就要粮食,其次是草药。 宋竹枝想着,若是让二叔将他手中的货物全部换成大批粮食草药,第一时间前往余姚郡襄助太子! 来个‘从龙之功’! 那对将来他们宋家投靠太子是绝对有利的,甚至还能让二叔在太子跟前露露脸,说不定将来论功行赏之时,二叔还能混到个一官半职。 思定,他看向另外三人,冷静道:“我是有个想法,此次我能提前得知我们即将面临的劫难,全仰仗太子妃慈悲,所以二叔那儿,我想让他直接去找太子。” “据我所知,太子此次南巡,此时应该是在明州余姚郡一带视察民情,而据说江南今年多雨,余姚及周边地带雨甚至已经下了两三个月,到了秋收粮食减产是必然,而据我得知的消息来看,余姚可能会有大坝决堤,发生水患的风险,所以我想让二叔将手中的货物都出了,采购一批粮食和草药直接南下去找太子,以报太子妃此次相助之恩。” 这句话里,宋竹枝刻意模糊了一些信息,让三人下意识以为水患的消息也是太子妃告诉他的,还将二叔去送粮的事刻画成是向太子妃和太子报恩,目的就是为了将宋家一步步傍上东宫这条大船。 没办法,无权无势人人欺凌的日子过一次就够了,她决不能让宋家再过一世这样的日子。 而榜上东宫的路上,内部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阻碍——宋祖父,若是现在就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计划,他一定不会同意的,所以在宋云松提出说是不是要和宋祖父或者宋祖母商量一下时,宋竹枝还没想好要找什么理由拒绝呢,前厅突然又穿来一声暴喝。 “滚你老子娘的,老子才不要和你们废话这么多,把他们宋家的人全都赶到一起去,老子自己带人搜府!”是马斌。 “你!你休得无礼!连圣上都只是让我们待在宋家,没说要搜查我宋家府邸,更没说将我们赶到一处院子里,你一个无名小辈简直妄想!”是宋祖父的对骂声。 “你看老子敢不敢,哼!都是过街的老鼠了,还敢在老子面前摆谱,当初要不是拜你所赐,老子现在怎么也是个七品武将,如今你落在我手里,在这个宋府,老子就算杀了你也没人进得来救你!” “兄弟们!都给我把刀亮出来,看看这府里后院哪个院子最大,都给我把人赶进去,现在是你们报效主子的时候了!” 廖长海惺惺作态的声音跟着响起:“哎哎哎,马兄弟你这是作甚啊......哎,你们别乱跑啊,朝这儿走,这府里最大的院子该当就是宋老大人住的院子了,哎你们这些没眼力见的,赶紧的来帮忙啊,帮这帮兄弟们一起将这府里的人都赶......哎不对是请到宋老大人的院子里去,也好方便看守嘛。” 宋竹枝四人俱都是大惊,没想到情况这么快就急转直下,四人甚至来不及继续商量去给二叔送信的事,转身就往后院跑。 那些官差和凶兵们也许是因为不认路,所以慢了他们许多,四人一边跑,路上遇到下人就让他们立刻先去宋祖父的院子里,免得被那些官差遇上,免不了受些刁难。 路上经过宋祖父的书房,宋竹枝眼尖地看见有个穿着和刚刚那六个公主府侍卫服一样,手上剑柄也垂着个扇形木牌的人,从宋祖父的书房里跑了出来,怀里似乎还抱了什么东西。 不止是宋竹枝看到了,宋云松他们也瞧见了,宋云梅更是大喊一声“是谁!”,就往那边冲去。 “回来!”宋竹枝及时拉住了他,“别追了,那是四公主府的侍卫,你赤手空拳地上去,是想送死吗?” “可他刚刚一定偷了东西,那可是祖父的书房!”宋云梅气恼。 宋竹枝没理他,但想了想还是朝书房里跑去,边跑边道:“我知道,但你现在去追也来不及了。” 宋云梅跟上,没忍住和她呛嘴:“要不是你拦着我,我早追上了,你现在去书房有什么用,就算知道偷了什么东西也没用了。” 四人进了书房,一眼就看到书桌后那个架子被翻得乱七八糟,桌子上落下来了一个被砸坏的锁。 宋云松和宋云兰几步上前,只是瞬间,就知道是少了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宋云兰不安道:“是祖父装印鉴的盒子不见了。” “什么!那还了得,我去抢回来!” 宋云梅依旧没忍住,叫嚣着又要往外冲。 只是脚步还没迈出去,就听见宋竹枝淡定吐出了一句:“没事,那是假的,真的在我身上。” 说着从身上掏出一个荷包丢给宋云松和宋云兰,自己则走到书桌前,利落地一把扫清桌上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眼神示意宋云梅过来磨墨。 她又从身后书架上找到宋祖父常用的空白帖子,将二叔宋正与宋府的关系写清楚,最后是冠冕堂皇的感谢了一番太子和太子妃的相助之恩,写完后就拿过宋祖父的那两个章一起盖了下去。 此时三兄弟都已经确认这是真的章,且也看到了宋竹枝所写的内容,三人面面相觑,都还有些云里雾里。 他们不是看不懂宋竹枝信里所写的内容,他们是看不懂宋竹枝这个人了。 最终,还是宋云松问了出来:“小竹,你,你什么时候将这印鉴藏起来的?还有这......” 这偷摸盖祖父的章的手法怎的如此熟练,好似不久前刚干过似的。 “就刚刚你离开书房之后。”宋竹枝简单一句话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的目光在宋云兰和宋云梅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最终还是将那盖好章的帖子交给了宋云兰。 第24章 第一个相信她的人 “二哥,你带着这个帖子,再带上你那两个小厮家明家和,现在就翻墙出府去找二叔,就按照我们刚刚说的做,找到二叔后,让他就地出售手上所有的货物,换成粮食和草药去余姚郡找到太子。” “记住,这一切都是祖父的意思,你千万不能让二叔知道这是我们私下决定的,不然二叔肯定要闹着回京城来,二哥你是聪明人,应当知道怎样做才是对我们宋家最好的结果。” 家里这一辈四个男丁,除了宋云觉还没有长大,剩下三个里,就属宋云兰最聪明,可他不爱读书,更爱跟着宋二叔到处跑做些买卖,所以比起家里其他兄弟,人也圆滑机灵许多,有他在旁出谋划策,相信二叔那里应该会顺利的。 宋云兰看着宋竹枝认真的眼神,又看了眼宋云松,见他虽然仍旧蹙着眉,但没有开口阻拦,就点头应了下来,将帖子揣进怀里仔细收好。 宋云梅见状不知怎的没了之前的紧张,跃跃欲试地想要跟着他哥一起去找爹,被宋竹枝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你要是走了,婶婶,还有荷枝和心儿表妹怎么办?家里男丁本就少,你一步也不许离开!” 宋云兰也一个巴掌照头拍了下去,教训道:“留下来照顾好娘和小妹,你以为现在是玩的时候吗?” 说完跟着宋竹枝和宋云松往外走去,在这里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那些官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这么久还没搜到这里来。 宋云梅亦步亦趋跟着,被两人这么一说,虽然立刻收了跟出去玩的心,可还是犟嘴嘟哝小声了一句:“这不是还有英才表哥嘛......” 出了宋祖父的书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宋云兰提出和他们告别,他的两个小厮家明家和日常并不在府里,基本每日都要外出帮他打理外面的生意,所以此时他只需只身一人出门就行,这样反而方便许多。 “我这就走了,母亲和祖父那里你们帮我说一声,等会儿我会先去铺子里走一趟,拿些盘缠顺便让铺子里的管事们关门歇业一阵,庄子那边我也会着人去打点好,今天就会离开京城。” 说完,他看着宋竹枝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小竹,家里突然遭逢大难,你却突然得了太子妃青眼,让我们家搭上了东宫的船,我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可是自从刚刚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发现你心里似乎藏了很多事,这些事不管是你不愿意说,还是不能说,但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害了宋家。” “接下来我会照着你说的去做,家里......就靠你们了,一定要保全我们一家人!” “二哥......” 宋竹枝听完宋云兰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喉头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又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这是家里第一个听她说了那些看似荒诞无稽的话后,愿意全心相信她的人。 “二哥,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宋家人,这一......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让宋家任何一个人受伤害了!” “嗯,”宋云兰揉揉她的发顶,心疼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家里还有那么多男人呢,不说别人,就大哥和云梅,一定也是相信你的。” 宋云松看得也是动容,他同样伸手轻拍了宋竹枝发顶两下,无声表达自己的歉疚和信任。 是啊,不管小妹做了什么,总归不会是要害宋家人的,连二弟都能想到的事,为什么他就想不通呢,还眼睁睁看着小妹哭了这么多次。 气氛有些伤感,偏宋云梅左右看看,也凑上来凑热闹似的拍了拍宋竹枝的头顶,装模作样地学了句:“三哥我自然也是相信你的,快别哭了啊。” 这没正形的模样气得宋竹枝一把拍掉他的手,没好气又瞪了他一眼,简直没正经。 四人就此作别,宋云兰往僻静处钻去,剩下三人急急忙往宋祖父的院子赶去,终于在快到的时候看到了正站在院子门口与那马斌对骂的宋祖父和宋父。 身后是一脸担忧的宋祖母、宋母和大嫂孟氏一众女眷。 廖长海站在院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对呛,那马斌身为一个武将,骂些粗话还可以,讲道理这种事哪里比得过宋祖父这个御史出身,专以吵架揭人短为生计的人,每句话都落在下风被宋祖父压着骂。 宋竹枝看得心惊,其他人都没见过马斌杀人如麻的模样,她却是切切实实见过的,此时看见宋祖父被马斌用刀指着还不停嘴,生怕马斌下一刻没控制住就提刀砍了下去,连忙跑过去制止。 “祖父——” 宋竹枝提着裙摆跑过去,经过站在院门口的那一帮官差和那些凶兵时,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心里不受控地害怕得直打鼓。 好在宋云松和宋云梅赶上来,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护着她穿过了那些面相不善的人群。 “祖父,您怎么和他们吵起来了?陛下不是说了相信您和父亲的清白,只要我们乖乖待在府里配合调查不就行了吗?” 说完,宋竹枝攀上宋祖父的手臂,双手微微用力抓了抓宋祖父的手臂,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眼里都是害怕担忧。 宋祖父看着孙女这副担忧不已的模样,好似生怕自己再和眼前人发生冲突似的。 不知怎的,想到她上午在书房同自己说的话,那个时候不信,但现在事实正一件件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再忽视宋竹枝的任何一句话。 有了宋竹枝这一打岔,宋祖父终于意识到敌强我弱的形势,停下了继续与廖长海和马斌吵架的心思,最后对着廖长海草草拱了个手,道:“廖大人既然奉旨而来,下官自然全力配合,但是谋逆乃是大罪,下官和犬子从未做过,还请廖大人尽快查清原委,不然下官就要去找上官为我主持公道了!” 第25章 注定是一颗死棋 宋祖父所在的御史台,本就负责纠察、弹劾官员,肃整纲纪,这种活儿容易得罪人,是以御史台内很是护短,为的就是谨防有人公报私仇,戕害臣僚。 若是宋祖父一纸状书诉到御史台,不管二皇子会不会被牵连,身在其中的廖长海是跑不掉的。 到时少不得要被那些御史从头盯到脚,从当值盯到休沐,可能上朝时多打个喷嚏都会被参个仪容不端,违反朝仪。 所以这也是尽管廖长海很不屑,还是在马斌和宋祖父吵架时站出来不断打圆场的原因,至少有他在场的情况下,马斌不能伤宋祖父一根毫毛。 廖长海心里气恨,还是得扬起一抹虚伪的笑意,咬牙道:“本官自然会秉公办理,还望宋御史也要待在这个院子里,好好配合才是!” 说罢转身恶狠狠瞪了一眼还想说些什么的马斌,高声对那些官差道:“御史台宋阳,秘书省宋恒涉嫌谋逆大案,圣上下旨,就地关押,案件一日不明,宋府之人一日不得进出,你们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要是放出一个人来,本官可饶不了你们!” 说罢,甩袖离去。 马斌也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宋家人,带着他那些手下暂时离开了。 廖长海故意放大了声,这一句话下来,刚刚被赶到这个院子的人怕是都听到了。 下人们心里惶恐,一时聚在后头窃窃私语,因为人多,私语声也成了耳边嗡嗡作响的蚊虫,无端令人烦躁。 看着门口围了一圈的官差,宋祖父气哼一声转身进了院子,宋竹枝意味深长逡巡一遍周围,吩咐站在门边的佟六:“将门关上,让人守好这处院子所有的出入口。” 说完又示意他凑近些,悄声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拿进来了吗?” 佟六突然被宋竹枝凑这么近说话,整个人都僵硬了,硬着头皮回了声“都准备好了”,忙转身招呼人关门。 确认了自己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宋竹枝一转头就对上了宋云松和宋云梅紧盯着的目光。 她一愣,这才想起来,这院子里除了佟六,还有许多人可用。 “你们跟我来。” 说完就往正被宋祖母等人围在中间的宋祖父走去。 “祖父,我有些话想和您说,父亲母亲,祖母也一块儿听听吧。” ------------------------------------- 廖长海这边带着马斌等人回到了前厅,此时宋府人已经全都被赶到了宋祖父的院子,他说起话来便没有顾忌。 马斌本就是个山匪出身的兵痞子,要不是因为二皇子对他另有用处,廖长海一个四品刑部侍郎怎么可能正眼瞧他一下。 是以此时指着马斌的鼻子就骂了起来,“你当这京城是你能胡来的地方吗?一个被罢了官的兵卒子,居然和一个御史对骂,你是不是觉得有二皇子撑腰就了不起了?刚刚要不是本官拦着,一旦让御史台知道你们出现在这里,连二皇子都要被你连累!” 马斌身后是他群从土匪窝跟出来的兄弟,刚刚被宋祖父喷就罢了,如今还要被廖长海指着鼻子骂,心里难免气急,可他到底也有几分理智在,只是梗着脖子强调道:“是二殿下让我们来的。” “殿下是叫你们来了,可殿下叫你光天化日的和他吵了吗?殿下是叫你晚上悄悄行事的!” “等到了晚上,殿下那里增派的人手到齐了,宋府整个都会在我们的掌控下,到时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你。” “你现在闹将开来,一旦被外面那些太子一党的人,或者那些御史知道我们在宋府里做了什么,捅到陛下跟前,坏了殿下的好事,你就等着回去继续当你的土匪头子去吧,哼!” 廖长海出了心中的郁气,终于顺心了些许,再看马斌被他骂得脸红脖子粗,却憋屈得强忍着没有开口,更觉舒畅了。 如此转念一想,这人如今对二殿下还有些用处,自己还是要稍微收敛些,免得真惹急了这没脑子的蛮汉,坏了殿下的安排。 虽然......他早已注定了是一颗死棋。 思定,他主动端起旁边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早已凉透了的茶水,送到马斌面前,好言笑道:“行了,马兄弟,刚刚是本官失态了,这杯茶就当是本官与你谢罪,快快喝了降降火气,本官也是和你一样被那老家伙勾起火来了,还望马兄弟不要介意啊,咱们同为殿下办事,还是要齐心协力,共谋大事才是。” 马斌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终究是接过那杯冷茶一饮而尽,道:“大人放心,老......卑职定不敢坏了殿下大事,刚刚是卑职忘了分寸,还望大人见谅。” “你能这样想最好。”廖长海满意点头,心道算这马斌识相。 “那你们下午就留在这里吧,别随意出去叫人看见你们,本官这就先走了,外边我会使刑部的人看好的,至于里面,到了时辰我手下那些差吏自会退出来,到时就有劳马兄弟多费心些了。” 马斌立刻抱拳应声:“是,卑职定不负大人、殿下所托。” “嗯。” 廖长海这才背着手缓缓踱步出去,出了门就看到四公主府的那些便衣侍卫站在一旁,见他望过去,一个侍卫冲他悄悄点了点头,廖长海心里更舒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大门走去。 到了大门口,果不其然已经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其中不乏有各家听说了消息派来打探的小厮。 他也不急着走,而是将手中圣旨交予旁边的一名差吏,让他当着大伙儿的面将圣旨高声朗读了一遍,末了道:“宋阳父子如今正被停职查办,案件未查明前,闲杂人等不可靠近宋府一步,否则同罪论处!” 说完,果然如愿看到人群惧怕地后退了几步,这才带着剩下的两个随身差吏及那七个乔装的公主府侍卫打马走了。 而此时,宋府大门对面。 隐藏在人群中的佟大听完差吏念的圣旨后,就如同遭了雷击一般,他不敢相信,原来二小姐之前说他们宋家会涉嫌谋逆的话居然都是真的。 第26章 下官受教 而此时,宋府大门对面。 隐藏在人群中的佟大听完差吏念的圣旨后,就如同遭了雷击一般,他不敢相信,原来二小姐之前说他们宋家会涉嫌谋逆的话居然都是真的。 见门口守着的差吏就要上前赶人,他迅速低下头离开人群,找了一个没人的墙角蹲下,抱着头胡乱揉着,心头慌乱不知所措。 路人的议论声不停钻进他的耳朵,别说他,就连那些路人百姓们也都不敢置信,此时虽然心里好奇,可因为涉嫌谋逆这种诛族的大罪,连讨论都只敢小声议论,但无一例外,都是不相信宋府会参与谋逆一案。 毕竟如今天下算是太平,谁没事会找死啊。 听了几句,佟大下意识捂着怀里宋竹枝交给她的东西,回头看了眼宋府大门,那里守着不下二十个官差。 他不死心,又往宋府各个小门走了一趟,每个出口皆有官差把手,而且除了大门口,其他全都上了封条,显然是真的不准宋府人再出入了。 此时宋竹枝昨晚对他说的话终于一一浮现,二小姐说这是二皇子和皇贵妃的阴谋,他们合力布下了天罗地网,趁着皇帝离京向他们下手...... 他又想到从前街尾那家人的惨状,昏黄的傍晚,围墙内妇女凄厉的哭嚎喊救命的声音,佟大猛地一激灵,之前那些犹豫不决一下全都散了个干净,他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道他现在要听宋竹枝的话,尽快将怀里的信送到太子手上。 他的父亲爷爷,妻子儿女,还有兄弟姐妹都和宋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不管是于公于私,宋家安稳,他们一家才能平安无虞! 佟大边想边转身撒腿跑去牵之前寄放在街边铺子后门的马,又买了几个烧饼,牵着马就往城外狂奔而去,待出了城门,立刻上马朝明州余姚郡疾驰而去。 ------------------------------------- 随着佟大离开京城,廖长海也带着那七名公主府的侍卫到了四公主府。 而当他随着婆子的脚步进了四公主府,却看到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跪在院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上面坐着的四公主,求着公主让他留下继续伺候。 而男子旁边,还站着一个背着包袱的宫女,伸手想要扶起男子,却被他一手拍开,只能尴尬站在原地伤心不已。 只一眼,廖长海就认出来那正是四公主贴身宫女之一——青露。 俊美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只几句廖长海便猜出了这是所为何事,原来是公主身边的丫鬟和她的男宠睡到了一起,还睡大了肚子,这会儿公主正开恩放了两人自由出府去呢。 不管心里如何震惊于四公主何时变得这么‘宽宏大量’了,廖长海脸上是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当自己是一个透明人。 反而是李静和看到廖长海来了,挥手不耐烦地示意下面站着的侍卫们将人拖走。 侍卫们收到公主指示,立刻上来两人,一块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布就塞进了男子的嘴,堵住了他的哭喊,紧接着拖着人往外走去。 青露见状上前行礼拜别了四公主,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话,见公主也对着她不耐地挥了挥手,才转头小跑着跟上被拖走的男子离开了。 人都走干净了,李静和才请了廖长海进屋子里说话。 “让廖大人笑话了,本宫身边出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大人可莫要说出去让本宫丢脸呐。” 廖长海躬身行礼,忙道:“公主说笑了,下官不敢,下官刚刚什么都没看见。” 见他识相,李静和没再纠缠这个话题,继而问道:“那边的事都办好了?” “回公主的话,都办好了,只是那两个人暗哨没有找到,但是宋阳的印鉴都已经拿到手了。” 说完往那几个侍卫看去,其中一人立刻将两枚印鉴双手奉上,回道:“这是属下从宋阳书房里一个上了锁的匣子里搜出来的,上面刻的正是宋阳的名字。” 李静和接过看了一眼,看到是宋阳的名字后就扔回侍卫手里,头一抬,示意侍卫将东西交给了廖长海。 她把玩着腰上的丝绦,懒懒道:“接下来的事就劳烦廖大人那边处理了,那两人也要尽快找出来,不然落在宋家人手里,就怕生出些惹人心烦的乱子来,我二哥如今被关在开元寺,心里正是气恼的时候,若是给他添了不必要的麻烦,小心他治你。” “是,下官一定竭尽全力,决不会让二殿下和殿下烦扰,只是......只是那两人确定真的在宋府里吗?下官手下的人将宋府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如今匆忙间起事,只马斌那些人,不足以全面控制宋府,下官怕此时大张旗鼓地寻找会适得其反,一旦让宋家察觉到不对,对我们后面行事不利。” 若不是李静和派人传了消息给他,要他将原定的行动时间提前,他也不至于为了稳住宋阳和宋恒在那里与他们赔笑脸,否则按照原计划,有二皇子增派的人手相助,他们立马就能全方位控制宋府,想做什么不行? 闻言,李静和抬起眼皮瞥他,问道:“怎么?廖大人是怀疑我的探子眼瞎了吗?还是说他们胆大包天来欺骗本公主?” 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廖长海忙跪下认错,“下官不敢,下官这就吩咐马斌带人再找一遍,不管是死是活,一定将人带来交给殿下。” 见他这副软骨头说跪就跪的样子,李静和嗤笑道:“廖大人也太小心了,就算他宋家能传信出来,如今又有谁能帮他,就凭御史台那几个老家伙?他们就算想做什么,也得能见到父皇才行,如今我母妃伴在父皇左右,还真能让宋家翻出了天去?” “一个毫无根基的家族而已,除非他能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为他出头,否则就只能是我们手中的玩物!” “是,公主,下官受教了。” 第27章 感同身受 郭国公府,国公夫人院内。 此时太子妃郭昉和母亲郭大夫人正坐在花厅里小话,郭昉吩咐了前头,等郭大爷——既郭昉的大哥下衙回来后,就请到郭大夫人院里一起用午膳。 刚刚奇嬷嬷已经给郭大夫人仔细检查过身体,确定了郭大夫人体内确实残留有黄粱一梦的药性,现如今奇嬷嬷已经下去紧急配制解药了。 郭昉心有余悸,不敢想若是没有宋竹枝的提醒,怕是根本没人能察觉出郭大夫人身体内的异常,因为郭大夫人面色红润,现在看起来根本没有一点身体衰败的迹象。 郭大夫人看着郭昉一脸后怕的模样,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好了,你别太担心了,奇嬷嬷不是说了我中毒时间短,体内如今药性浅,只要接下来不在中了此毒,身体自己也会慢慢排出来的,何况她现在还去给我配解药去了,不会有事的,别想太多,你自己的身子更要紧。” 屋内此时只她们母女俩,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所以郭昉说起话来便没有了顾忌,直接将早上宋竹枝来求见自己,先后将郭大夫人中毒,下毒的人是二夫人,以及四公主怀孕的事都说了。 说完屋里陷入了沉寂,饶是郭大夫人见惯了大场面,一时心底也震撼不已,何况她还是其中主角之一。 半晌,她才道:“这宋氏女如此神秘,就怕她手中握着的东西不止这些。” 郭大夫人心里计较着,她自己中毒的事她反而并不十分担心,因为奇嬷嬷已经说明她中毒不深,而现在下毒之人也已经有了眉目,接下来左不过是她院里出了背主的奸奴,以她的手段,找出人来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更为关心的反而是她所求之事,会不会让女儿为难。 想到此,她问道:“昉儿,你与她接触下来,觉得此人性情如何,将来可能为你效力?” 郭昉听出来母亲话里的意思,宋竹枝以她母亲中毒之事相求,如今已经证实是真,她们郭家人自然不是忘恩之辈,必定是要应她所求,帮一帮她的。 只是这帮忙也是有区别的,这帮到什么程度,谁来帮,怎么帮,端看她将来想要和宋竹枝或者宋家成为什么关系。 “依女儿所见,这宋氏女是一个胆大心细、能屈能伸、心系家人的。” 说完,似乎尤觉不够,又重重点了下头,接了句:“尤其心系家人,为了求我出手,竟不顾脸面跪下来哭求,姿态极其谦卑,磕头也实在,我当时瞧着都有些不忍心了,就想着她心里究竟有多害怕,才那样不顾体面地一遍遍磕头求我。” 说到这儿,郭昉不自觉红了眼睛,“母亲,我大概能感同身受体会到她心里的感觉,当时听到奇嬷嬷说中了那黄粱一梦的人最后会一睡不醒时,我心里也是那样害怕,生怕您会离我而去,如果真到了那时候,有人来告诉我说向谁磕头能救您,我想我也是会豁出去脸面都不要的。” 说着说着竟落下泪来,心纠一样疼,仿佛这事是真实发生过一样。 见她如此,郭大夫人忙心疼地拿了帕子给她擦脸,这是她的老来女,从小身子又不好,她一向当个心肝儿一样宠着,此时像哄孩子那样哄道:“好好好,母亲知道你最孝顺了,正说那宋氏女呢,怎么你倒哭起来了,母亲这不是好好的嘛,将来还能长命百岁地陪着你呢,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说完,将郭昉搂进怀里,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边转移话题。 “照你这么说,能为家人如此豁出去的人,本质应该不坏,如此我们倒可以多尽些力,也算报答她此次相告之恩了,至于以后,且行且看吧,她若是个聪明的,你以后多来往也没什么。” “是,母亲。” 郭昉哭过了那个劲儿,从郭大夫人怀里直起身来,正要问她二房那边要怎么处理时,就听外间响起一阵儿吵闹声。 两人凝神细听了几句,郭大夫人就沉了脸,“你大哥也真是,当着院里那么多下人呢,一回来就训斥起平儿来,平儿都多大的人了,也不给他留些面子。” “大哥也是关心则乱......”郭昉不好说大哥的坏话,只能胡乱附和了母亲一句。 见母亲站起来朝外头走去,一看就是准备解救她的好侄儿郭平,便也起身跟了出去。 郭大夫人放轻脚步慢慢到了门口,站在那儿沉着脸一动不动地看着大儿子教训大孙子。 郭大爷郭丰荣背对着郭大夫人,是以没有看到母亲早就在后头盯着自己有一会儿了,但他在刑部做事,好歹练就了些敏锐度,察觉到周围空气中的紧张气氛,停下嘴回头看时,终于看到郭大夫人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而周围丫鬟婆子都低头站着不敢吭声。 “威风够了?是不是可以传膳了?” 本来还在缩头听训的郭平听见祖母的声音,嘴角立刻裂开了大大的笑意,胆儿也抖擞起来了,满脸春风的朝郭大夫人跑了过来。 嘴甜得和抹了蜜似的一遍遍叫着祖母好,姑母好,揽着郭大夫人的手臂往用膳的花厅走去。 虽然有祖母撑腰,但有亲爹在,郭平后来在饭桌上也收敛了许多,只是殷勤伺候祖母吃饭。 四人饭毕,挪到另一侧的偏厅喝茶说话,郭昉这时才问起宋家的事来。 “这事我也是早上上衙之后才听廖长海禀报的,他一个时辰前已经带队去宋家了,此事透着蹊跷,陛下直接下旨让廖长海主理,我也不好插手,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郭昉一惊,没想到廖长海居然已经开始行动了,那宋氏女不是说下午才会行动吗?怎么居然提前发生了,和她所说有了出入。 本来还因为确认了母亲中毒的事,而对另两件事更相信几分的郭昉,此时又有些犹豫了,可转念一想,光是凭她一句提醒救了郭大夫人的事,他们郭家也不能见死不救。 她抬头,凝视着郭丰荣的眼睛,道:“大哥,如今你怕是不好插手也得插手了,宋氏女于我们有恩。” 第28章 里应外合? “哦?此话从何说起?”郭丰荣立刻来了兴趣。 于是郭昉又将早上宋竹枝来求见她的情景重复了一遍,说到四公主李静和怀孕时,三人都忍不住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未来四驸马郭平,看得郭平嘴角灿烂的笑容都不免僵了僵,最后只能撇嘴无奈道: “看我作甚,她府里那么多男宠,怀个孕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再说了,就算她怀孕了,我也不能不娶她啊?怀就怀呗,我和她还未成亲,总不会赖到我身上来吧?那我可就真不干了,到时候我逃婚你们可别怪我啊。” 郭丰荣见他这没正经的模样,气得又想抽他,可母亲和小妹在场,好容易才深吸几口气忍了下来,别过脸去没再管他。 不过虽然对这个二儿子恨铁不成钢,可心里还是忧虑起来,怎么的也得想办法退了四公主这门亲,不然郭平这一辈子就算毁了。 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郭昉,尤其是想到宋竹枝说的那句‘若是不想让国公府的好儿郎受罪,千万小心四公主’的话,她心里就有些不安。 忍了忍,还是对郭平道了句:“等会儿让奇嬷嬷给你检查一番身体,母亲,您若是得空了,再请太医来府里一趟,给家里人都瞧瞧。” 这一打岔,时间又过去了些许,几人终于说回正事来,小妹难得郑重求自己办一件事,再说那宋氏女算起来确实对他们有大恩,于是郭丰荣便道:“内宅的事我就不插手了,想必母亲自有决算,只是若真查明是二房所做,还是要去信父亲和二叔,问问他们的意见才好。” 这说的是郭大夫人被下毒一事,而郭国公和郭二叔如今都在边境驻守,事关两房大夫人,是必须得问过当家人意见的。 接着,又道:“宋家那里,我等会儿就亲自去找廖长海问问,刑部办差自有一套流程,那圣旨廖长海上午拿来给我瞧过,皇帝话语间也是要从宽处置不得为难,这才让人就地看押直到查明真相,以廖长海那谨慎小心的性子,就算要为难宋家,也不会通过刑部之人的手去做这件事的。” “所以最有可能的,还是如那宋氏女所说二皇子或者皇贵妃那边会派人进宋府另做些手脚,但这样的话,有陛下圣旨让廖长海亲自督办在前,我没有证据也不能直接插手,不然恐惹圣上不悦。” 这话直白,他们郭家再有权势,但也不能直接违抗圣旨,屋内又是一片寂静。 正这时,郭平却兴奋地出声了,“若是让宋家里应外合呢?” “如果廖长海真的私下放任二皇子的人进宋府为非作歹,那不正好可以用来做文章?到时候就让那宋老大人写封求救信或者状纸来,就说廖长海看管不力,任由贼人潜入宋府欺辱残害宋家人,父亲您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过问了?就算父亲不能过问,这不是还有御史台和夏世叔,夏世叔总可以插手吧,那可是他的治下,御史台还是宋御史的老巢呢,那些老鼻子最难缠了。” 郭平口中的夏世叔正是如今的长安县令。 “你怎么说话呢!”郭丰荣白了他一眼,转而又道:“这主意倒也不错,若是没有贼人,就找几个贼人送进去也行。” 郭平似乎并没听见前头那句责难,反而因为难得得了父亲的夸赞,兴奋更甚,跃跃欲试地举手自荐,“那不如我先去给父亲探探情况,瞧瞧宋家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让宋家想办法配合我们。” 三人默默看他,最终还是郭大夫人点头同意了他的自荐,“行,那就交给你了,若是办得好,你之前提的今冬想去找你祖父的事我给你做主了。” “是,祖母!” 郭平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惊喜之余对待会儿要办的事更上心了几分。 他因为有些心软的毛病,没有和郭家大部分男儿一样保家卫国征战沙场,但这不代表他对边疆没有向往,早就闹着想去找驻守在各地的祖父叔伯哥哥弟弟们玩了,但祖母和母亲一直拘着他不肯松口。 至于原因嘛,就是怕他才离开京城,国公府就要被他心善收留的各种各样的可怜人搅没了安生日子。 想到这儿,郭大夫人转头认真嘱咐道:“你给我收敛些你那不必要的善心,这次要是事情办砸了,休想再提离京的事。” 郭平忙正色应下,心里暗暗决定等会儿就带大哥送他的那个冷面护卫出门,这样一定能看住他别犯了心软的毛病。 如此说定,郭平郭丰荣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门,郭昉则留下继续等消息,但她也没闲着,不是写信给太子传递京中消息,就是安排人去盯着四公主的行踪。 山雨欲来,未雨绸缪,命运的轨迹终于开始悄然改变。 ------------------------------------- 宋府,宋祖父的院子内。 此时宋祖父、宋父、宋祖母、宋云松和宋云梅,还有宋竹枝和佟大管家七人已经关在屋内说了快有半个时辰的小话了。 半个时辰,那屋里一点声音也没传出来,安静得叫人越发忐忑。 宋府其他主子们聚在前厅焦急等候着,一群人坐立难安,加上正是午膳时候碰上被赶到这个院子里来,大家都还没吃饭,饿着肚子更是加重了几分烦躁。 宋云松的妻子孟氏怀里抱着还不满周岁的儿子锦哥儿不住地哄睡,只是孩子不知是热的,还是感受到了家里紧张的气氛,喝了奶也不肯睡,只一个劲儿地放声大哭。 宋母和宋二夫人刚紧急安排完一群奴仆各司其职,好歹是不会让他们闲着胡思乱想了,又吩咐人先在小厨房或空旷的院子里临时搭几个灶台,用宋竹枝让佟六悄悄藏在这院里的食材和柴火想办法先解决中午这一顿饭食,两人才心疲力竭地走进来,还没喝上口热茶,宋二夫人那个侄子连英才就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第29章 丰衣足食的命 跟在连英才身后的,还有宋二夫人的亲女儿宋荷枝,以及侄女连心儿。 连心儿和连英才的父亲分别是宋二夫人的两个弟弟所生,去岁冬两人结伴来到京城,一个是因为连英才今年开春要参加科考,但最后没考上,又说留下来再试一年,因为明年是皇太后的诞辰,说不准朝廷会加恩科,于是这一住就不走了。 连心儿则是因为到了适婚年纪,连家就想托嫁到了京城的宋二夫人帮这个侄女在京城寻一个好亲事,所以也留了下来。 两人这一住也有大半年了,平时和宋家几个哥儿小姐们相处得也算愉快,尤其连心儿,因为乖巧懂事心灵手巧,被宋二夫人带着去参加了几次夫人们的聚会,已经有人家托媒人上门打探消息了。 只是宋二夫人接连看了好几个觉得不错,连心儿也同意的,可回信给娘家弟弟们后,都被嫌门第太低最后没成。 而连英才平时只在自己院子里读书,或出去参加些学子们的诗会茶会,也结交了不少京城的朋友,交游广阔竟比宋家三兄弟还要多。 此时三人都是一脸焦急的模样,宋荷枝见母亲热得直冒汗,忙上前给宋二夫人扇风降温,连心儿见状,也上前替宋母扇风,真是好生体贴。 连英才则唰唰地给自己摇着扇子,勉强按捺住心里的烦躁,道:“宋大哥他们已经在那屋里说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个章程?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被按实了罪名,咱们这些人怕是都难逃一死!” 话落,厅里霎时一静,只剩下锦哥儿不停地哭喊,大家都朝连英才看过去,宋母本就不喜他平时油嘴滑舌,此时更是皱眉不悦,刚想说几句,小儿子宋云觉已经一把扑进她怀里,害怕道:“母亲,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我好害怕,院门口那些官差也好吓人......” 宋二夫人瞪了连英才一眼,忙安抚宋云觉,“别听你连表哥瞎说,我们都不会有事的,如今只是官府查案需要时间,等查清楚了真相,那些官差就会走的。” 宋母也抚了抚他的额头,安慰道:“没事的,你只要待在院子里别往院门口去,他们不会进来的。” 宋荷枝和连心儿也忙说道:“弟弟以后就跟着我们,我们会看好弟弟的,伯母别担心。” “嗯,就有劳你们了,今天事发突然,我们也被打得措手不及,你们都谨记待在屋子里别乱走,身边也别离了人知道吗。”宋母看着宋荷枝和连心儿,不放心地叮嘱两人。 两姑娘连连应声保证,并说会看管好弟弟宋云觉,宋母这才放下心来。 至于儿媳孟氏,宋母对她一向放心得很,若不是锦哥儿还小,她无力分心,这些下人的事说不准都不用她过问,孟氏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连英才被一群女眷无视了个透底,暗自撇嘴退回到门口坐着,继续盯着宋祖父等人密谈的屋子去了,眼珠儿乱转也不知道是在思量什么。 宋云觉依偎在母亲怀里,这会儿觉出饿来,就捂着肚子脆生生问道:“母亲,祖父和姐姐他们什么时候出来,我饿了......” 小孩子想得简单,这会儿只记得母亲从前教的吃饭要等长辈到齐。 “应该快了......”宋母嘴上应着,可心里也没底,正想让丫鬟先去找些垫肚子的点心来,就见那边屋门终于打开了。 一行人走出来,个个面沉如水,宋母见状,忙迎出去。 人群中不见宋祖父身影,应该是还待在屋子里,她看向自己丈夫,只见宋父和宋云松宋云梅以及佟大管家围成一圈,不知在低声说着什么。 她又看向婆母,宋祖母正被宋竹枝搀扶着朝这里走来,也是满脸忧愁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宋竹枝看到宋母的模样,笑了笑,问道:“母亲,可有安排人准备饭食,大家都饿了吧?” 宋母还没说话,宋云觉抢先答道:“二姐姐,我饿了,你们再不出来我就饿扁啦~” 说着还做出个自己被压扁的搞怪模样,本以为二姐姐会像往常一样逗自己,结果却听宋竹枝一下沉了脸,斥道:“你再胡说看我不打你!你这辈子都是丰衣足食的命,绝不会有你饿肚子的一天!” 宋竹枝这突然正色的模样吓了众人一跳,尤其宋云觉,本来还捂着肚子挤眉弄眼的搞怪想逗大家笑一笑,这下期期艾艾的站在那儿委屈的大眼扑闪扑闪地看着宋竹枝,一动不敢动。 “姐姐......”宋云觉小声唤她。 宋母也察觉出了宋竹枝情绪里的激动,揽着宋云觉上前,关心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刚刚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对劲,是不是你知道了些什么?” 宋竹枝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激动了,刚刚宋云觉的话让她不知不觉想到了前世他被人拐走后乞讨的日子,胸腔中不受控地涌上来一股戾气,这才没控制住朝他发了火。 “对不起,觉儿,是姐姐心情不好,你......” “我原谅你啦~”不等宋竹枝说完,宋云觉就乖巧地牵起她的手,大方原谅了姐姐对她发的小脾气。 “好,谢谢觉儿......” “先开饭吧。”宋祖母看着周围下人们聚过来的目光,开口打断了几人接下来还想说的话,率先进了屋。 女眷们赶紧跟上,宋云松和宋云梅却没进去,带着佟大管家往后头去了,连英才见状想要跟上去瞧瞧怎么回事,却被宋父叫住回了客厅,他自己则转身回去找宋祖父了。 下人们虽然心里惶惶,但见主子们都没乱,他们也只能按捺住心中躁动按吩咐做事,一百多号人都要吃饭呢,于是劈柴的劈柴,搭灶的搭灶,摘菜煮饭,一下子也忙得热火朝天。 随着饭菜的香气慢慢飘出来,大家伙儿的心情也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院子里渐渐响起下人们之间的说笑打闹声,仿佛大家这会儿根本不是被迫关在这个院子里一样。 第30章 凶兵发难 松鹤院外,马斌带着他手下那些人第二次翻查完宋府,依旧没有找到二皇子那两个护卫。 烈日骄阳,晒得他简直怀疑人生,加上中午没有吃上饭,心中更是火气旺盛,此时听到院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和食物的香气,那股恨恼更甚几分。 这时旁边走来一队五人,打头是一个左手手指只剩下大拇指的长髯大汉,此人名叫马永,是马斌拜把子的兄弟,曾经和马斌一起当土匪时就是他的二把手。 此时马永鼻腔喷着粗气,气冲冲的,人还没走到,就高声嚷道:“他娘老子的,这宋府的库房里啥好东西也没有,就一些床啊屏风架子的,老子要那个干什么用,大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听到消息藏起来了,不然怎么一个值钱的也不见?” 马斌身后一个汉子则道:“二当家,我们也没找到吃的,就搜到了一些干巴巴的点心,他们那大厨房里居然连现成吃食都没有,全是半生不熟的,兄弟们哪会做这些?” 马永啐了一口,挥着他那只剩一根手指的断掌骂道:“干他娘的!那些刑部的差役送个饭也只送他们自己人吃,我们兄弟上去就跟赶苍蝇一样赶我们,根本就是瞧不起我们!大哥,明明都是给二殿下办事的,他们凭什么这么对我们,等见到二殿下,我一定要让殿下给我们做主!” “对!做主!做主!做主......” 马永说完这话,身后一群小弟们就跟着激情吆喝起来,显然也是心里不忿多时了。 马斌本就因为院子里传出来的香味和笑闹声激起了心中的火气,这会儿又被马永和手下的小喽啰们拱了把火,干脆一狠心,指着那院子吩咐道: “去把兄弟们都叫回来,咱们一起进那里面搜,老子就不信这邪了,都一群死到临头的人了,居然还敢当着老子的面吃香喝辣,就算没有二殿下派来的帮手,老子照样能拿下他们,狠狠折磨他们替殿下和弟兄们出了这口恶气,到那时我再带着你们一起去殿下面前请功,相信殿下一定会好好赏我们的!” “是!大哥,我这就去喊人去!” 马永高兴地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立刻点了几个人一起去喊人,想到刚刚站在院门口的那位宋府二小姐,更是心痒难耐,还有那几个小姐大丫鬟什么的,也是个个长得比地里的青葱还水灵,都是他从来没有玩过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等抓住了那些人,他一定要狠狠干他个痛快! “哈哈哈哈哈——” 兴奋中的马永突然停下来仰天长笑起来,身旁小弟们不知道他此时心里的龌龊,但也跟着一起桀桀桀大笑起来。 这不怀好意的怪笑声传到院子里,那些本来放松了一点的小丫鬟们又被吓得收了声,更加专心地做着手里的活,以期能分散点心中的恐惧。 于是不多时,守在松鹤院门口的小厮们就从门缝里看到,本守着他们的那些官差突然都退了出去,接着就见马斌带着二十多个手持刀枪剑戟各色武器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小厮顿时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接着立刻爬起来朝里面跑去。 宋祖父住的这个松鹤院是一个四进并带一个后花园的院子,如今宋竹枝等人刚在二进前厅坐下准备吃饭,就见一个小厮连滚带爬跑了进来,叫道:“不好了,那些人拿着刀堵到咱门口了——” 唰—— 众人都被惊得站了起来,宋竹枝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小厮说的人是谁,抬脚就跑了出去。 宋云松和宋云梅对视一眼,心里都在惊叹居然又被妹妹说中了。 宋竹枝说那马斌一定会带人冲到院子里来为非作歹,让他们要组织府里的小厮们一齐抵抗,没想到连午饭还没吃上,这些人就真的来了。 两人跟着拔腿跑了出去,宋云松冲上前拉住宋竹枝,宋云梅则立刻朝后头跑去喊人,刚刚他们已经将府里家丁们都分成了几队临时护卫队,只是这会儿人都还在后头吃饭。 宋云梅旋风一样跑到了后院,冲正端着碗分散各处吃饭地喊道:“护卫队的人都给我过来,都给我拿上武器,有人打上门来了!” 话落,男子们只是反应了一瞬就立刻呼啦站了起来,早就准备好的长棍被整齐码放在角门处,没一会儿所有人都已经拿起了武器。 宋云梅手拿两根长棍,凌厉的目光巡视一圈,见男人们手里都有了东西,剩下的婆子丫鬟却还害怕地挤作一团,厉声吩咐道:“女人们都给我到二院子去,佟六,你带着三队的人在守着这里,谨防有人从后面偷袭。” “一队二队的,都跟我走——” 说完,转身迅速朝前面跑去,身后呼啦啦跟了一群气势汹汹的汉子们。 于是宋祖母带着女眷们站在前厅门口焦急观望时,就看到宋云梅带着一群手拿长棍的家丁小厮们从后头杀了出来。 “云梅,你得保护好你妹妹啊——” 宋祖母只来得及嘱咐这一句,也不知道宋云梅听见了没有,转瞬就消失在了二门外。 干着急也没用,宋祖母只能咬牙强忍心里的担忧,看着后头跟着跑过来的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子丫鬟们,思索着能有什么法子帮助前面那些男人们。 突然,她看见院子角落围出来的一个假山鱼池,心里立刻有了想法。 “去,都别闲着,男人们在前面拼杀,我们也不能拖了后腿,都去后边把锅搬来,烧几锅热水也好。” 于是婆子丫鬟们还来不及害怕,就突然接到了新活,一连搬来了七八口大锅,四十来个女人们围着院子又开始搭灶生火烧水,宋二夫人指挥调度,就连宋荷枝和连心儿也撸了袖子,带着身边的丫鬟们招来各种花瓶器具帮着将鱼池里的水舀到锅里。 宋祖母则按着胸前的宋竹枝交给她的那两枚宋祖父的印鉴,带着宋母和孟氏进了屋,来到宋祖父在松鹤院的小书房,三人铺了纸开始不停写求助信。 而最小的宋云觉,这会儿则安静的坐在小书房的矮榻上,看顾着更小的小侄儿,努力为这个家力所能及地尽一份力。 第31章 活捉马斌马永 松鹤院大门内,宋祖父、宋父和宋竹枝站在一起,身前是一群三十多个严阵以待的家丁小厮们,宋云松和宋云梅站在最前面,同样手持长棍紧盯着门口。 马斌没想到松鹤院里早已经摆开了阵仗,只等他上门就活捉了他。 宋竹枝早就和几人讨论过了,虽然在人数上宋家更有利,可他们都只是些普通家丁而已,根本没有受过什么系统的训练,最多也就有点力气,和马斌那些做惯了土匪的人自然是不能比的,所以他们只有目标,那就是活捉了马斌这个贼首。 有了马斌在手,那些凶兵怎么也该顾忌一点,只要撑过了今日下午,太子妃那里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了。 于是等松鹤院大门打开,马斌就看到院子里一群小厮拿着长棍对着他,显然是有了防备。 可宋家这些人在马斌等人眼里,简直跟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鸡崽似的,对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那阵仗倒更像是虚张声势,徒劳无功。 一群凶兵们哈哈哈的大声嘲笑,马斌都没丝毫犹豫,抬脚就朝院子里走来。 “就凭你们这些三脚猫功夫,老子一个手指头就能按得你们爬不起来,识相的现在就放下武器,不然老子就让你们尝尝大刀的......啊——” “尝你个头——”宋云梅怒骂。 马斌嚣张的狠话还没说完,就在他刚迈过门槛时,两侧突然就落下了两棍。 这两棍仿佛用尽了持棍人平生所有的力气,裹挟着劲风朝他后背砸去,砰砰两声沉闷的棍棒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响起,马斌‘砰’的一声就往前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突然的变故让后面还跟着放声嘲笑的人都没反应过来,又是两棍袭来,落后了一步的马永也没逃过,其中一棍正中面门,一棍打在他的下三路,他连喊痛的声儿都没发出也应声倒地了。 这时一左一右躲在门后的宋云松和宋云梅才一跃而出,长棍用力一掷,最前面的凶兵们立刻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们的笑声也随着老大老二的倒下戛然而止。 两方对峙,早有宋家的小厮上前麻利地将倒地的马斌马永拖进了松鹤院,用麻绳一圈圈捆了个结实,然后拖到大门口杀鸡儆猴。 剩下的凶兵们一下子没了主心骨,加上老大老二都在别人手里,哪里还敢轻举妄动,被宋云松和宋云梅一步步逼着退到了松鹤院大门三丈外。 这时宋祖父和宋父才走出了松鹤院大门,发现之前守在门口的刑部官差果真全没了踪影,脸色愈发沉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宋竹枝先前说的,这些凶兵一定会攻进院子里来,而到那时,刑部的官差根本不会管,只会退避得远远地任由那些凶兵对宋家人极尽凌辱。 随着宋竹枝所说的事情一件件发生,两人就算不想相信也不能,尤其宋祖父此时心中滋味难以言喻,他难以接受曾经心里最坚定的信念已经慢慢出现了裂痕。 他从读书时就发下宏愿要一生效力朝廷,所以入朝为官后从没有想过要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他不在意被同僚冤枉,被二皇子报复,他最在意的是他所忠于的皇帝是不是真的将他当做一个出气筒送给他的宠妃泄愤。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门口,良久没有言语。 宋竹枝看着祖父和父亲难以置信的纠结样,迫不及待站了出来,她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相信,他们已经是被皇帝抛弃的一个棋子了。 于是就听她问道:“皇上命刑部将我们就地看守,可你们根本不是刑部的官差,而是曾经跟着二皇子征战北羌的官兵,怎么会到我们宋家来?你们想做什么?” 那些凶兵没想到居然被一眼认了出来,互相对视一眼,却聪明地没有直接承认。 “什么二皇子,我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就是奉命来看押你们的,你们好大胆,居然敢打伤官差,还不快将我们头儿放出来,不然你们就是,就是,就是造反!” “对!造反,快把我们头儿放出来!” 他们嘴硬不肯承认,可是宋祖父和宋父都是混迹官场的人,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一个个脸上全是心虚。 宋竹枝注意到祖父脸上的表情变化,继续诈道:“你们狡辩也没用,冒充刑部官差,擅闯六品官员府邸,只要我祖父一封信函告到县衙,你们一个个全都逃不了被捉拿下狱,到时你们是谁的人还怕问不出来吗?” 话落,凶兵们脸上惶恐更甚,甚至有人窃窃私语起来,少数人脸上已经浮起了退意,但也有聪明的,只稍稍一思量,就高声辩驳道: “哼!你们已经是戴罪之身,能不能出得了这个院子都难说,还想告我们,既然你已经猜出了我们的来历,就该知道二皇子殿下为什么会派我们来, 兄弟们!别听着小娘们吓唬,大哥不是说了吗,二皇子派来的援兵已经在路上了,届时整座宋府还不是我们说了算,都给我振作起来,这些人最多就杀过几只鸡鸭,凭我们手上的功夫,还怕打不过他们吗?都给我上——” 说完,说话那个凶兵立刻举刀冲上来砍向宋云松,其他凶兵只是怔愣片刻,也喊着“杀——”冲了上来。 他们都是从做土匪时就在一起烧杀劫掠的,不乏默契配合,有七八人结队朝着院门攻过来,明显是想将马斌和马永抢回去。 宋竹枝的目的已经在那凶兵承认自己是二皇子的人时就达到了,此时变故陡生,立刻就拉着宋祖父和宋父要往门里躲,同时朝宋云梅和宋云松喊道:“大哥,三哥,快回来,关门——” 宋云松和宋云梅本就没有离院门太远,在那些凶兵暴起时迅速就和身边几个小厮们一起边格挡边退到了门边,因为都是拿的长棍,也没有被伤到,反而在关门前拖进来两个冲到最前面的凶兵。 宋祖父年纪大了,刚刚往回撤时一个没留神崴了脚差点跌坐在地上,此时被宋父扶着站到了墙角。 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他甚至顾不上心里的伤心失望,推开宋父急道:“别管我了,快去帮忙啊——” 说完又喊站在混战边缘的宋竹枝:“二丫头快回来,那里危险!” 宋竹枝回头过来扶他,“祖父,你没事吧?” 宋祖父没回她,反而急得推她:“我没事,你快回后头去,这里危险!” 宋竹枝回头看去,宋云松和宋云梅正好退回门里,宋父不知道从哪里也拿了一根长棍,冲到了最前面帮着关门,这样瞧着似乎是躲过了一劫。 宋祖父:...... 第32章 发狠砍人 瞧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宋竹枝却没有心存侥幸,提醒他:“祖父,他们还会攻进来的,大门进不了还能爬墙呢。” 宋祖父:...... “那你还不快...” “祖父,刚刚那些话您也听到了,现在您相信我了吗?”宋竹枝没动,执着于要听到宋祖父的答案。 宋祖父表情一滞,几乎不敢看孙女的眼睛,道:“那,那也只能证明是二皇子诬陷我,皇上也只是秉公办理,这事...这事我会写封折子递上去,将今天的事都原原本本的写明白写清楚,二皇子若真的构陷朝臣,御史台不会放过他的。” 听他如此说,宋竹枝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只要宋祖父知道他们宋家的敌人是谁,愿意相信她这一件事,那么以后让他慢慢接受其他事也不难,毕竟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好,祖父,您放心,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闯进来伤害我们的!” 宋竹枝这话听得宋祖父总觉不对,什么叫这次一定不会,难道以前还有过这种事吗?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他见宋竹枝还有往前走的架势,一把拉住她喊道: “你给我回后面去,这里不是你能插手的,你个妇道人家,一个不注意伤到你怎么办?快回去,找你祖母去!” “祖父,我...” 宋竹枝想说自己会注意安全的,可话还没出口,宋云梅的声音突然响起:“快!他们要爬墙进来了——” 一时间原本松了口气的大家立刻又分散人去守住围墙,大家没有别的武器,只能用长棍去戳或者敲打那些爬墙进来的人,场面一下就混乱起来。 宋竹枝急不可耐,就要冲出去帮忙,这时后头又响起暮冬暮夏的声:“小姐,我们来帮你——” 她回头看去,只见暮冬暮夏手里都拎了一只木桶,桶里装了一半冒着热气的热水,紧随其后跟着一群丫鬟婆子们,也或手拎或几人合力直接将一锅水端来的。 小厮们见状在缠斗中让开些位置来,丫鬟婆子们拎着桶就舀热水往墙上泼去,墙上顿时传出一声声惨叫。 场面混乱不堪,那些凶兵见破不开大门,已经大部分转成爬墙,并且这会儿已经有人成功翻下墙来。 虽然因为丫鬟婆子们的加入,宋家这边人数占了大优势,有些凶兵也被热水泼得到处躲避,没几下就被小厮们打得起不来身,可这依然阻挡不了凶兵功夫更高的事实。 就见宋父、宋云松和宋云梅都分别和人打在一起,宋云松和宋云梅还好,两人毕竟年轻,一个人高马大,一个本就热衷学武,是宋家的主力。 可宋父就不大行了,即使是和两三个小厮一起打配合,依然避免不了被刀划伤了胳膊,血流了半胳膊。 鲜艳刺目的鲜血映入宋竹枝的眼帘,那血仿佛不在宋父的胳膊上,而是从宋父脸颊上那条长而深的伤口流出来一样,激得她瞬间失去了理智,耳边嗡嗡作响,全是前世宋家人被凶兵折磨欺辱时的哭喊惨叫。 宋竹枝猛地挣开宋祖父的手,捡起不知是哪个凶兵掉下来的大刀,举着就朝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马斌和马永跑去,就瞧见马斌不知何时居然已经清醒过来,正悄悄解身上的绳索。 “马斌!” 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正努力解开绳索的马斌抬头往上看,就对上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那眼里仿佛有狂风骤雨般,都是汹涌的仇恨,他甚至都没来记得问句她想干什么,就见那双眸子的主人举起手中的刀猛地朝他砍了下来。 “啊——” 院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震耳欲聋,震得场中的打斗豁然一静。 大家回头看来,空气中瞬间响起了齐刷刷的倒吸气声。 马斌的脚掌居然被整个砍了下来。 宋竹枝双眼充血,将刀锋抵在马斌的脖颈边,嗜血的眸子冷冷扫过那些或趴在墙头,或正与宋家人打斗的凶兵,声音冰冷如二月的寒霜,运气朝他们喊道:“你们这些土匪,谁要是再动一下,我就砍了他的头!” “二丫头......” 宋祖父喃喃自语,他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眼睁睁看着她从拿起刀到手起刀落砍下马斌脚掌的人,现在又看着她面色冰冷地抵着马斌的脖颈,仿佛真的会将马斌一刀毙命的凶狠模样,根本不敢相信。 这真的是他那个天真烂漫,机灵古怪的二丫头吗? “小竹!” 宋云松只是呆了片刻,就立刻跑了过来,一把夺过宋竹枝手里的刀,代替她抵着马斌的脖子。 宋云松本以为是宋竹枝危急关头急中生智做下此举,好威胁那些人放下武器,可毕竟是闺阁女子,她一定会害怕,他懊恼自己没有保护好妹妹,刚想开口安慰几句,可是走近了才发现,她哪里有半点害怕,反而镇定自若比他更甚。 “小竹?” 宋竹枝没回答她,被抢走了手里的刀,她又弯腰捡起一把,这次换了马永的脖子抵着,整套动作下来丝滑流畅,冷静得仿佛刚刚砍下一只脚掌的人不是她。 她照旧冷冷睥睨着那些被吓住的凶兵,威胁道:“你们要是不信,大可以动一下试试。” 说完还用脚踩着刀背向下压了压,马永的脖子立刻就有一丝血迹涌了出来。 “小竹,快放开,你,你......” 宋父回神走了过来,此时都忘了自己是身处什么情境,只是下意识地告诉自己宋竹枝这样做不好。 宋云梅见那些凶兵真的停了下来,也同样目光复杂地走了过来,和宋云松一样夺过宋竹枝手里的刀接替她,低低道了句:“我来。” 宋祖父也踉跄着走了过来,他看了看几人,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宋竹枝,才抬头看向不敢轻举妄动的凶兵,严肃着脸道:“你们是二皇子的手下,来之前想必也知道你们此行绝对不能对外泄露了踪迹吧?”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早已派人往长安县衙送了信,你们现在最好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否则要是伤了我宋家任何一个人,等县衙的人来,就算有二皇子出面也保不下你们!” 宋云松也喊道:“你们老大都在我们手里,要是不想他再断一脚,就尽管放马来!” 第33章 顺利制服 地上马斌惨叫连连,他被砍了一只脚掌,哪里还有什么理智,此时见人都唬住了,哪里甘心,叫嚣着让兄弟们为他报仇。 “艹!给我杀了他们,别听......啊——” 马斌话都没说完,又是一声惨叫发出。 众人眼睁睁看着宋竹枝兜头一瓢滚烫的开水浇下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女子怎么如此彪悍? 而马斌此时已经被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再看浇他开水的人,不就是刚从那个女修罗吗? 对上宋竹枝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冷漠眼神,马斌立刻就怂了,因为他真的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意。 她真的会杀了他的!马斌心里升起巨大的恐惧。 察觉到他的恐惧,宋竹枝冷冷开口命令:“叫他们放下武器。” “放,放下武器。”马斌不敢耽误地重复了一句,因为他看到女修罗已经又舀了一瓢开水过来。 他可不想再被浇一瓢了! 眼见着宋竹枝动作不停,身上传来的刺痛吓得他朝周围大喊:“放下武器!还不放下武器,你们是想害死老子吗——” 见此情景,终于有凶兵慢慢放下手里的刀,紧接着其他人都放了刀。 “都趴下!来人,去拿麻绳来!”宋云松立刻指挥着宋家下人们行动起来。 于是有那些落在后面的丫鬟们立刻跑回去抱来一捆捆绳子,男人们则搭着手一个个将那些凶兵全都绑了手脚扔在墙根下。 待在后面的女眷们这时才纷纷跑了出来,宋母扶着宋祖母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宋竹枝衣裙上被喷溅到的血迹,吓得扔下宋祖母就跑了上来。 “小竹,你,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啊?” 宋母抓着宋竹枝上下打量,此时她们都还不知道宋竹枝刚刚砍了一个人的脚掌。 “我没事的,娘,这是他的血,我离得近不小心被溅到了。” 宋竹枝平静道,完全没有一点刚刚砍过人的害怕,平静得叫那些暗暗关注着二小姐的下人们心里发寒。 他们的二小姐什么时候居然这么恐怖了,砍了人还如此淡定。 宋母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此时马斌也被挪到了墙角下,断脚处鲜血汩汩,他那个断了的脚掌也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宋云松命人在他膝盖上绑了绳子,防止他流血过多而死。 他身下的地上流淌着一大滩血迹,不说后面跟来的宋荷枝和连心儿,就是年纪大的宋祖母也被这场面骇得咽了咽口水。 “这......这是怎么回事?”宋母颤着声问道。 宋竹枝没好直说这是自己砍的,好在宋云松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走过来随手捡了块盖在马斌的脚上,朝宋母道:“母亲,这里还乱着,您带弟弟妹妹他们先回后头去吧。” 宋母这才注意到宋荷枝和连心儿惨白的脸色,连忙招呼着儿媳孟氏将她们带回去,自己却留着不肯走,看宋竹枝确实没事,她又忙着去给宋父包扎胳膊去了。 宋竹枝已经转而走到了宋祖母和宋祖父身边,看着宋祖母将怀里几封写好的信和折子拿出来交给祖父,对宋祖父道:“我做主给你的上峰,还有御史台,长安县衙都写了折子,你先看看,然后找人给送出去。” 这话根本不是商量的意思,瞧宋祖母那不容置疑的模样,似乎就算宋祖父不寄这几封信,她自己也会送出去的。 宋竹枝勾唇,看来比起祖父,祖母已经先相信了她,她们俩不愧是亲祖孙,连这先斩后奏写求救信的事都这么有默契。 宋祖父这次没有像之前那般坚持,拿过那三封信打开粗略看了眼,见每封都已加盖了他的官印,没有多说,只是叫来了惯常跟着自己出入的佟五,让他亲自将信送到各个府上。 佟五刚跟着大家伙一起绑完那些凶兵,突然接到这个任务,立刻道:“那老太爷,我带两个人和我一起出去走着一趟?” “嗯,你自己看着办。”宋祖父回道。 佟五转身要走,宋竹枝忙道:“佟五哥,知道走哪里出去吗?” 佟五笑着回道:“二小姐放心,小的心里有数,我们走后巷子那儿翻墙出去,绝不会叫人发现了踪迹的。” “嗯,去吧,注意安全,送完信若是能回来就回,回不来你们就去找个庄子或店铺暂且先待着。” 有了这场变故,宋竹枝猜测后面宋府怕是会加强看守。 “是,二小姐。”佟五恭敬回完话,然后就在一群小厮里拽出两个人来,三人脚步匆忙地消失在二门里。 所有凶兵都已经绑了起来,马斌因为失血过多,此时连叫声都蔫了,嘟哝着快给他找大夫,完全不见刚刚勇猛的模样。 宋云松看了看他的情况,回到二院大厅里,对坐在上首的宋祖父道:“那马斌如果不送出去看大夫,恐怕凶多吉少,他是二皇子的人,若是现在死在我们家,我们恐怕还得有麻烦。” 宋祖母气得拍桌子,“哼!我们这里刚刚闹出这么大阵仗,那些刑部的官差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我看果然是让二丫头说对了,他们早就已经串通一气,这是要置我们于死地啊。” 厅里气氛严肃,宋祖父从回来后就沉默着一言不发,此时听到老伴的愤怒指责,终于抬起头环视着厅里的儿孙们。 宋竹枝正在给宋母打下手,帮宋父处理伤口。 听到大哥的话,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瓶金疮药给他:“先给他包扎一下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等会儿来人了我们把人交给他们,接下来的事也轮不着我们管。” “对,那马斌居然冒充官差擅闯我们宋家,被打死了也活该,我们没什么好怕的!”宋祖母再次气道。 “再说了,他们还伤了我儿子,我儿子可是官,以下犯上,杀他们十次都不够。” 宋竹枝立刻附和笑道:“祖母您说得对,他们身份可疑,谁知道是来我们府里做什么的,只要皇上还没给我们定罪,我们就还是清白人家,贼人擅闯官员府邸,还出手伤人,我们只是出于自卫才反击了他们的。” “对!姐姐说得对,他们还伤了父亲,他们活该!”宋云觉一直乖巧地站在宋父旁边看他包扎伤口,此时也忍不住握着小拳头忿忿不平。 宋云觉的发言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厅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讨声,郭平就是这个时候到来的。 第34章 郭平上门(一) 他带着一个护卫,两人也是翻墙进的宋府,原因无他,他去大门那里,守门的官差不让进。 于是宋府的围墙迎来了今天第三波翻墙的,第一波是宋云兰翻墙出去找宋二叔,第二波就是刚刚领命离开的佟五。 郭平进了宋府后就觉得不对劲,因为诺大一个宋府,居然安静得一个下人的身影也没有。 等他走到松鹤院附近时,才终于听见了人声,待走近些,正好看到了正拿了金疮药回来的宋云松。 两人都是国子监的学生,虽然平时并不相熟,可也打过照面,所以宋云松一眼就认出来了来人是谁。 “郭二公子?” 宋云松将金疮药丢给一个小厮,示意他去给马斌上药,连忙跑了出来,他心里满满的疑惑,国公府的二公子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到他们府里来。 宋云松左右望望,这郭二公子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身后只跟了个穿着私服的护卫,也没有个官差引路,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郭二公子,您怎么到我们府里来了,您这是?” 宋云松不知道郭平的来意,本能地拦住了他的脚步,不让他踏进松鹤院的大门。 可是即使不进去,郭平也已经发现了异常,不说院子里传来的男子哀嚎声,就是那被砍得全是刀痕的大门就昭示着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恶战。 见宋云松如此警惕地看着他,郭平眼珠儿一转,咧嘴一笑,道:“我是受我姑姑——当今太子妃的所托前来,找贵府二姑娘问些事情的。” 宋云松:...... 宋云松最后还是领了郭平进来。 踏进大门,郭平就看到了沿着围墙趴了一排被绑了手脚的人,其中一个的脚似乎还受了伤,身下全是鲜血,刚刚在院外听到的哀嚎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护卫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立刻挪了挪身子,挡住了郭平的视线,似乎怕郭平说出什么话来,抢先一步开口道:“公子,别忘了您的正事。” 郭平这才抿了抿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扭头跟上了宋云松的步伐。 有下人先一步到了前厅通报,宋竹枝得知是太子妃派人前来,惊喜得露出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又一次扔下众人跑了出去,正迎上转过影壁进来的郭平。 于是这一幕落在郭平眼里,就是一个妙龄女子听闻自己的到来,迫不及待地奔跑出来迎接自己,看着他的双眸闪着细碎的亮光,仿佛是看到了久违的心上人一般,叫郭平的心没来由地颤了颤。 “郭平~” 宋竹枝难掩心中的喜悦,激动得甚至忘了称呼声尊称,直接就喊了他的名字,仿佛是经年的好友一般。 这自然是因为她认识郭平,而如今他被太子妃派来,不就意味着太子妃终于愿意相帮了? 她兀自开心,三两步跑到了郭平面前,那模样就差一把扑过去将人抱个满怀了,但也吓得郭平倒退了两步,两只耳朵迅速染上了绯红,实在难以招架她的热情。 “是太子妃娘娘叫你来的吗?” 宋竹枝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举动给对方带来的困扰,她现在满心都是太子妃真的来帮她了。 郭平眼神躲闪,不去看她炽热的目光,尴尬道:“是......是姑姑让我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闻言,宋竹枝又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惹得郭平脸上越发的热意上涌,眸子慌乱转着不敢看她。 而宋云松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妹“调戏”人国公府的公子,终于在对上郭平尴尬转过来的视线后上前一步挡住了宋竹枝热烈的目光,故作严肃地轻咳了一声,道:“小竹,不可无礼,这位是国公府的郭二公子。” 宋竹枝这才注意到郭平已经通红的脸,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可能引起了些许误会,忙敛了脸上的笑,微微福身行了个礼,抱歉道:“是小女失礼了,还望公子莫怪。” “咳咳,没事,没事。”郭平这才咳嗽两声端正了身子,佯装无事。 可那驼红的耳朵无处不在揭示他刚刚的不自在。 宋祖父腿脚不便,宋父只能先暂停包扎出来迎接,他手上的刀伤比较长,几乎半只胳膊那么长的口子,所以处理起来比较麻烦,不过好在不是像前世一样伤在脸上,宋竹枝心里才好受了些。 因为要是伤在了脸上,以后就无缘官场了。 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郭国公府可以说是大周朝的如今的第一世家,即使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公子,也不是他们能怠慢的。 宋父带人进了厅内,宋祖母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带着一众女眷孩子避到了后厅去,只有宋竹枝依旧不肯走。 因为猜到了郭平前来的原因,又有今天这一系列变故下来,宋家几位当家人都似乎是默认了接下来的事宋竹枝应该要参与进来。 两方人落座,经过这一会儿时间的缓和,郭平脸上的红晕已经退却了许多,此时终于有点世家公子的范儿了,端坐在正堂上看了看屋里两个伤残病号,问出了自进院后心底就有的疑惑。 “请问宋老大人,你们这是......?” 听他问起,宋祖父酝酿了一下,正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听宋竹枝直接替她回答了。 “回郭二公子,诚如您刚刚所见,您来之前没多久,这小院里才刚经过一场激战,那些人都是曾经上过北羌战场的兵,因为上次二皇子的案子被除了军籍,不知为何手持武器在这种时候跑进了我们宋府,我们出于自保,才无奈伤了他们,还望二公子能为我们作证。” 郭平:...... 他心说自己也没有亲眼见证人家出手打你们啊,怎么就能给你见证了。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他还是轻咳了一声,道:“此事听来确实耸人听闻,这些人既不是刑部官差,怎么会跑到贵府肆意妄为,依你们看,他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第35章 郭平上门(二) 郭平话落,宋祖父等人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又是宋竹枝抢先一步回道:“自然是为了偷盗府中财物。” 宋祖父等人朝她看去,只见宋竹枝朝身后的暮冬暮夏点了点头,两人立刻转出门去,等再回来时,身后又跟了五六个人,其中就有佟六。 几人抬着三口大箱子进来,打开后就见里面装满了各式金银珠宝,玉器字画,一看就是值钱的玩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叠银票和大小不一的整银碎银,光这些怕就有几千两了。 “二公子,这些就是他们偷盗的财物,我们清点了一下,约莫都是从我宋府各个主子屋里搜出来的,幸好他们想进我们这个院子搜刮时被我们发现了,才没有跑到府中库房去,不然恐怕等我们洗清嫌疑后开府,府里就只剩一个空壳了。” 宋竹枝面不改色地胡说一通,给马斌等人结结实实地安上了一个罪名,反正她也不怕马斌等人不认,就算他们不认,二皇子也一定会让他们认下的。 因为从郭平出现的那一刻,这些凶兵就已经彻底成为了弃子,二皇子是绝对不会让这些人胡说攀扯上他的。 而宋家几个男人看着箱子里那些东西,脸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尤其是宋祖父,当他在这三口大箱子里看到他珍藏在这院里小书房的古画字帖等,被随意插在一堆珠串簪子里时,心里不知有多痛。 这些都是他的宝贝啊,怎么能如此粗鲁地乱放,万一刮花了怎么办! 宋竹枝自然也看到了祖父心疼的模样,可她也没办法,佟六能在短短时间内凑出这三箱东西来,已经算不错了,没见他进来到现在还在大喘气吗? 而且......宋竹枝看着最后一口箱子最底下压着的一个紫檀木小匣子,幸好宋祖父没看见这个,不然更要心梗,那可是他装私房钱用的匣子,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佟六给翻出来了。 郭平已经上前绕着三个箱子走了一圈,沉吟片刻,看向宋竹枝,想想又不对,转而看向宋祖父,问道:“不知贵府现在有何打算,这些,额......贼人打算如何处理呢?” 他自然听出来了宋竹枝刚刚那段话的意思,头先暗示这些都是二皇子的人,后又说这些只是盗贼,显然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对上二皇子,那他自然愿意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 虽然他前来就是为了打探宋府的消息,好让父亲能有个正当理由出手,可若是宋家人自己就能解决,他郭家就不用非得淌这趟浑水了。 只听宋祖父皱眉回道:“我已去信长安县衙,御史台和我上峰那儿,想必他们自会派人前来查明。” 虽是这样说,可他心里也是有些许不确定的,他怕宋竹枝所说是真,从他们被诬陷谋逆关在这府里开始,一切都是二皇子的阴谋,如果二皇子从中作梗,他们怕是真的会叫天天不应。 看出宋祖父隐含的担忧,宋竹枝也忍不住了,她转朝郭平一笑,道:“二公子,请问娘娘那边可有示下?” “娘娘?”宋祖父和宋父疑惑看来,什么娘娘,哪位娘娘? 显然二人都还有些懵,不明白宋竹枝在说什么。 也是巧了,宋云松忘记说了,宋竹枝自己也没想到,而宋父刚刚迎出来时也没听到宋竹枝提到太子妃那句话,于是父子俩竟完全被蒙在鼓里那么久。 见状宋云松忙将刚刚郭平所说重复了一遍。 宋祖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有如现在般浆糊样,他来回看着孙女和郭平,实在想不通,“太子妃娘娘......为什么会找我家二丫头问话?” “嗯?”郭平也有些意外,宋家人居然不知道宋二姑娘去找了太子妃的事? 生怕宋祖父耿直的性子坏了事,宋竹枝连忙先稳住祖父:“祖父,此事说来话长,等有机会了我再同您解释,我想太子妃娘娘是为了我们宋府谋逆一案来问话的,对吗?二公子?” 说到最后,她望向郭平,果然见郭平迟疑了一瞬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没错。 于是她一福身,满脸感激道:“娘娘大恩,小女和宋府没齿难忘,还请二公子回去后,代小女和宋府表达对太子和太子妃的谢意,谢谢殿下和娘娘愿为我宋府主持公道。” 宋祖父:......【感觉脑袋更浆糊了】 宋父:......【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事怎么又和太子扯上关系了啊!!!】 宋云松和宋云梅:......【太子和太子妃?】 宋家下人:......【啊啊啊,太子要来帮我们了吗?那我们岂不是就没事了?】 郭平:【怎么办,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了,我还没说要给他们主持公道啊——】 宋竹枝才不管这些人心里的想法,她只知道决不能让郭平白来一趟。 趁着宋祖父似乎还云里雾里没缓过神来,她赶紧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望二公子明鉴,此次我家虽然已向那三处去了信,可是您也看到了,这院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刑部的官差进来查看,要说这里面没有蹊跷,任谁也不会相信。 不瞒您说,门口那些受伤的凶兵就是廖长海带进我们府里的,这些人是谁派来的我们也都心知肚明,可宋家现在人微言轻,又有个谋逆案压在头上,我们不想此时就与二皇子正面对上,所以,若是二公子愿意,可否帮我们带个话给太子妃娘娘,这些人就如刚刚所说,只将他们当作盗贼下狱,待到将来谋逆一案查清真相,再行处置。” 宋竹枝一番话掷地有声,在这样紧要的关头当机立断,立刻就想出了最有利于宋家的处置方式,让在场所有人都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郭平同样如是,可以说宋竹枝是身上那股坚韧果断的气场似乎还有点郭家人的影子在,让他无端地感觉到了丝丝亲切,即使知道宋竹枝这些要求听上去很无理,也生不出反感来。 于是他点点头,表示道:“此事我也会与姑姑提的。” 第36章 固执反对 宋竹枝没忍住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诚心谢道:“多谢二公子,那我们就先押着那些凶兵,静候二公子佳音了。” 说完一件事,她连忙接着另一件事:“嗯...另外还有件事,是关于小女先前与太子妃提议的,请二公子您的父亲郭尚书大人,拨冗过问我家案子的事,您也知道,那廖长海大人才刚带了那些凶兵入府,案子查清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们也是害怕以后还会有这种事发生,所以......” 郭平已经能心如止水地面对宋竹枝提出的一系列要求了,依旧应道:“这些话我自会带到,不过至于姑姑要如何做,我却不能保证。” “这是自然,无论娘娘如何抉择,我们都会诚心感谢娘娘大恩大德,将来若娘娘有用得着宋家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嗯。” 郭平淡定点头,心里却对她的上道非常满意,也不枉费姑姑和父亲奔走着一场了。 宋竹枝这明显表忠心的话,让一旁的宋祖父脸色逐渐阴沉。 他心中怒气愈来愈大,竟然发现这孙女不知何时起变得他一点也看不透了,如今还擅作主张,将宋家与东宫绑在一起,分明是要让宋家成为东宫的党羽。 这如何能行,这分明就是背叛朝廷,背叛皇上! 他宋阳是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绝不会沦为那些争权夺利之人的走狗! 于是就在宋竹枝提出要送郭平走时,宋祖父终于爆发了。 他起身拦住郭平,面无表情道:“郭二公子,我家丫头养在深闺不懂事,她不知道朝堂之事复杂难辨,刚刚胡乱应承那些话,是我这做祖父的没有教导好,还望郭二公子莫放在心上,将刚刚那些都忘了吧。” “祖父——” 宋竹枝急得上前抓住他的衣袖,眼神乞求地看向他,只希望他别再继续说了。 否则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岂不全都没有意义了。 从一开始她就担心他的那颗纯臣心会坏事,一直提心吊胆地和郭平说话,本以为因为今天发生的这些事,祖父终于想通了,才没拦她,没想到是在这里等着她。 “祖父,您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儿再说行吗?我保证一定向您解释清楚,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案子,洗清我们的冤屈,不然我们家就完了。” “你住嘴!” 宋祖父拂开她的手,无视她扑簌簌往下落的眼泪,冷冷斥道:“此事我自有决断,用不着你一个小女儿家家的来插手,你懂什么!” 他回头朝一脸看戏模样的郭平看去,正色道:“郭二公子,还望您先行离去,我家的事自有陛下会为我们主持公道,不敢劳烦太子妃和郭尚书操心。” “祖父,没用的,陛下不会管我们的!”宋竹枝哭着摇头,说着残忍的事实。 宋祖父依旧固执,“够了!陛下都说他相信我们是清白的,况且我也往御史台送了折子,他们也不会放任我们不管,你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胡乱求助人是会出大问题的!” “我......”宋竹枝想说她什么都懂,如果今生依旧什么都不做,那么前世那些惨痛的下场还会在他们家重演。 可郭平已经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的话:“看来你们家是没有商量好啊~” 郭平不想再听他们扯皮,主要是这老头说话好生难听,好似是他们求着要帮忙一样,他姑姑可是太子妃,犯得着做这样掉价的事吗? 他很生气,总觉得这一趟来让他姑姑一番好心喂了狗,于是‘啪’地一声将手中折扇一收,淡淡道:“既然宋御史如此刚正不阿,以后还请管教好家里人,免得生了那些不必要的误会,还害人白跑一趟。” 这话是明晃晃地指责宋祖父没有约束好宋竹枝,宋家人没有规矩了。 眼见着郭平转身就要走,若是真让他就这么走了,那么宋家不但得不到太子妃的庇佑,反而会与太子妃及国公府结仇,不仅前功尽弃,还会雪上加霜。 宋竹枝一急,头脑一热,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拽住了郭平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跑。 这举动简直令人瞠目结舌,震得在场人好半晌没有反应,最后还是跟着郭平一起来的护卫最先反应过来,大张着嘴跟了出去。 “我,我去把她追回来——” 宋云梅第二个回过神来,先声夺人,也跑了出去,他才不要在这里继续听祖父的大道理呢。 宋云松也是呆了呆,意识过来小妹做了什么后,马上看向脸色铁青的宋祖父,劝阻道:“祖父您别生气,我这就去把小妹带回来。” 宋祖父这会儿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拍着桌子痛心疾首,“她真是太胡闹了!你快去带她回来,别让她又和那郭二公子说些不着调的,记住,我们家不能和东宫,和太子妃,甚至郭家扯上一点关系!我们不能参与党争,那是不忠!” 说完又强调一遍:“不忠!” “哎哎,我立刻就去,父亲您看着点祖父。” 宋云松也跑了,跨出门前眼角余光还看到后厅里听到动静后火急火燎走出来的宋祖母。 他边跑心里边开始思索,小妹回来肯定免不了被祖父一顿责罚,而那时家里也就只有祖母能拦得住他了,想到祖父那执拗不肯与东宫牵扯上半分关系的性子,他就头疼。 比起宋祖父的一颗忠心,他只知道,如今形势比人强,一味地坚持底线怎能护住全家老小。 他这样想着,才出了松鹤院的大门,就遇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宋云梅,两兄弟对视的那一眼,就知道两人立场一样,都已经选择了站在宋竹枝这边,希望能得到太子妃和郭家相助度过此劫。 因为在他们看来,比起宋祖父坚持的忠君、纯臣思想,家人性命更该放在第一位,何况他们此时面临的还是那些莫须有的陷害。 于是等两人急赶慢赶找到宋竹枝和郭平时,就见她正站在满脸通红的郭平身前轻声道歉。 第37章 连英才与连心儿 “二公子,我祖父他现在只是暂时想不通而已,还请二公子莫要将他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您只管去回太子妃娘娘,宋家一定谨记她的恩情,绝不敢忘。” 宋竹枝一脸紧张地看着郭平,生怕因为宋祖父的固执让好不容易答应帮忙的太子妃又反悔了,那副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别说刚赶到的宋云松两兄弟了,就是面红耳赤还没从刚刚被小姑娘拉了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郭平都胡乱应了声,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就谢谢二公子了。” 宋竹枝终于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宋云松两人,还以为两人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刚放下来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大哥,三哥,你们......” 看着她那紧张害怕的模样,宋云松安慰一笑,却没回她,而是也朝郭平拱手致谢,说了一番辛苦他跑一趟,宋家之事还劳烦他多上心,最后感谢了太子妃和郭家的话,然后三兄妹便一起护送郭平再次翻墙离开了宋家。 不说郭平出了宋家后,派人回府给姑姑郭昉送消息,他自己刚要去找父亲郭丰荣说明在宋家的所见所闻,居然就在半道碰见了父亲的马车。 郭丰荣的马车后还跟了一辆马车,看车边跟着的人都是刑部差役的制服,且这方向也正好是去宋家的,郭平心里立刻有了数。 他打马上前,直接纵身一跃钻进了马车里,就得知郭丰荣此行是要去宋府瞧一瞧情况的。 “廖长海也肯?” 郭平的惊讶毫不掩饰,就宋家现在那种情况,让他父亲过去他们干的那些事不就露馅了吗? 