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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贺玄,发现他今日穿着玄青色的锦袍,上回上元节,穿得是深紫色的,她又笑起来,“元逢,你做事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呢!”

    其实还不都是贺玄吩咐的?只元逢不敢说出来,他领了功劳,被杜若夸奖,心里也挺高兴,他笑道:“那是小人分内之事,应该的。”

    说话间,已经到姜家金铺。

    听说雍王到此,掌柜的亲自过来迎接,又听说还有宋国公府的姑娘,真是点头又哈腰,连忙把铺子里最好的金匠叫出来:“回王爷,上回就是他打的,王爷您与杜姑娘要打什么,尽管说,哪怕夜里不睡觉也给你们打好咯!”

    “你们铺子的图样呢。”元逢问。

    掌柜使人捧出来,杜若一页页看过去,图画得都很精致,她选了几样道:“这些每一样打二十个,只要三寸那么大,还有这蝴蝶,”她从荷包里把宋澄送的给他们看,“好像跟你们图样不同,你们照着这个打,也要二十个,还有金簪子,这几种各打一样。”

    看见她手里的蝴蝶,贺玄脸色就沉了沉。

    她当时对宋澄的笑,到底意味着什么?现在,他送的蝴蝶,也仍是好好的在她那里保存着。

    从铺子里出来,他淡淡道:“你定了很多东西,银子够用吗?”

    “当然,我的月钱几乎都花不掉,每一年过年祖母,爹爹娘都要给我好多的东西,就这些都够花了,我已经存了……”

    听她恨不得把她有多少银子都说出来,贺玄道:“隔墙有耳,小心别人来抢你的。”

    她噗嗤一声,没想到他还会开玩笑,她又没有把银子都带在身上,别人怎么抢呢,再说,他武功那么好,谁又敢来抢?

    两人站在铺子前的屋檐下。

    贺玄道:“我送你回去。”

    她犹犹豫豫的,因为眼睛还在肿着,回去的话,祖母母亲一看到就会发现她哭过了,可无缘无故的哭,她们肯定要怀疑,她不能把父亲的事情告诉她们,既然贺玄答应了,他应该会注意父亲的。

    他要造反,暗地里肯定会做很多的谋划。

    其实到现在,她都不能理解贺玄为何要造反,他只是想当皇帝吗?她隔着面纱看着他,并看不出来有多少野心。

    他在年少的时候,更多的表现,像是对什么都不关心,冷冷的,像是天地间的一片冰雪。

    见她凝视着自己,贺玄眉头挑了挑:“你在看我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很吸引人,她忙低下头:“不是,我是在想……我不太想现在回去。”

    “哦?”他笑了笑,“那要不要跟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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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在邀请她做客。

    虽然说得很不正式,杜若却很高兴:“好,就是比原先计划提早了些,不过你下回还是能再请我们的。”去王府的话,走一圈要花去很多的时间,她的眼睛那时肯定会好了,她吩咐玉竹,“你回杜家跟长辈说一声,说我顺便去王府玩一玩。”

    玉竹有点犹豫:“姑娘这样去王府,不知道夫人会不会怪责。”

    刚才贺玄就已经钻到轿子里去了,现在还跟他去王府……作为旁观者,多少有些想法,毕竟姑娘不像以前了,那时尚小,见到贺玄才能缠着,而今她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姑娘。瞧瞧这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便是戴着帷帽站在这里,路过的男人,目光也不会忽略掉。

    杜若见她不走,皱眉道:“母亲既然准许我跟玄哥哥来找金匠,去王府坐一会儿也不会说什么的,你快些走吧。”

    贺玄也朝她看来。

    满是压迫感的目光令人害怕,玉竹哪里敢再说,连忙告辞。

    杜若又坐回轿子里。

    到得雍王府的二门处,她下来时,见贺玄已经到了。

    两人肩并肩沿着甬道进去。

    她东张西望,到处的看,并没有像在别家做客,表现出淑女的样子,贺玄自然也是不在乎的,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沉默无言的走在旁边。倒是她时不时的说话,等走到堂屋时,见到地上铺得整整齐齐的青金转,更是惊叹声道:“长安城的府邸,除了皇宫,只怕没有比你这儿更富贵的了!”

