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行深吸一口气,把脸埋进水里。
黑漆漆的一片,林景峰手腕上的光没了。
“咕噜咕噜……”展行冒出水:“小师父——!”
展行顾不得背包,一个猛子朝下潜去,海底全是激扬起的细碎沙砾,水中传来“砰”的一声,清晰而又震撼。
“咕噜噜……”展行瞬间岔了气,再换一口,把灯管抛向海底,照亮沉船堆的一小块区域。
那处,废船崩塌,朽木四处散开,现出黑黝黝的洞口。
“咕咕咕……”展行波浪型全身扭动,不断下潜。
又一声巨响,那一下,黑暗的海底炸了锅,冷光灯管所照之处,现出巨大挥舞着的触须。
“唔——”展行恐惧地睁大眼睛,林景峰刚游出来,又被拖了回去。
“呜咕咕!”展行忙打手势,掏出后腰手枪。
林景峰手中拿着匕首,发狠几下猛砍,砍断一根触须,仰头吐出一串气泡,比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开枪。
展行握枪的手不住发抖,眼晴在水中刺痛难忍,他依稀看到林景峰正从触须下拖出什么东西,仿佛是一个人。
又有一团巨大的生物挤出洞穴,那是一只十米长的乌贼!
展行喷出气泡,枪走火了。
枪声在水里震荡,一枚子弹拖着白色气泡划过近三十米水域,打在乌贼的身体上。
下一刻整个海域搅翻了天,眼前漆黑一片,乌贼鼓起身体,喷出密密麻麻的黑雾,松开所有的触角,钻回洞内,消失了。
林景峰拖着丽丽的头发游上海面,不住猛喘。
“我打中了!”展行在不远处哗啦冒头,挥拳道:“耶!”
林景峰:“是因为它的头太大了。”
展行乐呵呵地跟着林景峰朝岸边游去,把丽丽拖上岸,放在礁石旁。
林景峰:“你开枪太早,我想看看随葬品去了哪里,不然又白跑一趟。”
展行道:“她还活着么?”
林景峰躬身探了丽丽颈侧大动脉:“还活着,乌贼的巢穴连着我们逃出来的古墓,是另一条路。”
“礁石里的密道朝上倾斜,尽头有个很大的窟窿,是有空气的,她们带着东西从墓穴最开始现出的通道逃跑,铜人机关启动,应该是把他们陷进去了。”
展行道:“有找到东西?”
林景峰:“没有,太混乱了,这只乌贼难对付得很,你给她做人工呼吸,救醒了问问。”
展行:“为什么是我!”
林景峰:“你是徒弟!”
展行:“我不干,我又不喜欢女人,我是同性恋啊!”
林景峰:“我也不喜欢……”
展行终于成功地达到了目的,把林景峰的话套出来了。
“……做人工呼吸!”林景峰及时转向。
展行说:“我都听到了!你也不喜欢女人!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喂,小师父,你这样不厚道哦,我都坦白了……”
“你们两个王八蛋——!”丽丽自己醒了,放声尖叫道。
展行:“……”
林景峰:“……”
林景峰:“建伟和张帅呢?”
丽丽想起了什么,呆呆地看了周围一眼,意识到已经脱险,马上放声大哭。
“哇——”
展行忙捂着耳朵,丽丽似乎十分悲伤,扯着嗓子嚎个没完。
林景峰面无表情地看着,丽丽捶胸顿足地哭了很久很久,方安静下来。
“死了……”丽丽抽泣着说。
林景峰动容道:“都死了?”
展行火上浇油地说:“早就不该走那条路拉!千金难买早知道啊!真是!”
丽丽又开始伤心地大哭。
林景峰不悦道:“住嘴,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丽丽抽抽搭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数小时前,他们从暗道一路逃离,金铜仙人的滴泪声不绝,密道的门一合上,沿途第一对铜人手中金盘翻转,铺天盖地的暗箭追着他们射来。
张帅、丽丽与建伟没命狂奔,也不知跑过了多久,暗道逐渐朝下倾斜,建伟最先绊倒,三人摔下倾斜的坡道,坡道尽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张帅摔下时,一手抱着尽头金盘仙人的底座,拖住建伟。
建伟又拖着丽丽,三人连成一串,吊在斜梯尽头。
张帅情急喊道:“把东西扔了!别贪!”