闻言,郭丰荣一挑眉,眼里透出些许兴趣,想到刚刚自己问起这件事时廖长海坦荡的模样,他还一度怀疑小妹是被那宋氏女戏弄了一顿,实际上宋家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宋家有情况了?” 见父亲仿佛根本不知情的样子,郭平立刻来了兴趣,手舞足蹈地形容起来:“那里面刚打完一场呢,地上都是血......” 于是,后面马车里,正老神在在闭目养神的廖长海丝毫不知,因为马斌的一时冲动,他们在宋家的布置即将功亏一篑。 所以宋竹枝回去后因为僵着不肯服软,被宋祖父罚在小书房跪了才没一刻钟,就因为郭丰荣和廖长海的到来而结束了惩罚。 廖长海在一开始的惊吓过后,立刻撇清了所有责任,并且动作利落的让自己手下将马斌等人带回去关押,甚至都没让马斌多说一个字。 郭丰荣也没有在马斌等人的事上与他掰扯,只是处置了那些‘看押不力’的刑部官差,然后让接到通知后面赶来的夏县令另安排人手看押宋家,最后才和廖长海一起离开了。 从始至终,宋祖父那所谓的上峰和御史台的人都没有一个人出现。 宋家一众人最后送走了安排妥当的夏县令,眼看着宋家大门再次‘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挤满的看热闹的人群,大家面上终于露出了疲色。 没了那些凶兵的威胁,加上又换了长安县衙的人来看守,宋母着手安排着一众下人回到各自的岗位忙碌,当然更多的还是留在了松鹤院。 一是宋祖母已经决定在事情未了前,家里主子们全都在松鹤院里住着,挤一挤也能住得下,以防再出现什么意外。 二是刚刚那些人在府里乱窜了这么久,必须要让人尽快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也看看有没有多什么东西。 等到事情基本已经安排妥当,宋二夫人才在厅里说起连英才不见了的事。 “刚刚已经在院子里都找了一遍了,也不见人影,不会是被那些人抓到哪里关起来了吧,云梅,你快去前面问问那些官差,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宋竹枝刚刚自请去库房清点,才踏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她拦住了就要出门的宋云梅,淡淡道:“婶婶不用找了,他现在应该已经不在府里了。” “诶呀——是不是他被抓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宋二夫人惊愕失色,下意识以为连英才是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被抓走了。 宋竹枝忙解释:“婶婶别慌,他不是被抓走的,他是自己离开的,前面闹得正凶的时候,他就走了。” 其实她并没有看见连英才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当时家里但凡能出份力的男人都在前面奋战时,唯独连英才不在,她就知道他已经和前世一样,害怕被宋家牵连,趁机离开了。 前世,连英才逃出宋家后就跑回家里躲了一阵儿,等到第二年进京赶考时,宋家的案子过去没多久,元气大伤,连英才厚颜无耻想要再度上门,却被宋二夫人当场打了出去. 于是从此后他就在各种场合贬低诋毁宋家,凭着这些言论得到了二皇子青眼,最后还真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做,再后来为了讨二皇子开心,设计掳走了当时已经痴傻的宋云觉...... 宋二夫人显然没想到竟然是这样,想到连英才那胆小怕事的性子,都不用宋竹枝深说,她就知道了连英才为什么离开了。 她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侄儿竟然是宋家出事后第一个逃走的,枉她尽心尽力照顾了他近一年,只希望他能出息考个官出来,也好为家里光宗耀祖,没想到竟是忘恩负义之辈。 “他,他怎么能这样做,我,我待他不薄啊——” 宋二夫人暗自神伤,就听宋祖母语气冷淡道:“走了也好,他毕竟不是我们宋家人,也免得后面受我们牵连。” 宋祖母一锤定音,这是告诉宋二夫人,不用再派人去找了。 可这话落,一直和宋荷枝待在一起的连心儿却心间猛然一颤,虽然知道宋祖母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但她依旧觉得脸颊通红,万分羞耻,仿佛那个趁着宋家落难逃跑的人是自己一样。 连心儿咬牙站了出来,紧张站了半天,最后只脸色通红地憋出了一句,“祖母,我,我不会走的!” 宋竹枝看着连心儿小脸倔强的模样,不同于刚刚对连英才的鄙夷痛恨,她笑着上前握住了连心儿的手,温柔安抚她紧张难堪的情绪。 第38章 祖母维护 “心儿妹妹,你别多想,你的为人我们最是清楚,祖母刚刚那话也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你放心,只要你还在宋家一天,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前世连心儿虽然最后在这场灾祸中活了下来,可后来她家来接,她都没有任何回去的意思,而是留在宋家帮着照顾了生病的宋二夫人两年,直到最后被家里人上门强行带走才离开,后面嫁了人后,也是经常在自己力所能及之处帮助宋家。 所以宋竹枝对连心儿的话深信不疑。 她是个好姑娘,就算是为了报答她上辈子的相助之恩,这辈子,她也会将连心儿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保护,就像宋荷枝一样。 这时宋荷枝也上前来拉起了连心儿的手,焦急道:“对呀,心儿,你别误会,祖母不是要赶你走。” 宋祖母也招手让连心儿过去,握着她的手安慰:“好孩子,别多想,你是个乖巧懂事的,祖母很喜欢你,祖母只是担忧,如今家里乱着,你不如就先回家去......” “祖母,我不走,我,我要留下来,我不会添乱的,我......” 连心儿哽咽难言,从小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样贪生怕死、落荒而逃之事。 就连宋母也安慰劝道:“心儿,你的为人我们都看在眼里,只是你祖母的担忧也不无道理,我们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你毕竟不姓宋,留在这里怕是会受牵连,不如先回家去,若我们家能平安度过此劫,再让你姑母接你来玩如何?” “我不......”连心儿低头咬着唇,哭得抽抽搭搭的,依旧倔强摇头,不愿离去。 宋竹枝站在一旁看了许久,实在不忍她继续为难,干脆道:“既然心儿妹妹想要留下来,母亲,祖母,就让她留下来吧,我们现在有太子和太子妃相帮,应该不会有事的。” 可这话无疑戳中了宋祖父内心敏感处,还不等其他人说话,宋祖父‘唰’一下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她跟前,深深看了她一会儿后,沉声道:“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然后自顾往小书房走去。 宋竹枝赶紧上前搀扶,却被宋祖父甩开了手。 【真是个十足倔强的小老头。】 宋竹枝撇嘴,知道祖父是要过问太子之事,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害怕,顶多就是再罚跪一下而已,反正她是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的,况且家里三位哥哥都和她统一战线,也给了许多底气。 两人沉默离去,宋祖母见状,生怕老头子忍不住火气,吩咐了宋母看顾好大家,拦下了要跟上的宋父等人,自己一个人跟了过去。 一进小书房,秉持着诚恳认错,屡教不改的原则,宋竹枝就自觉跪了下去。 “如果祖父是要问罪孙女去找了太子妃的事,孙女无话可说,祖父要罚我都受着,但我不会认错!只要能救宋家,不管用什么手段我都不在乎!” 说完这句,她便梗着脖子直挺挺跪在那里,无声抗议。 宋祖父被她气得差点犯心绞痛,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宋祖母倒了杯茶给他才顺了过来,本想怼这老头子几句的,可又怕他一下子受不住,硬生生憋了回去,安静坐在一旁看祖孙俩斗气。 宋祖父喝光了茶,才沉声问道:“谋逆的事真是太子妃告诉你的?” “是。”这话早就对大哥他们说过了,此时再说一遍也无妨。 “她怎会知道这些......”话才出口,宋祖父就顿住了,堂堂太子妃,国公府嫡女,知道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宋竹枝却道:“太子南巡在外,但是京中耳目依旧灵通,如今有太子妃坐镇京城,她得知消息后,不忍我们家蒙受不白之冤,所以特意在今早找了我过府一趟,将这些事和我说了。” “那你刚刚为何不说?” “如果我刚刚便说了,祖父您会相信吗?你们不但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太子妃是想耍什么手段,让我们投靠东宫吧?” 宋祖父被说中了心思,脸现尴尬,不仅是刚刚会,现在也一样会。 宋竹枝长叹一口气,由衷发问:“祖父,我们有什么值得太子妃,值得太子算计的呢?” 权势? 宋家只有宋祖父和宋父在朝为官,一个六品御史,一个九品校书郎,都不是什么重要的官职,反而宋祖父作为御史,得罪的人倒是不少。 钱财? 虽然家里不缺钱花,可比起东宫背后的太子母家、郭家这种名门世家,那也是云泥之别。 所以他们究竟有什么值得人图谋的呢? 宋祖父就是这一点想不通,像他们这种家族,在京城一抓一大把,太子何必费那些心机来帮他们呢? “那你也不该让太子妃,让郭家帮我们,她帮了我们......这将来我们拿什么还!” “该怎么还就怎么还,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这样还还不了吗?”宋竹枝说出来的话简直能气死人。 “你!” 宋祖父果然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又指着她你了半天。 宋祖母瞧着,生怕老爷子真被气出个好歹,没好气地伸脚轻轻踢了踢宋竹枝,帮她圆话。 “你和她生那么大气作甚,她说的也没错,人家帮了我们,我们自然该谨记在心,将来自己能力范围内,这恩情肯定要还的。” 一番话冠冕堂皇,总算被她说得入耳了些。 可宋祖父根本不吃这套,连老婆子一起瞪,气道:“要不是你平日纵容她,她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胆大包天的样子。” “我纵容?要不是二丫头胆大心细,我们今天早让那些凶兵砍了个干净,你就不是瘸一条腿那么简单了,宋阳,你别不识好人心!” “你,你蛮不讲理!”宋祖父气得拍桌子。 “你迂腐!” 宋祖母完全不怵他,跟着一拍桌子,呛道:“要不是我二丫头求到贵人相帮,你哪还有力气坐在这里摆威风,你也不想想你送出去那几封信,你那上峰屁都没放一个,御史台都没派个人来问一句,夏县令还是郭尚书派人去请才来的,要不是有我好孙女在,我们现在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你要做纯臣,你要忠君,怎么?你的君怎么不来救你了?就看着我们一家自生自灭是吗?” 说完,宋祖母也不再看他铁青的脸色,直接拉起宋竹枝就往外走。 两人出了小书房,此时已是傍晚,金色的阳光洒在门口,就见外头宋家人站了一圈,个个满脸担忧,显然都听见了里面的争执。 见状,宋祖母淡淡丢下句:“都去用膳吧,让你们祖父自个儿好好想想清楚。” 宋家一众人:...... 宋祖父这一想就想到了夜幕降临,送进去的饭菜也没有动,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期间宋父进去劝过,宋祖父只推说自己要休息,和衣躺下在书房的小榻上睡了。 宋母便只能命人在灶上留些饭食,而一家人经过这一天的折腾,都已经疲惫不堪,于是简单洗漱后就在各自的房间睡下了。 第39章 李静和上门 松鹤院里终于安静下来,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圆,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床幔上,映出斑驳的树影。 宋竹枝躺在床上,看着随风而动的树影辗转难眠,事情进行得太顺利,让她生出了无边的空虚感,仿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境,若是她此刻睡去,那梦境也会跟着一起消失。 她怕自己一醒来,又重新变回那个孤魂野鬼,孤独寂寥地看着宋家的悲剧继续上演。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幔外暮夏的呼噜声此起彼伏,就连一向文静的暮冬也因一日的劳累响起了轻轻的鼾声,宋竹枝正要在两人的鼾声中睡去时,外面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似乎正往这边走来。 宋竹枝一个惊醒,立刻爬了起来,才掀开床幔,就看到一个小丫鬟从窗前过去。 “等等!” 小丫鬟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害怕,就听二小姐的房里又传来一声“等等”,她忙折返回去,便看到二小姐正往窗边走来。 月光很亮,即使不点蜡烛,两人仍旧能看清各自脸上的表情。 只见宋竹枝眼神清澈,蹙眉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丫鬟不敢隐瞒,尤其是下午见识过二小姐狠戾砍人的模样,此时心中更添了许多敬畏,于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个清楚。 “守在大门口的人来报,说外面来了位贵人,点名了要见小姐您,奴婢正要去禀报夫人。” 虽说人家点名时要见宋竹枝,可在这后宅里,小姐们哪是想见就能见的,肯定需要报经当家主母同意后,才会传到小姐们这儿,所以宋竹枝听到这话并不觉得有什么。 她只是问道:“知道来人是谁吗?” 小丫鬟点头,回道:“知道,说是四公主殿下,大门那儿的官差也已经确认过了,因为是公主亲来,他们最多也只敢将人挡在门外,让我们还是请人出去门口给公主回个话才好。” 小丫鬟利落地说完,久久未听见宋竹枝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去,就见她一脸呆滞的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月光的原因,竟显得脸色惨白得难看。 “二小姐?” 小丫鬟怯怯唤了一声,宋竹枝的眼珠子终于转了转看向她,声音幽灵一般飘忽,又问了句:“你说......是谁?” 小丫鬟被她这模样吓到,可还是苦着脸颤抖着声音回道:“回,回二小姐,是四公主......” 见她说完这话后,宋竹枝脸色似乎又更惨白了几分,她急了,“二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奴婢去给您叫夫人过来吧?” 说完,顿了一瞬,转身要走之际,手臂却忽然被拉住。 宋竹枝抓住要去找宋母的小丫鬟,已经在这短短时间内稳定了心绪,她沉声吩咐道:“母亲累了一天,就不用去告诉她了,你去将大哥和三个叫过来,让他们陪我过去见四公主就行。” 白日的积威让小丫鬟下意识应了下来,转身往回去前院的厢房找歇在那里的宋云松和宋云梅。 许是太过疲累,宋竹枝和小丫鬟说完这么通话,暮冬和暮夏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宋竹枝也没有叫醒她们俩,悄悄穿好衣服开门走了出去。 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知为何,宋竹枝此时心里反而比之前安定了许多,毕竟今生的轨迹已经和前世截然不同。 汇合了匆匆披上衣服出来的宋云松和宋云梅,三人这才往大门口走去。 到了大门口,果然就见那辆熟悉的挂着黑金纱幔的马车停在门口正中央,前后都是举着火把的侍卫,大约有三十多人。 只是这次站在马车边的宫女已经换成了花娘,青露不见了踪影。 守门的衙役见他们出来,走上来打量他们几眼,后道:“只准站在门口说话,不得乱跑,否则我们也不好向上面交差,知道了吗?” 三人点头,心里都明白四公主来者不善,若不是有这些衙役拦着,恐怕就不是来请人,而是直接就闯进来抓人了,所以即使他不特意说这句,他们也绝不会离开半步的。 三人走下台阶,正要还未走到近前,就见花娘走了上来,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三人,最后看着宋竹枝平声道:“殿下只请了宋二姑娘问话,两位公子就莫要近前了,免得惊扰了公主圣驾。” 宋云梅想要开口反驳,却被宋竹枝回头眼神阻止,她轻轻道:“既然是公主吩咐,大哥三哥,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说完,便回头往李静和的车架走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宋竹枝不知道自己在车窗前站了多久,久到她的脚后跟隐隐发麻,也没有听到车里传来半点声响。 也幸好夜晚的京城不会如白日那般酷暑难耐,还偶有丝丝凉风迎面吹来,不然这样站着还真是酷刑。 远处宋云梅早就已经焦急难耐,好几次都要冲动开口,幸好被宋云松按了下来,这是陛下如今最宠爱的公主,如果宋云梅这个时候冲撞了,保不齐会被治个不敬皇家的罪名,被直接抓走。 一旦落入四公主手里,那就真的是羊入虎口,万劫不复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终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旁站着的花娘立刻爬上了车,接着就听她的声音传了出来:“主子,睡得可好?” 声音虽轻,可在静谧的夜里却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门口那些衙役互相对视一眼,皆为那被晾了许久的宋二姑娘捏一把汗。 “嗯~” 车内传出一声女子梦醒后娇媚的哼声,不禁让那些侧耳倾听的男人们浮想联翩,可面上不敢露出半点不对,否则就是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本宫这是睡了多久?”李静和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 “回主子,您只是小憩了半个时辰而已,不久。” 站得脚麻的宋竹枝:...... 花娘端了茶水为她漱口,然后才道:“宋二姑娘已经请来了,殿下可要问话?” “嗯?也好,是得问问她究竟耍了什么手段攀上了郭尚书,竟让他这么着急为宋家来出头。” 第40章 苦苦哀求 李静和刚睡醒嘴里就阴阳怪气,暗讽说今天郭丰荣上门是宋竹枝用了不光彩的手段,让那些悄悄关注的衙役和侍卫们都打起了精神光明正大地偷听。 接着就见花娘挽起了车帘,李静和一脸嘲讽的样子出现在马车里。 见此,宋竹枝依旧如白日一般,跪下磕头行了一礼,从容请安,“小女宋竹枝,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哟,宋姑娘何必行此大礼,本宫可受不起,万一要是让郭尚书知道了,可要怪罪本宫不会怜香惜玉了。” 迄今为止,李静和都以为早上遇见宋竹枝,是她攀上了郭丰荣的线,否则也不会让他亲自来为宋家出头,不仅去找了廖长海,还带着廖长海来了宋家,最后又替换了长安县令的人来宋家看押这些人,导致母后和二哥的计划直接崩盘,无计可施。 知道她这是误会了,宋竹枝却没有解释的打算,比起自己清白,此时能让四公主有所忌惮,不敢胡乱出手才是至关重要。 于是只见宋竹枝听到她这话后,竟然直接站起了身,大胆回道:“四公主谬赞了,小女担待不起,郭尚书也是秉公行事,恰巧起兴儿来我们府上走走而已。” 她嘴上谦虚,面上却是一反常态的从容模样,甚至还微仰起头,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这副模样落在李静和眼里,分明就是挑衅。 李静和被气笑了,紧接着胸中升起更大的怒火,她眸光阴沉地盯着宋竹枝那略带挑衅的模样,忽地一笑,对身后花娘道:“宋姑娘如今攀上了高枝儿,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花娘,你说,这不懂尊敬公主的人,要如何办啊?” 花娘平声回道:“回殿下,依花娘看,应该请宋二姑娘到公主府小住一段时间,公主府里多的是熟知规矩礼仪的教养嬷嬷,想必有她们在,定能好好教教宋二姑娘规矩,以免将来见了人规矩不全,叫人看了笑话,公主这样也是为宋二姑娘好。” “好好好,花娘真是甚知我心,如此,宋二姑娘就随我走一趟吧,也不用收拾行李了,公主府不会缺了宋姑娘吃穿的,本宫一定让人好好......” “照顾你。” 李静和拊掌笑完,终于满意地在宋竹枝的脸上看到了慌乱,不禁更加愉悦了,只是一个小官之女罢了,居然还敢在她面前摆谱,她收拾起来还不是易如反掌。 宋竹枝确实慌了,从李静和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里,她哪里猜不出被她带走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况且,她还曾亲身经历过。 她强自镇定,却挡不住渐渐褪去颜色的唇色,“四公主,圣旨上说了,我们宋家人不可离开宋家一步,都要待在府里等待案子查清,公主这是要违抗圣旨吗?” 听到她用圣旨压自己,李静和没忍住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呵呵呵~” “圣旨?宋姑娘可莫要胡乱给本宫安这罪名,本宫只是请宋姑娘到公主府教教规矩而已,自然不会让你跑了的,相信父皇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本宫的。” 说完,她也不给她继续辩解的机会,直接吩咐:“来人呐,还不快带上宋姑娘,回府——” “是!殿下。” 立刻就有两个侍卫上前朝宋竹枝抓去。 “住手!” 宋云松和宋云梅立刻跑了过来,挡在宋竹枝跟前,此举刺激得公主府侍卫又走上来几个,分作三拨人,两拨去挡人,一拨人去抓宋竹枝,显然只唯公主命是从。 大门口的衙役见此情形,都惊讶得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有个貌似领班的小头头弓着腰小跑上来,拦又不敢拦,只能走近几步朝车窗里看戏的四公主为难道:“公主殿下,这宋家人现在都不能离开宋府,您,您。”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一个侍卫往外用力一推,一屁股摔到地上,同时抬脚朝他踢了几脚,喝道:“什么狗东西,公主想要带个人走还容得你置喙,滚远点,别脏了公主的眼睛!” “忒!”一口唾沫吐到他身上,这下那小领班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被他同伴扶起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宋云松三人陷入风暴中心。 那些侍卫仿佛早就得了指令,一开始宋云松和宋云梅顾忌着公主身份不敢还手,只能张手挡在宋竹枝身前,可那些人仿佛是要故意激怒他们,那手没有一点抓人的样子,反而个个握紧成拳落在两人身上。 终于在一人拳头落在宋云梅脸上后,宋云梅没忍住给了对面一拳,对面立刻就叫嚣着不敬公主,拳头更加雨点似的落了下来。 而宋竹枝也不可避免地被两个侍卫架住双手反剪在后,眼睁睁看着两位哥哥被殴打。 “大哥——,三哥——,你们住手!” 她的哭喊无济于事,面对这么多人围殴,宋云松和宋云梅也渐渐无力抵挡,最后被按在地上单方面承受暴打。 “住手!住手!李静和,你欺人太甚——” 宋竹枝歇斯底里的喊响彻夜空,传出去好远,可正在施暴的人根本没人因为她的愤怒停下哪怕一瞬。 “直呼公主名讳,来人,掌嘴!”花娘冷冷道。 立刻有那粗使嬷嬷上前,扬起蒲扇大的粗糙手掌打在了宋竹枝脸上,只一下,她就觉得自己耳朵嗡嗡鸣响,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下一巴掌也紧接着落了下来。 混乱中,有人掏出了匕首,冷兵器的寒光在月光下冰冷刺眼,宋竹枝亲眼看着那人手握匕首朝宋云梅背上刺去。 “不要——” 只见匕首刺下的瞬间,宋云松突然往前一扑挡在宋云梅身上,最后匕首划破宋云松的脸颊,鲜红的血液蓦地喷出,刺眼夺目。 伤口从太阳穴经过眼角直到鼻翼下,血肉翻滚,宋云松毁容了。 “大哥——”宋竹枝剧烈挣扎起来,可她再如何也挣不脱两个大男人的压制。 而那边匕首并没有因为见血而停下,又要往两人身上刺去。 宋竹枝害怕了,她之前所有的挣扎求生这一刻全都放下了,她努力抬头看向马车里静坐的四公主,被掌嘴也顾不得躲了,苦苦哀求道:“公主,殿下,我和你走,你放过我哥他们,求你放过我哥,求你,求你了,我和你走,求求你,求求你......” 她哭得狼狈,形容悲怆,加上本就出色的容貌被打得泛红充血,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可这副模样对李静和却没有半分用处,反而让她厌恶非常,只觉得她天生狐媚子,故意勾引。 匕首入肉的声音再次传来,宋竹枝眼泪糊了一脸,转头看去,就见那匕首扎进了宋云梅的胸膛。 第41章 昏厥 眼泪一瞬间涌出,宋竹枝想喊三哥,可嘴张了又张,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后悔了,她刚刚自己就不该叫上他们陪自己出来,她刚刚就应该乖乖跟李静和走,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发生现在这一幕了。 心如刀绞,悔不当初,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再度陷入绝望的心。 就在这时,远方突然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在一片混乱中显得尤为突出。 随着马蹄声渐渐逼近,马上人高呼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住手——,太子口谕——,都给我住手——” 仿佛是黑夜里乍现的曙光,宋竹枝回头望去,就见郭平骑着马奔来的身影愈来愈近,而他口中高呼的太子口谕也成功让公主府那些侍卫住了手。 “吁——” 郭平一个翻身下马,几个箭步冲到了李静和的车驾旁,看看被两个侍卫压着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看着他的宋竹枝,又看看远处抱着宋云梅不断呼喊他姓名的宋云松,而宋云梅上身已经淌满了鲜血昏迷不醒。 他上前两脚踹翻了压着宋竹枝的两个侍卫,紧随而来的红英也机灵地一鞭子将围在宋云松和宋云梅身边的打手们打退。 宋竹枝得了自由,踉跄爬起朝宋云梅扑去,哭喊着试图将人唤醒。 “三哥,三哥你醒醒,你醒醒啊——” 而这边李静和发现来人是郭平,气得拿起一个杯子就朝他砸去。 “好你个郭平,谁给你的胆子踹本公主的人!” 郭平闪身避开,蹙眉看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未婚妻的女人,不想和她起争执,跟随他来的护卫也颇有眼色地上前挡在两人中间,谨防四公主再扔什么东西伤到了自家公子。 听着旁边宋竹枝的哭声,郭平只想速战速决,先将这个麻烦送走,于是他开口道:“姑姑,额...是太子妃请你到别院一叙,公主你还是赶紧过去吧。” 李静和眯眼,冷笑一声,“呵,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太子口谕,你竟然敢诓我?” 郭平一滞,可也没有被吓到,只是道:“太子妃与太子同为一体,他们谁说都一样。” 红英在旁看不下去了,主要是她得了自家主子吩咐,要看顾好宋家别被四公主欺负了去,可现在宋家已经伤了两个,等同于她的差事没有办好。 加上知道了四公主都和二公子有婚约了,却可能已经怀了那些男宠的野种的事,就更看不得她那一副瞧不上郭平的嚣张模样,便出言‘好心’提醒道:“奴婢劝公主殿下还是尽快去见一见娘娘才好,您不知道,我们娘娘帮了您一个大忙呢。” 见李静和听到这话果然朝她看来,她毫不畏惧地轻轻一笑,继续道:“公主还不知道吧?今晚城东发生了一起案子,有个男子持刀捅伤了随行一名女子,却没想正巧让路过的侠义之士出手救了下来,他们本想报到衙门,可巧我们太子妃正好路过,发现那受伤的女子正是跟在您身边的青露姑娘,便出手救了下来,如今青露正在我们太子妃别院里住着,和我们娘娘相谈甚欢呢,公主真的不去看看吗?” “哦,对了,那名伤人的男子也在,太子妃命人将他先关起来了,想说也许是公主您的熟人呢。” 李静和听完,哪里会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没想到青露居然这么快就落到了太子妃手里,真是蠢货一个! 她朝红英缓缓走去,冷冷道:“你威胁我?” 红英后退一步,弯了弯眸子笑道:“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来请四公主过府一趟。” 她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李静和脸色不悦就心生胆怯。 别人会怕她李静和,可太子妃不用怕,作为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她也不能怕。 就在红英猜测着四公主动手时会用哪只手,自己要往哪边躲闪更好时,花娘的声音又适时响了起来。 “主子,我们还是先去见过太子妃娘娘吧,奴婢担心青露的身体,红英姑娘不是说青露受了伤吗?” 花娘给李静和找了个体面的借口。 想到青露知道自己很多隐秘,怎么也不能让她落到了太子妃手里,李静和只能恨恨瞪了红英和郭平一眼后,立刻转身上马车匆匆离开了。 “呼——” 郭平看着公主车架走远,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实在不想和这尊大佛有任何交集。 而这时,宋竹枝朝他跑来,顶着一张被扇得通红的脸悲泣求道:“二公子,二公子,能不能求你帮我找个大夫,我三哥一直在流血。” “啊?” 郭平只怔了一瞬,看向宋云梅,立刻推出自己的护卫,“向明,你快去给他瞧瞧。” 然后对她道:“宋姑娘,你别担心,向明以前是跟着我大哥上过战场的,对这些刀伤很有经验,先让他看看。” 向明快步上前蹲在宋云梅身边,扒开他的衣服仔细检查,只见那半指长的刀口落在了左胸上半部分,还在往外汩汩流血,他伸手按在某处穴位上,血流立刻便停了下来。 宋竹枝被鲜红的血液刺得眼晕,紧咬着唇强迫自己清醒,她绝对不能倒下。 但还不等几人多担心一会儿,向明就抬头笑着安慰道:“姑娘不必担心,没有伤到要害。” “那怎么会流这么多血?”宋竹枝急道。 闻言向明翻过他的衣服瞧了瞧,然后又抓起宋云梅的手查看,才道:“应该是这位公子当时用手抓住了匕首,手上伤口深,衣服上才沾染了那么多血渍,不过幸好他这样做了,胸口才没有被刺得那么深。” “至于为什么会昏迷,应该不是因为失血的原因,可能是刚刚争执中绞住了脖子。” 众人顺着向明的引导,从血肉翻滚的手掌看向脖子上明显被绳子勒出来的红痕,一下就都了然了。 那些打手刚刚分明存了置人于死地的心思。 知道了宋云梅没有危险,宋竹枝又打起了精神,只要人还活着,就总会有出路,有未来。 她目光落在同样焦急抱着宋云梅的大哥身上,此时他那被划伤的侧脸正好对着她,血液浸透了半张脸,可他从始至终没有叫一声疼。 “大哥,先让人把三哥抬回去吧。” 宋云松正有此意,刚刚不知三弟伤口的情况,是以他才不敢轻易挪动,他点头应道了声好,然后正要抬头朝里喊人,就看到宋父等人出现在大门口。 原来是刚刚发生冲突后有人觉得不对劲,跑回去报信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宋二夫人被宋云梅沾染鲜血那触目惊心的模样吓得晕了过去,宋祖父也终于经受不住接连的打击捂着心口倒下了。 这次门口的衙役没有为难他们,任由宋家人都跑出了上了封条的大门,还帮着去请大夫上门诊治。 宋竹枝看着慌乱中宋母中衣外只披了一件褂子镇定吩咐下人们做事,本想回头先谢过郭平和太子妃身边的婢女红英,说一番感恩戴德的话谢过太子妃相帮,可她才转身牵起一抹笑,话都没开口,就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彻底陷入黑暗前,她耳边全都是喊她的惊呼声,有暮冬暮夏惊叫“小姐”的声音,有身前郭平吃惊唤“宋二姑娘”的声音,也有宋祖母和宋母 失声大喊“二丫头”“小竹”的声音,还有宋云觉的“姐姐”,宋云松的“小妹”。 她心想,真好,他们还活着,她也还活着,真好...... 第42章 太子李勋 明州余姚县。 因为连日的大雨,太子李勋已在余姚滞留半月之久,虽然他并不着急回程,可也实在不适应这里潮湿闷热的气候,无端令人烦躁。 尤其这几日,他总觉得暗处似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耳边也总是似有似无地响起女子的呼唤,可等他再凝神细听,那声音又消失了,只隐约觉得那声音悲伤急切,令他回过神来后总是心绪难静。 而每日入睡后,他还总是梦见自己站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中,那女子从始至终静静躺着,一动不动,他想靠近看得仔细些,也每每不能成行,更令他烦躁难安。 因为这两件事,不管是明里暗里,他都已经遣人将他住的这个宅子搜了个遍,就差将房子都掀了也没用,该听见的还是听得见,该做的梦也没少一次,折磨得他眼下一片青黑。 因为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下乡巡查回来的卢万美向他汇报完各乡镇的情况后,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句:“殿下,您最近该不会是终于将徐刺史送您的那两个美人收房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样一副被榨干的模样? 唉,果然是少年不知情滋味啊,这一知道就跟洪水冲破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节制可是要坏身子的啊,看来等会儿回去他得吩咐夫人多备些补品送来为好。 卢万美自己异想天开,思维不知道发散到哪个天边了,可没想他此话一出,对面的蓟南和闻丛生都没忍住喷出一口茶来,李勋也抬眸凉凉看了他一眼,显然在怪他多管闲事。 “不,不对吗?” 这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是猜错了,连忙尬笑两声掩饰,眼神却直往蓟南和闻丛生那儿飘,挤眉弄眼地让他们透露些什么。 可蓟南一副‘你真会猜,这怎么可能’的鄙夷样,闻丛生则是被勾起了伤心事似的,看着李勋摇头叹气三连。 三人那毫不遮掩的眉眼官司简直让人没眼看,最后都被李勋将赶出了书房。 人才踏出书房的门槛,连门都没关上,卢万美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两人太子到底为什么长了两个大黑眼圈,有没有请大夫云云,那贼兮兮的八卦声调传进李勋的耳朵里,直让他后悔,为什么要让他们三个在他的书房里碰上面。 三人在书房门口大喇喇聊起他的八卦,一个骂卢万美蠢笨尽猜些不着边际的事,一个在长吁短叹他的子嗣问题,简直没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就在他忍不了要让人将他们扛了扔远点好清净些时,计伏突然从外面冒雨跑了过来,一把将堵在门口的三人撞开,将三人撞得东倒西歪也不管,几个跨步进来递上一封用油皮纸包了厚厚三层的一封信。 “主子,门房那里刚刚来了个人,说是京城御史宋阳的家奴,来替他家大人给殿下您送封信的,他说情况紧急,这封信必须送到主子您手里,我刚刚打开瞧了一眼,信封上盖了宋阳的官印和私印。” 计伏声音粗厚,加上书房这里都是自己人,就没有收声,因此就算外面雨声再大,倒成一团的卢万美三人也听了个清楚。 他们揉腰捶腿地再次进了门来,纷纷朝计伏抱怨道:“你这大体格子就不能收着点力,差点给我们腰闪了。” 没想到计伏毫无悔意,下巴一抬傲娇道:“你们嚼我主子闲话,我在门口都听见了,哼!” “什么闲话,我们这是为你主子好,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生个孩子,人二皇子孩子都满地爬了,将来咱拿什么比?” 卢万美跟着附和:“就是!徐刺史送的那两个多漂亮,居然就被你家主子随便指给了两个路人,这不糟蹋吗?” 计伏面无表情回他:“那不然下次让主子送给您,给您领家去,您夫人一定不会打您一顿的。” 卢万美:......【这明晃晃的威胁!威胁!】 “够了,别吵了!” 李勋终于一目十行看完了那封信,他面色凝重将信放在桌上,冷声吩咐道:“计伏,去看着门,别让人靠近。” “是!”计伏立刻转身离开。 接着李勋指着桌上那封信,道:“你们看看这信,宋阳说乇山堰要决堤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计伏、成戴两大金刚守在书房门外,听着里面时有时无的讨论声和雨滴重重砸在地上的噼啪声,迅速打湿了鞋面和裤腿。 一刻钟过去,书房门再次打开,卢万美唉声叹气、脚步匆匆地往外奔去,李勋也带着蓟南闻丛生走了出来,朝两人吩咐道:“去准备快马、蓑衣斗笠,立刻随我出去一趟。” 蓟南紧接着问了句:“谈宋、茅庞呢?把他们也叫上,以防万一。” 闻丛生补充:“那个送信的,先关起来,等我们回来再问他些事。” 计伏、成戴看向李勋,见主子点头,他们才齐齐应了声“是”,转身风也似的下去准备了。 没一会儿两拨人马汇合,卢万美急匆匆回县衙带来一群十人衙役,加上李勋和他的四个护卫,蓟南闻丛生两人,总共十八人打马朝乇山堰疾驰而去。 等留下五名衙役,剩余十三人回来时,已是深夜,卢万美自行回了他的县衙,李勋则回了他在此处的院子。 有此次随行南下的内侍已经准备好热水,李勋挥手让蓟南连同计伏他们都回去洗漱休息,自己也换下了湿透的衣服,在内侍的服侍下洗发沐浴。 躺在榻上等着内侍绞干头发的时间,因为一天的奔波,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小内侍将头发擦得半干后,难得见太子殿下睡得沉,不敢叫醒他回床上睡,于是拿了一床薄被半盖住身子,便悄悄退了下去。 而睡梦中的李勋再次来到那个装扮精致的女子闺房,那沉睡的女子依旧如之前一样躺在那儿,只是身上的中衣换了一件,显然是梳洗了一番。 他这次没有执着于走上去,而是就那么干站着等梦醒来,然而这次,那白日里才会出现的声音竟然又出现了。 第43章 梦境与梦醒 “殿下......殿下......救救我们,快救救我们。” “殿下,求殿下救救我家吧......” 女子悲悲戚戚的声音传来,不断地求着自己救他。 这么多天来,他也是头一次听清这声音,没想到是向他求救的。 习惯使然,他立刻就想到了宫闱里那些腌臜手段,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术,这会儿被个女鬼缠上了。 思定,他提气朝虚空中喊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入我梦中?是不是有人派你来害我——” 说完他等了半晌,也没有声音继续响起。 以为女鬼是害怕了,李勋重又望向躺在床上的女子,厉声道:“孤乃大周太子,未来的天子!尔等孤魂野鬼,若是受人胁迫胆敢来加害于孤,最好识相些速速离去,否则休怪孤手下不留情,让你灰飞烟灭!” 话落,又是安静了一会儿,就在李勋以为这女鬼终于走了时,那幽幽的哭泣声又在耳边响了起来。 “殿下,我不是女鬼,殿下,我家被冤枉谋逆,求殿下快些派人回京救救我们,求殿下救救我们。” “殿下救过我家一次,求您再救一次,求求您了......” “殿下......” “主子——,主子你醒醒——,主子?” “你们怎么当差的!主子发热了也不知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李勋扶着昏沉沉的脑袋醒来,就对上了计伏那山一样的背影站在他床前。 “怎么了这是?” 匍一开口,他就被自己沙哑的嗓音给吓了一跳,紧接着喉间刀割般的疼痛传来,加上脑袋一阵阵儿的抽疼,他哪里能不明白自己这是淋雨后受寒了。 计伏闻声“唰”一下转过身来,惊喜地看着他,高兴道:“主子,您终于醒了。” 大夫和蓟南闻丛生一起进了来,等确认确实是一场普通的伤寒,内侍便赶紧带着大夫下去开药熬药去了。 李勋想到自己昨晚的梦,以及昨天那封信,也没顾得上休息,起身去到书房和后面赶到的卢万美一起商议信中内容。 “昨天我们查看时,没发现什么异常啊,距离信里所说的决堤之日还有三日,如此精确的日期,实在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玩笑。”卢万美率先开口。 “宋阳此人,老夫有过几次交道,绝不是信口雌黄之辈,他这次在信中直言被二皇子和皇贵妃报复,才来找殿下求助,也不像他之前的作风啊?难道我以前看走眼了?”闻丛生摸着小胡子使劲回想从前了解的宋阳,怎么都觉得此信有蹊跷。 蓟南也道:“谋逆不是小案,既然是被就地关押,想来陛下也是心存怀疑,甚至更倾向于宋家,依我看,不如等乇山堰一事确定之后,再回信京城那边,若乇山堰之事的确为真,不管宋阳此举所谋为何,殿下保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李勋从始至终一言未发,他仔细端详手中信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什么,良久,就听他道:“派人去信太子妃和徐家,让他们暗中护一护宋家......算了,孤还是亲自上一道折子。” 屋外计伏掏了掏耳朵,和成戴对视一眼,两人默默抬头望天,尽量忽视里面三人对主子的轮番轰炸。 然而最终蓟南三人也没能成功拦住李勋,因为昨天留守在堤坝那儿的衙役突然快马回来了一人,说有附近征过劳役到乇山堰负责清淤的人悄悄和他们说,乇山堰早三年前就已是千疮百孔,多处裂缝,且那时淤泥堆积就已过堤坝一半,他是见昨天他们一群人在地板上看了半天没结果,漏液时分悄悄来告密的。 *** 宋竹枝醒来这天,正碰上太子急报传入雍州行宫。 三日前,明州余姚郡因连日大雨,用于蓄积灌溉用水、阻挡海水倒灌侵蚀农田的乇山堰被冲毁。 海水倒灌加上洪水决堤,周边上万亩农田被淹,临近三县也同时遭了灾,百姓房舍坍塌,流离失所,下半年的收成已经基本可以确定绝收了。 但好在太子早有先见之明,亲自带领属下和当地官员一起,提前疏散百姓至高处避险,这才避免了更多的人员伤亡,加上大部分人提前转移了粮食,如今才没有造成百姓无米下锅的惨境。 可即便如此,太子依旧在上书中提及希望朝廷尽快援助部分粮草,以及防范时疫的药物,一批医者及军队等到余姚进行灾后重建,毕竟依旧还有受灾人群,大雨也还没停下。 雍州行宫的小朝廷里,肱骨大臣们基本都快马加鞭从京城赶到,大家先是赞扬了一番太子英明睿智,为朝廷挽回了极大的损失,然后才开始商讨救灾事宜。 一道道命令从小朝廷里发出,皇帝责令众臣接下来一切都以救灾为先,查清决堤真相为次,允许乇山堰决堤所涉官员戴罪立功,追责容后再议。 同时,他自己也紧急派出一队龙武卫快马加鞭前往余姚郡保护太子安全,一旦发生危及太子安全的险情,就算是打晕了也得先将人带回来。 因为他太清楚这个儿子的倔脾气了,就怕他不顾一切冲到最前面,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这些,远在京城的宋家人并不知情,甚至京城里,除了太子妃和郭丰荣外,都没第三个人知道太子之所以能提前预判疏散百姓,是因为宋竹枝当初冒充祖父寄出去的那封投诚信。 而太子妃直到现在,也还以为那封信是宋祖父所写,虽然她曾在收到太子密信后让大哥郭丰荣来找宋祖父问话,奈何宋祖父自从那一晚昏迷醒来后就被诊断出中风,如今还半边身子不能动弹,口歪眼斜说不了话,所以即使有再多疑问,也只能先按下不提了。 耳边慢慢响起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夏日独有的蝉鸣,那声音一开始还似乎离得很远,渐渐就变得聒噪起来,仿佛那蝉就停在她耳边振翅鸣叫,让她飘在云端的意识倏忽一下落了地,有了踏实感。 随着听力的恢复,身上也传来了感觉,似乎有双手正不停揉搓着她的小腿,还有一只带着奶香的小手戳在她脸颊上,同时发出“啊,啊”的奶音。 混沌间,宋竹枝迟钝的脑袋终于想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了,不就是她的小侄儿——锦哥儿的声音吗? 第44章 中风 “哎呀,你怎么跑到你姑姑身上了,小心弄疼了姑姑——” 大嫂孟氏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从远处小跑过来,紧接着身上一轻,那作乱的小手离开了她的脸颊,但头皮却紧跟着一痛。 “哎呀,快松手,不能抓姑姑的头发——”孟氏赶忙解救了她的头皮。 “啊,啊,呼,呼~” “好好好,是姑姑,不是呼呼,捣蛋鬼,我就是去拿把梳子,你也能做起乱来。” 暮冬微笑看着这一幕,手上揉搓的动作不停,帮自家小姐疏通经脉,见此情景,笑着开口帮还不会说话的小子解释道:“少夫人放心,奴婢看着呢,小少爷就是在陪姑娘玩。” “呼,呼~”似乎为了证明暮冬说得没错,小奶音应景地响起,拔高声音喊了句不标准的姑姑。 孟氏好笑,点着儿子的鼻子教学,“都说了不是呼呼,是......” “是姑...姑。” 沙哑的嗓音响起,打断了孟氏教育儿子的话,她迅速低头看过去,就见说话之人睁开了双眼,正是昏迷了十五日的宋竹枝。 “小竹——” “小姐——” “呼呼——” 两声惊喜的欢呼伴随着一声童稚的奶音相继响起,连日来笼罩在宋府上空的阴霾好似又散去了一层,可窥曙光。 “我去告诉夫人和老夫人她们——” 暮冬喜极而泣,一抹眼泪就往外冲去,宋竹枝想拦都没来得及。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在院子里躺着,不知是谁搬了一张罗汉床放在大树下,有茂密的树荫挡着阳光,加上微风轻拂,恍惚似回到从前无忧无虑的时光,那时她也最近喜欢搬一张竹椅躺在树下午憩。 孟氏将儿子一把丢在罗汉床里侧,朝他手里塞了一瓣雪梨,就紧紧抓住宋竹枝的手不肯放开。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母亲他们终于能够放心了。”孟氏边说眼泪边汹涌而出,显然也是很为她醒来高兴。 为了不让她继续哭,宋竹枝微微一笑,状似撒娇道:“嫂子,能给我端杯水来吗,我有点口渴了。” “诶,我马上给你倒。”孟氏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又扶起宋竹枝靠在自己身上,亲自喂水。 “瞧我,就顾着高兴了,你昏迷了这么久,肯定是口渴的。” 宋竹枝喝下一大杯水,缓解了喉中的干痒,这才抽空问道:“嫂子,我昏迷了很久?” “是啊,算上今天,整好半个月,你说久不久?” 孟氏拉来几个软枕垫在宋竹枝背后,又去倒了杯水,这次宋竹枝坚持接过自己喝了。 听到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不说震惊是假的,因为她只觉得自己是睡了一觉而已。 孟氏坐在床边看她小口啄着杯中茶水,娓娓道来:“这些天,大夫来了不下十几个,就连太子妃娘娘也派了身边一位嬷嬷来为你诊治了三次,可他们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你的脉象很正常,只是太过疲累才会陷入昏迷,母亲担忧你,每晚都要亲自守着你,大家都害怕你,你会...一睡不起。” 说着说着,孟氏又掉起了眼泪。 “对不起,是我让大家担心了......” “你说什么对不起,要对不起,也是那四公主对不起你,若不是她仗势欺人,你也不会这样,是她欺人太甚!” 提起四公主李静和,饶是孟氏一向温婉也气得红了眼眶,她不仅害得宋竹枝昏迷了半月,还害得她夫君毁了容,三弟伤了身体,偏偏她却不会受到半点惩罚,依旧能逍遥自在、高人一等。 而宋竹枝经她一说也猛然想起那晚宋云松和宋云梅都受了伤,于是连忙问道:“嫂子,大哥和三哥怎么样了?他们的伤没事吧?” “没事,他们都没事,就是三弟不老实,婶婶让他卧床休养他不听,总能听到他挨婶婶的骂。”孟氏安慰道,尽量隐下眉间的忧愁。 其实宋云梅的伤口不深,只要好好将养问题不大,反而是她夫君,脸上伤口太深,以后怕是无缘考官了。 她这些天夜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心疼了夫君为了能早日考得功名日日住在国子监里,连家都很少回,可如今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而宋竹枝所想却截然不同,听到他们都没事,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在她看来只要人平安,就算宋云松脸上会留疤,她也已经想好了后路。 走不了文的路子,这不是还有武官路子嘛,上战场的将军脸上留个疤算什么,瞎眼断手都不是事儿。 “嫂嫂,你能跟我讲讲家里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嘛?我们那件案子现在是......” 还不等她话说完,门口就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孟氏拍拍她的手,笑道:“先让母亲他们高兴高兴,我知道你想了解家里的近况,待会儿循着空了让暮冬暮夏或者我亲自来说都行。” 宋竹枝也笑,“好,谢谢嫂嫂。” 于是待宋母等人出现在门口时,就见宋竹枝正望着门口笑等着他们。 “儿啊——” 宋母高兴得差点站不稳,在宋父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了罗汉床边,抱着宋竹枝就哭了起来。 接着就是宋云松被宋云觉拽着跑来,宋二夫人扶着还包着纱布的宋云梅,宋荷枝和连心儿扶着宋祖母,一大家子陆续都聚了过来,好一阵儿嘘寒问暖。 宋竹枝如今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一家子聚在一起齐齐整整的,这下连精神更好了,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她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祖父呢,还在生我的气吗?” 本还热闹的场面顿时一静,所有人都面色难看犹疑起来。 她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想,干净的眸子立刻漫上了水雾,“祖父,祖父是不是被......” “没有!你别瞎想,他在府里呢。”宋母忙打断她的胡思乱想。 只是她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此时告诉女儿宋祖父中风了的消息。 最后依旧是宋祖母开了口,劝道:“好孩子,别担心,你祖父那天被你们吓到了,醒来就中了风,大夫现在每日都来扎针,说用不了多久就会痊愈的。” 第45章 近况 “中风......”宋竹枝乍然听到还有些没明白过来。 “对,就是半边身子动不了了,不过说大夫说他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导致的,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所以你别想太多,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反正你祖父现在也不用上衙,正好休息休息。” 宋祖母半开玩笑似的开导她,生怕她会将这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我要去看看祖父。”宋竹枝说着就要下床,不亲眼看到,谁说她都不信。 众人见拗不过她,只好让宋云松背了她去宋祖父的屋子。 于是一群人又挤到了宋祖父的床边。 宋祖父只是不能动,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此时早听了下人报说二丫头清醒了,心里不知多高兴,咧嘴笑时口水流下来也不觉得羞赧了。 此时见到刚清醒的孙女急匆匆来看自己,激动地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未免宋祖父尴尬,宋祖父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就只剩祖孙三人。 宋祖母亲自动手给宋祖父擦流下的口水,笑着打趣道:“看吧,我可没骗你,你祖父好着呢,现在还天天抓着你大哥和小弟来给他读书解闷儿,比起你可好了不知道多少。” 宋竹枝愧疚地看着宋祖父从没有过的狼狈模样,如今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心纠似的疼。 “祖母,大夫真的说了能治好吗?您别骗我。” “我骗你作甚,你随便家里抓个人问,他们都知道,要是这老头子以后真就残废了,不用等你,家里保证我哭得最大声。” “噗——”,宋竹枝被逗笑了,主要是宋祖母说完还轻轻掐了一下宋祖父的胳膊,配上那表情语气活像天天要伺候瘫痪老头儿的凄惨老太。 “祖母您还是这么幽默。” 宋竹枝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同时心里又暗暗决定出府后一定要去打听有没有更好的大夫,请来为祖父诊治,这个都治了半个月了,祖父张嘴居然还流口水,医术也忒差了些。 而且瞧宋祖父的样子,似乎有许多话想和她说,可最后却都只能歪着嘴淌口水,他半边身子动不了,只能一只手抓着她干着急。 宋祖母以为他又有一堆纯臣忠君的大道理要说,劝道:“二丫头也才刚醒来,你有什么事就不能等等吗?左右我们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就算你现在能动弹,你还能做什么?” 本来是要劝人的她说完自己气性上了头,竟然趁着宋祖父不能动弹,又掐了他几下。 “你说你都要致仕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次的事,要不是太子上书回来为你说话,咱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处境呢,我就不信你真看不明白,自从太子上书之后,你那个缩头乌龟上峰才敢来看你,御史台才终于有人站出来弹劾那个廖长海,咱家现在才能安安稳稳待在府里,你信奉的那狗屁纯臣的道理能救你吗,能救我们家吗?” 眼见着宋祖母越说越气,又要上手掐人,宋竹枝赶忙伸手拦了下来,毕竟现在祖父太可怜,她总不能眼睁睁看他被欺负。 “好了祖母,您先别说了,现在祖父可不能生气,您等他好了再和他理论。” 口不能言的宋祖父:...... 她也没放过他! 为避免宋祖母再情绪激动动起手来,两人终于结束话题走了出来。 让宋云觉进去陪宋祖父后,宋竹枝也被严令要求回去休息。 宋母连日担忧,这下见女儿醒了,心气儿就萎了下来,也被宋父强硬拉回房休息去了。 宋二夫人则拽着依依不舍的宋云梅回自己院子里去继续卧床,宋荷枝和连心儿也告辞回去。 于是最后照旧是宋云松背了宋竹枝回她自己的院子,然后就被她拉着开始打听最近发生的事。 “先说说太子和太子妃那儿的事吧,刚刚我听祖母说太子上书为我们家说情了?” “是,你昏迷第七天,太子的折子就送到了雍州行宫那里,郭二公子说,那日小朝会上,太子在折子里说很欣赏祖父和父亲,尤其赞扬了祖父是忠贞不贰的好臣子,让皇上不要听信了莫须有的谗言,辜负了臣子的一片忠心。” “然后郭尚书和夏县令就上奏说了那日马斌他们的事,如今我们的案子已经转由大理寺主理查办,长安县衙协助照旧负责看押我们,马斌那帮人也已经被大理寺带走,关在了大理寺监牢里,只是听说他们并没有供出二皇子,只说是怨恨祖父弹劾二皇子使他们丢了官职,自己寻机报复,至于廖长海把他们带进我们宋家,也是他拿捏了廖长海狎妓的证据威胁的。” 这事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现在听到也没什么感觉,只是,“那廖长海怎么如今是怎么处置?” “......没有处置,廖长海自己上了请罪折子,但皇上没批,现在仍旧正常当值。” 听到廖长海全身而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说不失望是假的。 “小竹,你......” “我没事,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对付廖长海不急于这一时,她自有后招等着他。 “我们继续说说别的吧,可知道如今案子到哪一步了?” “前日大理寺的官员和夏县令一起上门问话,果然不出你所料,那些人伪造了好些诗书文章,都是赞扬欣赏先太子的,其中还有一段提到了先太子和已故皇后的往事,而那些上面都有父亲的印鉴,除此之外,还有祖父与北羌皇室的来往信件,也有他的印鉴。” “祖父与北羌的信件中使用的是你刻的假印鉴,我们拿了真的出来对比,夏县令等人都已经认定那些是伪造了,而父亲那些赞扬先太子的文章,父亲也已经拿出了他往日作的文章,指出了其中与他书写习惯不同之处,那仿冒的笔迹仿得也不像,夏县令说来之前他们就找了父亲在秘书省的同僚看过,他们都说这肯定不是父亲写的,所以我们现在只等判决公文下来就行了。” “嗯,没事了就好。” 看来重生后的第一关就要通关,如此宋竹枝心里大石终于算落地了。 可这时宋云松却支吾道:“小竹...,你...你和...” 第46章 退婚与求见 “嗯?” 宋竹枝疑惑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是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吗? 她心念电转间,脱口而出问道:“二哥和二叔那里可有传回消息来?” 按时间推算也该找到太子了,而且刚刚见婶婶的脸色并无不对,不像是出事了的样子啊? “不是他们,二弟离开第三天就拖了人送信来,说已经找到二叔,他们改了原定计划,整个车队乔装打扮,等换到了粮食药材就出发去余姚,现在估计已经到了。” 此时宋家人包括宋竹枝都还不知道太子邸报已送到皇帝手中,而同时,宋二叔和宋云兰也刚好在今天带着几十车粮草物资终于见到了一身泥泞、狼狈不堪的太子殿下。 见此,宋竹枝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值得他如此吞吞吐吐,只能盯着他等他开口。 宋云松一时有些难以启齿,可想到这事事关小妹的终身大事,他还是咬牙告诉了她。 “父亲做主,退了你和书博的婚事,两家信物也已经各自退回了,你和书博有缘无分,以后家里一定会为你重新选一门比这更好的亲事,你别伤心。” “好,我知道了。” 宋竹枝只愣了片刻,就乖巧应下来,一点也没有宋云松先前担忧的伤心模样,一时竟把他看懵了。 “你,你...不伤心吗?我本以为你会难过的,毕竟你之前和书博感情...挺好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垂眸温婉一笑,又明知故问了一句:“大哥,父亲为什么会替我退婚呢?” 对于重生过一次的她来说,自然知道这退婚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就见宋云松听她问起缘由,脸上立刻染上薄怒,气道:“是温家太过分,你昏迷第二日,温家大夫人就带着下人亲自来我们府门口大喊着要退亲,说不能跟我们这种谋逆罔上的人家接亲,还......总之她骂得太难听,父亲气不过,这才为你退了这门亲。” “小竹,你不要怪父亲,他也是为了你好,他家闹这么大,将来就算我们洗清了冤屈,你嫁过去也不会好过的。” 宋竹枝轻轻笑着,反过来安慰宋云松:“大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怎么会怪父亲呢,你都说了是他们做事太难看,我上赶着嫁过去不是自找罪受吗?我还要谢谢父亲呢,不然让那温大夫人做了我婆母,我还不知道要受她多少磋磨。” 她心里门清,那温大夫人本就左右看她不顺眼,若不是温书博钟情于她,执意要娶,加上温老太爷与祖父是莫逆之交,她才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要知道她可是一心只想给温书博找个高门出身大小姐,好带着温家一飞冲天,可惜人家高门大户的看不上她小小温家罢了。 宋云松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妹子,论起干脆利落、义无反顾,就是他这个大哥也自愧不如,见此他也彻底放下心来,欣慰道: “你能这么想最好,书博虽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家里有个拎不清的母亲,若不是他如今游学在外,肯定也不会让他母亲闹上门来......唉,你说我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再好也和我们没关系了。” 既然小妹都说放下了,那就是真的放下了,等会儿他得去和父亲母亲好好说说,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而宋竹枝呢,其实温家能依照前世的轨迹来退婚,对她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没有了婚约的牵绊,对于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能顺利许多。 宋云松离开后,暮冬暮夏伺候着宋竹枝吃了些清粥小菜,又伺候着她舒舒服服地沐浴了一次,身上彻底清爽后,她又去睡了一觉。 等到晚膳和宋家人吃了个某种意义上的团圆饭,大家便散开各自回房去了。 深夜,三个人影悄悄从宋府后门出来,有守门的衙役只当作没看见,从始至终目不斜视。 三人上了一辆早就停在后巷的小马车,马车便立即跑动起来。 期间有遇见巡逻的兵士,赶车人不知掏出了什么就顺利通过了盘查,马车一路顺通无阻地进了一座府邸。 宋竹枝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那日来宋家传太子妃口谕的红英早已等候在那里,正板着小脸看着自己。 她理了理衣裙,上前朝红英屈膝行了一礼,谢道:“那日多亏姑姑及时赶到,才救了我大哥和三哥性命,小女万分感激,将来姑姑若有用得到小女的地方,小女一定竭尽全力报答姑姑。” 红英脸上强装的冷漠差点保持不住,心里暗道这宋氏女真是每次都能出人意料。 她轻轻咳了声,侧身避开回了一礼,“奴婢也是奉命行事,宋姑娘若要感谢,应该谢谢我家小...娘娘才对。” 宋竹枝没有反驳,微微一笑算是认同了她的话。 “那走吧,娘娘已经等你很久了。” 三人在红英的引领下往太子妃的院子走去。 暮夏之前跟着宋竹枝来过一次,暮冬却第一次来,她心里隐约明白这次小姐会带上她,是对她的一次考验,所以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劝阻之类的话,此时虽然担忧不安,可也安静跟着不敢多言。 郭昉在一处偏厅里等她。 宋竹枝独自一人进去时,就见她正坐在一个蒲团上,左手刚落下一枚白子,紧接着右手的黑子犹豫了几息也落在了棋盘上。 听到门口的动静,郭昉抬头看来,将她上下审视一遍后淡笑道:“你昏迷了半月,没想到气色还这么好,你不会真是睡了半个月吧?就像话本里的写的那种睡美人,不管睡多久都能容颜不变。” 宋竹枝没想到会是这么轻松的对话,愣了一瞬后,自谦道:“让娘娘见笑了。” 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下跪正色行了一个叩拜大礼,才直起身接着道:“听闻娘娘曾派奇嬷嬷来为我看诊,也没瞧出什么问题来,嗯~,难道我真做了一回睡美人?” “呵呵呵~,你也是个幽默的。” 郭昉笑眯眯看着她,放下手中的棋子,往后慵懒地靠在黑漆木凭几上,懒懒道:“你这么着急求见我,若是为了说那些感激之言就罢了吧,我和太子会出手也是你和宋家应得的,如今我们都得到了想得到的,那些恩啊谢啊的权当抵消了,两不相欠,如何?” 第47章 求与谋(一) “一切但凭娘娘您做主,只是还请娘娘容许小女郑重谢您一次,这次宋家遭逢大难,若不是您和太子出手相帮,我就算有再多本事也是徒劳无功,娘娘和太子恩情,小女没齿难忘,定当谨记于心。” 说完又拜了下去,诚意十足。 郭昉并没有拦她,静静看着她跪下磕了三次头,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宋竹枝磕完头再次起身,只是这次不像之前垂眸回话,而是直直望向郭昉,脸色平静地吐出了一句话。 “娘娘,小女想留在您身边,效忠娘娘,伺候太子。” 无月之夜,似乎连风都静了下来,宋竹枝说完那句话后,两人之间就只剩下蜡烛燃烧的噼啪声,还有冰盆里冰块融化的脆响。 从始至终,宋竹枝都没有移开目光,两人就这样互相对望,若不是性别不对,真像是一对情浓的恋人。 郭昉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迎上宋竹枝毫不避讳的目光,才知道她刚刚说的都是认真的。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她歪头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娘娘,小女没有睡糊涂,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竹枝淡淡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小女恳请娘娘收下小女,小女愿意效忠娘娘,伺候太子殿下。” 效忠她,她听懂了,只是...郭昉蹙眉又问了一遍:“伺候太子?你这是何意,你想让太子收你入东宫?” “娘娘,太子殿下不会收我的。” “所以,还请您将我收入东宫,让我伺候在太子殿下身侧吧。” 郭昉莫名乐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听到这样的天方夜谭。 “宋姑娘,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答应你,你的身份连做太子侍妾的资格都不够,不要以为本宫对你客气了几分,你就可以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太子也是你能肖想的!” 郭昉说话时并没有大声怒斥,反而语气平平更添几分威严。 她以为自己这次是看错了眼,眼前女子也如那些妄想飞上枝头的贪婪女子一样免不了俗,所以心里是有些失望和愤怒的。 然而宋竹枝并没有如她所料被她这样训斥后羞惭不已,反而认真看着她,坦坦荡荡地道出心中的想法。 “娘娘,我确实想飞上枝头,我想要别人敬我怕我,想要权势地位,想要不再被人随意欺凌折辱,随便胡诌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能让我全家百口莫辩家破人亡,所以,小女想与您做一个交易,如今您是绝不会同意郭婼再进东宫的,而您如今缺一个和太子的子嗣,小女愿代替郭婼,为您生下孩子。” “大胆!” 郭昉这下是真的生气了,胸腔中升起一股隐秘被人窥伺利用的愤怒,而更多的,是心惊于宋竹枝居然连这样的消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让她对眼前这个女人竟生出了些许恐惧,仿佛自己在她面前赤裸裸一览无余,这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忍受的。 而从小的教育告诉她,对于这样不受掌控的人和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 “宋氏,你竟敢窥探东宫,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冰冷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连站在门口的紫英忍不住心里一惊,不明白这宋氏女说了什么竟惹得主子如此震怒,她朝门内投去一眼,侧耳倾听,里面一片安静,并没有再听到主子呼人的声音,她只能又站直身子侍奉等候。 而室内,随着郭昉声音落下,宋竹枝只是默默俯身拜倒,一言不发,连辩解都不说一句,仿佛笃定郭昉会同意她这个建议一样。 空气又寂静了许久,郭昉在经过最初的愤怒后,终于冷静了下来,她调整了姿势,才继续开口。 “说起郭婼的事,这件事确实是你的功劳,本宫自然心里感激。” 经过半个月的调查,郭大夫人已经查出了原委,如今郭二夫人被秘密关押在郭家祠堂,只等远在边疆的郭国公和二房老爷传回信来,才好确定要如何处置,而族中意思,是灌了哑药放养到京城的庄子,对外就说郭二夫人突发恶疾,导致失语,要在庄子里休养。 这个处罚郭大夫人和郭昉都是同意了的,毕竟还要顾及郭二叔的感受,她这次也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 “不过,本宫不会要郭婼,怎么就会要你呢,我郭家多的是愿意进入东宫的女子,就算郭家没有,也多的抢破脑袋要进来的,本宫想挑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又凭什么比她们更合本宫心意呢?本宫凭什么要帮你飞上枝头。” 宋竹枝这才缓缓起身,拧着眉头垂眸思索的模样颇有几分我见犹怜,闪动的烛光照在她脸上,郭昉不得不承认,连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觉心软,她心里不禁思索起来,李勋会不会喜欢这一款呢? 而宋竹枝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轻声开始为自己争取。 “郭家嫡系和旁系内虽然有适龄女子,相信娘娘若是放出话去,她们肯定能任由您挑选,可是......” 她抬头撞向郭昉的目光,肃穆道:“可是娘娘,您真的要让东宫的第一个孩子从郭家女的肚子里生出来吗?郭家真的要在将来成为周朝第一外戚,掌握大周三分之二的军队,朝野上下无人能撼动,连皇上都要忌惮三分甚至八分九分。” “到那时,您说将来的皇帝会觉得那孩子是姓李,还是姓郭呢?” 万籁无声...... 随着宋竹枝说完,郭昉背后竟然沁出一层冷汗,眼前仿佛出现郭家功高盖主后被一步步清算的画面。 那些曾经不值一提的小错被御史翻出弹劾,那些世家大族紧盯着他们想要将他们拉下高位瓜分干净,郭家人处处小心,可最后还是免不了元气大伤,被狠狠咬下一口肉后黯然退出京城,回到老家固守一方从此不敢出。 第48章 求与谋(二) 而宋竹枝仍旧没停下她的话。 “娘娘,请您饶恕小女冒犯之处,当初陛下坚持将您嫁给太子,固然是为了帮助当时势弱的太子巩固地位,可您不能生育之事陛下一清二楚,其实只要郭家的态度在,换成其他郭家女也未尝不可,不行还能让国公爷将旁系女子记在名下,在外人眼里也同国公爷亲生无异,可陛下依旧不愿,是为什么?因为就连陛下也不愿看到郭家成为真正的外戚。” “可陛下是信任我父亲的,我郭家也绝无不臣之心......” “陛下是信任郭家,信任您的父亲,可郭家是一只老虎,老虎再温顺,也是猛兽,若它哪天发起怒来,谁能制服它呢?” ...... “呵——” 良久,郭昉一声轻笑打破了寂静。 “就算我郭家女不行,也有许多家世出身比你好不知多少的姑娘,我何必选你。” 说到这里,宋竹枝难得露出了一点怯色,她轻咬下唇,半晌只能倔强道:“我确实比她们家世出身更差,可是,我比她们好掌控,娘娘,我愿发誓一心效忠您,但凡我将来生下的孩子,都可以是您的,我能比她们听话,也比她们对您更有用。” 果然,就听郭昉问道:“哦?你说说是怎么个有用法?” 闻言,宋竹枝在此刻微微敛下眼眸,遮挡住她眼里那份算计,幽幽道:“娘娘,您还记得我那日同您说过,让您小心四公主,别让她有机会害了二公子吗?” 果然,宋竹枝说完后就见郭昉脸上刚刚还带些玩味的笑意瞬间消失,冷道:“什么意思?” “四公主虽在公主府豢养了许多男宠,但她也不是只专情于此,为了新鲜,她平日还酷爱出入些风月场所,因此,与那些秦楼楚馆的姑娘公子们也颇为相熟,数月前,她曾从雍州城的浮梦馆中赎买下一名长相清丽的女子,那女子消失了几月,如今却出现在了二公子的院里,成了一名负责扫撒的粗使奴婢。” 闻言郭昉却下意识地不信,“国公府采买奴仆都是上下查过三代的,且从不在京城及周边采买,全是老家那儿买来后观察驯使一年才会挑选出色者送进京来,怎么可能会有来历不明的青楼女子。” “如果不是正经采买来的,而是二公子自己带回来的呢?二公子的性子您也知道......” 郭昉:...... 她突然有些无语。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确实有很大的可能,都不用回去问,她就能猜出来个大概来,依照郭平的性子,估计又是路见不平仗义执言,然后将可怜女子带回府里安排了个小活计的戏码了。 只是从前母亲都会将这种人打发到庄子店铺里的,怎么这次这么巧就留了下来? 她心里有各种猜测,可也只能先按下来,道:“这事我会传信回去让母亲去查的,若她真有什么问题直接处置了便可。” 见她似乎并不上心,宋竹枝又放出了一记重锤,“娘娘,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暗哨,倒并不可怕,如果我说,她身上已经染了脏病,且正妄图爬上二公子的床呢?” “什么!” 郭昉被惊得失了形象,一把抓住棋盘一角,探身看着宋竹枝又确认了一遍。 “你说她染了脏病?她要害郭平?” 郭昉双眸如电,死死盯着她,里面是即将爆发的浓浓怒意,电光火石间,她突然又联想到一种可能,立刻接着道:“李静和知道吗?” 宋竹枝被她这样盯着也丝毫不惧,如实回答道:“她自然知道,那女子被赎买前就已经有发病的迹象了,这事只要去浮梦馆打听就能知晓,只是后来再出现时,外表看不出什么异常。” 宋竹枝不慌不忙地将李静和前世设计杀害郭平的事提前揭发了出来,想要借助此事赢得进入东宫的机会,同时挑起国公府与李静和的恩怨,想试试能不能借国公府之手对付李静和。 就在她满怀信心以为郭昉要立刻安排人去国公府报信时,却没想郭昉紧接着语气平静地问了一句: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话落,宋竹枝心头瞬间一紧,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忌,郭昉这是在怀疑自己早就知道却选择隐瞒不报,就是为了在此时换取更大的利益,若真被她如此认定,那么自己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毕竟她就算能容忍自己明晃晃的野心,也绝不会容忍一个为了上位就利用甚至伤害她家人的人。 脑海里闪过这些只是一瞬间,宋竹枝心如擂鼓,明白她绝不能在此时露出任何破绽,否则势必前功尽弃! 她目光不敢有丝毫躲闪,藏在衣袖里的指甲死死按在手掌中,面上依旧直视着她凌厉的眼神,镇定自若地解释道: “小女不敢欺瞒娘娘,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她已经染了脏病,只知道她可能是四公主的人,所以才在那天提醒娘娘小心四公主,而她有脏病这件事还是我醒来之后才得知的,便想着今晚来找娘娘时与您禀报。” 她愧疚自责地磕了一个响头,埋着头瓮声瓮气地请罪,“请娘娘恕罪,此事是小女疏忽了,若二公子真因我迟报而被这些阴谋诡计所害,那么小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小女愿任凭娘娘处罚。” 也不知郭昉到底信没信她这套说辞,只听她朝门外喊了一声,紫英便立刻推门进来,她也没有避着宋竹枝,淡声吩咐紫英收拾散落一地的棋子,撤了棋盘换上两壶飘着清香的石榴露酒。 等到屋里又只剩两人后,她才朝一直跪伏在地没有动弹一次的宋竹枝吩咐道:“起来吧,陪本宫喝点酒。” “是,娘娘。” 宋竹枝乖乖起身,站起来时因为跪得久了双腿发麻,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一瘸一拐地走到郭昉对面坐下。 郭昉已经自顾自喝了两杯下去,见此还主动给宋竹枝满上了一杯,抬头示意她喝。 “可会喝酒?” 两人之间刚刚的剑拔弩张似乎已经消失不见,郭昉神态放松地和她聊起了天。 宋竹枝饮下一杯,咂摸咂摸了嘴里的味道,道:“不敢瞒娘娘,小女,额...平日里就挺喜欢来一壶。” “哦?”郭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太子也喜欢喝酒。” 第49章 求与谋(三) 见宋竹枝因为这句话朝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他酒量比我还不如,所以平日只能敢进些温和的果酒或露酒,遇上没有公务的时候,也会品些天下名酒醉一醉,不知你的酒量是何种程度?” 宋竹枝一凛,心里暗道这是太子妃在打探自己的性情吗?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毕竟酒量比太子好也怪不得她吧? “小女酒量还行,嗯......剑南烧春我能一次喝一斗而不醉。” 郭昉:......就着居然还行,明明是很行了好不好。 “嗯,那你说伺候太子的女人是千杯不醉的好,还是一杯就倒的醉美人好呢?”郭昉又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 ??? 饶是宋竹枝做好了被考验的十足准备,此时也有些迷糊了,她脑中急转,思索着太子妃究竟喜欢什么答案,可是任她翻遍了前世今生所有记忆,也没有想起太子究竟偏爱哪种女人。 最后,她真是举着手弱弱回了句:“我...应该都可以。” “噗——,咳咳咳——” 郭昉属实没料到她是这个答案,一时不察让酒呛了一口。 宋竹枝连忙起身绕过矮桌为她拍背顺气,大气不敢出一声,但也知道自己的回答应该没错。 “娘娘,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叫紫英姑姑进来伺候您?” “不用,你给我倒杯水来吧。” 伺候着郭昉喝下一杯水,两人又继续对饮小酌。 在连续喝了五杯酒下肚后,宋竹枝终于忍不住试探道:“娘娘,您是同意我进东宫了吗?” 闻言郭昉抬眸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把玩自己身前那酒樽,好笑道:“宋姑娘消息灵通,难道不知太子身边一直都没有其他女人吗?这些年本宫从未阻拦那些向殿下自献殷勤的女子,也曾送过形形色色的女子给他挑选,可他至今仍旧孤身一身,你该明白你的去留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太子的心意。” 意思就是说太子要是不喜欢你,你也留不下。 宋竹枝抿唇,半晌咬牙道:“若殿下必须收下我呢?殿下如今远在余姚,若是在他回来前,娘娘就做主将我收进东宫并且广为人知,相信殿下心善,不至于拂了娘娘的面子,也不会休弃我让我颜面尽失,名声扫地。” “宋姑娘,你想好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就算我做主让你进了东宫,成了殿下名义上的女人,可进了这深宫后院,不得殿下喜欢,于你想要的飞上枝头怕是背道而驰,得不偿失。” 同为女子,郭昉实在不愿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飞蛾扑火般走上一条不归路,尤其她发自内心欣赏这个能为了家人义无反顾的姑娘。 可显然宋竹枝已经铁了心。 “若娘娘愿意相帮,我可以立马启程前往余姚,太子殿下是纯善之辈,此次余姚水患殿下不顾危险留下指挥救灾,我若能在此时相伴左右,相信殿下就算念在我的苦劳上也会留下我的。” “看来,你来找我之前就想好要去余姚了?” 以为郭昉这句话是还想劝阻她,宋竹枝只能继续绞尽脑汁争取。 “听闻陛下近些年精力大不如前,对皇室子女们越发宽容善待了,二皇子被禁足开元寺一年,如今已经过去三月有余,时间如白驹过隙,以陛下对二皇子和皇贵妃的偏爱,他一出来势必会对他加倍补偿,若东宫能在明年那时候添一子嗣,陛下肯定会更加高兴,连带着朝堂上那些守旧老臣们也会更倾向于太子。” 而她,即使孩子名义上并不属于她,可以郭昉的品性,只要自己不像前世的郭婼那般作死,她也绝不会做出去母留子的事来,而那时她有了生下东宫第一子的功劳傍身,再对上二皇子才有一搏的底气。 良久,才听郭昉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如此执着,那本宫便助你一次,但!” 她目光凌厉射向对面的宋竹枝,隐含告诫又似乎是最后一次试探,“你也要记得你今日的承诺,你将来生下的所有孩子,必须由本宫亲自抚养,他们只会叫我母亲,你不得插手,这样,你还舍得吗?” 知道这是临门一脚,宋竹枝似乎只要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那么她之前的所有努力就有了结果,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又犹豫了。 人性使然,即使她能牺牲自己的自由和未来去换取权利和复仇,可让她完全对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扪心自问,她狠不下心。 于是就听她沉重道:“只要娘娘真心待他们好,我绝不反悔,也请求娘娘不要阻拦我爱护他们的心,那是我不能控制的。” 话毕,她心跳如擂鼓,下意识躲开了郭昉的目光,生怕她会因为这个而拒绝自己。 然而却听郭昉边倒酒边道:“宋家的案子这两日就会有结果了,等宋家解禁后,我会在东宫设一场义捐宴,届时会邀请上京的贵妇小姐们一同参宴为此次余姚水患募捐,你到时一起出席,我会在宴上公布将你收入东宫为太子侍妾,暂无品级,也无封号,可有异议?” 宋竹枝没想到郭昉竟真的答应了刚刚的要求,这时候她哪还管有没有品级的事,反正都说了是暂时没有。 她连忙起身,快步行到刚刚的位置,再次下跪叩拜,满脸感激道: “妾身,谨遵娘娘圣喻——” 郭昉挑眉,心道竟连称呼都改了。 忽然,她想起一事,忍不住问:“我还有一事不明,太子殿下日前收到你祖父送去的一封密信,信中提前预知了乇山堰决堤一事,那封信并不是宋老大人所写,是你写的吧?” 前日她托大哥亲自去问病中的宋祖父,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好应对接下来要开始的清算,因为如今的余姚县令曾是东宫谋士,是太子亲自推举他往余姚任差的,此人她也有印象,并不是偷奸耍滑之人,那么就势必不能让他平白背了罪名。 可是大哥回来却说,宋御史似乎根本不知情。 想到那假冒的假印鉴,她就不免联想到了宋竹枝身上,这才有此一问。 第50章 结案 宋竹枝也不否认,大方承认了自己盗用祖父印鉴一事。 “此事殿下还不知情,你既然用了你祖父的名头,那将来论功行赏之时,太子也不好提及你了。” “妾身正有话说,此事还望娘娘和殿下心里知道就好,妾私以为这件事不宜张扬,不然我祖父的一番好心怕是就会成为别有用心,更甚者可能会被人用此事攻讦太子。” 提前得知了乇山堰会决堤,作为臣子的宋祖父不想着上报朝廷,却借此向太子邀功,恐怕又要惹来一场大祸。 而太子,刚因提前疏散百姓减少伤亡的功劳也会沾上污点,消息泄露不管于谁都是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还是烂在肚子里最为安全。 “那你又是从何判断乇山堰一定会决堤的?” 所以说古人诚不欺我,撒下一个谎言就需要无数的谎言去填补,宋竹枝心累,她突然希望自己能再昏迷几天,也就不用面对郭昉的种种疑问了。 许是她的神色太过纠结,郭昉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然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转而又道: “你刚刚说要去殿下身边,不全是为了邀宠,还与乇山堰一事有关?难道那里还有什么是要你亲自去的。” 这话倒是提醒她了,她忙道:“娘娘,不是妾身不说,只是有些事妾身也没有证据,只能亲去打探,不过请娘娘放心,妾身绝不会做有损东宫之事的。” 宋竹枝出来时,刚好响起四更的梆子声。 暮夏暮冬见小姐完好无损地走了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为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暗色小团花纹锦袍,这才安静随她往外走,照旧上了来时那辆马车,半个时辰后三人才终于避开下人回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此时已过丑时中,未免被人发现,三人只敢点了一只蜡烛,勉强照清人影。 暮夏跑去为三人铺床,暮冬则拿了毛巾就着铜盆里的凉水快速投洗打湿,为宋竹枝简单擦洗了一下,两人配合默契的只用了半盏茶时间就将宋竹枝送到了床上。 两丫鬟放下帘子前,宋竹枝还是叮嘱了一句:“今夜我出去过的事,谁也不许说,知道吗?” 暮冬一愣,几乎立刻就知道小姐这话主要是对自己说的,她咬唇,立刻回了句:“小姐放心,奴婢谁也不说,以后奴婢只听您的。” 宋竹枝一笑,“嗯,那你们也赶紧睡吧,今日辛苦你们陪我出去跑一趟了。” “是,小姐。”这下是两丫鬟一齐应了下来。 *** 过了两天,宋家的案子果然如郭昉所说结了案。 夏县令亲自送来了结案书,那诬陷之人事情败露后就在牢中咬舌自尽,尸体经仵作检验后已经依例扔到一处乱葬岗胡乱埋了,此事原告已死,其他已无从查证,就此了结。 “陛下体谅宋老大人因这一遭冤枉落下了病,已经着令吏部保留老大人官职,只管安心在家养病,待病好之后再回去报告,另外还指派了太医院一定要尽心治好老大人,估计今日就会有太医上门了,相信老大人一定吉人自有天相,会痊愈的。” 宋父拱手,“那就借夏大人吉言了,祖父如今身体不便,待将来好转,一定登门拜谢大人这些时日的照顾。” 