    反正就她去过的官员家里,没有谁比得了。

    贺玄一撩袍子坐下来,问道:“你喜欢这种住处?”

    “这倒不是。”杜若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的山水图,笑道,“现在我家比金陵的家要宽阔的多,但是我还是更喜欢金陵时的杜家,那种住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地方,好像就是不一样的。可惜我们现在不能回去了,毕竟被封了爵位。”

    她语气里有一种淡淡的忧伤。

    贺玄也不由想起他曾经的家,那时他还有父亲,母亲呢,他也跟很多天真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但是现在物是人非。

    他没有说话。

    她在堂屋里走了一圈,朝右侧内室看着:“里面是不是你住得地方?”

    “是。”他道。

    “我能去看一下吗?”她好奇。

    他嘴角动了动,心里有些异样的涌动,过得片刻之后道:“姑娘去男人的卧房看,是不是有些不妥?到时你母亲问起来,恐怕我不好回答。”他目光掠过鹤兰,有她在,他们做什么,定然会被谢氏知道的。

    他虽然请杜若来做客,不过假使还让杜若去他卧房,谢氏只怕会很不悦。

    杜若脸就有些红,可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她笑一笑,掩饰掉尴尬:“我其实都猜到是什么样子的了,虽然你府里样样都用好的,但是陈设上每一样都是必要的,你房里定然只有一张床,两张高几,一座屏风。”

    他笑起来:“你这方面倒是很聪明。”

    谁让他家总是那么简单呢。

    这王府她看了一圈,都有种感觉,不像是有人住着的。

    他好像随时都会走,就像以前在晋县,在秦渡,他住得地方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现在仍是这样,并没有丝毫的改变。

    他是不是真的就会走了?

    梦里,他是攻入长安的一方,那时候他肯定不住在长安,宫城里有刀剑相交的声音,更远处甚至还有火光,他是从别处打进来的,在此之前他住在哪里呢?她瞧着他,目光有些探究。

    贺玄挑眉:“你想问我什么?”

    杜若犹豫了会儿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去打仗?”

    “一山不容二虎,有大燕就不能有大周,总会有这一天的。”他看着她,“怎么,你莫非是在担心我?”

    他眸子里隐约有些笑意,杜若走到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腰间的剑柄,上面挂着她送的剑穗,她点点头:“当然了,我希望你永远都能安好,不会受伤。”那时他去襄阳,她原也想这么与他说,可他连道别都不曾,就这样走了。

    后来再见到,他仿佛一下长成了男人,而她也没了年幼时的厚脸皮。

    要不是知道将来,她只怕仍是不会主动喊他的,姑娘家毕竟也有自己的自尊,长大了怎么还可能缠着一个男人呢!

    听她颇是真挚,贺玄笑道:“承你吉言了。”

    外面太阳的光弱了,已经过了未时,他瞧一眼天色,问道:“你想不想在这儿用晚膳?”

    原来不知不觉那么晚了!

    杜若看向门口,有点儿想走,可她又有点儿好奇王府的厨子,他以前说过这厨子会烧淮扬菜,她想了好一会儿,说道:“那我就在这儿用饭罢,反正回去也要吃饭的,不过不能太晚。”

    “可以让他现在就去烧。”他眉宇间少有的有些雀跃,“你想吃什么?”

    杜若是个馋虫,一连点了七八样。

    元逢在旁听着,记下了,又问贺玄。

    贺玄道:“就这些吧。”

    元逢便使人去说了。

    厨子烧顿饭,不说三四个时辰,一个到半个时辰总是要的,杜若在堂屋里看得已经有些发腻,可天色又开始暗了,外面也是刚刚看过,她就有些不知道做什么,可贺玄呢,稳稳当当的坐着,什么都不干竟然也很怡然。

    他怎么不会觉得不自在呢?杜若看一眼西侧间里的棋盘,说道:“要不我们下棋吧?”

    不等他回答,她就叫鹤兰把棋盘端过来,放在贺玄旁边的案几上。

    贺玄看一眼,淡淡道:“你真要跟我下棋?”

    “是啊,不然做什么?”她道,“我等着吃饭呢!”

