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乌衣巷,崔行俨正坐在自家后花园的凉亭中垂钓发呆。
身为清河崔氏的家主,崔行俨不过五十岁便坐上了户部尚书的位置,成为朝中实权勋贵。
皇帝信任他,大儒们尊敬他。
便是那北地的武夫,时年七十多岁,被称之为军中第一人的梁师满,都与他兄弟相称。
更别提崔行俨的三个女儿,全都入了宫。
如此权势滔天,崔行俨在朝中的话语权高的难以想象。
甚至有传言,崔行俨用不了几年,便可顶替老宰辅的位置。
“老爷。”
来自管家的一声轻声呼唤,正在垂钓发呆的崔行俨回过神来:“阿福,怎么了?”
“老爷,北地梁帅来消息了。”
说着,阿福从怀中取出来一封文书递来。
崔行俨见状放下钓竿,接过阿福手里的信。
信上金漆完整无损,也盖着梁师满的印章。
他扯开金漆,拿出信来在手中观看。
看着看着,崔行俨笑了。
“这梁师满,真是越老心越年轻啊。”
崔行俨随手将看完的信递给阿福。
后者接住了,恭敬的转身放在烛台上烧了。
崔行俨继续拿起钓竿,自言自语道:“明明是七十岁的人了,早已做到名利双收,却总是贪心不足。也罢,既然你一心想要做那北地王,那崔某就如了你这个意。”
说着,崔行俨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问阿福道:“阿四还没有消息么?”
“回老爷,没有。”
崔行俨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阿四是崔公祖在家里的小名。
虽然他不是出身崔家主枝,但对崔家来说,却是个难得的人才。
毕竟能在不被家族看好的情况下,主动前往北地担任一郡太守。短短几年,通过倒买倒卖积攒出海量的财富。
这样的本事,可不是家族中那些只会遛狗斗鸡,欺男霸女的小辈公子哥们能比的。
正因为此,崔公祖得到了崔行俨的赏识,许下了他日后并入主枝,助其掌管六部的诺言。
也是通过崔公祖在朔州的努力,崔行俨方才得以掌握柔然这么大一片市场。
每年从崔行俨手中经过朔州运到柔然的军械粮食细盐,数不胜数。
只可惜,前不久石县叛乱,这条线被迫暂时停止了。
不过这倒是难不倒崔行俨,他让崔公祖拖延平叛的时间,借机向朝廷张口索要物资钱粮。
虽然没有与柔然交易的利润丰厚,而且还要分给梁师满他们一部分,但剩下的那些,也足够让整个崔家发一笔横财的了。
原本靠着书信,崔行俨可以远程操控朔州的局势。
然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崔公祖突然就中断了联络。
至今已有一个月零十四天了。
崔行俨不是没有怀疑过崔公祖想要脱离自己掌控,自立门户的想法。
但很快他就否决了自己这个念头。
先不说崔公祖有没有这个胆量,光是他想要并入主枝的执念,就不会允许崔公祖这么做。
更别说,北地还有梁师满这个盟友在,崔公祖真敢这么做,梁师满随时可以收拾他。
“莫非石县的叛军阻断了阿四的消息?不可能啊,阿四手下五千人马。而且朔州过了怀朔便是南关。那里有高鼎六万大军驻守。叛军真成了气候,高鼎也不会坐视不管啊。”
崔行俨一时有些理不清头绪了。
半天,他方才做了决定:“阿福,取信张来。”
“是,老爷。”
很快,书信取来。
崔行俨提笔落字。
没多久,一封书信便书写完成。
待等晾干了墨,崔行俨交给阿福将书信封起:“动用八百里加急送到宁州梁师满手中。”
阿福愣住了:“老爷,用八百里加急的话,让陛下知道了会不会惹祸上身啊。”
崔行俨呵呵的笑:“谁敢多嘴告诉宫中?更何况,就算陛下知道了,能拿老爷如何?快去。”
“哎哎。”
阿福答应着,转身去了。
在其走后,崔行俨一拽杆,钓出来一尾金色鲤鱼。
他将鱼随手扔进旁边的小木桶中,望着被搅的浑浊碧绿的水面喃喃自语。
“算日子,江南的税银也快到京城了,这一次,就多给宫中留一成吧。”
…
从朔州出来的第三日,高幼薇一行人在官道上分别。
“回去之后,立刻告知梁帅朔州的情况。若不然,等到叛军壮大,再想讨灭也就迟了。”
丁三连连答是,在和高家兄妹告别之后,这才纵马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望着丁三等人远去的身影,高沉很是不解:“小妹,既然已经确定了叛军占据朔州,为何还要丁三回去汇报?咱们南关距离朔州更近,回去后,让爹发兵征讨不可以么?”
高幼薇摇晃着脑袋:“不行,若是咱们南关出兵,就会被梁师满那个老狐狸抓到借口。”
“爹虽然贵为南关主将,但却没有擅自调兵的权利。”
“可是,这是为朝廷做事啊。”
“那也不行。别忘了,梁师满与京城中那些权贵眉来眼去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梁师满借此发挥,你猜猜那些权贵是帮我们,还是帮梁师满?”
高沉不说话了,半晌才懊恼的骂了一声。
“这些该死的狗东西,对付柔然不见他们如此团结,所有的力气全用在党政争内斗上了。难道大景的江山社稷,还不比不上他们那点蝇头小利不成!”
高幼薇叹了口气:“江山社稷再大,那也是陛下的。蝇头小利再小,也是他们自己的。人,有几个不自私的?”
说到这里,高幼薇楞了一下。
她脑子里猛地浮现出了这几日在朔州的所见所闻。
仁义爱民的义军,百姓间的相互扶持。
大家彼此信任,待人慷慨无私,全无其他地方那种夫妻提防,父子举报。为了点小利小惠,闹得生死仇人的事情发生。
恍惚之间,高幼薇仿佛看到了黑暗中,一点火星在燃烧跳动。
“小妹,小妹?”
就在高幼薇持续发呆的时候,一边高沉连续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她快速平复心情,道:“咱们也回去吧。出来这几天,爹找不见人又该发飙了。”
高沉闻言,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那,那咱们回去后要告诉爹实情么?”
“不可,以爹的脾气若是知道了,必定会出兵朔州。咱们必须隐瞒才行。除非梁师满派人来告知,否则绝对不能让爹知道一个字!”
高沉呃了一声:“好,好吧,那我争取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