夏县令谦虚:“不敢不敢,本官也是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两人说了些客气话后,夏县令婉拒了宋父留下用膳的邀请,带着守了半个月宋家的衙役们潮水般退了去。 夏县令坐在轿子里,一手拍着腿打拍子,嘴里轻轻哼起了不知名的戏曲。 他的随从跟在旁边,掀起帘子神秘说道:“这宋家真够大方的,小的瞧那些守门的衙役们全都背了一个大大的灰布包,个个儿脸上笑开了花似的,里面绝对少不了好东西。” 夏县令本来闭着的眼皮掀开,斜睨了他一眼,哼道:“怎么?我瞧你嘴咧得也挺大的,没得着好处?” “嘿嘿——” 随从不好意思的嘿笑两声,默默摸向腰间的荷包,不敢再多嘴,放下帘子老实跟着轿子不说话了。 见此,夏县令伸脚踢了踢脚边多出来的那个匣子,眼底玩味,对这宋家是越来越好奇了。 传说中老御史宋阳最刚正不阿,其子宋正也是个不善钻营的闷葫芦,可现在不提中风瘫痪在床的宋阳,就说刚刚见完面的宋正,也不像传言里那么木讷啊,都会给他塞东西了。 嗯......就是人还有些直愣,送礼时方式有些粗鲁。 直愣且粗鲁的宋父此时刚被宋祖母夸赞刚刚送礼送得好,又被抓着教育决不能学习宋祖父那身迂腐正直气。 宋母和宋二夫人则聚在旁边圆桌前和管家核算账目,安排人手巡视京城的铺子田庄,还要叫给那些掌柜管事们明日来府里汇报开会,好尽快恢复营业,总之忙得不可开交。 宋竹枝就牵着宋云觉,跟着宋云松一同去往宋云梅的院子,他们到时,只见宋云梅趁着宋二夫人不在,搬了把躺椅在廊下,旁边摆了一桌宋二夫人不准他碰的冰饮。 宋云觉哇哇叫着跑了过去,拿过一碗边吃边控诉:“三哥,我要告诉二婶婶,你偷吃冰碗,还吃了六碗!” 可宋云梅一点也不怕他,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威胁道:“那我也去找你娘告状,就告诉她上次你偷偷钻狗洞出去,把祖母送你的生辰礼物小金鱼拿去当了,请隔壁街的张家的几个小娘子们吃烤全羊。” 宋竹枝惊愕看着印象中乖觉无比的小弟,不敢置信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云觉脸色涨红,支吾半天才憋出了句,“小金鱼还在我房里呢。” “啧——,还不是我给你赎回来的。” 宋云梅又吃完了一碗,将碗一丢,起身看着不服气的宋云觉:“要不是那当铺掌柜和我相熟,认出你是我小弟,遣人来和我说了,你就等着被祖父狠狠打一顿吧,我救你一命,你现在居然想恩将仇报?” 说完一脚踢过去,力度不大,可也让脸皮薄的小男孩倔强地撅起了嘴,就是不肯道歉。 宋竹枝好笑,揉了揉他的发顶,轻声教育,“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不过没想到你什么时候和张家小娘子们这么熟了,张家好几个小娘子,你是要请哪个啊?” 第51章 入伍投军 她这一脸八卦打趣的模样实在明显,宋云觉已经快十岁,平日也有一群小伙伴,正是少年们最爱开玩笑的年纪,他的脸更红了,吭哧吭哧地赶紧解释:“我不是请她们,我是和张比赛背书输了,请他吃的,但他那天闹肚子,只能让他那些姐姐们吃了。” 见小家伙明显要恼羞成怒,宋竹枝忙点头:“嗯嗯,是请张科吃的,不是请小娘子吃的。” 没想到宋云觉这下更是脸红脖子粗了,气得直喷粗气,逗得宋云梅哈哈大笑,就连最近沉默了许多的宋云松也摇头笑了开来。 怕孩子气太过,宋竹枝嘱咐他不许多吃后,终于放过了他,转头和两哥哥道:“我前年认识了一个武行里的师傅,他曾经当过兵,也走过镖,后来娶妻后找了个武行师傅的事做,去年他老妻去世,儿女们也都各自成了家,没什么需要他忧愁的,我想着聘请他来教哥哥们武艺,等有机会,你们便入伍投军当兵去。” “啥?” 宋云梅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不小心牵动了胸口的伤,伸手捂了捂。 “你说要我们干什么去?当兵?上战场?” 宋竹枝点头,“嗯,就是去战场上建功立业。” 她看向自从破相后就总是闷闷不乐的宋云松,如今半月过去,他脸上那条从大阳穴到鼻翼处的伤已经结痂,深红的一长条伤口趴在他脸上,加上他本就有些粗犷的外形,说他是土匪都会有人信。 自从她醒后,就发现锦哥儿都不爱被他这个父亲抱了,显然是害怕这条丑陋狰狞的疤痕。 “大哥,你的脸......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可是天无绝人之路,文路走不通,我们还能走武将的路子,你和三哥先跟着武师傅练习些拳脚功夫,待有机会,我与太子妃求个恩典,让你们进郭家军历练,这是这条路注定辛苦,你们俩半路出家,肯定要付出比从前更多的努力,你们......愿意吗?” 最先回答她的是宋云梅,他丝毫不在意什么苦不苦的,咧着嘴就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这个好,我早就想出去走走了,我读书是不行的,这么多年连个普通的学堂都考不上,本来还以为我以后就得跟着我爹去天南海北的跑生意去,可我做生意又没二哥厉害,这下跟着大哥,我娘肯定不会拦着我去了。” “大哥,你就答应吧,我看这次咱们也是因祸得福,你那体格子一看就是当大将军的料,以后你是宋大将军,我是宋小将军,我们就是名扬天下的双宋将军哈哈哈——” 宋云觉也兴奋得哇哇叫,抓着宋云梅的衣摆喊道:“三哥,三哥,那我不喜欢当将军,我,我当...我当...” 小家伙急得挠脑袋,终于想到了什么,嚷道:“我当中书令!我官比你大!以后你就什么都要听我的...”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宋云梅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往天上一抛。 “啊——,救命啊——” “臭小子,还想让我听你的,我先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兄长的威严。” 看着两人嬉笑打闹,连宋云松心里的担忧都少了许多,察觉到宋竹枝一直看着自己,他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你说得对,既然文路走不通,那就走武路,这十多年东部沿海和北边,除了北羌那一战,小的纷争从没少,只要我们努力,肯定有机会建功立业,以后也家里再发生点什么,我们也不至于无能为力,让你再出去为一家安危奔波。” “大哥千万别说这么见外的话,你我的心都是一样的,如果换作你是我,你也不会坐视不管,看着一家人任人宰割。” 这边劝解两位哥哥入伍从军的事顺利结束,宋竹枝就收到了太子妃送来的一封帖子,后日太子妃要在东宫举办义捐宴,广邀京城各世家豪门的夫人小姐,为余姚水患奉献爱心。 和她一同收到请柬的各夫人小姐们,纷纷拿着帖子关起门来商量开了,研究着要捐多少才合适,多了显得他们豪富,少了又显得寒酸,真是愁煞人也。 而四公主李静和听完下人汇报后,随口应了句去,就听花娘从外面脚步匆忙进来报:“主子,青露清醒了,说想见主子您一面。” 听到昏迷了几天的人醒了,李静和终于起了些兴趣,她起身往外走,边吩咐道:“去将那个男人带到青露那儿,本宫今日就要好好考虑考虑如何处置这两个背主的奴才了!” 青露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也有多处伤口,可以说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 她之前也不是没有醒过,只是那时候神志不清,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全身上下就只手指能动一动,眼神都是空洞的。 李静和请了太医院的好几位太医来看,才让她在这短短几天里清醒了过来,如今她跪在堂下,坚持着给李静和磕了个头,起身时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做这些动作对她来说还很困难。 “奴婢,谢谢殿下救命之恩,奴婢之前有眼无珠,背叛了殿下,殿下还费心费力救回奴婢这条贱命,奴婢无颜面对殿下。” “蠢货。” 李静和对她的感激并不在意,淡淡吐出这两个字后继续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青露脸色更加惨白,颤抖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嘴张张合合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还能辩解什么。 她确实是蠢货,错信男人一开始就带了目的的温柔,放着公主身边最风光得意的丫鬟不当,随个负心薄情、心狠手辣的男人出走,活该有这个下场。 不一会儿,门外响起脚步声,紧接着有侍卫拖进来一个瘦得脱了相的人进来仍在地上,青露回身看去,竟然是那天目光阴狠往她身上一刀刀砍下的流风。 第52章 义捐宴——下药 不知是回忆起了被匕首砍下时的痛,还是心里情爱被错付的疼,青露竟然看着瘫软如烂泥的人流下了两行泪来。 李静和也终于睁开了眼睛,瞥了眼地上不复往日风流的俊逸男子,眼中难掩厌恶。 她不耐烦看青露哭哭啼啼的,一手撑着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冷漠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青露,本宫之前给你两个选择,你选了第二个,现在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好好想想要怎么选。” 青露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机会回到公主身边,她欣喜若狂,没有片刻犹豫,就拖着还没痊愈的身体,膝行两步爬到了李静和的脚下,哭着谢道:“谢谢殿下不弃之恩,奴婢以后绝对一心服侍殿下,再也不做任何对不起殿下的事了!” “知道就好,那现在知道这次你是因为谁才落了今天的下场吗?” 青露一愣,她不是因为被公主发现她和流风的事情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吗? 李静和见她还是呆呆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遭了这么多罪,这脑子还没长进吗?嗯?” 青露被她这声“嗯”吓了一跳,连忙抱着李静和的脚求饶,“请,请殿下明示,青露愚笨。” “哼!还是不堪大用,本宫留着你有什么用!” 李静和气得踢她一脚,将人踢了个踉跄往后摔去。 青露本就重伤在身,这一脚后她的脸色越发白了,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可她不敢喊疼,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救星就是四公主,仍旧连忙摆正身子跪下求饶。 花娘见状,知道主子气得不轻,可留着青露还有用处,便及时出声提醒青露道:“青露,你不如好好想想,你这事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 “还有,主子殿下当初多疼你啊,给了你留在主子身边的机会,可你却为了一个......忘了主子的恩情,最终还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说,自己究竟错在哪儿了?” 青露静静趴着,知道这是花娘在提醒自己,她使劲回想,终于从混沌的脑子里想起当初在太子妃别院门口遇到宋家二姑娘那件事。 是宋竹枝那贱人! 是她指出了自己脖子上的痕迹,她才被公主怀疑的! 是她!若不是她多嘴,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都是她害的! “殿下,奴婢知道了,是宋竹枝!是她害我的!还有......” “他!” 青露回身指向地上那个男人,眼里爱恨交加,只能咬牙死命忍住才能不扑上去。 想当时自己满心欢喜去找他,自以为自己救了他一命,他一定会感激涕零和自己走,她高兴地拿出这些年当差攒下的银子,足足有一千五百多两,以后他们找一个江南小镇,买一间房屋,开一间店铺,生儿育女,幸福一生。 可是这个人却在知道自己被发现后就没忍住扇了她一巴掌,只可恨她当时猪油蒙了心,居然被他三言两语哄好了,后来走到河边,他突然发难,面目狰狞地怪她害得他被公主厌弃,抓着她的头往地上撞,接着又从袖中掏出早就藏好的匕首朝她刺来。 此刻想到这些,她只觉得头上身上的伤口又痛起来,仿佛回到当时毫无还手之力,以为自己就快要死的时候。 “殿下!”青露回头,双目赤红,之前对流风的那点爱意已经消失殆尽,成为了彻彻底底的恨。 “求殿下再赐奴婢一个恩典,奴婢要亲自给自己报仇,宋竹枝那贱人,和这个薄情寡性的贱男人,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哈哈哈哈哈——” 李静和笑得畅快,“好好好,终于不枉费本宫对你的一番耐心栽培,记住,只要忠心为本宫办事,想要男人,本宫随时都可以赐给你,但是,玩玩就行了,可千万别把他们当回事,否则,你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她下巴朝地上那人一抬,“喏,他就交给你了,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才好,来人,先把他泼醒。” 侍卫闻言立刻端来一盆水泼醒了饿到昏迷的流风,他睁开眼后虚弱地躺在地上,连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直到看见青露裹着纱布的脑袋出现在眼前,他才吓了一大跳。 “青......青露,你居然还活着。” 青露手里举起把斧子,面无表情回答了他的话:“托殿下的福,我没死,但是你,就要生不如死了。” 流风被砍了手脚,当堂咽了气。 青露第一次用这种残忍直接的方式杀人,也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而李静和看了一场热闹,捂着鼻子嫌弃屋里的血腥味,站起身走之冷冷对地上的青露道:“后日本宫要去太子妃举办的义捐宴,那宋竹枝也会出席,这两天本宫会继续派太医来为你养伤,好好准备,本宫等着你再让我刮目相看一次。” *** 第三天晌午,吃过午饭,宋竹枝亲自沏了一壶茶去找宋母。 义捐宴定在了下晌,宋母自然也收到了帖子,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她要带着宋竹枝一起去东宫。 为此,宋母非常重视,早前天收到请柬后就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开始为此忙碌起来。 从头面妆发到衣裳首饰都事无巨细亲自过了一遍,此时她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准备梳头,见到宋竹枝进来,嗔怪道:“你怎么还没开始收拾,要是误了出发的时辰,可如何是好?” “母亲,我等会儿就回去收拾,暮冬梳头上妆的手艺又快又好,保准来得及,我这不是看您都没时间歇个午觉,怕您梳着梳着睡着了嘛,所以特意沏了一壶浓茶来给您醒醒神。” 宋竹枝用最大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送到宋母面前,“快喝些,免得待会儿吃到一半您就瞌睡了。” 宋母也没觉得不对,无奈轻轻瞪了她一眼,“好,我喝就是,喝完你就赶紧回去梳头,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宋竹枝连倒了三杯茶看着她喝下,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拎着茶壶离开。 路上,她将剩余的茶水都倒进了两旁的花丛里,又就着湖水刷洗了茶壶,才慢悠悠回了自己院子梳洗打扮。 于是等她收拾好后,宋母身边的丫鬟就来报说她突感头晕,怕是不能出门了。 第53章 义捐宴——引路内侍 宋竹枝赶去宋母的院子,此时宋云松和孟氏刚好赶到,宋云松一身的汗,显然是从演武场刚回来,自从那天说了要走从军的路子后,他就开始锻炼起来了。 宋母身边的嬷嬷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上门,宋竹枝刚到,就听嬷嬷上前来说:“夫人刚刚不知怎的突然头昏的厉害,眼睛都睁不开,刚刚上床躺着了,老奴瞧她像是睡着了,可这睡得这么突然,我又实在害怕。” 宋竹枝目光一闪,越过老嬷嬷坐到了宋母的床前,见她就算昏迷眉头都还紧紧皱着,心里愧疚发疼。 她清楚地知道,如果母亲随她一同出席宴会的话,是绝不会同意她进东宫做一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的,为了今日的计划,她只能出此下策,将母亲留下。 那药是她找奇嬷嬷要的最安全的迷药,对身体伤害小,寻常大夫也很难发觉,宋母只要睡一觉起来就不会有事。 “夫人昏迷前还在担心二小姐,二小姐,不然今日的宴会您就说身体不适,别去了吧?” 家里能带宋竹枝出席此次宴会的,除了宋母外就只剩宋祖母,宋二夫人和孟氏都非官员夫人,是没资格出席的,可宋祖母年纪大了,这些日子操心宋祖父的病情,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这个选择。 孟氏也劝,“是啊,小竹,不然你别去了,写封书信向太子妃告罪,就说母亲突感急病,你要留下侍疾,太子妃仁善,相信必定不会为难我们的。” 只有宋云松心里清楚,此次宴会宋家人必须出席,不为别的,就为谋逆案中太子与太子妃对宋府的相帮,他们也该亲自到场致谢。 果然,就听宋竹枝道:“此次宴会我们宋家必须出席,祖母年事已高,你们先不要和她说,让她跟着着急,我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事,大家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何况还是太子妃举办的宴席,没人敢作妖的。” “嫂嫂,母亲这里就劳烦你多费心了。” “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孟氏嗔她一眼,见她如此坚决,心知劝不动,便只能道:“家里有我,你只管放心。” 宋竹枝点头,复又看向老嬷嬷,“母亲准备的义捐单子和礼单你准备好,交给暮冬收好。” “是。” 嬷嬷应下,和暮冬一起出去拿礼单并交代各处细节。 宋云松换了衣裳护送宋竹枝往皇城门去,他们到时,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各世家夫人小姐们的轿子马车等,此时正按品级出身排队等待检查入城门。 宋家品级最高的就是宋祖父,一个六品御史,堪堪够格上大朝会,是以位置已在中后,等了足有两刻钟,才快要轮到她。 宋云松陪同上前,将这次觐见太子妃的礼单随同礼品送到负责登记礼官面前一一检查登记,最后嘱咐了句小心,说他到时候回来宫门口接她,才看着宋竹枝在接引内侍的带领下往宫城里走去。 宋竹枝也是第一次进宫,可因为前世死后那十年时常四处飘荡,对于宫里的格局也有些了解。 眼看着接引内侍将她往一条偏僻的小路上带,与前往东宫的路背道而驰,心里就立刻升起了警惕。 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停下脚步带着暮夏暮冬往回走。 暮夏暮冬虽不知道小姐突然往回走的原因,可也马上抱着手里的东西跟了上去。 暮夏平日就常随着宋竹枝跑出府去玩闹,脚上功夫慢慢地就练了出来,暮冬就差点,眼见着宋竹枝直接拎起裙摆疾步快走起来,差点打脚摔一跤。 暮夏见状伸手拿过她手上那个装着备用衣裳的大包袱,道:“暮冬姐姐,我来帮你拿一些。” 暮冬也不矫情,顺势让她拿了去,总算能跟上两人的脚步了。 三人就这样在甬道里接近小跑起来,那接引内侍见人直接往回走,脸色大变,不顾规矩就跑上来要拦,这要是让人跑掉了,自己就没命了。 内侍边跑边伸手去拦,喊道:“宋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宫里可不能乱走,您别为难奴才啊。” 宋竹枝不理他,脚下不停,冷冷道:“我义捐的单子落在车上了,得回去取一下。” 内侍见她不为所动,苦着脸哀求道:“唉哟,这是小事,我让人帮您去取一下就行了,哪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呢,您快停下,和奴才回去吧,若是耽误了开宴的时间,上头就要罚奴才了,您就可怜可怜奴才吧。” 也许是卖惨起了作用,那内侍哭求后,宋竹枝果然停下了脚步,心里一喜,可还没等他笑出来,就见宋竹枝朝他身后一屈膝,笑道:“红英姑姑,您是来接我的吗?” 红英见她身前拦了个太监,而她刚刚差点就跑起来,眉头一皱,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这是怎么回事?”她紧走几步上前,上下一扫那名内侍,问:“你是哪宫的太监,谁让你来这儿的?” 那内侍浑身僵硬不敢抬头,宋竹枝正想说话,就见他居然拔腿就跑。 “想跑?” 暮夏反应迅速,立刻伸出一脚绊去,那内侍就摔了个大马趴,然后又抱着满怀的东西一屁股坐在了那人背上,那内侍彻底动弹不得了。 “小姐,抓住了,嘿嘿——”暮夏仰着头邀功。 宋竹枝:...... 暮冬在旁暗暗打量宋竹枝的脸色,虽然她一句话没说,可她就是肯定小姐对暮夏此举非常满意,她内心不禁又思考开了,自己为什么就没暮夏会呢? 而那边红英上前蹲下一把扯下那内侍的腰牌查看。 “四公主的人?” 那内侍见自己身份暴露,已经吓得瑟瑟发抖起来,连声求饶想要蒙混过关。 宋竹枝抬头望天,建议道:“红英姑姑,时辰不早了,不如先把这人交给跟您来的那两位内侍,我们先去见太子妃吧。” 这人是什么目的简直太明显,对于差点又一次被四公主暗算,宋竹枝并没感到多大意外,反正她马上就能报仇了。 第54章 义捐宴——荡妇羞耻 走在回东宫的路上,红英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宋竹枝率先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红英姑姑有话不妨直说,以后我也是太子妃的人了,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姑姑尽可以指出来。” “你怎么总这么......”卑微。 最后两个字红英没有说出来,在她看来,宋竹枝已经有恩于太子妃和郭家,大可以不用对他们这些奴婢客气的。 何况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的侍妾了。 她摇摇头,不再纠结,转头豪爽笑道:“算了,我是想说,这次二公子的事情要多谢你,夫人找到那女人的时候,她正在房里给身上抹粉盖住那些发病的疹子,现在和她同屋的都已经隔离关押了,二公子身边的人也基本都换了,二公子也被大爷给狠狠打了一顿,夫人都没让拦,到今天还下不了床呢。” “不过他托了人给太子妃送了口信,让太子妃好好感谢您呢。” “这是我该做的。” 红英见她又客气起来,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眼珠儿一转说到今天的宴会上来。 “娘娘说今天我全程跟着你,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吩咐我去做,你就只需待在娘娘身边就行,娘娘自会找时机提起你的事。” “嗯,多谢娘娘考虑周到,红英姑姑,那我要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到时绝不会送错的。” 四人先到了参宴夫人小姐们临时歇脚的大殿。 宋竹枝因为去年‘小观音’的扮相,在座之人大都认得她,加上宋家才发生的谋逆案,于是才踏进大殿,大家便纷纷朝她看了过来,屋里本来的热闹声竟然慢慢平息了下去,静得落针可闻。 宋竹枝皱眉,敏锐地察觉到几道不友好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循迹看去,是几位聚在一块儿说话的郡主县主之流。 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便是与四公主李静和交好。 红英显然也感受到了殿内怪异的氛围,她环顾一周,正要带着宋竹枝往一个偏僻的角落先坐会儿,免得和这些身份地位比她高的人对上吃亏。 可脚步才抬起来,就听前面传来一句小声的啐骂:“荡妇!” 紧接着又是一句:“不知羞耻!哼!” 然后终于有人引出了讨伐的话头:“妖艳贱货,小小年纪就勾引人,被人骂上门退婚,太子妃怎么连这种人都请,也不嫌污了大家的眼。” “就是,她勾引的人可是太子妃的亲大哥呢,都能做她爹的人了,她也......反正啊,我们是比不上的。” ...... 大殿里本就安静,即使这些人只是‘小声议论’的样子,依旧能让殿中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便有些夫人不悦地蹙起了眉。 尤其是那些带了年纪还小的小姑娘们来的夫人们,立马吩咐身边的丫鬟嬷嬷们将人带到偏殿避一避,免得学了不好的去。 当然更多的是不动声色准备看热闹的。 暮冬刚刚随小宫女去偏殿放那些备用的行装了,此时只有暮夏跟在身后,听到这些郡主县主们就差指名道姓的羞辱,气得脸都红了。 可她知道今天是小姐非常重要的日子,攥着拳头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惹祸。 可谁知却突然听到宋竹枝吩咐她道:“你去问问几位小姐们,刚刚她们背着人嚼的舌根说的是谁,我还从没在这样的场合听过世家大族、豪门权贵教养出来的小姐们当众说什么荡妇啊、勾引啊这种话呢,原来这些话是可以说的吗?” 暮夏一顿,直到看见自家小姐冲自己眨了眨眼,才明白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于是立马依言上前到刚刚那几个说话的小姐们走去。 她标准地行了礼,嘴角始终挂着笑又重复了一遍刚刚宋竹枝的话。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现在气得脸都红透了的人直接变成了那几位小姐。 “你找死!” 高薇月一拍桌子,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暮夏扔去。 暮夏闪身避开,就听身后传来宋竹枝的声音,“暮夏,回来!” 闻言,她立刻转身回到了宋竹枝身后站好。 红英早在宋竹枝开口吩咐暮夏时就稍稍往旁边站了一步,静静观察宋竹枝如何扳回这一局。 被人当众骂是荡妇,勾引郭家大爷,若宋竹枝不能处理好此事,太子妃也会重新考虑未来对她的规划了。 宋竹枝往前走了两步站定,看着皇贵妃的娘家,高家最受宠的姑娘,被封为县主的高薇月,讽笑道:“高县主,您怎么恼羞成怒了?犯得着一个小丫鬟过不去吗?” “宋竹枝,明明是你血口喷人,我们说的难道不是实情吗?你都被你那未来婆母骂上门了,这些话都是她当时站在你家大门口说的,这京城谁人不知你就是勾引了郭尚书为你出头,才洗脱罪名的!” “呵呵,高县主这话就说错了,我家本就清白,当然要洗去那些污名了,而且,为我家出头说话的不是郭尚书,而是大理寺!怎么,你现在这意思是大理寺徇私枉法,还是说他们是酒囊饭袋,连一个小小的诬告案也会查错!” “你胡说!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高薇月再傻也知道不能怀疑大理寺的判决,一时没想到反驳之词,连忙朝身后看去,示意她们快说话,殿里还有那么多人呢,总不能就这样丢了场子 “好个伶牙俐齿的宋姑娘。”安平郡主站起身来,走到高薇月身旁,昂着头一脸鄙夷地看着宋竹枝,那副高傲的模样的和李静和倒是像的很。 她也有高傲的资本,因为她是皇帝同胞妹妹——义真公主的亲女儿,幼时曾意外为皇帝挡过一次投毒,因此皇帝对她尤为宽容疼爱。 安平郡主毫不客气地继续说道:“我们说的是你品德有瑕,你扯上大理寺有什么用,就算你家是冤枉的,也不代表你是被冤枉的,温家本是你未来婆家,要不是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至于被人骂上门,最后灰溜溜退了婚。” “对,说你不知羞耻都是轻的,郭尚书都能当你爹的年纪了,你还巴巴地勾引人到你府上,就宋家被抄家那天,门口多少人看着呢,还用证据?你狡辩也没用!说你是荡妇你就是!” 宋竹枝看向说这话的人,是廖长海的小女儿——廖燕儿,刚刚也是她最先骂的那句荡妇。 联想到最先说出她勾引郭尚书的人,正是那夜来宋府门口的李静和,这些人为什么会在今天为难她就说得通了。 第55章 义捐宴——你才是荡妇 她环顾一圈,看着那些静坐不动的各家老夫人、夫人,和那些并没有参与的年轻姑娘们,她们大都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低头假装喝茶或整理衣袖,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这场闹剧。 而高薇月三人趾高气扬,见势更得意非常,恨不得将荡妇一词彻底定死在她身上的三人。 可没想到,她们并没有如愿看到宋竹枝无力辩驳的可怜样,反而只听她嗤笑一声,然后缓缓抬起手指向安平,吐出了另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话。 “你,才是不知羞耻的荡妇。” 大殿里瞬间响起一片整齐的倒吸气声。 安平也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荡妇,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自己,直到耳边传来高薇月的尖叫声,才回过神来。 “宋竹枝——,你简直不要命了,竟然敢说郡主是,是...你...”高薇月这会儿又说不出那两个字了,只能看着安平,提醒她自己开口。 安平郡主也果然不负众望,“贱人!你竟然污蔑本宫!来人,还不快将人拖下去,乱棍打死——” 然而这里是东宫,哪里会有人听她随意指挥,是以宋竹枝接下来的话才能快而精准地落在众人耳里。 “说你是荡妇还用证据了?不止你是荡妇,你——” 她指向高薇月。 “还有你——” 又指向廖燕儿。 “你们三个,都是荡妇!” “你们不服是吗,我告诉你们,我都亲眼看见了,要不要我当场说给大家听听啊?” 说是要不要,可宋竹枝根本没给三人以及看热闹的人反应的时间,噼里啪啦地就说开了。 她看向廖燕儿,嘴角一勾,狡黠一笑,道:“今年中秋灯会上,你和你的丫鬟调换了装扮,私会一个男子,和他一起在广福楼前的解了三盏灯笼,最后在一条巷子里待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时...呵呵,现在还有一盏鼠灯挂在你的床头,对吧?” 廖燕儿跳脚,急道:“你胡说,我根本没有......” 可宋竹枝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而看向面色莫名有些苍白的高薇月,嘴角依旧是那狡黠的笑,可那笑此时却让高薇月觉得她仿佛是厉鬼在低语。 “高县主,你呢,你与你府上一个小厮打得火热,那小厮是你从小照顾你长大的乳母的亲孙子,你们俩啊,互为知己,互诉衷肠,那情书都已经积攒一缸了吧,可惜门第差距,你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宋竹枝话落都有几息了,高薇月才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不是她,她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我!这不是我!我没有乳......” “安平郡主!” 宋竹枝依旧没等高薇月说完,一声安平郡主既打断了她的解释,又将安平郡主吓了一大跳。 “郡主,你每月十八都要出府一次,出去便是一整天,去的地方还是与浮梦馆齐名的沉镜阁,那里是什么样的地方,相信在座各位多少都有所耳闻吧,您说您去那儿做什么呢?” 这下换成安平郡主迷茫了,可宋竹枝眼角余光却看到本来还急着反驳她的廖燕儿突然蔫了,脸上也挂上了几分青白害怕。 她这才停下了这场战斗,满意地收了攻势,等着她们三人中哪个先站出来‘自证清白’。 可宋竹枝到底高估了她们,等了好几息都没见她们动作,只是盯着她怒不可遏,却不敢先出声。 “啪,啪,啪——” 突然一阵掌声响起,紧接着不知何时到来的李静和踏进殿中,驻足勾唇望向她。 “宋姑娘果然是京城第一美人,不仅人美,连这口齿也比我等寻常女子更毒辣,竟能开口就污了堂堂郡主和县主的清白,你是打量着这里是东宫,有太子妃嫂嫂偏袒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对,你污蔑人,你有什么证据?”廖燕儿见四公主来了,顿时壮了胆气,色厉内荏地为自己辩解。 “不用证据啊,我看见就是证据,你狡辩也没有用,说你是荡妇你就是!” 宋竹枝用刚刚她的原话回击她,堵得她不上不下,若是自己说她错,岂不就是间接承认自己有错在先? 而其他人显然也想起了这句话出自谁口,一时各个表情精彩纷呈,还有人没认出笑了出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宋姑娘还真是伶牙俐齿,可你这样红口白牙污了女子清白,本宫是绝不会坐视不管的,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你看见了,那就报官吧,一切交由官府定夺!” “不可——” “不行——” 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反对声同时响起,有人惊讶有人疑惑,毕竟她们都没想到反对的人竟然是安平郡主三人。 安平郡主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可,这,这事关女子清白,若是过了衙门,就算证明我们是清白的,也挡不住到时流言满天飞,不可以报官。” “对,这我们自己私下说清楚就好,传出去不仅对我,对我家名声都有碍。”高薇月也附和道。 廖燕儿也劝道:“对,不能报官啊殿下。” 说完,三人都看向李静和,见她不为所动,又看向宋竹枝,心中愤怒,却只能强忍着皮笑肉不笑地商量:“想必宋姑娘也不想因为攀诬贵女被关进大牢吧?” 宋竹枝瞧她们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就好笑,心知这场戏已经唱得差不多,再唱下去就要耽误今天的正事了,这才开始收尾。 “我也觉得有理,公主殿下,我们还是不报官为好,毕竟我刚刚说的都是玩笑话,当不得真的。” 第56章 义捐言——东宫为妾 李静和脸唰地沉了下来,喝道:“你好大的胆子,把这一殿的公侯贵妇们当猴耍呢!” “殿下此言差矣,小女绝无此意,只是身在其中百口莫辩,不得不用这种方法自证而已。” 说完她装作忧愁地长叹一口气,忧心道:“刚刚郡主她们当着我的面便说我不清白,她们连证据都没有,只凭道听途说便红口白牙将荡妇这词紧紧粘在我身上,我只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让郡主她们知道自己的话对别人来说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她看向那些终于正色看向她的贵夫人们,缓缓道:“各位不妨想想,我若打死不承认刚刚那些是玩笑话,信不信出了这个门,郡主她们就也是别人口中荡妇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管这是不是真相,当一人说变成三人说,甚至千人说万人说的时候,真真假假谁还分得清楚,三人成虎的典故不就这么来的吗?” “好!说得好!” 话落,门外又传来一声老沉却激动的喝彩声。 众人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太子妃和国公夫人,以及已两年多没有出现在人前的郭老夫人已经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 太子妃和国公夫人一左一右搀扶着郭老夫人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就连李静和也朝郭老夫人点了点头,算是见礼。 见郭老夫人进来后不落座,反而朝她招手,宋竹枝忙上前屈膝行礼。 郭老夫人却拉过她的手满意地拍了拍,接着高声赞扬道:“你刚刚说得很好,咱们女子立世本就艰难,虽然本朝对咱们女子的束缚已经比前朝宽松了许多,可依然有诸多枷锁,别人一句随口污蔑,我们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精力去自证清白,这样太不公平。” “我们同为女子,何必互相为难,今日这事也给大家长个教训,以后说话三思而后行,名节大事,不可糊涂。” “是,我等定谨记老夫人教诲。” 郭老夫人如今是八十三的高龄了,皇帝年轻时曾在郭家生活过几年,与如今的国公爷他们同吃同住着长大,因此对老夫人格外敬重,是以满京城贵夫人们见到她都不敢有丝毫怠慢。 “嗯。”郭老夫人这才满意,又回头来继续打量眼前垂首乖巧静立的宋竹枝,然后又向人群中丢下一记重雷。 只听她与太子妃说道:“这确实是个好孩子,你的眼光不错,既然已经看好了,就尽快接她进东宫吧,别总由着太子的性子来,他的子嗣才是重中之重。” 郭大夫人也在旁顺势道:“母亲,我瞧着不如就借今日的东风,让她给昉儿敬了茶吧,也让诸位夫人们一起见证,高兴高兴,人呢先接进东宫来,待将来太子归朝,再亲自为她定夺名分,岂不更美?” 老夫人缓缓点头,“嗯,这样也好,昉儿意下如何?” 郭昉哪里会有意见,这本就是今日要做的其中一件大事,便笑道:“我觉得此法甚好,就是不知宋姑娘如何想,可愿进宫服侍太子?” 宋竹枝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将此事提了出来,她本以为会等到宴席最后才说的。 她连忙轻轻挣开郭老夫人的手,后退两步,面朝太子妃跪地磕头,高声道:“能服侍太子殿下,是小女和宋家的荣幸,小女愿进宫服侍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好,快起来吧,既是如此,那么就请大家移步宴客厅,去将东西准备好。” 于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情况下,她们就在宴客厅被迫看了一场东宫收妾的敬茶礼。 郭昉喝了宋竹枝的妾室茶,言明正式名分待太子回京定夺,后当众赏赐了一整套南海珍珠头面,从步摇簪钗到耳铛项圈和手镯,都嵌有大小不一的上等南珠,圆润饱满色泽莹润,除此之外,还有和一对儿夜光琉璃酒樽。 宋竹枝接过酒樽,总觉得太子妃此时看她的目光别有深意,仿佛这酒樽才是她真正想送她的礼物。 因为这个变故,本该坐在不知哪个角落的她最后竟坐在了郭大夫人的下手,对面就是四公主李静和。 场中人复杂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羡慕嫉妒有之,看热闹观望的也不少,毕竟她如今只是住进了东宫而已,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但更多人想的是,这是太子妃第一次强势为太子塞人,从前也有不少人向太子妃表明过愿意送女儿进宫服侍太子,可她都是以需要太子同意为由婉拒她们。 而等他们家男人向太子表明意思后,更是直接被冷言拒绝,所以这么多年,就没谁成功塞过一个女儿进东宫。 可今天的事,让她们不得不深思,这件事是不是太子已经同意了的,再结合前些时候太子上书为宋家呈情的事,这是代表宋家攀上东宫了? 宴席正式开始,不管那些人有再多巧思也只能暂且压下,在郭老夫人带头捐赠了一万两之后,其他各家也纷纷拿出自家准备的单子给身后的丫鬟交上去,负责登记的礼官一一唱诵,记录在册。 宋竹枝也代表宋家捐赠了一千石粮食和五千两银,粮食会从离余姚近的州县直接运过去。 像她这样的人家不少,而直接捐赠粮食草药的也更受欢迎,毕竟还省了朝廷去买粮的功夫。 礼官的唱诵声不绝于耳,有那捐的多的都是昂首挺胸接受别人的赞扬,李静和捐了五千两,她还带来了二皇子的一片善心,二皇子捐了全场最多,足足五万两,惹来一片喧哗和赞扬。 面对那些人的恭维,李静和却显得兴致缺缺,等到所有人的礼单都唱完之后,郭昉宣布让人给各桌上了一壶好酒。 “今日各位夫人代表各府捐献的所有物资银两,鉴于灾情刻不容缓,本宫会着人在三日内登记入库完毕,所以各家捐献的物资请在三日内送达指定地点,之后银钱物资等会交由户部统一调派,这份捐献名单,本宫也会上呈陛下过目,请旨张贴在明州和京城的公布栏上,各位仁心善举,应当昭告天下,以示臣民。” 言毕,等大家恭谢一番后,她又指了指桌上的酒壶,笑道:“本宫新得了好酒,说是用藏红花、当归、枸杞等药材浸酿而成,养血舒筋、祛风除湿、解郁安神特别管用,各位可以尝尝,若有喜欢的尽管与我来要方子便是。” 她端起酒杯,“今日本宫便借这酒与众位聊表谢意。” 见状大家连忙满了酒跟着举起,却也有人微微皱了眉头犹豫不已。 就在她们咬牙准备端起时,又听上面道:“刚刚本宫忘了说,此酒用了藏红花炮制,若有身怀有孕,或者正在行经的,是不能饮用的,以茶代酒就是。” 于是那些犹豫的立刻换了其他茶水回敬。 第57章 义捐宴——腹痛流产 宋竹枝借着喝酒的功夫,不着痕迹地看向对面,见李静和毫不犹豫地喝完一杯又一杯,显然对那特意为她调制的美酒爱不释手。 与此同时,郭家三个女人也暗暗看着李静和一杯杯喝下那酒,冷眼等待接下来的混乱。 自从知道她向郭平伸手,想要害他的身子后,郭家就没想过善了。 因此在宋竹枝提议让她当众流产时,她们都默认了这个计划,虽然他们一直没找到机会证明李静和怀了孕,但既然宋竹枝如此笃定,一试又有何妨。 毕竟奇嬷嬷说了,如果真的没有怀孕,这药酒对她也没作用,顶多燥热一晚上罢了。 李静和酒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又叫宫女添了一壶,郭昉见状还‘好心’劝道:“这酒虽好喝,可也不该贪杯,四妹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一坛到你府上就是。” “那就多谢嫂嫂好意了。” 李静和朝郭昉举杯以表谢意,却并没有听她的劝,而是继续喝没有停下。 宋竹枝见她如此贪杯,想了想,回头看了眼红英,红英立刻就走上前装作为她添酒的模样,听宋竹枝在她耳边小声道:“她后面再要酒,上和大家一样的就行。” 红英微微点头应下,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人群。 于是等李静和第四壶酒下肚,宴会进行到了尾声,歌舞也快结束时,就见四公主突然面色难看起来,捂着肚子没忍住一把扫落了桌上的碗盘。 “哎呀,四公主这是怎么了。”郭老夫人‘率先’发现不对,低呼出声。 本还沉浸在歌舞演奏中的众人闻言立刻回头看过来,有离得近的一眼就发现了四公主的不对劲。 “主子——” 花娘刚将宫外的事布置完毕,算着时间该散席了过来,好向公主禀报外面的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没想到却看到李静和这副疼痛难忍的模样。 “主子,您怎么了?”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李静和已经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咬牙回了句:“我肚子好疼!” 郭昉离得近,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闻言立刻高声吩咐紫英:“紫英,快去请太医,四妹妹肚子疼得厉害!”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在场人自然都听见了她的话,于是立刻伸着脖子朝四公主桌下紧紧捂着的肚子看去。 花娘虽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请太医总没有做错,她跪上前一步,将李静和护在怀里,厉声质问刚刚伺候她的宫女:“公主殿下刚刚吃了什么,怎么会突然腹痛?” 小宫女早被吓得瑟瑟发抖,此时被花娘冰冷的双眼盯着,吓得立马跪了下来,“花姑姑,公主吃的东西都是这宴席上的食物,绝对没有吃别的东西了。” 花娘闻言转头朝桌上看去,见桌上摆的菜色和场中其他人的并无不同,就想着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主子不是中毒?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酒壶上,几乎毫不犹豫地,她就拿过酒杯和酒壶闻了闻。 “这是什么酒?” 郭昉亲自解释:“这是用藏红花当归等药材炮制的药酒,本宫特意拿来与大家同饮的,怎么?你这是怀疑本宫害四公主了?”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忧心四公主,一时情急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花娘立刻低头认错,可是话锋一转,她接着道:“只是,公主在娘娘的宴上吃坏了肚子,这些东西还是先不要收拾的好,奴婢也是为娘娘和公主着想,公主如今腹痛难忍,还不知是什么原因......” 花娘说完这话,本以为郭昉会不高兴,没想到她竟然直接答应了下来,“你说的有理,一切还是等太医来瞧过再说吧。” 说完,还贴心地吩咐道:“来人,去搬几张屏风和一张矮榻来,四妹腹痛不好挪动,也不能就这么趴着。” 这倒是有理,花娘也连忙朝郭昉道谢。 不一会儿屏风和矮榻都搬了来,将四公主和她那张桌子围了个严实。 郭昉并没有凑过去看,而是任由花娘和李静和自己的宫女给她收拾。 然而不一会儿,屏风里突然传出一个小宫女的倒吸气声,紧接着低呼了句“血”,然后就被人呵斥住了声。 两人声音不大,其间还夹杂着李静和痛苦的哀吟,若不是郭昉等人一直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还真会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回头一一和郭老夫人、郭大夫人以及宋竹枝对上目光,其中意思再明显不过,李静和怕是真的流产出血了。 果然,就见花娘从屏风里出来,虽依旧面无表情,可离得近的郭昉和紫英都看到了她手上还未擦拭干净的血迹和勉强装出的镇定。 “娘娘,我们公主身体实在不适,就不在这里等太医了,奴婢这就先带公主回宫休息去。” 此时此刻,连一向镇定的花娘都失了方寸,全然忘记自己刚刚还怀疑饭菜有毒,要在这里等着查清真相。 她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公主怕是不小心怀了身孕,加上刚刚喝了太多用藏红花泡的药酒,导致流产大出血! 而她们现在不仅不能追究太子妃的责任,还需要将此事严严实实地捂下来! 否则,一旦传扬开去,不说公主和皇贵妃的名声毁于一旦,就是皇上也不会放过公主,毕竟还未成婚就怀上了男宠的孩子,郭家必定不会放过和公主解除婚约的机会! “太子妃娘娘,奴婢这就叫人来抬......” 郭昉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直接打断道:“还是看过太医再走吧,喏,你瞧,这不正好到了。” 第58章 举荐投军 花娘皱眉回头看去,果然就见太医院的萧院正匆匆往这儿走来。 萧院正是东宫的人,若是让他给四公主看诊,一旦她的猜测成真,宫里必定掀起一场大风波! “娘娘,四公主习惯请莫太医看诊,其他人用不习惯,请娘娘让奴婢带公主回宫,以免耽误公主病情。” 刚赶到的萧院正自然听到了这句话,可他并无反应,而是依照规矩问了安,便伫立在旁不动了。 花娘越发着急,因为屏风里李静和痛苦的呻吟越来越大声,显然是更疼了。 见郭昉端坐着迟迟不回应,她只能硬着头皮叫旁边的宫女去外面叫抬轿的人进来。 “慢着。” 花娘没想到郭昉居然公然阻拦,可为了主子的安危,她只能上前一步质问道:“太子妃娘娘这是何意,为何阻挠公主殿下回宫看病。” “大胆!你一个小小宫女,谁教你的竟然敢这样同太子妃说话,掌嘴!” 紫英抢先开口,蓝英上前就一巴掌扇了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前,清脆的巴掌声在本就安静的大殿回响,气氛一下凝重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可即便如此,花娘依然不为所动,她回头朝那宫女喝道:“还不快去叫人,耽误了公主的病情,仔细你的皮!” 小宫女本就是李静和的人,这下立刻就往外跑了出去。 郭昉冷眼瞧着,没叫人去拦,只是道:“你刚刚不是说四妹可能是吃坏了肚子,要当场查验这些吃食是否有问题吗?怎么现在却不查了,四妹这样一走了之可不行,否则将来父皇问起本宫如何说得清楚。” 知道这是被抓着小辫子了,花娘立刻从善如流跪下,道:“刚刚是奴婢口不择言,冒犯了娘娘,还请娘娘大人有大量,饶过奴婢一次,娘娘准备的吃食酒水殿中所有人都吃过了,因此绝不可能是吃食上的问题,想来是公主殿下贪凉吃多了冰饮酒水,才闹了肚子,请娘娘见谅。” “哦~,这样啊~” 郭昉端起酒喝了一口,还想再找点什么借口为难拖延一下,就听屏风里传来李静和压抑着疼痛的质问声:“嫂嫂百般阻挠我回自己的寝宫,是想看我活生生疼死吗?” 一直端坐看戏的郭老夫人听到这话终于开口说道:“四公主慈颜差矣,昉儿也是关心你的身子,若你真是中毒,查出毒源也能尽快解了你的病症,何况殿下将来还是我郭家的孙媳妇,我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她桌下的手附上郭昉的,又话锋一转道:“但既然四公主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好阻拦,四公主尽可回宫去,不过萧院正在此,正好让他当着大伙儿的面检查四公主刚刚用过的东西,想来有这么多人见证,公主事后也不至于有其他说法。” 李静和如今腹痛难忍,身下还总觉得有一汩汩东西涌出,只能咬牙切齿先忍了下来,最后快速转移到自己的轿辇上,疾驰着离开了。 只是转移时她苍白到吓人的脸色还是被许多有心人看了去,都在纷纷猜测究竟是何腹痛,竟然如此瘆人,还有眼尖的,发现她红色宫装的下摆处有几块颜色略深,心里生了猜测。 宋竹枝全程一言不发,冷眼看着郭家祖孙三人故意拖延李静和就医时间,又看着萧院正当众一一查验过李静和桌上的饭菜酒水,甚至连碗碟酒杯都没放过,最后总结一句话就是没有一点问题。 宴席本就已经到了尾声,萧院正告辞离去后,郭昉便宣布散席,然后搀扶着郭老夫人离开,宋竹枝也紧随其后。 郭昉也是要出宫回别院住的,因为要说话,是以此时四人缓缓走在甬道上,下人和轿撵则跟在身后远远跟着,备着主子们要用。 宋竹枝跟在三人身后,就听郭昉颇有兴趣地问道:“你刚刚如此得罪安平她们,就不怕她们真的报官抓你吗?” “她们不会的。”宋竹自信一笑,完全看不出丝毫担心,“妾身的话真假参半,她们若是真的报官,最后只会牵扯出更多,对她们反而不利。” “哦?那你就不怕她们私下报复你?” “妾身不日就要离开京城,自然不怕她们,只是......” 她朝郭昉乖巧一笑,“只是妾身的家人,妾身只能斗胆请娘娘帮忙照拂一二了。” 郭昉:......她有时候对这宋竹枝的自来熟实在费解,她怎么就确定自己一定会答应她呢? 她无语向后瞥一眼,调侃:“你倒是会顺杆爬。” 没想到宋竹枝却再次举手小心问道:“那娘娘,我还能再爬一次吗?” ...... “哈哈哈——” 发出这笑声的是郭老夫人,她实在是忍不住,好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后辈了。 “你这妮子,且说来听听,若是简单,老身就替昉儿答应你了。” 宋竹枝欣喜地连声朝郭老夫人致谢,她接下来要说的事,若郭老夫人愿意帮忙,还真比郭昉来得合适有用。 “老夫人,是这样的,妾身刚刚听红英姑姑说,郭二公子过段时间要去西北找国公爷,不知您可有听说,我大哥哥那日被四公主伤了脸,伤疤太深,以后仕途怕是无望了,我三哥哥也不善读书,于是便想着一起投军报国,也许也能挣得一二功名,妾身便想着这次能不能让二公子带上我那两位哥哥,去了西北也能顺利投军,就是从小兵做起也好学些本事。” “嘿嘿,若是更有幸能跟在哪位郭将军身边长长见识,那就更好了。” “哈哈哈——”郭老夫人听完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抓着郭昉的手就打趣道:“你说得没错,真是个会顺杆爬的,瞧瞧,你说我自个儿送上门的杆子这会儿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那孙女可不知,我刚儿才提醒您呢,谁叫您还是让她给抓住了呢。” “好好好,谁叫我自己送上门了呢,宋氏,我答应你,就让你那两位哥哥随平儿一起去找他祖父去,我再捎个信,若是你那两位哥哥自己出息,就让国公爷留他们试试手。” 宋竹枝本只是厚颜提了一下,没想到老夫人居然真的答应下来,还是留在郭国公的手下,巨大的惊喜袭来,她高兴的眼睛都红了,当即跪了下来。 “谢谢老夫人厚恩,妾身一定叮嘱哥哥们,让他们将老夫人的恩情永远铭记于心。” “哎呦,快起来,跪下作甚,这里地上硬得很。” 闻言,宋竹枝立马一咕噜爬了起来,又惹得郭老夫人一阵畅笑。 第59章 全家齐心,其利断金 四人继续往前走,郭老夫人道:“你这性子好,到了太子身边也别改了,主动些,太子是个闷葫芦,但人是极好的,你要真心待他,他也会善待你,他不小了,早日怀上孩子才是头等大事,明白吗?” “妾身明白,妾身能有今日,全仰仗娘娘疼爱,妾身必定谨记,此去余姚,一定尽快怀上孩子,才好报娘娘一丝恩情。” 闻言郭老夫人也不再说什么,唤了轿子上前,祖孙三人便准备乘轿撵离去。 临走前,郭昉将宋竹枝叫到跟前,递给她一张纸条和一枚玉牌,小声道:“你要的人已经都弄出来了,关押之地就在这上面写着,这座庄子我已命人过到了你的名下,如今派了一队人在那看押,这队人以后拨给你,由他们护送你南下,你凭着这玉牌便可调派他们。” 然后又朝旁边紫英看一眼,紫英立刻上前递给她两个瓷瓶。 “这是你托奇嬷嬷要的软筋散。”郭昉见她接过,忍不住叮嘱了句,“那些人如何处理我不管,但是你手脚要干净,别留下辫子让人抓住,别忘了那些人早该是死人了。” “娘娘提醒得是,妾身记得。”宋竹枝乖乖应下。 “聘书和聘礼明日便会送到你府上,记得让你家人别当着礼部的人闹出笑话来。”这是知道宋竹枝并没有和家里人商量自己要入东宫为妾的事了。 “是。” 随着郭家三人的轿撵慢慢远去,身后暮夏和暮冬才匆匆跑了上来。 暮夏迫不及待追问:“小姐,我刚刚瞧您好像很高兴,是有什么喜事了吗?” 说起这个,宋竹枝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回家和他们分享,“你猜得不错,是有好事,郭老夫人答应帮忙引荐,大哥和三哥将来也许就能到郭国公手下当差了,你说喜不喜?” “哇——,那不是比别人少奋斗多少年?”暮夏歪头想了下,用自己能理解的事比喻道:“就相当于才买进府来丫头,就成了夫人身边的一等一的大丫鬟,那得多招人羡慕啊——” 宋竹枝好笑,“怎么,你这是想去母亲那里伺候了?行吧,看来我只能忍痛割爱咯。” 暮夏根本不怕,“哼!我就不信小姐舍得,对吧,暮冬?” 一直因为宋竹枝被封为东宫侍妾而心事重重的暮冬连忙胡乱应了声,本来想问回去要怎么向家里交代的,可最后看小姐一点烦恼都没有,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三人行到宫门口,宋云松早就已经等在马车旁了。 宋竹枝却没急着走,而是拉着宋云松到一旁说了几句话,宋云松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叫来小厮回府去叫人。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黑得很快,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宋竹枝’才登上马车,宋云松护卫在旁一路回府去。 等出了主路,路上人越来越少后,旁边忽地就窜出来十个黑衣人,为首还有个一看就是女子的人,披了件有大帽儿的黑色罩衫,加上夜色遮掩,看不清容貌。 黑衣人似乎目标明确,直奔着马车里的人而去,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些本该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丁忽然都变成了全武行,他们竟然才交上手就被擒住不能动弹了。 变故来得太突然,还不等那黑色罩衫的神秘女子逃跑,宋云松就一把抓住了她,将她和那十个人往马车上一丢,紧接着扬长而去,道路上立刻恢复了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宋云松将人照样关在了曾经关那两个二皇子暗哨的地窖,给那些人都用上了新得的软筋散加迷药,又给了那些武行请来的师傅们丰厚的报酬,请他们对今晚的事守口如瓶,才急匆匆去找宋竹枝。 此时宋竹枝正跪在宋祖母的跟前,除了宋祖父外,其他人都在场。 宋母在旁抹着眼泪,却再也舍不得说一句女儿的不是,她只是心疼好好的女儿,为了宋家最后去当了个没有名分的侍妾,将来生的孩子也不能是自己的。 宋父沉默不言,脸色复杂。 从他这两天官复原职回去当差后,他才深刻体会到背靠大树好乘凉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些同僚们没有一个因为这场谋逆案疏远他,反而对他更加亲近,话里话外透露的意思都是将来他要是高升了别忘了提携他们。 可是,他如今在外的风光全都是女儿在外委曲求全得来的,他何来颜面责备她擅作主张,求进东宫。 宋祖母也同样痛心疾首,在一开始听到时气得锤了她两下,就再也下不去手了。 “你这是何必,你这是何必啊——,这本该是他们男儿家该做的,怎么牺牲你一辈子的幸福——”宋祖母捶胸顿足,心疼大喊。 宋云松才踏进内厅,刚好听见了这句话,一时怔在原地,只觉脸上臊得很,无颜面对小妹。 “祖母,我不觉得是牺牲,我是在保护我的家,您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你们都好好活着,我终于有能力保护你们了,我这辈子不管付出什么都要好好守护你们。” 宋祖母听着她这番话,被震惊得喉头哽咽,颤抖着手摸上她的脸颊,疑惑又心疼:“孩子,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会活得这么辛苦,我们怎么好像都成了你的负担了?这不应该是你的责任,这不应该啊......” 宋祖母抱住宋竹枝哀拗痛哭,女人们顿时哭声一片,就连宋父也偷偷红了眼眶,低头悄悄拭泪。 宋云梅一个大男人毫不害臊地抹起了眼泪,感动道:“小竹,你放心,三哥去参军后,一定刻苦训练,多上战场多杀敌人,争取快点挣取功名,换三哥来保护你和大家!” 宋云觉冲上前从后面抱住宋竹枝,也哭喊道:“我也要保护姐姐,我以后天天读书,读好多书,我要当大官保护姐姐——” “三弟四弟说得对,我们不能总让小妹挡在前头,我们宋家的男人也该立起来才是。” 宋云松大跨步上前,跪在宋祖母跟前,低声说了刚刚四公主身边的宫女青露带人劫车的事,若不是宋竹枝提前预判来了出守株待兔,恐怕早就被抓走了。 他赤红着双目,声泪俱下,“祖母,父亲,四公主和二皇子就没想放过我们,我们绝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如今只有我们强大起来,一齐能对外,才能守好我们宋家!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若不争气,将来再出什么事,难道还要小妹再卖自己一次吗?” 第60章 出发 “我的儿——”宋母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才刚缓下一点的众人跟着又抹起了眼泪。 门口被小厮扶着颤颤巍巍一步一挪艰难走来的宋祖父,听完这些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厮吓得惊叫出声,厅里众人这才发现宋祖父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见他激动坐在地上的模样都吓了一跳。 大夫说过他现在不能再受刺激,否则病情很有可能加重。 宋竹枝看得心惊肉跳,生怕祖父出事,冲上去就要扶他起来回房,却被宋祖父死死抓着她的手,即使说话还流口水,也颤抖着一遍遍重复:“祖父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宋府连夜叫了大夫。 李静和的宫里,莫太医自打进去就没再出来,血水端出来一盆又一盆,内殿还不时传出几句压抑不住的哼声。 早就暗中派人紧盯这里的郭昉,更是在收到消息后痛饮了三壶好酒,眼中冷光连连! 而关于那场荡妇风波...... 廖燕儿和高薇月府里相继打死了两人的贴身婢女和嬷嬷,高薇月床头的那盏鼠头灯被高母一把扯下烧了个干净,第二天一早护城河里浮起了一具泡肿的男尸。 而沉镜阁老鸨收到了廖府送来的一箱十锭百两黄金,只一个条件,外面不许出现任何有关廖燕儿与沉镜阁的消息。 而义真公主府内,安平郡主跪了一夜,第二日义真公主身边的嬷嬷来送饭时才告诉她,她的乳母一家连同她那个情哥哥一起被公主遣回了老家,她房里那一缸往来情书也被烧了个干净。 安平郡主闻听乳母一家平安,忍不住呢喃了句谢母亲成全,嬷嬷见此只能暗暗摇头,感慨郡主天真,公主怎么可能允许这样大一个污点存在,才出了京城没走出多远,她那情哥哥连同她乳母一家十几口人全被取了性命。 今日参宴的众位世家夫人,自然不会全听信了宋竹枝一个黄毛丫头耍弄,尤其是那些消息灵通的世家豪门,即使当时没明白,事后派人暗中关注调查一番,也大概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而弄清真相之后,那些人不得不收起了轻看的心思,对宋竹枝玩的这手移花接木暗赞高明,不但光明正大地戏耍了三个高门贵女,给自己当场出了一口气,还能让她们不敢追究。 同时心中也彻底将安平郡主、高薇月和廖燕儿剔除出了未来的结亲名单,连带着她们的姐妹兄弟也上了要多做考察的名单。 ***** 四日后,宋竹枝安排好京中一切,拜别了宋家一众人,和第一批运往余姚的粮草一起出发了。 此行她只点了暮夏暮冬和佟六一起前往,除此之外,奇嬷嬷也被安排与她一同前往,美名其曰为她调理身体,以便尽早受孕。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项任务,那就是郭昉嘱咐她也为太子瞧瞧,毕竟太子明明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到现在没有一个女人,实在有些不正常。 为了跟上队伍的步伐,宋竹枝等人全都换上了轻便的骑装,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六日中午赶到了余姚县城门口。 此时距离乇山堰决堤已经过去了十八天,雨依旧没停,城门口已经搭起了一排排的棚子,用来容留逃难来此的灾民,但此时棚内留下的大多是一些老人妇女和孩童,青壮寥寥无几。 负责押运粮草的人在城门口查验了公文籍书,众人就在灾民们翘首的目光中缓缓进了城门。 卢万美本在另一个城门监督施工新建庇护所,以应对源源不断涌来的灾民,接到手下通知说朝廷第一批物资刚刚抵达时,并无多少喜色。 因为在他们来之前,除了宋家那第一批物资外,前两天开始就陆续有那些世家捐赠的粮食草药等送了过来,已经过了最紧要的时候。 他现在最愁的还是这总也不停的雨。 尤其是鄞江上游的樟溪段,据报从昨日下午又开始下起了大暴雨,今天上午派去的人还未回来,只希望那雨能停,否则乇山堰那边怕是危险。 “大人,大人?您要不要回去一趟,太子殿下的人都不在,总要把人先安置下来吧?” “啥?安置啥?”卢万美刚刚一心想着雨的事,还真没听清那差吏说了什么。 差吏又一抹头发上淌下来的雨水,重复了一遍:“我说,太子殿下的小妾来了,正在府衙等着殿下呢,夫人说殿下不在,让属下先来请示您了。” “什么小妾?太子哪来的小妾,别不是骗人的吧,好啊,他奶奶的,骗到官家头上来了——” 差吏挠头,“不能吧,她跟着运粮的车队来的,听说身边还有个太子妃派来的嬷嬷呢,说是太子妃在京城给纳的妾,还是京城的官家小姐呢。” “?” 这都添得什么乱! 卢万美将手里的镐头往地上猛地一掷,转身没进了雨水中。 一路快马赶回县衙,急匆匆换了身衣裳,他终于在花厅见到了那名传说中的太子侍妾。 彼时宋竹枝一身黑色骑装,小脸未施粉黛,只简单在脑后盘了一个圆髻,因为带着斗笠骑马赶路,头发有些许杂乱,但这并不影响她的清丽容颜,见门口卢万美进来,立刻起身朝他行了半礼。 “妾身见过卢大人。” 卢万美抬脚跨进院来,扫过她一眼,就收回目光往堂上走去,半途还和自家夫人打了个眼色,询问她眼前人的身份可有问清。 卢夫人看出他的意思,微微点头,表示这确实是太子的侍妾,假不了。 卢万美心里不知奔过多少头草泥嬢,头一次觉得太子妃如此不靠谱,在这种紧要关头居然千里迢迢给太子殿下送来个侍妾,这是准备为难谁? 就在他今天第二次出神时,卢夫人自旁边踢来一脚,提醒:“叫你呢!想什么这么入神?” “啊?” 卢万美这才凝神朝宋竹枝看去,轻咳两声,正色道:“额...这位...有什么事?” 第61章 那件事 宋竹枝也不介意他的怠慢,微笑道:“若是大人不介意,称呼妾身一句宋氏便可,太子妃娘娘还未给妾身定下位份,说是禀明太子后,让殿下亲自为我定夺。” “嗯,听说你原是京城官家之女,不知出自哪家?下官出任余姚县令前,也曾在京城待过一段时间,也许与你家还有些交情。” “妾身出发前曾听祖父提起过卢大人,祖父说曾拜读过卢大人的《治水论》,对于大人的一些治水巧思很是赞同,妾身祖父乃是当朝御史宋阳,父亲原是校书郎,出京前刚被借调到户部帮忙核算此次余姚灾情所需的银两花费等,若是做得好了,也许就能在户部谋个一官半职,好为朝廷多尽一份心力。” 宋竹枝说得谦虚,但以她对太子妃的了解,宋父留在户部的事算是铁板钉钉——没跑了。 宋父的借调令是在宴会结束的第二天一早下来的。 那天宋父顶着守了宋祖父一夜的困意去上衙,才刚到就被同僚们围着恭喜了一圈,然后还懵着脑袋的时候就被拱着答应了一圈酒席,当天就去户部领了差事,开始忙得飞起。 好在他之前干着校书的工作,细心耐心早就练了出来,因此在户部倒也不会拖了后腿,并且越来越手熟,让那些本不看好他的人渐渐改了偏见。 而卢万美在听到居然是宋家的时候,实在很难不多想宋家突然频频出现究竟是不是蓄意为之。 介绍完称呼,宋竹枝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明自己的来意,“娘娘派我来此照顾殿下,可惜我初来乍到,还不知殿下所在何处,只能烦请大人为我指明去路了。” 卢万美赶紧道:“太子殿下不在城中,他在乇山堰组织抢修堤坝,你的到来想必殿下也并未收到消息,不如你,额...先在县衙住下,待太子殿下回城,再回殿下别院那儿去。” 卢夫人明白这是夫君不愿现在将人放到太子别院,怕到时出了什么岔子,也劝:“是啊,殿下走时所有人都带走了,别院现在也没人伺候,宋...宋娘子不如先在县衙住下,我现在就吩咐人给娘子收拾个院子出来。” 闻言,宋竹枝并没有立刻答应,她回头朝身后的奇嬷嬷看去,本想问问她的看法,却见奇嬷嬷垂眸看着地板,并没有要干涉的意思。 想了想,宋竹枝还是拒绝了。 “还请大人和夫人见谅,非是妾身不愿留在县衙,只是太子妃娘娘说了让妾身来了这里一定要好好照顾殿下,否则回去定要治妾身不敬之罪,所以妾身还是去找太子为好。” “那里乱得很,殿下在忙着抢修堤坝,你去不是添乱吗?”卢万美没有客气,语气不甚好地直言拒绝。 “大人说笑了,妾身一路跟随运粮车队日夜兼程骑马来到余姚,尚且不曾叫过一声苦,去了太子身边,也绝不会给他添乱的。” “你去那没地方住,那都是男人。” “妾身一行人自备了帐篷,且太子殿下定有大帐,妾身住在大帐里便好,也方便照料殿下。” ...... 卢万美和夫人双双从各自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无语,毕竟...以前也没见到过这样不害臊的姑娘啊,句句不离照顾太子,现在都要住到太子的大帐里去了。 见此他八卦之心被勾起,突然就不想拦了,也不知道太子碰到了这么主动又貌美的侍妾会如何反应。 “既如此,你们今日便先在此休整一日,明日一早我这儿会派人送一批粮过去,到时你们跟随车队一起过去。” “那就有劳卢大人了。”宋竹枝忙起身谢过。 说完正事,卢万美正打算回去歇个晌,突然想起一事,朝正要和卢夫人离开的宋竹枝问道:“你既然来了这里,应该知道你宋家此前有人运了粮来这里吧,怎么你也不问问他们怎样了?” 宋竹枝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笑,道:“我刚刚进城之前,在城门口听到那些灾民议论了,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二叔和二哥的消息,我来得不巧,他们现在又去别的地方筹措防疫的草药了,我说得对吗,卢大人?” “嗯,不错,不错,没想到他们现在这么出名了啊,随便个人都知道他们......” 卢万美摇头晃脑转身出门离开,嘴里不知道嘀咕什么,渐渐听不再清楚。 卢夫人安排好了宋竹枝一行人的住处,留下四个丫鬟,并说厨房里正在准备饭食,待会儿就送来,就也离开了。 等饭食和热水的功夫,宋竹枝将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没有理会外面几人的眉眼官司。 奇嬷嬷坐着尴尬,自回了她自己的屋子先歇息,暮冬和暮夏却闲坐着发愁。 佟六安排好了郭昉派来的那十人,来禀报小姐时,一眼就看见这两人坐在门槛上发呆。 他上前探头朝院里看了看,除了雨声一片安静,正屋大门紧闭,就像小姐这些天对他们疏离淡漠的态度一样,冷冰冰不近人情。 他一屁股也坐到了门槛上,问:“小姐还是不让你们伺候吗?” 暮夏整个人都蔫蔫的,靠在门框上出神,还是暮冬回答的他。 “小姐说她要想些事情,不让打扰。” 佟六长叹口气,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自责道:“都怪我们没出息,那些人本来就该死,我们当时还那样伤小姐的心,如果当时我也上去补两刀,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暮夏斜睨他一眼,嫌弃他马后炮,“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光了,连尸体都烧完了,挖出来鞭尸也不行啊。” ......佟六打了个哆嗦,“暮夏,你怎么也变得这么暴力了。” “你才暴力!”暮夏狠狠瞪他一眼,想想又骂了句:“小姐才不会暴力!” 佟六自觉失言,不敢反驳,蹲着不敢在出声。 这时暮冬看到远处有人拎了食盒过来,连忙起身去迎,“快别吵了,暮夏,去屋里叫小姐出来吃饭了。” 于是这个话题到此中止,佟六终于见到宋竹枝,禀报完外院的情况后,又领了一堆差事离开。 等吃饭完,沐浴洗漱后,她又将自己关进了屋子,期间叫了奇嬷嬷进去说话,直到晚上出来吃了顿饭,就又回屋了。 暮冬暮夏虽然心里疑惑担忧,可经历了那天的事情后,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耐心收拾行李,准备明早出发。 第62章 天降大喜 第二日一早,是难得的晴天,连日的大雨终于在昨日后半夜停了。 此时阳光普照大地,万里无云,连县衙里的下人们也忍不住仰天大笑,欢乐的气氛弥漫在空中。 暮夏暮冬也很开心,毕竟天晴好赶路,想着小姐今天第一天见太子,怎么也得好好拾掇一下,两人高兴地给宋竹枝翻出了一件粉绿色的衣裙,梳了个简约温婉的发髻,这才满意。 这次宋竹枝不再骑马,而是换乘马车,与卢夫人告别后,一行人就往城门口去,与那边整装待发的运粮队汇合出发。 虽然天气放晴,可因为连日大雨,道路泥泞,是以并不好走,本来快马一个时辰就能到的地方,硬是过了午时才到达目的地。 前方远处传来整齐的号子声,暮夏好奇从车窗探出身子向外看,就见远处滚滚的江面上,两边沾满了打赤膊的汉子,数着拍子往岸上拉河底的淤泥。 “小姐,这水也太大了...”暮夏感慨。 宋竹枝也探头朝外看了眼,安慰道:“昨晚开始雨就停了,瞧两边新露出来的河床,应该是退了很多,如果我们昨天就来了的话,水更大,别担心,只要我们不靠近,不会有事的。” 车队没有再往河岸去,而是拐了个弯往上游又行了一刻钟才停下,这里地势较高,才是劳工们和太子如今安营扎寨的地方。 暮夏一下车,就被沾了一脚泥水,她嫌弃地直龇牙,暮冬瞧见,立刻回身拦住宋竹枝,“小姐,您先别下来了,小心弄脏衣裙,让他们把马车往前赶赶,这地上都是泥水。” 宋竹枝一看还真是,想到自己第一次面见太子,怎么也得有个好印象,遂蹲回马车里,同时也按住了还想下车的奇嬷嬷。 太子的营帐非常显眼,毕竟这一片地势最高的地方搭了一圈,一看就有别于其他的干净大帐,明晃晃地伫立在那儿,不是太子住还能是谁住。 马车停在坡下,宋竹枝这才下车,从这里上坡开始,地上都铺了一层稻草树叶和砂石,因此好走许多。 卢万美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忘记了,并没有派遣人帮她引路,所以在那些守大门的龙武卫眼里,他们一几个女子打头,后面跟了十来个男子的队伍说不出的怪异。 “来者何人!这里是太子营帐,无关人士请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守门的龙武卫心想,要不是看在领头的是娇滴滴的小娘子,他的原话可就是格杀勿论了。 宋竹枝却并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她朝身后奇嬷嬷看去,奇嬷嬷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拿出一块令牌,道:“我乃太子妃身边的奇嬷嬷,此次是奉太子妃之命,来找太子殿下的,还请几位帮忙通传一声。” 几个侍卫对视一眼,显然并不相信,其中一人道:“你们找太子殿下何事?这些人都是太子妃派来的?” 他说这话时,眼神看向宋竹枝,显然是对她的身份存疑,毕竟她梳着妇人头,且容貌娇美,一副主子样,怎么可能没有点身份。 他们守大门也是专业的,这来路不明的女子,谁知道会不会是哪路爷送来贿赂的,要是放进去惊吓了太子,他们的脑袋也别要了。 奇嬷嬷板着脸回,“这位是太子殿下的侍妾,是太子妃亲自下令派来侍奉太子的,还请几位尽快通报,以免怠慢了贵人。” 侍卫们傻眼,都没想到居然是太子妃千里迢迢给太子送了个美艳侍妾,有人赶紧往里跑去通报,才跑到太子的营帐外,就被拦了下来。 “殿下出去巡视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侍卫苦脸,“唉哟,不是我们不等啊,是外面的人等不了,那是太子妃派来伺候太子的,娇滴滴的站在那儿,等上一上午那不受大罪了。” “什么侍妾,太子什么时候有侍妾了?” 侍卫正与守大帐的人抱怨,身后冷不丁出现一道声音,吓了他一跳,回头一看,居然是太子身边的谋士——闻先生。 “闻先生。”侍卫赶紧行礼,然后将外面的情况简单说了遍。 闻丛生下意识不信,“这怎么可能?” 太子妃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添乱,送个女人过来。 “我瞧着不像假的啊,那说话的老嬷嬷说她是太子妃身边的奇嬷嬷,先生您在太子身边这么久,可认得那奇嬷嬷?” 闻丛生自然认得,那是专为太子妃调理身体的嬷嬷,虽不常出现,可也打过照面。 “走,我去瞧瞧。”他倒要看看太子妃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门口等着的确实是奇嬷嬷,闻丛生老远的就认出来了,因此后来宋竹枝递给他一封太子妃的亲笔书信时,他毫不犹豫地将人领进了营地。 “闻先生,她们真的不能进去,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若是殿下回来看见,我们可就小命不保了。” 闻丛生想要将宋竹枝直接塞进李勋的营帐,奈何守着他营帐的都是他自己的亲兵,早就磨炼出来了,哪里不知道主子的规矩。 太子最忌讳女人进他的屋。 “这是太子妃亲自给殿下挑选的人,也不能进?” 侍卫坚定不移地摇头,打死也不敢放人进去。 无奈,闻丛生只得叫来人吩咐:“去将我那个营帐收拾出来,把我的东西都搬到老蓟那儿去,让这位宋娘子住我那个帐子。” 这个自然就没人反对了,立刻有人走进太子旁边的那个营帐收拾东西去了。 对于闻丛生看完太子妃的信后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帮自己,宋竹枝并不意外,毕竟只要是她生下的孩子,就是太子妃的孩子,相当于太子的嫡长子,东宫的嫡长子。 没有郭家的血脉,却能得到郭家的承认,拥有郭家的拥护,对闻丛生这个一心为太子谋划的谋士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大喜。 这要是成了,太子的子嗣有了,东宫的位置也能更稳固。 第63章 去青楼学习 眼见东西搬得差不多,宋竹枝忙道:“闻先生,我的两个婢女和奇嬷嬷可以和我住一个帐子,只是此行我还有十一个护卫,不知能否给他们在营中安排个住处,若是营帐不够,划出一片地来,我们自己也带了帐篷的。” “这个简单,我让人带他们下去安置就是。”闻丛生此时满心都是太子巡视归来要如何劝说他此次一定要收下宋竹枝,对她提出的小小要求无有不应的。 待一切收拾停当,宋竹枝四人便进了帐子。 “小姐,我去找他们要点吃食,您中午还没吃呢。”暮夏放下东西,就要往外走。 “我和你一起去吧。”宋竹枝倒是不饿,就是想要转转,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形。 于是暮冬和奇嬷嬷便留下来收拾,她们四个人,起码得收拾出三张床来,宋竹枝和奇嬷嬷各睡一张,暮夏暮冬挤一挤。 帐子里一股潮气和上任主人留下来的男子气息,奇嬷嬷不知道打哪里摸出来两包药,一包给暮冬让她点着了熏一熏帐子,另一包则围着帐子洒了一圈,这一通折腾好,总算是干燥清新了许多。 接着又是将床褥幔帐都挂好,沐浴更衣的地方围出来,好不忙活。 而这边宋竹枝借着找吃食的借口,已经素着一张脸将营地走了大半下来,等她们俩带着一个食盒回帐子里后,营地上下几乎就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子殿下纳了一个貌美侍妾,千里迢迢从京城来照料他的起居。 美人千里来相会,太子真是好艳福啊。 成功给自己打响了知名度的宋竹枝,难得心情颇好地哼起了小曲,躺在摇椅上将昨天还没看完的话本拿了出来,遇到了好段子便停下来记到自己的小本本上。 小本本已经记了好几页,都是话本子里那些男女主间如何相互暧昧吸引的桥段,而且她也不是单纯的记录,还会将这些桥段结合她接下来‘勾引’太子的计划,进行融会贯通,写出符合自己实际的想法,以便到时实施运用。 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想要真正的稳定,只单纯靠太子妃强行为她赋予的侍妾身份是不够的,她必须得到太子的喜欢,才能在东宫里真正站稳脚跟。 否则不说将来,只眼下想怀上个孩子都难。 毕竟太子可不是急色之人,他到现在都二十三了,身边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对于那些送上门的女人也是拒之门外,若不得他喜欢,怕是连摸到他衣袖的机会都没有。 “唉——” 宋竹枝边记着刚看到的好段子,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旁边正围在一起纳鞋底的暮夏暮冬听见小姐这声叹息,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要不然说出来奴婢们也一起想想办法。” 宋竹枝也没隐瞒那点心思,边写边感慨道:“我就是再想,咱们的这位太子殿下怎么就和别的男人不一样呢?” 说到这儿,她一顿,摸着自己脸向也在看书的奇嬷嬷问道:“奇嬷嬷,你说他待会见到我,会不会见色起意,和对以前那些女人不一样?” 奇嬷嬷闻言放下书,认真将她打量了一遍,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宋娘子容貌偏娇媚柔美,这类型的女子是那些大臣们送得最多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这种的太子殿下见多了,应该不会对你见色起意。 暮夏小声道:“嬷嬷,若不是我还算了解您一点,我还以为您在骂我家小姐呢。” ...... “咳咳,看书吧,还是看书吧。”宋竹枝尴尬地转移了这个话题。 可是暮冬不知是急于表现还是怎么的,左看右看,最后想出了个馊主意,“小姐,不如我们去青楼学习学习,他们不是说那里的女子最勾人吗?” ...... 账内又是一静,暮夏一脸震惊的看着她,实在不相信这话会从一向守规矩的她嘴里说出来,奇嬷嬷也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拿起她那本《药草志》继续看。 宋竹枝见她说完后臊得满脸通红,埋着头看起来脖子都要断了的样子,还是勉强安慰了句,“咱们暮冬有进步,有进步哈,就是下次稍微进小点,你家小姐我还是要些脸面的。” 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以往,要是让人知道自己为了学习怎么勾引太子而去青楼学那些妓子,不说宋家的脸面挂不住,就是东宫和太子妃的脸也能被她丢个干净,严重了可能还会惹来御史弹劾祸乱宫闱,那就事大了。 “是......小姐。”暮冬的回答隔了许久才响起,声音轻得像蚊子,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 李勋直到夜幕降临才从上游樟溪一带骑马赶回来,那里的雨比乇山堰一带早停了两个时辰,沿岸回来,直到回来,水明显又比早晨出发前退下去了半臂宽。 此时的他满身是汗,脸上还有溅起来泥点子,可以说又是狼狈的一天,可天潢贵胄,从小养尊处优养出来的贵气却不是几个泥点子能破坏的。 这一整天难得的大太阳和沿路的好消息让他心情尤为好,到了坡下一把勒停马儿,翻身下马朝大帐走去。 蓟南快步跟上李勋的步伐,大笑道:“殿下,我瞧着这天还能继续晴下去,明天咱们就不用往樟溪去了,还是留下监督大坝尽快抢修完成最要紧。” “不行,明天得再将南塘河沿岸走一遍,不亲眼看到水退去,我不放心,这里让闻先生继续盯着,虽然现在雨停了,可是大坝还是要尽快疏通抢修,否则一旦再次涨水,那些水就又往南塘河上泄走了,到时鄞西平原千顷良田难免又要受一遍灾。” “是,殿下,是我考虑不周了。” 两人说话间慢慢走到了营地前,李勋侧头与蓟南说话,是以并没有注意到今日营地前的不同,等到他不经意间回头看时,就见大门口不知何时竟多了几个女人的身影。 他瞬间蹙起了眉,眼中浮起不悦,以为又是不知哪家官员进献来的暖床女子,心中怒气升腾而起,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一心想着曲意逢迎,若是让他知道是谁,这次他绝不轻饶! 蓟南和身后的计伏等人显然也注意到了李勋的变化,朝大门一看,几乎立刻和太子猜想的一样,忙碌一天归来的喜悦瞬间荡然无存,送女人送到这里来,那些人看来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官了。 第64章 相见 宋竹枝带着暮冬暮夏和奇嬷嬷等在大门口,心里难免紧张。 尤其是远远地见到一行人往这里走来,其中坠着四个山一样的身影,虽然早就知道那必然是太子身边的四大胡人护卫,可夜间昏暗,那些人都成了模糊的黑影在朝这里挪动,难免心里打鼓。 而旁边不知情的暮冬和暮夏早就看呆了。 “天呐,那是人吗?”暮夏低呼,眼睛瞪得浑圆,害怕地朝暮冬靠了靠。 待得一行人靠近,火把的光终于将他们的样子都照清楚,宋竹枝又清晰地听见了暮夏那声低低的倒抽气声。 她没忍住抿唇笑了笑,眼睛弯弯将视线从李勋的四大护卫,四个拥有胡人血统的两米壮汉身上挪开看向李勋,没想这一下就对上了他幽深的目光。 她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注意到了自己,忙敛起嘴边的笑,却没有挪开目光,眼波流转看着他,轻轻屈膝一拜,努力用自己最轻柔好听的声音唤道:“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说完轻轻咬着唇和李勋目光相对,两人好似要分出了输赢一样,谁也不肯先挪开目光。 两人就这么一个在营地内,一个在营地外,隔了几步远,却好似分别许久的故人终于相见一般对视良久,暧昧的气氛一下就让在场所有人噤若寒蝉。 “啊——,那个,殿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丛生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宋竹枝终于好像被惊醒似的,慌乱低下了眸子,微微侧开了头,避开李勋直勾勾的目光,她面上一副羞怯模样,心里却在不停发问,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传闻中完全不同,盯着人瞧起来就没完了。 闻丛生设想过许多太子见到这位宋娘子的反应,独独没想到他们的太子殿下会这样直直盯着人不挪眼,虽然心里欢喜,可这毕竟是外面,他还是得提醒一下。 李勋终于在宋竹枝避开他后看向了闻丛生,瞪着他解释,为什么他的营帐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女人,一个曾经连夜如梦让他不得安睡的女人。 “咳咳,殿下,这位是太子妃娘娘送来伺候您起居的宋娘子,娘娘在号召大家给此次洪灾捐赠银钱物资的义捐宴当众宣布接这位宋娘子进东宫,为您的侍妾,如今礼部已经给宋家下了聘书,只等您给她定个名分就行了。” “为了此事,娘娘还专门派了她身边的奇嬷嬷陪同前来,只为照顾好宋娘子。” 闻丛生话落,宋竹枝忙上前几步,待离得近些了,又盈盈朝李勋一拜,柔柔唤了声:“殿下~,妾身来前,娘娘细心叮嘱了妾身,要妾身一定照顾好殿下,别让殿下累坏了身子。” 她说完这话,感觉周围连呼吸声都停了一瞬,所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她自觉不对劲,下意识抬头朝李勋看去,又与他目光对上。 