    他倒是有很多事情想做,但是也能忍着。

    他拿起白棋,微微一抬下颌:“让你三子。”

    怎么可以一来就瞧不起人呢,杜若道:“我不要让,我还没跟你下过棋呢。”

    她以前是想跟他下棋的,但是他根本不肯。

    贺玄嘴角挑了挑,一只手撑住下颌:“你先走。”

    杜若就专心致志下起来,结果连喝口茶的功夫都不到,她就一败涂地。

    看着棋盘,她都有些不敢相信,她就算跟杜莺下棋,也不至于会输得那么惨!她抬头看他一眼,他靠在椅背上,姿势很有些慵懒,好像刚才根本没有费什么精力,只是随便玩一玩的样子。

    杜若才晓得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难怪他能当皇帝呢!

    原来不止武功好,下棋也这么厉害。

    杜莺曾说,棋要下得好,必得走一步算十步,算自己的,算别人的,什么都要算无遗策,才能掌控棋局。

    然而她显然做不到那样好,杜若有些沮丧,要不是因为她会做梦,她什么都蒙在鼓里。

    人呐,要活得明明白白可真是不太容易的。

    贺玄把棋子一颗颗收起来:“早说让你三子。”

    “我看让我五子才行!”

    刚才还逞强,现在一下连脸都不要了,贺玄轻声一笑:“好。”

    这回杜若总算撑了许久,撑到饭菜都烧好了,当然她为怕太过丢脸,每一步都是好好想了很久才下子的,可就这样,最后还是不相上下,幸好要吃饭了,不然她指不定还要输。

    她走到八仙桌那里,招呼贺玄过来吃饭。

    烛光映着她的笑脸,好像这里是她家,贺玄笑着走过去。

    他也不惯用丫环,连布菜的人都没有。

    杜若叫鹤兰给他们布菜。

    她很快就吃了起来,并没有拘谨,偶尔还会夸下厨子的手艺,问问贺玄平时都吃什么,元逢在旁看着,心想这大概是王爷在家里吃得最热闹的一顿饭了,从始至终,他眼里都含着笑。

    临走时,他送她到门口,垂眸瞧着她,看见她的头发,衣袖,裙摆被夜风吹得微微拂动。

    这天气白日里尚可出去游玩,但到晚上,就变得有些冷了,她今日显然不曾想到会那么晚回家,所以连披风都没有带来,他吩咐元逢去拿,元逢很快就捧了一件绯色的斗篷过来。

    贺玄嘴角牵了牵,那是寒冬里穿的,现在用得着吗?他斜睨元逢一眼。

    元逢道:“瞧着三姑娘很怕冷的样子……”

    他实在怕拿得薄了,万一杜若冻着,又是他倒霉,还不如拿厚一些。

    杜若看着斗篷,笑道:“这是你经常出远门的时候穿的,是不是?”

    “是。”他披在她身上,“反正就回去穿一会儿,也算了。”

    他微微低头,伸手给她系上。

    修长的手指就在眼底,她忽然感觉到一种温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像夜风里的灯火,这使她不由想起年幼的时候,那天大雪纷飞,他抱着她回去,生怕她冻着,时不时的把斗篷拉好盖住她。

    他有时可真像她的哥哥,甚至比杜凌还要细致点儿。

    她差点想拱在他怀里,撒娇一下。

    可他们到底不是亲兄妹,她笑道:“多谢。”

    披着斗篷,她走向轿子,见贺玄跟上来,连忙道:“玄哥哥你不用送我了,你明天不是还要早朝吗?我自己回去,离得又不远,我已经打搅半天了!”