丽丽抖抖索索地解开布包,朝上抛去,落在石桥尽头。
展行:“后来你掉下去了?”
丽丽抽泣着说:“对,建伟看我摔下去,说‘丽丽,我去哪里都跟着你’,也跟着跳下来了……呜哇——!!”
林景峰虽对拖油瓶建伟没多大好感,却终久忍不住佩服他,坑底有什么危险尚不知,光是十余米高的桥顶摔下来,脚底若是岩石,起码也得摔成残废,这一举动无异于殉情了。
丽丽:“下面全是水,我摔在一个滑滑的,湿湿的,软软的东西上,摔下去以后就变得……”
展行:“就变成粗粗的,硬硬的,黑黑的……”
丽丽蹬脚:“没有!它就动起来了!”
林景峰:“摔乌贼身上了?”
展行脑海中浮现出一只硕大的,金色卷发的、双眼皮、长睫毛、涂口红的……乌贼,惬意地半泡在海水里,伸出一根粘乎乎触手慵懒抠痒痒,半个脑袋晃来晃去享受的场面。
后来的事不出林景峰意料,建伟与丽丽先后摔在乌贼身上,又落进水里,当即被触须卷了起来,建伟拼命救出丽丽,让她先跑,丽丽却找不到出口,被摔在岩石边,一头昏了过去。
“乌贼有生物毒,可以麻痹猎物。”展行说:“那……”
林景峰说:“丽丽开始昏迷,估计就是被麻痹住了。张帅呢?那小子跑了?”
丽丽呜呜哇哇地哭,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景峰收拾腰包和行装,心想张帅多半是跑了。
展行问:“能联系上张帅么?”
丽丽尖叫道:“那狗娘养的一定是带着东西跑了!老娘再抓到他,一定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展行道:“未必,说不定他也在想办法救我们呢?”
“喂——!”海面上一艘汽艇突突突开来,张帅在船上大喊。
“太好了!没事!”张帅船尾还跟了个陌生渔民,显是从附近租来的船。
小船靠岛,张帅松了口气:“你们也出来了?谢天谢地。”
张帅察觉到队友们的敌意,丽丽更是一见面就要上前扭打,只有展行笑嘻嘻的,没有恶意。
“先上船再说,东西呢?别闹了,女人!这事不能怪他。”
折腾了近半夜,已快十二点,林景峰不打算再待下去了,必须先找地方整备。
张帅小声道:“在我们最开始挖洞的地方。”
林景峰半信半疑地点了头,众人上船,在海边靠岸后,张帅拿钱打发走船夫,带着他们回到盗洞口处。
繁星灿烂,布包上蹲着一只正在洗脸的猫。
“喵——”猫见有人来,跳进盗洞内,消失了。
展行:“哟,又是它?”
张帅笑道:“小家伙从哪里出来的?”说着上前,抖开包袱,直到此时,林景峰藏在外套里,握枪的一手才渐渐放松。
“在这里分?”张帅问。
林景峰四处看了看,躬身坐下。
摊开的布上放满青铜、玉器,以林景峰的眼光,知道每一件都价值不菲。
林景峰问:“是由我去卖了平分,还是在这里分了?”
丽丽疲惫道:“分了吧,分了散伙。”
林景峰点头,本来这队人就彼此不认识,出墓分宝是最好的办法。
林景峰清点完毕,去掉磕碰碎的,一共二十七件:“每人先选一件合意的,剩下盲摸,张帅把东西带出墓,零头三件算他的,建伟的份给丽丽带回去。”
丽丽又哭了起来:“人已经死了,我要东西还有什么用——”
展行同情地说:“你既然喜欢他,刚开始还对他那么凶。”
林景峰淡淡道:“不用?正好,那就平分了。”
丽丽跺脚道:“不——”
数人各取一件东西,轮到林景峰时,他看了展行一眼,展行会意,点了点一个双头飞鸟铜壶,林景峰收了,又拿出包里的白玉龙纹配,交给展行:“这是你们漏下的,算进公货里,给他。”
众人都没有意见,林景峰又把随葬品排好,用布一蒙。
“轮流取。”林景峰道。
张帅,丽丽,展行依次隔着布摸了摸里面东西,林景峰便从布下抽出古董,交给他们。
最后三件给了张帅,林景峰收好东西:“先找个地方住吧,吃顿散伙饭,明天再别过。”
“那里有租船的,我看到有渔家酒店。”张帅道:“走,我带大家去。”
奔波了十八小时,都累得很了,自然也无异议,四人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海滩,朝着最近的村庄前进。
又走了近两小时,抵达海边渔镇,数人围坐一桌,点了菜。
虽已入夜,然渔村的宵夜是有得吃的,偌大一间酒店里就只有他们这桌,展行心花怒放,和张帅谈笑风生,反正死的不是他男朋友,也没什么可哭的,丽丽犹自眼眶通红,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等我回去把照片洗出来,邮寄给你们。”展行笑道:“大家干杯。”
林景峰端起杯,丽丽勉强碰了碰,各喝了点啤酒,想起来时照片上五人,散伙这会却少了一个,当即更伤心了。
海鲜味道很不错,小鲍鱼外加大对虾,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吃了饭,林景峰:“AA制,把发票开过来。”
丽丽:“……”
张帅喝得脸通红,忙道:“哎不劳烦三爷,我请了!”