李勋看着她眼中明显清澈的疑惑,丝毫不像伪装,耳朵不由感觉有点发烫,慌忙看向别处,生硬地说了句:“先回帐。” 说完大跨步朝里走去。 宋竹枝没想到她说走就走,她“唉”了一声,忙去追人。 可不知道是暮冬下午新纳的鞋底太软,还是脚下的裙摆绊了脚,她竟然就这么摔了一跤。 “哎——” 眼见着就要摔倒,没想到走在前面的李勋迅速回身将她一把揽住,两人紧紧贴在一起,目光再次胶着在一起。 身后一群人都睁大了眼看着,呼吸声又是明显的一滞,闻丛生等人抬起的步子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的太子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与一个女子‘相拥’在一起。 简直是太稀罕了。 而不仅他们稀罕,连宋竹枝也觉得不对劲,她被李勋抱在怀里,能明显看到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来回打量,似乎想要看看她这脸是有哪里不对一样。 这么抱下去也不是回事,就算她想勾引太子,也不是在这种地方啊。 宋竹枝终于忍不住轻唤了声:“殿下?” 李勋将眼前女子的脸看了不知几遍,震惊于她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此时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这才察觉自己竟然紧紧抱着她不放。 他耳尖越发的烫,猛地放开了紧紧搂着宋竹枝的手,退后一步,转身往大帐走去。 步履匆匆,隐约透着一股仓皇逃走的意味。 宋竹枝咬唇,提起裙摆再次小跑跟上,却还是眼睁睁看着李勋进了帐子,她要跟上,又被白天那两人给拦住了。 然而这次不等她说话,里面传出声音:“让她进来。” 两个护卫没有看见刚刚大门口的一幕,一时没反应过来,手还举着没放下来,宋竹枝心急,直接就钻了过去。 后面赶来的闻丛声等人,都听见了太子那句‘让她进来’,他面面相觑,仍旧不敢置信。 暮夏暮冬眼见自家小姐进了去,也要跟进去伺候,闻丛生和蓟南连忙一人一个将人抓住。 “你们进去干嘛?用不着你们,在外边待着。”闻丛生压低声音训道。 见两人还是频频朝里看,蓟南生怕两人贸贸然闯进去,也劝:“你们是不知道你们娘子到这里来干嘛的吗?她这会儿正是紧要关头呢,要是太子收了她,自有她荣华富贵的好日子,你们可别坏了她的好事。” 虽然蓟南还不知道宋竹枝和太子妃的交易,可从刚刚大门的只言片语,他也明白这是太子妃强行为太子收的后宫,若是这女子真能一举夺得太子芳心,也是一件大好事啊,所以此时他才极力劝着别让人进去坏事。 劝住了暮夏暮冬这两丫头,两人又遣散了一脸八卦的计伏等人,嘱咐伺候的内侍送了热水吃食就出来,才相携回了两人共同的帐子说话去了。 而帐内,宋竹枝进来时,李勋正站在铜盆架前洗脸,她默默上前,本想上手帮着拧拧帕子什么的,可李勋根本不让她沾手,洗完手脸就坐到了桌前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不得已,宋竹枝只能自己找话题,“殿下,娘娘托我给您带了一封信,您要看看吗?” 第65章 磨破 她递上郭昉的那封信,李勋接过,抬眸迅速瞥了她一眼,这才低头拆开信看了起来。 郭昉的信上,其实并不是作为妻子对丈夫的叮嘱,而更像是姐弟亲人之间的殷殷叮嘱。 外人不知,其实李勋和郭昉之间,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郭昉与淮平公主,也就是李勋的同胞姐姐自小感情要好,连带着对李勋,郭昉也从来都是拿他当做自己弟弟一样对待。 而李勋对郭昉也是和对姐姐一样的敬重,至今不变。 两人被皇帝下旨赐婚后,郭昉就找了李勋谈话,知道他们都无法反抗皇帝的决定,两人便约法三章,婚前如何婚后依旧如何,不必因为身份之事多有负担,待到将来,李勋若能继位,郭昉可以自由选择去留。 秉持着这一原则,这些年来,两人一直相处融洽,对于李勋‘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未有子嗣诞生,不止是朝廷和皇室,就连郭昉也劝过不知多少次,甚至搬出了淮平公主一起帮忙,也没有进展。 今年过年时,郭昉和淮平公主好容易劝动了李勋,让他答应试着和郭家二房的郭婼相处几次,若是喜欢,就抬进东宫做侧妃。 李勋自然见过郭婼,他自知自己这个年纪还没有‘开枝散叶’,朝野上下不知道多少人盯着,那段时间弹劾的折子多,他实在烦得不行,便随口答应了下来,心想总有那一天,逃也逃不了,不如就郭婼算了,也能为这个位置的稳固添砖加瓦。 可是计划没有变化快,谁知郭昉突然竟给他纳了一房侍妾,还将人千里迢迢从京城送到这里来。 信里并没有说出郭婼突然被替换的原因,只是让李勋这次无论如何也同宋竹枝‘试一试’,不要还没开始就冷脸将人拒之门外,否则,她就去信淮平公主,让他长姐回京亲自盯着他。 李勋早早丧母,长姐如母,淮平公主大他五六岁,也是带着他在虎狼环伺的深宫中挣扎斗狠过的,过年那次,也就是淮平赶回京过年,冷脸命令他早日‘开枝散叶’,才让他最后答应了和郭婼的事。 这次郭昉的威胁依旧有效,李勋看完信,揉着额角无奈叹气,要是真让他那个姐姐回来,他的东宫恐怕就不是多一个人那么简单了。 “殿下?” 见他看完信只顾着叹气,宋竹枝忙献殷勤,她眼珠儿在帐内转了一圈,看到刚刚李勋看信时,内侍搬进来的浴桶和热水,便问道:“殿下,要不妾身伺候您沐浴吧?” 李勋着实没料到眼前人如此直白,刚刚在门口说别累坏身子,这会儿就要伺候他沐浴了,接下来是不是就是伺候他上床睡觉了? “咳咳...”想到这里,李勋自己没忍住耳尖又热了热,他抬手一指旁边的椅子,顿了顿,道:“你先坐下。” 宋竹枝依言坐下,只见李勋已经拿起了筷子,准备吃饭。 “妾身伺候您吃饭。”她说完起身挪了挪凳子,就坐到了李勋身旁,抓起酒壶就给他满上了一杯酒。 “殿下,您累了一天,喝些酒好解乏。” 说完,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李勋,心里却是想着太子妃说的太子不善饮酒,若是他喝倒下来,自己今晚要不要留下呢? 李勋不知道她心里那些弯弯绕,他看着眼前握着酒杯的手,那手指细腻滑腻,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可是此时,掌心处却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令人刺目。 “你的手怎么了?” 话落,宋竹枝手上一空,紧接着自己的手就被一双温热的大掌握住,翻开,露出了那些因为骑马赶路,被缰绳磨破的手心。 “是这些天急着赶路,骑马时被磨破了,已经上过药了。” 宋竹枝还有些不习惯,这两辈子加起来,自己也没有被男人这样握着手过,回完话后有些窘迫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试了几次也不抽不出来,她又不敢用力,心里就忍不住吐槽,谁说这太子不近女色的,她看分明近得很! “还疼吗?” “嗯?”宋竹枝一愣,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心头一转,立刻就顺杆爬的娇声抱怨道:“是有些疼...,说起来,妾身也是这次才知道,骑得久了,不仅手会磨破,连腿根也会磨破,那里磨破了更疼,昨天上药时......”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似乎很是害羞,低着头不敢看李勋。 李勋眼神随着她的话忍不住扫向她的双腿,最后落在她因低头露出来的脖颈,烛光在上面跳跃,清晰的映出上面的红韵,诉说着主人的羞赧。 他听见自己呆呆的“嗯”了一声。 于是就听宋竹枝语音轻颤歉疚道:“殿下...奇嬷嬷说让妾身养好伤,才能来侍寝,都是妾身没用,殿下可会责怪妾身?” “轰——”李勋只觉得自己脑袋一炸,脸上比白天在烈日下巡视河堤时还要热意翻涌。 这模样要是让闻丛生看到,只怕会扼腕叹息,他的太子殿下怎么这把年纪了还如此纯情。 如此纯情怎么会这把年纪还没孩子! 以前终究是他们太保守了,早知道太子如此容易撩拨,早该直接将人送上床了呀。 “你...你不用这样...”憋了半天,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低着头的宋竹枝听到这话,正要抬头,突然却被一只手给按住了。 “嗯?” 李勋怎么可能让他看到自己现在这副窘态,可是他这欲盖弥彰的动作反而更不好解释。 只听被他按着头的女人声音瓮声瓮气的传来,“殿下为什么这样说,您是不喜欢妾身吗?可妾身就是来...伺候您的,您若是不喜欢,妾身怕是再没颜面回去面对娘娘了......” 说着说着,就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从没面对过这种情况的李勋一时很是无措,他想看看她的表情,又怕被她看到自己的此时的窘样,最后只能硬邦邦地安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别哭了...” 并没有哭的宋竹枝:...... 此时她内心不禁疑惑,这位太子殿下并不像外界传言那般不近人情,瞧着倒和那被保护得性子过于单纯的郭平有些相像,难道他竟是个外冷内热的? 第66章 早就倾慕 正当她被按着头不知过了多久后,头顶终于传来了两声轻咳,紧接着他的手挪开,她的头才终于得以抬起来,就见李勋面色如常地看着桌上的菜色,道: “咳咳,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郭...太子妃说你是宋阳的孙女,是他让你来给我...做妾的?” 宋阳之前送来的那封信,以及后来他派二儿子积极送来粮草的事,让他不得不怀疑,宋竹枝也是被他送来的。 却见宋竹枝摇头,声若蚊吟,好像不好意思似的,“不是的,祖父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事,是妾身...早就倾慕于殿下,为报答太子殿下对我家的恩情,心甘情愿向娘娘求来的。” 之前的报答太子妃变成了报答太子,宋竹枝改起口来毫无压力。 “早早倾慕于......”李勋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盯着她的脸,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探究的意味明显。 饶是宋竹枝早有准备,也被他这样直白的眼神盯得不知所措 不得已,宋竹枝只能再次开口提醒:“殿下...您还吃饭吗?” 李勋听她叫自己,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她面前又一次失神,此刻他早忘了自己说要问话的事了,正襟危坐开始吃晚膳。 宋竹枝早就吃过,便在旁为他布菜,两人气氛尴尬的吃完这顿饭,她已经精神抖擞的准备再战一次,好看看这太子究竟是不是如她猜想的那般外冷内热,于是等到李勋放下筷子,便见她她甜甜一笑,柔声道:“殿下,妾身伺候您沐浴歇息吧?” 李勋着实没想到她又提起这茬,不自在的咳了咳,拒绝:“不用,我不习惯人伺候沐浴,你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他目光尴尬地移向别处,抿唇一言不发,又是惯常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 他面上清冷,膝上的手却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内心紧张,就在他以为宋竹枝还会像刚刚一样坚持时,没想到她这次答应得却答应得痛快,笑着起身开始收拾桌子,并催促道:“那殿下快去梳洗吧,妾身将这桌子收好就出去。” 说不出心里是失落还是什么,李勋见她突然这么听话,居然有些不适应,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屏风里,再没了动静。 宋竹枝则提着食盒走到门口,一手掀起帐帘走了出去,帐内彻底恢复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屏风里一直站着的人才好似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传出窸窸窣窣的脱衣服声,紧接着水声响起,帐内又静了下来。 李勋闭目靠在浴桶边,奔波了一天,其实他已是困极,加上刚刚面对宋竹枝时情绪几番波动,此时静下来,他竟然只在刚开始时反思了一下自己反常的行径,可没一会儿,他就支撑不住困意袭来,呼吸渐渐平缓。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有人往他桶里加了瓢热水,以为是内侍进来加的,他便没管,只是迷糊地想着再泡一会儿,就让人进来给他沐发。 他沐浴不喜人伺候这事并不是诓骗宋竹枝的,身边伺候的那些奴才都知道这个规矩,所以他以为这人加了水后自会退出去外面候着。 可这次明显却和以往不同,那人加完水后并没有退出去离开,反而放轻脚步走到他身后停了下来,紧接着就有一双小手抚上了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揉起来。 “谁!” 他几乎在手抚上来的瞬间睁开了眼,那声“谁”出口的同时立刻转身,本以为是刺客,万万没想到看到的却是去而复返的宋竹枝。 李勋本是要站起来的,此发现不对,起身的动作一顿,半蹲起的身子立马往下一坐,下意识捞过搭在浴桶边的毛巾挡住了下半身,人却也同时定在了当场,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妖女。 只因眼前场景太过香艳,那站在朦胧水汽中的女子,一身青碧色的薄纱襦裙,长袖挽起露出半截莲藕般莹润的皓腕,因为惊吓捂着胸口,而她胸前被勒出的半个浑圆上,水珠凝结,随着她的呼吸起伏慢慢滑落进那幽深的沟壑...... “殿下...” 水汽氤氲间,女子慢慢放下捂着胸口的手,咬着唇满脸通红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似乎是害怕自己做错了事的害怕委屈模样,眸中荧光点点,好像下一瞬就要落下泪来,见自己不答应,又怯怯地唤了一声:“殿下,您怎么了...” 眼前泫然欲泣、表情生动的女子和梦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儿身影不断交错,让他竟然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只觉得自己心头无名火起,可这火他发不出来,准确的说是不敢发出来。 他怕...自己又会做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想到这里,他抓着毛巾的手往下按了按,眼眸晦暗,开口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这话才出口,不只是他自己,连宋竹枝都愣住了,只因他那嗓音从未有过的沙哑,透着说不出的诱惑迷人。 ...... 气氛凝滞,此时就连有心勾引的宋竹枝都有些犹豫了,她视线不受控制地看着眼前男人小麦色健壮的胴体,眼神从他宽阔的胸膛滑到腹部,一半腹肌隐在水中若隐若现,抓着毛巾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彰显着主人不平静的内心。 她咽了咽口水,实在没有想到原来女人看男人的身体时也会有那种心痒难耐的、口干舌燥的感觉,这在书里分明只有男人才会的。 第67章 暧昧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只见对面男人另一只手往胸前一挡,重重咳了声,又问了遍:“你怎么会在这里?” 还连衣服都换了。 宋竹枝这下终于回了神,想到她特意回去换了这身轻薄的衣裙,回来时还欲语还休地在门口引起了一场小小的‘误会’,让那些人误以为是太子要她穿成这样来伺候他沐浴的。 现如今都到这一步了,若是她就这样放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于是她抿了抿唇,装作担忧的模样回道:“殿下,妾身回去后坐立难安,想到您奔波累了一天,也没个身边人伺候,实在心疼,就又回来了... “请殿下别生妾身的气,妾身刚刚进来时见您睡着了,怕您着凉,所以给您添了些热水,又见您眉间疲惫,便忍不住想着给您按按头,好叫您松快些好入睡。” 见他还是盯着自己不说话,她只能又咬唇可怜兮兮地补充道:“妾身绝无非分之想,您也知道,妾身现在没法儿伺候您,只是想让殿下舒服些...” 李勋被他最后这句话激得额头青筋一跳,眼眸不自觉又落到了她双腿间,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什么也没说重新坐了回去,可手却依然按着毛巾盖住自己的下半身,即使知道她看不见,也半分不曾挪开。 宋竹枝偷眼瞧着他红得滴血的耳朵,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更能看清他鼓鼓的胸膛,看得她眼球颤颤,又咽了次口水。 明明是自己要勾引他的,怎么现在她好像先被勾引到了? 她,她怎么是这样不知羞的姑娘啊啊啊—— 宋竹枝咬着唇在心里唾弃自己,实在不敢再继续思考人生,慌忙挪开目光看着水面平复心情。 就在她悄悄深吸几口气后,想要继续帮他按摩时,却听静坐在浴桶中许久的男人沙哑着声音问:“你可会沐发?” ...... 李勋仰面坐在浴桶里,眼角余光能看见头顶一脸温柔的女子正一下下地梳顺他的头发。 宋竹枝取了胰子在手心揉搓出泡沫,然后抹在他的头发上,然后接着润滑的泡沫,用指腹为他轻轻按着头顶的穴位。 这一招还是她之前为祖父沐发时专门学的,没想到今天竟然派上了用场。 她的手一遍遍穿梭在他的发间,为了借力,难免离他近了些,偶尔他似乎还能看见那浑圆的一角出现在视野里。 李勋心里又不禁懊恼起来,只觉得自己今晚见到她之后就屡屡失了分寸,刚刚怎么会提出要她为他沐发的要求,导致他此时只能躺在浴桶里饱受煎熬。 为了眼前清净,他最后选择了闭上眼睛,可没想到这样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让他的感觉越发清晰。 女子轻柔的气息时不时喷在他的脸上,连她的呼吸都好似带着香气般,丝丝缕缕钻入他的鼻腔。 还有那柔软的手指,渐渐地从头顶按到了后颈,又顺着后颈一下下按到了他的肩膀。 “殿下,您的肩膀真宽...” “殿下,这个力道可以嘛...” 女人的声音软糯娇柔,说话时就好像附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每说一句话,男人已经通红的耳朵就不自觉抖动一下。 发现这个的女人仿佛更加来兴趣了,越发贴近他的耳朵,软声哄道:“殿下,妾身再帮您的手臂也放松一下吧...” 说完,她的手便慢慢沿着他的手臂往下滑去,竟刚好是李勋抓着毛巾的那只手。 “等一下!” 宋竹枝那只作乱的手被抓住,李勋终于睁开了眸子,转头刚要说不用按手,没想到眼前一片雪白,鼻尖正好碰到了一团软肉。 “轰——” 他只觉得这一刻仿佛惊雷在耳边炸响,眼前一瞬间白茫茫一片,他的感觉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鼻尖接触的那一点,麻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耳边响起宋竹枝慌乱的声音,那柔软终于离开了他的鼻尖,紧接着就有一双小手按在了他的鼻子下,女人满是担忧的眸子落在他眼里,焦急唤他:“殿下,您没事吧?您怎么流鼻血了——” 宋竹枝这第一次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勾引,最终以李勋流鼻血告终,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匆匆洗干净他的头发,最后干净的毛巾包起盘在头上。 一切弄好之后,她才退后一步,犹豫着问道:“殿下,您先穿衣,妾身在外头等您,妾身为您绞干头发后在离开......” 说完,见李勋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转身就要出去,才走到屏风处,就听男人粗哑地道了句:“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让下人进来做就行。” 似乎是怕她误会,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刚刚...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多谢你替我沐发。” 宋竹枝怔愣,没想到都这样了还能得到太子殿下的一声谢,暗叹果然外间都说太子仁善,简直名不虚传。 定了定神,她忙道:“这些都是妾身分内之事,能伺候殿下是妾身的福分。” 她偷眼瞧着太子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到了他的耳朵,那里依旧红得滴血,听完她的话,最后只轻轻点了点头,喉中“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否认她说的为妾本分的话。 于是,她也不再纠缠,也轻轻嗯了声,柔柔道:“那妾身先回去了,殿下劳累了一日,也请早些歇息,明早妾身在来服侍殿下早膳,望殿下一夜好梦......” 见李勋并没有说什么不让她明天过来的话,宋竹枝才欣喜地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直到听见她出去后低声吩咐人进来给他擦头发的声音后,他才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向后一靠,仰头长舒出一口郁气,胸膛上滴滴汗珠没入水中消失不见,手上一直被他攥着的毛巾一松,漂浮到了水面上,露出了底下藏着的隐忍和懊恼。 宋竹枝打的首战比预想中成功许多,因此她心中不免信心倍增,毕竟太子瞧着对她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那么想必用不了多久,在她的坚持不懈下总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喜欢上自己一些。 她浑身疲惫,躺在床上望着帐顶时,仿佛看到自己身前立着两棵大树,一棵是太子妃及她身后的郭家,一棵是太子,有了在前遮风挡雨,将来只要自己运筹得当,家里人也争气,想必他们家必定不会再有前世般任人欺凌的时候了。 有了这个结论,她彻底放下心来,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终于在对未来的美好期盼中沉沉睡了过去。 第68章 儿时回忆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早,依旧是个艳阳晴天,宋竹枝早早起床梳妆,这次不再刻意挤弄胸前的风光,只是平常模样,一身梨黄色俏皮打扮,来到李勋的帐前时,正好碰到了一同前来的蓟南和闻丛生。 两人昨夜特意蹲守了一夜,自然知道宋竹枝并没有成功留宿,可她伺候了太子殿下沐浴! 这就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 因此两人此时看到她面上都是和善满意的笑容。 昨夜闻丛生已经将太子妃特意写给他的那封信给蓟南看过了,两人商量过后,现如今已经统一了战线,决意一定要帮这位宋娘子成功爬上殿下的床,好早日为东宫诞下一个麟儿。 闻丛生摇着扇子,笑眯眯看着聘聘婷婷走过来的宋竹枝,打趣道:“宋娘子这么早过来,所为何事啊?” “妾身昨夜答应了殿下,要来伺候他用早食,所以便早早来了。” 宋竹枝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果然就见闻丛生和蓟南满意地互看一眼,就连周围路过的护卫都八卦地挤眉弄眼。 “唉呀,既然如此,宋娘子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耽误了殿下今日的行程。”闻丛生立刻将人往里让,自己却侧身拦住了也要跟进去的蓟南。 “快进,快进,可要好好服侍我们殿下起床洗漱。” 宋竹枝装作没看见两人刚刚的那番小动作,行了一礼就掀起帐子走了进去。 而门外蓟南却皱眉看着闻丛生,“你拦着我干什么,我们还得进去吃饭呢。” 往常蓟南和闻丛生都是和李勋一块儿用饭的,也方便他们探讨事情。 “吃吃吃,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进去叨扰人小两口像什么话,走走,去找计伏他们一起吃去!你们守好门,别放人进去啊——” 最后两句是对守门的侍卫说的,然后闻丛生就拉着蓟南朝后边走去了。 这边宋竹枝进了第一道门就停下了脚步,她站在第二道帘子外,先是侧头朝里听了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便轻轻朝里喊道:“殿下可起了?妾身能进来吗?” 男人早在闻丛生说话的时候就醒了,他此时坐在床上,对着亵裤上那一滩痕迹羞恼不已,尤其是听到宋竹枝的声音,更是仿佛被抓住了尾巴的猫,脸上潮红更甚,仿佛是偷东西教人当场逮住,简直颜面无存。 “不准进来!”心里羞愤,他语气就不自觉带了些恼意。 然而话才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迁怒了,想要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又实在拉不下脸来。 一时气氛就这么僵住。 宋竹枝一开始确实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可就这么吓走可不是她的性子,顿了顿,她才怯怯问道:“殿下可是还没穿好衣裳?那妾身先在这里等着,殿下准备好了,再唤妾身一句便是。” 见她自己圆了过来,李勋这才“嗯”一声,最后看了眼那染了脏污的亵裤,快速起身换了下来,扔到了床上,最后还用被子给盖住了。 待穿好了衣裳,他才朝外说了句:“进来吧。” 宋竹枝这才拿起刚刚小内侍送来的食盒,掀帘走了进来。 “殿下,昨晚睡得可好~” 美人盈盈立在门口,见到他第一面就对他露出了最温柔甜美的笑容,这样的清晨,是他从没经历过的。 外人都说他不近女色,可鲜少有人知道原因,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全是因为一场后宫的阴谋诡计。 他看着缓缓靠近的人儿,不觉想起幼时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 那时母后身体已经每况愈下,后宫渐渐被如今的皇贵妃把持,当时他才五岁,居然就被人下了那种烈性春药,还让那些在当时的他眼里高大强壮的宫女强按住他,想要彻底毁了他的身体。 若不是最后母后拖着病体前来相救,他有什么后果根本不敢想象,所以从那之后,他就不允许身边有宫女伺候,对那些女人也敬而远之。 可稀奇的是,面对眼前的女子时,他始终做不到开口赶她,甚至还不自觉做出些超出他以往原则的事情。 比如昨晚的沐发,又比如早上那条染污的亵裤。 这些无一不在昭示着自己对她的不同,让他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去靠近,不忍制止眼前人刻意的讨好。 宋竹枝全程被盯着摆好了饭菜,拿出内侍准备好的两幅碗盘摆好,明知故问地说了句:“殿下,妾身能坐下来和您一同用膳吗?” 李勋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沉默半晌还是点了头。 宋竹枝依旧积极布菜,说是坐下来一起吃,可全程下来,根本没吃上几口。 “我吃饱了,你也吃吧。”男人不自在地关心了句。 “是,谢殿下。”女人冲他甜甜一笑,快速而优雅地结束了这顿早膳。 在宋竹枝吃完最后一口,并放下筷子后,沉默的男人才道:“我今日还要出去巡视,你...” “殿下,我也能出去吗?”女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期待。 男人皱眉,以为她是想和自己去巡视,想也不想就拒绝,“我们要骑马出去,你...你伤还未好,不宜同行。” 然而宋竹枝却摇了摇头,小声道:“殿下,妾身是想在附近走走,太子妃派了十个护卫跟着我,我就带他们一起出去可以吗?” 原来是这样... 李勋对上她满是期待的眸子,最后还是点了头,却嘱咐道:“等会儿再派个认路的人跟着你。” “是,谢谢殿下,我...妾身一定早些回来,晚上妾身还来伺候殿下用膳行吗?” 早上还没过去,宋竹枝又开始为晚上争取两人相处的时间,她眨巴着眼恳求地看着他,没想到这次男人却皱了眉,就在她以为今晚没戏了时,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轻轻嗯了一声,又补充了句:“我早些回来。” ...... 宋竹枝这下笑意直达眼底,眉眼弯弯,是真的高兴,两人互相对望,最后还是李勋咳了咳移开视线,结束了早上这场暧昧的氛围。 第69章 龙王索命 送走了李勋,宋竹枝立刻回屋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待她出来时,闻丛生派来引路的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据说是余姚县衙的差吏,祖上却是鄞县人,这次特意被卢万美调来跟着太子办事的。 乇山堰虽在鄞县治下,可因为它灌溉了整个鄞西平原的作用,其修缮疏通等事宜皆是归由鄞县出人,周边县府一同出钱这样的方式治理。 此次乇山堰决堤,因为李勋刚好在余姚休整,加上宋竹枝的密信,几乎立刻就确定了泥沙堆积,河床太高的事实,李勋问责鄞县县令,鄞县县令却大呼冤枉,说他每次都是兢兢业业安排人疏浚鄞江和上游樟溪流下来的泥沙,从没有懈怠过。 李勋派人走访民间调查出来的结果也确实如他所说,每年汛期之前,鄞县县令都会征召周边劳役去沿河疏通泥沙,尤其今年雨季漫长,他连着两个月都下了征劳役的告示,从樟溪到鄞江沿途都派人给疏通了一遍。 但就是这样,泥沙淤积依旧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大坝被冲毁之前,因为那个劳役的告密,他曾亲自带着鄞县县令亲自带人来丈量过,那时几乎三分之二的大坝都已被泥沙淤积,露出来的那三分之一,筑起大坝的条石早被湍急的水流冲得移了位,一个个险险堆在一起,大坝决堤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也是评估到了这个结果,他才开始提前组织人疏散沿岸百姓,尽量避免损失。 可惜,那个劳役自那晚出现过一面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而他在派人去底下问曾经应征来疏通过鄞江的百姓,一个个都闭口不谈,见到他的人避如蛇蝎,明明处处透着诡异,可就是怎么也打探不出消息来。 后来大坝决堤,洪水泛滥,他就只能暂时先把这件事放下,安置灾民,重新修筑大坝。 然而李勋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宋竹枝却因为重生过,知道了个大概。 那些百姓们之所以如此统一口径,无非是心中惧怕,一旦查出真相,他们所有人都会成为此次决堤的帮凶。 因为这三年来,每次应征来到这里的徭役,都是消极怠工,只在河边象征性地挖挖沙子,根本没有人认真干过一次活,到最后呆够了天数,再领一笔钱回家即可。 是的,他们这服徭役,不但不用干活,还能领钱。 只不过,领钱之前,要献祭几个祭品而已...... 宋竹枝骑马走在已经半干的官道上,根据那领路差役的建议,来到最有可能先退洪水的村子。 果然,这里大部分人家里都已经有老人妇女赶回来了,他们到时,正好看见村里人聚在晒谷场清扫晒干的黄泥,将家里的粮食都搬出来晾晒。 这个村子地势高,所以只是比较低洼的几间房舍被山上滚下的落石砸坏,其实并没有被此次洪水殃及。 但当时李勋为以防万一,让所有村子的人都必须离家到县城暂避,或者到安全的高处躲避,是以这些人也躲到了附近的山上。 昨天天晴之后,他们就陆续下来了。 昨天清扫干净家里,今天看着烈日将晒谷场彻底晒干,地面没有那么潮湿,他们就迫不及待地要将仓里的粮食拿出来晒一晒,以免受潮发霉。 宋竹枝并没有将那十人都带在身边,那样动静太大,她将人分作了三个小队,佟六和那祖上是鄞县人的领路衙役各带了一队,她自己只带着暮夏和那十护卫里的小队长周立一起,来到这个名叫陈亭村的地方。 所以当晒谷场的人听说她是刚从鄞县出来,想去余姚县却迷了路时,村长家的媳妇便热情邀请她去家里稍作休息,等她家男人回来,再让他带路将她送到官道上去。 “你呀,走错了方向,应该是出了鄞县的那条岔路口就没走对,等会儿我家男人回来,让他给你拉到另一边的官道上去,你就不用返回去重走一遍了。” “那就太谢谢大婶了,不然这大热天的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大嫂给三人各倒了一碗水,才坐下来,看着宋竹枝好奇问道:“你们都是哪里人啊,怎么这时候在外面行走,听说有些地方的水还没退干净,你们还不认路,要是走岔可就不好了。” 宋竹枝捧着茶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却没有喝下去,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勉强笑回道:“大娘,我们是京城人士,家里做些贩布的小生意,我夫君洪水来之前做生意路过鄞江,后来突然没了消息,我心里担忧,就带了家里丫头和护卫来找夫君的,可没想到人没找到,有遇上洪水在鄞县困了半个月...” 说到这里,她便嘤嘤哭了起来,神情悲怆,语调哀婉,真是闻着伤心,听者落泪。 暮夏和周立早串好了口供,此时一个抹着眼角上前安慰,一个拍着膝盖唉声叹气,竟然个顶个的好演技。 陈大嫂果然被三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忙安慰道:“总会找到的,总会找到的......” “大娘,其实,其实我已经不抱希望了,呜呜呜...您不知道,我在鄞江县城这几天就听人说了,这里经常有过路的人无故失踪,报官都...都不管的,呜呜呜....” 宋竹枝掩面哭得更加伤心欲绝,却留出一角死死盯着陈大嫂的反应,果然就在她说完无故失踪之后,陈大嫂明显的面色一僵,脸皮抽动了几下,心虚地咽了咽口水,低头看着桌上的茶碗。 暮夏和周立自然也注意到了陈大嫂的可疑之处,两人掩下心里的惊讶,却对小姐(宋娘子)这趟的目的越发好奇起来。 只见宋竹枝哭着哭着,突然朝着坐立不安的陈大嫂跪了下去。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大娘——”宋竹枝哭得梨花带雨,说不出的可怜,她抓着陈大嫂哀求道:“大娘,实不相瞒,我是故意迷路走到这里来的,他们说,他们说我夫君的死是被鄞江里的龙王索命了,这是当地人都知道的秘密,您也是当地人,您一定知道,求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我夫君是不是真的被龙王抓走了——” 第70章 私采金矿 陈大嫂万万没想到领个人回家喝水还会领出事来,此时见宋竹枝跪在她面前,急得是满头大汗,可惜家里男人都被抓去修堤坝了,老人孩子又在晒谷场,想喊个人来把人赶走都不成。 她弯腰去扶宋竹枝,焦急道:“哎呀,你快起来,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龙王索命,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暮夏这个机灵鬼儿,见陈大嫂根本不吃小姐扮可怜那套,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就塞到她怀里。 “大娘,大娘,您就可怜可怜我家小姐吧,我们姑爷生死不知,我家小姐眼睛都快哭瞎了,这些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钱了,求您告诉我们吧,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大娘——” 宋竹枝也褪下手腕上一根细细的金手镯,强塞到她手里,徐徐引诱她,“大娘,拜托您若是知道一二,就和我们说了吧,如今也没有外人,你说的话只有我们三个知道,这里面有一百多两银子,这金镯子少说也能当个几百两,家里刚遭了灾,有了这钱盖座青砖大瓦房,您家地势也高,以后就是再大的雨也漏不到您家,剩下的供孩子以后读书考学也能顶几年,以后您家就彻底起来呢。” “这些东西,只需要换您告诉龙王索命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能救回我夫君,我定当再给您送一笔感谢费来,若是他真不幸遇了难,能把他的尸首带回去,也算全了我与他夫妻一场。” 全程听完宋竹枝瞎编的周立:【幸好太子殿下没听见这些话,不然他的小命怕是难保...】 陈大嫂看着手中的金镯子和那一荷包硬鼓鼓的银子,心中天人交战,这辈子简直没有比这更纠结的时候了。 宋竹枝给她描绘的未来实在太美好,青砖瓦房,子孙读书,几百两银子...... 关键是,有了这笔银子,以后他们家再有清淤的徭役,就可以全用银子抵了! “大娘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大娘放心,我虽是妇道人家,可家里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些世道的人心险恶,我不是本地人,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知道了什么,我也不可能拿出命去拼,因为我还有婆母孩子,她们都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我就是想着好歹把他带回去......” “你...他...你节哀吧,如果说这么久没找到,你就当他死了吧,唉——” “大娘,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求您告诉我!” 陈大嫂嘴巴张张合合,不停看向门外,显然还是犹豫不已。 见此,宋竹枝回头吩咐道:“周立,你去门口看着,有人靠近马上喊一声。” “是。”周立转身到门口坐下。 “大娘,您放心说吧,不会有人听见的。”宋竹枝说着,将那荷包和金镯子往她怀里塞去。 这一动作终于让陈大嫂心里那点犹豫彻底消散,她深吸一口气,凑近她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他们说的龙王索命,其实...其实是被人抓走干黑活去了!” 果然有猫腻! 宋竹枝强忍住激动的情绪,继续听陈大嫂说下去。 “我们这附近有个金矿,那里能开出金子来,每次那里边人不够了,就会从周围抓那些过路的人进去,就连我们当地人也被抓过不少,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讲出去,这里的县老爷就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你千万不能去找你夫君,否则连你也要小命不保。” “女人要是进了那个地方,那可不是用来挖矿的,那是...那是用来给那些人玩的!” “大娘...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陈大嫂一滞,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垂眸看了看手里的银子,还是说道:“我们村有个瘸子从那里捡了个女人回来生孩子,我有次路过他家不小心听到他说,他有个在外头结拜过的兄弟在里面当小管事,那个女人和他的丈夫一起被抓过去的,还有力气,就干了几天活,还没被人糟蹋,瘸子就求他那拜把子把那女人弄出来了,给他当媳妇。” “你不懂,那瘸子好赌又会打女人,以前有个媳妇就是被他打死的,现在这个,天天挨打,才三年!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路都不会走呢,现在又怀上了......” 也许是人的八卦天性,陈大嫂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宋竹枝也不打断她,反而问起那瘸子家住在哪里。 “哦,你说这个啊,他家这次被水冲走了,现在干脆就带着他老娘和媳妇孩子就住在山上我们避难那几天住的山洞里了。” 说到这里,她好像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过了,拢了拢怀里的银子和金手镯,懊恼找补,“唉,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啊,你一定要答应我,千万别说出去,这个秘密我就和我家男人说过,我男人说了,这可千万不能说出去啊,不然我们全家都要没命的!” 宋竹枝胡乱点头应下,见陈大嫂松了口气的样子,又趁机怂恿道:“大娘,您当家的就是陈亭村的村长吧?他既然知道了有人私采金矿,还到处抓人进去,怎么没想到要去报官呢,鄞县县令虽然和他们是一伙儿的,但是现在太子就在这里,要是告到他那儿,太子肯定会为你们主持公道的。” 没想到陈大嫂却立马沉下了脸,坐直身子认真打量她,半晌才回。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谁知道这私采金矿的是不是太子呢,就算不是太子,那也是天大的官呐,不然哪敢做这种事,我们这种小老百姓,连个县衙里当差的都能一根指头捏死我们,更遑论县老爷也是他们一伙儿的,我们生死都在人手上呢。” 第71章 临场发挥 “太子殿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太子是好的,他又不能一辈子住在我们这儿,我们现在冒险去告了密,等他走了,指不定哪个漏网之鱼就来寻仇把我们都杀光,我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一大家子的跑哪里去,谁敢冒那种险。” “可是,他们不是还抓你们当地人吗?我听说每次疏浚乇山堰、鄞江还有樟溪时,你们都会有人失踪......” 陈大嫂这下彻底不高兴了,她怀疑地看着宋竹枝,不悦道:“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大家都是有家小的人,谁敢乱来。” “还有!你说这话,不会是想出尔反尔吧?我好心告诉你你丈夫的下落,你现在是打算害死我们吗?” 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宋竹枝,眸中分明闪过了几分恶意,那感觉宋竹枝哪里会看不出来,明显是赤裸裸的杀意。 此时此刻,只要宋竹枝胆敢透露出分毫要去报官的架势,她一定不会让她走出这个村子。 两人间气氛紧张,暮夏之前一直静静看着她家小姐打探消息,此时立刻站了出来,扑跪在宋竹枝脚上,哭喊:“小姐,您还有小少爷和小小姐啊,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呐——” “大娘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比肯定比我们清楚,连她都说那是天大的官,您要是去报官了,家里可怎么办,万一太子也不是个好人,我们一家就都要丧命了啊——” “可是夫君,夫君我们就不管了吗?呜呜呜......” “姑爷没了不是更好,小姐您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和表少爷在一起了,表少爷等了您这么多年,这可是天赐的良机啊,咱们小少爷终于可以和亲身父亲相认了!” 宋竹枝:......【这又是接的什么戏?】 门口的周立:......【石化.jpg】 陈大嫂:......【好像又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 因为暮夏的临场发挥,宋竹枝差点连哭声都没接上,她悄悄深吸口气,才复又目光哀伤地抬头望向远方,幽幽叹息:“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这辈子,我注定要对不起夫君了。” 屋中一时诡异的沉默,良久,才听见陈大嫂尬笑两声,“节哀,节哀...” “唉,夫君遭此劫难,我也已经尽心寻找了,此番回去,我便为他设一个衣冠冢,也全了这一世夫妻情分。” 宋竹枝总结陈词,最后一脸轻松地看向陈大嫂,站起来谢道:“多谢大娘费心开导,我如今都看开了,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已决定不去找我的夫君了,所以也不劳大娘您当家的回来送我,我带着他们原路返回鄞县,明日就起程回家去,今日叨扰大娘了,还要赶路,我们这便走了。” 陈大嫂心说自己也没开导你,只是怕你去告状而已,但此时当然跟着顺坡下驴,笑着将人送到门口,直到看着人真的离开了村子,才匆匆回家藏银子去了。 三人出了陈亭村,直到确定看不见人了,才勒马停了下来。 “小姐,咱们现在要去哪儿?要先回大营吗?” “不。”宋竹枝回绝了暮夏的提问,环视一圈周围,最后看向周立,“你刚刚可有听见那大娘说他们是在附近的山洞躲避洪水?依你所见,他们的那个山洞会在哪里?” 听她如此问,周立垂眸细细回想了一遍刚刚进村时观察到的情况,最后指了一个方向道:“依属下所见,若要躲避洪水,应该是那座山比较安全。” “行,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最好能找到那家人。” 此时此刻,周立哪里还不明白这位宋娘子是在调查什么,只是令他心惊的是,她怎么会知道这附近经常有人失踪,还准确的扮演了一个寻找失踪丈夫的妻子,一步步引导那人说出来一个天大的秘密。 私开金矿,那不就是天大的秘密! 作为太子妃一手培养的护卫,他自然不可避免的会去关注朝廷动向,虽然朝廷金矿属于机密,但若是这附近有金矿,太子绝不可能放任不管! 周立跟在宋竹枝身后,看着她马背上挺直的脊背,心里天人交战,这么重要的机密,他到底要不要报与太子妃和太子知晓呢? 可太子妃来之前交代过,此行他一切听从宋娘子的安排,他现在的主子,是宋竹枝! “周立。”宋竹枝的声音突然自前方传来,只见她头也没回,平静的语气伴着马蹄声在山林中响起。 “今日你听到的话,回去不可向外人说起,待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禀明太子,听明白了吗?” “......是,属下定会听命行事!” 三人骑着马往上走了一刻钟,最后弃马步行爬了一个半时辰,始终没有找到那个所谓的山洞。 天色已近未时,距离他们和另两队人约定聚首的时间过去了快一个时辰,周立看看天空,犹豫一会儿后还是道: “宋娘子,我们先回去吧,想来应该不是这个方向,否则刚刚正是吃饭的时候,周围怎会没有炊烟飘起,今天晚了,属下先送您回去,明日一早,我再带着兄弟们将这附近都搜一遍。” “也只能如此了。” *** 李勋今日颇有些心不在焉,巡视南塘河时,蓟南好几次与他说话都出神没听见。 “殿下?殿下?” 见李勋终于看他了,蓟南关心道:“殿下若是身体不适,不如我们今日就到这里,明天再来也无不可,我瞧着晴了两天水退得还是很快的,照这个速度,明日这周边基本都能退干净,我们就可以通知人返乡了,昨日卢兄还说他那里新搭的棚子也住满了...” “现在几时了?”李勋问。 “回殿下,刚过未时。”计伏粗声粗气回道。 “那走完这段,我们就回吧。”说完,打马朝前奔去,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计伏、成戴两大护卫连忙跟上,护在李勋身后,谈宋看着目瞪口呆的蓟南,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回神,只能催促道:“蓟先生,快点走吧,殿下都走远了。” “啊?哦哦哦。”蓟南只能忍下心里的疑惑,驾马往前追赶。 他有些不明白,从前他说这些客气话的时候,殿下可从没应声过,这次是怎么了? 这时他突然就想念起闻丛生和卢万美来,这两人虽然每次说话都能扯到天南海北去,可猜测殿下心思却比他来得快而准。 第72章 少骑马 一行人快速巡完了剩下这截路,快马回了营地。 彼时宋竹枝下山才走到一半,李勋今日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回来这么早,将守门的侍卫都吓了一跳。 他们刚拿着同僚送来的一兜野果子往嘴里塞,就迎面撞上了太子一行人,吓得他们是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只能尴尬站在那儿,祈祷自己能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李勋脚步没停朝里去,只在路过他们时丢下:“下次再犯,杖二十。” 他们才刚想松口气,又听身后传来句:“把山下到里面的路都清理干净。” “愣着干啥,去换队人过来,然后赶紧把路都弄干净平整了。”计伏看不下去他们那一脸蠢样,忍不住提醒了句。 “是,计大人。” “再弄些干草来,把路都铺上,走起来才不会把人给摔咯。”计伏再次提醒。 这下侍卫们都懵了,难不成殿下摔过? 旁边的成戴、谈宋、茅康三人却对视一眼,谈宋上前凑到计伏耳边,小声问:“你说主子是为了那位才让修路的?” 计伏瞥他一眼,见另两人也凑过来,想着同为兄弟,还是多提醒一句为好,便用他们自己的胡语道:“何止是修路,你们今天难道就没注意过主子的表情?想想主子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以后对那位宋娘子的事上心些。” 四个比所有人都壮的男人站在大门前叽里咕噜说了一会儿,才三脸不可思议地往李勋的大帐走去。 才刚走近,就见一内侍站在那位宋娘子住的大帐前问些什么,得到回复后又小跑回进了太子的帐子禀报。 “还真让计大哥你猜对了。”三人感慨,然后更将刚刚计伏的提醒放在了心上。 上山容易下山难,爬上来一个半时辰,爬下去竟然花了两个时辰。 在路口汇合了佟六等人,听他们说自己两队都没有什么发现,他们去的村子,不是人还没回来,就是一问三不知,不过如今宋竹枝自己有了新发现,对他们这个结果也不失望。 一行人骑马赶回营地时,太阳刚刚落下一半。 河边号子声还没停,宋竹枝打马远远瞧过去,发现监工的都是太子的人,当然也有身着衙差服饰的人混在其中,之前不确定还好,现在一看他们,就觉他们的行径多少都有点可疑。 只见那些人走动时总会不经意间凑在一起说上几句话,就好像在传递着什么讯息一般。 照旧是停下了坡下,今日这道小坡都铺了新的干稻草,之前能看到的土块也都打散了,路比昨天还要干净好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迎接什么大人物。 暮夏也如她所想,她不仅想,还问了出来。 “小姐,是不是有什么大官儿要来,我怎么好像瞧见太子站在门口那儿等人?” “嗯?” 宋竹枝寻声望去,果然看见太子殿下一身长衫立在那儿,衣摆被晚风吹拂起,真是好一个俊逸蹁跹的少年公子。 他正站在坡上眺望远处正在忙碌的大坝,听见他们的脚步声缓缓转头看来,一半余晖打在他脸上,圣洁柔和。 “殿下——” 宋竹枝牵起唇角,提起裙摆就跑了过去,暮夏等人识趣地站在原地,朝太子远远行了一礼后贴边退回营帐内,只留下两人在夕阳下独处。 “你去了哪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李勋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不想承认,自己一整日魂不守舍,早早结束行程兴冲冲回来,却发现她根本不在时,心里莫名的失落。 “妾身带人去周边的村子转了转,想看看洪水都退了没有,殿下每日在外奔波辛苦,妾身也想为殿下做些什么。” 宋竹枝笑眯眯的,虽然因为赶路回来,形容有些狼狈,比起眼前清逸的男子有些违和,可就是这副拼尽全力想为他做些什么讨好他的模样,让李勋刚刚有点心动的心更加柔软。 他哑声道:“这些我自会安排下边人去做,你是闺阁千金,不必去受这些累。” 不想女子听后低头欲言又止,脸颊慢慢爬上一抹娇羞,嘟了嘟嘴,半是撒娇半是不满的委屈道:“殿下还是当朝太子呢,都能四处奔走体察民情,我为何不能,再说,来前太子妃和祖父都教导我,要妾身尽己所能,为殿下排忧解难,只是......妾身现在身子不变,不能侍寝为殿下解乏,只能做些其他,才能报答殿下对妾身的好。” 她越说越小声,尤其是说到侍寝时更是娇羞地别过了脸不敢看他,显然也是极害羞的。 李勋同样也不自在地往远处看去,喉结滚动,一时不知如何言语,他有些不明白,怎么话题说着说着又扯到侍寝一事上了? 两人间暧昧的气氛升级,良久,宋竹枝才听到一句轻飘飘的话被风送到了她耳边。 “你既有伤,还是少骑马为好。” ......“嗯?” 两人最后都红着脸沉默着回了各自的营帐,李勋坐在帐中独自懊恼,怎么这两天总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显得他好似多急色一样。 然而坐了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个小丫鬟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有个内侍低着头走了进来,小声道:“宋娘子在外求见殿下。” 李勋本以为刚刚那句话后,今天都不会再见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来找,忙拿起手边的书,嗯了一声,“请她进来。” 两道门帘接连掀起又落下,然而女人的脚步声却停在门口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最后李勋只能从书中抬头看过去,就对上了一双满是无辜的秋水剪瞳。 他拧眉,不明白她突然换了个性子是怎么回事,之前每次见面都是她主动找话聊,现在她不说话了,他颇有些不自在。 “你来...何事?” 话落,女人好像终于有了动静,挪动着步子缓缓朝他走来,待走得近了,他终于看清她怀里似乎还抱了几件...衣裳? “轰——” 李勋脸上蓦地一热,容不得他不多想,此情此景,实在令人误会。 然而不等他脑中那些旖旎继续发散,便听女子羞涩解释道:“殿下,妾身今日出了许多汗,身上实在难受,可妾身那儿没有浴桶,妾身可以来殿下这里清洗吗?” 第73章 画册 这解释还不如不解释,李勋一想到等会儿她会在他的帐内脱衣沐浴,呼吸就不受控地粗重起来。 也是,她一个女子初来乍到,难免许多不便。 营中之前都是男人,除了他的大帐,其他人都是在后头山上流下来的那处山泉旁舀上两桶水直接淋洗,根本用不着什么浴桶。 “明日让人给你那儿打一个。” “谢谢殿下,那今天......”宋竹枝期期艾艾地看着他,好像他一旦拒绝,眼泪就会立刻落下。 李勋放下书,起身走到门口掀起帐帘,就在宋竹枝以为他这是要赶自己走时,只听他低声道:“让你丫鬟进来伺候吧。” 然后就走了出去。 帘子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晃动,宋竹枝甚至还能听到他走到门口后吩咐下人准备热水的声音。 她慢慢将衣服放在桌案上,看着桌上他刚刚放下的那本书,唇边却是慢慢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也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发现,他看的书拿反了。 *** 李勋去了蓟南和闻丛生的帐子里,正好撞见两人要去找他。 “殿下,京城暗探的消息传来了,四公主参加完义捐宴当晚,在自己的宫殿里小产了,这消息本来瞒得严,后来不知怎的漏了出来,皇上和皇贵妃应该都知道了,皇贵妃已经返回皇宫,但陛下还在行宫。” “还有,郭家二夫人和那原本要给殿下做侧妃的郭婼被送到了庄子上,说是染了恶疾,可暗探说她们是被捂了嘴绑到庄子上去的,此事好像和郭大夫人有关。” 当然也和宋竹枝有关,宋竹枝可以说就是取代的郭婼进了东宫,太子妃还承诺将来宋娘子生下的孩子会记到她的名下,成为东宫嫡出。 而现如今两人都看得出来,比起郭婼,太子对宋娘子是更中意的。 “还有一件事,”蓟南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确定,“宋家出事当天,二皇子安排了两个人盯着宋家,据说后来被宋家派人掳进了府里,后来就彻底没了踪迹。” “当日还有一伙人,是曾追随二皇子出征北羌的,只是后来因为二皇子被弹劾一事,被削去了军籍,那日被廖长海故意放进宋家,后来郭尚书将人带走,之后一直关押在大理寺监牢,案子结束后判的是死刑,但我们的人发现,郭家暗中出面将那二十八人都秘密提走了,后来也没了踪迹,如今二皇子也派了人在找这伙人,可是都没有消息。” 闻丛生捋着他那小撮胡子,思索道:“这些人怕是交给了宋家,除此之外,郭家人并没有带走他们的理由,除非,他们身上还有二皇子的什么把柄?但若是这样,也该交由太子妃处置,太子妃也会报给殿下才对。” 李勋将几封奏报摆在眼前,一遍遍扫过去,最后视线落在两行小字上。 那上面写着:【宋家出事当晚,四公主上门欲强行带走宋娘子,被郭平和太子妃侍女阻拦,后昏迷十五日,醒来当夜秘见太子妃。】 【宋娘子义捐宴结束遭四公主派人暗杀未成,后第三日秘密出府,未探得去处。】 这两行小字是补充在密报最后面的,许是因为那时宋竹枝已经成为他的侍妾,暗探们就对她的事上心了些。 李勋手指点在那个【昏迷十五日】上,垂眸思索,原来她那段时间,真的昏迷不醒。 那么他梦中见到的人真的是她吗? 他听到的那一声声求救,也是她心底绝望下发出的求救声? 所以究竟是他入了她的梦,还是......她入了他的梦。 只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为何会向他求救呢?难道真如她所说,她真的早早就倾慕于他了? 想到这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嘴角忍不住弯起,眼中流淌出脉脉温情。 蓟南和闻丛生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结果一转头,他们的殿下却对着那几张奏报笑得温柔缱绻。 闻丛生立刻拦住了蓟南要喊人的话头,示意他看殿下那副春心荡漾的脸,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得意地跑到了他的书架前找出来了一本画册。 “咳咳。” 见终于拉回了殿下的思绪,闻丛生将那本没有封面的画册递到了他面前,郑重其事道:“老夫知道殿下不曾和那些内侍官们学过,但如今形势不同了,殿下还是要早做准备,免得倒是失了男子风范。” 李勋疑惑,根本没明白他这没头没尾的话是想表达什么。 他接过书随手翻开一页,入目就是一个衣襟大敞,露出了半个酥胸的女子跨坐在一个同样衣衫凌乱的男人身上。 两人应是坐在书房的桌案前,男人埋首在女子胸前,叼着其中一瓣表情沉醉,女子背对着歪头靠在男人肩上,看不到表情,却更引人遐想。 而桌下男人的裤子已经落在地上,露出了遒劲有力的双腿,与裙摆间露出的女子光洁白嫩的小腿相交,引人入胜。 重点还不是这个,而是这张图旁,居然引申出个小图,而且画的还是两人身下两处交.媾的情景! 巨龙冲入凤穴...... 画面实在太过直白大胆,就算李勋再不知事也不免气血上涌,下一秒,一滴嫣红落在了桌上还未收起的奏报上。 “啊呀——,殿下——”两声惊呼同时响起,接着帐内忙乱起来。 李勋连着两日流了鼻血,幸好两次面对的人不一样,否则他怕是更没脸见人。 待得他擦干净脸,面无表情端坐好,那本书已经被合起放在了桌子一角。 闻丛生和蓟南也努力压着嘴角坐在两旁,尽量让自己不露出丝毫嘲笑殿下的意思,免得殿下恼羞成怒,降下惩罚。 第74章 男女欢爱 李勋深吸几口气,清了清嗓子,心中过了遍刚刚奏报上的内容,道:“其他那些都不用管,至于李静和流产的事,让人将她豢养男宠的事爆出去,找几个御史上折子弹劾,全力协助郭家将郭平和她的婚事退了。” 这事既然是义捐宴后发生的,那么郭昉必定知情,而如今李静和小产的消息露出,他不信其中没有郭家的手笔,郭家本就不满郭平和李静和的婚事,此时他们必定借撤回指婚。 只是以皇贵妃一党的心机,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是。”两人应下,并不反对。 “我记得,户部下辖的度支司,出京前度支员外郎摔断了腿,上书请辞后一直没有订下人选,我瞧着宋恒正合适,就让他接替了吧。” 这是直接将宋父一个不入流的九品校书郎越级提拔到了六品度支员外郎,掌管天下租赋和盐铁榷酒的符碟,以及天下边军经费核算 “宋恒?谁?”蓟南一时没反应过来。 “咳咳,是...她的...” 闻丛生晲了蓟南一眼,无语这人实在没眼色,接过话茬帮腔:“哎呀,是那位宋娘子的父亲啊,原来是校书郎,这不是刚将他借调到户部帮忙吗,殿下瞧他做得不错,给他留下了。” “哦噢,是做得不错,是该升,该升...”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当然要升一升了。 要是那位宋娘子也能早点生,那他父亲更能升了。 没看现在都还没侍寝呢,殿下就迫不及待的给人父亲升官了,这要是侍寝成功...... 不会扰乱朝纲吧? 蓟南越想越歪,甩了甩头将这荒谬的想法甩去,殿下的品性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他绝不会做这等公私不分之事。 说完这些琐事,三人又开始聊起此次乇山堰决堤的事来,随着洪水褪去,大坝重新修建好,灾民的安置工作也稳步推进,那么接下来他们势必要开始面临朝廷的清算。 虽然如今鄞县的县令是二皇子的人,可是当初主持修建大坝的冯望却是他们的人。 冯望作为乇山堰水利工程修建的监察史,负责整个修建过程的监管和工程质量的把控,如今他已升任工部尚书,是他们麾下极为重要的一员。 若是他被拉下马,那么如今工部的两个侍郎中,资历较老,最有望接替冯望的那个人是她们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因为那人正是二皇子的人。 他们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老夫查过当年的县志,当时的监察副史正是那位廖长海,就是这次与宋家为难的那个刑部右侍郎,我们不如从他身上下手?”闻丛生照旧捋着他的小胡子,缓缓说道。 李勋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冯望本身工匠出身,是个痴迷于工事建设的,若说他在修建大坝时偷工减料,应该不可能,廖长海当时在他手下做事,想要在大坝上动手脚也难,我倒更愿意相信是后期维护不力。” 蓟南跟着点头赞同,“殿下所言极是,老夫所想与您想同,只是那晚来报信的人总也找不到,那些村民们也是三缄其口,想要问出来怕是要上点手段,老夫总觉得这是太过诡异,若真的是担心疏浚不力受罚,可也不该所有人都如此齐心隐瞒一个秘密吧?” “也不是不可能,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这鄞县,连续九年,三任县令,居然都是二弟的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我们还得仔细查查。” “嗯?殿下这话从何说起,他们不是卸任之后没再朝中当官了吗?” 见他们如此问,李勋也不遮掩,将他怀中揣着的一本密折扔了过去,里面是他派人调查的连任鄞县县令的生平和现在的去向。 最后居然发现前两任鄞县县令都在任期到了之后就致仕归隐了,且如今都不约而同的定居在了二皇子的封地内,生活极尽奢侈,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金床、金桌、金凳......连京城里都买了十几座商铺,五六座宅子,妻妾五十余人,这些人是想累死在床上吗?陛下都没这么多妃嫔。” 闻丛生看得目瞪口呆,说话一时没了顾忌,被蓟南狠狠踹了一脚,才识趣的闭上了嘴。 李勋并没有计较他对皇上出言不敬的行为,又补充道:“而且,他们都是在离任之后才开始过这些奢靡生活的,在任时,也是兢兢业业的,颇受民间好评的好官,我派人走访过乡民,无一人说起他们搜刮民脂民膏的行为。” “这就算搜刮了,也刮不到这么多啊。”闻丛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所以他们一定有别的敛财途径。”说到正事,蓟南脑子转得就快了,“殿下,我怀疑这个地界有问题!” “盐、铁、矿,这其中总有一个,否则很难解释这两人的巨额财富从何而来。”蓟南语气笃定。 李勋笑得意味深长,反问:“为何不是他们私下为二弟办了什么差事,二弟赏他们的呢?” 这下连闻丛生都笑了,“殿下您就别开玩笑了,这要是办差事得的赏赐,那得是多大的差事啊,说句不中听的,他们就是帮二皇子夺了您的位,也不可能得这些东西,那得是加官进爵猜对!” “对!就是不能给他们加官进爵,只有让他们从此消失在朝廷的视线里,才好继续为他办差!”蓟南激动道。 账内安静下来,两人都看向笑而不语的太子殿下,等着听他对他们所言的意见,果然,就听李勋慢条斯理道:“你们猜的没错,暗探调查得来的结果是,他们每两月要进京一次,以及来鄞县一次,只是每次来鄞县,他们都只带一个车夫,进了鄞县县城后,就再也没有踪迹。” 蓟南高兴得原地转了个圈,“看来二皇子确实在这里有大秘密,若是能探查得知这里究竟藏着什么,也许就能查清乇山堰决堤的真相,殿下,如今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不如就来个瓮中捉鳖,守株待兔之计?” “我正有此意,距离那两人上次来鄞县已经过去一月半,如今洪水也已经退去,他们必然担心这里的东西受灾,也许就会提前来到鄞县查看,我们只需派人严密监视,有了他们的踪迹后不把人跟丢自然就能知道原因。” “在这期间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闻丛生从书架上抽出鄞县周遭的舆图,展开在桌上,“不如我们先分析分析,这秘密究竟会藏在哪儿,可以提前派人探查,说不定不用等他们到来我们就先找出来了......” 于是接下来三人便围着舆图分析探讨,还找出县志翻看,以期能在只言片语中发现些许端倪。 直探讨了一个时辰,三人回过神来时,外面夜色已深,基本的几处可疑之处已经有了着落,只需明日派人前往查看便可,两人这便要送李勋回去。 临走前,闻丛生眼尖的看到李勋瞄了一眼那本无字画册,连忙上前拿起,郑重其事递给他,见太子接了,还凑近殷殷叮嘱。 “殿下,这本册子可是老夫专门为殿下备着的,万望殿下一定收好,回去后从第一页看起,这第一次啊,就怕找不准地方,殿下莫羞莫恼,这男女欢爱本是人之常情,时候到了自然而然就发生了,殿下如今都二十......” “够了!你要是再说一句,明天就去巡山去!” 李勋实在看不下去闻丛生这一副老父亲般的姿态,说得他好似万事不知的傻子一样,还...还找不准地方,他在他们眼里就这么无能吗? 简直荒谬!可笑! 第75章 去母留子 李勋最后揣着册子气冲冲回了自己的营帐,待一股脑儿冲进去后才反应过来看向周围。 女人显然已经沐浴结束回了自己的大帐,屋里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隐隐飘来一股淡淡的香味,和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走到床前坐下,床上被褥折叠齐整,这些明明该是那些内侍整理的,可是他却总觉得这处处都有她的痕迹。 视线扫过床头,他目光倏地一顿,只见枕头旁多了一个小小的碧色香囊,他伸手拿起,细细摩挲上面绣着的两支竹叶,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她放的,因为香囊上那熟悉的味道强势钻入他的鼻尖,萦绕不散。 第二日,宋竹枝起得比昨日迟了些,但也没耽误她来找李勋用早膳。 两人依旧是一个没话找话,一个随口应答,看似熟络又陌生地吃完了一顿饭。 饭毕,李勋召了四大护卫,安排他们巡山之事,宋竹枝也去找了周立,让他带着剩余的九人小队去陈亭村附近的山上继续搜寻那家人的踪迹,找到后不要打草惊蛇,立马回来禀报。 周立领命后立刻带着人离开,而宋竹枝则吩咐佟六召营中伙房买一些绿豆,然后借了大灶,带着暮夏暮冬开始熬煮绿豆汤。 他们这一行人的举动自然有人暗暗关注并报到了李勋那里。 “主子,可要属下派个人跟去瞧瞧?”计伏问的是周立几人。 李勋手中摩挲着腰上那个香囊,摩挲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你自去忙你的。” “是。”主子吩咐,计伏四人从没有质疑的时候,立刻领命退下。 倒是蓟南忍不住问了句:“殿下就如此信任那个宋娘子?她初来乍到,除了太子妃书信作保,我们对她却几乎一无所知,殿下,老夫还是对当初她祖父宋阳送来的那封书信有不解之处,今日殿下不忙,不如召她来询问一二?” 闻丛生默默喝着茶,对此也不反对,虽然他一力想要这位宋娘子早日诞下龙孙,可她的身世清白也同样重要。 可李勋却没同意,不痛不痒地回了句,“她若是想说自然会说。” 蓟南差点被气个倒仰,出口的话就忍不住带了怨怼,“殿下,你可千万不能色令智昏呐。” 这下轮到闻丛生被茶水呛得直咳嗽,连忙起身向面色不悦的李勋连连请罪,连拖带拽地将蓟南拉了出去。 “我说你不要命啦,敢这样指责殿下。” 蓟南甩开他的手,气哼哼的,和老牛喘气似的,罄着鼻孔粗声粗气道:“我这是忠言逆耳!我瞧殿下这不开窍还好,一开窍怎么把往日的清明决断都开没了?那宋家出现得莫名其妙,那封信也处处透着古怪,殿下不想着调查清楚,还等着敌人自己送上门来么?”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那是太子的侍妾,怎么成敌人了?” 闻丛生真是生怕他一激动就嚷嚷起来,连忙又拉着他走了些,小声劝:“事有轻重缓急,这位宋娘子既然能得太子妃亲自担保,自然有她过人之处,你不信她,难道还不信太子妃吗?如今最紧要的是,让他伺候好殿下,早日怀上龙孙,为我东宫诞下一位太孙,才能保东宫根基稳固。” “将来,要是她真有问题,我们自然可以上谏去母留子,难道不比现在闹翻要好?” 闻丛生说得歹毒,一招去母留子,才是没有将宋竹枝真正放在眼里过,在他看来,宋竹枝真正的作用,就是让太子开窍,为太子孕育子嗣。 蓟南也被他一点,心里那点不舒服立刻消散,反倒为宋竹枝说起话来,“若她是个清白的,宋家也是识趣的,倒也能让殿下好好待她,扶持宋家起势,将来也能为殿下好好效劳。” “那自然是。”闻丛生满意点头,终于有心情开起玩笑来,“怎么?想通了?不如来去喝上一杯,难得不用出去,我们好好醉一醉!” “醉什么醉!帮冯望暂时脱身的折子写好没有?还有今日的河堤巡视了没?殿下难得休息,难道你还要殿下代你去不成?” 两人拉拉扯扯地回了大帐,片刻后,闻丛生就被蓟南一脚踢了出来,只能一脸不情愿地继续巡视堤坝抢修的进程去了。 就在两人刚刚说话的地方不远处,一个堆满草料的板车后,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离开了,不一会儿就到了伙房里。 “不是让你去拿些冰糖来吗?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宋竹枝搅动着锅里的绿豆汤,回头一脸疑问地看向暮夏。 小妮子气鼓鼓的,看来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了。 第76章 交心(一) 果然,就见她狠狠跺了几下脚,告状:“小姐,您不知道他们有多过分,当着面和您笑眯眯的,背地里说什么您的用处就是生孩子,将来生完了孩子,要是您不听话,还要什么去母留子!” “这不是卸磨杀驴吗?也太过分了!” “暮夏,快别说了!”暮冬瞧着宋竹枝渐渐淡下来的脸色,急忙放下手里的勺子过来阻止。 正在几个火灶间轮流烧火的佟六也担忧看过来,这话也太难听了,暮夏还这么直白地说了遍,真是不知说她什么好。 “没关系,”宋竹枝只是不高兴了片刻,就释然一笑,继续搅动着锅里的绿豆,“暮夏,你听谁说的?除此之外,他们还说了什么?” 于是暮夏忙将自己听到的两人对话一一复述出来,仍旧是丝毫没有修饰,那些难听话也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原来是为了那封信。】 宋竹枝心里有了答案,看来是因为他们建议太子找她问话,但太子没有同意,才有了暮夏见到的那一出。 可太子又为什么没有同意呢? 按理蓟南和闻丛生两人的建议并不过分,只是找她问问是否对当初那封信知情,并不是有意要为难她。 毕竟她只要推脱说自己一概不知,这件事就暂时查不到她身上,待到将来回了京城,再让祖父认下,更不会有外人知晓。 当然佟大也是知情的,可宋竹枝对他完全放心,如今他暂时跟随宋二叔和宋云梅在外筹集粮草,待来日两人见面,她再叮嘱一番自然也没问题。 所以太子此举,所图为何?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一见钟情,然后就毫无保留信任她?保护她? “不不不......”宋竹枝连忙摇头摒弃这个荒谬的想法。 她突然回忆起前世,他在大街上突然出现,第一句话就对那些欺辱父亲的人判了死刑。 那一个“杀”字自他口中吐出时,其中裹挟着的决绝杀气有如实质。 至少那时的他,当得起杀伐果决四个字。 可这两天相处下来,她却觉得如今的太子给她的感觉比起前世见他时良善仁厚太多,还没有那时的冷厉肃然之气。 如果是那时他遇见自己,怕是真的会听了蓟南的意见,立刻召见自己盘问清楚的。 可如今这个,宋竹枝猜测他是用更温和的方式在试探自己。 也许是因为他也对她心生好感,所以希望她能主动交代? 锅里的绿豆汤熬得差不多,佟六三人盛满了几只大桶,就拉到军营中给所有人分发了下去。 美名其曰是宋娘子看大家暑日辛苦,给大家消暑解渴的。 至于计伏那些领了差事出去的,就将剩余的拎到后山那个泉水下冰着,晚上回来正好入口。 蓟南和闻丛生那儿自然是单独盛出来一盆的,宋竹枝交代了更为稳重的暮冬去送,生怕暮夏那丫头挂不住脸当众给人甩了脸子。 最后,宋竹枝打发了两个丫头端了一盆回去和奇嬷嬷一块儿说话,自己则提着装了绿豆汤和各色小点心的食盒往李勋的大帐去了。 李勋正在处理公文,闻言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宋竹枝将吃食一一拿出摆放在桌上,然后用干净的碟子每种挑选了一样,并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汤放到了李勋手边。 “殿下尝尝妾身亲手做的点心?妾身初来乍到,只能挑了些擅长的做了,不知可合殿下的胃口。” 说完殷切地看向他。 李勋挑眉,终于放下公文看向那一碟子里的三样点心,没想到竟是她亲手做的。 看出他的疑惑,宋竹枝好笑,“殿下不知,自从妾身定亲后,母亲总是耳提面命,抓着我学习厨艺女红、琴棋书画,想好好收收我的性子,就怕我到了婆家什么都不会,不但丢脸,还要吃苦头。” “你定过亲?” 李勋敏感地抓到了关键词,然而话才出口他就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她今年都十六了,正是待嫁的年纪,怕是早早就定下了亲事,就是不知与他定亲的是哪家儿郎,她与对方是否见过面,亦或者那就是她的青梅竹马...... “妾身确实曾定过亲,只是家里出事时,那家人闹上门来,在我家府门口闹着要退亲,那时我昏迷不醒,父亲气不过,便做主为我退了。” 说到这儿,宋竹枝似是急于辩解,抓住李勋的一节衣角急道:“殿下,妾身进东宫时,已经是清白之身,从前之事非我所能决定,求殿下不要介意妾身这些过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她对从前那个定亲之人并不在意。 李勋低头看着那青葱般白嫩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衣角,最后还是轻轻覆了上去,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岔开话题,问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你说你那时昏迷,是发生了何事?” 而这一问也正合宋竹枝的心意,她浅浅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妾身去年曾在中秋灯游会上扮了次灯娘子,因为扮相出众,得了些虚名,也因此招来了四公主的不悦,家里出事那天晚上......” 她家那晚四公主在宋府门口对她的做的事娓娓道来,并没有任何添油加醋,毕竟这事知道的人挺多,若是想要查探,只需将那日守门的衙役招来一问便知。 可她越是装作一脸轻松的模样说出来,李勋心里就越发不能平静,他深深看着她的眸子,突然道:“所以后来,你便联和太子妃,在义捐宴上让她小产了?” 宋竹枝没料到他突然问起这事,愣了一瞬,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选择遵从本心,点头应道:“是。” 然后还解释起了那日的安排。 “我们特意让人用红花酿了那药酒,在席上请众位夫人品尝,四公主还不知道自己身怀有孕,便喝了许多下去,她桌上第一壶酒虽也是红花所酿,可是里面特意加重了红花的分量,寻常孕妇一小口就足以引起不适,偏她还全喝了,后来上的几壶都是和宴上夫人们一样的,所以即使后来萧院正当众查验,也没发现问题。” 李勋顺着她的话补充,“加上她发现自己小产,更不敢泄露了风声,这个闷亏就只能自己吃下了。” “是,殿下所言不错。” 帐中安静下来,李勋默默看着眼前坦然承认一切的女子,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她了。 良久,他才打破沉默,问:“我有一事不解,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孕,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还有,太子妃为何也愿意卷进这件事事中来,你在这中间,究竟做了什么?” 第77章 交心(二) 最担心的问题还是来了,宋竹枝深吸口气,抬头望向始终看着自己的太子,抽回被他轻握着的手,缓缓走到桌前跪下,表情凝重。 她抬头迎着他审视的眸子,道:“殿下,妾身能先问您一个问题吗?” “嗯?”李勋向后靠在椅子上,状似随意地示意她说。 “妾身听闻刚刚蓟先生惹了殿下不快,可是因为乇山堰事发前,祖父寄来的那封信,蓟先生想要殿下您召我询问一问,您却不愿?” 眼见李勋意外挑眉,宋竹枝忙解释:“殿下勿怪,妾身并非故意窃听,刚刚妾身在熬煮绿豆汤时,遣了丫鬟回屋取些糖块,也是那丫鬟不懂规矩,听到了蓟先生和闻先生的谈话,回来和妾身说,妾身才知道殿下还在为当初那封信困扰,妾身不想和殿下因为此等小事生了误会,也不想因为妾身让殿下与两位先生不快,这才有刚刚一问。” 她再次深吸气,心中迷茫,不知自己接下来走的这一步是对是错,可事到临头,也由不得她叫停了。 “殿下,妾身要告诉您的是,那封信非我祖父所写,乃是妾身模仿了祖父笔迹,偷盖祖父的印鉴后寄给殿下的。” 她咬唇,眼中开始溢出泪来,“妾身有私心,一是想要殿下在那时能出手救我家一次,第二则是......妾身怕殿下出事,实不相瞒,妾身做了一个梦,梦里殿下巡视堤坝时,正好碰上乇山堰决堤,殿下就那样被洪水冲走,直找了一个月才将您找回来。” 李勋蹙眉,只觉得眼前女子说的话他越来越听不懂,只是一个梦而已,竟然就让她这么相信,还胆敢冒充朝廷命官写信给他...... 可若她说的是真,她的梦竟然那么准,乇山堰真的决堤了。 他曾一度以为,宋阳能知道这些,是因为掌握了关于乇山堰修缮或后期维护不力的证据,如今看来竟然全都是因为一场梦? 这也太荒谬了。 他沉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此事干系重大,就算你不想你祖父牵涉进来,大可以和我说,只要......只要你祖父未曾犯下大错,我自然尽力帮你。” “殿下,妾身没有胡说,那封信真的是妾身写的,若是殿下不信,妾身现在就能写出一模一样的来,殿下可以拿去和原来那封对比字迹。” 她的态度太过笃定,即使李勋一开始怀疑,现在也不得不相信她靠着梦境预测了乇山堰的决堤。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然而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面,只听宋竹枝又道:“殿下不是问,太子妃娘娘为何会愿意和妾身一起设计让四公主流产吗?” “如果妾身告诉您,是因为四公主设计郭家在先,她安排了一个浮梦馆出来的妓子,那妓子染了那地方的脏病,预谋传染给郭二公子,太子妃查证后大怒,才与妾身联手,而这件事,也是妾身梦中所见后,才告诉她的。” “还有一件事,”宋竹枝一刻不停,继续道,“妾身还梦到过我家遭逢大难,我梦见那些凶兵闯进了我家,我的两位哥哥被他们打死,我的祖母被他们逼着脱衣羞辱,我的二叔死无全尸,祖父在金銮殿上撞柱而亡,父亲苟活了十年最后被二皇子当街打死,那些凄惨的画面,至今还印在我的脑海里不敢忘记。” “所以,我冒充了祖父写信,还去求了太子妃,我做这些就是想救我家人一命,殿下,我不想骗您,我情愿您觉得我是在胡说,我也不想隐瞒您一丝一毫。”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哀伤至极。 李勋缓缓自椅子中起身,来到哭泣的女人身前,专注看着她的眼睛,不放过里面一丝一毫的情绪。 “那你之前说,你早就倾慕于我,其实只是为了救你的家人?” “不是的。”宋竹枝猛地摇头,快速道:“殿下龙章凤姿,早就救了我家两次,我是真的感谢您,倾慕您。” 李勋皱眉,本来心里的那点失落被这句话安抚,可紧随而至的就是疑惑。 “我什么时候救过你们家?” “就在梦里,梦里也是殿下治水回京后为我们家沉冤昭雪,后来二皇子当街打死我父亲,是殿下解下自己的披风全了我父亲最后一丝体面,还为我家请人做法,殿下做的这些,我都看在眼里,殿下如此大恩大德,叫我怎能不心生感激。” 已经不知道是两人间第几次沉默,许久后,就在宋竹枝心里越发忐忑时,只见李勋抬手抚上她的脸颊,为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 “我信你,先起来吧。” 宋竹枝借着他的手臂起身,随着动作,又一滴泪滑下。 李勋再次拭去,温柔道:“我已说了信你,你为何还要哭?” “殿下为何信我?”宋竹枝泪眼涟涟地看着他,不敢相信他就这么简单的信了自己的话。 刚刚那些话,就算是和她的家人说,也是要被刨根问底一通的,而他堂堂太子殿下,经历了多少尔虞我诈,为何就这么轻易地信了自己。 可李勋只是淡淡一笑,抽了张帕子轻轻给她擦泪,平声道:“遵从本心罢了。” “殿下......” 泪水又一次大颗大颗落下,宋竹枝的心随着他的这句话砰砰跳动起来,随之涌来的是无尽的愧疚。 她何德何能,竟然能得到眼前这个天下第二尊贵的男人无条件的信任,而她却还对他有所隐瞒。 两相比较,她简直卑劣无耻至极。 “殿下,您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宋竹枝不管不顾地扑进了李勋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李勋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立刻收拢手臂,将人紧紧抱在怀中安慰。 第78章 死得难看 ****** 等到宋竹枝平复了心情,唤了人送水进来,洗干净脸上狼狈的痕迹后,两人再次坐到了餐桌上。 “殿下就不担心妾身是什么妖怪之类的?”宋竹枝实在好奇得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勋淡然一笑,豁达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我也曾见人仅仅观面便能道出人的生平和未来,你能在梦中预知未来,许是上天对你的恩宠,不愿你受那些劫难,何况,按你所言,你的梦还救了我一次,我也该感激你才是。” “殿下才是妾身的恩人,没有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也没有妾身的今天。” 这句话是由衷感谢,绝不掺杂任何虚假。 “枝枝......”李勋突然认真叫道。 “嗯?”宋竹枝突然听到这个新鲜的称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以往家人都是喊她小竹的。 见李勋定定看着自己,才知道这是他在叫自己,一时间称呼的转换让她不自觉羞红了脸,她偏头躲开了他炙热的目光,耳尖轻轻颤动了一下,小声道:“殿下唤妾身何事?” 李勋看着视线重又落在她染红的脸颊,和颤巍巍的耳尖,问:“刚刚你说了很多你的家人是如何死的,那么你的梦中,你是怎么死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定格,宋竹枝脸上血色“唰”地褪了个干净,瞳孔紧缩,呼吸变得粗重,身子却僵硬地定在了座位上。 她脑中不自觉浮起前世遭受的折磨,小腿仿佛突然传来千刀万剐的疼痛,不受控制地抽动了几下。 这副异样自然也落入了李勋的眼中,他一把按住了宋竹枝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焦急道:“枝枝,你怎么了?” 宋竹枝在片刻的恍惚后终于清醒了过来,她闭了闭眼,将那些不好的回忆从脑海里清除,才牵起一个勉强的笑容,道:“妾身...妾身死的时候有点难看,还是不要说出来吓着殿下了。” 然而李勋从她这句话里还是抓到了关键内容,略一思索,他几乎肯定道:“是李静和杀了你?” 宋竹枝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不过那些现在都没有发生,以后有了殿下,妾身也不怕了。” 李勋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实在不忍继续问下去,最后只能再次将人轻轻揽过,深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以后你就是我的......我的人了,孤自会护着你。” 他很少自称孤,即使是和计伏这些下属,也多是以“我”相称,此时这一声“孤”,却让宋竹枝莫名心安。 