    听出来她有关心的意味,贺玄与元逢道:“那你护送一趟罢。”

    元逢点点头。

    轿子被抬走了,他驻足会儿,想到她今日在家里的一颦一笑,嘴角忍不住就扬了起来,等手头的事情解决了,他或许是该想法子跟谢氏说一下,只是,但愿此前不要出现什么意外。

    他眼眸微微眯了眯,转身进去。

    杜若回到家,便去大房的正堂,杜云壑跟谢氏都在,谢氏见到她就道:“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就去王府了?还弄到那么晚回来,要不是我们了解玄儿的为人,早就使人去接你了,下回可不能这样。”

    她说着,朝她身上披得斗篷看了一眼。

    杜若道:“是他借给我的,我洗一下就让人还回去。”她看向杜云壑,“爹爹,你是不是也没有去过王府呢?玄哥哥说了,下回要请我们一起去的。”

    看着高大威武的父亲,她忍住眼泪。

    杜云壑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也就你那么好奇,横竖不过是住得地方。”

    谢氏笑道:“不过去瞧一瞧也好。”

    三人说得会儿,谢氏就让杜若回去歇息,但是留了鹤兰问话,毕竟姑娘家单独去男人的家里,她总是有些担心的,鹤兰就把看到的都说了。听说只是在府邸里走了圈,两人下了两盘棋,别的没有什么,谢氏便打消了疑虑。

    杜若这一来一回也实在累得很,头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老夫人这回儿还没有睡,靠在大迎枕上跟曾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今天谢氏回来就与她说了管夫人的意思,看起来是有点儿想联姻。要说管家,也委实不错,比之前杜蓉要嫁的包家还要来得好,不过杜若才十四,老夫人还真有些不舍的。

    且想到杜莺,今日也一样出了趟门,却不像杜若,被那么好的人家看上了。

    她叹口气:“要是管家看上莺莺就好了,正好是她排行在二,等到她嫁出去,再轮到若若,这样是最合适的。”

    曾嬷嬷道:“二姑娘的身体到底让人不放心。”

    老夫人捏捏眉心道:“也确实不能怪那些夫人,我是不知道怎么安顿她,若是以前,我还想着从哪家选个小子当上门女婿,或许也可,但现在她好一点儿,我又不甘心这样。这孩子啊,命不好。”

    曾嬷嬷道:“再等一阵子,指不定有合意的会来提亲呢。”

    老夫人点点头,让曾嬷嬷把迎枕拿走,打算睡下了,又道:“不过若若嫁给管家大公子,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呢,这管夫人听说很是严厉,不然也不能把管家打理的那么好,若若又有些散漫……”

    又想要家世好,又想要婆婆好相处,可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呢,曾嬷嬷好笑:“您啊就别操心那么多了,儿孙各有儿孙福嘛。就像之前大姑娘,您也是不太满意的,但是现在章家不是很好吗。”

    “说得也是。”她阖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杜莺今日穿得裙衫,她喃喃道,“这广南,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是不是唐姨娘,”她想起来了,一下子睁开眼睛,“唐姨娘有个弟弟不是跑商的吗,我记得有次专门来府里,送我一对核雕菩萨,他好像说他去过广南。”

    难道这料子是唐姨娘拿给杜云岩的?

    老夫人眉头拧了拧,又想了会儿,渐渐就睡着了。

    八仙观里,宁封盘膝坐在竹榻上,头顶着漆黑的苍穹,面前香炉里焚着香,他面色庄重,摇起手里的龟甲,忽地往案几上一掷。

    卦象已成。

    小厮把烛火拿近,他垂眸看一眼,眸中不由射出一道冷芒来,最近一连几日都卜到这样的卦象,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上苍一定是有什么指示。

    他站起来,披上披风就朝宫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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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德殿外挂着羊角灯,在夜色里闪着微光。

    殿内却是灯火通明,还隐隐的有丝竹之声,赵宁坐在铺着白狐皮的鸡翅木雕花椅子上,手指轻扣椅柄,跟着那弹琴的乐妓轻声和唱。

    有些刺着耳朵,赵坚朝她看一眼,眉宇间露出几分复杂。

    他这妹妹最是喜欢听曲儿,嫁给宋轻舟之后,他会弹琴,她就在旁边唱,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说不出的快活,谁料到宋轻舟没能熬过这一关。

    要是那天他随自己能突破重围,他现在的日子会比以前更好。

    他微微闭起眼睛。

    赵宁却笑起来:“哥哥,这乐妓你哪里寻来的,真个儿是厉害,不止琴艺好,嗓子也是世间难有的。”

