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缅北发生了一件大事。
克钦军和勐拉军内部发生了军变,手握实权的军官带兵直接杀进司令家里,击毙司令及其心腹,两军配合联动,互相佯攻,随后打了一夜,将地盘扩大了原来的两倍,如今造反的两名军官自己发了函,通知缅北各武装。
军方态度一直是装瞎,但是内比都政府跳出来承认两位司令的身份,并且发了嘉奖令过来。
安静的小村庄里,南溪坐在院子里,好奇看着邻居家的小女孩搓烟叶,十岁的小女孩在这里已经是劳动力了,即使拿了钱要在邻居家陪着这个漂亮的阿姨,但是手里面的小活还是不能停。
南溪看着她小小的双手,已经布满了老茧,裂缝里的黑色污垢,似乎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已经深深长在了里面,同她的双手合为一体,伴随一生,突然明白丈夫的那句话,
“宝贝儿,这里的人,人人都苦,活在烂泥里,你同情不过来。”
不管是眼前的小女孩,还是她瞎了眼的阿奶,曾经被毒贩打断腿的阿爷,还是吸毒死掉的阿爸……
太多了,缅北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被笼罩在稠密的乌云之下,每天都有骇人听闻的事发生,这里没有一片土地,没埋白骨。
她到了此时,才明白了丈夫为什么听自己念了那么多的诗,唯独对那句“收拾旧山河”念念不忘,有事没事就让她背一下。
他真的像一个热血又热烈的孩子,拼尽全力护着自己的母亲。
小院门外,巴律匪里匪气蹲在小土坡上抽烟,不管在仰光的高楼大厦浸了多久,只要回到这里,他依旧还是那个混佞狡猾的“缅北恶龙”。
“没想到,这两个狗东西还真他妈成功了,脑子也好使,知道打配合,不错。”长官俊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让扎万这小子找了两个能用的人出来。
“将军,那打掸邦军的事……”扎万趁机试探对方的口风。
“等着,只要配合老子办完大事,瓦南的那座军火库奖励给你,能搞来多大的地盘,全凭你自己的本事。
但是给老子记着,在缅北,你不管跟谁抢钱抢地盘都可以,但是如果你胆敢跟外国人勾结,把外贼从缅北引进来,不管你藏在哪个老鼠洞里,老子都会亲手宰了你。”
“将军您放心,我是您的兵,跟谁打,那都得是替将军您守地盘,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扎万郑重保证道。
巴律挥了挥手,“五天了,约定的期限今晚是最后几个小时了,去准备吧,记住,一定得万无一失……”
晚餐依旧是小女孩和另外一个邻居家的年轻媳妇做的缅餐,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南溪依旧吃不惯,巴律看着妻子晚饭只吃了那么几勺子,还没林子里的鸟吃的多,俊秾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匆匆扒拉了两口,一声不吭出了门。
南溪已经习惯了他这几天神神叨叨的进进出出,也没在意,
半个小时后,男人献宝似的捧着一碗面条走了进来。
“宝贝儿,来,吃面,老公亲自给你做的,肯定好吃。”
无聊玩着勺子的女人润眸漫出惊喜,看向丈夫,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烟熏火燎的煤烟味儿,刚毅的俊脸满是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小孩。
她惊喜挑眉,“哇,老公,看起来好好吃,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面的?”
“你都三天没好好吃东西了,我心疼死了,对不起,老婆,以后我一定尽量赶回来给你做饭吃。”男人将面推到了她眼前,“吃吧。”
南溪娇嗔笑了笑,“还是我老公最好,但是你那么忙,不用特意赶过来的,我没事。”
一碗面,没有什么特殊的食材,连刀工都粗糙的夸张,但南溪还是开心吃了好半碗,不得不说,巴小律做的饭,虽然卖相不怎么样,但是味道还是挺适合她胃口的。
“吃不下了,老公。”娇气的妻子理所当然将面碗推给丈夫。
看着她吃了半碗面,知道已经是她晚饭的极限了,男人这才咧嘴一笑,
“那我吃。”
他三两下便将剩下的面吃完,随后带着妻子出门散步。
“老公,这里的空气其实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不适应,小时候,爷爷退休了,只要一放假,就带着我回村里住几天,我可喜欢了……”
南溪安抚心事重重的丈夫,知道他这些日子又要忙外面的事,又要担心自己,尽量给他宽心。
“嗯,我知道了,宝贝儿,今天晚上,我会出去,不一定能回来,但是,我会让潘普留下来守着你,他做事沉稳,脑子也灵活,一定能护好你。
扎万的重点兵力都部署在附近,没人敢过来,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一定不要怕,我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男人沉声嘱咐,尽管说话的内容尽是万无一失,但是语气里还是浓的化不开的担忧。
“我知道的,老公,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南溪抱着他的胳膊,细白的手指插在他的指缝里,任由他粗糙手指轻轻摩挲自己的小手。
身旁小河蜿蜒,两边青山相对,耳畔鸟鸣虫叫,静谧安详的小小村庄,不知到自己将迎来怎样一个血腥的夜晚。
……
夜刚刚压下来的时候,村庄里驶出了几辆军车,随后便有荷枪实弹的卫兵到处巡逻。
目送丈夫离开后,面色突地冷凉下来的小女人,幽幽来到桌前,拿出纸和笔。
这里没有棋盘,她自己在纸上画了草图,经纬交织如天地大网,黑白分明若正邪博弈,素手拿笔,不到半个小时,小小的一张纸上,双方对垒厮杀,场面焦灼,每走一步,都是艰险万分。
“溪溪,你怎么又耍赖?你再这样,爷爷可就不客气了,都让了你好几次了……”
爷爷带着宠溺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从小到大,她都是个小赖皮,不管跟家里谁下棋,非要对方让她三次,还得各种小动作耍赖,最后非得赖赢才肯罢休。
“溪溪,下棋如做人,得走正路,你老这么赖皮可不行……”爸爸偶尔心血来潮,也会和她下一盘,但是她依旧赖皮,不管爸爸说多少次,胜负欲已经从小被她赖出来了,非得想尽办法赢不可。
吧嗒……
一滴清泪跌落在纸上,将小小的黑子晕染开来,墨迹在未干的泪水中,丝丝化开。
“不行的,爷爷,爸爸,这次我还是要耍赖,我不管,我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