这一次算得上半敞开心扉的谈话,使得两人感情有了不小的飞跃,至少在闻丛生一众人眼里是这样的。 两人在帐中磨叽了将近一日,期间许多人找李勋禀报公务,都能看到新来的宋娘子在旁红袖添香的画面。 加上宋竹枝今日特意给大家准备的消暑绿豆汤,她现在在大营中可谓是人尽皆知。 怎么个知法呢?大概就是太子殿下极为满意这位新侍妾,满意到连圆房都等着选个黄道吉日进行。 宋竹枝一直待到用过了晚膳才回了自己的大帐,才一回去,就见暮冬迎上来说:“佟六和周立傍晚的时候都来找了小姐,小姐不在,奴婢先劝回去了,可要奴婢现在去找他们过来?奴婢瞧着,他们似乎有要事禀报。” “把他们叫来吧。” 宋竹枝猜测应该是吩咐他们的事有结果了,哪里还能等。 不一会儿两人都来到了大帐外,他们是男子,如今宋竹枝身份特殊,是太子侍妾,他们实在不宜进入大帐,最后还是宋竹枝出来见的他们。 三人走到个空旷的地方,有火把的光亮,营地中到处都亮着。 佟六和周立对视一眼,周立先小声回道:“宋娘子,属下等幸不辱命,那家人找到了,我们没有惊动他们,今晚留下了两人在附近监视,只是......” 见宋竹枝看她,周立有些懊恼道:“只是我们今日进山搜查的时候,遇到了太子殿下的人,他们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我们虽然没有搭上话,可他们肯定也对我们起疑心了,宋娘子,会不会是太子殿下也知道了金矿的事,他们是去找矿洞的?” 宋竹枝眉头紧皱,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意外,她努力在前世的记忆里搜寻,明明这个金矿是在六年后才被曝光在朝野上的啊? 难道在那之前,太子竟然这么早就有了怀疑,并且已经着手调查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她心头思绪一下被打乱,一时不知该不该提前将这件事和李勋说清楚,她今日才刚和他交心,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新问题。 二皇子李譲的灭门之仇她势必要报,若是此时就将这些事拱手交出,就怕以后自己插手不了而出什么意外。 思定,她看向周立道:“这件事你先别管,明日我就找机会出去,你和我再走一趟。” “是,宋娘子。” 见他答应得痛快,她转而看向佟六,眼神示意他说。 佟六立刻接上,“小姐,我按着您的吩咐,拎了几桶去河堤上走了一圈下来,和鄞县的那几个衙役搭上话了,可他们警惕得很,根本套不出话来,后来小的又去找那些劳役们问话,只要一提到以前疏浚的事,他们都是三缄其口,到后来,见着我就跑,不但如此,他们还和那几个衙役告状,小的现在已经被那几个人盯上了。” 佟六说打后面苦了脸,差事办砸,实在羞愧。 “没事儿,既然没打听到就算了,等找到那个妇人,都是一样的,明日你也别去了,和我一起去陈亭村走一趟吧。” “是,小姐。” 两人下去,宋竹枝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大帐,临进门前,她看着灯火通明的太子大帐,里面人影曈曈,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提起周立的事。 第79章 默娘 她猜得没错,因为计伏四人同时出现而显得拥挤的大帐内,计伏正在向李勋汇报今日所见。 “主子,属下在陈亭村附近的山上,碰见了太子妃派给宋娘子的十名护卫,他们似乎也在找什么东西,为首的是一个叫周立的,他警惕心很强,属下没有跟过去。” 四队人一无所获,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若是这么容易被找到,也不会藏了这么多年无人发觉。 可是枝枝的人怎么也会出现在山里,她昨天似乎就是去外面转了一日,难道她也知道了什么? 是她又做了什么梦吗? 可她今日却并没有提及这件事...... 李勋心中一时闪过无数念头,连蓟南等人问他话都没听见。 蓟南连声叫了好几遍,才在李勋看向他后继续说道:“殿下,如果殿下不愿召那宋娘子问话,我们这回召那十个护卫问话总可以吧?他们原是太子妃的人,也许是太子妃那里有什么安排?” “不用,这事你们暂时不用管,我自有安排。” 这话无疑蓟南噎的气结,他还想再说,这次却被闻丛生及时拉住,摇头暗示。 而李勋仿佛根本没看到几人的眉眼官司,顾自对着舆图思量,然后朝几人招手:“你们看,这里,这里,还有这个地方会不会更有可能......” ****** 第二日一早,两人照样一起用完早膳,李勋才道:“今日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营中若是觉得无聊,也可让人带你去鄞县城转转,那里离得不远,如今官道好走了许多,马车半个时辰也就到了,你当时来得匆忙,想必还有许多东西未能准备妥当,我们在这儿还需要待一段时间,你有什么缺的自去添置,需要多少银钱,让闻先生给你支取。” 宋竹枝为他整理衣装,闻言道:“妾身确实有些事想出去办。” 李勋听到这话动作一顿,低头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 明明知道她要去办的事可能和昨天那十个护卫出去的事有关,可她不说,他也只当作不知,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出门去了。 宋竹枝也回帐换了一身衣服,照旧带了暮夏,留下暮冬和奇嬷嬷,也紧随着李勋的步伐出发了。 守门的侍卫们都得了上头的吩咐,不能阻拦这位宋娘子进出大营,这会儿见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快马出去,都不免私下讨论起来。 侍卫甲:“你们说这位宋娘子到底什么来头,明明是太子殿下的侍妾,不在帐子里等着伺候殿下,怎么殿下一出门,她跟着跑了?” 侍卫乙:“怪道你觉得奇怪,咱们大营里谁不觉得奇怪,她来这三四天了,就陪着殿下吃吃饭,看看书,晚上都回自个儿帐子里睡,你们说这哪里像一个侍妾嘛。” 侍卫丙:“所以殿下这样到底喜不喜欢她?这么个大美人放着不睡是什么个道理?” 侍卫丁:“你们说会不会真是咱们殿下......”说到这儿指了指自己的下三路,然后摇摇头,表情耐人寻味。 众人立刻领会,毕竟这个传言他们早在私底下猜测过不知多少次,尤其这两天,殿下明明瞧着就很喜欢这位新来的侍妾,白日里两人都能腻歪在一起,一到晚上却不留人伺候,更加坐实了他不行的传言。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谁不知道谁,美人在侧,正常男人哪里能忍住。 以前没有也就罢了,他们只当是殿下瞧不上,如今有了一个满意的,还能坐怀不乱,真是怪哉。 侍卫甲长叹口气,甚为惋惜地感慨道:“咱们殿下这么好,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呢?” 众人皆默,突然一个胆大的提议道:“你们说,要不咱一起找闻先生说说,让他劝劝殿下,找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准就是一副药的事,我有个朋友以前也不行,在媳妇面前都抬不起头,后来悄悄找了郎中拿药,现在孩子都四个了。” “我觉得行,咱们都是殿下的亲兵,跟闻先生也熟,闻先生定不会怪罪我们的。” “行,那就等闻先生巡完河堤回来,咱们一块儿说去。” 亲自带队进山的李勋自然不知道他的这群好亲兵对他的生育大事如此操心,宋竹枝就更不知道了。 她在周立的带领下,已经摸到了那个山洞附近。 未免打草惊蛇,一行人找到了昨天留守的两个护卫,先了解了这一家人的情况。 两个护卫如实将这一晚看到的情况说来,即使同为男人,也掩饰不住心里的愤慨。 其中一个黑脸护卫忍不住骂了声娘,道:“宋娘子,那个陈瘸子根本不是人,他那媳妇肚子都大了,昨天,昨天晚上他还拉着人干那事儿。” “对,他这样也就算了,还一边打人,他那个媳妇脸上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实在是太惨了。”另一个黄脸护卫也是愤愤。 周立见两人上来就跟宋娘子说这种事,直接黑了脸,这位宋娘子还未侍寝,实际上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听这种话。 “行了,说正事。”他不悦地警告两人。 然而宋竹枝却道:“没关系,让他们继续说。” 她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听这些毫无波澜,反而在知道那女人过得不好后,对说服她出来作证更有了把握。 不过两护卫到底收敛了,黑脸护卫大概介绍了一下了解到的情况。 “那女人他们都叫他默娘,从昨天到现在我们没听她说过一句话,就是被......被那个陈瘸子打的时候也没吭过一声,我们怀疑她是哑巴。” “不是,她不是哑巴,”黄脸护卫急道:“你去撒尿的时候,我听到那老婆子骂她,说她故意犟着不说话,最好一辈子也别说,所以这个默娘可能是会说话,只是故意不说。” 黑脸一顿,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继续道:“陈瘸子和他老娘用一个粗铁链将默娘的脚栓在了一起,对她看得很严,只允许她在能看见的地方干活,出来洞口那老婆子都会跟出来监视,今早那陈瘸子下山回村去了,现在就只有那老婆子和默娘在洞里,还有两个孩子。” “宋娘子,我们要不要趁这时候将人带走。”周立问道,他们人多,带走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不行!这样只会打草惊蛇。”宋竹枝直接否定了这个方案。 “他们把默娘看得那么严,只怕陈瘸子和那边的人还有联系,或者是当初把默娘给他的人还在那里做事。” 如果他们现在把默娘带走,一定会立刻惊动了金矿那边的人,如果他们趁机销毁了证据,她做这一切就白费功夫了。 她的目的可不是找到金矿,而是要得到二皇子李譲私挖金矿的证据,将这件事公诸于世,让他没有丝毫狡辩之地! 思定,她命令道:“周立,让人去路口守着,看看那个陈瘸子什么时候回来,我们要等到人齐了之后,一起动手。” 第80章 行尸走肉 周立领命下去安排,虽然其他几个护卫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绑了这家人,可他们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周立一吩咐,立刻就有两人离开去路口蹲守,剩余人各自找了地方静坐,等待时机到来。 期间宋竹枝也悄悄靠近观察过,发现那个默娘从始至终一脸冷漠,即使是两个儿子闹着要喝奶也只是机械动作着拉开衣服就让两人一边一个叼着,光天化日就喝了起来。 是的,身上怀了一个,头先生下的两个依旧还在喝奶,两个孩子都是儿子,小的那个连路都走不利索,也不穿裤子,就一件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布剪了三个洞套在孩子身上,瞧得人不忍心。 暮夏看着那叫默娘的女人光天化日袒胸露乳,一时脸热,扭头想叫小姐先回去,却见小姐盯着她眼也不眨。 “小姐,您......” 暮夏想说,您好歹是大家闺秀,这样盯着一个裸露的女人看不好吧? 而佟六本来想跟过来看看热闹的,此时早就躲回去抬头望天发呆去了。 宋竹枝冷眼瞧着默娘犹如活死人一样麻木的脸,喂完奶只是松松一系,就蹲下来搓洗衣裳,接着又拖着脚铐去几十米远外挑水回来,丝毫没有顾及自己是个孕妇,仿佛还恨不得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死了。 事实上就算她在意也没用,因为陈瘸子那个娘老子骂她的时候就说:“你最好老实点,现在我们陈家已经有后了,你早就没用了,要不是还要留着你给我儿子睡觉用,我早就想把你扔回那里去了,一天天的,白瞎了粮食。” “你肚子里这个,能留就留,留不下拉倒,我们根本不在乎,哼,跟我们犟,还能怕了你去!” “有种你就去死,你一死,我就让我儿子去跟他表哥说,一刀下去,送你男人和儿子去黄泉路上给你作伴!” 陈婆子絮絮叨叨,坐在洞口眼也不错的盯着默娘,两个陈家后人一吃完奶,就被她喊着到一边玩去了,好似生怕默娘这个亲娘会对孩子不利似的。 宋竹枝蹲在山石后面,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暮夏更不用说了,咬牙切齿地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揍那陈婆子。 就在她们自以为没人发现时,默娘却突然起身朝她们这块石头走了过来。 镣铐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陈婆子发现她异常的举动,竖眉厉喝:“你干什么去!” 宋竹枝和暮夏也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屏息凝神不敢乱动,可是出乎她们意料的,默娘却在她们两米远处停着,然后裤子一脱,蹲了下来,开始撒尿。 陈婆子啐了一口,骂了句:“没脸没皮的,下次再这样到处撒,弄得到处骚味,老娘抽不死你。” 骂完,扭头逗弄她的陈家后人去了。 而这边宋竹枝和暮夏却并没有松气,因为默娘面对着她们,一双死水般无波无澜的眼睛就那样死死盯着她们。 默娘发现了她们! 宋竹枝拧眉和她对视,一言不发,心中却已经惊骇不已。 因为那双眸子,分明就和前世经历了家人惨死的自己一模一样! 那是绝望,不能解脱的绝望。 连死都不能自己做主,只能行尸走肉般面对每一日的到来。 默娘盯着宋竹枝拉完了尿,又当着她的面提起裤子转身回去继续洗衣,全程根本就没把宋竹枝两人当人看,没有一点羞耻心。 同样,她也没把自己当人看,她哪里又活得像个人? 气氛太过压抑沉闷,眼前女人和她实在太像了,让宋竹枝不由得想起前世她身不由己的做鬼那十年,只能看着亲人一个个惨死而无能为力,活得和行尸走肉无异。 她慌乱转身,实在不忍再继续看下去,就这样一脸沉重地回了暂时歇脚的地方。 宋竹枝一脸阴沉地回来,惹得周立和佟六纷纷去看后头的暮夏,见她也是心有余悸的模样,到底不敢多嘴,只能强忍住好奇默默坐着等待。 这一等就到了下午,直到天都快黑了,山脚也不见陈瘸子的身影。 暮夏担心,“小姐,我们该回了,再不回去,就赶不及天黑之前到大营了。” 周立和佟六也看着她,周立道:“宋娘子,要不然让两人先护送您回去,我和几个兄弟留在这儿,凭我们的功夫,对付那三人一定没问题的。” 宋竹枝心念一动,抬头望天,也觉得此计可行,于是点点头,正要说话,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震得山林中鸟雀扑腾着翅膀簌簌飞起。 周立一凛,留下句:“属下过去看看。”就飞也似的冲了出去。 宋竹枝判断这惊叫声就是从山洞方向传来的,只是顿了片刻,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不好的预感,喊了声“跟上”,也往那边跑起。 果然,他们刚摸到附近,就碰上返回的周立,他丝毫不拖泥带水,看到宋竹枝就道:“那陈瘸子已经回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默娘突然跟发疯了似的要和陈瘸子拼命,被陈瘸子压着打。” “路口不是我们的人守着吗?” 周立迅速道:“我们对这里不熟,可能是从别的路上来的。” 就在这两句话的功夫里,前方又传来一句男人的怒喝声,所有人都听得分明,那句话就是:“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快去救人!”宋竹枝几乎不假思索,立刻就朝山洞跑去。 周立也瞬间出动,同时喊了句:“兄弟们,快!” 几个护卫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立刻超过宋竹枝三人往山洞跑去,就连一直在路口守着,后来才听到动静赶来的两个护卫也跟了上去。 宋竹枝赶到时,陈瘸子和他那个老娘已经被按在地上,还用破布堵住了嘴。 默娘也被两人压着,可她情绪激动,不停挣扎,嘴里嚷着“我要杀了你们”,拼命往陈瘸子方向扑去。 剩下两个孩子被周立扔到了屋里,哭得震天响。 “你们别压着她,她怀孕了!” 宋竹枝看着扭着身子使劲在地上挣扎的默娘,实在怕她出事,她这样子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根本是不想活了。 压着她的两护卫闻言立刻放轻了力道,可是手上力道一松,默娘就往前扑,周立见状上前将人一掀,彻底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 可这样一来,默娘因为挣扎衣襟敞开,直接露出了干瘪的乳房和怪异而凸出的肚子,那上面还都是青紫伤痕,模样实在残忍不堪,周立几人只能别开眼去,尽量不看。 第81章 任凭处置 宋竹枝皱眉,上前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敞开的衣襟系好,暮夏也立刻从晾衣杆上扯下一件衣服盖在她的身上。 而这时的默娘也许是知道自己斗不过这几人,已经不再大喊大叫,却呆呆望着天一动不动。 时间紧迫,宋竹枝只能蹲下来扳过默娘的脸,直接问道:“默娘,我今日前来,有一件事要问你,如果你能回答我,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然而这话显然并不能对她有影响,默娘依旧麻木地看着天空。 宋竹枝咬牙,还是继续问出了那个问题,“默娘,你是从金矿那里出来的对不对?你能不能带我找过去。” 默娘依旧不为所动。 宋竹枝不愿放弃,想了想又道:“你的丈夫和孩子在那里是不是?如果你帮了我,我也能帮你把他们救出来。” 这话落下,默娘终于有了动静,她转动着空洞的眼珠看向宋竹枝,眼角泪水不停滑下,一动不动却一遍遍呢喃:“他们死了,他们死了,你救不出来了,救不出来了......” 这时那个陈婆子恶毒的声音传来:“呸!你活该,就你蠢,居然以为他们能活这么久,现在你就是去找,连骨头都说不准被山里的野兽吃光了。” “你闭嘴!”宋竹枝回头怒喝。 原来那陈婆子不知何时吐掉了嘴里的布,见宋竹枝吼她立刻大骂:“哪里来的狐狸精,你居然敢打听金矿的事,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来你也知道?” 默娘问不出话来,宋竹枝只能转了战场,她缓缓走到陈婆子身前,眯眼威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 她看看旁边呜呜挣扎的陈瘸子,道:“否则我就切了你儿子的命根子,再把你那两个孙子扔到山下去!” “你敢!”陈婆子嘴硬。 可还有比她嘴更硬的,“周立!” 宋竹枝自然会让她知道自己敢不敢。 周立闻声拔出刀走到陈瘸子身后,握着刀悬在陈瘸子那处上方。 “你敢!你敢!我饶不了你!” “呜呜呜——” 两母子的声音同时响起。 油盐不进,哼!宋竹枝心里冷笑,淡淡吩咐道:“动手。” 眼见着周立真要动手,就这时,陈婆子终于害怕服软了,连声道:“我说,我说,你们别动我儿子——” 周立这才停手,此时刀尖已经悬在陈瘸子身上一寸处。 “呜呜呜——”陈瘸子被吓得直接尿了裤子,一个劲儿的摇头,不知是在让老娘别乱说话,还是让周立把刀拿开。 可是陈婆子哪里懂,她只知道她的儿子不能有事。 她已经见识到宋竹枝的厉害,瑟缩了下,问道:“你,你要问什么?” 宋竹枝盯着她,冷声再问了一遍:“金矿在什么地方?谁开的?” “啊?我,我不知道啊。”陈婆子眼神迷茫,显然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还吭声!”佟六气得一脚踩在她身上,踩得陈婆子嗷嗷地叫,又被破布堵了嘴。 陈婆子问不出来,宋竹枝只能转而看向陈瘸子,亲自提了一把刀,刀尖贴着他的脸,又问:“你肯定知道,只要你说,我就饶你一命。” 然而还不等陈瘸子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怒吼。 “不——,我说!” “我告诉你!” “你杀了他,你帮我杀了他,我全都告诉你!” 宋竹枝回头看去,就见刚刚还一脸死寂的女人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 “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金矿怎么走,还有账本,那个人身上有账本,我看到了。” 账本! 居然还有账本! 宋竹枝心里大喜,立刻扔下陈瘸子来到默娘的身边蹲下,再次确认了一遍:“什么账本?你在哪里看见的。” “是他那畜生表哥,他强奸我的时候,从靴子里掉出来了,我认字,上面都是他自己偷偷记的每次运出去的数量。” 默娘已经不哭了,她满眼乞求地看着宋竹枝,那些卑微的乞求下暗藏了小心翼翼的希冀。 “我说的都是真的,求你相信我,他真的藏着靴子里的,那肯定是账本,求你帮我杀了他们,我一定报答您——” “呜呜呜——”陈瘸子和陈婆子又气又怒又怕,要不是嘴里有破布塞着,怕是已经坡口大骂了。 宋竹枝与默娘静静对望,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眼神,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前世的自己,眼前人与过去的自己身影重叠,而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可默娘真正的丈夫和孩子已经死了,哀莫大于心死,无外如是。 于是,她听见自己说:“陈瘸子还不能死,等事情结束,我答应你将他交给你处置,其他人,现在就能随你处置。” 说罢,她拉过默娘的手,将刚刚抵着陈瘸子那柄刀缓缓塞进了她手中。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她要她亲自给自己报仇。 压着她的两个护卫也默契地松开了手,退到一旁。 默娘颤抖着唇,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刀,她缓缓爬了起来,眼泪大滴大滴砸在地上,突然咧开嘴无声笑了。 旁边陈瘸子和陈婆子眼睁睁看着她爬起来,吓得更剧烈地扭动着身子想躲。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默娘怔怔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后,转身拖着刀朝山洞里走去。 “呜——,呜呜——” 山洞里孩子的哭声不停歇,丝毫不知危险即将来临,地上陈婆子和陈瘸子的眼神像是能吃人,见光着急没用,又转过头来对着宋竹枝磕头。 “小姐......” 暮夏到底年轻,猜到默娘要进去做什么,吓得脸色苍白,那毕竟是两个孩子,还是她亲生的孩子。 她上前想说什么,却被佟六一把按住,暗暗朝她摇头。 其他好几个护卫也皱眉朝宋竹枝看来,显然在他们看来,宋竹枝刚刚说的任由处置只是单指那个陈婆子。 默娘走得很慢,甚至到了山洞口,她还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宋竹枝看来。 宋竹枝迎上她的目光,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此刻喉咙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声,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道:“我说了,其他所有人,任凭你处置,包括......里面的。” 第82章 娘子快快下山 暮夏到底年轻,猜到默娘要进去做什么,吓得脸色苍白,那毕竟是两个孩子,还是她亲生的孩子。 她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佟六一把按住,暗暗朝她摇头。 其他好几个护卫也皱眉朝宋竹枝看来,显然在他们看来,宋竹枝刚刚说的任由处置只是单指那个陈婆子。 默娘走得很慢,甚至到了山洞口,她还停下了脚步,转身朝宋竹枝看来。 宋竹枝迎上她的目光,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此刻喉咙干涩,怎么也发不出声,她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道:“我说了,其他所有人,任凭你处置,包括......里面的。” 话落,只见默娘终于又笑了,这次她不再犹豫,转身就冲了进去。 没人跟进去看,只知道默娘进去后没多久,里面两道响彻了许久的孩子哭声相继戛然而止,紧接着就传来疯狂的笑声。 笑声越来越近,只见一个癫狂的女人手提着两颗小小的头颅跑了出来,将头往陈瘸子和陈婆子跟前一丢,两颗小孩头颅骨碌碌恰好就滚到了两人眼前。 “呜——” 眼见着亲儿子(亲孙子)没了,两人顿时痛哭起来,而陈婆子更是害怕地想往后缩,概因默娘已经提着刀站在了她的身前。 许是报仇之心急切,她并没有磨蹭,也没有给陈婆子说话的计划,依旧是一刀朝她背上看去。 第一刀砍偏,人没死透,又迅速补刀,边砍边笑,嘴里边喊着:“去死,你们都该死!” 原先压着陈婆子的护卫都退了开去,地上的人早被砍得血肉模糊,暮夏捂着嘴转身干呕,佟六到底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也扭头不敢看。 反倒是宋竹枝,冷眼瞧着默娘的动作,让那些经历过不知多少杀戮的护卫们再次刮目相看。 而上次,还是在那个庄子里,宋娘子处置那些闯进宋家的凶兵时。 直到默娘发泄够了,她才停手去看陈瘸子。 周立早在看到她疯狂的模样时就有了防备,早将浑身瘫软的陈瘸子拖到了远处,此时见她如此,提刀站在中间挡住了她的视线。 宋竹枝的声音适时响起,“默娘,我答应你的做到了,陈瘸子我有用,用完可以交给你。” 默娘依旧不动。 见状,宋竹枝长叹一气,不得已还是打起了感情牌,“你难道不想找到你丈夫和孩子的尸骨,将他们好好安葬了吗?” “哐当——”默娘手里的刀终于掉下,她转过那张喷溅了满脸鲜血的脸看果然,幽幽问:“还能找到吗?”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若他们真还有尸骨存世,你难道忍心让他们曝尸荒野,做了孤魂野鬼永远不能投胎转世。” “扑通”一声,默娘跌坐在地上,掩面痛哭。 宋竹枝再次叹息,走到默娘身前蹲下,看着她的肚子,道:“我知道你不想活了,可是不管是为了你丈夫孩子,还是你答应我的事,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你肚子里的这个,等回去我找人帮你落了,你现在别折磨自己了。” 哭声一静,接着再次响起时,比刚才更大声更悲泣,就连那些护卫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愿意哭出来,就说明她有了活下去的意愿,宋竹枝不再管她,起身吩咐周立带人清扫痕迹,至少现在决不能让人发现这家人死了。 两刻钟后,洞内外染血的泥土基本被挖干净换上了新的,陈婆子和两个孩子的尸体也被带到远处挖坑埋了。 一行人这才抓紧时间下山,才下半山腰,天就已经黑透了。 宋竹枝心里着急,她出来前完全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还没回去,本就因为没有将金矿的事说出而不安的心,此刻更加烦躁。 众人点了火把照明,又过了一刻钟才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几点光亮。 嗯?几点光亮? 他们明明将马都拴到了僻静处,周围并没有人烟,此时哪里来的光亮。 周立显然也看到了,他喊了声停,面色凝重的看着下方明显是火把的光亮,一时分不清来着何人。 山下的人显然早已经注意到这里的动静,眼见着本来往下走的一团光点突然顿住不动,都不由看向前方马上的男子。 计伏见状,打马上前运气朝山上喊了一声:“上面可是宋娘子?我们主子来接您了,还请娘子快快下山——” 声音远远传到了山上几人耳中,大家都不可置信地看向宋竹枝,殿下居然来接宋娘子(小姐)了? 宋竹枝同样震惊,她加快脚步朝下爬去,待离得近了,终于看见站在马旁的隽秀男子。 “殿下......” 她丢下身后一众人,直接奔到了李勋身前站定,此时还犹有不信。 她以为李勋这么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来质问她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或者问她抓默娘和陈瘸子做什么,可是这一切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她满头大汗,头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擦去汗水,然后温柔道:“事情可办做完了?” 宋竹枝愣愣点头,于是就被李勋拉着走到了他的马旁,扶着她上了马,自己又坐到了她身后,最后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我们回去吧。” 马蹄声轰轰,夜晚丛林中冒出了许多小虫子,风也变凉了,李勋贴心地将他的披风倒扣在宋竹枝头上,将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两人共乘一骑,就这么回到了大营。 暮冬早就在帐中准备好了热水,李勋牵着她的手将人送到了帐门前,对着一脸呆愣和不解的女人道:“你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洗漱收拾,待会儿我命人送些吃食过来,吃过了早些休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不用多想,我信你。” 说完,他最后莞尔一笑,转身离开。 这一晚,宋竹枝梦里不是李勋温柔笑看着她,对她说那句“不用多想,我信你”,就是前世他离开前请人为宋家开坛做法,超度往生的模样。 不管是哪一种,都搅得她连梦中都不踏实,总害怕下一秒场景变幻,李勋就会满脸失望地看着自己,谴责她一心只想利用他上位,对他没有一丝真情。 一觉醒来满头大汗,然后宋竹枝就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大热的天里着凉了。 第83章 想通 “奇嬷嬷,小姐这样严重吗?”暮冬担忧地看着正在为宋竹枝把脉的奇嬷嬷,心中暗自猜测可能是昨晚骑马回来时受的凉。 奇嬷嬷收了脉案,瞧了眼嘴唇干裂的宋竹枝,才道:“长期惊悸忧思,郁结于心,加上昨晚受了点凉,所以这病症发得猛了些,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我开两副药,喝上两天应该就能好大半了。” “那就多谢嬷嬷了。”宋竹枝由衷感谢,喉咙痒加上鼻音重,一看就是个重症病号。 奇嬷嬷叮嘱了她好好休息,还说这病有可能传染,然后就出去找大营的药房拿药去了。 宋竹枝听到病会传染,突然就松了口气,吩咐暮冬道:“你去和太子殿说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这两日不能前去伺候,待病好再去请安。” 暮冬领命退下,又撞上回来的暮夏,两人在门口擦肩而过,暮夏直奔宋竹枝床前,“小姐,那个默娘一直不肯吃东西,她让我问您什么时候给她打胎。” 然后又从怀里掏出来两张纸递给她,“这是昨晚上周大哥和六子哥审那个瘸子问出来的,还有默娘的供词,只是陈瘸子知道的也不多,他一年也见不到几次那个表哥,只有逢年过节那个表哥回家的时候去找他才行,让他画去金矿的路线图他也说自己很久没去早忘记了,倒是默娘还能记到些路,可她说她只会数着山头走,画图她不会。” 宋竹枝头疼欲裂,看着供词都觉得眼花,听完暮夏简单复述了一遍后,抓住了关键点,安排道:“那个表哥家住哪里,让周立去打听打听他上次什么时候回去的,另外,找机会潜入他家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账本。” 她可没忘记默娘说的那个表哥偷偷记了一本账,他三年前就能给陈瘸子从那金矿弄出一个女人了,少说干了四五年,四五年的账可不是一本能记下的。 “是,小姐,那默娘那儿怎么办,是让大营里的大夫去看看?” “等会儿我请奇嬷嬷过去看看,你先和她说,打胎也是需要体力的,让她养好精神,否则她要是死了的话,我就不管她丈夫孩子了。” “是,奴婢这就去办。” 暮夏离开,帐内终于安静下来,宋竹枝闭目仰躺在床上,攥着那两张纸的手压额头上,企图缓解一点眩晕和刺痛感,可是过去了许久,疼痛丝毫没有一点减轻。 “嗯哼——” 她蹙着眉忍不住闷哼一声,刚想翻个身,就有一双温柔的大掌抓住了她的手腕,耳边随之响起李勋关切低沉的声音:“很疼吗?” 宋竹枝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睁开眼就看到李勋渐渐放大的脸。 她屏息问:“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李勋没有答她,而是继续俯低身子,最后他的额头贴着她的,两人就保持着这个亲密的姿势好一会儿。 宋竹枝本就心里有愧不敢见他,此时在他专注的目光下哪里还抵挡得住,只能以手抵着他的胸膛,轻轻推拒,鼻音浓重得像是受了多少委屈一样说道:“殿下,奇嬷嬷说妾身的病会传染的,您还是快些离开吧。” 李勋顺势起身离开了一点点,但两人离得依旧很近,近到两人间呼吸相闻,只听他低沉的嗓音缓缓叫着她的名字:“枝枝......” “枝枝......” 这亲昵的称呼犹如魔音绕耳,宋竹枝最后实在有些承受不住,慌乱地垂下了眼眸,不敢看他。 “你不用怕我,你想做什么放心去做,若有难处,可以同我说。” 李勋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又让宋竹枝惦记了一天,就算吃了药睡着后也不得安稳,眉头始终皱着不能松开。 “轰隆隆——” 窗外一遍遍雷声响起,宋竹枝被吵醒,揉着头起身,“什么时辰了?” 暮冬就坐在一旁绣着什么东西,听到动静忙过来扶她,回道:“回小姐,已经快到晚膳的时辰了,您好些了吗?” “嗯,睡一觉好多了,外面怎么回事,又要下雨了?”她声音更加喑哑,睡一觉起来,头疼虽然好多了,可嗓子越发疼了。 “瞧着是要下大雨,外面天都黑透了。” “殿下回来了吗?”她急道。 李勋早上来看过她后就有出门去了。 “奴婢没听到声儿,想是应该是还没回来,这天变得快,半个时辰前还是艳阳高照,即使太子殿下发现异常及时回来,也没那么快到吧?”暮冬猜测。 “你出去打听打听,对了,暮夏和奇嬷嬷呢?” “奇嬷嬷下午去给那默娘看过了,说她还得养几天身体,否则现在就打胎她恐怕撑不住,如今应该又去药房那儿了。” “暮夏和六子哥则去了河堤那儿,他们说再去观察观察,也许能有什么发现也说不定。” 默娘的事一直都是周立那帮人在忙,最后还办得很顺利,佟六心里危机感上来,这不今天一有空闲就跑去河堤那儿了,至于暮夏,纯粹是帐篷里待着无聊,跟出去耍耍。 “嗯,你先去打听一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宋竹枝再次催促。 这一觉醒来,她突然就想通了,自己之前那些事都已经基本坦白,何必又要对这件事藏着掖着,凭白让两人生了嫌隙。 她算是看出来,她对太子有情,太子对她也有意,这样的情况下,顺势发展对她只会更好。 她想要倚仗东宫的势力对付二皇子李让,这件事迟早都是瞒不住的,她也不打算在他们面前装傻充愣,若他愿意帮助自己对付李让,那自然最好,若是不愿,她也好早早另做准备。 她独自倚靠着凭几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暮冬和慕夏两丫鬟一起湿着衣裳跑了回来。 她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瓢泼大雨。 两人进了门立马脱下被打湿的衣裳,暮冬边为暮夏解带子,边回道:“小姐,太子殿下今日回不来了,他刚刚派了人回来报信,说有要事要留在鄞县县衙过一晚,明晚才能回来。” 宋竹枝有些泄气,没想到自己想说了,人却不在。 第84章 炸堤 暮夏却看不出来小姐的心情不佳,她立刻接着聊道:“小姐,闻先生可真厉害啊,就这短短几天,那堤坝一天一个样,今天已经基本抢修完工了,那些劳役们都说幸好赶在了暴雨前修好,不然后头还不知道咋样。” “嗯?这么快就修好了?”宋竹枝惊讶,她这两天不是忙着和太子促进感情,就是忙着金矿的事,还真没注意到这个。 “是啊,有些离得近的人,下午就提前赶回去了,还剩下一半人说是明天一早再走,闻先生今日一下午都忙着给那些人发米粮,有好些人留下来还是为了今晚还能再管一顿吃食呢......” 暮夏一说起来絮絮叨叨地没停,宋竹枝听着她从打听别人家住哪儿,到人家一天吃多少粮,田地够不够种,简直堪比县老爷巡视乡里。 “对了,六子哥让我跟您说,那些鄞县的衙差也没走,留了下来,而且他看到他们今天收到了一个大包裹,也是穿着差吏衣服的人送来的,那人来这里也没到我们大营来报道,送了东西后立刻就走了,他觉得很可疑,明天再找机会探一探。” “嗯。”宋竹枝点头。 于是暮夏又开始唠起了别的见闻,等到奇嬷嬷回来,四人围坐在帐内吃了晚膳,宋竹枝喝了今日最后一副药后又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雨下了一夜,等到第二天天亮,才终于转成了毛毛细雨,没回家的劳役抓紧这个时机出发,一时间这里一下空了下来,而那些衙差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而大营也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样子,期间宋竹枝去问了闻先生,得到的答复是要等太子回营再行定夺。 这说法无可指摘,闻先生对外也是这么说的,可宋竹枝却怀疑还是跟那天计伏他们进山寻找的东西有关。 到了下午,雨又开始大了起来,但好在只是下在他们这一段,闻先生派出去查探的人回来报说上游地段昨晚只下了两个时辰就停了。 宋竹枝今日也已经好了许多,只剩下喉咙肿痛难受,吞咽和说话时难免困难些,声音发不太出来。 她从闻先生那里借来了附近的地形图,叫来了默娘让她根据记忆寻找出金矿的地点。 可惜默娘只是识得一些字,看不懂图,宋竹枝自己说话又困难,她只能找了留下来看押陈瘸子的一个护卫来帮着默娘认图,而周立一早就带着人去找那个工头表哥的家,找机会摸进他家搜查看有没有藏起来的账本。 毕竟几年的账,他总不能全都带在身上,更不可能留在金矿那儿,最有可能的还是藏在了家里。 废了一下午的功夫,天都快黑了,默娘终于勉强认出来了最有可能的一条路线。 宋竹枝正接过来要看,帐门突然打开,暮夏一脸焦急地跑了进来,气都没喘过来,扶着门框急道:“小姐,大事不好了,六子哥说那个包裹里装的好像的是火药,他盯了一天,刚刚才找到机会趁他们全离开后悄悄进他们帐篷,结果发现地上有火药粉和剩下的一截引线,现在那些人不知道怎么都往刚修好的大坝上去了,怎么办啊小姐——” “去找闻先生!” 宋竹枝唰地站了起来,连伞都没来得及打,就往外冲去。 闻丛生骤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不信,这些衙差根本没有炸堤坝的理由。 可宋竹枝却不这么认为,她上前凑近到闻丛生耳边,忍着咽喉疼痛,沙哑着嗓音道:“闻先生难道忘了你们这几天在做什么吗?你们大肆搜山,焉知那些人不是想通过炸毁堤坝拖住殿下的脚步!” 闻丛生大惊,惊的却不是炸堤坝,而是这宋娘子居然好像知道了他们在做什么,难道是太子殿下告诉她的? 太子殿下竟然已经被女人迷惑到连这样的大事都藏不住了? “闻先生?闻先生?” 宋竹枝急得不行,这闻丛生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闻先生,再不派人去阻止,刚修好的大坝就要被炸了!” 这句话终于唤醒了闻丛生最后一句唤回了神志,身子一激灵,连忙跑出去喊人。 宋竹枝也拔腿跟出去,却被暮冬暮夏拉住,“小姐,您身子还没好,就别出去淋雨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你们去拿个蓑衣和雨伞来。”宋竹枝表情凝重,不容拒绝。 无奈两丫鬟只能跑回去拿了蓑衣和斗笠,为宋竹枝披上后三人快步朝码头走去。 雨势太大,好在天还没完全黑透,等她们三人赶到时,那些衙差已经都被压在了地上。 也幸好是雨势太大,他们连炸药都已经塞好了,却怎么也点不着火,才给了闻丛生挽救的时间,否则这会儿早就炸完了。 闻丛生怒不可遏,站在大坝上心有戚戚,差一点,就差一点,他不眠不休几天监督完工的大坝就没了。 他拿了刀恨不得杀了眼前几人,可是不行,甚至他还得防着他们自杀。 雨已经将他浑身上下淋透,眼睛被雨打得睁不开,他抹一把脸,张嘴刚想说话,雨又流进了嘴里,又抹一把,还是不管用,干脆不耐的挥手示意手下将人带下去。 这时宋竹枝已经到了岸边,她眯眼望去,看见坝上一群人,却总觉哪里不对。 还不等她说话,暮夏抢先道:“小姐,六子哥呢?他不是跟着这些人吗?怎么现在不见了?” 是啊,佟六呢?他怎么突然不见了。 看着湍急的河水,她心里莫名升起一股不安,但是她竭力按下,朝四周张望,企图找到没有掉水里的点蛛丝马迹。 突然,暮冬指着身后的林子喊道:“快看那里!那有人!” 两人循声望去,暮夏眼神好,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佟六,且他正与人扭打在一起,于是立马将伞往暮冬手里一塞,丢下句:“保护小姐,我去帮他。”就跑过去了。 那里有三人在打斗,佟六一对儿,加上暮夏,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啊,宋竹枝对着暮冬用沙哑的嗓子叫:“快叫他们来帮忙。” 然后自己也跑过去帮忙。 此时的她想的是,她也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骑马爬山都不在话下,也偷偷学了几招爬墙擒拿的三脚猫功夫,就算打不过,和暮夏一起牵绊住一个人也完全没问题。 然而她显然高估了自己,等她凑近,正好就看见暮夏被其中一人一脚踹飞老远,捂着肚子爬不起来。 而佟六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还死死抱着另一人的大腿,注意到宋竹枝,立刻大喊:“小姐别过来!快跑——” 第85章 受伤眼盲 可他喊晚了,那个踹飞暮夏的人已经注意到了宋竹枝,一双阴冷的眸子射来,提着一根木棍就抡了过来。 “小姐——,啊!”佟六吓得放开那条腿就要冲过来,却先被人一棍打在背上,到底不起。 而宋竹枝看着那棍子朝自己抡来,急中生智往旁边一滚,躲过了第一下,爬起来就往回跑。 “小姐——”暮冬吓得目眦欲裂,拼命朝这里跑,身后则跟了堤坝上喊回来的人。 宋竹枝心里不甘有丝毫侥幸,根本不敢回头看,只埋头往前跑,而随着一群人往她跑来,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句高声呼喊:“别追了,快走——” 就在她心里终于升起一丝庆幸时,以为那两人要逃跑时,身后突然一道破空声传来,紧接着后脑勺一痛,眼前迅速一黑,她只觉得这一刻天旋地转,脚上瞬间没了力气,整个人晕乎乎的,好似下一刻就要睡过去了。 临睡前,她好像听到暮冬又在大声叫她小姐,还有人喊宋娘子,最后还有一声远远传来的呐喊,好似是在叫“枝枝”? 会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他终于回来了啊...... ****** 屋里淡淡的杜衡香气萦绕鼻尖,这是用杜衡草混合南海岛国所产的黄檀藤的芯材所制的香料,香气淡雅温和,是太子李勋身上独有的味道。 宋竹枝已经猜到她此刻睡在谁的床上了,如果没错的话,正是太子李勋的床榻,毕竟这香味如此浓郁,不是他的床,还能是谁的。 除了杜衡香气,屋子里的温度也比之前凉快许多,偶尔还有几丝冰凉气息吹来,冻得她刚伸出被褥摸头的手又塞了回去。 这难道已经冬天了?她这一昏迷居然睡得比上次还久?睡了几个月? 宋竹枝毫无焦点的瞳孔里满是疑惑,就被打了那一下,不但被打瞎了,还浪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在床上躺着,真是天要亡我! “唉——,这也太惨了。” 宋竹枝忍不住小声感慨一句,睁着黑洞洞的两只眼睛迷茫眨动。 外头终于传来动静,听脚步声就知道是暮冬,只听她手里应该拎了一桶水慢慢走进来,转过屏风,习惯性地朝床榻上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眼就看到正大睁着眼睛望着床顶的宋竹枝。 “小姐——” 暮冬低呼,水桶被她砰地扔到了地上,水洒了一地也不管,踉跄两步就冲到了床边,带着哭腔的声音又不确定的唤了声:“小姐?” 宋竹枝好笑,应声道:“嗯,别叫了,你家小姐醒了,你先说说我这次昏迷了几......” 可还没等宋竹枝说完,暮冬就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激动喊道:“奴婢去告诉太子殿下。”话落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独留话都没说完的宋竹枝风中凌乱。 也许是看不见的缘故,听力不知不觉地敏锐了许多,只听暮夏跑出去没一会儿,外头就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当先一人疾风般冲了进来,几乎不用猜,宋竹枝就知道必然是太子李勋。 她循声转头看向来人方向,先开口唤了声:“殿下?” 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李勋疾驰的脚步一顿,停在屏风外,呼吸因为疾驰而微微加重,然而在此刻的宋竹枝听来却清晰无比。 察觉男人站着一动不动,她疑惑了,难道自己猜错了? 她又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可是殿下来了?” “枝枝。”似乎是知道自己没有听错,男人终于走了进来,紧接着床边一陷,宋竹枝的手就被人握进了一双温热干燥的大掌中。 她牵起一抹笑,手在男人掌心挠了挠,依着感觉看向身侧,调皮玩笑道:“这几天是殿下陪着妾身吗?枕头上都是殿下的味道。” 刚刚赶到的其他人:...... 万万没想到宋娘子私底下是这样的人! 闻丛生率先回过神来,挥手带着众人悄悄退了出去,留下两人先说会儿,若不是这次宋竹枝出事,他们都还不清楚殿下居然如此看重这位侍妾娘子。 而李勋再一开始的惊愕过后,忍不住嗤笑一声,伸手将她的散落在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没有回答她那句玩笑,而是轻而认真地问道:“头还疼吗?” 宋竹枝下意识想摇头说不疼,可是头才一动,就觉得脖子酸疼不已。 没错,是脖子疼,估计是为了不让压迫到后脑勺的伤口,他们将她脖子垫高了些,这一昏迷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脖子自然难受。 她脸上的痛苦表情毫不遮掩,男人见状立刻紧张地又问了遍:“还疼?我喊大夫进来。” 说完转身朝外喊道:“来人,快来人啊——” 大夫早就在外等着了,奇嬷嬷也在,此时听到里面叫人,闻丛生立刻让两人进去,他自己则和蓟南随后跟了进来,站在屏风外听里面的动静。 暮冬红着眼睛进来想伺候,可最后硬是没能挤到一个位置,最后只能站在床尾干看着。 这位大夫是卢万美从余姚县找来的,医术算是整个明州数一数二的,因为奇嬷嬷并不擅长治伤,所以宋竹枝昏迷这几天一直都是他在负责。 金大夫仆一进来,几乎第一眼就发现了宋竹枝眼睛的异常,他心下一惊,脱口而出道:“宋娘子,可是眼睛看不见了?” 第86章 太子妃来信 李勋闻言惊讶看他,又回头看向宋竹枝的眼睛,他进来这么久,竟然丝毫没有察觉,手掌不由自主收紧,他下意识唤了声:“枝枝?” 宋竹枝并不意外被看穿,就算大夫不说,她也是要询问的。 只见她先是扭头对着李勋的方向淡淡一笑,安慰道:“殿下别担心,妾身并无大碍。” 然后又低头看向金大夫:“大夫,能劳烦您帮我瞧瞧,我的眼睛几时能好?” 问的是几时好,而不是能不能好,因为她刚刚转动脖子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了光线。 “是,容老夫先行诊断一番。”说罢放下药箱,取出脉枕。 李勋面色复杂地起身让出了位置,无人看到的角落,他垂下的手紧握成拳,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帐内一片安静,就连屏风外的蓟南和闻丛生也在听到里面那位宋娘子眼盲后就噤了声。 蓟南眼神示意,拉着闻丛生出了大帐,心急道:“得让人把鄞县县令送走,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不然若是殿下发怒把人砍了,二皇子党定会咬住殿下不放。” 闻丛生也有此担心,这位宋娘子昏迷四天,这四天大营里简直如同刑部天牢,若不是他们拦着,那几个炸堤的衙差早就没命了,就是现在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鄞县县令当晚就被抓到了大营,殿下命人严审,堂堂朝廷命官还未定罪就受遍了天牢酷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他们本还担心到时押解回京会不会因此被攻讦,这下好了,有没有命回去都难说。 他后背紧了紧,前天受的那十下鞭刑仿佛又在隐隐作痛,一时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计伏手辣,都是同僚兄弟,居然下手也不轻点。 “找计伏说一声,让他先把人送到老卢那里去,若是殿下真的发难,我们再找机会和那位宋娘子说明其中厉害,让她去劝,应该比我们说管用。” 闻丛生说着莫名觉得有些悲哀,想他们跟着太子将近十载,有一天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刚来几天的侍妾的话管用,他就有些怀念从前的太子殿下,至少那时的他纳善如流,不会因为一个女人失去理智。 然而蓟南却担心,“计伏能听我们的话吗?” 四大护卫一向只听命于李勋,可不是他们能使唤得动的。 闻丛生却很有信心,“总要试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计伏总不会看着殿下陷入被动之地吧?” 可事实证明,他的信心再次受挫,计伏直接就拒绝了。 “两位先生还是请示过殿下的意思再来吧,没有主子命令,恕我等不能遵从。” 闻丛生气得差点跳脚,奈何眼前个个高出他两个头的四座大山杵在那里,他就算跳起来也没人家高,反而更像个小丑。 他大吼:“这是为了你们家主子好!” 计伏依旧面不改色,“主子英明,自有决断,两位先生还是先去请示主子后再来吧。” 说完伸手一请,分明是赶人的意思,剩余三人抱臂看着,显然和计伏是一个意思。 “莽夫!莽夫!”蓟南气结。 闻丛生指着四人的手气到颤抖,张嘴你了半天,最后还是一甩袖离开了。 这边的小打小闹宋竹枝自然还不知道,金大夫仔细切脉、问诊等到一系列检查后,终于得出了结论:“娘子脑中还有瘀血未清,压迫经脉,所以才导致如今眼盲不能视物,至于有时眼前突然闪过光亮,也许是扭动时经脉活动导致短暂的疏通,接下来老夫会为娘子开些散瘀止血的汤药,再配以针灸,待瘀血散开,应该就能恢复了。” “那要多久。”李勋率先开口。 金大夫忙弯腰行了一礼,才道:“回殿下的话,如今尚且不能估摸出具体时间,只能待第一疗程过后方能准确摸清治疗进展,第一个疗程需要十天。” “那她脑中的瘀血可会妨碍性命?”李勋再问。 “回殿下,这个老夫却有十足把握,娘子如今既然清醒了,就肯定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嗯。”确定了人不会有事,眼盲也能治,李勋终于恢复了几分从前冷淡矜持的模样。 接下来金大夫叫了奇嬷嬷出去,将之后要针灸的穴位和行针之法写下交给她,让奇嬷嬷现在就为宋竹枝行第一遍针。 眼见宋竹枝要脱衣裳了,李勋终于面色尴尬地要退出去,可没想到宋竹枝此刻还有心情调笑,仗着自己看不见,更加放肆地拉着他的手就调戏:“妾身迟早是殿下的人,殿下何必出去?” “咳咳,我还有事处理。”李勋难得用力挣脱开她的手慌也似的逃了,留下宋竹枝清脆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奇嬷嬷的本事金大夫自然是见识过的,虽然她不擅长外伤,但是调养身体却是顶厉害的,因此最后的药方和行针方案还是结合她的意见修改后确定的。 有了奇嬷嬷行针灸之术,他自然就跑出去配药熬药去了。 宋竹枝褪去上衣趴在床上,任由奇嬷嬷在她身上扎满了银针,等待的时间里,一向沉默的奇嬷嬷突然开口道:“宋娘子,太子妃娘娘昨日来了信。” “嗯?!” 宋竹枝一惊,下意识要回头去看,幸好被早有准备的奇嬷嬷给按住了。 “宋娘子莫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是太子妃娘娘托人捎来的一个口信,说是告诉您一声,二皇子也许快要出来了。” 宋竹枝急了,“他不是要在开元寺思过一年吗,如今才四个月。” 如果让他现在就出来了,不说会不会腾出手再来对付宋家,就是金矿这边,怕是也要出变故。 “太子妃说,应是和四公主的事有关,陛下虽然恼恨四公主伤了皇家颜面,可她毕竟颇得圣宠,加上皇贵妃娘娘天天哭诉,陛下心疼贵妃娘娘,所以已经有了松口的意思,如今朝中二皇子党已经开始频频上书请求放二皇子出来了。” 一时帐内一片安静,宋竹枝心中已经不知道是气还是急了,闭目躺在床上沉思。 等到身上的银针都拔完了,暮冬扶着宋竹枝靠坐在床头,她两双眸子空洞洞的目视前方,平静问道:“娘娘还有什么交代我的吗?” 奇嬷嬷摇完头,反应过来宋竹枝看不见后,忙补充:“娘娘未曾有安排,只说将这些消息告知您就行。” “多谢嬷嬷,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87章 坦白 送走了奇嬷嬷,李勋并未马上过来,宋竹枝这才有空问暮冬,“暮夏呢?怎么一直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这妮子最是吵闹,怎么她醒来这么久却一声没吭,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除非她是出事了。 想到这儿,她急了,伸出手在虚空中乱抓着找暮冬,焦急道:“是不是暮夏出事了?” 暮冬见状立刻扔下了手里正在拧的毛巾,跑过来抓着宋竹枝的手回道:“小姐别担心,暮夏没有大碍,她是被踢断了三根肋骨,需要卧床静养,所以才没有过来的,大夫看过都说没事。” “那就好。”宋竹枝大松一口气,暮冬和暮夏都是陪她一起长大的,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任何一个出了事她都不会安心。 可接下来暮冬的话却叫她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小姐...,您昏迷了四天,周立他们,还有默娘和陈瘸子都被太子殿下的人扣起来了,佟六身上有伤也被带走询问了好几次,您叫他们调查金矿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怎么会这样......”宋竹枝低声喃喃,神色恍惚。 说到这里,暮冬再次哭了出来,哽咽道:“小姐您不知道,您那天整个脑袋都是血,止也止不住,脸色白得吓人,是殿下飞奔着将您抱了回来,据说还是用了宫廷里续命的秘药才堪堪给您止了血,接着又找来金大夫,才将您救了回来。 “金大夫说您的伤口不能受热,殿下就叫人从鄞县运来了好多冰,一天到晚不停歇的给您用着,您第二天晚上才脱离了危险,殿下就叫他身边的四个护卫将您身边的人都抓了起来,要不是奴婢要伺候您,也要被他们掳走了。” 暮冬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现在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还有那鄞县县令,那天的那几个衙差,都被抓了起来,计伏大人专门带了一小队人在远处驻扎,审讯这些人,离得老远有时候也能听见那边传过来的惨叫,小姐,殿下好吓人。” 暮冬最后一句话是她这几天深刻体会到的事实,从前只听说太子温厚,来大营的这几天偶尔听到营中将士议论太子,也都说太子宽厚,体恤下属,没想到太子若是狠戾起来,也是雷霆手段。 “小姐,您以后一定要小心太子殿下,千万别惹了他恼怒。”暮冬忍不住提醒自家小姐,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子就是未来的君,一样要小心。 宋竹枝没接话,皇权的威严,她早在上一世就深刻体会过了。 “暮冬,为我更衣,我要去见太子。” ****** 李勋本在审问鄞县县令,听闻宋竹枝坚持要见他,只能暂时放下这边的事,起身回了大营,剩下蓟南和闻丛生在旁长长松了口气,想到之前商量好的要找宋娘子劝劝殿下,连忙又拔腿跟了上去。 李勋回到大帐,宋竹枝已经穿戴整齐站在了书桌前。 听到李勋的脚步声,暮冬扶着她转身,宋竹枝便立刻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李勋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要跪下的人,将人硬生生扶了起来。 可是宋竹枝却不愿抬头,倔强地要为自己请罪,“殿下,妾身有罪,妾身知道了金矿的事,却隐瞒不报,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查清真相,好向殿下邀功,是妾身好大喜功,妾身不该为了一己私利,置大局于不顾。” 刚赶到门口的蓟南和闻丛生听到这番‘发自内心’的剖白,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知不该继续听可还是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毕竟这说的是金矿的事,周立等人只说了跟着宋娘子调查到的情况,却不知道宋娘子一开始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李勋不悦回头瞪他们一眼,然后又对暮冬冷道:“都出去!” 帐内再次只剩下两人,宋竹枝自刚刚那句话后就埋着头一言不发,李勋一低头就不可避免地看到那被纱布包裹的后脑勺,想到那天血从伤口源源不断流出,几乎浸满了他大半的衣裳,他就不由一阵后怕。 他一直是知道的,自己面对眼前人时的表现和从前的自己实在大相径庭。 莫说闻丛生和蓟南觉得他不对劲,连他自己也心惊于他的变化。 若是之前有人说他会对一个只见过几天的女子如此在乎,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明明宋竹枝那个梦境的说法错漏百出,可他就是不由自主地相信,明明她接近他抱有别样的目的,可他就是......视而不见。 “枝枝......”李勋低低唤道,见她抬起头,他最终还是自己问了出来:“金矿的事,也是你在梦中所见吗?” 他盯着她明显怔愣的神色,手指抚上她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眸,缓缓道:“你还知道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宋竹枝这次没有在隐瞒,从让他去调查鄞县每年的失踪人口,到鄞县上到衙门,下到劳役百姓串通一气疏于治理河堤,再到已经找到的默娘和还没找到的账本,都交代个清楚。 宋竹枝是有些急的,二皇子就要出来了,这件事越拖对她越不利。 “听说殿下已经派人问过周立他们了,妾身出事前周立去找那些账本可有找到?殿下可看到了我帐中那张根据默娘回忆画出来的路线图?有没有派人找到金矿?” 一连串的问题甩出来,李勋并未急着作答,而是引着人慢慢走回床前坐下,看着她靠坐在床头坐好,才道:“金矿那儿我刚刚已派人带上那个默娘去寻了,至于你说的账本,周立他们并没有找到。” 宋竹枝脸上现出一抹失望之色,“怎么会呢,默娘应该不会骗我的......” 李旭按着她的肩膀,强迫她抬起头来,即使知道她此刻看不见自己,仍旧深深望着她的眼睛,“这件事我已知晓,接下来你安心养伤就好,明天我会派人护送你往余姚县去,你二叔他们现今就在那里等着,至于金矿我自会派人去寻,你不用担心。” 在选择将这件事和盘托出时,她就已经有了撒手不管的准备,所以此时并没有多少失望,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解释道:“其实金矿之事我原准备等殿下从鄞县回来就和您说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然而她没看见的是,她这话刚落,身前男人本来还有些许忧郁的眉目立时舒展开来,仿佛被人抚顺毛的大狗,眉眼间都是心满意足。 第88章 返回余姚 李勋说到做到,第二天天没亮就让人准备好了马车,铺上了柔软的褥子,目送她离开大营前往余姚。 而他自己则立刻点兵出发前往鄞县镇守,派人搜山的同时封锁消息,以鄞县县令的名义写了密信送往前两任鄞县县令手中,秘密约他们前来鄞县相见。 另外去信正在东南沿海镇守的郭家将领,迅速调兵前来鄞县支援,胆敢私开金矿,李勋不信那边会没有武力镇守。 连宋竹枝都已经知道了二皇子即将解除紧闭的事,李勋自然只会更快知晓,他现在只能比李让更快一步,否则一旦他出来,势必会发现此处异常。 ****** 宋竹枝的头伤并未好全,加上暮夏断了肋骨不能颠簸,是以一路走得都很慢。 出发得早,山道上依旧很是凉快,暮夏趴在马车里小声叽喳个不停,都是宋竹枝昏迷那几天太子做的那些“荒唐事”。 尤其是说到自己和佟六伤得床都下不了,还要被抬着去审讯时,就气得双颊鼓鼓,吐槽顺口差点就要骂人,可一想到对方是太子,马车外还跟着一个长得和山似的太子护卫,只能把脸的憋得通红,住了声。 宋竹枝听得好笑,心里忍不住泛起几丝甜意,想到这次回余姚,太子还专门派了一个叫成戴的护卫随身保护她,就更加压抑不住嘴角的笑容, “小姐,我都这么惨了,您怎么还笑我呀~”暮夏看到小姐在笑,不满地抱怨。 可宋竹枝歪了歪头,这下笑得更欢快了,惹得小姑娘更加撒娇抱怨,暮冬则静静坐在一旁,边赶制手中的帷帽边看她们俩打闹。 宋竹枝后脑勺有伤,伤口周围剃掉了一圈头发,加上她那天昏迷摔倒时右侧脸颊擦破了一小片,为了不惹人注目,便想着出门在外戴个帷帽遮一遮。 快到余姚时,暮冬终于加工好手上定制,在额前加了一圈厚垫子的帷帽,这样戴在头上,就能用前额头卡住,后边抬高,不至于碰触到伤口。 马车直接停在了当初李勋住的别院门口,当初见过一面的卢万美和卢夫人早已经在这里等着了,见到一行人到来,卢夫人上来和宋竹枝搭话,卢万美则拉着成戴打探消息。 打探什么呢?自然是太子殿下接下来的动作,以及如今这位宋娘子的地位。 说到这个,他就在心里先骂了蓟南和闻丛生几句,上次太子来信让他找个好大夫送过去,他本以为是太子出事,结果根本不是,而是那位侍妾宋娘子受了伤。 他心里疑惑,特意去信向两人打听,谁想两人收到信却故意不回,还让传信的人带了个口信回来,说他再问就告诉太子殿下,参他个打探太子隐私的罪! 简直太狗了! 这边卢万美站在台阶上才勉强能和成戴平视着说话,画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那边宋竹枝已经由暮冬扶着,在卢夫人的带领下去了临时给她收拾出来的院子里。 “听说宋娘子如今不能视物,我特意吩咐了人将尖锐的东西都清了出去,一些边角也用布头包了起来,宋娘子先住着,若有什么需要,尽管遣人到县衙和我说。” “多谢卢夫人细心安排,给夫人添麻烦了。”她轻言感谢。 “这是哪里的话,殿下昨儿就令人来传信,说娘子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让我们大人务必照顾好娘子,这些都是该做的。” 宋竹枝扶着椅子坐好,暮冬为她撤去了帷帽,这才露出裹了一圈纱布的头和脸颊的伤来。 卢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之前只知道受了伤导致暂时眼盲,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宋竹枝寻声看向卢夫人的方向,微微一笑,“吓着夫人了吧?大夫说现在天热,我这伤口也不能一直捂着,再过两天就不打算用纱布盖着了,到时看起来应该就不会这么吓人了。” 卢夫人忙双手合十,朝外拜了拜,才道:“娘子莫怪,我就是一时没想到,娘子伤得这样重,万幸人没事,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以后必定洪福无量。” “那就借夫人吉言了。”宋竹枝笑着应承下来,然后状似突然想起道:“听殿下说我的二叔和二哥现在在余姚,不知我何时能见到他们?” 其实路上她就和成戴打听过,只是他对此也不知情。 卢夫人懊恼地一拍脑袋,抱歉道:“看我这记性,我家夫君刚刚在门口时还跟我说了,他们这次带回来了很多粮种,昨天一早才到的,今天还在粮库那儿配合登记造册,夫君已经命人去请了,想来他们等会儿就会来见娘子了。” 听到二叔和三哥就要前来,这下宋竹枝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许多,卢夫人很有眼色地借机告辞,临走前说暂时从县衙里调了四个粗使仆妇来帮忙,宋竹枝又忙谢了一通。 因为就她自己住一个院子,暮夏便被安排到了正房隔壁的稍间养伤,和奇嬷嬷住一个屋,也方便奇嬷嬷能照顾到她。 而暮冬则准备接下来的日子就和她家小姐同吃同睡,片刻不离,现在她就是小姐的眼睛。 这样一来,只四个粗使婆子便有些不够,宋竹枝于是叫来成戴,托他去买几个小丫鬟来。 一来给暮冬打下手,照顾暮夏,二来,奇嬷嬷从前跟在太子妃身边时都有伺候她的小宫女,没道理跟来照顾她反而更苦了,之前是在大营里没办法,这个时候怎么也要安排好,毕竟她后面还要奇嬷嬷帮她调养身子,好准备以最佳的状态成功受孕。 二皇子李譲的消息传来后,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秉承什么先培养感情的策略了,她必须在起程回京前怀上身孕。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自责起来,如果没有眼盲这件事,这时候怎么也要天天缠着太子才对,只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唉,唉,唉——”她没忍住接连叹气,一声比一声大,连隔壁的暮夏都听到了。 而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坚定,正是重生后第一个无条件相信她的人——宋二哥宋云兰。 “这是发生什么事啦——,在门口就听见你的叹气声了?” 第89章 怨怪 宋云兰自外面风尘仆仆二来,人未至声先道,吓了宋竹枝一跳。 待反应过来后,她惊喜地站了起来,伸手向前同时挪动脚步就往门口的方向去,口中边喊道:“二哥——,我在这儿——” 她这一动作吓了正在收拾行李的暮冬一跳,忙要奔来搀扶,“小姐当心——” 然而还不等她赶到人身旁,宋云兰的身影已经从门后转了出来,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宋竹枝在虚空中胡乱摸索的手,忍不住小声斥了句:“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摔倒了怎么办!” 然而宋竹枝根本不带怕的,只是笑嘻嘻道:“二哥,你们终于来了。” “只有我来了,我爹还在粮库那儿,这次带回来的货太多,县衙的人都要一一验收入库才能结账,这事起码得到明天才能办完,爹说让我先来看看你,问问家里的事。” 宋云兰扶着她回去坐下,暮冬连忙倒了一大碗凉茶水来给宋云兰解渴。 暑气正盛,宋云兰一路疾驰回来,早就出了一身汗,狠狠喝了一大壶凉茶水后,才算凉快了些许。 他往椅子上一靠,开始了正式审问。 “说吧,你怎么会成了太子侍妾,别说是祖父和伯父做主的,我不信。” 比起大哥宋云松,其实宋竹枝更怕这位经商有道的二哥,可能是常与商人打交道,论起洞察人心,宋云兰总是得心应手些。 她擦擦不存在的汗,干笑了两声,最终还是不敢隐瞒,如实道:“二哥没猜错,是我自己去求了太子妃,收我为太子侍妾的,我离京前,祖父还瘫痪在床,不过他已经知道了,也没有生我的气。” 其实是生了的,只是后来生气都变成了愧疚,所以在她看来这就等于没生气。 而她这悄悄转移话题的战术也明显成功了,宋云兰在听到祖父瘫痪后立刻就忘了继续追问她成为侍妾的事,心中一紧,身体前倾,说话声离她更近了些,语气焦急:“祖父瘫痪了?怎么会这样?” 他和他爹只从太子那里知道了宋家平安度过危机的事,更多的却并不知道,他们想派人回京打探,可是因为被太子派出去辗转各地收购粮种,也只能暂且搁下。 昨天一回来余姚,卢县令亲自接见他们,还给他们摆了一桌接风宴,他们才知道他的好妹妹居然已经退了和温家的婚约,成为了太子侍妾,如今就陪在太子身边,前几日还受了点伤,让他们盘点好货物就安排他们去见太子。 他们忍着心焦处理事情,而到了晚上,他又派人来说明日太子就会派人护送二妹妹来余姚养伤,让他们安心等着就行。 如今终于见到了,又得知祖父瘫痪,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心里七上八下的。 “二哥别担心,祖父现在没有大碍,他是被那几天的事刺激到导致半边身子中风瘫痪,太子妃请了御医来府里为祖父看诊,我出京前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听到人没事,宋云兰终于松了口气,接着又不安问起家里其他人的情况。 “大家都很好,婶婶和荷枝他们都没事,只是大哥救我的时候被划伤了脸,说是以后会留疤,以后想靠考学入朝为官怕是不行了,不过因祸得福,我本想求太子妃娘娘为大哥谋个前程,最后没想到郭家老夫人愿意为大哥和三哥写封推荐信,送他们到国公爷麾下效力,只要大哥和三哥勤学苦练,一定会有机会出头的。” 说到这个真是她最得意的一件事了,有了郭老夫人背书,想必宋云松和宋云梅将来一定能在军中闯出名堂来,加上父亲和小弟将来走文官仕途,以后宋家在朝中文武齐开花,守望相助,必定不会再人人欺凌。 她又‘看向’宋云兰,心知他热爱行商,这次和二叔一起为太子效力收购粮种分发给百姓,以李勋的性子,一定也不会亏待他们的。 “二哥,你们这次任务回来,太子殿下那儿有说以后要怎么安排你们吗?” 宋云兰摇头,想到宋竹枝看不见,又开口道:“卢大人只说让我们先留下来休整几日,等他禀明太子再行安排,不过我和父亲都猜测,殿下可能会让我们以后跟着徐家在江南及东南沿海一带行事。” 宋竹枝微讶,“可是先皇后母家的那个徐家?太子殿下的外祖徐郡公?二哥为何有此一说?” 宋云兰又喝了口水,才将这次和宋二叔一起收粮种的事说来,“我们这次是由如今徐家的大管家全程带着走了十一个临海的州府县城,说是让我们去收粮种,可是这件事完全交给了下人去办,我们根本没怎么操心,反而是那徐家的大管家和我们说,太子殿下手里掌握着江南和东南沿海的丝绸盐铁贸易,这之前都是通过徐家大老爷,也就是太子的舅父在为殿下办这件事,可是听说徐大老爷明年准备入仕,以后的生意往来会交由和离归家的徐大小姐负责。” “那这又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宋竹枝不解。 宋云兰越发压低了声音,凑近用近乎耳语的声音道:“那大管家透露说,他们大老爷要是入朝为官,家里再过度插手这些生意怕是会招来御史弹劾,所以需要另找合作伙伴分担风险,在我们之前,太子殿下包括徐家都已经考察了不少人,但是一直没有定下来,据说我们已经是第二十几波人选了。” 宋竹枝仔细在回忆中搜寻关于徐家的片段,想要找出些许关键信息,然而想了半天,也只是想到一个词——徐家三姝,讲的就是徐国舅那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再多的她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那二哥是怎么想的,这件事有危险吗?” “富贵险中求,小竹,你当初选择走这条路的时候,不就已经将我们宋家绑到了太子这艘船上了吗?”他声音低沉,实在听不出其中有没有怨怪的意思。 宋竹枝一愣,咬唇犹豫问道:“二哥可是在怪我,不该让你们来这里,也不该自作主张靠近东宫。” 第90章 迎接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院子树上传来的蝉鸣,暮冬早就悄悄避去了隔间,留他们兄妹俩说些私密话。 宋云兰轻轻一笑,再次像当初离开宋家前伸手去揉她的发顶,最后因为她的伤改成轻轻拍了一下,温柔道:“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我们家能度过此次劫难,都是你的功劳,你还不知道吧,当初我找到父亲时,他死活不信你说的话,还要按照原计划回京,最后遇上了官差打扮的人打着抓人的名义要谋害他性命,我们最后是杀了那几个官差才逃出来的。” 起初杀了人后,他们还担心官府会再次派人来,可是后来打听才知道,当地官府并没有接到通知,那些人估计都不是当地的官差,再后来他就带着父亲按照宋竹枝的计划,卖了手里的货改买进粮食来找太子,得了太子信任,又顺利在太子手里得了买粮种的差事。 知道二哥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宋竹枝终于放下心来,两人重又互相说起各自的情况,直聊了小一个时辰,宋云兰吃完了晚膳才离开。 宋竹枝留在余姚养伤,一眨眼就过去了十来天,都没有收到任何太子的消息。 她也从未找人过问此事,仿佛根本不知道有金矿的事一样,每天吃吃喝喝,做针灸晒太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了重生以来最自在悠闲的一段日子。 倒是宋二叔和宋云兰每隔一天就来看望她一次,前天来的时候告诉她,她的院门口以及他们下榻的客栈外多了许多陌生可疑的面孔。 宋竹枝找了成戴告知这事,成戴思索片刻后派了两人去保护宋二叔和宋云兰,然后就告诉宋竹枝,只要她不出这个院子绝对不会出事。 心中猜测这成戴怕是早就发现了这些人的可疑,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所以才没有采取行动,她突然心中一动,算算时间也许是太子那儿已经掌握了二皇子私开金矿的证据,并且远在京城的朝廷也已经有人收到了风声,所以才有了这些暗中窥探的人。 宋二叔和宋云兰并不知道金矿的事,问了一嘴见宋竹枝不欲多言就也默契地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在离开前叮嘱道:“你如今看不见,切记在院子里好好待着,佟大留下来帮你跑个腿,不然佟六脚还瘸着你这里想做些什么都找不到人。” 在他们看来,成戴那些人都是太子的人,还是要佟大这些家生子用着放心些。 宋竹枝谢过他们,命暮冬送两人出去,然后就由暮夏搀扶着进屋找奇嬷嬷扎针了。 这半个月下来,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这几天痒得厉害却不敢挠,眼睛虽然还没有恢复,甚至连一开始那偶尔的亮光也没有了,可金大夫和奇嬷嬷都说瘀血散了不少,复明指日可待。 于是今日扎完针,宋竹枝穿衣时便问奇嬷嬷,“我这身子是不是可以调理起来了?想来殿下那里应该快要结束了,我想在回京前成功怀上身孕......” 毕竟还是姑娘家,说这话时,她脸颊绯红,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差点还听不见。 而一旁的暮冬暮夏也是面色爆红,低头不敢看奇嬷嬷。 奇嬷嬷虽然也愣了一瞬,不过还是迅速恢复了职业素养,沉思片刻后道:“老奴等会儿去找金大夫确认下您的身体情况,若是没问题,就先用些温和的药补养起来,其实宋娘子底子不错,只是受伤这一场失血过多有些伤元气,及时补回来就好了。” “那就多谢嬷嬷费心了。”宋竹枝微笑。 这样平静的日子又过去了五日,这日晚间,她才吃完晚膳在院里散步消食,就接到了小厮来报说太子今晚会到余姚。 宅子里一时兵荒马乱,白日才见过面的卢夫人再次登了门,同来的还是卢万美,两人生怕这宅子里人手不够,带来了二十几人帮忙整理打扫。 宋竹枝并没有住进李勋之前住的那个院子,卢万美只知道宋竹枝来余姚养伤前,还没有和太子圆房,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他原来住的那个院子收拾了出来。 一众人整理布置了一个时辰,人都还没到,卢万美派了人去城门口打探了好几次,最后只能坐在大厅干等着。 宋竹枝自然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睡,她悄悄吩咐暮冬将自己的衣裳和洗漱用品等都搬到太子的寝室里,然后就安静坐在椅子上,和卢夫人闲聊说话等着李勋到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几人茶都不知道喝了几壶下去,门外终于传来的人奔跑进来的声音,人还未到,宋竹枝就听出来了,来人正是之前就跑了好几趟城门的小厮。 果然,小厮才跨进门槛,就急忙道:“回大人,太子一行已经到了城门口了,大人快去门口迎接吧。” 三人立刻站了起来,卢万美率先跑了出去,卢夫人在旁与宋竹枝慢慢走着,两人没一会儿也到了院门口。 李勋打马先行,远远地就看见大门口灯笼下立着的那道清瘦身影,夜风吹动她的裙角,她扭头朝自己的方向望来,接着蓦然绽放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后来的某一天,他在清晨醒来看着她的睡颜时,突然想起这一幕,那时女子嘴唇翕动,笑出来时的嘴型分明是高兴地叫了一声殿下,只是他耳边都是马蹄声,没有听见而已。 “殿下,您终于到了——” 李勋才刚勒停马儿,卢万美就激动地上前接住麻绳,双目含泪地看着李勋,简直比宋竹枝还像一个合格的侍妾。 “殿下,我......” “枝枝。”李勋利落地一跃下马,看到宋竹枝小心翼翼地要下台阶来,几个箭步就冲了过去,伸出双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暮冬暮夏识趣地往两边退开,将自家小姐交到了太子手中,宋竹枝则顺势反抓住他遒劲结实的手臂,欣喜地喊了声:“殿下——” 声音婉转,期待欣喜,都在这一声殿下里喊了出来。 第91章 同房 “嗯,”李勋看着眼前难掩兴奋的人儿,连夜赶路导致嗓子干哑,开口便像是在宋竹枝耳边低语一般,“这么晚了,你不该在这里等我。” 宋竹枝也不忸怩,同样低低回了句,“殿下要来,妾身哪里还睡得着。” 两人旁若无人地在大门口互相关心起来,众人鸦雀无声,只剩下马儿还敢打几声响鼻。 “殿下一路奔波辛苦,屋里已经备好热水,不如快些回去洗漱休息吧。” “嗯。” 说罢,李勋扶着她的手改成一手揽过她的腰肢,带着她就往里走去,渐渐消失在大门内。 暮冬暮夏见状连忙跟上,计伏等人也朝里走去,路过卢万美时朝他一拱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蓟南和闻丛生也是一脸风尘仆仆的样子,将马绳交给下人后,路过被太子直接忽略而僵立了半天的卢万美也只是摇摇头,然后跟卢夫人打了个招呼,让她赶紧将人领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商量。 门口这些小事两人自然不知道,宋竹枝和李勋一起进了他的屋,上手就要为他解衣裳。 “妾身伺候殿下沐浴。” 李勋哪里敢让她伺候,上次就伺候得他半宿没睡好觉,何况她如今不能视物,更不敢让她动手了。 他按住她的手,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你快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好。” 宋竹枝心下好笑,面上懂事地嗯了一声,抽回了手推他,“那殿下快去洗吧,妾身也要换身中衣。” 李勋只好转身进了屏风,才刚除去外衣,就听见外头宋竹枝轻声喊了句:“暮冬,进来为我宽衣。” “嗯?” 这下李勋顾不得少了件衣服,探出身来查看,就见暮冬已经进来屋里,走到床尾的一个箱笼里翻出一件雪白中衣放到床上,然后就要为宋竹枝脱衣服。 “枝枝!”他不禁喊了一声,头一次说话这样磕绊,明明是自己说的话,可他总觉得声音飘忽得不真实。 “枝枝,你,你......你今晚要在这儿睡?” 宋竹枝其实早就听到了李勋的动静,此刻她背对着男人,听到他结结巴巴地问出这个问题,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心立刻被好笑代替,她握拳抵在唇边勉强收回了到嘴边的笑,才装出一脸理所当然的无辜样子转身回道:“是啊,伺候殿下是妾身的分内之事。” 片刻,没有听到李勋的回答,宋竹枝立刻咬唇委屈道:“殿下不想妾身留下,想赶妾身出去吗?” 一句话堵得李勋哑口无言,他本想说的让她回去好好养伤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殿下......是不喜欢妾身吗?” 宋竹枝再次发起攻势,李勋最后只能嗫嚅着应了下来,脚下轻飘飘地转回屏风里沐浴。 暮冬为宋竹枝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衣服,哄着脸低声在她耳边道:“今夜奴婢和暮夏都在外间,小姐有事尽管喊我就是。” 说罢,又将屋里的蜡烛剪了剪,才转身出去并轻轻关上了屋门。 屋内光线昏暗,不过这对宋竹枝来说并不重要,毕竟她根本看不见。 烛火噼啪作响,屋内一片安静,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几乎没有动静。 等了许久,宋竹枝腰都坐累了,屏风后还是没有动静传出,她终于忍不住了,站起身摸索着朝屏风走去。 这间屋子是她第一次来,尽管一再小心,她还是不小心踢到了一把椅子。 “嘶——”宋竹枝小腿疼得低呼一声。 椅子“哐当”砸在地上的声音也终于惊醒了里面出神的李勋,他叫了声“枝枝”,哗啦一下从水里站起来,胡乱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走了出来。 “枝枝,你没事吧?” 出来时,宋竹枝已经听到他的动静扶着桌子站定等他了,闻言一边朝他的方向伸手,一边笑道:“殿下可洗好了,怎么这么久也没有动静?” 然而话才说完,她的手就摸上了一片湿漉漉的胸膛,吓得她一哆嗦就要收回手,可才收到一半又被伸来的大掌握住。 “殿下,您......”怎么没穿衣服啊? 后面那话她咽了回去,毕竟她不就是要来和他圆房的吗?现在说这些未免也太矫情了。 想到这儿,她又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搭上去,极力忍着心里的羞意开口,“殿下既然洗好了,那......那妾身服侍殿下歇了吧。” 女子双颊羞红,低垂的睫毛在脸上轻轻颤动,神情在昏暗的烛火下更添十分妩媚,主动附在他身上的手也如荷叶上的露珠一样微微轻动,无一不在勾动他心中的欲火。 再听到她羞涩发出的邀请,更是让那些欲火都齐齐向四肢百骸涌去,烧得手脚发麻,喉结不停滚动,情不自禁将人紧紧贴在自己赤裸的胸膛上。 宋竹枝脸颊贴着男人散发出阵阵热意的胸膛,察觉到他将自己越箍越紧,可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轻咛出声:“殿下......” 然而换来的却是男人低低的一声警告:“你别动!” 说出了这句话,情绪仿佛是洪水泄了阀,李勋的呼吸越发粗重,抱得也越来越紧,终于就在宋竹枝以为自己要被勒死前,她的双脚突然腾空而起,被男人抱起疾步往床上走去。 “殿......唔......” 宋竹枝被温柔而迅速地放在床上,刚出声,唇上就被贴上另一人炙热的唇瓣,男人宽大的身体压在她身上,她的手紧贴着他的胸膛,起初嘴唇被来回碾压略感疼痛,可是渐渐地,男人好似寻到了什么章法,轻巧地撬开她的牙关,紧接着舌头伸进来与她的勾缠在一起。 她两世来第一次亲吻,虽然恶补了许多话本子春宫图,可到底是纸上谈兵,这会儿被亲得连换气都不会,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在憋下去就要爆炸了,只能手上用力头往旁边一偏,躲开了那炙热的吻,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与此同时,男人炙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粗喘声同样在响起,明显是李勋也憋着没有换气,此时他的胸膛起伏间一下下压着她,更让她心惊肉跳。 第92章 上面那个 宋竹枝深吸几口气后终于觉得胸腔不再难受,而此时她身上本来就松松系着的中衣带子在刚刚的挣扎中解开,露出了雪白中衣下艳红的肚兜,衬得她的肌肤白嫩似雪。 肚兜向一边歪了歪,颈后的绳结斜在一侧,雪一样娇嫩的脖颈就这样出现在男人眼中,令一向清冷自持的男人露出了从没有过的痴迷表情。 他定定瞧着,眼神不由自主地顺着起起伏伏的胭红系带往下看去,两手撑在身侧,紧压着她的胸膛微微离开了些,下一刻,就看到了肚兜边缘处若隐若现的出现了一抹桃红。 “轰——” 耳边轰鸣作响,理智瞬间断了弦,他猩红着眼盯着那一处瞧,蓦的压了下来...... 宋竹枝脑袋像浆糊一样,哪里还记得之前做过的功课,只知道一味承受。 就在她以为今夜会顺其自然进行下去时,男人突然一个翻身下来,同时抱着她一个天旋地转,她就成了上面那个。 帐内风浪平静下来,男人一手按着她的头埋在自己的颈间,一手搭在她腰间,除了喘息再没有下一步动作。 待宋竹枝渐渐平复了呼吸,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这还没开始吧? 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 她抬起头,想要问问怎么回事,可是身子才一动,就被紧紧箍住。 “别动!”这是李勋今夜第二次叫她别动了。 她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地嗫嚅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渐渐的床帐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宋竹枝等了许久也没等到李勋的下一步动作,终于忍不住在他耳边轻轻道:“殿下,您怎么了?” “枝枝,”李勋声音依旧沙哑,他微微偏头蹭了蹭她的脸颊,平声道:“已经晚了,睡吧。” 