    “你要喜欢就带回去罢,我原也不喜这个,还不是那些人找来的。”他现在身为皇帝,数不清的人巴结,每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献各种珍宝,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只为讨他欢心,将来得个官位。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宁笑笑,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哥哥,我们现在过得可真是神仙日子呢,要什么有什么,哥哥的运气也好,豫儿,蒙儿很是出众,都不用哥哥操心。”

    那么多的良将俊才,最后是他坐上皇位,运气自然也是有一些,赵坚淡淡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有今日,是牺牲了多少人的命的。”

    “哥哥可真是有仁心,记得这些,不过也幸好是哥哥,不然换作别人可未必就能体恤到了。”赵宁垂眸瞧着自己的指甲,“但是,哥哥啊,攘外必先安内,现在外面有大周虎视眈眈的,文武百官却还在勾心斗角,恨不得把太子之位落在谁头上拿去押注玩了。”

    这种话也只有赵宁敢说,赵坚眸光一冷。

    “我是替您担心。”赵宁道,“生怕还没有把大周打下来就弄得四分五裂。”她站起来朝赵坚笑笑,“天晚了,我得告辞了,哥哥早些歇息。”

    她从文德殿里走出去。

    赵坚透过窗口看向黑暗的夜空,微微出了会儿神。

    外面,赵豫立在仪门那里,稍作停顿便走了,他不知道赵宁会对赵坚说什么,其实不管说什么,只要让他生出早些立太子的心就好了。

    他毕竟是嫡长子,父亲才称帝没多久,假使有这稍许的逼迫,父亲或许不会去反抗这种自古以来的传统,也不会希望储君的事情真的弄出风波,那么他的希望就会很大。

    他笑一笑,沿着甬道出去,谁料竟见宁封突然由黄门领着进来,他连忙避在一边,心里暗想发生了何事,国师会那么晚入宫。

    可也不能跟着过去,只得按捺住疑惑。

    宁封径直就去了文德殿。

    赵坚看到他,笑道:“你来得正好,豫儿之前同管大人商议了在长安,永州设立集贤馆的事情,朕正想听听你的意见,豫儿的意思,此馆是专为招揽文人俊才,并不仅限举人。”

    因为战乱,不管是大燕还是大周,都已经有一阵子没有开办科举了,官员也大大缺乏,这个举措是很好的,宁封赞同道:“大殿下很有想法,到时恐怕会引来很多的人才,皇上再派学官前去考量,自然就能选拔出合适的官员,这个举措可是解决了一大难题呢。”

    他并不吝啬对赵豫的夸赞,对他来说,赵豫当太子比赵蒙好,赵蒙性子强硬,独断专行,将来未必会听他一个国师的意见,赵豫就好多了。

    他甚至是更为偏向赵豫的。

    赵坚闻言极为高兴:“朕也有此意。”他顿一顿,“国师此来是为何要事?”

    “回皇上,微臣常为大燕卜卦,谁料近日皆是涣卦。”宁封语气严肃,“风在水上行,四方流溢,大燕恐有人心涣散之忧,故而微臣才会入宫求见皇上,希望皇上能慎重对之。”

    赵坚眉头拧了一拧,询问道:“卦象可曾提到什么具体的事情?”

    “只是关乎大局,天机毕竟是天机,卦象只能碰触一二。”就像他知道大周必定要分裂成两个国,可谁做皇帝,卦象无论如何也不会显现。

    是他自己选了赵坚,当然,赵坚也没有辜负他。

    他也很信任自己。

    宁封道:“毕竟大局未定,还请皇上注意任何风吹草动。”

    可他要管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赵坚捏捏眉心,朝他看一眼:“朕实在忙不过来,国师既然如此关心国事,便不要再避在八仙观了,朕今日起封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让你检查百官,如何?有你在,朕便没有后顾之忧。”

    宁封倒没有想到,今日来宫中一趟,自己还被封官了,他有些犹豫。

    于他来说,现在最合适的好像应该是在幕后,而不是曝露于人前,他有心推却,轻声道:“皇上,微臣兴许不能胜任……”

    “别婆婆妈妈的,就这么说定了。”赵坚笑道,“朕明日便令人把官印官服送来。”

    一锤定音。

    宁封无奈的离开皇宫。

    被封为二品官,其实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可自家主子竟然没有丝毫的雀跃,跟在后面的小道士云莱笑道:“多少人刻苦念书就为做官呢,而今您做上了,还不乐意。”

    “这不是好事儿。”

    云莱不理解:“看来宁大人……”

    宁封挑起眉:“现在就叫我大人了?”