张帅醉醺醺地搭着展行肩膀,称兄道弟:“小贱兄弟!别人都说,你老哥我,别的不行,胜在人实诚!以后有事,尽管找我!”
展行嘿嘿笑,是的是的,林景峰开了两间标间,淡淡道:“可以了。”说毕把展行拖了过来。
俩标间?
张帅的酒马上就醒了,丽丽怒道:“这怎么住?”
林景峰:“你和张帅一间,我和我徒弟一间。”
丽丽:“省钱也不是这么省的吧,三爷!让这家伙和我睡一间?”
林景峰摆了摆手,张帅道:“这叫什么话!我可不会碰你。”
丽丽要上来揍,林景峰说:“你把他男朋友弄丢了,正好赔他个,睡了,明天八点起来坐车。”说毕再不理会二人,搭着展行回房。
一楼,酒店标间。
林景峰开的房还是海景房,且坐落在酒店背后一楼,正对着远处的海滩。
夜里潮水声哗哗响,海风吹来,甚是惬意。
展行先洗澡,林景峰坐在桌边整理东西,把腰包里的盗墓配件取出来用干布擦拭好,再放回去。
“师父……拉拉拉……”浴室里传来展行的声音:“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林景峰漫不经心道:“上海,销赃,我的另外一只手套呢?”
展行:“拉拉拉……给我吧,我喜欢。”
林景峰转卡盘时摘了一只露指手套扔给展行,展行便一直收着。
展行叽里咕噜唱歌,林景峰取出背包里湿透的藏经文,小心地摊开铺在桌上,翻过经文,看到了展小贱的杰作。
林景峰:“……”
林景峰怒道:“展小贱!”
展行:“什么事,师父?”
林景峰:“没什么,你先洗吧。”
他把经文折好,湿漉漉地便塞了回去,在床上躺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展行洗好澡,换林景峰了,展行哼着歌,坐在落地窗前,玩手里的白玉龙纹配。
潮去潮生,海水的声音夹着清爽的风吹进房内,吹得窗纱微微飘起。
可怜哦……展行想到了葬身乌贼腹的建伟,盗墓真是个高危行业,林景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赚够钱,不再玩这个。
“小师父。”展行说。
他抬头看着半开的落地窗,窗户上现出自己的倒影,以及浴室中,被灯光投在玻璃墙上的,林景峰健美的男子身影。
“什么?”林景峰迷茫地问。
展行说:“你的目标是赚到多少钱……妈呀——!”
落地窗外,出现了一个脸色苍白,只有半个身子的男人。
那男人仿佛被夜色生生砍掉了一半,头与脖颈是完好的,头发湿漉漉的搭在额上,正是建伟!
“小——贱——”建伟阴森森地说。
展行彻底崩溃,没命大叫起来,林景峰围着浴巾闪电般冲了出来。
“退后!”林景峰一把抓到枕边的沙漠之鹰。
建伟忙道:“我没有死!不要开枪!”