什么? 就这样......睡了? 这怎么行?还没成功呢! 眼瞅着李勋要翻身将她放下,宋竹枝身子一紧,使劲压住了他的动作,就在男人不解的时候,扭动着身体蹭了起来。 “殿下不要妾身吗?”宋竹枝凑近,唇瓣几乎擦着他的耳朵问出这话。 而同时,随着她的扭动,她也明显地感觉到了身下胸膛再次肌肉紧绷。 “枝枝,你......” 男人手上用力,想要将人从身上放下来,可是女人就是不肯,反而因为他的动作更剧烈挣扎起来,蹭得他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火气又冒了起来。 “枝枝!不行!” 李勋终于受不了了,在事情失控前,一巴掌拍在了作乱的屁股上,将她死死按住不能动弹。 “枝枝,今夜不行,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李勋忍得脸红脖子粗也要再次拒绝,刚沐浴完身体又出了一层薄汗。 “妾身准备好了,为何不行......”宋竹枝委屈,她都这样了,李勋还不肯动手,叫她情何以堪? “殿下是不是不喜欢妾身,不愿意让妾身伺候您?” 听出她的委屈,李勋急忙侧头看向她,解释道:“不是,我,我......我喜欢你,但是今晚不行,你别急,再等等好吗?” ...... 宋竹枝哑口无言,终于败下阵来,被几次三番拒绝,纵使她脸皮再厚也坚持不下去了。 于是她“嗯”了一声,起身就从他身上下来,摸索着作势要下床。 李勋本就愧疚于今晚拒绝了心仪女子的示好,这下见她要走,连忙起身拦腰抱住她,“枝枝,你这是做什么去?” “殿下想是一路奔波累了,是妾身考虑不周,妾身回自己屋里去,就不打扰殿下休息了。” 知道自己被误会了,可他现在又不能解释原因,只能抱着人儿,一个用力将她抱进了床里侧,将人揽在怀里不放手,小声道:“你哪里也不用去,就在这里陪我。” 宋竹枝没有挣扎,窝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假装睡去,可是心里思绪却控制不住的翻涌。 不管是前世今生,都有传言李勋都不近女色不能人道,甚至前世的他中毒后绝嗣这些事都被翻了出来。 最后想到今晚李勋的表现,实在很难让人不相信外面那些传言。 难道他真的不行? 就带着这深深的怀疑,宋竹枝不知何时终于睡了过去。 而抱着他的李勋,察觉到怀中女人渐渐平稳的呼吸,终于暗暗长舒出一口气,脸上都是无奈的笑,片刻后又悄悄将下身往外挪了挪,才抱着美人儿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宋竹枝清醒时,李勋已经不在身边。 身旁位置已经冰冷,想来男人已经离开很久了。 她撑着手爬起来,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心里压着事儿,她也不着急下床,抱着双腿开始思索。 心里认定了李勋可能不行,她就不得不开始想解决办法。 瞧他昨天那样子,心里应该是喜欢她的,只是不能付诸行动罢了。 看来,她还是得找奇嬷嬷要点春药来? 对了! 宋竹枝突然灵光一闪,太子妃当初怎么就会派了奇嬷嬷跟她一同前来呢,难道是她早就知道太子的问题了?所以才派了奇嬷嬷来帮她的? 猜测越来越得到证实,她心里不知是失落更多还是难过更多,想到那个隽逸温柔的男子,内里却有这种不能为外人道的毛病,也不知道他受了多少煎熬。 “唉——” 长长一声叹息在屋内响起,外面一直小心候着的暮夏暮冬立刻就听见了动静,暮夏耳朵贴在门上,小声唤了声:“小姐,您醒了吗?” “嗯,进来吧。” 话落两丫鬟立刻推门走了进来,她们第一时间环顾屋内,屋里整洁,地上没有掉落的衣裳,昨晚也没有传说中的叫水,所以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93章 一身口水 床帐遮着也看不出什么,两丫鬟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上前拉起床幔,打眼就见除了盖着的被子外,同样整洁和小姐一个人睡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暮夏在宋竹枝面前一向口无遮拦,立刻就忍不住八卦兮兮地问出来了,“小姐,昨晚没成吗?” 暮冬虽然没说话,可也同样竖起耳朵听着,连手上挂幔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宋竹枝正想着怎么给李勋挽尊,毕竟男人不行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何况他还是一国太子。 可还不等她开口,暮夏却突然伸手过来掀开她衣襟一角,惊叫道:“小姐,您身上怎么都青了——” 掀开一点还不够,发现底下不止一块青紫,又将她外面那件中衣都褪了下来。 “天啊,小姐,您身上全是紫的,您被打了吗?” 暮夏还想继续脱她的肚兜,宋竹枝这下终于拦住了,忙护住自己最后一丝体面,猜到是什么,红着脸打开暮夏的手。 “你小声点。” 可暮夏不为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心疼道:“小姐,太子殿下昨晚打您了吗?” 暮冬也是担心不已,转身要去打水来给小姐清洗。 宋竹枝心里有些无奈,她要怎么解释这种痕迹其实是被亲吻后留下的呢?要是说出来,不说暮冬一定脸红得像涂了胭脂一样,暮夏一定会戏谑调笑她一通。 暮冬很快从屋外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关上门,宋竹枝拗不过两人,任由她们将她中衣连同肚兜都褪了下来, “嘶——”两人心疼得倒抽气,甚至都不敢用力,生怕会疼着自家小姐。 尤其是看到那玲珑玉质一样的双乳上也有时,简直气得眼睛都红了,太子也太过分了! “小姐,太子殿下怎么能这么对您!”连暮冬都忍不住责怪起李勋来。 知道再瞒下去李勋不知道要背多少黑锅,宋竹枝终于忍着羞意小声向两人解释:“这不是他打的,这,这是他亲出来的......” “啊?” 两人同时停下了手中动作,表情都僵在了脸上,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这也不怪她们不知道,她们也只是十六七岁小姑娘,宋母原先给她准备的陪嫁嬷嬷因病告假暂时留在宋家休养,宋竹枝后来匆忙离京,也不方便带上她们,所以才造成现在两个半知不解的丫头闹出了这场笑话。 暮冬脸瞬间爆红,暮夏虽然也不好意思,可是顿了顿,还是一如既往地发问,“小姐,那您昨晚成功了吗?怎么没听到叫水?那话本里不是要叫好几次才是好男儿?” 宋竹枝:...... 她轻拍了下这小妮子,轻斥道:“你都哪里看来的这些?”她的那些话本也没讲过这个啊。 “是,是六子哥给我的。”暮夏小声回道,若是宋竹枝能看见,一定能发现她的脸竟然比刚才还更红了几分。 不过即使看不见,也不妨碍她心中有数,她嘴角扯了扯,暗暗想着等回京安顿下来,就要将两人的事提上日程。 等她重新换上衣服,被搀扶着坐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才知道现在已经快要未时了,而李勋天刚亮就出门去,到现在也没回来。 “小姐,您先用些燕窝吧,再一会儿午膳时间就要到了,先少少吃些垫垫肚子。” 暮冬将小炉上从早上温到现在的燕窝拿出来,汤匙放到宋竹枝手上,叫来暮夏看着小姐,自个儿进屋里收拾去了。 “你呀,又让暮冬一个人收拾,小心我罚你。”宋竹枝没好气道。 可暮夏知道这是小姐在逗自己,嬉皮笑脸的一点也不怕,“嘻嘻,奴婢等会儿给暮冬姐姐捶腿捏肩,保准她不生气。” 闻言宋竹枝也不再管,她们俩一向知道怎么分工合作,只是,“要是忙不过来,白日可以将那几个小丫鬟叫过来帮忙,晚上让她们回去就行。” 这说的是刚来时采买的那几个小丫头,由于听卢万美说李勋常常在这边的书房里商量事情,她便没让将那几个才刚来的小丫头过来伺候,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刚用完了一盏燕窝,奇嬷嬷就来为她扎针了,想到自己有事要问她,宋竹枝便吩咐暮夏去打听李勋中午回不回,然后和奇嬷嬷找了间收拾好的厢房扎针。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宋竹枝没有丝毫隐瞒,毕竟她接下来还要奇嬷嬷帮忙呢。 而奇嬷嬷听到宋竹枝问她知不知道太子不能人道的事时,她是震惊的,这么重要的事,太子妃怎么从来没有提过。 奇嬷嬷蹙眉,仔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确信自己真的没有听太子妃明示或者暗示过这些,才驳道:“宋娘子会不会误会了什么,老奴从未听太子妃说过太子身患隐疾的事。” 宋竹枝也不甘示弱:“那昨晚是怎么回事,我都那样主动了,殿下他,他......除了弄我一身口水,其他什么也没做。” 奇嬷嬷:......【好有道理,竟然无话可说。】 这一刻,连她也忍不住怀疑了,难道太子殿下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如何解释他不缺女人却一个女人也没有。 “那,那这可怎么是好?”奇嬷嬷一时没了主意。 宋竹枝趴在榻上,身上头上扎满了银针,她咬了咬唇,还是做出了决定。 “不知嬷嬷那儿可有效用好的春药,我想先试试,若还是不行,就请嬷嬷为殿下调理一二?” 奇嬷嬷觑了她一眼,心知这位宋娘子是急于在回京前圆房,可这么做实在有些置太子身体于不顾,毕竟若太子真的身体有碍,还是应该治病要紧,怎能用那种虎狼之药伤身。 她开口想要劝诫,可是一想到离京前太子妃嘱咐的,不管何时何事,此行她务必全权听从宋娘子安排,一时就住了嘴,心中不安。 “嬷嬷?嬷嬷?你那里可有药?” 宋竹枝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只能趴在床上催促。 “嗯?这药老奴身上并没准备有,不过不难配置,待老奴回去准备好了,下午便给娘子送来。” 奇嬷嬷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心里却暗道要准备些性状温和的,万万不能伤了太子的身体为上。 解决了这桩心头大事,宋竹枝终于有空关心起自己的眼睛来了。 “劳烦嬷嬷见到金大夫的话,让他用过午饭后过来一趟,我今早起来后发现已经能模糊看见些东西了,不像之前只是偶尔的一瞬间,而是一直能看到些模糊的影子。” 第94章 有刺客 “嗯?娘子已经能看见了?”说到自己的老本行,奇嬷嬷难得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笑道:“那真是恭喜宋娘子了,待会儿老奴便和金大夫说。” 其实心里却盘算着等会儿要和金大夫一同过来,也好学习偷师。 两丫鬟也早就回来候在一旁,此时听说小姐能看见了,心里激动不已。 送走奇嬷嬷,暮夏才道:“奴婢刚刚去前院打听了,太子殿下一早就去了县衙,午膳应该不会回来,小姐,时辰也不早了,您先用膳吧?” “嗯,端上来吧。” 宋竹枝吃过午膳见了金大夫,金大夫经过一番仔细的诊查,确信她脑中的瘀血已经消去了大半,大概还有半个月,应该就能彻底恢复清明了。 宋竹枝重重谢过金大夫,命暮冬准备两个大大的红封分别给了金大夫和奇嬷嬷,将人再次送走后就在房里枯坐着思考下午打听到的消息直到深夜。 因为当天下午,远在鄞县大牢里关押的三任县令皆被暗杀,李勋只来得及安排成戴留下继续保护宋竹枝,就急匆匆赶回了鄞县,这次连卢万美都一同带走了。 得知三任鄞县县令都被暗杀,宋竹枝再也顾不得,让暮冬扶着就去前院找到成戴打听消息。 “成侍卫,殿下可有留下话来,那三人是谁杀的?是不是二皇子的人?” 见宋竹枝都直接将答案说出来了,成戴也不再隐瞒,点头应是。 “那其他人呢?默娘有没有事?金矿和那些证据还在吗?” 宋竹枝最担心的还是这个,毕竟这些是能揭发二皇子罪行最直接的证据。 也许是李勋临行前交代过什么,成戴依旧没有隐瞒,一一回答她的问题。 “金矿和证据都没事,那位默娘也有人去暗杀,只是殿下另将她找了个地方看押,留在牢里的是个幌子,所以也没有出事。” “幌子?”宋竹枝喃喃,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一下又想不起来。 “宋娘子,殿下的证据早两日前送进京了,二皇子在此时行此举,一定也是收到了风声,殿下猜测朝中应是派了钦差大臣前来,二皇子是要趁着钦差来之前斩草除根,这几日正是危险关头,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娘子这几天务必不要出门,只要在这院子里,属下定能保障娘子安全。” “好,”宋竹枝点头,她一个瞎子,能去哪儿呢? 蓦地,她突然想到:“我二叔和二哥可会有危险?” 成戴一愣,想了想,道:“娘子若是不放心,属下命人请他们到外院住着。” “如此便多谢成护卫了。” 宋竹枝谢过成戴,这才转身心事重重地往回走。 “小姐,真的有这么危险吗?这是朝廷的事,杀了我们也没用啊?”暮夏不解。 “二皇子生性狭隘,难保他心里还惦记着祖父弹劾他的事,之前他设计报复宋家没成,还差点损失了廖长海这颗重要的棋子,加上四公主流产的事,他未必猜不到是我们所为,万一借此机会再行报复也不是不可能,我现在更担心远在京城的祖父他们。” 听到京城宋家也有危险,暮夏立刻惊醒了几分,“天啊,那小姐我们这下要怎么办?” “不急,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宋竹枝枯坐在院子石桌上,若不是她说了不准打扰,暮夏早忍不住上去了。 这一想直想到躺在床上都准备入睡了,她突然一激灵,总算想到下午听完成戴的话后觉得哪里不对了。 李勋都知道要将默娘单独关押,只留一个幌子在大牢里,为何那三任鄞县县令却大喇喇地放在大牢里,明明比起默娘,这三人还更重要才对。 所以,他是故意放任这三人在大牢里,等着二皇子李譲来杀的吗? 为什么?这三个都是直接的证人,为什么要放任他们去死呢? 难道李勋根本没想借此机会打到二皇子吗? 宋竹枝心乱如麻,越想越觉得脑子里浆糊一样,怎么也解释不了他这些行为的原因。 彻底没了睡意,她干脆起身拉起了靠窗这边的床幔,天上月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瞬间倾泻而下,床内立刻凉快了几分。 她如今白天也只能模糊看到些影子,所以此时睁大了眼对着天上的月亮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亮点,其他地方更是漆黑一片。 靠着窗子放空思绪坐了一会儿,就在准备回身睡觉时,她却突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屋顶传来的几声异响。 白日刚有小厮爬上去清理了落叶,所以刚刚的异响宋竹枝几乎立刻就分辨出来了,有人正踩在屋顶上,还不止一个人!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白日成戴说的这几日危险,房顶上的人极有可能是来刺杀她的! 屋顶上始终没有进一步的动静,不知道那些人是在犹豫什么,可她却不能犹豫了! 她屏住呼吸,悄悄往床的另一边挪去,为了夜里方便照顾她,暮夏就在她的床边放了一个小榻睡着,现在她必须先叫醒她。 心里紧张,她直觉的每挪动一下都过去了许久,屋里漆黑一片,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终于,她好不容易踩在了地上的鞋子上,努力睁大眼伸直手臂向前摸索,终于摸到了暮夏身上盖着的薄被。 害怕因为惊喜暮夏,她发出什么声音,她只能顺势跪下来,一点点轻轻地摸索到暮夏耳边,小声唤道:“暮夏,快醒醒,暮夏......” 暮夏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耳边好像听到了小姐的声音,以为是小姐起夜,刚要应答,没想到才张嘴就被一双小手按住,紧接着耳边再次传来小姐略带焦急的声音:“别出声!外面有刺客!” ! 暮夏几乎立刻一激灵爬了起来,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自家小姐,下意识放低声音问:“刺客在哪里?” 宋竹枝伸手朝房顶指了指,然后轻声道:“去把暮冬叫来,你悄悄从后窗翻出去,赶紧到前院叫人来。” 暮夏侧耳听了下,虽然不及宋竹枝刚刚听得清楚,可也听到了房顶上瓦片碰撞的些许动静,加上对小姐的盲目信任,几乎不假思索就道了声是,连鞋都没穿,就猫着腰摸到门外叫醒了暮冬。 不一会儿,暮冬同样光着脚走了进来,手里还拿了把削水果的小刀和一个小铜壶。 “小姐,你拿着这刀到床底下躲着,暮夏腿脚快,咱们只要坚持一会儿就行了。” 第95章 害了她 这是暮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若是贼人先于暮夏他们来了,自己就算拼死也要坚持住,决不能让她们伤害小姐分毫! 宋竹枝也想到要躲起来,可却知道不能躲在床下,不然刺客发现她们不在屋内,一定第一时间搜到床底下。 “走,我们藏到外面那张塌下。”她急中生智,立刻想到了合适的地方。 这些刺客深夜来此,毕竟首选屋里床上,发现她们不在,也一定会首先在屋里查找,藏在外间才能争取一点时间。 至于翻窗逃出去,她却是没想过的,就她现在的模样,随时都会暴露行踪。 两人迅速到了外间,宋竹枝爬进去后,刚要拉她进来,却被暮冬躲开,小声道:“小姐,我藏那边柜子后面。” 说罢,自顾自跑了。 而在两人藏起来的下一刻,外面就接连响起了三声轻巧的落地声,紧接着就有一人轻轻推开窗户跳了进来,直奔主卧而去,另两人则在外警戒。 宋竹枝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耳朵却竖得高高的,听三个刺客的动静,也听外面的动静,只暗暗祈祷暮夏腿脚快些。 屋里那人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立刻朝外打了个呼哨,许是刺客之间的约定好的暗号,呼哨响起后,另两人迅速翻窗爬了进来。 屋里迅速传来翻东西的声音,宋竹枝心里万分紧张,三个人找一个屋子,根本用不了多久,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紧接着就有一人从屋里跑了出去,连她都听见的动静,那三个刺客怎么可能没听见,几乎立时间,三人就跟了出去。 “救命啊——,来人,有刺客——” 暮冬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她竟然为了多拖延一点时间选择了暴露自己。 而那三人显然以为暮冬就是他们要暗杀的目标,全都一致跑了出去。 宋竹枝吓得心慌,连忙从底下爬出来,期间好几次磕到了脑袋也管,寻摸着朝门口跌跌撞撞跑去。 而与此同时,暮冬已经先一步跑出了院子,呼救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不知是被救了还是受了伤,取而代之的是兵器相撞的打斗声。 “小姐还在里面!” “进去保护宋娘子!”暮冬带着哭腔的焦急声和成戴浑厚的大嗓门同时在院外响起,宋竹枝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作为李勋的四大护卫之一,功夫必定了得,对付那三个刺客绰绰有余。 她正要起身跨过门槛,可是突地,背后好似突然吹来一阵阴风,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寒冰般刺入脊背,几乎是下意识的,也不管前面有什么,她猛地往前一扑,身后紧随而来一道长剑破空的声音,即使她反应这么快,背后还是一阵刺痛传来,瞬间被那长剑所伤。 身前就是门槛,她这一扑重重摔落在门槛外的台阶上,又顺着台阶滚了下去,疼痛瞬间席卷全身,身后人明显想要上前补刀,可她连站都站不起。 就在她以为自己在劫难逃时,成戴终于如天神般降临。 “尔敢——” 他目眦欲裂,要是宋娘子出事,他非得在主子跟前以死谢罪不可! 随着他如雷般的怒吼声,手中大刀凭空掷出,裹挟着一股凌厉的劲风飞速朝那偷袭的刺客射去,下一秒,伴随着刺客凄厉划破夜空的惨叫,他举剑的手臂整个砍下凌空飞了出去。 “小姐!”暮夏和暮冬惊叫声同时响起,两人从门口飞奔过来,才靠近就看到宋竹枝背后被鲜血浸染的中衣,顿时眼泪就彪了出来。 “我没事!”宋竹枝咬牙,想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背后手上,她稍微一动就牵扯到伤口,疼得她脸色都白了。 成戴慢一步赶到,看到宋竹枝满背的鲜血,只觉得头顶发麻,几乎都能预想到主子知道后会怎么处罚他了。 “头儿,人都抓起来了,要怎么处置?”有属下进来汇报。 刚开始的三人包括刚刚那个被砍断一只手臂的刺客都被抓住按在了地上,同时卸去下巴防止自杀。 成戴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处置人,确保宋娘子的伤情才最关键,“快去请金大夫过来!” “还有奇嬷嬷!”暮冬赶紧补充,这时她和暮夏已经小心搀扶着宋竹枝起身准备往屋里走了。 成戴哪有不应的,赶紧让人去叫,同时还吩咐人去前院叫来今日刚住进来的宋二叔和宋云兰。 整个院子一夜灯火通明,成戴等到金大夫亲口确定宋竹枝没有生命危险后,留下大半护卫守在院子里,就亲自写了请罪折命人快马加鞭送到鄞县太子手中。 宋竹枝因为躲避及时,并未伤及要害,但是伤口比较长,所以流血多了些,看起来才那么触目惊心,不说两个小丫头,就连奇嬷嬷上药时都不忍的皱起了眉。 李勋收到成戴的折子后果然震怒,抓起马鞭就要赶回余姚,却被蓟南和闻丛生死死拉住。 “滚开!”他一脚将闻丛生踢开,拔腿就要往外走,蓟南又死死拽住他的腿。 “计伏,拉开!” 李勋懒得和两人掰扯,他只知道他现在必须立刻赶到她身边。 计伏领命上前,一手一个就将人轻轻松松拽起,李勋拔腿就要走。 知道再拦不住,人就真的走远了,闻丛生急中生智红着眼吼道:“殿下若是现在去见宋娘子,那才是真的害了她!” 果然,李勋背影一顿,转过身来,阴沉着脸问:“什么意思?” 闻丛生咽了咽口水,暗道这个劝法还真管用,立刻接道:“殿下一听说宋娘子受伤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她身边去,不就是向那些时刻关注着殿下的人说,她是您在意的人,是您的软肋吗?您这样不是置她于危险境地是什么!” 第96章 我的女人,我护着 蓟南也再接再厉:“殿下,钦差下午就到了,您丢下钦差去见她,让皇上怎么想?这不是生生将把柄送到二皇子手中吗,他们现在就迫不及待抓住您的任何一点错处大肆弹劾!” 话落,本来还因为闻丛生的话表情有些松动的李勋又是一沉,冷哼道:“他们要弹劾便弹劾,孤何惧之有!” 说罢一甩袖转身又要走。 闻丛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劝:“您为了一个侍妾耽误朝政,您是想让宋娘子被弹劾成祸乱朝政的妖妾吗!” 男人背影一顿,好似终于被这句话劝住,闻丛生大松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钦差大人来了要是知道您为了一个侍妾不顾朝政,就算他回去不说,可同行那么多人,焉知没有二皇子的人,到时候宋娘子背上这样的罪名,您让她今后如何在一众后宅妇人中立足。” 周围一片安静,闻丛生和蓟南对视一眼,心里暗道终于算是劝住了这位祖宗,可是就在两人自信满满之际,只听前方那男人侧了侧脸,明明毫无情绪的脸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孤身为太子,若是连一个心爱的女人都要藏藏掖掖不能示人,何以立足东宫储君之位!我的女人,我护着!” 冷然威严的一句话落下,他不再耽误,抬步就朝外走去,同时丢下最后一句话:“张鹏到了,让他亲来余姚见孤!” 张鹏正是此次受命前来调查金矿案的钦差,现任大理寺卿,已是五十高龄,若不是这次案子牵扯到二皇子,太过重大,也不会是他亲自前来。 “殿下!”蓟南和闻丛生对着李勋的背影无奈高喊,可是根本阻挡不了他一点脚步。 门外谈宋、茅康早就追着主子去了,计伏见状也要跟上护送太子安全,没想到才一抬步就成了两人第二个目标。 “你可不能走!这里还有整理的证据和证人,你要是也走,我们俩也不干了!”闻丛生破罐子破摔,彻底耍起赖来,一副计伏真的走了他就撂挑子走人的样子。 “对!我们不干了!”蓟南跟着放狠话,手却紧紧攥着计伏的裤腰带不松手。 计伏:...... 他低头扫两人一眼,想到此次案子事关重大,他们已经为此辛苦了大半月,若是真因为主子离开功亏一篑,那就太亏了。 “我去安排跟随主子去余姚的护卫,”他沉声说了句,然后抬腿要走,却还是迈不动,一低头,蓟南还警惕地拉着他不肯放手,他满脸黑线,只能又解释了句,“我不走,会留下。” 说完用力一扯裤腰带,大跨步离开,实在没眼看这两个撒泼打滚的老头儿。 李勋带着谈宋、茅康一路疾驰回了余姚,本来快马也要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又被缩短了一半,一个时辰就到了别院门口。 这次没有了熟悉的人儿在门口满脸温柔笑意地迎接他,只有四个看到他后惊恐下跪的守门护卫。 李勋快步进了府,直奔自己的院子去,却扑了个空,他的屋里空无一人,好似那晚和他在屋里缠绵的女人只是一场梦幻泡影,梦醒了,人就消失了。 眼见着主子站在屋里一动不动,脸色愈发阴沉,好似下一刻就要爆发,谈宋咽了咽口水,提醒道:“宋娘子也许是搬回了她自己的院子,主子要不......” 还不等他说完,身后一阵风似的旋进来一人,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彻整个屋子,成戴低头肃然请罪:“属下未能保护好宋娘子,请主子降罪!” 然而李勋只是淡淡瞥他一眼,没说罚不罚,只冷冷道:“带路。” 成戴只愣了一瞬,好歹是十来年的主仆,立刻领会了主子的意思,起身带着李勋往宋竹枝的院子走去。 此时太阳才出来没多久,宋竹枝昨夜上完药后,奇嬷嬷在她伤口上撒上了一层止疼的药粉,她才能安睡过去。 药粉药效只有两个时辰,这会儿她刚刚从睡梦中疼醒,由于后背受伤只能趴着,一觉醒来只觉得哪里都痛,忍不住就掉起了眼泪。 李勋进来时正好就看见她蹙眉靠在暮冬身上,闭着眼睛无声哭泣的模样,奇嬷嬷正在她身后给她扎针止疼,因为那药粉不能过度使用,对伤口恢复不好。 “枝枝......” 他心疼的一个箭步上前蹲在了暮冬身后,与宋竹枝平视而望。 “殿下?”她惊讶地抬起了头,眼睛睁开却根本没有焦距,只是寻声看着眼前方向,似乎根本没想到他会在此刻出现。 “枝枝,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之后就陷入了沉默。 奇嬷嬷已经扎好了针,见状忙起身见礼,一旁拿着毛巾的暮夏也跟着跪下,只有暮冬因为撑着宋竹枝不能动弹。 “我来吧。” 李勋眼神示意,就要替换暮冬,可是根本没有人动作。 “嗯?” 于是奇嬷嬷忙劝道:“殿下,宋娘子这针还要扎一会儿,殿下才刚回来,要不先回去洗漱......” 看着李勋的眼神,奇嬷嬷慢慢就说不下去了。 “我来吧,你......你们都下去。”李勋想叫暮冬走开,可是话出口才发现自己根本没不知道人叫什么。 宋竹枝终于出声给几人解围,拍了拍暮冬的后背,撑着离开了些,道:“暮冬,你下去吧。” 于是没一会儿,宋竹枝就从趴在暮冬身上,改成趴在李勋身上,若不是她后背一条长长的伤口和那几根银针,还真像是两人在亲密相拥。 之前暮冬抱着她时,她是跪在榻上的,这会儿改成李勋,他瞧着宋竹枝这副模样,不知怎的想到之前无意翻开的那页春宫图,画面虽然情色,可是那姿势用在现在却再好不过,定能让她舒服些。 想罢,他一手拖着女人的屁股,将人直接抱了起来,最后在一张圆凳上坐下才算完事。 宋竹枝任由他抱着自己小心折腾,期间牵扯到伤口也毫不避讳地轻哼几句,恣意展示自己的柔弱可怜。 第97章 求情 两人坐着默默无言,一个是因为怀疑对方故意放过二皇子而生闷气,一个是自觉没有保护好对方而自责,最后竟然就这么干坐了一刻钟,直到奇嬷嬷在敲门进来拔针,又喝了药才算结束两人尴尬的气氛。 药方里特意放了些助眠的草药,宋竹枝喝完便又开始昏昏欲睡,这次她坚持要回床上趴着,又赌气赶了李勋离开,美名其曰公务要紧。 而李勋坚持看着她趴在床上沉沉睡去,最后掀开那用凭几凭空搭起的一床薄被看了看那雪背上刺目的伤口,才沉着眸子离开房间。 成戴刚刚领完路就在院子里一直跪到现在,等到李勋出来,刚想再开口请罪,没想到主子却狠狠瞪了一眼,转身离开。 【这是什么意思?】成戴不解了,抬头看旁边的谈宋。 谈宋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明白了什么,最后一扯成戴,带着人跟随李勋离开。 书房里一片死寂,成戴依旧跪地不起,自从见面以来,主子就没拿正眼看他,从那一刻起,他就越发确定这次自己犯了大忌,怕是不会善了。 果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终于传来一声淡淡的询问:“护主不力,该如何处置?” 话落,下首三天皆微微瞪大了眼,谈宋和茅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敢置信。 他们四人从小训练起,刻在他们脑子里的便是此生只有一个主子,而如今,宋娘子也算他们的主子了吗? 护主不力,自该以死谢罪! 成戴心头大动,就算心里猜测了许多主子会给他的惩罚,可都没想到会是处死。 他喉结动了动,本能地想为自己辩解,可最后高大的身躯还是弯了下来,拔出腰间大刀双手奉上,伏地道:“护主不力,自该以死谢罪!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宋娘子,请主子亲赐属下死罪!” “主子!”谈宋和茅康见状焦急,连忙跪下来为成戴求情。 “属下等求主子饶过成戴一次!” “求主子手下留情,饶过成戴一次!” 他们都是不善言辞的人,翻来覆去也只会这两句,见李勋不答,只能一遍遍磕头重复。 可李勋心中怒火不减反增,冷声质问:“她院子里一个值守的人都没留,就是这么护卫的吗!” 三人心里一紧,彻底没话说了。 其实就算成戴不说,谈宋和茅康也大概猜得到他心中的想法,不过是以为宋娘子并没有那么重要而已。 成戴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认命地更低下了头。 谈宋和茅康同样也说不出求情的话,只能起身退到一旁。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小丫鬟的声音,是宋娘子身边的暮冬。 只听暮冬站在书房外的台阶下,朝里道:“启禀太子殿下,我家娘子让奴婢给殿下带句话,成侍卫虽然此次疏于值守,可到底并未酿成大错,还请殿下给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暮冬说完,安静立在院里等候回话。 良久,屋里才传来李勋淡淡一声“嗯,知道了,她醒了吗?” 暮冬忙道:“娘子刚醒来喝了口水,已经又睡过去了。” “嗯,回去伺候吧。” 暮冬依言退下。 屋里再次恢复寂静,成戴举着刀的手没有一丝晃动,虽然主子刚刚应了宋娘子的话,可只要他一刻不发话饶过他,他就还未脱离死罪。 李勋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眸光落在桌上一角,唇线锋利,冷酷道:“既然宋娘子为你求情,就暂且饶过你一次,你要谨记她的恩情,日后再出现这种事,你也不用来见我了,自觉了断吧。” 成戴立刻领命,肃声道:“是,主子!属下就算豁出性命,也不会再让宋娘子受一点伤害!” “这次就去领三十杖刑,记得你的命是谁救的。” “是!”成戴起身退下。 谈宋和茅康都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人活着就好,再说了,主子才罚三十杖,也没有让他们俩行刑,对成戴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说,根本就是小打小闹。 “那些人的口供都弄好了吗?”李勋终于开始处理正事。 谈宋赶紧回神,从袖中掏出那几个贼人的口供呈上,这些自然都是成戴审出来的,至于是怎么在短短半夜时间从那些死士嘴里得到这些,其中手段不必详说。 李勋果不其然在供词上看到了他的好弟弟李让,而刺杀宋竹枝的理由仅仅是对他的一次试探,直接给他气笑了。 他这弟弟还真是了解他,枝枝才出现在他身边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找人刺杀试探。 也好,不用他试探,这次他就直接像那些或好奇或探究的人宣布,这人就是他在意的,他要护着的! “将这供词和人准备好,张鹏到了直接交给他。” 谈宋皱眉,难得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犹豫道:“这里面牵涉到宋娘子,是不是......” 私开金矿是公事,由张鹏这个钦差处理理所当然,可刺杀宋娘子,若是二皇子不忍,怕是会将宋娘子推到风口浪尖上。 没想到李勋直接挥手截断话头,“我心中有数。” 然后起身离开,吩咐小内侍准备热水沐浴,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还是收拾一下为好。 等他才洗漱换了一身衣服出来,成戴已经受刑完回来,三十杖打完好似没有一点事,神色如常地站在他房门外等着。 李勋蹙眉,看着成戴好似又‘玩忽职守’的模样微露不满,斥责道:“你不去那边院子守着,来我这儿作甚?” 没想成戴却道:“刚刚宋娘子醒来,见了她的二哥宋云兰,宋云兰出来后,宋家一位家仆名佟大的就离开余姚,看方向是朝京城去了。” 其实佟大作为宋家家仆,受了主家命令离开并无错处,毕竟宋家也在京城,也许是宋娘子遣他回京给家里报个平安,可之前宋娘子头上受伤都没往京城去一封信,他还亲耳听到她同宋家两位叔兄说过不要传信回京徒惹家中担心,所以这次佟大离开才会引起他的警觉。 第98章 任性 经过了昨晚这一遭,成戴已经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宋娘子好好的,他就能好好的,宋娘子若不好了,那他就等着偿命吧。 果然李勋也直觉不对,问:“可知道他回去为何?” 成戴摇头,“娘子不喜人靠近,我们的人如今都守卫在那院子四周,所以并没有探听到具体原因。” 顿了顿,他又试探问道:“主子,可要安排人在屋里暗中守着?” 这是问要不要安排人监视宋竹枝。 李勋想也不想地摇头,“不行!” 似乎犹觉不够,他又转头看着成戴正色道:“不准安排任何人探听她的言行,你只需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 待李勋揣着心里的疑问再次来到宋竹枝的屋里时,她精神头已经好了许多,正穿着兜肚坐在床上由暮冬喂着小口小口吃一碗鸡丝粥。 见到李勋来,她停下动作定定看着他,仿佛心里有许多委屈却不能诉说。 李勋心疼不已,拿过粥碗要亲自喂,暮冬也识相地退出屋子留两人说话。 “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了你。” 他愧疚地又重复了一遍早上的话,本以为按她的性子会如立刻说一句这不是他的错,没想到女人这次只是默默喝着他碗里的粥,一言不发。 这时,李勋才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早上那会儿也是,他抱着她那么久,她也这样沉默不言,当时他只以为枝枝受伤体虚,才没力气回答他,可现在她明明气色红润许多,也有力气坐着喝粥了,还是这样寡言,分明是心中对他积怨已深。 待喝完碗里的粥,他上手想再如法炮制之前那个姿势让她借力歇一会,女人却伸手拒绝了他,倔强地非要自己扶着凭几借力,却因为扭动身体牵扯伤口,疼得眼角激出了些许泪花。 “枝枝!不要任性!” 李勋又气又心疼,强硬而温柔地将小人儿重新抱进了怀里,拖着她的屁股重又坐到了早上那张圆凳上,侧头温柔对着靠在颈侧的人道:“你靠着我更舒服些,就算心里怨我,也别不顾自己的身体。” 而女人闻言又一扭头,留给他一个后脑勺,片刻似乎想到自己的后脑勺现在也还有一块疤,剃掉了一块头发肯定丑陋不堪,又扭回头来闭着眼无声抗议。 李勋看着她小孩气的行为直觉好笑,心头更是柔软得不行,揽着她腰的手收紧几分,笑得胸腔发颤。 许是察觉到自己被嘲笑,女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伸手大胆地将他的头扭到另一边,不让他看自己。 “枝枝......” 男人被她逗得越发好笑,无奈而宠溺地叫着她的名字,对于她不同以往那温顺模样的‘撒泼’行为更是受用,反而觉得宋竹枝这些行为是他们关系更进一步的证明,证明宋竹枝越来越信任依赖他。 这样的认知极大地满足了李勋的心理,所以就算宋竹枝此时做出任何抗议的举动,他都是甘之如饴的。 等到李勋终于笑够了,轻拍着她光裸的背柔声哄劝一番,宋竹枝才终于出了声。 只见她脸埋在李勋颈窝处,闷声闷气的一语直击要害,“那些人是不是二皇子派来的?” 李勋一愣,嘴角笑意收了收,思索片刻后还是没有选择隐瞒,点头应:“是。” “那殿下能给我报仇吗?” 宋竹枝依旧直球出击,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她实在受够了猜来猜去不断内耗自己的狼狈模样。 她宋竹枝重活一世,不是来让这些情绪左右自己的,就像曾经想通的那样,若是李勋不能收拾二皇子,那她就想别的法子自己出手。 反正自己又不是没做过。 “枝枝?”察觉到宋竹枝话中的冷漠淡然,李勋忍不住低头看向怀里人儿的表情。 可他一有动作,宋竹枝就越发往他脖颈蹭,就是不愿意让他瞧见自己的模样,态度十分抗拒,显然是认定了他不会给她报仇一样。 无奈他只能继续搂着人,耐着性子低声解释:“昨夜的那些人都已经抓起来了,他们的口供也都有了,这件事,我打算交由此次前来调查金矿的钦差处理。”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交给钦差不就是交给皇上,皇上......皇上对二皇子多有纵容,怎么可能因为妾身一个小小侍妾而处罚他,我祖父身为御史尚能被随意污蔑清白,如今我更是没名没分地跟着殿下,更是微不足道了。” 女人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说到自己没名没分,更是揪得李勋的心一阵儿泛疼,慌忙安慰道:“你怎么会没名没分,等这次事了,我便上书册封你为良娣。” 太子妃之下便是良娣,直接册封良娣,可以说是给了宋竹枝最大的恩宠了。 至于太子妃,那必须是郭昉的,李勋不会动,宋竹枝也不会去想。 以她今时今日的能力和地位,坐上去无异于找死。 “谢谢殿下抬爱......”宋竹枝抬手揽住男人脖颈,轻声道了句谢,又不说话了。 李勋垂眸,看着她洁白莹润地背上一条狰狞纵横的伤疤,知道她仍旧执着于报仇的事,想了想,虽然他碍于种种原因不能出手,可若是让她就这么将这委屈咽下,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有的作为。 于是他道:“听说你让你家里一个下人回京了?可是让他去办什么事?” 话落,果然怀里人儿身体一僵,紧接着搂他肩膀的手松开,好似要起身离开一样。 李勋赶忙收紧了手臂不让她动,命令道:“别乱动,小心疼。” 女人终于不再动作,却明显小心的语气道:“殿下是怀疑妾身什么吗?” 第99章 试探 李勋摇头失笑,轻拍了拍她,好似哄小孩儿似的哄道:“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想和你说,你若是想做些什么尽管去做,只是李让和宫里那个不是好对付的,切记行事小心,你在我身边倒不要紧,但你家人还在京城......” 说罢,仍旧不放心,贴着她的耳朵蹭了蹭,道:“成戴这次没有保护好你,按例该当死罪,既然你为他求情救了他一命,以后他就跟着你了,有什么事尽可以吩咐他去,比起你那些家仆,他总要得力一些。” “好。”闷闷的声音传来,说了这么多,怀里人儿终于重新揽上了他的脖子。 真是个记仇的小姑娘,李勋心底好笑。 “还生我气吗?” “妾身不敢。”女人暗中偷笑,想到什么又问道:“殿下不怪妾身擅作主张吗?” “你说呢?”男人一掌拍在她臀上,状似惩罚,却让宋竹枝悄悄红了脸,只因这语气太过宠溺。 许久,就在宋竹枝都趴饿了想起身提醒暮冬传膳时,只听男人的声音在她头顶悠悠响起:“宫里那位若是知道我因你而去对付李让,只怕会对你出手,所以,你想报仇只能自己去报了。” 原来刚刚李勋说的宫里那位不是指皇贵妃,而是皇上? 皇上偏心李让,居然已经到了连身为太子的李勋也要退避三舍的地步了? 宋竹枝心中顿时泛起一阵心疼,这下她终于从男人脖颈间抬起头来,满眼心疼地看着李勋,控诉对皇帝的不满:“皇上怎能这样对你,你也是他的儿子,还是太子,他怎能这样偏心!” 李勋没想到会得到小姑娘这样直白的关心偏袒,心中顿时感动得如一汪泉水,头一低就亲上了那喋喋不休的粉唇。 蜻蜓点水一样的亲吻一点一点又一点,宋竹枝僵直着脊背承受,眼睛瞪得铜铃一样,震惊的小模样终于逗笑了对面男人,头埋在她颈间就闷声笑了起来。 “枝枝,你怎么这么可爱。” 明明之前那么大胆地勾引他,现在只是一个亲吻脸就红得熟透了般,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待到他两人平复心情,李勋终于解释了宋竹枝的控诉。 “他,父皇明令过不喜兄弟相争,所以不止我不能对他动手,他也不能,所以......” 李勋将她脸颊边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温和笑道:“我也没那么委屈,你不用心疼。” ****** 两人又一次敞开心扉聊了这一次后,李勋再次出现书房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比起早上一副要杀人泄愤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卢万美早上跟着李勋一起回来的,一到余姚,就紧赶慢赶的去驿站安排住宿,差人去城门口蹲守,以防万一还拉着自己的师爷们盘了治下的案件,以防这钦差热血上头突然要查他。 这会儿过来汇报工作,见太子全然没有了之前那骇人模样,反而春风拂面的好似吃了十全大补丸,简直要惊掉下巴。 他斟酌一番,还是先问了宋竹枝的伤势。 “殿下,宋娘子还好吧?” 没想话落李勋淡淡朝他瞥来一眼,眯眼满是怀疑地看他,那眼神仿佛在说:“我的女人你也敢肖想?” 吓得卢万美连连摆手,笑话,就太子现在这护犊子劲儿,要是误会了什么,他怕自己明天就被调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当差了。 “殿下,下官的意思是宋娘子若是精神好了,可以让我家夫人来给她解解闷儿,宋娘子一人在此,也没个朋友,殿下您忙的时候她有人陪着说话说不定好得更快。” 卢万美解释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容易李勋终于收回了眼神,偏头思索片刻后点头同意了。 “让她明日来一趟吧。” “诶,诶,下官回去就同她说,明天保准来。” 说完了杂事,终于开始处理正事,“张鹏什么时候到?” 自从一起吃了个午饭后,宋竹枝一直到第二天才再次见到李勋。 张鹏到了鄞县后几乎没有停留,马不停蹄地又来了余姚,终于在傍晚太阳落山前赶到。 李勋亲自去城门口迎的人,将人带到酒楼吃了顿饭后,才踏着月色回来。 他先过来了宋竹枝屋里坐了一会儿,见她已经睡熟才回了自己屋里。 第二天一早,张鹏起早到了余姚县衙等候太子到来,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来这里办的第一件案子,并不是如今朝廷上热议的私开金矿案,而是二皇子李譲派人刺杀太子侍妾的案子。 人证物证口供皆俱全,李勋只说了句一切交由张大人秉公处置,就彻底没再提过这个话题。 张鹏拿着供词和计伏交给他的四个已经不具人形的刺客,只觉得这趟来根本就是被皇帝坑了一把,一个烫手山芋还不够,这又来一个。 况且二皇子刺杀太子侍妾的事,按理该是皇家内事,他一个大理寺卿无端插手像什么话,难道是他什么时候得罪了太子不成?这才故意给他除了这个难题。 他回去枯坐了半夜,最终还是先写了一封密折,然后派人将供词和四个刺客一并打包送回京城,嘱咐负责押送的吏员不许声张,尽量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这次负责督办金矿案,可以直接奏呈皇上,所以当皇上收到这封密折后,当场就摔了手中的毛笔。 “荒唐!” 毛笔摔在密折上,晕出一大片红色污渍,伺候的宫女内侍被这场面吓到,慌忙跪了一地,齐声口呼:“皇上息怒——” 息怒,他哪里还能息怒! 家丑不可外扬,他的二儿子派人去杀大儿子的侍妾,这说出去叫人怎么评判! “去把那逆子叫来!” 这逆子说的是谁,宫女内侍们自然一下就猜出来了,除了二皇子外没有第二个,可......二皇子如今还在开元寺关禁闭,哪里能叫呢? 近身的一个小内侍哆哆嗦嗦地问道:“回皇上,二皇子如今还在开元寺,叫,叫......叫过来还需要费些时候。” 皇帝气结,又拍着桌子道:“那就把皇贵妃给朕叫来!” 小内侍声音更颤了,埋着头恨不能钻到地底去,“皇贵妃,皇贵妃去四公主府了......” ...... 屡次碰壁,皇帝直接一脚踢到了小内侍脸上,“滚!没用的东西!” 第100章 皇帝的态度 小内侍向后滚了一圈,抬起头是鼻子直接留下血来,但他不敢吭声,低头匍匐着迅速往后退,期间鼻血滴在地上,还要立马擦干净,能留一条命下来,对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皇帝怒气依旧未消,扫视一圈,怒道:“齐顺呢?死哪去了!” 齐顺正是从小就跟着他的内侍,如今的内侍总管,人称顺公公,一向最懂皇上心意。 等他急匆匆赶回来,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之前在里面伺候的宫女内侍们全都瑟瑟发抖地跪在了大殿外,一言不发。 “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陛下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 他不就是离开一会儿去旁边偏殿出个恭吗?怎么回来天都要塌了似的。 见没人说话,他气得拉起那个一鼻子血的内侍问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他是离皇上最近的一个,别说他不知道。 那内侍显然是有些小机灵的,不然也不能近身伺候,闻言立刻贴到了齐顺耳边,将刚刚他偷眼看见的密折内容说了。 齐顺心里有了数这才放过他,随口吩咐了句“下去上药去吧,下次机灵点。” 然后深吸几口气,平缓了呼吸才推门悄悄走了进去。 皇帝果然正一手撑着额头苦恼,听见人声也不抬头,依旧拧着眉心盯着桌上那封密折看。 齐顺熟练地端了一杯冷茶放到皇帝手边,然后站在他身后为他按摩太阳穴,直到皇帝仰头靠在椅背上,才轻声劝道:“陛下这是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可要老奴宣院正萧大人来为您扎套针,也好舒缓些。” “他要是再多胡来几次,朕一天扎上十次针也没用。” “哎呦,瞧陛下说的,二殿下如今好好的在开元寺为国祈福呢,哪里会胡来。” 皇帝气得指着桌上那封密折,怒意不减,“哼哼,他要是没胡来,太子还能冤枉了他不成,人证物证俱在,他还能狡辩到哪里去!” 见此齐顺停下手中动作,上前端起那杯冷茶递到皇帝跟前,看他接过才去看桌上折子。 别说他一个太监怎能看这种密折,实在是多年练就的默契,皇帝刚刚那一指其实就是示意他去看的。 为了能更好地伺候皇帝,齐顺也是颇费了些心思读书认字的,他一目十行迅速扫过密折上的内容,脑子里立刻就思索开了,太子怎么会让钦差去处理这桩事呢?难道是想将这事闹得天下皆知? 心里这样想,他却一遍动手收拾桌上的残局,掏出帕子沾去那些多余的墨汁,嘴上边说道:“许是中间有什么误会,陛下不如派人重新审问一遍?” 说完这句,他又立刻话锋一转,好奇道:“不过太子殿下看来还真是颇为喜欢这位宋娘子,看来之前回来的龙武卫所言不虚,陛下,这是大喜事啊,明年您可就能抱上小皇孙了呢!” 许是齐顺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皇帝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嗯,还是你聪明,一眼就看出了症结所在。” 齐顺哪里敢居这功,赶忙赔笑辩解,“老奴也是知道陛下一直心忧东宫子嗣之事,这才格外关注了些,要论英明聪慧,还得是陛下您,老奴可看出来了,您肯定一早就发现了。” 这半奴半友的相处模式显然很合皇帝心意,他笑容又更大了些,“只希望太子多努力些,好早些诞下子嗣才是,朕也算不辜负......她的嘱托了。” 直到皇上是想起了先皇后,齐顺没敢接这话茬,眼见着时候差不多了,状似无意提道:“太子殿下如此喜欢那宋娘子,看那折子上宋娘子受伤可不轻,陛下,是不是叫人多准备些补品,也叫那宋娘子快些养好身子,将来诞下的小皇孙才能像太子殿下一样健健康康的。” “对啊,她受伤了,”皇帝似是突然被提醒,一个挺身坐直了身体,拧眉看向齐顺,不悦道:“那这样岂不是耽误朕抱小皇孙?” 皇帝啧啧两声,转着眼珠思索道:“你说他如今愿意接受女人留在身边了,朕要是挑几个美貌的宫女送去服侍他,他能留下吗?” 齐顺心里大呼夭寿哦,面上却紧张劝道:“陛下还是再等等吧,太子殿下同别人不一样,您可千万不能这时候犯糊涂呀,不然太子生起气来又跑去什么地方巡视可怎么办,这次明州发大水多危险啊,可不能让殿下再在外头跑了。” “再说太子殿下将这事交给钦差,还留下句秉公处理的话,可见其实是要您的态度呢,说句越矩的话,老奴也是看着太子殿下长大的,外人看着他温和有礼,可他性子最是执拗,认定的人和事轻易改变不了,若逆着他来,恐又和陛下您疏远了。” 齐顺边说边观察皇帝神色,见他并无震怒,反而被说到伤心处,脸现悲色,又再接再厉道:“陛下,老奴跟了您这么久,要说看不出您的心思那肯定是假的,别看外人都说您更疼二皇子,可老奴知道您最疼的还是太子殿下,只是爱之深责之切,加上太子将来要承担的重任,您难免严厉些,太子年轻气盛,不知您的苦心,但将来他是一定能明白的。” 皇帝被他说得心中动容,连眼角都挤出了几滴泪花,拍着齐顺的肩膀感慨道:“这么多年了,齐顺,还是你明白朕。” 齐顺跟着揩揩眼角的泪水,哽咽回道:“陛下真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琢磨着怎么能好好伺候陛下,陛下开心,老奴就开心。” 皇帝感动得又拍了拍他肩膀,还掏出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齐顺双手接过,却没有用,而是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识趣地停了哭,在旁静静侍立等皇帝决策。 第101章 升官升品 殿内落针可闻,良久,才听皇帝声音响起,道:“你亲自去和太子妃说一声,让她上一封折子,请封那宋家娘子为四品良媛,另外从朕的内库挑些东西来,一并赏下去。” “是,陛下,奴才到时多挑些补养身体的药材,让那宋娘子早些养好身体。” “嗯,”皇帝点头,没有反对,继续道:“朕记得,太子之前上折让那宋恒做六品度支员外郎?是不是还没批下?让中书省赶紧的批下吧,年终要到了,那职位空着也不是个事。” 齐顺继续应下,“是,那宋恒据说借调在户部这段时间做得很是不错,当初许是没有机会一展身手,如今陛下又得了个良才,是朝廷之幸,陛下之幸呢。” “还有那个宋阳,派人去看看中风好了没,没好就派太医再去瞧瞧,好了就回来继续当值,他那次也是受了委屈,以后俸禄加倍,他还有个老妻吧,下旨封为五品县君。” 宋祖父还只是个六品御史,妻子却得了五品的诰命,这是皇帝心里还膈应着宋祖父之前状告二皇子的事呢,不然连宋恒这个做儿子的都升了,老子却还在原地踏步。 齐顺心中门清,但仍旧继续点头应下,他之前那句话里,皇帝更疼太子,可不代表就不疼二皇子了。 见皇帝说到这里就没话了,他心中一叹,还是提醒道:“陛下,那二皇子那儿,怎么处置?” 二皇子刺杀太子侍妾的证据确凿,皇帝要是还不加以惩罚,怕是就算这些封赏下去,太子也不会领情的。 “唉——”皇帝又头疼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两人斗法,没想到李让都关到开元寺了还能找事。 “陛下,若是不略施以惩戒,恐怕太子殿下会心寒啊。” “去去去,”皇帝实在不耐烦了,挥手打断齐顺的话,“都是朕的儿子,又没有真死,揪着这事做什么?” “陛下......” “好了!先放着吧,等金矿那件事结果出来再说,若他真的胆大包天到如此地步,朕绝不轻饶他!” 可这一件是公事,一件是家事,不一样啊! 齐顺心里高呼,却终究没再张嘴,垂头应下,见皇帝恢复情绪接着处理公务,便下去按照他刚刚的吩咐一一处理。 宋竹枝是在四日后接到册封圣旨的,同时收到的还有母亲和祖母寄来的一封家书,两人将家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下,且这封家书还是太子妃郭昉特意交代送册封圣旨的礼官一并带来的。 “父亲升官了,祖母也得封五品县主的诰命,实在太好了!” 宋竹枝将家书递给宋二叔,笑得眉眼弯弯,“母亲说家里一下得了三件喜事,可能得办一场酒席,请些亲朋好友来庆祝庆祝,祖母问二叔你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宋二叔还在看信,闻言头也不抬地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有空,昨日太子殿下召见了我和云兰,说是这里的事快了了,那徐家大小姐不日会来一趟余姚,到时会给我们引荐一番。” 说到李勋正在调查的金矿一事,宋二叔和宋云兰至今还不知情,宋云兰喝了半壶茶下去,还是没忍住好奇问道:“太子究竟在查什么,我瞧着那位钦差大人这些日子在余姚和鄞县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那驿站和县衙里里外外守得铁桶一般,怕不是小事吧?” “还有那日你让我给佟大的信,让他回京城去是做什么?” 宋云兰说完,连宋二叔也抬头望来。 想着案子也快结束了,那张鹏明日就要起程回京复命,宋竹枝也没再隐瞒,淡淡将二皇子私开金矿一事道来,将他为了开金矿,暗中联合鄞县县令偷偷掳走当地疏浚河堤的劳役,将那些人直接变成修河堤时被洪水冲走的死人,又威逼利诱那些平民百姓不敢申冤,甚至还掳走了许多路过鄞县的人,死伤人数不计其数,有许多已经无从查起。 宋二叔和宋云兰大惊失色,不说害死了那么多人,就是单单私开金矿一条,那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啊,皇帝这回还会像上次一样冒天下之大不韪袒护他吗? 就这时,宋云兰突然想到,“那你派佟大回去不会是要......?” 宋竹枝点头,咬唇道:“二哥猜得不错,那张鹏来调查金矿一事,连鄞县和余姚都没有半点消息透露出来,可见皇帝是下了密令不准声张的,他这样做,无非是想私下解决了这事,可我不想,我一定要让全天下都知道二皇子李譲私挖金矿,谋财害命,让他这次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宋竹枝眼睛通红,盯着桌上的杯子猩红一片,恨意浓重得有如实质,前世他害得她一家家破人亡,这一世,不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她誓不罢休! “小竹?”宋云兰和宋二叔对视一眼,实在想不通她那么浓烈的恨意从何而来。 要说是因为之前二皇子设计污蔑宋祖父谋逆一事,可这事好在最后得到了圆满解决,宋竹枝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她性子一向开朗豁达,对于这件事怎么就这样执拗,到了现在还揪着不放。 和皇子作对,他们就怕她最终引火烧身。 “小竹,之前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你......” 宋云兰到嘴边的不该执拗的话终究没说出来,而是改口道:“我们不希望你沉浸在过去的仇恨里,这些天下来,我和父亲都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很是宠爱你,我们希望你能幸福。” “是啊,二叔也希望你能像从前一样活得恣意潇洒,如今因为你受宠,大哥升了官,母亲也得了诰命,父亲不日也要继续回去当值,云松云梅去从军,我和你二哥也不会拖了大家的后腿,家里今时不同往日,以后再也不会有从前那样荒唐的事了,别把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你还小,不应该活得这样累。” 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宋竹枝忙收敛了情绪,故作轻松的样子乖巧应下,“我知道了,以后有你们在,我就安心待在殿下身边。” 见她笑意盈盈的仰头冲他们甜笑,虽然仍旧不放心,可两父子对视一眼,知道这种事只能点到即止,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第102章 徐大姑娘 距离宋竹枝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那日收到家书后第二天,张鹏就带着一众人证物证回了京。 鄞县的事告一段落,李勋却丝毫没有提起回京的事,而是又继续骑着马四处巡视,查看明州各地灾后重建事宜。 鄞县新县令还未派下,而因为金矿一案,从前县衙那些人基本端了个干净,卢万美辖下的余姚县与鄞县相邻,又跟在太子左右帮着处理了金矿一案,所以明州刺史干脆让卢万美暂时代管,他自己则忙着写请罪折子,四处联络,不时在李勋在外巡视时制造偶遇,以期能在这件事里安全脱身。 这位明州刺史便是之前送了两个美人给李勋的徐刺史,是徐家的一个旁支子弟,从前一届科举的探花郎,李勋瞧着他学问不错,加上是母族徐家出来,很是栽培,没想到来了这明州做刺史两年,居然都没有发现鄞县的问题,可以说是把李勋气得够呛,根本不愿见他,以至于他每次都扑了个空。 太子不保他,他就转而求助到徐大舅和徐郡公那儿,堂堂一州刺史,三十好几的人,跪在两人面前痛哭流涕,终于说动了徐郡公,给了他一份亲笔手书,让他跟着徐家大小姐徐溪一同前往余姚求见太子。 徐溪是徐大舅的女人,比李勋还大了三岁,如今已经二十有六,听说因为嫁过去夫家七年不曾有孕,去年她自己回家与徐大舅彻夜畅谈,徐大舅次日便带着一群族老上了前大婿的门,做主为两人和离,三天时间就走完了所有流程,把当初徐溪的嫁妆一分不差带回了家,据说差点搬空了前大婿家的库房。 从此徐溪便开始着手徐家的产业,出入各地商会,天南海北四处遨游,哪里有徐家的产业,哪里就有徐家大小姐徐溪的身影,是如今江南一带远近闻名的传奇女子。 徐溪到余姚时,正值下午,李勋外出未曾归来。 她将徐刺史丢在驿站,带着丫鬟侍卫先来了别院,点名要见宋竹枝。 成戴自然认得这位徐大小姐,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不让她见人,怕是会做出硬闯的事来。 他头疼地将人请去花厅坐着,然后亲自跑了一趟来给宋竹枝说明情况。 “徐大小姐也许是听说了外面那些谣言,对您实在好奇,所以才来见您的,宋娘子可要过去一见?”成戴说得小心翼翼的,似乎两边都不想得罪。 难得见到这两米大汉如此惶恐的样子,暮夏暮冬都好奇地盯着他的脸瞧。 宋竹枝则看向对面来陪她下棋的宋云兰,想到他之前说可能要跟在徐溪手底下做事的猜测,立刻来了兴趣,棋子往桌上一扔,打乱了快要见分晓的棋局,拍手乘兴道:“见,必须得见!” “暮夏暮冬,走,回屋给我换身衣裳。” 说完起身就往屋里跑,心虚不敢看宋云兰一眼。 宋云兰盯着乱了的棋局无奈一笑,只能开始边收拾棋子边与成戴说话,提前打听些徐大小姐的消息。 待一刻钟后,两人终于紧赶慢赶到了花厅,就见厅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脸生的小丫鬟站在那儿,见到来人,上前行礼,道:“这位便是宋娘子吧?我家小姐说在花厅待着实在沉闷,便让下人带路往湖心亭去了,有劳娘子移步到湖心亭一见。” 众人一阵沉默,成戴挠挠脑袋,刚想劝说那就去吧,就见宋竹枝率先一笑,“那就去那儿吧,正好我也想吹吹风。” 这句却不是客气,她养伤半个月,伤口不能见风,最多就是在自己院子里散散步,如今后背伤口已经结痂,后脑勺的血痂更是已经开始脱落,去湖心亭坐坐正合适。 路上,她拉过暮夏悄声道:“让人端些点心果酒来,悄悄的,别让人看见了。” 说是别让人看见,眼睛却瞟向了暮冬,显然这个别人正是她。 暮夏难得没有立刻答应,犹豫地看着小姐,纠结着眼见就要开口拒绝,就听宋竹枝又道:“金大夫和奇嬷嬷都说了可以小酌一口了,再说你没听见刚刚成戴说这位徐大小姐也爱喝酒吗?将来二哥和二叔要在她手底下做事的,咱们得给人留下好印象。” “那......好吧。”暮夏终于答应下来,转身回去准备了。 暮冬怀疑地看着两人,要不是良好的职业素养拘着,她早凑过去听了,就看暮夏那表情,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她哀怨地看向小姐,看得宋竹枝讨好地冲她直笑。 主仆二人打着眉眼官司一路到了湖心亭,远远地就瞧见湖边站了五六个护卫丫鬟,而湖中央的亭子里,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窈窕女子,正背对着他们眺望湖中风景,清风吹起她的碧色披帛,若不是有成戴的形容在先,还真是一个安静贤柔的淑女模样。 两人同样留下了护卫丫鬟,只身往湖中走去,待近了些,女子好似才终于听到他们的动静,回头看来。 只见这位徐大小姐完全素着一张脸,面若银盘,肤白赛雪,身形丰腴,眉心一点朱砂痣,樱桃小嘴没有表情时微微向下,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见她‘冷着脸’打量自己,宋竹枝微微屈膝见了一礼,自我介绍道:“这位便是徐姑娘吧,妾身姓宋,这位是我家二哥,名唤宋云兰。” 徐溪的眸光顺着她的介绍又落在宋云兰身上,宋云兰端起惯常客气有理的笑容,拱手朝她一见礼,“小生宋云兰,见过徐大姑娘。” 徐溪也扯起一抹礼貌的笑,回了两人一礼,道:“两位客气了,我贸然上门拜访,还望宋良媛不要怪罪。” 第103章 醉酒 “徐姑娘说这话才是折煞妾身,姑娘算起来还是殿下的表姐,又远道而来,本该妾身设宴宴请姑娘过府一叙才是。” 徐溪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看出宋竹枝话语里淡淡的讨好之意。 三人依次落座,暮夏带着人上来摆好了酒水点心,便退回岸边等候了。 宋竹枝抬手亲自为三人的酒杯都满上,才道:“妾身听闻徐姑娘也喜欢喝些美酒,这些都是冰窖里存着的各地名酒,是我二哥行商经过各地特意为我搜罗来的,只是我前阵子受了点伤不能饮酒,所以留到了现在,今日徐姑娘上门,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正好可以一同品一品,瞧瞧我们俩对这酒的喜好有何不同。” 徐溪端起酒杯,微微有些诧异道:“宋良媛也喜欢喝酒?听闻太子妃娘娘也喜这杯中之物,我们家每年往东宫送的节礼中,就少不得一些珍藏的好酒,父亲说这些都是给太子妃准备的,太子却不善此道。” “徐姑娘所言不错,太子妃娘娘确实喜爱,妾身来这里前,还和娘娘彻夜大醉过一回,看来等以后回了京城,妾身一定要多往娘娘那儿去,才好多蹭些好酒来喝。” 宋竹枝言语里无一不透露出与太子妃的亲密关系,甚至就差直说她是太子妃亲自挑选来伺候太子的了。 闻言徐溪脸上果然少了几分防备,豪爽道:“宋良媛若是喜欢美酒,将来我们自然也给良媛多送些,还望良媛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嫌弃呢,”宋竹枝故作喜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到时我还是先去太子妃那儿喝她的酒,我得留着悄悄享用。” “哈哈哈,良媛真是有趣。” 徐溪终于被她这句话逗得放声大笑起来,整个人蓦然散发出一种豪爽气来,这模样还真有几分商场精媖的风范,惹得一直垂眸不语的宋云兰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眼见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宋竹枝和徐溪推杯换盏,直喝了五六杯酒,还待要喝,就被宋云兰给拦下来。 “你伤才好一些,喝这些就够了。” 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敬向徐溪,温和道歉:“还请徐大姑娘见谅,小妹现在还不宜喝太多,等她伤好全了,定让她给你赔罪,今日就让小生代替小妹与徐姑娘喝接下来的酒如何?” 徐溪自然无所谓,他走南闯北这一年,也不是没有和那些男人同桌吃酒过,这会儿被宋竹枝勾起了酒瘾,爽快地干了杯中酒,言道:“那就让本姑娘好好见识一下宋二公子的酒量吧。” 于是聊天的人就这么从宋竹枝和徐溪,变成宋云兰和徐溪,宋竹枝静静笑看着两人边喝酒边搭起话题,宋云兰则慢慢将话题引到了那次徐大管家所说的要找合作伙伴的事上,与徐溪聊得不亦说乎。 两人都是打心里喜欢经商的,宋云兰这些年连亲都没成,一心沉浸在做生意之事上,这会儿遇到了同样对做生意专心研究的徐溪,简直是一拍即合,还没等李勋回来,徐溪就一拍桌子决定了宋云兰作为将来的合作伙伴。 宋云兰高兴地连敬三杯酒,才回头看向宋竹枝,两人无声一笑,对于今天这意料之外的结果都非常满意。 “表姐就这么决定了,不用回去问过舅舅吗?” 蓦地,身后响起一句熟悉的声音,两人回头望去,就见太子李勋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们身后。 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小生见过太子殿下。” “妾身见过殿下。” 李勋上前一步扶住宋竹枝,将臂弯里的披风披到了宋竹枝身上,还把兜帽盖在了她头上,确保后脑勺不会吹到风之后,才有些不悦道:“起风了,怎么还在这里坐着,金大夫说过你的伤口现在不能见风。” 宋竹枝尴尬扯了扯嘴角,刚刚实在太投入,她根本没注意到此时太阳都落下快一半了,这里是湖中心,风吹在身上时已经有了一些凉意。 “殿下......”她怯怯看着男人,声音细如蚊吟,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只希望他给自己留些面子。 然而李勋却又突然低头凑近了些,耸着鼻子闻了闻,然后立刻皱了眉,严肃地看着她问道:“喝酒了?” 宋竹枝吓得大气不敢喘,伸出一根手指立在两人中间,重重强调道:“我就喝了一杯,一杯!剩下的都是二哥和徐姑娘喝的。” 然后似乎生怕他继续追究下去,忙倾身过去小声求道:“殿下,徐姑娘和二哥在这儿呢,有什么回去再说吧。” 可别让我在这里丢脸啦! 就在这时,徐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太子表弟还真的很宠爱宋良媛呢。” 李勋看过去,就见徐溪手里还端着一杯酒坐在椅子上,勾起唇角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一看就知道心里在看好戏。 徐溪和他的胞姐淮平公主相熟,李勋自然也对她有些了解,此时见她虽然只是脸颊微红,但两只耳朵却已经彻底红透,再看桌上已经空了的七八个酒壶,就知道这位大表姐已经醉了。 早就见识过徐溪醉酒模样的他立刻就拧紧了眉,只想赶紧将人打包送走,不然说不准她就要说出他的一些糗事来。 “来人!”他扬声朝岸边喊道,于是那些下人立刻一窝蜂跑了过来。 那些徐溪自己的下人,才过来就看见了喝醉的小姐,立马苦了脸。 果然就听太子指着他们小姐吩咐道:“赶紧带你们小姐回屋休息去,成戴,给她安排一个院子住下。” “是。”徐溪的下人和成戴立刻应下,几个丫鬟就过去搀扶自家小姐。 哪想徐溪被架起离开,路过宋云兰身边时却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嚷着要让他陪着继续喝酒,丫鬟们上手去掰,可是徐溪攥得死紧,根本没有用,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宋竹枝看得目瞪口呆,宋云兰被扯得本就因为酒意上头而泛红的脸更是跟熟透的虾子一样,想挣脱又不方便,只能回头来看小妹,寄希望于她能帮自己解围。 宋竹枝接收到二哥求助的眼神,刚想上前帮忙就被身旁的李勋按住了,他颇为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转头喊成戴:“把她打晕了带回去!” 第104章 树大招风 这下轮到成戴苦了脸,他不想和着徐大小姐有任何交集,因为一旦被她记仇,事后一定会千方百计想办法‘报复’回来的! 可是主子的命令最大,他只能咬牙上前,一手刀落在徐溪后脖颈上,徐溪就软趴趴地倒了下去,抓着宋云兰衣袖的手也松开了,宋云兰立刻一个后退远离了是非之地, 她的丫鬟红着脸尴尬替自家主子道歉,低头扶着人跟在成戴身后迅速离去。 亭中终于清净下来,宋竹枝呆呆地抬头看向李勋,眼神分明是在询问,这位徐姑娘的酒品竟然这么差的吗? 李勋无奈叹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是想到这位表姐和他亲姐那如出一辙的胡搅蛮缠的手段,还是住了嘴,只是叮嘱道:“你以后少和她喝酒。” 话落,又立刻改口:“是不准和她喝酒!” ------------------------------------- 因为徐溪喝醉早早去睡下了,于是本来准备晚上设宴给她接风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不过宋竹枝并不在意,毕竟现在已经得到了徐溪的亲口承诺,宋云兰和宋二叔未来有了基本保障,她自然落得安心。 两人回了宋竹枝的院子,吃过饭后,李勋突然提到:“枝枝,明日下午,我带你去个地方,我们要在那里住两日,你晚上让丫鬟收拾点东西,明日午后,我会回来接你。” 宋竹枝讶然,难免好奇道:“这是要去哪儿?” 哪里想李勋根本不肯回答,只留下句“你到了就知道了”,然后就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是的,自从宋竹枝受伤后,两人就一直睡在各自的院子里,宋竹枝就算再心急想做些什么也是有心无力。 这次眼见李勋背影彻底走远,宋竹枝起身就去找了奇嬷嬷。 “嬷嬷,您看我这伤现在能同房了吗?” 面对奇嬷嬷,她如今已经练就了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功夫,再问这种问题已经非常淡定了。 奇嬷嬷看着一脸急切的宋竹枝,想到某人昨天也问过这个问题,就觉得好笑。 她压了压嘴角的笑意,平声道:“娘子用的都是最好的药,伤口早已经愈合了,现在同房没有问题。” “呼——,那就好。” 宋竹枝松了口气,转身欲走,临出门前突然又想到什么,立刻折返回来,看着奇嬷嬷贼兮兮问道:“之前我拜托嬷嬷准备的药还有吗?之前你给我那瓶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奇嬷嬷顿住,张嘴想要说太子殿下身体很健康,绝对没有那种难言之隐,可是对上宋竹枝期待的眼神,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头,回身去药箱里翻出之前配置时多出来的那些,交给宋竹枝,不放心嘱咐了一句。 “娘子虽然伤口已经愈合了,可也不能太过剧烈运动,否则那些血痂提前脱落,恐怕还得流血。” 没想到听到这句话,宋竹枝却得意一笑,自信道:“这个我早想到了,嬷嬷不用担心。” 说罢,捏着药瓶冲奇嬷嬷道了谢,就回了屋。 翌日一早,李勋来宋竹枝这儿刚坐下准备用早膳,徐溪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 她依旧素着脸,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刚站定,就沉声问道:“昨天是你让人打晕我的?” 李勋不言,看着桌上的饭菜感慨时运不济,这好好一个二人世界就要被人横插一脚了。 而宋竹枝见她这模样,忙起身笑着迎过去,拉起徐溪的手就往桌前坐,热情道:“徐姑娘这么早过来,想必还没用过早膳吧,不如先坐下来一起吃点?” 暮冬伶俐地立刻添上来一副碗筷,就听宋竹枝道:“快去为徐姑娘熬一碗醒酒汤来,徐姑娘宿醉,喝碗醒酒汤也能舒服些。” 徐溪这才收回控诉太子的目光,转而对宋竹枝笑道:“宋良媛真是体贴周到,难怪太子对你宠爱非常,皇帝下旨册封你为良媛还不够,他还要封你为良娣。” 宋竹枝被突然得知这一消息,一愣,看向李勋,疑惑问:“殿下?” 虽然之前李勋说过要封她为良娣的话,可是后来京城的旨意来了之后,她就再没想过这件事,毕竟对她来说,良媛的头衔已经够了。 要知道她现在连侍寝都没有过,能得到皇帝亲自下旨封她为良娣,估计还是因为她被二皇子刺杀的事,而皇帝没有选择压下了此事,这就是他给她的补偿。 李勋不悦瞥了眼徐溪,“你怎么知道的?” 徐溪一挑眉,丝毫不觉得是出卖了人,“哦,昨天听那卢县令说的。” 县衙后院,正在吃饭的卢万美突然觉得后背一阵凉意,一激灵打了个哆嗦。 对面卢夫人还以为是早起太凉,忙吩咐丫鬟去拿件披风来,还不忘嘱咐:“现在天也冷下来了,早晚凉,出门带上件披风,免得着了风寒。” 而这边宋竹枝知道这事是真的后,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想着晚点两人独处的时候再问,扪心自问,她现在有良媛的身份已经满足了,还不想这么快又往上升一阶。 毕竟树大招风,也招人关注,不利于她私下做些小动作。 但她没有等到这个机会,因为吃完饭后,李勋就带着徐溪离开了,显然上午还有正事要办。 宋竹枝虽然心里疑惑要李勋会带她去什么地方,可还是让暮冬暮夏去收拾了三天的换洗衣服,准备下午出门。 李勋午膳前准时回来,两人吃完饭就一同出发离开了别院。 这次同行的人,宋竹枝只带了暮冬暮夏两人,成戴现在作为她的专属护卫,自然带着一队人跟随,除此之外,其他三大护卫也一同跟随。 第105章 温泉浴 李勋在外骑马跟随,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似乎是在往一座山上走。 暮夏好奇掀帘子去看,回身时猜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带小姐去山上的庙里祈福上香去?奴婢看见路上有人挎着香烛也往山上走呢。” “也许是吧。”宋竹枝闭着眼昏昏欲睡,她这段时间养成了睡午觉的习惯,今天着急出门,此时在摇晃的车上困意上涌,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 暮冬见状连忙将座椅底下箱笼里的软枕拿出来铺上,“小姐,您讲究趟一会儿吧,现在才刚开始山上,估计还要好一会儿呢。” “嗯......” 宋竹枝已经困得身体发软,顺着暮冬的手就倒了下去。 一个香甜的觉醒来,他们一行刚刚到达目的地,马车刚刚停下,暮夏就惊喜叫道:“小姐,不是寺庙,这里好像是一个山庄。” 李勋下马行至马车前,亲自搀扶了宋竹枝下来,解释道:“这里是徐家在这里购置的一个温泉山庄,最近天开始凉了,我便想着在离开前,带你来泡泡,听说对身体也有些益处。” “还是殿下思虑周到。”宋竹枝回以一个甜甜的微笑,然后问道:“殿下是已经决定何时起程回京了?” 看来她的计划要尽快实施了。 宋竹枝心里想着,摸了摸腰间的荷包,那里正装着那春药,这两天住在这温泉山庄,不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这么想着,旁边男人回道:“先不忙回京,这一路途经各地,可以慢慢走。” 庄子不大,依山而建,但胜在小巧精致,刚刚进门前,她就注意到这里并不止他们这一处庄子,想来因为这里的温泉,那些豪门贵族早早就在这里购置下来了。 坐了一路的马车,宋竹枝这时候并不着急歇息,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放置行李,收拾屋子,她和李勋两人便独自在山庄里闲逛起来。 既然是温泉山庄,那么最首要看的地方自然是晚上要体验的温泉了。 李勋显然早就熟悉这里的地形,带着她七拐八绕地就到了山脚下一片竹林前。 竹林密密麻麻种了一大片,只留了一条铺满石子的小径通向里面,两人漫步进去,走到底又向左绕了个弯,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池热气袅袅的乳白温泉。 这温泉都用篱笆围了起来,两米高的篱笆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爬藤,外人从外面看是绝对看不到里面的,此时篱笆上的一扇小门敞开,以至于他们远远地就能看见温泉。 李勋领着她走进去,淡声解释道:“泡浴的温泉不在这里,还在里面。” 说着话就领着她绕过门口的这一池水,又往那大大的屏风后走去。 穿过屏风,宋竹枝这才看到里面竟然还有一个更大的汤池,汤池周围都已经铺上了平整的地板,地板上有细小的纹路,即使光脚走在上面也不会摔倒。 温泉旁边,还有换衣的屏风架子,屏风上搭着干净的浴巾,再旁边则有一张宽大的罗汉床和一张长长的竹制摇椅,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点心水果和热茶,样样齐备,似乎预备着来人随时都能下水。 宋竹枝疑惑地看向李勋,难道现在就要开始泡澡了?和他一起泡? 李勋却仿佛并没有看懂她眼中的意思,见她已经见过了这浴池,又带着她往外走,回到外面那池温泉旁,然后抬手朝左边摇摇一指,道:“那里还有个小屋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宋竹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惊讶地发现远处竟然真的还有一个三间的小房子。 “殿下,这里也可以住人么?”宋竹枝兴奋道,她还从未在这种丛林深处住过,想想就刺激。 李勋见她似乎跃跃欲试的样子,耳朵奇异地开始泛红,但面上还是假装镇定道:“可以住人,你若是喜欢,这两天我陪你在这儿住。” 男人说着这暧昧不明的话,难免忍不住浮想联翩,耳朵越发红了,连脖子都开始有了些许粉意。 不过宋竹枝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她的手又不自觉抓上了腰间的荷包,想着到时两人独处一室,怎么也要在这两天把这事给办了! 李勋牵着宋竹枝的手,推开门朝里走去,问道:“枝枝,这屋子你还满意吗?他们之前先简单布置了一下,你若是还想添置什么可以和下人说。” 说是简单布置了一下,还真是简单布置,看着就是打扫了下卫生,桌上空空如也,床上连被褥都只放了薄薄一床,整个屋子看着空旷又简陋。 不过宋竹枝对这些要求并不高,闻言只是摇摇头,笑了笑道:“还不错,待会儿让他们把行李拿来放下,我们也就住两天,不用另外布置了。” 李勋听到这答案,眸中暗流涌动,也淡笑点头道:“好,那我们今晚就住这儿。” 确定了今晚的住处,两人便退出了屋子,李勋顺手将屋门关上,两人又沿着原路返回前院,在其他地方逛了逛,就到了晚膳时间。 山庄里一到夜晚,便显得格外幽静,那些跟来的侍卫不知隐在哪个角落,总之若是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人。 两人吃过晚膳,李勋就说还有公务处理离开了,宋竹枝等了一个时辰,又叫了人去问,来人来回话时却说“太子殿下有紧急公务处理,让宋娘子可先去温泉那边。” 于是宋竹枝只好带着暮夏暮冬,在成戴的带领下往温泉去。 两丫鬟特意将她们的行李都带上了,想着等会儿小姐沐浴时,她们其中一人就可以先去小屋收拾,然而进了门,成戴却突然拦住了她们。 只见他盯着地板冷脸道:“宋娘子一人在里面沐浴不安全,两位姑娘还是跟着一起伺候吧,这些行李,属下先帮你们放到屋里去。” 见他一副尽忠职守的强势模样,宋竹枝虽然内心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可还是点头同意了,“既然如此,就劳烦成侍卫了。” 于是两丫鬟将行李都塞到了成戴怀里,然后就抱着小姐的换洗衣裳进了里面的浴池。 两个丫鬟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温泉浴池,暮夏惊叹得直接丢下衣服就趴在了池子边,伸手去撩那温泉水。 “小姐,这里也太大了吧,泡二三十个人都不成问题。”暮夏感慨道。 第106章 温泉浴二 她围着浴池跑了一圈,最后来到出水口仔细观察,又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宋竹枝道:“小姐,这出水口用了两层细网拦着,还真贴心,这样就不怕有蛇虫鼠蚁的掉进来了。” 宋竹枝坐在罗汉床上喝茶,闻言笑道:“温泉里哪来的蛇虫鼠蚁。” “这可说不准,”暮夏哒哒地跑了回来,顺手也给自己和暮冬倒了杯茶,一路走过来她也渴了,“万一有不小心掉进去的,被烫死了,那不是很吓人。” ...... 暮冬实在听不下去了,轻拍了她一下,嗔道:“小姐等会儿还要下去泡呢,你说这话是让她泡还是不泡?” “啊?”暮夏后知后觉地吐了吐舌头,偷眼去看自家小姐,见她也是嗔了她一眼,赶忙别开了眼不敢说话了。 宋竹枝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在暮冬的服侍下褪去衣裳,慢慢踏入了池水中。 “小姐,我听他们说温泉也不能泡太久的,一刻钟为佳,不然起来容易头晕恶心。”暮冬道。 两丫鬟一左一右蹲在宋竹枝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水淋在宋竹枝身后,一边说些闲话聊天。 说着说着,不老实的暮夏就将作恶的小手伸向了宋竹枝背后的伤疤。 因为用的都是上等的好膏药,加上金大夫和奇嬷嬷日日为她量身定制的针灸食补等辅助,她的伤口比别人快多了,前两日伤口边缘处就已经开始有小块的疤痕脱落,露出下面粉嫩刚愈合的新肌肤。 暮夏手痒,每每为她沐浴时,都要上手给她清理一下。 “哎呀,小姐,这次落下好大一块。”暮夏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奋不已。 暮冬对她这大惊小怪的模样实在无力吐槽了,小姐都还在浴池里,她怎么就又干起了这事,也不怕那脱落的旧疤掉在水里弄脏了浴池。 “我都用手接住了的,一点没掉水里。”暮夏似乎看出了暮冬的不赞同,小声辩解道。 不过这怯怯的语气显然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地道。 暮冬还是没忍住,小声教训道:“这池子等会儿殿下也要来泡的,脏了怎么办?” “这哪里看得见......”暮夏犟嘴。 暮冬气结,瞪着她,“你!” “好了好了,我不弄了嘛。”暮夏不占理,眼见暮冬生气了,连忙道歉加示弱。 宋竹枝听着背后两人的官司,直觉好笑,跟日常斗嘴的小姐妹哪有什么区别。 感觉暮夏轻轻戳着自己求帮忙,她无奈道:“嗯......这浴池应该是一边进水,一边出水的,所以等会儿殿下来了,应该也换了池新水了,咳咳,暮冬,你看在我的面子上,饶她这一回吧。” “小姐,也就是太子殿下宠着您,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计较,可等以后回了京城,她要还总胡来,万一给您惹出麻烦来怎么办?” “嗯......那以后你教训她,我保证,这是你小姐我最后一次帮她说话了,以后她再求我,我也绝对不管了,你说是不是,暮夏?” “嗯嗯嗯,我以后绝对不敢了。” 暮冬被两人一唱一和搞得没脾气,最后只能自己生闷气,起身去屏风后给宋竹枝准备淋浴的热水。 见她走了,暮夏终于松了口气,小声抱怨,“小姐,暮冬姐怎么越来越较真了?” “你呀,小心点,下次再犯到她手上我可不理你。”宋竹枝没好气地回身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教训道:“暮冬这是行事谨慎小心,你也学着些,现在不同以往,等以后回了京城,我们住在宫里,你再这样大大咧咧,小心哪天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见这下连小姐都不帮自己了,暮夏终于认栽了,蔫着声点头应好。 宋竹枝没再管她,只是心里暗叹,何止是暮冬变了,连她自己也变了,变得急于求成,不择手段。 “小姐,您该起了。”暮冬声音传来,惊醒了沉思中的宋竹枝,暮夏也伸手过来要搀扶她起身。 跑了这么一会儿,身上暖洋洋地冒着热气,仆一出水,被夜晚的冷气一激,生生打了个哆嗦。 暮冬已经眼疾手快地拿来了厚重的浴巾披在她身上,催促道:“快去浴桶里坐着。” 浴桶里已经装满了不知哪里流进来的热水,宋竹枝猜测不远处应该建了烧水房,预备着泡完澡的人可以清洗身体。 浴桶里已经装了半桶水,宋竹枝坐进去,水就满到了胸口,加上周围屏风挡着寒气,倒不觉得冷了。 这会儿不在浴池里,暮夏又手痒开始抠那些快掉落的旧疤痕,这下也没人管她了。 暮冬忙着给宋竹枝擦被浸湿的头发,才刚擦一半,外面就忽然响起了男人低沉性感的嗓音。 “枝枝,你泡好了吗?” 三人吓了一跳,李勋出现得悄无声息,她们竟然都没察觉。 宋竹枝定了定神,轻声回道:“殿下忙完了?不妨先去泡一会儿,妾身等会儿就好。” “好。”男人简单回了个字,紧接着屏风外就响起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宋竹枝倒还好,两个丫鬟想到太子殿下在外面脱光了泡澡,难免脸红,连忙加快了手中动作。 给宋竹枝穿好衣服,两人便垂着头出了屏风,然后低头小跑着出去了,根本不敢看浴池里多出来的那个人影。 然而刚走出去,还不等她们被眼前一幕吓到惊叫出声,就被人一左一右捂住了嘴,拖了下去。 里面的宋竹枝对此一无所知,她刚转出屏风来,就对上了男人笑望着她的眸子,里面缱绻笑意,仿佛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一般。 宋竹枝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慢慢靠近,蹲在了李勋身后,也学着刚刚两个丫鬟的样子往他身上撩水,柔声道:“殿下是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吗?可以说来妾身也听听?” 