    “您都是都察院的官员了,难道还叫国师?”

    “国师也一样是封号。”宁封道,“这跟我更相配。”

    云莱笑起来:“国师您应该给自己预先卜个卦,提前知道的话您今日就不用来宫里了。”

    给他自己?

    宁封瞧着这黑得好像墨汁一样的天空,心想他这一生颠簸流离,已经没有更差的过去了,而他也不能预测到将来的福祸,勿论他怎么卜卦,他都没有办法得知……

    其实就算师父广成子,他又能得知个人的将来吗?世间万物,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可怕,有时候拼劲全力也未必能掌握自己一丝的命运。

    能完全得知的,恐怕是有天大的恩赐,就像杜若,她也许知道罢?但是她好像并不太相信自己。

    他心想,在她的梦里,他的将来,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驻足会儿,大踏步离开了皇宫。

    44|044

    长安城的香铺果然从永安进了很多的胭脂水粉,谢氏得知,便使人告诉杜家的姑娘们,正当二月,已是暖春了,她们说好今日下午一起去香铺挑选胭脂。

    杜若换上出门的装束,先去了杜莺那里。她这回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早,杜莺头发还没有梳,见到她,心里有几分了悟说道:“我最近没什么不好的,你不要担心,定不会像上回那样。”

    她瞒着老夫人,那天回来虽也请了大夫,却并没有引起风波,但杜若还在惦记那件事。她坐下来道:“你是不能再像上回了,不然被祖母晓得,不知道会怎么样,祖母是真的以为你好了呢。”

    这样欺骗祖母,总是不对的,要是哪一日杜莺突然又病重,对老夫人的打击更大。

    杜莺幽幽叹口气。

    瞧着眼前那张小脸,说实话,她不是不羡慕杜若的,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要是她没有杜云岩这种父亲就好了,她哪怕是活不长,也能开开心心的把短短的人生过好,可现在她怎么能放心呢?杜蓉嫁去章家,章家与父亲又结仇了,以后定会越走越远,弟弟又没有很好的资质,等到将来分家,恐怕他们二房都要落在唐姨娘的手里,瞧瞧她现在就把手伸到自己的身上了。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若若,祖母那里,我往后便是跪一天,也会向她赔罪,我只望你莫要说出去。”她手放在杜若的手背上,“你答应我行吗?”

    杜若秀眉拧了拧:“可二姐你这样,代价未免太大,难道要为嫁人搭上自己的命?”

    “嫁人有时候只看天命了,自己是尽人事,到底不能强求。”

    难道还为别的事情?杜若盯着她,眼睛猝然一亮:“是不是你要对付二叔?二叔委实可恶极了!”

    自己的父亲还能杀了不成?他再不堪,可也是他们二房的顶梁柱,除非哪一日弟弟长大了,有出息了,他们二房也不可能永远依靠着大房,杜莺伸手摸摸她的发髻,低声道:“我们二房可是还潜藏着恶鬼呢。”

    这一句话着实让杜若心惊。

    坐在轿子里的时候,她还在想杜莺是什么意思。

    二房除了杜云岩,吴姨娘已经废了,还有谁呢?凭着杜莺的身份,她好歹是嫡女,总不至于连个管事下人都对付不了,难道是……她手指一下握紧了,她想到唐姨娘将来成为二夫人的光景,她十分的有气派,比刘氏可要强多了。

    难道是她不成?

    若是,也实在太可怕了,毕竟唐姨娘就是在老夫人那里,口碑都是很好的,好像她也没有犯过错误。

    杜若东想西想的,轿子不知不觉就在香铺的门口停下了。

    还未下来,就听见里面的喧闹,看来今日有好些姑娘都来买胭脂,她们走进去,相识的姑娘都围上来,众人互相见礼,杜若看到方素华,不由笑道:“素华姐姐你也来买胭脂了?”