展行两眼冒圈圈,被吓得魂不附体,林景峰站在房间中央,双手持枪,小麦色的赤裸胸膛滴下水珠。
他蹙眉打量只有半个身子的“鬼”,建伟结结巴巴道:“我在……我爬了出来……到处找你们……都找不着,听海边渔民说你们到这里来了……就找过来了。”
建伟走上一步,现出整个身子,林景峰当即哭笑不得,建伟的半边身子被乌贼墨水喷了个正着,在夜幕中半身漆黑,半身正常,再退后的话就只看得出左半身。
“你怎么没死?”林景峰收起枪,打量建伟。
建伟怒道:“你们居然不救我!”
展行说:“吓……吓死我了,啊哈哈,我们以为你已经被乌贼吃了……”
建伟说:“那乌贼王一动不动,死了。”
林景峰说:“他们住对面房,1007。你女朋友没事,快过去吧。”
建伟又问:“东西呢?”
林景峰有点不耐烦:“没贪污你的,都交给丽丽了,快滚。”
建伟神情恍惚地走了。
林景峰回去继续洗澡,片刻后,对房传来丽丽的一声尖叫,也被建伟吓着了,展行哈哈大笑。
另一间房:
丽丽:“我以为你死了!你这个混蛋!你怎么不早点出来!你,给我出去!”
张帅:“?”
丽丽吼张帅:“看谁呢!说的就是你!”
张帅忙不迭地收拾东西,贴着墙角一溜烟跑了。
建伟说:“丽丽,我爱你。”
丽丽抽泣着尖叫道:“我不爱你——!我恨死你了!”
建伟腆着脸过来,被丽丽又锤又蹬,最后成功靠近,爬上了床。
“丽丽,别这样嘛,又不是第一次。”黑糊糊的建伟半身还带着乌贼墨,在丽丽脸上亲来亲去。
他把脸埋在丽丽胸口,忽然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于是扒开丽丽吊带外衣,发现胸罩外的乳沟里,填着一颗展行扔进去的牛肉干。
浴室里水声响起,又过了一会,林景峰的声音道:“小贱。”
展行:“啥?”
林景峰:“墨水洗不掉,来帮师父搓背。”
展行马上就精神了:“没问题!我搓背最厉害了!”
于是展行色迷迷地扑进了浴室里。
林景峰全身赤裸,坐在浴缸里,胯下盖着块毛巾,盘腿而坐。
展行跪在浴缸外的瓷砖地上,使劲搓林景峰的肩膀,他的男子肌肤性感十足,肩膀有一处墨迹。
林景峰的身材修长,却肌肉匀称不显瘦弱,干净的脖颈上有股沐浴液的好闻气味,头发不长,耳根下的短发细碎扎着,健美的八块腹肌坚硬。
展行注意到林景峰胯下毛巾被顶起来一点点,便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在他脖子上亲了口。
林景峰淡淡道:“又做什么,我只叫你搓背。”
展行道:“没做什么啊,我哪有做什么?”
展行卖力地搓背,手却不老实,在林景峰身上摸来摸去,大吃豆腐,摸到林景峰胸肌上时,开始玩他乳头时,后者终于忍不住了,伸指钳着展行的手。
展行:“哎呀——哎呀——”
林景峰放开,展行没事人一样继续搓。
林景峰说:“你喜欢我?喜欢师父什么?”
展行想了想,也不尴尬,说:“喜欢你帅,有本事,跟着你有安全感。”
林景峰本想嘲一句,却想到展行只有十七岁,这种年纪的人不过是半大少年,一身荷尔蒙无处宣泄,自然以异性……同性的外貌为第一判断标准。
“帅不能当饭吃。”林景峰冷漠地说。
展行说:“当然可以,没听说过‘帅色可餐’么,我喜欢帅的。”
林景峰说:“你比我长得帅,该喜欢你自己才对。”
展行说:“所以你也喜欢我不对么。”
林景峰头一次遇见这么热辣奔放的,国外长大的小基佬,感觉展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流氓,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景峰想了很久,才说:“你在美国生活的时候也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
展行正色道:“当然没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念书,现在实在不想念了。亲一个呗,师父——”
说着侧过头,要亲林景峰的脸,被林景峰捏着嘴巴,扭开头去。
林景峰:“你不是喜欢你二舅的么?说不爱就不爱了?”
展行老实道:“我妹先喜欢他的啊,而且二舅看上去也不喜欢我,所以我要找下家。”
林景峰:“……”
展行:“这还是我二舅教的,要广撒网,多种树,一见哪个有吹的迹象,马上换下一位!”
林景峰心想:这个人的脸皮快比得上万里长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