李勋伸手抓住她的手,听她说完,眉眼更加温柔几分,反问道:“你猜猜?” 第107章 洞房花烛夜一 “嗯?”莫非是和她有关的? 宋竹枝偏头想了想,问:“难道是京城来消息了?皇上处罚了二皇子?” 然而李勋眸中一暗,只片刻就恢复了原先模样,摇头失笑道,“再猜猜。” 四目相对,宋竹枝眨了眨眼睛,天真道:“我成良娣了?” 李勋:...... “咳咳,”他低头握拳轻咳,被她这话逗笑,却没回答是或不是,复又抬头时,眼中闪过小小的捉弄,拉长语调道,“枝枝,你要不要下来陪我洗一会儿?” “嗯?” 还不等宋竹枝反应,就一把将人拉了下来。 “啊——” 宋竹枝惊叫一声,等再睁眼时,已经躺在了李勋的怀里。 “殿下!”她心里砰砰直跳,嗔怪地锤了他胸口一下,“妾身刚刚换上的干净衣裳。” 李勋却没说话,只是眉眼含笑,静静看着她嗔怪的娇俏模样,想到等会儿要做的事,心底越发柔软。 气氛渐渐暧昧起来,两人的目光在氤氲的热气中交汇,李勋慢慢低下头来,就在宋竹枝以为下一刻他就要吻上来时,就见他稍一错开,嘴唇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我让人准备了一套新衣裳,等会儿一起换。” 宋竹枝连心跳都滞了一瞬,被他这模样蛊惑得差点失了分寸,直到一阵夜风吹在她打湿的身上,她轻轻打了个寒战,李勋才连忙放下了她。 有点冷,才一下水,她就身子一缩,整个浸在了水里,只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正对着李勋结实有力的腹肌。 画面太过刺激,宋竹枝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淌着水珠的洁白腹肌块,和近在咫尺,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肚脐眼。 “咕咚。”宋竹枝清晰地听见自己咽了咽口水,突然就觉得口干舌燥起来,脸也烫烫的,肯定是被这温泉蒸熟的! “好看吗?”李勋低沉喑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紧接着就是低低的闷笑声,仿佛是在嘲笑她刚刚来不及掩饰的表情。 宋竹枝被笑得有些羞恼,但她哪里是轻易认输的人,一咬牙,迎上他的目光抬着下巴骄傲道:“好看呀,我要摸。” 说完不等他说话,就直接上手抓去。 男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退,致使宋竹枝这一下扑了个空,直接朝他栽倒过去。 混乱间,她扑腾着喝了几口水,脸直接撞到他下腹部,手更是在混乱中差点扯下他的亵裤,场面一度让人脸红心跳。 李勋忍着剧痛将人抓起固定在怀中,牙关紧咬,脖子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忍耐着眸中不知名的疼痛。 宋竹枝自知惹了祸事,乖乖窝在他怀里不敢动弹,心里却在天人交战,最后就听她忐忑问道:“殿下,要不要召大夫来瞧瞧有没有伤着?” “不!用!”李勋咬牙拒绝。 “殿下,讳疾忌医,您......您还是看看吧?若是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好早些治疗。” 李勋直接气笑了,冷冷看着她一字一句咬牙质问道:“你倒是说说,孤能有什么问题!” 连“孤”都出来了,看来真的气得不轻。 这男人原来这么在意不能人道这事被人发现的吗? 宋竹枝怂了,连连讪笑摇头道:“殿下没问题,殿下一点问题也没有。” 李勋低头看着她那副狗腿讨好的模样,实在没眼看,只得扭头看向一边,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 待会儿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和她计较。 两人站在水中相拥,好在有李勋抱着她,宋竹枝也没再觉得冷了,见他扭头不说话,她就又开始思索晚上同房的事来。 那瓶药酒放在行李中,想必暮冬这会儿已经帮她将行李都整理好了,自己事前就有交代她那个香囊要帮她贴身放好,那么等会儿回去,要怎么骗李勋喝下这药呢? 直接告诉他那是能帮助他的助兴之药怕是不行了,以他刚刚如此抵抗的态度,若是被他知道了,怕是要和她生嫌隙,怀疑她图谋不轨,看来只能悄摸给他吃了才行。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李勋终于缓过神来了,他复又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女人,只见她脸趴在自己胸膛上,眼珠骨碌碌地乱转,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馊主意。 这半个月来,她的盲症随着后脑勺愈合的伤口一起在慢慢恢复,只要不是太昏暗的环境,她都能正常视物。 这个温泉,他早就命人加倍点了许多烛火,是以宋竹枝在这里完全能够畅通无阻。 眼见时候差不多了,他扬声朝外喊了一句:“来人——” “奴婢在。”暮夏暮冬的声音随之响起,两人低着头从外面转了进来,同时手里各捧着一个托盘。 “服侍你们小姐穿衣。”他冷声吩咐,然后就在宋竹枝探究的目光下带着人上了岸。 两丫鬟连忙上前,暮夏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上,就跟暮冬一起跟着宋竹枝进了屏风后。 清洗的地方自然不止一处,李勋看着宋竹枝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自顾拿了自己的衣服,又唤来一个小内侍,到了另一边清洗。 一刻钟后,宋竹枝身着一身大红喜袍被两个眉开眼笑的丫鬟搀扶出来,见到了同样一身大红喜袍加身的李勋已经站在出口含笑等着自己。 见到太子殿下在,两丫鬟连忙放开小姐跑了出去,就此只剩下两人遥遥相望。 到了这个时候,宋竹枝哪里还想不明白,这分明就是李勋特意为她准备的“洞房花烛夜”。 此时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只有远处男人温柔缱绻的笑意,她僵硬地抬着步子走过去,一步一步,仿佛是走在棉花团上一样,软绵绵的没有真实感。 李勋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她,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眸子在烛火的照耀下盈光点点,清晰倒映着他的模样,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她的世界满满全是他的错觉。 “殿下......” 走得近了,她才要问说何必如此行事,却发现自己喉头哽咽,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 李勋温柔牵过她的手,两人十指交缠,慢慢牵引着她朝自己靠近,然后低头望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枝枝,你随我来。” 第108章 洞房花烛夜二 宋竹枝就这么如同被蛊惑了一般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外走,才转过那个隔开内外温泉池的屏风,就被入目的红色占据了双眼。 这外院不知何时已经被重新布置了一番,而她刚刚在里面居然丝毫不知。 只见整个院子挂上了一排排贴着喜字的灯笼,篱笆上都披上了嫣红色的纱帐,纱帐沿着地上的红毯蜿蜒向远处那座小屋。 小屋也早没了之前的简朴模样,早就已经焕然一新,也真是难为这些下人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布置这些,还不能发出动静让她听见。 成戴等一众侍卫内侍都退到了小院外面,暮夏暮冬则一左一右站在红毯边,嘴都要咧到耳朵上了,手上挎着一个装满花瓣的竹篮,高兴地看着自家小姐和太子殿下。 两人对视一眼,继而踏上红毯,肩并肩交握着手往小屋走去,暮夏暮冬随在左右抛洒着花瓣,直到送两人进了屋,才齐齐恭贺了一声:“祝小姐和太子殿下新婚大吉~” 一句话成功让宋竹枝闹了个没脸,嗔怪瞪了她们一眼,两丫鬟立马嬉笑着关上了房门,徒留两人在屋里相顾无言。 李勋耳朵又不自觉红了,他轻咳一声给自己壮了壮胆,牵着她往床边走去。 两人坐在床边,屋里红烛摇曳,宋竹枝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等来男人下一步动作。 无奈,她只能咬牙再次主动出手,转身面对着李勋道:“殿下,妾身伺候您就寝吧~” 说罢,就要伸手去为男人宽衣解带。 哪想手一下又被握住,宋竹枝疑惑抬眸看去,一下撞进男人深邃的眸子里,只见他抿了抿唇,缓声道: “枝枝,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见他这严肃模样,宋竹枝歪头,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正经话要说吗?不应该春宵一刻值千金吗? 然而男人根本不知她比自己还急色,拉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胸膛,缓缓道:“枝枝,东宫太子妃之位我现在给不了你,以后也......给不了你,郭家姐姐对我照顾良多,她本可以有自由的人生,却因为父皇一纸诏书不得已入了宫,所以,不管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动太子妃之位。” “我与她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她用全家助我,我也要报之以李,但是枝枝......” 男人的目光更加炙热坚定,看着她语气坚决:“虽然我只能给你良娣之位,但你是我李勋认定的妻子,我也并不热衷于三妻四妾,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保证都只会有你一人。” 宋竹枝哪里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深情告白,她最初抱着别样的目的嫁进东宫,就是刚刚,她也还在一心想着怎么能怀上身孕,可是现在这位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却跟她一字一句地承诺,未来只会有她一人。 这叫她怎能不心动,不感动? “殿下,妾身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偏爱。” 不仅给她天下数一数二的承诺,还给了她一个本没有的婚礼。 李勋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他问题,而是回身端起小几上两只酒杯,含笑道:“喝下这杯酒,我们就安歇了吧。” 这下倒轮到宋竹枝害羞了,两人喝下酒后,也不知何时,屋里的烛火竟然都熄灭了,等宋竹枝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经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见了。 依旧是如同上次般熟悉的场景,男人似乎很喜欢唇齿相依的亲昵,宋竹枝眼前一片漆黑,这样反而更加剧了她各处的感受。 她心里打着鼓,刚开始还能想若是李勋最后还是不行,她要不要用上那包春药,但渐渐地就没空想这些了。 屋外的灯火透着窗纸照射进来,映着胭红色的沙幔,夜色深深...... ------------------------------------- 翌日一早,宋竹枝醒来时,屋里又是空无一人,她目光呆滞地看着帐顶,不明白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错,难道李勋不能人道的话只是个谣传而已? 还是说他昨日那番表现其实是自己偷偷用了什么秘药? 不对不对,李旭看着不像是这种人。 所以她之前为什么会认为李勋不行呢? 明明,明明就是很行啊! 身体像被车轮碾过一样,宋竹枝扭了扭酸疼的脖子,清晰地听见了脖子咔咔的声音,想起身,才发现手软得都支撑不住。 天呀,这都干了什么! 她心里咆哮,干脆放弃了挣扎,不知是羞的还是气恼的,狠狠锤了旁边枕头几下,咬牙小声骂道:“真是**!” “呵呵呵~~~”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闷笑声,李勋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外面,将刚刚她那句抱怨听在了耳中。 帘帐掀起,男人满含笑意的眸子出现,紧接着就坐在了床沿,笑着抓住了她作乱的手,调笑道:“怎么了,谁家小娘子才醒就口出狂言?” 宋竹枝咬牙看着床边故意戏弄自己的男人,想到自己浑身酸痛连起床都爬不起来,而他却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气哼哼地扭头不再看他,赌气道:“我,我口出狂言行了吧~” “呵呵呵~”这回笑声更大了,李勋笑着笑着没忍住低下身来,趴在宋竹枝旁边笑得停不下来。 “枝枝,你太有趣了~”李勋伏在她耳边,说话时热气喷在她颈侧,痒得她不得不回过头来瞪他。 然而这副模样落在李勋眼里,分明就是女人在同他撒娇抱怨,加上她幽怨的神情,昨晚的记忆一下涌入他脑海里。 只见他眼中笑意渐渐消失,最后突然一伸手掀起被子盖住了她的脸。 宋竹枝:...... 真是奇怪的男人,所以她刚刚骂的没有错! 第109章 谣言 等到宋竹枝好容易挣脱束缚,将男人从屋里赶出去,连午饭时间都快到了。 暮夏暮冬顶着两张比猴子屁股还红的脸进来伺候,这次暮夏都不用问,就知道自家小姐昨夜已经成功侍寝同房了。 毕竟她和暮冬昨夜可是被迫听了一夜的墙角呢。 屋里并没有准备热水,两人为宋竹枝简单穿上了中衣,披了个大大的氅衣就扶着她又去了温泉浴池。 当整副身躯都浸入温暖的池水中时,温热的泉水包裹着她,身上的酸疼总算得到了缓解,宋竹枝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留下暮夏在浴池伺候小姐,暮冬红着脸回屋里收拾床铺去了。 暮夏也好不到哪儿去,即使她性子再大大咧咧,也禁不住听这种墙角啊,如今再看小姐身上这些痕迹,比起上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姐,太子殿下昨夜也没有叫水,应该是没问题吧?”她还在纠结这个叫水的问题。 宋竹枝回头瞪她一眼,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小妮子就是要笑话她。 “嘿嘿,奴婢也是关心小姐嘛,要不是奴婢们也学了些知识,昨夜那动静,我们误会了可怎......哎呀,小姐,你怎么泼我水啊——” “叫你再乱说话,小心我告诉暮冬来罚你!”宋竹枝恼羞成怒。 见小姐脸都红透了要来打她,暮夏终于不敢再打趣她了,闭紧嘴巴老老实实地伺候宋竹枝泡了一会儿温泉,又沐浴干净后换了衣裳走出来。 只是那时不时偷眼看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欠揍! 宋竹枝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嘱咐暮冬好好教教她规矩,却在看到李勋特意吩咐人为她准备的小轿子时脸红得没法见人。 只因那小内侍冲她笑眯眯的讨好,复述着李勋的话道:“我们殿下说娘子您累了一宿,特意吩咐奴才们给娘子准备了这小轿子,送您去前厅用午膳,殿下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娘子我们快走吧?” 宋竹枝咬牙跺脚上了小软轿,娇喝一声:“走!” 然后揪着衣袖恨不得捶那男人两拳,肯定是刚刚自己没有让他得逞,踢他下床,他这才来报复他的! 可他也不想想,昨天折腾到快要天亮才结束,要是早上再来一遭,别说能不能怀孕,还没等知道怀上没,她就已经累死了! 待她带着满腔怒气到了前厅,李勋果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他还是一副温润君子的模样屹立在廊檐下,阳光照在水缸里反射出来的粼粼波光正好印在他暗银纹白色锦袍上,显得他犹如天上下凡的仙人,神圣不可侵犯。 而她瞪着眼珠愤愤走来的模样,就像是欺负仙人的恶毒小姐,随时会给这君子一个下马威似的。 “刚刚那小内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昨晚太累了!”宋竹枝压低声音咬牙质问,昨晚她干什么了这个院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这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李勋好笑,也学着她压低声音道:“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昨晚太累了,让我不要......” “哎呀,住嘴住嘴!你不准再说了!”宋竹枝气急,差点就要不顾身份上去捂他的嘴。 “进屋!吃饭!”她到底还顾忌着对方太子的身份,气得一跺脚先往里走了。 午膳气氛诡异,一个憋着气面对男人的百般示好也不肯说话,一个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自降身份给身旁女子布菜却不被领情,虽说厅里只留了暮夏暮冬两人伺候,可厅外还站了两溜儿的人呐,门又没关,他们就算想装聋听不见也不成。 于是这一顿午膳用完,整个随行来温泉山庄的人就都知道了,他们的太子殿下昨夜终于召女人侍寝了,还折腾了一整夜,宋良媛今早起来连路都走不了,还是用软轿将人抬到前厅来用膳的。 而且太子殿下还特别宠爱这位良媛,伏低做小夹菜喂饭做得特别顺手,而这位宋良媛呢,仗着有了太子的宠爱,可谓是一飞冲天,还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拿乔,太子亲自喂饭都不吃,作天作地,将来怕是个难伺候的主哟。 当然也有人那是小两口的情趣,太子殿下愿意宠着,干其他人什么事。 还有人说其实不是太子殿下主动召她侍寝的,是宋良媛在浴池中主动勾引,使尽浑身解数,才终于让二十几年不近女色的太子开了荤,勾得太子终于识得了女人的滋味,一夜承恩,成了第一个吃上猪肉......额不对,是第一个吃上太子的人,彻底栓住了太子的身心,才让她胆敢骑到太子头上作妖! 总之经历了几轮传播,说什么的都有,其中还有悄悄往外递消息的,当然这些有这些行迹的人也早被人暗中监视了,只是他们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计伏将这事和李勋说的时候,李勋才哄了使性子的宋竹枝回去午睡,正在书房里处理公文,听到他说完,淡淡嗯了一声,片刻后问了句:“父皇那边的人也传出去了吗?” “回主子,传了。”计伏回答。 “嗯,吩咐下去,在这里再多留几日,等京里的结果出来再说吧。” “是,主子。” 计伏并不意外主子临时改变主意,见主子再没有吩咐,面不改色退出了书房,找了山庄的管事,说了要多留几日的话,管事自然心领神会,自琢磨着去添采物资安排人手之类的事了。 宋竹枝昨夜实在累得够呛,下午沉沉一觉醒来,午膳吃了八分饱的肚子又饿了,暮冬连忙去端了盘小点心来,又让小厨房的人快速做了一碗鸡丝面搭着几碟小菜端上来,让宋竹枝好歹解了腹中饥饿。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申时二刻了,小姐。”暮夏一边扫荡着剩下的两碟小菜一边回道,一盘凉拌鸡丝,一盘玉珍糕,她刚刚都没动。 “那......他呢?”宋竹枝心里还是有点小气,连太子的尊称也不叫了。 暮夏暮冬对视一眼,发现自从小姐昨晚成功侍寝后,胆气也是迎风见长,颇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了。 暮冬小心答道:“太子殿下去了书房后就没出来,不过奴婢听成侍卫说,殿下才吩咐下去要比原计划多留几日。” “嗯......”宋竹枝不禁垂眸思索,李勋不是个随意乱来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决定要在山庄多待几天呢? 第110章 京城来信 “嗯......”宋竹枝不禁垂眸思索,李勋不是个随意乱来的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突然决定要在山庄多待几天呢? 晚上,两人依旧是在温泉小屋歇息的,宋竹枝本以为今晚又会发生些什么,可是男人最后竟然只是抱着她亲了亲,留下句“睡吧”,就闭上了眼。 宋竹枝虽然心有疑惑,可昨夜太激烈,她本也有心休息一晚,如今李勋没有主动,她也乐得好好睡了个觉。 可是这乐没持续两天,在第三晚李勋依旧不碰她之后,她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照旧是如前两晚一样,男人亲了亲她的额头,抱着特意只穿了一件肚兜的她就这样呼吸平稳睡了过去。 宋竹枝在一片漆黑的床帐内睁着圆溜溜的大眼不明所以,她很想看清李勋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奈何她被箍在他怀里什么也干不了。 本来因为那一夜而否定的猜想此时又忍不住冒了出来,她不明白究竟是她魅力不够,还是他真的靠的药物才有了那一晚? 或者才一次他就厌恶自己了? 那也不可能啊,这几天他分明对她好得很,头两天她故意闹些小脾气,他也是纡尊降贵哄着她,山珍海味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里送。 下人们之间的谣传她也偶尔听到过,如今谁不知道她是太子殿下心尖尖上的人,还有太子近侍传出来的话,说宋良媛还未承恩前,太子就已经上书要请封她为良娣,盛宠可见一斑。 可是......外人面前再光鲜亮丽,也都是徒劳,内里的苦谁又看得见呢? 宋竹枝幽幽叹了口气,终于抵不住睡意闭上了眼,而黑暗中,本该早就睡着的男人,其实一直睁眼偷看着女人纠结思考的模样,跟在逗弄小动物似的,只是宋竹枝自己夜盲看不见罢了。 这会儿见她终于睡了,也憋着笑闭上了眼。 第二日一早,宋竹枝撇着嘴低头为李勋系腰带,临出门前,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咳咳,妾身想请金大夫和奇嬷嬷来山庄一趟。” 李勋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想让两人来看诊,点头答应,道:“等会儿我让人去接他们。” 宋竹枝谢过,目送走了李勋,他虽然来了山庄,但是每日都还有公文送上山来,尤其今日一早,人都还没起,计伏就来敲门了,说是有紧急公务,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不过另她没想到的是,佟六跟着奇嬷嬷和金大夫一同来了山庄,见他一脸凝重的模样,宋竹枝先叫了他单独问话。 “小姐,今早收到了大哥拖了镖局兄弟传来的消息,二皇子被放出来了,朝中的消息是说那些证据都是污蔑二皇子的,接着二皇子的名头在外敛财,败坏了二皇子名声,皇贵妃为证清白,冲到大殿上撞柱重伤,现在皇上已经让二皇子从开元寺回皇宫侍疾了。” 还真是意料之外的消息。 想到早上计伏那沉重的声音,想必他口中的那件紧急公务就是这件事吧。 宋竹枝的心沉到了谷底,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那金矿案怎么判的?” 佟六摇头,“案子还没判下来,可是大哥听外面议论说,二皇子党现在在朝中占据了上风,一直在辩驳那些证据的真实性,尤其是那三任鄞县县令都死了,最直接的人证没有,他们紧抓着这点不放,说证据不足,不能定罪于二皇子。” “另外还有官员弹劾负责此案的钦差张鹏大人,说他徇私枉法,与太子殿下私下有来往,张大人被气得在朝堂上与那些官员对骂,现在称病在家连早朝都不去了。” 张鹏她见过,说是八面玲珑也不为过,若说他会因为别人骂他几句就气病了,她是不信的,现在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趋吉避凶,不想卷入太子和二皇子的朝堂之争罢了。 连宋竹枝都能想到这层,李勋他们自然早想到了,只是不知道张鹏的告病在家,有没有皇帝在暗中推波助澜。 想到前世二皇子直到十年后都还嚣张不已,而如今这么确凿的证据那些人都敢不认,宋竹枝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也许二皇子依旧会像前世一样逃脱制裁。 越想越烦躁,加上同房的事也不顺,她忍不住摔了个杯子。 “小姐?”佟六吓得跪了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宋竹枝这样生气。 瓷器碎裂的声音引来了外面的暮冬暮夏,两人冲了进来,就看见佟六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样子。 暮冬眼神示意暮夏去拿笤帚,自个儿上前蹲下身捡那大块的碎片,并小心询问道:“小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竹枝垂眸看着暮冬一片片捡起碎瓷片,暮夏进来又用笤帚和抹布清理了一遍,确保不会有残留的碎片扎伤人才起身, 见她们俩犹豫担心的模样,她也没有赶她们走,这两人都是她的心腹,还有什么是不能知道的。 经过这一会儿,她也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摆手让佟六起来,问起了家里的近况。 “那家里现在怎么样了?祖父回朝后有说什么吗?” 佟六立马摇头,“大哥回去就立马将您交代的话都和老太爷及老爷说了,老太爷这次一句弹劾的话也没发表,期间有人上门来试探老太爷的态度,也都被应付过去了。” “至于老爷那儿,您也知道,他本就是个沉闷的性子,加上他上任户部之后,大家都说老爷是靠着太子殿下上位的,更不可能何人争辩了。” “说来还有件趣事,”佟六可能是看宋竹枝不高兴,特意挑些乐子说来给她解闷。 第111章 走漏风声 只见他笑道:“咱们家老夫人不是得封县君,还有老爷升官吗,双喜临门,于是办了三天的流水席,第一天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哪家大人吃饭都堵不住他的嘴,在那里说酸话,说咱老爷是靠女儿上位的,咱老爷也没发火,直接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就大声说,他能有今日,都是仰仗太子殿下一开始的信任,又得了皇上的信任,还说小姐您能伺候在殿下身边,也是为国效力,宋家行事磊落,若有人看不惯尽可以上折子,咱们在大殿上辨一辨!” “小姐,您是没看到当时大家的神情,那个人被羞臊得饭都没吃完就走了,第二天就有御史上折子弹劾他言行无状,被皇上朱笔亲批贬官一级,罚奉一年,现在不知道被贬到哪个犄角旮旯了,总之是灰溜溜离开京城了。” 佟六笑嘻嘻说完,果然见小姐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听完了八卦趣事,宋竹枝又问了佟大可还有话传来,佟六这才掏出怀里一封信来交给她。 宋竹枝展信,见她要佟大做的事都已经准备好了,按照这信寄出来的时间,此时京城里那些原先被蒙在鼓里的百姓们此时应该都已经听到那些‘小道消息’了吧? 事实却是如她所想,只是一夜之间,二皇子继在北羌滥杀无辜百姓、贪墨北羌皇室金银财宝后,又开始传言二皇子在明州鄞县私采金矿长达十年之久,要不是明州此次发大水,太子在那儿组织抢险救灾,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那个隐藏在深山密林中的金矿,还揭不开这桩惊天大案。 听说此案现在已经由钦差大臣调查取证完毕,就等着皇上抉择了,可如今都半个月过去了,二皇子非但没有受罚,还被从开元寺接回了皇宫,就因为二皇子生母皇贵妃在金銮殿上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以自戕的方式逼得皇上让步。 以上种种,无一不是在挑战大周律法。 私采金矿,死罪! 后宫干政,死罪! 皇妃自戕,死罪! 明明犯的全都是死罪,可皇上偏偏极力袒护,若不是这消息走漏,他们老百姓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京城最热闹的茶楼里,大家今天连台上的说书也不听了,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挖金矿的事。 “你们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发现的时候,那金矿都被挖空一半啦!听说金子太多,二皇子干脆在自己的封地建了一座金子做的宫殿,比这个楼大十倍的宫殿,都是金子做的,白天都要拿布遮着,不然都晃眼睛!” “何止啊,我听说的,就是被灭口的那三个鄞县县令,个个脑满肠肥,姬妾千百人,比皇上后宫里的女人还多呢,天天翻牌子挑着人侍寝,这也就是他们死得早,不然就光凭这一个罪名,就能抄家灭族了,翻牌子,那是皇上才能做的事!” “诶诶诶,我知道一个保准你们没听过的,你们知道这次明州为啥会发大水吗?就是因为二皇子把那边的人都抓去做黑工,那鄞江久没人疏通,这才导致下了一场大雨水就涨起来了,我说啊,这就是天道好循环,因果报应!不然等金矿挖空了,也没人知道!” “你说的这个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他不止抓当地的人去当黑工,路过的那些没权没势的老百姓也会抓去,这么多年那里发生了多少失踪的案子,那县令接到报案都不记录在册的,你们呀回去好好查查,家里要是有失踪的,会不会就是路过了鄞县,如果是,保准都被抓去当苦力了,那里可是竖着进去,不横着你是绝对出不来的!” 此言一落,整个大堂顿时哗然一片,说被挖了多少金矿,这些老百姓没有概念,可人命就有概念了,于是立刻就有尖叫道:“我二叔的岳母的侄子不会就是在那一片失踪的吧?还没进明州前他才往家里去了信,说到明州贩一批货,就回来的,哪里想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消息了!” 闻言刚刚那人连忙道:“哎呦,要真是这样,你们赶紧的去找钦差大臣张鹏张大人,他手里肯定有那金矿的账册和花名册,去查查有没有你家那谁的名儿,万一真在那里有了好歹,不管多远,咱也得去把人接回来重新下葬了,不然孤魂野鬼的在那大山里,也太可怜了。” “对对对,我这就回家去和我二叔说去,得赶紧报官去,是生是死好歹心里有个数。”边说着话,边丢下几铜板茶钱,慌也似的走了。 见状也有人开始回忆自家的亲戚里近些年有没有走失的,有的立刻一脸惊喜也离开了茶楼,没有的眼珠儿一转,想到自己得知了这么劲爆的消息,不出去吹嘘一般怎么行,于是也离开了。 茶楼一下空了大半,不过掌柜的和小二们也不在意,不消一会儿,就有新的人重新落座,大家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讨论。 二皇子李譲私采金矿的事就这么呼啦啦传遍了京城,又传遍了周边各座城池,等到皇帝收到消息时,长安县衙和万年县衙门前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有四五十家这几年报了人口失踪案的都来县衙询问消息了,张鹏他们找不到也不敢找,自然只能找到县衙来。 皇帝震怒,他有意隐瞒下这些消息,早就敲打过朝中官员不准私下议论外传,就是怕激起民愤,闹到最后不好收场,毕竟除了偏袒的私心外,这也是不利于皇室的一桩丑闻。 太子才刚在明州亲自带领民众抢险救灾赚下的一些好名声,转眼又被这事败了个干净。 “混账!给朕去查!究竟是谁散播的消息!”皇帝气得怒喝,京兆尹立刻领命下去。 其他官员眼观鼻鼻观心,此时都不敢出言触皇上的霉头,听到皇上让查,几乎所有人都第一时间想到太子。 毕竟只有他最有嫌疑做这件事。 皇帝同样也是如此想的,但就算是太子做的,他也拿他没办法。 这个逆子!因为他没有第一时间治罪李让,他就在明州不肯回来,即使他已经连下了三道旨意,他也以救灾任重拒绝。 可他明明就陪着那个新宠在温泉山庄嬉闹! 皇帝头疼地按着太阳穴,他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想要保全自己的孩子,可偏偏李让不争气,四处惹祸,太子又不能理解他的苦心,步步紧逼。 要知道,他已经是太子了,将来天下都是他的,何必要对皇弟如此苛刻,非要将他打入尘埃才罢休。 第112章 您害了他们 见大殿内气氛沉闷,郭丰荣终于忍不住开口了,事情都还没查清呢,哪能让大家默认将这污水泼到了太子身上。 “皇上,臣以为,此事绝非太子殿下所为,太子若想让人知道,何必等到现在?此事一夜之间传遍京城,背后必定有人推波助澜,至于是谁,二皇子结仇之人不少,一时还真难以推定。” 立刻有二皇子的拥趸出来反驳,“郭尚书此言差矣,二殿下自从去了开元寺后,就一直安分守己不曾闹出一点事端,反而是太子殿下,光凭几个死人的证词,怎就能说私采金矿的人是二殿下呢。” 郭尚书毫不客气地怼回去道:“怎么?仇人还得是现结的,不能是以前结下的?” “你!”那人被他怼得脸红脖子粗,却说不出话来,毕竟二皇子确实没少得罪人。 “够了!”皇帝一拍桌子,怒道:“怎么?你们这是在看朕的笑话吗?” 非要在他两个儿子里分出个对错来,当他是死的? 郭丰荣不说话,反正该说的他已经说完了,没证据前,谁也不能栽赃到太子身上。 他不说了,中书令陈大人却走了出来,“陛下,如今消息已经走漏,即使查出来是谁散播的,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当务之急,还是尽快结了此案才是上策,否则一直拖延下去,于朝廷和皇室名声有大害啊!” 张鹏也走了出来,“陛下,长安县和万年县今日已有四十八户报过失踪人口的人家来询问,臣与两位县令私下核对过,其中有十四个失踪人口的姓名籍贯能在那份名册上找到,陛下,此事要如何处理,还是陛下明示。” 长安县令和万县县令立刻出列,齐声道:“请陛下明示。” 见皇帝又不吭声了,张鹏连忙给中书令使了个眼色,陈大人无奈只能继续补充道:“陛下,此事牵涉到人命,那本花名册上,光是记录在册的就有千余人,如今京城就有十四人的名字对上,等这消息传播出去,各地不知会有多少人来报案,陛下还是该早做决策......” 说到这里顿了顿,陈大人深吸几口气,缓缓道:“臣以为,如今二皇子嫌疑最深,应立即下狱,着三司会审,查抄二皇子府及二皇子封地的府邸,以便查找来往账目,还天下臣民一个公道。” “陈信,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陈信,指着他的手都颤抖了。 陈信作为他的心腹,是忠心于他的纯臣,遇到太子和二皇子的事,从来都是能避则避,没想到这次他居然站在了太子那边? 陈信自然看懂了皇帝眼中的意思,他暗叹口气,解释道:“陛下,私采金矿乃是死罪,几个小小的鄞县县令哪里会有那等胆子,即使他们现在死了,可种种证据依然表明,二皇子绝对脱不了干系。” “您上次轻饶了他,已经有违法制,这次若还因为皇贵妃娘娘的几句哭诉就轻轻放过,那是对朝廷法制的严重践踏!” “小错不惩,终酿大祸,陛下,就算是为了二皇子好,您也该狠下心了。” 齐顺看着两人对峙的场面,聪明的挥手让其他人都退到了殿外,等到殿内只剩两人时,只见皇帝一下瘫倒在椅子上,没了精气神,悲道:“老陈,没想到如今连你也要来逼我,你该是最懂我的,刚刚怎么能说出那些话来。” 陈大人听他喊自己老陈,刚刚那口气终是叹了出来,他年纪大了,站了这么久早就累得腿发颤,于是走了两步靠在立柱旁,缓缓滑下来坐在地上。 声音没了刚刚的中气,尽显老人的疲态,“陛下,臣老了,明年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干下去,瞧我这腿,才站了这一会儿就打抖。” 皇帝这才从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出来,闻言连忙起身来到他旁边,竟然亲自搬来一把椅子给陈信坐。 陈信也不客气,就着皇帝的手从地上爬起坐在了凳子上。 皇帝自己又搬来一把,两人对坐,陈信才道:“陛下,臣人老了,心却没老,臣看得清楚,您故意放纵二皇子,看着他在朝中结党营私,就是想借他锻炼太子,您一步步纵容他野心勃勃走到今天,却注定不可能让他坐上您的位子,所以您心中自觉亏欠他,又更加纵容他,陛下,您把自己陷入了死胡同啊。” “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臣要说!您不止把自己陷进了死胡同,还把太子和二皇子一起拉进了死胡同,造成现在兄弟阋墙的局面,您害了他们啊——” 皇帝面色唰地一下惨白,陈信的话犹如五雷轰顶,让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而陈信却没有停下,他痛哭流涕,突然又激动地自扇巴掌,“臣也错了,臣该早些劝您的,臣怎么到现在才想明白,臣也错了啊,大错特错!” 他哭着哭着陷入了回忆,居然说起皇后这个禁忌话题。 “陛下,臣还记得两位殿下还小的时候,那时皇后娘娘还在,二殿下还经常去皇后宫中与太子玩耍,可是后来皇后病逝,太子没了母亲庇佑,您......您心里又存着误会,极少愿意见太子,他过得苦,加上您开始宠溺二皇子,还有皇贵妃从中作梗,太子和二皇子彻底绝了从小的那点情谊,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水火不容的地步。” 皇帝脸色由白转红,虽然这么多年来他不是没想到过这个,可是每每脑中刚冒出一点想法,他自己就下意识选择了逃避,不愿面对、 此时被信任多年的老臣揭开伤疤,羞愤、恼怒、悔恨种种情绪扑面而来,让他连句辩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错了。 作为帝王,即使再不愿承认,他也错了。 第113章 做出取舍 陈信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哽咽抓着皇帝的手激动道:“陛下,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太子已经与您离心,您连发五道手谕都没将他召回来,您还不明白吗,若是这次的判决他不满意,他怕是今年都不会回来了。” “臣知道,太子殿下是您心中认定接班人选,除了他,您从无第二选择,您苦心培养他至今,他到底年轻,不能理解您的一番心意,这次的事情,不管是不是他放出的消息都不重要了,把他召回来,让他待在您的眼皮底下,才是当务之急啊!” 皇帝一惊,“你是说......你是说,譲儿会......会对勋儿下杀手?” 都说到这份上了,陈信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干脆说出了自己的猜想,“二皇子会不会臣不知道,但是皇贵妃和四公主,或者还有那些二皇子的拥趸就不一定了。” “不,不,他们不敢,他们......”这话说得连皇帝自己的不信。 陈信说得没错,就算二皇子、皇贵妃和四公主不出手,那些选择站队李譲的人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一旦李譲获罪,他们多年的苦心经营就将毁于一旦,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暗杀一个皇子而已,他们哪有不敢的。 不搏一搏,谁知道能不能成功呢?一旦成功,那就将是滔天的富贵和权势! “朕立刻就派龙武卫前往保护勋儿!”自从乇山堰修缮结束之后,李勋就将皇帝派来的龙武卫都遣返了回来,如今在他身边的,只有他自己的几百护卫。 陈信没有阻挠,毕竟这也与他所想不谋而合,不管李勋最后会不会留下人,相信龙武卫都不会再独自回京了。 他再次提醒皇帝最根本的问题:“陛下,您必须做出取舍了,二皇子必须受到惩罚!” “你,你是让朕杀,杀了他吗?不行,绝对不可能!朕不同意,谁也不能杀他!”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还是他真真切切疼过的孩儿,他怎么可能让他去死? 面对陈信殷切的眼神,皇帝终究还是退缩了。 陈信自然不可能让皇帝杀子,他道:“陛下,私采金矿是死罪,放到普通人身上,诛九族都是该的,你疼爱二皇子,让您杀他自然不行,所以,就削去他亲王之位,贬为庶民吧。” 可皇帝依然不满,“削去亲王之位就好,何必贬为庶民,他还是朕的儿子,贬为庶民,就是皇贵妃也要跟朕闹不休的。” “陛下,您忘了那些等着申冤的百姓了吗?那些死在矿洞里的人,又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陛下,您得给他们一个交代啊,此时不保二皇子,才是真的保二皇子!” “待二殿下退出大众视野,您再悄悄地贴补着,谁还能跳出来说句不是吗?” “您这次严厉惩罚了二皇子,太子那儿知道了,也会对您隔阂小些,等将来他的孩子降生了,再回过头来看,必然也能理解您为人父的一番苦心。” 皇帝被说得心动,可理智还是没有让他立刻答应下来,让人送了陈信回家去,他将自己关在了殿里,谁也没见。 皇贵妃派去请皇上的宫女吃了两次闭门羹,每次都被齐顺公公拦住,说皇上还在处理公务,没空去见皇贵妃娘娘。 可是宫女分明看到殿里的官员都已经离开了,皇上此时就是一个人在殿中。 她一路小跑着回去将打探来的消息告诉了皇贵妃娘娘,说完就退了下去,独留下二皇子李譲和四公主李静和坐在皇贵妃床边,三人脸色阴翳。 “母后,父皇这次不会真的要降罪二哥吧?那陈信怎么好端端突然说那些话,他不是最擅长装聋作哑的吗?这是也准备站队东宫了?”李静和不满道。 陈信当着众大臣的面说要查办李譲,这个一问当时在的人就能知道,这是他们最想知道的还是陈信和皇帝单独在一起时到底说了什么,致使皇帝居然将自己一个人关了起来,谁也不见。 可李譲却不以为然,轻蔑道:“那老家伙还不知能干到明年,走一步喘三下,也就父皇看中他,还听他胡言乱语,放心吧,若是父皇真想治罪我,怎么还会让我回宫来?” “哼,你得意什么,要不是母后拼着流了那么多血,你还想回宫?”李静和惯来看不起这个亲哥哥无脑嚣张的模样,忍不住讽刺道。 “再说了,回宫又怎样,你除了自己的寝宫和母后这儿,连御花园都去不了,不过是换个地方被关着罢了,居然还在这里嘚瑟,也不知哪来的自信。” “你!” 李譲本就因为金矿的事烦心,这会儿被气得直接失去了理智,指着李静和的鼻子,也揭起她的短处来:“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产,被人明着算计最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你又在这里神气什么?” “你有种再说一遍!” “够了!”皇贵妃怒喝一声,终于阻止了两人脸红脖子粗的对骂。 “还嫌不够乱是吗,外面还没怎么着呢,自己人先打起来了,你们真是好样的!” 她恨铁不成钢,本就因为皇帝不来见她而不安,这会儿还要看着两个儿女互相揭短,更气不打一处来。 “我本想着你们俩能守望相助,可是现在看来,还不如分道扬镳,都给我滚出去,以后再也别来我这儿了!” “母后——”见皇贵妃真的发起火来,两人终于知道怕了。 李让本就是打着侍疾的名号回宫来的,母后若是不让他来了,父皇再狠心让他回那个破庙可怎么办? 李静和虽有不忿,可她才因为流产的事丢了丑,父皇正看她不顺,若是连母后这儿也来不了,那宫里那些踩高捧低的人指不定会给她什么气受,她才不要那样! “母后,您别气,我们两就是闹着玩的,哪里真会打起来,是吧,二哥?” “对对,母后,我们就是斗斗嘴,您可千万别气了,您头上的伤还没好呢,太医说过您不能动气的。” 两人好一通求饶讨好,皇贵妃这才消了心中之气,闭着眼睛思索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母后,我已经让人去查究竟是谁走漏的消息,若是让我找到,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李静和咬牙道,她今天进宫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些猜测,总觉得就是之前那个设计她的宋竹枝干的,只要找到证据,她一定要告诉父皇,让父皇抄了她家! 第114章 儿大不由爹 李让不置可否,经过上次北羌的事后,他愈发暴躁嚣张,甚至打心底里到现在还觉得这次的事会平安度过, 大不了再去开元寺待几个月,到时母后在父皇耳边多求几次,父皇也就心软放过他了。 毕竟父皇这十几年来,最宠爱的只有母后一个。 他们两人各怀心思,皇贵妃却闭目一言不发。 他们都以为陈信只是个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平时对皇帝也算得上言听计从,可是他两朝元老,熬到现在皇上也不放他走,足见对他的信任。 刚刚两人又单独在殿内密谈这么久,陈信出来时明显哭过,皇帝吩咐人送他回家休养,还指派了太医随行,种种行为实在让她心中难安。 她揉揉眉心,烦躁道:“让儿,等会儿找人去陈信府上拜访一番,带上些礼品,就以探病的名头去,看看能否问出他都和陛下说了些什么。” “另外,”她看向李静和,“消息走漏的事也别查了,传得到处都是,查出来又能怎样?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如今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别想着那些细枝末节,坏了大事。” 李静和被她盯得心中发虚,可还是梗着脖子辩驳:“这怎会是细枝末节?这些都是妄图对我们不利的人,怎能放任他们不管?” 见她还执迷不悟,皇贵妃眯眼看着她,从喉中发出不容置疑的“嗯”声,尾音拉长,威严十足。 李静和哑了声,别过眼去,却不敢再多嘴。 “让廖长海盯着些衙门和京兆尹,将那些符合的人员名单弄到手,派人去找他们谈,不管用什么方法,不准他们再继续上告!除了京城,周边几座城池也一并处理,至少要保证京城周围没人再拿这件事做文章。” “是,母妃。”李静和乖乖应声。 安排好了这些,皇贵妃终于又下了逐客令,“都下去吧,我要睡一会儿,还有,明日让父亲进宫来一趟。” 说完,翻身背对着他们不再说话。 ------------------------------------- 李勋直到夜色深了也没回来,宋竹枝让暮夏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他从下午开始,就一直一个人待在书房里,连晚膳也没有用。 想到今日佟六所说的话,皇帝似乎还想包庇二皇子,难道李勋是因为这些事才将自己关在书房吗? 吩咐了暮冬准备一份小吃,宋竹枝提着食盒独自来了书房。 书房里一阵漆黑,若不是计伏站在门口,还以为里面没人。 计伏见到她来并不意外,转身朝里报了一声,里面才传出来一身低低的“进来”。 宋竹枝朝计伏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里面没点灯,她之前又没来过,此时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她提着食盒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也不见男人有动静,只能出声道:“殿下,您能帮我点盏灯吗?听说您晚膳也没吃,我带了些过来。” 李勋这才如梦初醒,想起宋竹枝现在在黑暗的环境中看不见的事,连忙起身取来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身边的烛台。 屋里终于有了光亮,宋竹枝好歹能看见了,便挪着步子往桌前走去,将食盒放下。 此时李勋又点了好几盏灯笼,屋里已经彻底亮堂起来,宋竹枝将几碟小菜和一碗牛肉面放下,微笑喊着李勋过来用膳。 李勋不说话,宋竹枝也没问,两人如同初相识时,沉默寡言地吃完了一顿饭,饭毕,李勋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道:“你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宋竹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今日佟六来与她汇报的情况,末了道:“殿下是因为皇上在一次偏袒了二皇子在伤心吗?” 没想到李勋想也不想地反驳道:“胡说!我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伤心!” 越是这样急着反驳,反而越证明他刚刚就是在为这件事难过。 宋竹枝伸出手温柔地握住他的,歪了歪头作若有所思状,然后抿嘴偷笑道:“嗯,殿下确实不是为了这事伤心。” 明显调侃他的俏皮模样。 李勋面色涨红,想甩开她的手,忍了忍还是没舍得,最后反握住她的手使劲捏了捏,无声表示抗议。 宋竹枝好笑,其实自从发现李勋这个小心思后,她就愈发觉得他有些地方还如同小孩子般,保持着一颗稚子之心。 “陛下已经发了好几道手谕来催殿下回京了,殿下还不打算回去吗?殿下准备和陛下怄气到什么时候?” “我和他怄什么气。”李勋依旧不肯承认。 宋竹枝也不再逗他,敛了笑,正色道:“殿下,妾身想家了,殿下能带妾身回京么?” 话落,李勋静静看着她,仿佛在确定她话中真假。 宋竹枝也默默回望向他,丝毫不惧他的打量。 良久,李勋改而牵起她的手往屋外走去,带着她再次去泡了温泉。 夜里,事毕,就在宋竹枝昏沉沉要睡熟之际,才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轻道了句。 “那我们明日便起程回京吧。” ------------------------------------- 宋竹枝第二日是被暮夏暮冬硬生生从床上薅起来塞进马车里的,待她清醒过来时,人已经到了余姚别院的门口。 说是今日起程回京,可总要回来处理一些事宜,起码宋竹枝还要同宋二叔和宋云兰告别。 三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说的,在宋竹枝待在山庄这些日子里,宋二叔和宋云兰已经跟徐溪碰面了好几次,如果今天宋竹枝不回来,两人也是要上山区找她告别的。 “徐大姑娘打算巡视江南产业,我和爹要跟着去熟悉熟悉,此行大概两三个月,过年之前,我们应该才能回京。”宋云兰道。 “嗯,你们决定了就好,那可有东西要捎回去给婶婶和荷枝的?你们整理好,我一并给你们带回去。” “那当然有,”宋二叔笑道,是以宋云兰将单子拿出来,指着那张礼单道:“东西早就已经准备妥当了,如果你不回来,我们也要上山去找你的,如今你回来了正好,我们俩明日就离开余姚,回了京城待我们向你祖父祖母问好,还有荷枝,她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记得叮嘱你婶婶,先寻摸着看看有没有好儿郎,有好的就尽快定下,不用等我回去......” 明明很多事信里都有写,可宋二叔还是不放心地一件件叮嘱。 宋竹枝好笑,说起亲事,忍不住就提醒二叔道:“二哥也还没定亲呢,您怎么不先着急他?” “他?”宋二叔斜飞向旁边人一眼,嘴唇几番蠕动,最后轻哼一声,头扭向一边明显气道:“你还是自己问他吧,儿大不由爹,我是管不住他了。” 宋竹枝惊愕,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二哥已经有情况了? 第115章 回京 她就去山上住了几天,之前也没见二叔这样,显然是这几天才发生的事,宋云兰居然这么快就和哪家女子看对眼了?而这人二叔还不满意? “二哥?什么情况?”宋竹枝眼含询问看向耳尖有些微红的宋云兰。 “咳咳——,”宋云兰显然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抗拒回答这个问题。 “等......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啊?这是单相思还是连他自己也还没确定心意? 直到从宋云兰嘴里是问不出答案了,宋竹枝干脆也暂时放下这事,和他们继续说起其他,待到三人一起用过了午膳,宋竹枝忙招来成戴,让他去打听消息。 成戴下去打探了没半个时辰就回来复命了,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据留在府里的下人说,徐大小姐最近一段时间常来找宋二公子。” 徐大小姐?徐溪? 宋竹枝不知怎地,突然想起那天在湖心亭,徐溪喝醉酒后,抓着宋云兰不放手的场景,难道那个时候,两人就看对眼了? 这么一想,也难怪二叔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徐溪和离过一次,今年都二十六了,比宋云兰大了八岁,作为一个父亲,家里又不是过不下去了,哪里会愿意儿子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呢? 不过宋云兰别看平时待人接物温和有礼,可若是他真的认定了徐溪,宋二叔还真犟不过他,不然刚才也不会是那副样子了。 【也不知道这两人是谁先看上谁的。】 宋竹枝小声嘟囔,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冥冥之中总有一种预感,徐溪可不是个腼腆的主儿。 然而晾她心里有多少猜想也无济于事,宋二叔和宋云兰居然没等到明天就走了,只来得及让人给她捎来了口信,连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傍晚,李勋回来时还带回来一个人,是那消失许久的默娘。 如今的她身上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干瘦,眼里也没有那随时要赴死的决心,她穿着干净的衣裳,五体投地跪在宋竹枝跟前,感谢她之前的救命之恩。 李勋淡淡看着她跪谢,给宋竹枝解释道:“她帮着找到了金矿的具体位置,我就让人将她暗中关押了起来,供词也不差她那一份,所以也不用她随着回京做人证了,既然人是你救下的,就交由你处置吧。” 说实话,若不是李勋将人带回来,宋竹枝还真的忘记了还有个默娘,当初她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才救下的她,如今,她也算帮了她一次,她们两一报还一报,去留还是交给她自己决定吧。 “默娘,你可想好了去处?若是......” “娘子,”默娘起身急切地打断了宋竹枝的话,“娘子救我一命,经过这些天我也想明白了,我大难不死,是老天爷眷顾,求娘子收下我,将来洗衣做饭,我,奴婢一定全心全意报答娘子!” 说完“砰砰砰”咳了三个响头。 宋竹枝也没为难她,她即将回京,手中正缺可用的人才,默娘也算“死”过一次的人,这样的人做起事来足够心狠手辣。 想到当初她手中拎着那两个头颅走出山洞时的狠戾模样,连宋竹枝也不禁胆寒,只希望这人能服从命令,不然,她也是断不能留她的。 挥手让暮夏带她下去安排,李勋与她慢慢朝正厅走去。 路上,李勋难免说起默娘,“这女人心狠手辣,我将她那个瘸子丈夫交给她处置,她是活生生将人折磨死的,你要用她,就一定要压得住她,否则......怕是会成一个祸患。” 宋竹枝点头应下,见他还是不太高兴的模样,知道李勋并不乐意让默娘待在她身边,就撒娇道:“殿下别担心,她就算再厉害,这不是还有殿下您给我的护卫在吗?成戴的实力您还信不过?” 李勋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牵着她步入正厅用膳。 日子又过去了两日,第三天一大早,太子仪仗正式出发起程回京,仪仗浩荡绵延数百里,加上刚从京城一路奔袭来的龙武卫,可谓壮观。 坐在马车里宋竹枝此时还不知道,这是李勋下江南以来第一次以全副仪仗出行,她和暮冬暮夏一起坐在宽敞的马车里打着叶子牌消遣,李勋则在前面的车架里会见蓟南和闻丛生,也不知道都上路了还有什么公务如此紧急。 回程刚走一半,京里关于金矿案的查办结果就传来了。 二皇子李譲受奸人蛊惑,私采金矿,犯下不可原谅的罪行,着削去亲王之位,不享皇子待遇,名下私产全部充公,幽禁于皇陵,无召不得出。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怀疑是不是计伏的消息有误。 “是太子妃传来的消息,上面还盖了太子妃印,应该不会有错。”蓟南拿着那张小纸条对着太阳光来回检查。 闻丛生还是不太相信,“陛下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这次的惩罚似乎有些重了,莫不是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计伏面无表情补充道:“这是信鸽传来的,写不下太多东西,具体消息,估计还得等上一天才知道。” 李勋也有些诧异父皇此次的做法,着削去亲王之位,不享皇子待遇,等于连基本的俸禄和年节封赏都没有了,这样子做李譲和庶民有什么区别。 第116章 诊脉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说蓟南和闻丛生,就是刚走过来的宋竹枝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这和前世的结果也太过大相径庭了。 前世金矿案事发晚了几年,虽然那时她并不在京城,只是听到有人议论几句而已,可就看前世他在街上打死父亲的嚣张模样来推测,想必当时的金矿案也并没有对他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怎么这一次竟然连他的爵位也削了,还幽禁于皇陵,无召不得出,这样一来,李勋的太子之位不是就彻底没了威胁? 宋竹枝朝李勋望去,就见他也正好看过来。 男人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就算是宋竹枝自认对他有一些了解,此刻也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 李勋下令加快了车队的脚步,本来有些游山玩水模样的车队立刻转变为急行军,不出三日就顺利抵达了京城。 李勋进了皇城便去拜见皇帝了,宋竹枝则被送到了东宫,她并没有先回自己宫殿,而是直接去拜见了太子妃郭昉。 此时的京城已经进了十月,天气转凉,宋竹枝找到郭昉的时候,郭昉正在花园里散心。 两人上了就近的一座三层楼阁,望着外面萧瑟的落叶,郭昉才淡淡看着跪在底下的宋竹枝问道:“听说你两次受伤,一次在头,一次在后背,可要紧?现在恢复得如何了?” “回娘娘,妾身一切都好,太子殿下找来了明州有名的大夫,加上奇嬷嬷的精心照料,妾身恢复得很好。” “嗯。” 郭昉端起刚煮好的热酒喝了一口,示意紫英出去,待到屋中只剩两人时,她才笑道:“这是徐溪送来的南地美酒,听说你还曾向她说过要来蹭上一杯的,不如过来尝尝?” 宋竹枝依言起身,如同之前深夜来找郭昉谈判时那样,坐在了她对面,先给郭昉重新斟满了酒杯,却没有给自己倒,而是在她眸带询问看过来时恭敬道:“妾身承恩已经半月有余,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怀上,所以不敢喝酒。” 闻言郭昉轻笑一声,抬手喝了自己的酒,可惜道:“倒是忘了这茬,看来你是尝不到这次的美酒了。” 宋竹枝再次为她斟酒,姿态恭谨,请求道:“妾身想请太子妃娘娘出面,请一名擅妇科的太医来为妾身诊脉,听说技艺高超的大夫,就算是只有半个月也能看出来,妾身得蒙娘娘信任,当初出发前答应娘娘的事,妾身一刻也不敢忘。” 这是在表明自己觉无二心,两人当初怎么商量的,现在依旧怎么样,不会因为她如今得宠就有任何改变。 “你一回宫就迫不及待来见本宫,就是因为这个?”郭昉好笑,看着宋竹枝一脸诚惶诚恐来表忠心的模样,只觉得他活得也太小心谨慎了一些。 宋竹枝却不觉得她这样做有什么问题,而是解释道:“妾身此次回宫,想必还在路上时,就已经有许多流言传回来了,妾身不敢妄自菲薄,若不是娘娘当初提携,也没有妾身和妾身一家人今日的荣耀,流言蜚语扰人心,比起因为那些无端猜测坏了娘娘对我的信任,我更愿意亲自来向您表明心迹。” 郭昉定睛看着面前垂首敛目的女子,不得不说,她确实猜对了,而那些流言早在皇帝亲自下旨册封她为良媛时就已经渐渐传开,到后来太子又上书要册封她为良娣时更是疯狂,她出席各世家的宴席时不时就有人上来打探看她热闹,言语间都是太子会厌弃她的嘲弄。 甚至连母亲都来问了几句,说要不要先打压宋家一段时间,免得宋氏女回京后对她不敬。 如今看来,他们全都错了,比起她自己,这个太子新宠反而对这流言更为在意。 “嗤——”郭昉轻蔑一笑,浑不在意道:“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私底下乱嚼些舌根罢了,本宫从未放在心上过,你大可以放宽心,既然回京来了,明日就回家去看看,你母亲前几日还来东宫拜见了我,说是想你想得紧。” 听她这么说,宋竹枝心里终于松下一口气来,连忙谢道:“谢娘娘恩典。” 郭昉让人去请了太医,两人就坐在阁楼里就着凋零的景色娓娓而谈,互相说着各自的见闻,毕竟将来两人还要面对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以及二皇子党羽的反扑,互通有无才能避免出错。 太医很快来了,是太医院除了萧院正外医术最高超的了。 他见到太子妃跟前跪坐着一位美妇人,之前虽未见过,可是今日太子銮驾回京,此刻有人出现在这里,只需稍稍猜想便能猜出此人的身份。 果然就听太子妃淡淡的声音传来:“刘太医,宋良媛今日刚刚回京,一路奔波劳累,本宫特宣你来为她看看身子,若有亏损也好尽快补足。” 虽然李勋为宋竹枝请封了良娣,可皇帝并没有答应,所以此时她依旧还是良媛。 刘太医忙垂首应下,从药箱中拿出脉诊上前,为宋竹枝诊起脉来。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太医的脸瞧,心照不宣地等着某种可能。 果然刘太医的手搭上去不过片刻,便眉头一皱,接着又等了一小会儿,他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笑,恭喜道:“恭喜太子妃娘娘,恭喜宋良媛,良媛已经有半月身孕了。” 宋竹枝没想到心中的期盼竟然真的成了真,一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刘太医,郭昉却是在惊讶了一瞬后立刻笑道:“那就好,太子终于要有后了。” 紫英也立刻福身朝郭昉和宋竹枝恭贺,说着吉祥话。 宋竹枝终于回过神来,一脸欣喜地看向郭昉,若是不熟悉两人的人看见此番情景,说不得要误会宋竹枝这是在和太子妃炫耀呢。 第117章 怀孕 郭昉欣慰地朝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激动,又唤来蓝英,让她带着宋竹枝下去净脸清醒一下,最后留下刘太医仔细叮嘱他此事不可外传,切记保密。 最后紫英送刘太医走时,塞了一个大大的荷包,问明他接下来有何禁忌以及下次的复诊时间,才放了人走。 这边宋竹枝收拾好了心情,郭昉也没留她,让人送了她回寝殿歇息,毕竟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自然要注意些。 而宋竹枝一回来就拜见了太子妃,并且中途还喊了太医前去问诊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悄找上刘太医打听消息,自然是空手而归,可刘太医那欲言又止的表情还是给了一些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于是不等李勋回宫,宫里就开始大肆谣传宋良媛恃宠而骄,才刚回京就去太子妃跟前炫耀,太子妃本就身子不好,被气得当场叫了太医,最后碍于太子的颜面没有声张,忍了下来,此举一下就将宋竹枝塑造成了个宠冠东宫,以下犯上的娇蛮妃子。 李勋和皇帝大吵了一架出来时,刚要回东宫,齐顺一路小跑追了出来拦住他,恭敬行礼后,齐顺满脸慈善和蔼地看着李勋,关心道:“陛下这些日子被政事烦扰,刚刚也是一时气急,才与殿下吵了几句,还请殿下不要放在心上。” 齐顺在李勋小时候对他照顾不少,所以李勋对他一向亲厚,他扶着齐顺的手在廊下坐下,并没有回应他劝和的话,反而是问起他离开这些日子,齐顺的日常起居,生活情况等,若不是两人的穿着彰显着两人身份的天差地别,不然比起皇帝,他们俩还更像是寻常人家的父子。 “我这趟出去,遇到一个当地有名的大夫,听说他对风湿一类病症有祖传的膏药,我带了些回来,稍后会有人送过来,公公试一试,但愿有些用处。” 齐顺有严重的风湿病,是大部分太监们都有的通病,他得这病也有十几年了,做到他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愁看病,平常难受起来找人扎针开药都不是问题,可现在听到太子出去一趟还特意记挂着自己,顿时让这个老太监感动得泪如雨下。 李勋坐着静静等他哭完,最后接过旁边小内侍递来的手帕给齐顺,才最后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起身离开。 目送着李勋身影彻底消失,齐顺才收了收嘴角的笑意,正要回去继续伺候皇帝,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附在他耳边将关于太子妃和宋良媛的传言说了出来。 齐顺眉头拧紧,眼中阴翳闪过,冷声斥道:“一群没规矩的东西,连主子们的舌根也敢乱嚼,传话内寺伯,抓几个人出来杀鸡儆猴,要是让主子们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大家都别想好过!” “是,奴才这就去办。” 齐顺隐下心中不悦进殿,就见此时皇帝已经在处理其他公务了,看来刚刚同太子的那番争吵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小声将刚刚内侍和他讲的事,以及他的处理方式禀报给皇帝听,皇帝听完头也没抬,淡淡“嗯”了一声,表示知道。 齐顺自然就没再用这事烦他,其实皇帝心里却没忍住吐槽了句,那位宋良媛还真是能惹事。 ------------------------------------- 李勋终于得空能回东宫休息,本还想着要先去郭昉那儿一趟的,没想到才进踏进妃嫔住的后宫,就遇到了早已等候的红英。 红英说太子妃有些疲乏已经歇下,太子就不用过去了,只管去看看宋良媛,宋良媛正有话等着太子回去说。 李勋也不客气,心里好奇就这么半天的功夫,宋竹枝会有什么话着急和自己说,便命人直接往她所在的宫殿而去。 郭昉很贴心的将宋竹枝的宫殿安排在了离李勋的承恩殿最近的含秋殿里,所以当李勋到时,就看到暮冬暮夏正扶着宋竹枝从殿内出来,那满脸紧张小心的模样,就和当初宋竹枝受伤时一样。 莫非她才一回宫就又出事了? 李勋加快脚步走近,上下打量了好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才看向暮夏问道:“你们这么小心扶着做什么?你们主子受伤了?” “啊?”暮夏还是头一次被李勋这样直面提问,一时呆住,愣愣地回头看自家小姐。 宋竹枝也愣了,她什么时候受伤了? 李勋看着主仆俩都不靠谱的模样,无奈叹气,转向暮冬又问了遍,“你们主子回来后可有人刁难她了?” 暮冬果然靠谱多了,立刻摇头否认三连,“小......娘子回来后就只去拜见过太子妃娘娘,并没有遇到人刁难。” “殿下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宋竹枝自然地上前攀附上李勋的手臂,两人慢慢往殿内走去。 李勋此刻也知道应该是自己误会了什么,遂摇了摇头,问道:“太子妃说你有话同我说。” 至于宋竹枝回来只拜见过郭昉,而郭昉会不会为难宋竹枝这种事,他确实坚信不会发生的。 问完话,两人已经走进寝殿,可是身侧人儿却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好奇低头看去,就见女人双颊绯红,咬着唇儿一脸难为情的模样,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一样。 李勋又自己琢磨开了,“是想家了?明日我陪你回去一趟。” 宋竹枝忙摇头,“殿下刚回京,肯定有许多事要忙,太子妃下午已经和我说了,若我想回家,随时可以回去,只需和她禀报一声即可。” “嗯,”李勋不置可否,又道,“那你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用怕,直与我说就是。” 闻言宋竹枝脸上红韵更甚,然而这副模样落在李勋眼里却觉得她是在害羞,不好意思麻烦他。 他凑近了些,想说不必如此生分,却见女人嘴角笑意也越来越难压,嗫嚅了半晌,突然牵过李勋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无声看着他笑。 李勋本来还有些懵,不明白这动作是什么意思,可是在宋竹枝羞涩窃喜的眼神,心中一个猜想慢慢冒了出来。 只听他嘴巴一张一合,哑着嗓音惊喜道:“你怀孕了?” 第118章 误会 宋竹枝轻轻点头,李勋立刻怔愣当场,眼神左顾右盼,然后落在她肚子上定了半晌,最后机械地牵着宋竹枝的手往榻上走去。 两人坐下,屋里一时静默无声,宋竹枝不明白这人这反应究竟是怎么个意思,只能静静看着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青砖地面,面上没有一丝欣喜高兴的模样。 “殿下?”宋竹枝企图唤回男人的神志。 李勋转头看他,神态自若,不辨喜怒。 宋竹枝一时有些无措,猜不出他究竟心中作何感想,只能转而问道:“殿下累了一天,可要准备洗漱歇息?” “好。”李勋淡淡点头。 见男人离开去浴室洗漱,宋竹枝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她忍了又忍,才深吸几口气起身去膳厅,等着男人出来用膳。 气氛诡异莫名,连暮夏暮冬都被这气氛弄得不敢说话,原来李勋还没回来时的欣喜雀跃一下都消失了个干净。 因为心中酸楚,宋竹枝晚上并没有吃下多少东西,自然也没注意到李勋也没用多少。 两人吃完没一会儿就躺到了床上,因为她在昏暗的光线下视物能力比较差,所以殿内特意多留了几盏灯笼,预备着宋竹枝晚上起夜所用,于是在她看来只是有些许光亮的床帐内,其实李勋却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神情变化。 ‘黑暗’中,她笔直躺在床上,终于不再掩饰心里的落寞,任由情绪在眼中积蓄疯涨。 一地泪悄无声息地砸在枕头上,紧接着就是一连串不停歇,重生以来,她一直有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要报前世的灭门之仇,要拥有权势,不再任人欺凌而无还手之力。 怀孕上位也是她一开始就谋划好的,若是之前,她自然不在意李勋对她看不看中,可是在他一次次笨拙地表明心意后,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曾经长久的孤独,她以为自己会有一颗坚硬冰冷的心,可她高估了自己,她的目标虽然没有改变,但她却变得贪心了,她居然想要枕边人全心的爱意,想要他的偏爱。 这样虚妄的幻想,她怎么会有呢?她不禁自问。 是在与他一次次的交颈缠绵时?还是在他紧紧抱着她,贴在她耳边诉说爱意时? 种种回忆突然汹涌而来,她一时竟然觉得眼前越发模糊不清,帐外那昏黄的烛光都化作了点点星子。 李勋从在知道宋竹枝怀孕后,就有种不真实感,整个人轻飘飘地犹如身处云端,难以想象若干月后自己居然就要成为一个父亲,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或儿子,他们睁着圆圆的大眼看着自己,咿咿呀呀地冲自己叫父亲。 想着这些,他就愈发有不真实感,以至于忽略了身侧之人渐渐异样的声音。 等他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浓重的鼻音,侧头看过来时,就见身侧人儿正闭着眼睛无声哭泣,晶莹的泪水像小溪一样流淌而下,两颊边的头发湿了一片,已经不知道这样哭了多久。 “枝枝?!”李勋被惊得猛然起身,伸手去触碰她的眼角,果然是一片湿冷。 “枝枝,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他手忙脚乱地扯过被子来擦她的脸,焦急问道。 宋竹枝以手捂脸,不想承认自己哭过,侧过身去尽量平稳道:“我没事,夜深了,殿下快睡吧。” 然而怎么可能没事! 宋竹枝一开口那浓重的鼻音,就算是眼瞎的也能听出来她哭过了。 李勋急了,见她侧过身子不理她,想翻身压上去,腿才刚抬起来,一想到她怀孕了又只能放下,最后直接上手掰过她的脸,强硬她正对着自己。 “枝枝,你究竟怎么了!”李勋急到近乎低吼,可女人就是不睁眼,重复着“我没事”,眼泪却还在不停流。 女人的眼泪一颗颗砸下,怎么也擦不干净,任凭李勋怎么喊她睁眼,她也始终不肯,就在他要喊暮冬暮夏来询问时,终于听到宋竹枝沙哑着嗓音问了句:“殿下,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怀上这个孩子......”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李勋赶紧为自己辩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希望你怀上孩子?” “可我分明看到你一点也不高兴!”宋竹枝哭着控诉。 李勋这才意识到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他直接被气笑了,都说有身子的人容易多愁善感,没想到这才刚有,居然就开始了。 “枝枝,我哪里有不高兴,我只是在想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我该给他取个什么样的名字,他会像你还是像我......” 宋竹枝听着他的描述渐渐停止了抽泣,直接挂着两行泪尴尬地僵在那儿一动不动,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两人最后靠在床头,宋竹枝低声为自己刚刚的无理取闹道着歉,李勋则根本不在意这些,手揽着宋竹枝的还细软的腰肢,低声说着一些小时候在宫中的趣事。 他并未刻意饶过皇后生病直至薨逝的这一段,只是简短地用了个“那段日子有些难”来形容。 再后来,虽然皇帝更喜欢二皇子李让,皇贵妃也因盛宠对他和长姐淮平公主难免有些刁难,可她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更不敢直接害了他们性命,所以虽然总有些小磨小难,也无伤大雅,如今再回想,也只不过唏嘘一番。 宋竹枝靠在宽阔结实的胸膛里,听着他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成长到如今能独当一面的一国太子,心里除了心疼就是暗自发誓,她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护住这个男人,至少这一世,她要陪在他身边,共看云升月落。 第119章 回宋家 第二日一早起来,宋竹枝和李勋就一起去了郭昉的宫殿,三人一起用过了早膳,待李勋离开后,宋竹枝也告辞出宫,在前呼后拥中浩浩荡荡往宋家去。 宋家一早就收到了东宫送来的消息,知道他们家的二小姐今日要回家来,早早打扫了门庭,大门打开迎接宋家二小姐,如今年的宋良媛回娘家。 宋家大门前热闹非凡,如今的京城百姓们,哪个不知道宋家如今是京城炙手可热的新贵,宋家二小姐成了太子新宠,连越几级直接封为良媛,差一步就是良娣,是太子妃之下第一人。 而宋良媛的父亲,也直接从一个清水衙门跳到了人人向往的户部任差,前途一片光明。 宋家有两子,已经由国公府郭家老夫人亲自举荐,到了郭国公手底下当差,只要给他们一个机会,一飞冲天绝对是轻而易举之事。 宋家另一子,听说也直接在太子手底下当差,虽然还没有官职,可是据说太子在明州救灾时,他便伴随在太子左右,左膀右臂不外如是。 宋家的老夫人更是直接被封了一个六品县主,荣耀风光大摆了三天流水席,京城谁人不羡慕。 当然这时大家都自动忽略了宋祖父,毕竟认真算下来,宋家的男丁里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可是儿孙都出息,就算他还是原来的六品御史,又有谁敢再给他脸色看? 不看在他儿孙和宋家未来的荣耀上,也要看在太子的面上啊。 宋竹枝的轿撵到了宋府大门前停下,宋家女眷们都等在了门口,唯一一个小男丁就是还小的宋云觉了。 因为太子回京,宋祖父和宋父如今都是六品官员,所以要一起参列大朝会,要等到中午才能回来一块儿吃饭。 她下了轿撵,宋祖母和宋母已经满脸是泪地迎了上来,宋二婶和宋竹枝以及连心儿也是眼中含泪,一行人在宋祖母的带领下跪下磕头行礼,齐声高呼:“见过良媛娘娘——” “祖母,这怎么使得!”宋竹枝还没站稳呢,就见家人跪了一地,连忙疾步上前扶起宋祖母,宋祖母顺势起身来,却道:“这是规矩,娘娘如今已经是皇家人,见了您,我们就只是君臣关系。” 说罢,手在宋竹枝手心挠了挠,宋竹枝立刻意识她的意思,也没再反驳,忍着心里的酸楚带头领着一众人往府里走去。 待到宋府大门紧闭,彻底隔绝了外面那些探究的目光,宋竹枝才突地一回身跪了下来,哭喊道:“祖母,孙女不孝,回来看您了——” 宋祖母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宋母被她这一喊,勾起了心中愁绪,嘴里喊着“我的儿”上去要扶她起来,可最后母女俩却跪在地上相拥着哭了起来。 不说宋家其他人,就连那些东宫的内侍宫女们,看见母女两人久别重逢相拥哭泣的场景也不禁动容,被感动得低头擦起眼泪来。 等到宋竹枝一行人回了大厅,大家已经彻底收拾好了情绪。 暮夏暮冬被其他丫鬟们拉着去屋檐下打听这一趟出行的趣事,屋里就剩下几个主子们围着一张炕桌说些家常。 宋二婶和宋荷枝自然紧着打听宋二叔以及宋云兰的消息,虽然昨日佟六回来时已经将他们捎回家来的信件和物品等都带回来了,可听着宋竹枝再说一次,心里总是安心些。 宋二婶得知宋云兰似乎有了心仪女子,心里一瞬间提起又放下,又听到宋二叔似乎不满意那女子,刚放下的心又提起,一个劲儿地打听是哪里的姑娘,为何宋二叔不满意。 宋竹枝自己都还没有从宋云兰那儿得到确切消息,自然不敢现在就供出了徐溪的身世,只说不知,让宋二婶放心,若是宋云兰真的有心一定会告知家里的。 “二哥最有主意了,二婶你就放心吧,我看你现在要担心的三哥,军营里也没个姑娘,他又没开窍,您还是预备着给他好好物色媳妇才是。” 宋祖母也跟着点头附和,“小竹说得没错,你呀,有空担心云兰,不如想想云梅,云兰那性子,若他想娶了,就算那女子二嫁三嫁,或者大他个八九十岁的,你还拦得住?就像现在,他不想娶的时候你什么时候犟得过他。” 宋二婶讪讪点头,宋云兰那性子,确实她说了不算。 而宋竹枝听到宋祖母举的例子,只能暗中感慨祖母真乃神人也,连那女子是二嫁,比宋云兰大了起码七八岁都猜得一个不差。 她暗暗撇嘴,拉过一盆果盘叉了块苹果吃了起来,没想这一幕被一旁的宋荷枝和连心儿瞧见,两人朝她挤眉弄眼,寻思能从她口中多打听点宋云兰的消息,可是被宋竹枝误会错了意思,将果然送到两个小姑娘面前后,拍拍手,又开始加入了“新战局”。 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题,直到院外飞奔进来一个小厮,高呼着太子殿下到府,众人才惊觉竟然已经到了午膳时分了。 宋祖母等人忙整理衣裳跟在宋竹枝身后出门迎接太子,还没踏出大厅呢,就见太子殿下和宋父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宋祖父走了进来。 众人难免一惊,都下意识地以为宋祖父这是又犯病了?不然怎能要堂堂太子殿下搀扶着进来。 “祖父,您怎么了?”宋竹枝第一个冲上前,关心上下打量宋祖父,见他并无异样又下意识扭头看向李勋,眼中满是询问。 李勋没懂她的意思,却放开了搀着宋祖父的手,笑道:“我刚刚下朝,想着已经中午,就和祖父一起回家来吃个饭。” 然而他这话才刚落下,旁边宋祖父的身子猛地一颤,说出口的每个字都不自觉带了颤音,“啊......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殿下可不能这样叫老臣,老臣实在担待不起啊......” 一群人:...... 李勋愣了片刻后,脸上重又挂上如沐春风的笑容,往前一步伸出手来牵住宋竹枝的,微微笑道:“祖父无需多言,只是私底下这样叫而已,到了外面,我们还是君臣。” 宋祖父受宠若惊,难得没有了在外的严肃矜持模样,酒过三巡,拉着李勋开始长篇大论。 这一顿午饭吃了将近两个时辰,宋母早差了人去给两人请假,请假很顺利,没有遇到任何刁难,毕竟下朝时,那么多朝廷大员眼睁睁看着太子与宋家两位父子离开的皇城,谁会不长眼的这个时候去为难他们。 李勋的酒量本就不好,虽然宋家没人敢逼他喝酒,可难免吃下去几杯,最后也被宋竹枝扶着去了她原先的闺房,灌了一大碗醒酒汤才放他躺下休息。 第120章 泛舟游河 李勋醒来时,窗外橘黄色的斜阳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在碧色床幔上,衬得床内这一番小天地温馨恬淡。 床内都是宋竹枝身上熟悉的味道,许是他睡了一觉的原因,这时候香气都是暖融融地萦绕在他鼻尖,将他整个人包裹,安心又舒适,是他从回京路上到现在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 床幔外面传来细细的交谈声,似乎是宋竹枝正在考校谁的功课,李勋仔细一听便猜出来另一人是谁,正是在午宴上见到的那个小孩子,宋竹枝的胞弟宋云觉。 他靠在床头惬意地听了一会儿,听宋云觉一篇文章快要背完了,于是也没有惊动旁人,自己悄悄起身穿好衣裳走了出来。 宋云觉正好背完最后一句,得了宋竹枝一顿夸赞,正想扑上去抱抱姐姐,就听身后传来一句男子清朗的声音:“枝枝,你之前可没说过你的小弟如此聪慧,小小年纪,《大学》已经如此精通了。” “殿下,你什么时候醒的?”宋竹枝也才注意到李勋的出现,忙要起身,却被李勋一把按住,然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拉过宋云觉细瞧。 半晌,李勋道:“他的身板倒是结实,是一直都有在锻炼?” “我现在天天跟着武师傅习武呢!”宋云觉抢先答道。 “哦?你以后想和你哥哥们一起上战场?”不然何须专门找武师傅学习。 “不是!”宋云觉立马摇头,也不用宋竹枝给他解释,自己巴拉巴拉地解释起来:“我以后是要当中书令的,但是我也要学习武艺,将来才可以保护家人,再有坏人来我家,我就把他们都打跑!” 说起这些自然是因为上次那些凶兵闯进家里的事,这件事似乎对他的影响很深,至今说起来脸上还是愤怒不已,小脸气得通红,拳头攥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打人。 宋竹枝忙将他拉过来抱在怀里,轻笑着调和气氛,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说你怎么晒黑了这么多,原来是天天习武啊,那你现在都学了什么,演示来我们看看,若是打得好了,叫殿下赏你。” “真的吗?”宋云觉到底还小,立刻就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听到有奖赏,下意识看向李勋。 李勋笑着点头,于是三人就到了院子里,宋云觉脱了外裳,起手先扎了个马步,然后挥着小拳头开始呼呼喝喝地打起了一套最熟练的拳法来。 宋云觉最后得到了一块进出东宫的牌子,这是他自己要求的,本来他是忸怩地说想一个月见一次姐姐,李勋却大方许诺说他想进宫随时都可。 两人最后一块儿用完了晚膳才离开了宋府,回去的路上,李勋抓着她的手,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郭家说当初擅闯你家的那些凶兵被你提走了,你后来是怎么处置的?” 宋竹枝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一时僵住,她还以为李勋早在上次自己头部受伤后,审问周立他们时就已经知晓了,没想到却并不是。 “殿下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 宋竹枝不敢看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两下,不过李勋因为正掀开车帘看着外面,所以没有注意到。 他回身淡淡一笑,平声道:“就是刚刚听你小弟提起,才突然想起来的。” 宋竹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天人交战,正想着要如何解释时,却见李勋突然扯了扯她的手,问道:“时辰尚早,听说今日清明渠上有画舫游船,我们一起去看看?” 宋竹枝哪有不应的,当即点头同意,于是李勋朝外面喊了一句,马车便朝清明渠而去。 李勋是当朝太子,突发奇想想要坐船游河,一句话下去,自然有人立马办好,于是待他们到了河边,已经有一座两层的游船伫立在那儿整装待发。 船上成戴先一步过来检查了一遍,此时正站在船边等着他们,两人独自上了第二层,携手坐在床头慢慢往河中心飘去。 李勋此行并没有刻意隐瞒行踪,所以船出发没多久,就有许多今日同来游船的人家收到了消息。 太子回京第二日,就带着宋良媛回了娘家,晚上又和宋良媛在清明渠上泛舟游河,当真是宠爱至极。 有人感慨太子殿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之前这么多年居然完全没看出来他和皇上居然是一个路子的,都是一旦宠幸就是专宠,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出一个皇贵妃,再出一个二皇子。 一时间这样的说法不胫而走,京中世家纷纷讨论起来,这二皇子的事情还没彻底结束,难道以后又要有这种隐患? 如今的太子妃还不能生育,若是现在宋家这位生下孩子,不是就在东宫一家独大了? 再加上各世家的一些私心,于是游湖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有奏折要求太子广纳妃嫔侍妾,尽早扩充后宫,开枝散叶。 ------------------------------------- “哗啦——” 李静和愤怒地扫落了一地的碎瓷片,看到有小宫女瑟瑟发抖地上来收拾,尤不解气,一脚就踩了上去,听到小宫女在一开始的闷哼后就隐忍到浑身颤抖也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才算稍稍消了一点气。 花娘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静和发泄,直到她冷哼一声松了脚,才挥手让其他人上来收拾,那个已经满手鲜血的小宫女则立刻将滴血的手按着怀里,低头退了出去。 等到其他人都退下了,花娘才上来给李静和倒了杯茶,安慰道:“主子息怒,现在要紧的还是二皇子的事,其他都可先放到一边,况且,朝中大臣被东宫的事牵走了注意力,对我们而言也是一件好事,有些事办起来也能方便一些。” “本宫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哥才刚出事,那些人就迫不及待地投靠到东宫去,真当我们不行了!” 李静和气得又摔了手里的茶杯,恨不能出去将那些见风使舵的人都收拾了。 花娘也不再劝,反正李静和心里有数,发泄过后自然就没事了,果然就听她哼道:“将霆雷带到我浴池来,我要沐浴。” 这是今夜要让霆雷来侍寝的意思,自从那次流产的事几乎等于流传出去后,李静和不旦没有收敛,反而更加正大光明起来,一有不开心的事就招人来侍寝发泄一通。 花娘领命,招手让人去叫人,然后跟在李静和身后往浴池走去。 四公主府又是一夜荒唐,而宋竹枝却因为李勋突然提起那些凶兵一事寝食难安...... 第121章 处置凶兵——番外 京城外五十公里的一个偏僻小田庄。 这小田庄恰好是在一个山谷里,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出口,是郭昉无意中买下来的,此时已经赠与了宋竹枝。 此时靠近西面的一排草棚子外,驻守了数十个一身短打,眼神犀利的护卫。 宋竹枝特意扯了个由头,避开家人,只带了三个心腹——暮冬暮夏和佟六来到这里。 过两日就要起程离开京城前往明州寻找太子,在离开之前,她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需要解决。 灰扑扑的小马车摇摇晃晃进了山口,又摇摇晃晃地到了西山脚下的茅草屋前才停下。 宋竹枝才刚下车,为首的一个护卫名叫周立的立刻上来见了礼。 “属下见过宋娘子,您要的人已经都在身后屋子里关着了,太子妃娘娘说,这些人听凭娘子处置,我等只需听宋娘子吩咐行事即可。”周立简单说了下情况,就垂首静立不再言语。 暮冬暮夏和佟六站在宋竹枝身后,都还有些发蒙,一时没听明白周立说的是什么意思。 只见宋竹枝淡淡“嗯”了一声,就抬步往茅草屋走去,担任见状连忙亦步亦趋跟上。 那数十个黑衣护卫全都围着茅草屋周围十米外站成了一圈,宋竹枝四人要进去也没人阻拦,周立更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着宋竹枝打开了茅草屋的木板门,站在门口看着里面的情况。 当然最后只有那三个下人惊呼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甚至被吓得倒退了几步,然后又忍着害怕上前挡在他们小姐身前。 而那位宋娘子却从始至终巍然不动,似乎对于里面的场景一点也不害怕。 可是里面那样的场景,一个从来都是在深闺里娇养着长大的世家小姐怎么可能会不害怕? 周立可是亲自押送这些人回来的,这些擅闯宋家的凶兵,早就被大牢里那些刀锯斧钺折磨得没了人形,他们还给这些人灌了迷药扔在屋子里,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跟死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面的人终于重新走了出来,这次宋竹枝直接挥手让暮冬三人离远了些,召来周立问道:“四公主府的那几个人呢?” 周立闻言带着她绕过那间茅草屋,来到后面更小的一间屋子,打开门,只见青露和几个黑衣人也紧闭着双眼躺在地上。 宋竹枝静静看了一会儿,才退出来几步,眼睛直直盯着地面的一个土疙瘩,幽幽问道:“火油和柴火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柴火已经堆在了屋子周围,至于火油,娘子吩咐下来,属下便命人将这两间屋子都浇得透透的。” 周立回答完,直等了好久才又听到宋竹枝的声音,“先让人退到五十米外,不准靠近,等我出来了,再浇火油吧。” 周立不由抬头看她一眼,虽然疑惑,可还是应了下来,毕竟这些人如今都灌了迷药,轻易不会伤到这位宋娘子。 他转身欲走,却突然又被叫住。 “周护卫的刀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 宋竹枝提着一把大刀再次站在了青露跟前,她并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从腰间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怼到了青露鼻间静待了一会儿,就见昏迷不醒的青露眼珠子开始转动了起来,紧接着慢慢睁开了眼。 这是她特意求了奇嬷嬷要来的药水,药水刺鼻的气味可以让被迷药迷晕的人醒来,但是手脚却还是发软不得动弹,这些都是为了此时此刻准备的。 青露仆一醒来就看见了蹲在自己跟前的女人,她吓得往后一躲,身子却没多少力气,只是稍稍挪动了一下而已,可就算是这样也撞到了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那天晚上陪着她一起去刺杀宋竹枝的人此时全都昏迷躺在她身后一动不动。 她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恐惧,转头看着宋竹枝,胸膛剧烈起伏,强自质问道:“你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四公主的人,还不快把我放了!” 宋竹枝却冷冷一笑,哼了声道:“青露,你几次三番要害我性命,我怎么会不记得你这张脸呢?我今天可是......来找你报仇的呀。” 低低的话语在青露耳边萦绕,犹如恶魔低语,让她猛地打了一个寒噤。 “你,你想干什么......” 她挣扎着想往后退,可是手脚瘫软无力,根本就是无用功。 而宋竹枝已经站起了身,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拖出来绑到了一把椅子上,正对着大门的位置。 青露此时吓得尿了出来,她嘴里不停骂着难听的词汇,又搬出来四公主李静和来威吓宋竹枝,企图让宋竹枝因为害怕能放她一马,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宋竹枝坐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听着青露骂到最后已经没了力气,这才提着刀上前,掀起她衣服,脱了她的裤子,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腿,提着刀模仿起了青露前世在她身上的动作...... 凄厉的惨叫划破整个山谷,震得树上的鸟儿全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这把刀太大太重,终究不如前世青露用的那把匕首片起肉来精细些,没几下就已经见了骨头。 青露中途痛得昏过去又醒过来,循环往复,到后来,甚至连嗓子都叫破了,徒劳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宋竹枝身上已经溅满了血迹,可她眼神麻木,就像根本看不见一样,直到青露两条小腿都已经见了森森白骨才住了手,脸上露出张狂肆意的笑容,疯狂的笑声传出好远,远到暮冬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 暮冬三人担心的不得了,可是不管他们如何反抗,周立都不准他们靠近一步,问就是宋娘子亲口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一步。 等到笑声暂停,没一会儿,三人终于见到了宋竹枝提着刀,满身血污从后面转了出来。 “小姐——” 这下不知是周立忘记拦了,还是他故意放水,暮冬三人终于一脸惊恐地朝宋竹枝跑了过去。 “暮冬,暮夏,佟六,我让你们杀了里面的几个人,你们敢吗?”宋竹枝无视他们关心又害怕地询问,看着三人幽幽问道。 三人前世都是死在那些凶兵手下,而她,一个一个全都记得! 不过虽然她记得,但是三人却没有一点记忆,听到要他们杀人,暮冬和慕夏下意识的摇头不敢,佟六到底是男子,想着是小姐要求,他忍着害怕站了出来,“小姐,您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去做就好了。” 看着他们三脸害怕的样子,宋竹枝哪还有不明白的,干脆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进了关押马斌等人的房间。 马斌当初被她砍断了双腿,加上牢狱里的酷刑折磨,早就没了人样,就算宋竹枝用药水将他唤醒,他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副濒死的模样。 马永也不遑多让,他在牢狱里就被特殊照顾过,一样只剩口气吊着。 可即使这样,他们依旧用着怨毒的眼神看着宋竹枝,不用怀疑,若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一定会扑上来生吞活剥了她。 可宋竹枝会怕吗? 她早就不是前世的那个只会无能呐喊的鬼魂了,她手上也沾染了鲜血,可以随时取他们性命。 没有太多的言语,宋竹枝早就杀红了眼,这两个是当初欺负他们一家人最狠的人,她敲断了他们的腿,砍伤了他们的脸,一下一下,将前世他们施加在宋家人身上的罪孽还给他们。 屋里又是惨叫连连,咒骂不断,若不是确定这些人反抗不得,怕是周立也要冲进去了。 暮夏暮冬两人脸上早已惨白一片,哆哆嗦嗦地站着不敢上前,佟六也是吓得直咽口水,见到有人提了大桶往后面那栋屋子走去,好奇的跟了上去,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啊——” 他吓得跌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而那些护卫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怔愣了片刻后就被周立一声怒喝提醒,拎着油桶开始围着屋子倒油。 周立看佟六面无血色地瘫软在地,皱眉走上前,突然就明白了佟六为何会那样,只见屋里正对着门口坐着一个昏死过去的女人,双腿碎肉耷拉着,露出染血的腿骨,地上都是割下来的肉块,一地的血,如斯恐怖。 而女子的脸也被刮得血肉模糊,周立眼神好,即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知道这个女人已经彻底没了呼吸,是被硬生生折磨死的! 他目光复杂地盯着还有惨叫声的前屋,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怨,竟然让一个闺阁女子做出这么疯狂的举动来。 等到佟六和周立回到前面,宋竹枝已经走了出来,她冷冷吩咐了句“赶紧烧了”,就脚步匆匆离开,去远处早已准备的一间小屋子里洗漱换衣了。 前屋分明还有哀鸣声,那些人还没死透,有护卫犹豫看来,周立却挥手让他们不用管,直接倒油放火,反正这些人注定是要死的。 大火烧了两三个时辰才停下,宋竹枝亲眼看着大火熄灭才带着满脸惧怕的三人回了宋家。 宋家其他人自然都不知道她这一趟出去做了什么,只以为又是太子妃召见,见她一脸疲态,宋母忙让她去休息,而两个丫头埋头跟在她身后,早已六神无主。 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她并没有因为杀了人要害怕,相反地,重生后一直折磨得她不能安眠的濒死场景都随着她手刃了这些人而消失,她反而觉得难得的轻松,仿佛身上的千斤重担都少了一半。 虽然幕后凶手并不是他们,可是这些直接行凶杀害她的人,一样罪无可恕! 第122章 要生了 又是一夜惊醒,宋竹枝梦见李勋不知从何得知她曾手染鲜血,回来质问她时那鄙夷厌恶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她。 漆黑的夜里,她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身侧男人平稳的呼吸拂在她脖颈处,一只大手拦腰抱着她,恬静安宁。 可她心如擂鼓,眼前总是闪现梦里那双厌恶的眸子,不敢想若是那件事真被李勋知晓,她要如何应对。 手刃了那些人她从不后悔,就算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这么做,只是...... 她静静注视男人良久,侧身往他怀中靠近了些,才一动作,睡梦中的男人便下意识将她揽得更紧。 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杜衡香气,心中默默想到,只是她害怕......他会害怕。 ------------------------------------- 日月更替,冬去春来。 一晃眼就到了来年六月,宋竹枝肚子已经挺得像是揣了个大缸,四个月的时候太医查出来怀了双胎,所以她的肚子比起常人要大得多。 如今已经九个多月,眼见着分娩在即,东宫上下都是一片紧张。 因为怀双胎并不是什么好事,生产时妇人和孩子的危险都比单胎的要高出许多,所以郭昉早早找好了五个最信得过的接生嬷嬷,打从过完年开始就接进东宫里来贴身照顾宋竹枝。 除此之外,上个月,李勋又做主让宋母进宫来陪伴宋竹枝,只盼着她能在家人的陪伴下安心待产。 所有人都异常的紧张,毕竟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子嗣,就连皇帝这段日子也是频频问起,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那肚子里揣的是男是女,为此没少找萧院正过来问话。 而萧院正和太医院的太医们,一个个愁白了头发,恨不能长出个火眼金睛来,以至于每次去给宋竹枝把脉的时候,总是呼啦啦跟去五六个太医,就为了能回答上皇上的这个问题。 而皇帝自从得了萧院正亲口保证的“微臣几人共同商讨后,一致认为宋良媛肚子里的双胎至少有一个是未来皇孙”后,更是喜笑颜开,流水的赏赐补品都送到了东宫。 而李勋呢,自然看出来了皇帝那点小心思,不过近半年来,没有了李譲的存在,他和皇帝的父子关系缓和了许多,所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了。 二皇子党当初事发后虽然挣扎了一段时间,可是在过年前也就渐渐消停下来了。 李譲自从被削了爵位之后扭送到皇陵关押之后,闹腾了好一段时间,直到病倒了许久的皇贵妃拖着病体求了皇帝,亲去皇陵劝说了一番后,他才算安静下来,过年时还上了一封忏悔书,说自己知道错了,对不起父皇和朝廷,也害得太子哥哥劳心费力,余生只愿能守着皇陵赎罪忏悔。 因为这封忏悔书,皇帝在宫宴上还泪洒当场,当即便命人送了一桌山珍海味过去,见他在信中提及皇陵苦寒,他都瘦了,就同意了皇贵妃提议的让曾经皇子府的老人拨一半过去服侍,众位大臣自然不好反对,毕竟人说了所有的花费从皇帝的私库里出。 李勋当时坐在下手,看着皇贵妃声情并茂地哄着皇帝,明明卧床许久,憔悴了许多的人,硬是化了浓妆,穿着华贵的宫服来出席这个宫宴,心中不免冷嗤。 而皇帝精明如斯,怎么会看不出爱妃的手段,可也乐得顺水推舟,只为给李譲谋些福利。 所以即使后来有人报说皇帝不仅送了一半人过去服侍,还让人将二皇子府里李譲用过的东西,甚至侍妾美婢都一并送了过去时,他也毫不意外。 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父皇不可能关李譲一辈子的。 而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这些,除了宋竹枝即将分娩之外,最近北羌也频频有异动传来,似乎又要有反抗的苗头了。 当初李譲攻下了北羌后,那里就一直是他的人在看守,这半年多来李譲关在皇陵,可皇帝却并没有动那边的人,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无人可用。 虽然还有郭家的人,可是如今大周除了北边,其他三境都是郭家或与郭家有关的人在看守,皇帝怎么可能再让郭家人去接手北羌。 可是如今终究还是出事了...... 李勋看着手中密报,和蓟南等人坐在书房商讨要如何向朝廷及皇帝禀报此事,毕竟如今朝廷并没有收到任何北羌的消息,这些还是李勋防备着李譲,特意安插在那里的探子送回来的消息。 “不如就建议朝廷派钦差去走一趟,就用查访的名义,毕竟二皇子被关在皇陵,那些人又都是曾经二皇子的部下,为了边境安全,派钦差去巡视一番也说得过去。”蓟南提议道。 而闻丛生还在气愤密报里的内容,忍不住拍着桌子气道:“当初宋老大人弹劾时,就该借机将这些人都换下来,连主子都是贪得无厌的性子,这些部下能是什么好人,拿北羌那些人不当人,随意杀人取乐,就如此嗜杀成性的将领,哪里能让他统领军队!” “要我说直接将这密报呈上去,让钦差直接去撸了他的官,抓回京受审,还查访什么,有这查访的功夫,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李勋看向蓟南,眼神询问他的意思,蓟南转着眼珠儿思索了一番,才道:“此法虽莽撞,但也可行,殿下与二皇子不睦,本就是众人皆知的事,您派人关注北羌之事也在情理之中,况且密报中提及已经有北羌旧贵族势力纠集,疑似准备起义,这事不可拖延,以防万一,还是尽快解决为好。” “行,那就这样办,等会儿我就亲自去找父皇。”李勋几乎立刻就点头同意,他本也意在此。 说罢,几人又开始讨论起要举荐谁走这一趟最佳,结果还没出来呢,外面突然急匆匆来了个人,跑到门口的计伏跟前,气都没喘匀立即道:“宋......宋良媛要生了!” 第123章 龙凤双胎 “唰——”屋里三人听到这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李勋直接扔下了手中密折,都不用计伏传话了,大跨步走了出来,看着那个传话的内侍问:“你刚刚说什么?” “回殿下,宋良媛和太子妃正在后花园散步呢,突然开始发作了,这会儿已经送回寝殿了,太子妃娘娘让奴才来和殿下禀报一声。” 内侍的话说完抬头一看,眼前哪里还有太子的身影,早就已经跑下了台阶,他“哎呀”一声,拔步追了上去,喊道:“殿下,殿下,走错了——” “宋良媛在太子妃宫中——” 去郭昉的宫中生产时宋竹枝自己提的,当时感到肚子疼之后,郭昉本要叫人将她送回她自己的宫里,但宋竹枝却说还能忍着疼淡定拦下郭昉,说道:“这两个孩子将来能有幸由太子妃抚养,是他们的福气,按理说孩子一生下来,就该抱到太子妃宫中,只是妾身也有些私心,想多陪他们几天,若是娘娘同意,妾身想就在娘娘宫中生产,待到做足了月子,妾身再搬出来。” 郭昉也不是矫情小气的人,让人骨肉分离的事她本不愿意做,如今能有两全之法,自然更好。 况且李勋也还不知道她们俩私下的交易,宋竹枝能待在她宫里到足月,想必更好规劝一些。 如此一拍即合,宋竹枝就顺利进到了郭昉宫里的一座偏殿生产,这里本也就收拾了准备用作将来照顾两位小皇子(女)用的,所以非常干净。 李勋最后还比宋母要早到一步,宋母自从得知宋竹枝要在太子妃的偏殿生产,就带着宫里人将之前准备的东西收拾出来往那儿赶。 等她到时,李勋正被拦在产房外,正拉着太医在那里询问。 产房窗户紧闭,大门也已经挂上了一块厚实的帘布,方便下人进出的同时又能尽量挡住风邪入侵。 宋母只来得及和李勋点了点头,慌忙掀帘进去,就见宋竹枝此时正扶着肚子在屋里慢慢走动。 “怎么样?已经痛过几回了?” 宋母嘴上问着,却也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门侧脱了外裳换上干净的棉麻衣服,又洗手洗脸才走了进去。 “刚刚痛过第三次,接生嬷嬷让我这个时候多走动走动。”宋竹枝乖乖回道。 一旁的接生嬷嬷也堆着笑安慰道:“宋夫人不必担心,良媛娘娘身体底子很好,胎位也正,加上平时注意,老奴几个瞧着这孩子长得刚好,生起来能轻松些,必定能顺顺利利的。” “拖嬷嬷的福了。”宋母寒暄。 宋竹枝走了一会儿就被嬷嬷们送回了床上,又叫人端来一碗人参鸡汤,让她连汤带里面的参片一起喝了,没一会儿就又迎来了一次阵痛。 她这一阵一阵的痛从上午持续到第二天凌晨,直到天色破晓,宫口才彻底打开,进入了生产的最后一步。 “娘娘,呼吸别乱,来,跟着老奴做,呼——,吸——” “好,做得好,看见孩子的头了,这下就好了,娘娘别急,马上就生出来了。” 接生嬷嬷们将产床围了个结实,引导呼吸的,安抚情绪的,擦汗的,还有紧盯着底下的,一个个都提起了十足的戒备,生怕出了一点岔子。 宋竹枝痛了快一天,早已精疲力尽,她没想到自己需要熬这么长时间,这样消耗着,即使她底子再好,也难免吃力。 本就是六月的天,因为害怕她吹了邪风,殿内窗户一点也不敢打开,她的身体像是水里捞出来一样,衣服全被浸湿粘在身上,可是这些不舒适她早已无暇顾及,只知道身下一阵一阵的痛楚传来,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 暮冬暮夏站在宋母身后,三人都站在宋竹枝头顶强忍焦急安慰着,两个小丫鬟第一次经历这种场景,急得眼泪不停流,却也只能默默擦干,瞅着机会给接生嬷嬷们打打下手。 门口李勋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痛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时间越久他的脸色越阴沉,即使里面的接生嬷嬷,甚至宋母亲自出来说没事也不管用。 从昨天上午宋竹枝阵痛开始,萧院正就带着三位太医一同守在了门口,虽然和里面的接生嬷嬷以及太子妃身边擅医术的奇嬷嬷都沟通过,他们一致认为危险不大,可太子都不休息,他们又哪里敢去睡觉,只能不停灌浓茶硬撑。 而这时更是到了最后一步,他们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一个个贴着门边细听里面的动静,似乎里面一有哪句声音不对,他们就要冲进去似的。 郭昉昨日守到深夜,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才回寝殿睡了一会儿,刚刚紫英叫醒她,说宋竹枝可能快要生了,特意又赶了过来。 仆一过来,眼见着李勋面色沉沉地坐在廊檐下,加上产房里传出的闷哼声,她心里一咯噔,还以为是宋竹枝出了事。 她上前几步站到了太医们跟前,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里面情况如何,怎么声音这么小?” 她自己也没生过孩子,哪里知道这种时候需要咬牙蓄力,反而是没时间叫痛的时候。 果然就听萧院正解释道:“良媛娘娘现在无事,只是此时正到了关键时刻,没叫声是因为要积蓄力量,叫出来反而容易泄力,不利生产。” 郭昉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环顾一圈,最后也叫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李勋对面等候。 院子里静寂一片,只剩在屋里纷乱繁杂的声音,不知又过了多久,等到太阳终于升起,金色的阳光照在屋檐上时,里面终传来嬷嬷惊喜的声音:“快快快,娘娘再用力......哎呀,出来了,第一个孩子出来了——” 随着嬷嬷话落下,紧接着一声细嫩的啼哭响起:“呜哇——,哇——” 明明是小婴儿细嫩的哭声,却好似能击穿笼罩了院中一天的阴霾,屋外人全都被惊得紧张地看向门里。 然而伴随着这一声婴儿啼哭,接生嬷嬷的话更让人揪心。 “哎呀,娘娘别停下,还有一个呢,快拿人参来给她嘴里含住!” “我来!”奇嬷嬷的声音也紧随着响起:“我来给娘子扎上几针。” 李勋听到居然要奇嬷嬷扎针了,以为是宋竹枝出了什么事,忙来到正对着宋竹枝产床的窗户外:“枝枝!枝枝!你怎么了——” 没听到宋竹枝的回答,他急得想向里面的人发火,“你们说话!她到底怎么了!” 郭昉也走了过来,屏息听里面的动静。 “殿下,我没事,你别担心......”宋竹枝略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李勋正待再问一句,就听那些接生嬷嬷又催了起来:“娘娘千万别停下,这个时候一鼓作气才是最好生的时候,孩子在肚子里待久就不好了,快,用力!” 于是宋竹枝嘴里又被塞进了一块布巾,咬着牙开始跟着嬷嬷的节奏呼吸蓄力。 屋外再次陷入了沉浸,屋里第一个生下的孩子哭声伴着宋竹枝的闷哼,一分一秒都是对其他人的煎熬。 终于,随着嬷嬷又一声惊呼,又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响起。 “生了!生了!这次是个小皇孙啊——” “恭喜良媛,贺喜良媛,您生的是龙凤双胎,快些包好抱出去给太子殿下瞧瞧——” 第124章 龙凤双胎二 两个嬷嬷早就利索地包好了两个孩子,欣喜之余到底还记得先抱到宋竹枝跟前给她看了一眼,然后才喜滋滋地抱出去给李勋看。 接生了一龙一凤的双生胎,还母子平安,她们接下来的赏赐肯定不会少,况且这还是东宫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呢,够她们出去吹嘘了。 两个襁褓递到跟前来,嬷嬷小心掀开了一点儿缝隙,好让他能看得清楚。 李勋愣愣地低头,只见两张小脸都是红扑扑皱巴巴的,哪里分得清是男是女。 有个嬷嬷便道:“殿下,娘娘,老奴抱着的是先出生的小公主,另一个是后出生的小皇孙,小公主比小皇孙结实些,不过老奴们刚刚在里面简单检查过了一遍,五官端正,四肢俱全,外表看着一点毛病也没有,可结实哩。” 这位嬷嬷估计是性子爽利的,话说得简单直白,吓得旁边另一个忍不住擦了擦汗,什么叫五官端正,四肢俱全,这话也太糙了。 不过显然李勋和郭昉都不在意这些,郭昉看着离自己更近的小皇孙,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抱,可是嬷嬷才把人放到她怀里,她就吓得小声叫着“不行”,缩回了手。 那个抱着小皇孙的嬷嬷也有经验,稳稳地又将孩子抱回了自己怀里,笑着安慰道:“这孩子瞧着软,是不太好抱,等会儿放到了床上,娘娘再仔细瞧瞧。” “嗯。” 郭昉点头,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李勋,忍不住调侃道:“你不抱抱?这可是你的孩子?” 然而李勋只是抿了抿嘴唇,手抬起又放下,直到嬷嬷忍不住提醒:“两个孩子还小,吹不得冷风,奴婢们先抱回隔壁屋里吧。” “噗——”郭昉差点要笑出来,原来也是个不会抱孩子的。 “行了,先下去吧。” 李勋面色有些不自然,挥手让两个嬷嬷下去,萧院正见此忙点了两人跟进去检查两个孩子的身体情况,他等会儿还得马上去给皇帝通风报信呢。 而屋里,剩下的人都在收拾着生产后的残局。 嬷嬷们给宋竹枝用热水清理了身体后,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被挪到了干净床上,刚刚的产床被打包好抬了出去,屋里血腥气立刻就淡了。 接着放下床帘,又搬来屏风,才打开了院里床铺的大门和窗户,用药草熏过屋里每一个角落,这些程序井井有条地做下来,不过一刻钟,李勋便进屋看见了宋竹枝。 “枝枝......” 他握着宋竹枝的手,瞧着女人明显憔悴苍白的脸,眼中竟溢出些许泪水。 这是为他拼命生下一双儿女的人,刚刚屋里她的声音消失时,他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失去她。 “殿下,我没事,就是费了些力气,所以有些累而已,刚刚多亏了太子妃安排的那些嬷嬷经验丰富,还有奇嬷嬷为我扎针重新恢复了些气力,我才少受了许多罪。” “嗯,她现在在隔壁看孩子,等会儿就过来看你了。” 说道孩子,宋竹枝本来有些困倦的精神又被提了起来,她急切道:“殿下,能把孩子抱来我看看吗,我刚刚都没瞧仔细。” 李勋立刻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来人,去把孩子抱来。” 孩子是和郭昉一起过来的,她这会儿已经和嬷嬷学会了怎么抱孩子,虽然还有些笨拙,但看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对怀里的孩子还是非常稀罕的。 “娘娘......”宋竹枝虚弱地叫了一声。 郭昉笑着上前几步,却没有靠近床边,而是将孩子递给李勋,见他笨拙地将襁褓捧住,才低头去看宋竹枝。 “这两天辛苦你了,刚刚我已经派人去给你祖父他们送信了,若是他们想进宫来看望你,红英也会带他们进来的,这个月你就先住在这里,你母亲也留下再照顾你一个月。” 说到这儿,她看了眼李勋,对两人说道:“刚刚萧院正已经给两个孩子检查过了,孩子很健康,他这会儿应该急着去给皇上报信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明早也好有精神接旨。” 她这次诞下龙凤双胎,皇帝必然高兴,赏赐自然少不了,即使明天不能下床行礼,人也得醒着才好。 “谢娘娘关怀,妾身一定谨记。”宋竹枝真心谢道。 她明白这是郭昉好意提醒她,她如今凭借着这两个孩子,一时风头无两,必定有许多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但凡行差踏错,怕是就会吸引来许多苛责。 “那我便先回去,不打扰你了。”郭昉领受,说完这话又扭头去看正看着襁褓中孩子的李勋,叮嘱道:“阿勋,等她看完了孩子,就让她好好睡觉,还有,你也在门口守了一夜,旁边的偏殿我也命人收拾出来了,等会儿你也去睡一觉。” “哦,好。”李勋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手上的襁褓中,胡乱应承着。 郭昉也不再多废话,说完这个就离开了。 “快让我看看。”见她离开,宋竹枝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李勋忙弯下身子将孩子放在她枕头边,抱着另一个孩子的嬷嬷又上前将手里的孩子交给李勋,知道两人还分不清哪个是哪个,解释了一句道:“刚刚太子殿下手里抱着的是先出生的小公主,奴婢手里这个是小皇孙,若是单拎开来确实不好分辨,不过放在一起就好了,小公主个头要大一些。” 宋竹枝连忙顺着嬷嬷的话目光在两个孩子间打量,欣喜道:“还真是。” “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宋竹枝好笑地点了点女儿的脸颊。 还在孕中时,萧院正就提醒过,双生胎难免会有一个强势些,在肚子里就比另一个会长,所以可能最后生下来是会一大一小,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她沉浸在观察两个孩子中不可自拔,没想到李勋却接了句道:“这孩子机灵,像你。” “殿下真会说笑,他们连话都不会说呢,怎么就像我了,我看她的眼睛跟你的比较像......” 两人初为人父人母,都有说不完的话,直到宋母带着两个接生嬷嬷进来,李勋才恋恋不舍地抱了孩子出去,因为嬷嬷要为宋竹枝检查下体,已经排气等问题,若是排了气,也能早些进点米水。 没了孩子可看,宋竹枝的精神立刻就消失殆尽,还不等接生嬷嬷检查完身体,就在宋母的注视下沉沉睡了过去。 待宋母出去,李勋又进来看了一眼后,没有依照郭昉所说去眯一觉,而是洗了把脸就离开前去找皇帝了。 耽误了一日,北羌的密报一事还未上报,此事不容再拖。 于是正在皇帝高兴地要亲自来东宫看一看小皇孙时,没想到他的好儿子先他一步来给他送了个大大的“惊喜”,这下哪里还有心思看皇孙,只能又将才散朝的大臣们召回来开会了。 第125章 出征北羌 宋竹枝自从生下孩子后,就一心扑在了两个孩子身上,所以也没有注意到李勋这几天异于平常的忙碌。 而宫中给她的封赏也没有如郭昉说的第二天就下来,而是等到了第四天才终于有旨意送来。 这次,她真的被晋升为了良娣,是东宫里除太子妃外品阶最高的后妃,就算以后再有什么女人进入东宫,也暂时越不过她去,何况现在京中谁人不知,太子身边自从有了宋良娣后,就再也没多过一个女人,好像又恢复到了从前那清心寡欲的模样。 而且自从太子用了雷霆手段收拾了几个当初跳得最欢,要送族中女儿进宫的人后,现在根本没有人再敢提让太子广纳后妃的事。 所以即使她现在只是一届良娣的身份,但是因为生下太子长子长女,在外的传言中竟然隐隐有了和太子妃平起平坐的架势。 当然这些她都还不知道,不管是李勋还是郭昉,抑或是宋母和伺候的宫人,都有意无意的不将外面的事传到宋竹枝耳里,好让她安生做好小月子。 距离生产已经过去十八天,宋竹枝被关在殿内养得脸色红润,再没了刚生产完的虚弱模样,她抱着孩子坐在榻上,正在嬷嬷的指导下,尝试亲自给孩子哺乳。 两个孩子的大名还没定下,但是此时已经各自取了个小名,大女儿名福福,小儿子名满满。 她此时抱着的是长得更结实的女儿福福,见小家伙埋在她胸前,使劲瞪着小腿卖力吮吸的模样,宋竹枝只觉得心头柔软得不可思议。 “明明有乳母帮忙,你何必自己亲喂,这样多少会损伤你的身子。”宋母瞧她一脸满足的模样,没忍住说了一嘴。 宋竹枝却只当作没听见,继续低头欣赏小家伙卖力的模样,就连她因为用力而出了一头细密汗珠的样子也稀罕得不行。 等到终于喂完了福福,嬷嬷将孩子抱下去了,她才拢了拢衣裳,对正在给孩子缝制小衣的宋母道:“母亲,我就是想多陪陪他们。” 宋母抬头睨了她一眼,没好气道:“陪孩子什么时候不能陪?你现在正是小月子的关键时刻,养好身体才是重中之重,哺乳耗费女子精血,能不喂最好别喂,我这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 在宋母看来,她们既然请了乳母来,何必伤损自己的身体,可她不知道的是,宋竹枝私心里是希望将来孩子若能吃惯她的,她以后还有机会多来太子妃宫里走走。 也是这几天她才越发体验到为人母后对孩子不自觉产生的深厚情结,常听人说妇女产后容易有忧思过虑的情绪,她现在就不知在暗地里后悔过多少次曾经那么轻易答应了将孩子都给太子妃抚养的事。 可到了如今,让她做出违背誓言的事,她怎么也无颜提及,这才想出了这么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奈何宋母并不知道其中隐情啊,她只好默默受了宋母的埋怨。 晚上,李勋依旧直到过了晚膳时间才面无表情回来,他先回自己睡的偏殿洗漱干净了,才带着一身湿气过来宋竹枝这儿。 两个孩子此时正好醒着,踢踏着腿儿在榻上转着眼珠儿左瞧右看,对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好奇。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宋竹枝跪坐在榻上逗弄着孩子,见他进来关心问道。 “我吃过了。”李勋边说边撸起袖子朝榻边走来,立刻就脱了鞋子上榻,一手一个抱起孩子左右稀罕。 这是他现在最喜欢干的事,每次抱一个也不满足,一定要一手一个才高兴,为此自个儿练就出了技能,一点儿不用人帮忙,自己就能将人都抱起来。 屋里伺候的嬷嬷丫鬟们都有默契地退了出去,独留两人在屋里和孩子玩耍。 宋竹枝见他今天即使洗过澡,眉间依旧难掩疲色,忍不住问道:“殿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这几日回来得也晚,是朝中出了什么事?” 她这话落下,李勋脸上笑容一滞,屋里原本欢乐的气氛瞬间冷凝了下来。 宋竹枝心中一惊,甚至顾不得两个孩子就在李勋怀里,撑着手身子前倾,焦急喊他:“殿下?” 李勋先将孩子都安全放下,拉过她的手,默了片刻,平声道:“枝枝,北羌事变,曾经的一些贵族联合发起事变,那里驻守的八千大军全部阵亡,我后日要出征北羌。” 北羌事变,出征,短短几句话突然砸下,宋竹枝一时恍惚,只是喃喃重复最后几个字:“出征,出征北羌......” 蓦地,她握住李勋的手,问道:“朝中难道无人可用吗?为何要殿下出征?” 北羌远在千里之外,那里的人骁勇善战,几乎人人都是强兵猛将,可以说那边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是拿起武器就可以上战场的那种。 当初李譲打赢那场战,虽然赢了,但是伤亡严重,据说当时李譲领了十八万大军,战事结束后统计时只剩下十万出头的人,其中还有数不清的伤兵残兵。 所以那场战完全就是惨胜,除了民间百姓不太清楚内幕,李譲自己洋洋得意地拿出来炫耀,连皇帝也不愿多提起。 第126章 怀疑 现在听到李勋要带兵出征,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她的心慌不仅源于他要出征,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并没有发生这种事。 她明白,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很多事已经不能再用她前世所见来推断,到了这种时候,她也和这一世的普通人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展而束手无策。 宋竹枝的担心溢于言表,李勋抚上她的眼角,将她抱在怀里,才低低解释起来。 “朝中武将多数出自于郭家一脉,父皇虽然对郭国公信任有加,可一国军权不可能全都交由一家独掌,即使父皇愿意,朝中大臣也不会愿意的。” “之前李譲凭借高家的势力,很是提拔笼络了一些年轻武将,所以才能在北羌战场上赢下那一战,所以即使是惨胜,父皇也依然给了他封赏,就是为了他身后那支不属于郭氏一脉的年轻武将。” 说到这里,李勋稍稍放开她,提起了曾经宋家那场大祸。“而他在攻下北羌后的那些荒唐行径被你祖父揭发出来后,父皇那样轻描淡写地处罚他,他和皇贵妃故意设计陷害你家,多少也有这个原因。” 宋竹枝眸中全是惊讶,她是真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原因,她曾一直以为就是皇帝偏爱李譲,才纵容得他无法无天,随意谋害他们性命。 她嘴唇轻颤,颤抖着看向李勋问道:“殿下为何突然同我说这个?” 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茫然,李勋握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加重语气神色郑重道:“枝枝,我只是想告诉你,以后不会再有人敢随意伤害你,伤害你在乎的家人,所以,你不用再害怕,就算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你要记得一切都有我在,我一定会护着你。” 男人认真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郑重其事地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不禁让宋竹枝心中大动。 她自然听出了他这样说的原因,自从回京后第一次梦见当初斩杀凶兵复仇的场景后,整个孕期她就总是梦见一些前世的场景,即使这一世的轨迹已经彻底改变,注定不会再有前世的悲剧,可是噩梦依然不时折磨着她,李勋夜夜与她同床共枕,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异样。 “我......我只是不自觉就梦见那些,我知道殿下会保护我的......”宋竹枝心中动容,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李勋依旧将她揽入怀中,这次抱得无比的紧,好像两人下一刻就要分开似的,他沉重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李譲带出来的那些兵暂无可担大任者,父皇虽点了我任此次出征的大元帅,但是除我之外,大部分还是郭家将领,我不会上前线,主要的任务就是监督郭家,再通过此战发掘些可用的人才,将来好好培养,所以你不用担心,只要好好带着我们的孩子,在京城等着我回来就好。” 说罢,他自己忍不住笑了下,“不过幸好现在有这两个孩子陪着你,不然我还真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他低头看着乖乖窝在襁褓里咿呀不停的两个小家伙,感慨着:“听下人说他们俩一醒过来就总是闹你,虽然这样你累些,不过这样你就没时间想那些不好的事了。” 宋竹枝心里悲戚,孩子过继给郭昉的事她迟迟没有和李勋提起,本想着在孩子满月前找个时间和他说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如果现在不提,李勋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等他回来孩子都懂事了,那时再来计较这些就迟了。 况且,她也实在无颜将这事拖延到那个时候,郭昉当初帮助她良多,她实在无法背弃对她的承诺。 “殿下......”宋竹枝尽量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从李勋怀中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妾身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那就是这两个孩子,妾身想过继到太子妃名下去。” 宋竹枝话音刚落,李勋几乎立刻皱眉,眼神犀利地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为何突然提起这事?是谁在你面前乱嚼什么舌根了吗?” “不不不,”宋竹枝急得连连摇头,解释道:“没有人与我嚼舌根,是妾身自己想的,这件事其实在妾身进入东宫时就已经想好了,当初我家遭逢大难,多亏了太子妃娘娘出手相救,才能及时护住我的家人,等来太子殿下为我家申冤,所以太子妃说要我入宫时,我便下了决心要好好报答她。” “后来得知太子妃不能生育,我便想着将来我若有了孩子,一定让他们在太子妃跟前孝敬,殿下,我已经同太子妃提过这事了,她并没什么意见,只要太子同意就......” 宋竹枝话还没说完,李勋脸色已经非常难看,直接打断她道:“所以你把我们的孩子当做你报恩的工具,就为了报答郭昉对你当初的襄助之情?!” 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严肃冷厉,唬得宋竹枝心中警铃大作,这才发现李勋眼中已经盛满了熊熊烈火,显然对她刚刚那番话很是生气。 “殿下,我,我......”宋竹枝急忙解释,下意识想摇头否认,说自己没有,可话到一半就再也说不出口。 想了想,她还是找了另一个借口,“他们,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他们好,过继到太子妃名下,他们就是东宫嫡出的子嗣,对殿下来说也好堵住外面的悠悠众口,他们再也不会拿您没有嫡出子嗣来攻讦您了。” 可没想到李勋听了她这个解释后脸色反而更加阴沉,头一次对她露出了怀疑打量的眼神,仿佛根本不信她的解释。 这样的眼神让她心中从未有过的发慌,她急得抓住他的手,想继续说些什么,可李勋却不给她机会,而是冷冷质问道:“枝枝,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从来没在意过我,所以就连我们的孩子,你也可以随意让出去,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第127章 冷战 冷厉的质问让宋竹枝直接僵在当场。 爱? 她怎么会不爱他,在他一次次无条件信任自己,日日夜夜相拥而眠的夜里,她早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身边这个男人。 否则她也不会如此纠结于怎么告诉他,自己曾经来到他身边时,都是因为一场交易。 她想说爱,可她无颜说出口。 而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在李勋眼里,只觉得心中窒息一般,说出话更加干脆绝情。 “枝枝,你当初说你倾慕于我,所以即使知道你是为了家族进了东宫,我也并不在意,可是现在你是要告诉我,倾慕是假,只有利益才是真的吗?” “不!不是的——”这次宋竹枝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哭着喊出声来。 可李勋已经推开她起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他,脸色出乎意料的平静,“你说的话我会找郭昉谈谈,晚了,早点睡吧。” 说完转身离开,脚步迅疾,根本没有给宋竹枝挽留的机会。 “殿下——” 宋竹枝急得鞋子都没穿就要追出去,可是还没走两步,身后两个本来乖巧的小家伙突然齐齐“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她只是犹豫了一瞬,再想追时,男人已经彻底消失在门口。 暮冬暮夏本来在偏殿准备两位小殿下换洗的衣物,乍然听到宋竹枝那声焦急呼喊和孩子的哭闹声,急忙走出来,就看到太子已经脚步匆匆消失在大门口。 往常太子殿下回来后,都要在屋里和小姐哄一会儿小孩的,怎么今天才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难道是有什么紧急公务? 可孩子怎么哭了起来? 两人回头,就见身后三个乳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们两,明显是察觉到了异常,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进去。 赶忙又折回屋里,就见自家小姐居然满脸是泪,抱着孩子无声哭泣。 “小姐?!” 两人吓了一跳,三两步跑过去,围着宋竹枝干着急。 床上还有个满满在干嚎,暮冬只能先抱起孩子哄劝,这小皇孙是个小人精,每次姐姐福福一哭,他就跟着哭嚎,关键只打雷不下雨,就是个赶趟。 而果然,暮冬才一抱起他,他的哭声立刻戛然而止,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瞧得暮冬心里一阵发软。 反观福福,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这会儿我在宋竹枝怀里抽抽搭搭地啜泣着,真是名副其实惹人怜的小棉袄。 两丫鬟猜测是不是小姐和太子吵架了,这会儿都有些讪讪然不敢过问,等了好一会儿,见宋竹枝抱着福福干坐在榻上发呆,暮夏才尝试着将孩子抱走,交给在外等候的乳娘。 宋竹枝心里苦涩,挥手让两个丫鬟也退了出去,独自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床边没了熟悉之人的身影,自从两人在一起以来,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独睡到天明。 李勋这一走,连第二天晚上也没有回来。 白日里郭昉来看孩子时,还提起他昨夜找自己问话的事,但她直言:“他大晚上的从你这儿出来就来找我问过继的事,我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好,也不知你是如何与他解释的,我就干脆闭口不谈,后来他就沉着脸走了。” 这一年的相处下来,郭昉就像个亲切的长姐一样,她很少主动掺和他们之间的事,闲暇有空了就在京城附近游玩,或者回郭家暂住,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当初这东宫只有我在,我就算想出去玩也不能尽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不过如今有你在,外人都知阿勋专宠你,我自然乐得逍遥自在,反正如今朝堂上也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我就算不在东宫也没什么。” 可郭昉的逍遥自在却并不能让宋竹枝放下心中顾虑,她总是无法忘记当初自己求上郭昉时,信誓旦旦发下的誓言,即使知道她对自己并无敌意,甚至把李勋当做弟弟,把她当做弟妹,她依然不能做到无视她太子妃的身份,她对她心存着感恩和敬畏。 所以即使内心再挣扎,甚至她生产后,郭昉从没有主动提及要将孩子过继的事,她依然不敢不放在心上,这才趁着李勋出征之前急急忙将这事提了出来,却惹得李勋发了火。 郭昉目光毫无波澜地看着埋头不语的宋竹枝,心里想的却是回家时母亲和祖母与她分析的话。 阿勋是个至情至性之人,从前不知情滋味也就罢了,如今有了宋氏女,一心都扑在她身上,更不愿意多看其他女人半眼,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的时候,自然是万事万物都想将最好的那个捧到心爱之人面前,比如她如今坐着的太子正妻,太子妃之位。 只是同样是因为他至情至性,郭昉甚至郭家都深刻地明白,不管是现在皇帝还在,还是将来他继位了,阿勋都绝对不会对她出手,只要她不放手,她就能永远稳坐这个位置。 “不过你自己想做这个太子妃吗?想做皇后吗?”母亲当时这样问她。 她几乎毫不犹豫就摇了头,她对阿勋又没有男女之情,也不需要靠着这个位置徒添尊荣,在做太子妃之前,她就是名副其实的京城第一贵女,就算将来不做太子妃了,也没人敢欺到她的头上来。 “你不执着于这个位置,我就放心了,将来若有机会,我们在与太子商量如何接你离开皇宫。”祖母郭老夫人欣慰地拉着她的手这样说道。 是的,就算她无意这个位置,也不可能现在就腾出这个位置来,不说大周朝甚至更久之前的朝代都没有嫁入深宫的女人活着离开皇宫的例子,就是当下这个情况,她就算顺利与太子和离,宋竹枝也不可能成为新任太子妃。 皇帝不会同意,朝廷大臣不会同意,那些野心勃勃的世家大族更不会同意。 天下三危,身无大功而受厚禄便是其中一种,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宋竹枝以及宋家终究还是太弱小了。 郭昉长长叹出一口气来,颇有种给自家小孩儿断官司的无奈,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牌子推到她眼前,幽幽道: “我大哥今日让人给我捎了话来,大军开拔之日已经定下了,就在后日早上,你难道不想在他临行前将这件事说清楚吗?” 第128章 追去相见 “你与阿勋既然心意相通,就不该再对他有所隐瞒,你曾经的目的他心知肚明,却从不曾放在心上,但你若是到现在还对他心思不纯,那么就算他护着你,我也不会任由你胡来。” “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我虽不能生育,却有疼我爱我的母亲,也能体会为人母的几分愁肠,难道这么久相处下来,在你心里,我会是那种会叫你与亲生骨肉生离死别的狠心之人吗?” “这孩子过继到我名下,不过一个名分而已,阿勋出征在外,你今后便依旧在这里住着吧,我这殿宇大,热闹些也好。” 郭昉说完最后一句话,没再看宋竹枝一眼,转头离开了。 宋竹枝看着桌上那枚出宫的玉牌,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叫了暮夏,吩咐她去跟成戴打听李勋现在的行踪,并准备出行车架和护卫。 既然郭昉给了她出宫的玉牌,李勋必然不在宫里。 还没出月子,按理她是不该出门的,奈何宫里上下谁人不知道她前晚和太子殿下吵架,气得太子摔门而出,两晚没有回来,所以就连宋母知道她是要去找太子后,都只是盯着她裹得严实些,不能吹了风。 宋竹枝最后去看了眼孩子,便带着沉沉的帷帽,全身上下过的严实出了门。 好在东宫的总管内侍机灵,早早备下了遮阳的软轿,一路将她送出了东宫,她又换乘了铺好软垫的马车,由成戴领着一群东宫侍卫往京城北面的皇家禁苑赶去,李勋如今就在那儿点兵。 即使有成戴在,宋竹枝到了禁军驻守的皇家禁苑依然没能立刻见到李勋,还好成戴作为太子的四大护卫之一,脸熟得很,他只是与守门的禁军说了一声,立刻就有人小跑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出来通报放行,连马车都没检查,直接放了她乘坐的马车进去。 宋竹枝听着外面传话回来的禁军小声与守门的小队头领说着太子吩咐下来的话,意思大概就是本来这里是绝对不准外人马车进入的,但是太子殿下特意关照了。 自己如今还未出月子,能少见风自然最好,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能记得她的事。 宋竹枝满腔酸楚涌上心头,眼泪不自觉低落下来,那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手上时,暮冬连忙拿了手帕来给她拭泪,忍不住劝道:“小姐还在小月子里,怎么能总是哭呢,将来要落下病根的。” “对,太子殿下要是见到小姐这副模样,准要心疼。”暮夏也凑嘴道。 宋竹枝也知道这个道理,闻言接过帕子自己按着眼角,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马车就停了下来,正好在一个大帐前。 成戴下马走到车前,与站在帐外的计伏三人交换了个眼色,知道主子此时已经在大帐里了,才低声朝车里道:“娘子可穿戴好?这里风大,娘子从属下这边下车,赶紧地进帐子里吧。” 话音刚落暮冬就掀开帘子先钻了出来,她看一眼马车,几乎就是停在了大帐门口,遂感激的朝成戴投去一眼,才跳下马车,回身去扶再次裹紧的宋竹枝。 成戴摸摸鼻子,不知怎地有些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高大的身躯站在暮冬身后,将身后吹来的风挡了个结实。 计伏三人也眼尖地过来站成了一排,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一个六月天里还包得密不透风的人跳下马车,脚步匆匆钻进了大帐里。 李勋心里堵着气,即使早就听到帐外的车轱辘声,听到成戴请她下车的声音,听到她掀开帘子走进来的声音,听到她褪去披风帷帽默默走到他身后的声音,也依旧负手站着一动不动。 知道一双白腻的手臂从身后环上他的腰,一个曼妙的身体贴上他的后背,熟悉的、现在混杂这淡淡奶味的香气钻进他的鼻腔,他依旧克制着自己不转身去看。 “殿下,您连看我一眼都不肯了吗?” 李勋依旧不为所动。 宋竹枝也不气馁,她松开抱着男人劲腰的手,他不转身,她就走到他面前,重新抱住了他,闷闷的声音在他怀里响起。 “太子妃说,殿下明天就要随大军出征,福福和满满两日没见到你,你今晚不回去再看他们一眼吗?” “......还有我,我也想见你。” “宋竹枝,你跑这一趟,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吗?”李勋罕见地喊了她全名,吓得宋竹枝立刻抬头朝他看去,就见男人眼中满含失望的怒火,抿唇看着她。 “当然不是!” 宋竹枝慌忙摇头,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双手攀附上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就将红唇凑了上去,蜻蜓点水一样的吻印在男人唇上,她唇贴着他的,也不离开,就那样一字一句诉说自己的心意。 “殿下,我......早就......心悦于你......早就爱上你了。” 李勋瞳孔猛地一颤,没想到宋竹枝居然这么大胆直白,连一点铺垫也没有,就揽着他的脖子说她爱他, 他的耳朵迅速染上一片红晕,唇上火辣辣的,低头看向已经稍稍离开他一些的女人,刚开口说了个“你......”,没想到声音已经带了沙哑。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强装冷酷的男人难得恼羞成怒了,拧着眉低声怒问:“你是不是骗我的!” 然而这副样子宋竹枝怎么会怕,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她哪里会不知道,她一点也不带怕的,又迅速踮脚印上一吻,在男人为反应过来前,立刻道:“殿下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您的吗?” 李勋果然被她这话勾起了注意,都不用等他问,宋竹枝自己眯着眸子笑起来解释道:“是在殿下那日来山下接我的时候......我以为我只是殿下身边最普通的一个女人之一,可是殿下却抱着我坐在你身前,带我回了大营。” 第129章 可疑 “殿下的英姿早在那时就已经深深印在妾身心里了......” 男人低头对上她水润的眸子,手随着她的话被她牵着附在自己心口,感受着她轻缓而有力的心跳。 宋竹枝目不转睛看着他,一字一顿无比坚定道:“所以,殿下可以怀疑我曾经接近你的目的,可是不能怀疑我现在对你的心意,至于孩子......” 她咬着唇,红着眼倔强看着李勋,手却紧紧抓着不敢松开分毫。 “我在入宫之前就答应了太子妃,我无法食言,不过,刚刚我出宫前,太子妃来找我说,可以让我继续在她宫里住着照顾孩子,正好殿下出征在外,我们住在一个宫殿里也热闹些,所以殿下,他们在谁的名下并不重要,甚至有了太子妃和郭家的庇护,他们反而能更安全些,太子妃是什么样的人,殿下难道还信不过吗?”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紧张看着他的表情,生怕再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对自己的怀疑和疏离。 男人许久不曾开口,甚至最后垂下了眸子,也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就在宋竹枝还想再解释些什么的时候,只见他终于动了,却是伸手将人缓缓揽进了怀中,轻轻的叹出了一口气。 “你既然执意如此,那便按你的去做吧。”他如是说道,可是盯着地面的双眸黑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竹枝听到男人松了口,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紧抱着李勋的腰部放手,胸中溢出的感觉不知是悲是喜,总之忽然间眼泪就汹涌而出,决堤一般止也止不住。 “殿下,呜呜......” 她口中一遍遍喊着李勋,低低的啜泣声在帐中回响,伴着男人低声安慰,刚刚还冷肃的气氛一下消失殆尽,只剩了无奈温柔的低哄。 ------------------------------------- 李勋最后带着宋竹枝回了东宫,叫来郭昉一起吃了顿晚饭,又抱着两个孩子玩闹了许久,才抱着宋竹枝安然睡了一晚。 第二日天才半亮,宋竹枝亲自为他穿上铠甲,郭昉也带人送来了一箱子秘药,他便告别两人赶去了西郊大营。 据说当日皇帝率领朝中众臣亲自到了西郊大营送大军出征,但这些宋竹枝都看不到了。 她好似根本没将李勋的离开放在心上,每天逗弄着两个孩子,出了月子后一得闲便带着两个孩子去到正殿找郭昉聊天,而郭昉也乐得看当这个“便宜母妃”,带起孩子来也是渐渐娴熟上手,若是不知情的人来看,说她是亲身母亲也不为过。 是以等到两个孩子的满月宴后,京城世家便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新宠宋良娣生的孩子,已经正式过继到了太子妃郭昉名下,皇帝和太子都已经同意了,以后那两个孩子就是正儿八经的东宫嫡出,有京城第一世家贵胄郭家作为外祖,身份显赫,风头无两。 当然随之而来的传言便是,荣宠一时的宋良娣白白替他人做了嫁衣,生的孩子不属于自己,成了别人的,太子如今还出征在外,说不准过个一年半载的回来,就把这个宋良娣给忘在脑后了。 一时京中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宋家和宋竹枝的笑话,其中就以四公主李静和最为张扬,不过宋竹枝基本待在东宫大门不出,所以就算李静和有意找麻烦,也根本见不到人,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她抓住落单的宋家人奚落。 暮夏回宋家一趟回来后,气愤地将李静和在某个官员婚宴上抓住宋荷枝和连心儿一顿数落为难的事说了出来。 “她污蔑三小姐和连小姐打翻茶盏弄脏了她的衣裙,硬避着两位小姐给她下跪道歉,若不是夫人带着一帮子夫人及时赶到,让那四公主下不来台不得已放了人,两位小姐还不知道要受什么磋磨呢!” 宋竹枝拧眉,她可以在东宫里躲清闲,可是家里人总不能像她一样不出门,应酬往来就少不了。 “荷枝和心儿有受伤吗?” “那倒没有,就是当时被四公主泼了两杯水,小姐,我真是想......” 暮夏依旧气冲冲地,挥着拳头跟要去揍人一样,被暮冬不赞同地瞪了一眼,立刻闭了嘴。 这里可是皇宫,不管四公主品行如何,她都是主子,哪里是她们一个丫鬟宫女能随便冒犯的。 宋竹枝放下手里的书,踱步到窗边,良久才分别吩咐两人道:“暮夏,你去收拾些补品药材和鲜亮些的布料首饰出来,明日送回家去,让母亲给两人多做几套新衣裳,今年的中秋宴会就要到了,宫里这次要大办,为远在北羌的军队祈福,到时好好打扮一番,让母亲带她们一起进宫,那时的好儿郎多,瞧瞧能不能相中一个。” “暮冬,你去叫周立到外殿来一趟,我一会儿就过去见他。” “是,小姐。”两丫鬟虽然不知道突然叫周立来做什么,但还是依言下去做事了。 宋竹枝转去见了两个熟睡的小家伙,见两人还要好一会儿才醒,才换了衣裳带着暮冬暮夏往前殿而去。 李勋出征前,本意是要把成戴留下来保护她的,可是宋竹枝怎么也不肯,打战非同一般时候,计伏等四人是从小经过系统训练后才留在李勋身边保护他的,四人对于怎么护卫主子的安全自有一股默契和章法,在宋竹枝看来,四人相辅相成,查了任何一个人都犹如缺了一角一样,总有风险存在。 所以最后当初随同她南下的周立便被提拔为了一个侍卫长,专门护卫她的安全。 这次她找来周立也不为别的,就是要他去打注意李静和和皇贵妃,以及皇陵那儿的动静。 李勋离开将近两个月,她一直用照顾孩子来麻痹自己,忽略了外面的事情,如今暮夏提起来,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已经“颓废”了这么久。 心里一注意,她就感觉李静和和皇贵妃的行径透露着可疑,从前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势力,难道真的就因为一次挫折就放弃了? 第130章 李譲再现 这显然不可能。 皇帝当初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宠爱二皇子,早就养肥了他的心,如今怎么可能因为一次获罪就真的收心并接受命运的安排。 李譲生性狠辣,贪财无度,怎么可能是那么容易放弃皇位的人,况且那皇位曾经他唾手可得。 再联想到皇贵妃消沉了一小段时间后,又继续积极出现在皇帝跟前,重新回到当初宠冠后宫的宝座。 而李静和那没脑子的蠢人,更是没有丝毫收敛,反而自从太子领兵出征后,愈发嚣张跋扈起来,除了这次趁机为难她家人,据说之前郭昉去给皇帝请安路上,她还对着郭昉冷嘲热讽了许久,仿佛根本不怕太子回来与她算账。 宋竹枝让周立找人盯着四公主府的动静,以及李静和的动向,又问起默娘最近可有传信回来。 当初回京城的路上,她曾经问起过默娘以后的打算,宋竹枝本意是想送她到宋家安度余生,可她执意跟着自己,回京后她便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自己在京城找了个地方先住下来。 没想到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安排,默娘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游船时不小心落水的高薇月,后被高薇月派人上门酬谢。 没错,就是当初在宋竹枝被纳为侍妾前,和安平郡主以及廖长海的女儿廖燕儿一块儿说宋竹枝是荡妇,却被宋竹枝戏弄了一番的人,是皇贵妃娘家——高家的小姐高薇月。 那来送银子的人见默娘住在那种贫苦之人才会租的小院子里,以为她生活拮据,便提出若是想谋份差事,她可以保她进高家做个洒扫婆子。 默娘当时不知道高家和高薇月是谁,直接拒绝了,后来和宋竹枝说起后,她派人去查才明白,便问默娘愿不愿意去高家走一趟,做她的内应,帮忙打听些消息。 也是当时恰逢皇贵妃刚收拾心情讨好皇帝复宠,宋竹枝生怕李譲再一次被放出来,才冒出这么个想法,没想到如今真的有用到她的这一天。 周立抱拳,回了句“今日并未收到默娘的消息”,宋竹枝只能让他想办法找到默娘,打听下高家最近是否有可疑之处,并叮嘱默娘注意观察,一有消息及时传出来,她现在在高薇月的院子里负责她的饮食,每日都要往来大厨房,探听消息相对容易许多。 安排完了这些事情,等她回到宫里时,没想到郭昉居然来了,此时正抱着孩子在树下玩耍。 正是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已经没了白日的炎热,两个孩子只穿了两件薄薄的小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事物,有小宫女拿了拨浪鼓吸引他们的注意,他们就伴随着鼓声兴奋地直踢腾小腿,把郭昉的衣服都弄皱了。 宋竹枝笑着上前从紫英手里接过福福,狠狠在小姑娘脸上亲香了一口,逗得孩子“哇哇”地笑出了声,简直不要太可爱。 两人逗弄孩子,等屏退了一些并非心腹的宫女嬷嬷,只留下暮冬暮夏以及紫英之流,宋竹枝才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和刚刚吩咐周立去做的事说来。 “不知姐姐有何见解,我心里总是打鼓,上次传回来的战报里不是说,如今其他沦陷的城池都已拿下,只剩下北羌曾经的都城依旧紧闭城门,一旦殿下强攻,他们就推那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上城墙来送死,殿下仁慈,已经在城门口驻扎了快十日,眼见着胜利在即,却被这事难住,不知会不会横生变故。” 郭昉心中细细思索半晌,不得不说宋竹枝的担心还是很有道理的,那张椅子的多大的诱惑啊,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一朝失去,能真正放下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反而会对那件事更加偏执,心中执念深了,就更加不愿意放弃,反而会抱着拼死一搏的心态。 况且这争的还是一国之主,一旦成功那就是无尽的荣耀和地位。 “你这样一说,高家廖家等曾经是李譲心腹的世家,确实太过安静了些,况且当初李譲事败,那些投靠他的世家转头来找阿勋时,阿勋也都一律拒之门外,将他们死死地钉在了李譲的阵营了,难保有些人会孤注一掷,最后一搏。”郭昉蹙眉分析道。 宋竹枝点头,“我虽然派人去盯着四公主府和高家,可是宫里的事我却插不上手,那一位......”她伸出手指往皇贵妃宫殿的方向指了指,道:“若是二皇子要做什么事,她肯定会有所安排,这个还要请姐姐去打探一番,若真的发现有不对的地方,我们也好早做准备。” 她这话才落下,郭昉抬头看了眼紫英,紫英便重重一点头立刻就离开去安排了,她是郭昉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自然事事俱全,只需主子一个眼神,她就明白该做什么,甚至还未踏出殿门,她就想好不仅是皇贵妃那儿,还得让人去盯着曾经与二皇子交好的几位重臣,以防有变。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几天,北羌的战报又来了两次,据说太子先后派了两位使臣进入北羌都城与里面的叛军谈判,都未有成效,一直驻扎也不是办法,只单说大军的粮草消耗就是比大支出,听说皇帝已经下令要速战速决了。 去盯着四公主和皇贵妃等人的暗探还未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又一年的中秋花灯游园会来临了。 宫城门口摆出了五年来最大的花灯游园,而五年前那次还是因为碰上了皇帝五十大寿。 两个孩子还小,宋竹枝和郭昉特意在白日时抱着他们去拜见了皇帝,晚上就放在了东宫,她们两独自去了宫城上,和皇帝一起欣赏一年一度的京城盛景。 登上了高高的宫墙,一眼望去,从皇城门口开始,整条朱雀大街都是明亮的灯火,底下人头攒动,各世家争相在提前划出来的地盘上使出了浑身解数,装扮上各式各样的花灯,只为庆祝这一场盛况。 而宋竹枝跟在郭昉身后慢慢走到皇帝跟前请安时,却在皇帝身边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二皇子李譲。 第131章 警告 李譲的出现可谓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知是宋竹枝,但看整个观礼台上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世家贵妇,都在见到李譲后暗自交流着眼神。 有御史台及太子党的人脸上怒气遮也遮不住,宋竹枝甚至注意到有几个脾性火爆的作势就要上去谏言,但最后都被旁边的臣子拦了下来,没见到前面皇帝笑得多开心吗,这时候上去触他的霉头显见得不会有好下场。 这时宋竹枝心下不免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宋祖父前日夜里贪凉在院子里睡了一晚,因此染了风寒告假几日,不然今晚这场面,没准他也会起来闹。 她就坐在郭昉身后,离皇帝和皇贵妃的位置近得很,所以能清楚地听到皇贵妃带着李譲和李静和努力讨好皇帝,从他们的言语中不难知道,这次李譲能回来是皇贵妃花费心思求了很久才得来的恩典,据说皇帝只允许他待在宫里三天,后日下午就要起程回皇陵继续悔过去。 皇帝说这句话时可能是故意放大的音量,因此成功让那些面色不善的臣子缓和了些,毕竟皇帝老子最大,他只是想要在这团圆佳节享受一下“天伦之乐”,作为臣子太过计较就有失分寸了。 可宋竹枝却不这么想,因为整个宴席里,李静和那得意扬扬的眼神不知道多少次落在她的身上,挑衅意味十足,尤其是皇帝高声说着只留三日的话时,她低头时嘴角压也压不住的撇嘴不屑,若说其中没有蹊跷,她怎么相信? 所以宴会一结束,宋竹枝跟在郭昉身后才稍稍避开了一些人群,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发现和她说了。 “他们一定有动作!李譲三日后肯定不会离京!”她近乎肯定地说出这话来。 郭昉同样疑惑,边走边分析道:“他回来的也很蹊跷,这宫里这么多眼线,居然直到刚刚我们见到他才知道他回来了,莫非是皇上私下派人去接他回来的?可刚刚陛下那话里的意思,分明也是在来宴会前在皇贵妃宫里才看见他的,之前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宋竹枝心中急转,脱口而出道:“难道是皇帝为了安抚臣子故意这样说的?” “也不排除这个可能,看来还是要派人到御前人那儿打听打听才行......”郭昉声音越来越小。 突地,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宋竹枝道:“你先回去吧,我亲自去找齐公公一趟,看看能否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宋竹枝一愣,下意识劝道:“现在天色晚了,不如明天再去......” 没想到郭昉罕见的严肃,“我现在就去,若有什么消息,也好早做准备。” 说完不等她再拦一下,就带着人匆匆往宫城的方向去,皇帝走了也没多久,只要够快,总能在他们进后宫前托人将齐顺叫出来说一会儿话。 见此宋竹枝只能带着暮夏暮冬和几个内侍往东宫走去。 回东宫的路上一路灯火通明,应该是下人知道今日宴席散得晚,特意挂上方便主子们回宫的。 宋竹枝心里惦记着事,只顾埋头往前走,可是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小跑上来了一人伸手将她拦住,掐着尖厉的嗓音叫道:“宋良娣请留步,我们四公主有几句话要同良娣说。” 说是请,可这小内侍和他主子一样傲慢不屑地拦住她的样子,哪里有半分请人的恭敬样。 宋竹枝刚刚差点撞上这人,若不是暮夏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自己怕是会撞到他身上,想到这儿她脸色不由冷了下来,刚想训斥这奴才不懂规矩,身后就传来了李静和尖细得意的高音。 “良娣娘娘怎么走得这样快,倒叫本宫好追——” 回头看去,只见李静和坐在软轿上,抬着她的内侍脚下倒腾得飞快,没几息人就迅速到了她跟前。 宋竹枝皱了皱眉,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环境,发现这甬道四下寂静,离得最近的宫人也起码隔着五六十米,且瑟缩地贴墙站着,一副怕事的模样。 而她自己身边只有暮夏暮冬和四个内侍,显然若是硬碰硬,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思定,她微微福身朝软轿上的人拜了拜,平声道:“四公主殿下回宫的路似乎并不是这一条,怎的绕到这儿来了,不会是下人不认路,走错了吧?” 没想到李静和根本不接她这招,冷哼一声,抬了抬下巴,就差鼻孔朝天了,高声道:“本公主就是来和你说几句话的,这皇宫是本宫长大的地方,就连哪个角落藏了那等卑鄙下贱的脏东西,本宫都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会走错?” “倒是宋良娣你,才在这宫里住了没多少时候,平常还是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好好窝着,否则一旦走错了道儿,怕是就找不回来了!” 李静和习惯性地放着狠话,本以为会在宋竹枝脸上看到害怕退缩,没想到宋竹枝依旧是八风不动,连脸色都没有丝毫变化,平声道:“妾身多谢四公主提醒,不过四公主专门来找妾身这一趟,难道只是说这些?” 若是从前,她自然不敢在李静和面前这样硬气,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有李勋撑腰,还生下了东宫的长子嫡孙,地位水涨船高,只要不是说些大不敬的话,就算是李静和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随意对她打骂出手了。 果然李静和被她淡然的样子气笑了,眼神阴狠地盯着她瞧了半晌,就在宋竹枝以为她终于要说出此行的目的时,她却忽地咧嘴一笑,吩咐轿子原路折返,临走前丢下句:“本宫当然就是单纯来告诉你别乱走而已,还能有什么话呢?呵呵呵——” 得意的笑声在长而冷清的甬道里回响,莫名让人心生胆寒,宋竹枝沉着脸加快了脚步往回走,可没想到还没踏进东宫,就在宫门口碰到了一个急速跑出来的内侍。 深夜里疾走的内侍一看就有问题,宋竹枝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留在宫里的两个孩子,瞬间心如擂鼓,急忙跑上前叫住人。 “站住,你这么着急要去做什么?” 小内侍本来正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乍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住自己,回过头来一看,见到是宋良娣,连忙喊道:“娘娘您总算回来了,两位小殿下发烧了!” 第132章 怀疑对象 宋竹枝吓了一大跳,连忙往里跑去,随着靠近她居住的寝殿,小家伙们的哭声清晰的传了出来。 她心里纠紧,急步跑进去,只见两人正被乳母各自抱着轻哄,脸上通红一片,各自比较小的满满连声音都开始沙哑了,可见哭了有一段时间。 “究竟怎么回事?我刚刚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烧起来!” 宋竹枝伸手接过儿子满满,手放在他额头细细感受,果然是热烫一片。 她又不死心地去摸满满的额头,也是烫的。 好端端的两个孩子,怎么会突然都一起发烧了?病情还来得这样又急又凶,宋竹枝不由得心里寒意四起,几乎瞬间想到了会不会让人钻了空子。 而皇贵妃和李静和就成了她的首要怀疑对象,至于为什么不是李譲,他今天才刚回宫,根本来不及布置这些。 她抱着孩子拍哄,眼神却不停打量屋里的四位乳娘,这几个都是当初郭昉找来的,出身上下查了三代,连她们的家人也全都是捏在郭家手里的,不然也不敢放她们来照顾孩子,而从孩子出生后到现在她们也一直没出过岔子,所以是她们下手的可能性不大。 太医来得很快,毕竟出事的是两位小祖宗,他们一点也不敢怠慢,看着太医分别给两个小家伙诊脉了好久,宋竹枝本来稍微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不由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发烧,我傍晚离开前他们还好好的,那个时候一点异样也没有。” 太医又细细听了一会儿,然后除了他们的衣服查看身体,才斟酌着回道:“照娘娘所说,这发热来得又急又凶,微臣一开始还以为是接触到了什么脏东西,可是刚刚检查两位小殿下的身体,除了发热并没有什么异常,所以如今还不能确认是怎么引起的,微臣先开两副降热的药来,煎了由奶娘喝下,喝下后过两刻钟便给两位小殿下喂奶,先瞧瞧能否将温度降下来。” 宋竹枝听出太医话里的犹豫,可现在孩子要紧,只能先让他赶紧去开药,又让人立刻抓药煎了给两位奶娘喝了,盯着她们给两个小家伙喂了奶,直折腾到深夜,他们吃过奶后拉了一次稀,才终于不再发热睡了过去。 郭昉回来后听说这里出了事,就直接赶了过来,陪着宋竹枝一起看着两个孩子安然睡去,才放下心来。 但她没急着走,而是屏退了无干人等,和宋竹枝一起向太医问话。 “刘太医请坐。”郭昉请他坐下,才问道:“刚刚你说他们可能是接触了什么脏东西,不知为何会有此一说?难道您心中有什么猜测吗?” 见他犹豫,郭昉直接说道:“若是您有什么想法,还请拨冗告知,太子殿下对您一向信任,他出征前还和本宫说过,若有什么病症尽可以找刘太医,您也知道,太子子嗣稀薄,若是他回来知晓本宫没有照顾好他们,怕是要怪罪本宫。” 见太子妃话说得这样重,刘太医忙起身告了声罪,先为自己辩解了句:“太子妃娘娘误会了,微臣非是不能言,只是那些猜测终究没有佐证,不好说来扰了娘娘清净。” 之后,他才故作回忆状,说起来:“老臣刚刚把完脉后,又听良娣娘娘说这病来得又急又凶,便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染上诸如麻疹、水痘之类的疾病,可是检查他们的身体,却没有看到相对应的症状,所以才排除了这个可能,后来老臣突然想起来五六年前,后宫里一位刚出生的小皇子也是类似的症状,突发高热,当时值班的太医也是让乳母喝了药喂奶,立时就退了下去,可是没过几个时辰又烧了起来......” “什么!”宋竹枝听到这儿惊得站了起来,失了态,“你是说他们还会继续烧起来吗?” 刘太医瞧她这样,只能也站起来劝道:“娘娘莫急,莫急,就算真是此症,现在太医院里也有法可治。” 听到能治,宋竹枝这才又坐了下去,耐心听他继续讲下去。 而郭昉却突然问道:“不知那位小皇子后来如何,当时可查出了病因?” 其实虽然这样问,可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今宫里并没有年纪在五六岁上下的孩子,可想而知那个孩子并没有撑过来。 果然刘太医摇了摇头道:“那位小皇子未能撑过来,反复烧了四天最后还是去了,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也并没有赐名,如今宫里知道的人很少了,至于病因,微臣倒是不知晓......” 其实就算知晓他也不会说出来,毕竟这种宫廷里的阴私事谁也没有笨的去插一脚,若是郭昉想知道,自然会派人去查。 可宋竹枝听到这里又不乐意了,当时得病的那个人都死了,刘太医怎么能说能治好呢?这样想着她就直接问了出来,原谅她此刻顾不得会不会扫了刘太医面子里,没有什么比她的孩子更重要。 刘太医只能又接着解释:“娘娘莫急,当时针对那位小皇子的病症,其实第三天就已经研究出了药方,可是因为拖得太久,小皇子是并发了肺部感染,这才是导致他没能撑过去的主要原因。” “当初是萧院正亲自参与了那件事的,今晚萧院正不当值,等明日一早宫门一开,请他来亲自看一看便能确定了,到时候换药是来得及的,今夜只需要注意两位小殿下还会不会烧起来,若是烧起来,就还照着微臣的方子让奶娘服用后喂奶就行。” 刘太医能得李勋的力荐,手上本事自然也不差,有了他的这个保证,两女人终于安下心来,这才让人请了他去旁边的一间偏殿歇息。 “好了,你也赶紧回去眯一会儿吧,刘太医说的那件事,我明日就会派人去打听,那四位乳娘和这殿里的下人我也会派人一一询问,一定会查出事情原委,如果真有人钻了空子,一定要拔除干净!” 第133章 造反 郭昉说着狠话,事实上除了东宫要上下清扫一遍,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她还没有同宋竹枝说,那就是刚刚去见齐顺后得到的消息。 只是现在,郭昉看着宋竹枝一心只扑在两个孩子身上,想了想还是暂时压了下来,还是等到两个孩子没事了再同她说吧。 第二日一早,宫门才开,东宫的人立马快马去请了萧院正进宫,经过萧院正的再三诊断,最终确定两个孩子确实症状和之前那位早夭的小皇子一模一样,于是立刻就用了对症之药。 既然孩子不是因为着凉等自然原因患病的,那么就是有人下黑手,就算四个乳母再不可能,也接受了一番盘问,因为不排除会有人通过陷害这些能够贴身接近孩子的人来间接谋害他们。 东宫里形势一片紧张,上下奴仆人心惶惶,就算郭昉手段再高明,风声还是传了出去。 当然最先知道的是皇帝,两个皇孙出事,太医院自然要事无巨细和皇帝禀报。 而皇贵妃和李静和自然也收到了消息,不过她们更多的愤怒。 “没想到自从那次后,太医院居然已经研制出了解药,真是便宜了那两个东西,就烧了一晚上,怎么就没烧死他们!”李静和直接摔碎了一个茶杯。 皇贵妃看着暴怒的女儿,只觉得心累,吩咐宫女将东西收拾了,也没理李静和,直接对她身后的花娘吩咐道:“让人赶紧把尾巴扫干净,别让人抓住了把柄,那个郭昉可不是好对付的。” 花娘也干脆,立刻领命离开。 然而不等花娘出手将东宫那个探子处理,郭昉先一步将人捉了出来,原来是一个负责给那四个乳娘浣洗衣物的下等宫女。 那宫女趁着送衣服时在乳娘的衣服上撒上了一种药粉,这才诱发了这场病症,可惜的宫女是个刚烈的,一见到自己被发现了,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自尽了。 死无对证,郭昉即使心知肚明这是谁的人,也没法向人算账。 第三天下午,本该到了李譲离京的日子,谁曾想皇帝突然也发起热来,一度烧得胡言乱语,李譲立刻借口要在父皇身边侍疾而留了下来。 而郭昉作为儿媳,太子不在,她自然也要亲去御前侍疾,可就在皇帝的寝殿外,李静和却明目张胆地拦住了她。 敏锐的她并没有纠缠,立刻就打道回了东宫,并命人去找齐顺,因为齐顺居然不在皇帝身边! 宋竹枝听完郭昉的话,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姐姐是不是怀疑,陛下已经被他们控制住了?” “对!”郭昉立刻点头,“今日本该是大朝会的日子,可是因为陛下病倒临时取消了,而那些重臣大臣也几乎立刻就赶往了陛下寝殿外,可是刚刚我却没有看见他们,我让人去宫门口和皇城办事处都问过了,他们没有出宫也没有去上衙,这就说明他们还在内宫!他们被软禁了!” “李譲要造反!”想到这个,宋竹枝的心几乎就要跳出来,如果宫里真的发生兵变,那东宫绝对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皇宫!”她看着郭昉,眼神犀利决绝。 郭昉则立刻解下腰上的一个荷包交给宋竹枝,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立刻带上孩子离开,趁着他们还没有大动作,立刻从延喜门出宫,就让周立护送你们,出宫之后不要回宋家,去国公府找到我祖母,告诉她宫里发生的事,她知道怎么做。” 宋竹枝接过她的荷包捏了捏,里面应该是有一枚玉佩,可能是他们郭家的某种信物,可是...... “难道你要留在这儿?这里太危险了,他们一旦动手,一定会先拿东宫开刀的!”宋竹枝急得去拉她的手。 “东宫没有逃之夭夭的道理,我们不能都离开,我必须留下来镇守,不说别的,就是被扣押的那些大臣,也必须立刻救出来,我们才不至于被牵着鼻子走,阿勋不在,东宫的府兵只有我能调动,我不能走!” 见宋竹枝还要说什么,郭昉根本不给她机会,直接继续道:“你也别说什么要留下同甘共苦的话,这里用不着你,两个孩子留在这里太危险了,你必须带他们离开,保证他们的安全,你的任务不比我轻,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保护他们安然无恙,她不止是你的孩子,还是我郭家的孩子,是东宫的嫡子!” 郭昉眼神犀利,说完后就朝外面吩咐让人将孩子包好抱了出来,门口已经等了一队侍卫,领头人正是周立,宋竹枝只来得及和郭昉说了句保证,就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郭昉的大哥郭丰荣同样被困在了宫城里,可这并不妨碍郭昉调动宫中的守卫,郭家在大周能爬到第一世家,统领三境的地步,可不是毫无经营只知道打战的莽夫,就像安排宋竹枝从延喜门逃走,就是因为延喜门守门的将领是郭家的亲信,这座皇城大门离东宫最近,是郭家特意经营安排的亲信守在这里的,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发生什么事,郭昉能随时安排。 除此之外,大周大部分的武将皆与郭家有些渊源,很多小侍卫小将领等攀不上郭家的,也对郭家有种莫名的崇拜之情,所以郭昉冷静下来后,除了调动东宫府兵,对于守卫皇城的大小将领,一些确信能信得过的人也是立刻安排人去四处联络,务必在李譲起事前率先夺取主动权。 她这里有条不紊地周密安排着,而宋竹枝经历了一开始的心慌之后,一出了宫门,就马上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一到了郭家,她都来不及按照规矩先去见过郭大夫人,让人立刻带她去见郭老夫人,她虽然年事已高,可是在京中各世家中地位极高,那些当朝大员们见了她都要恭敬称呼一声老夫人的。 宋竹枝几乎是跑着到了老夫人院子里,郭老夫人才起床,头发都还没梳好,就见她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