    “这消息在各家各户都传开了,母亲也催着我来。”方素华拉着她的手,“我刚才正好看到一种胭脂,很适合你呢,你瞧瞧。”

    杜若朝杜蓉三个看一眼,见她们也在跟别的姑娘说话,便随方素华走了。

    今次香铺确实下了血本,一下子进了五六十样的新品,方素华说得一种,就是盒盖都很漂亮,黑金色上面雕着淡黄色的梅花,雅致精巧,里头的胭脂是梅花色的一种,淡淡的红,很有少女的韵致,杜若一看就喜欢上了,正要去拿,却见一只手伸过来压在盖子上,那手的主人淡淡道:“这个瞧着不错,你说是不是,穆姐姐?”

    竟然是沈琳,她身边站着穆南风。

    瞧见她挑眉的样子,杜若要说的话都吞了下去。

    倒是穆南风不与杜若抢,拉开沈琳道:“三姑娘已经要买了,你去碰什么?。”

    杜若对这个女英雄向来很是敬佩,见她穿着华袍英姿勃勃,主动把胭脂放她手上,笑道:“这个不要紧的,穆姑娘要是喜欢便让给你,我用什么胭脂都没有事。”

    看她这样,沈琳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的意思,要是我要,你就不让给我是不是?”

    她的脾气实在是像炮仗,一点就着,穆南风想到去年她甚至把周惠昭的脸都弄花了,眉头更是拧了起来,严厉的道:“凡事就该有个先来后到,三姑娘礼貌,才会让给我们,可我们怎么真的能要呢?”她又把胭脂还给杜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胭脂我实在用不着,你瞧瞧,我今儿可用了?我天天都不在闺房里的,抹这个委实不太方便。”

    “可你偶尔也会穿裙子啊。”杜若笑道,“你穿裙子也很漂亮的,我就是觉得漂亮才送给你呢。”

    她嘴甜,穆南风听着笑起来,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收起来放在袖中。

    杜若问她:“我最近去别家做客都没有见到你,你是都在操练吗?”

    “是。”穆南风道,“不过近日可能会歇息一阵。”

    听说齐伍又要重新出山了,长安城的一部分兵马肯定是要交到他手里的,也不知会不会再打仗,看贺玄那劲头,丝毫的没有懈怠,像是如临大敌,难道大周要卷土重来了?

    倒不知会在哪里交战。

    穆南风思忖间,听见姑娘们突然安静下来,随即又开始窃窃私语,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公子穿着宝蓝色的春袍,斯斯然走进来,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她的眉头就是一挑。

    将将定都长安,百废待兴,可福清公主一到这里就过得极为奢华,她是看不过眼的,连带着觉得整日吃喝玩乐的宋澄也很不喜,她朝杜若道:“我还有事情,便先走了。”

    她告辞而去。

    沈琳也要走,只临走时又意味深长的看杜若一眼,这叫杜若实在有些忍耐不住,她走上去抓住了沈琳的胳膊,在角落里道:“我们已经见过好几回了,你每回都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我知道你是在怪我。”

    “你在说什么?”沈琳眯起眼睛。

    “你上次这样对付周惠昭,就是因为玉佩的事情,其实是她打碎了诬陷你的是不是?”

    沈琳瞧她一眼:“哦,你现在倒是变得聪明了,可以前怎么那么笨呢?也难怪你被周惠昭耍得团团转,你最好晓得,我对付周惠昭不是为你,我是一早就看不惯她了。”

    她极尽讽刺,杜若道:“当初你不告诉我实情,我怎么猜得出来?你要是告诉……”

    “我告诉了你也不会信,你那时只知道听她的!”沈琳声音一下子冷了。

    杜若皱眉道:“你都没有试过就胡乱下结论,其实我也没有怪你,我跟娘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碎的,可后来你就走了,一走好几年,我们从来都没有说清楚,你是想把这件事一直拖下去,永远都不要解决了,是不是?”

    沈琳沉默,半响抽出胳膊道:“我是没想好要不要原谅你呢!”

    “原不原谅也许是次要的。”杜若看着她道,“是你自己总记得,所以对周惠昭才会那么狠心,你以前可不会那样伤人。”

    “是她咎由自取。”沈琳道,“你不用同情她,她的脸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只是想让她得个教训。”

    她说完便要走。

    杜若在柜上拿了一盒胭脂递给她:“你不是说我只让给穆姑娘吗,要是你要,我也会让给你的。”

    沈琳一怔,看向她。

    她笑得很是亲和。

    想起当初的一见如故,沈琳鼻头一酸,伸手拿过来道:“不要白不要,但是我还没有想好……”

    “是了,你没有想好。”杜若道,“要是你想好了,来我们家做客罢。”

    沈琳没有回应,转身走了。

    杜若晓得她是刀子嘴,笑了笑,又走到方素华身边挑选胭脂。

    方素华已经选了六样了,说道:“你瞧瞧可有中意的,我有两种挑了一模一样的。”

    她看了看,很是喜欢:“你眼光很好呢!”

    方素华抿嘴一笑:“哪里是我眼光好,是你长得好,用什么颜色的都行。”她打量杜若的脸,只见白里透红,其实不用胭脂也是天然的清丽,不由生出几分羡慕,不过想到谢氏的模样,又觉得羡慕不来,那真是父母给的,她把胭脂装起来,“等到三月,我请你来家里玩。”

    “好啊,那几个月就该多出来走走,不然等到六月,又要热得很了。”她低头看胭脂。

    方素华犹犹豫豫的,想与杜若打听贺玄的事情,最近父亲与母亲提起她未来的夫婿,她总会不自禁的想到他,他也正好是武将,又立下很多军功,然而不知为何,父母竟然没有想到他的身上,倒是她很喜欢。

    可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硬生生把脸都臊红了,也没说出关乎贺玄的字眼,倒是见到宋澄,她推推杜若:“宋公子过来了。”

    宋澄?

    杜若抬起头,果见宋澄就在不远处,他生得俊美,就算在衣香鬓影里,也一眼就使人注意到了。

    他见这里姑娘太多,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可能是有要事。”杜若跟方素华道,“我去问问什么事情。”

    她放下胭脂,随他走到门外的窗边。

    “我今天是给我娘来拿胭脂的。”他笑道,“没想到会遇到你,你最近过得好吗?金蝴蝶打了没有?”

    “已经打好了。”杜若从荷包里拿给他看,“你瞧瞧,是不是一样的?我是在姜记的金铺打的。”

    没想到她竟然找到了好的金匠,宋澄眉头挑了一挑,他本来还想告诉她,再领着她去呢,结果晚了一步,他问道:“你胭脂买好了?”

    “差不多。”

    “你买的什么胭脂?”他从身后小厮那里取了一样,“有没有这种?”

    那盒子比起杜若刚才送给穆南风的那盒还要精致,竟像是象牙雕刻的,发出莹莹的润光,宋澄打开来,露出一团圆圆的,粉红色的胭脂,颜色极为漂亮,但瞧着又好像跟她买得不相上下。

    可为何盒子豪华这么多呢?

    看她不太明白,宋澄道:“你把手伸出来。”

    她怔了怔:“为何?”

    “伸出来你就知道了。”看她磨磨蹭蹭的,宋澄索性去抓过来,再从那胭脂里取出一点抹在她手背上,“看出来没有,这胭脂便是在永安都是少有的,是我娘特意叮嘱掌柜才会带来,就是整个大燕也没有几盒。”他顿一顿,“娘娘那里可能也有罢。”

    他抓着她的手,手指有力干燥,又很温热,她的脸一下红了。

    玉竹跟鹤兰都吓一跳,玉竹生怕别人看见,轻声提醒道:“宋公子,你太唐突了,还请放开我们姑娘。”

    她的手小小的,柔若无骨,因为突然的碰触,绷紧了想要逃开,宋澄一时还真舍不得放,但他还是松开手,笑一笑道:“只是让你看看颜色,你怕什么,你看,是不是不一样?”

    他说得那样坦荡,杜若倒不好责备,把手抬起来看去,只见那颜色里还覆着层珠光,使得那胭脂更为鲜亮,就像枝头绽放的鲜花似的,像是活的,她惊叹道:“是不同呢!”

    看她喜欢,他道:“送给你罢。”

    径直就让小厮把胭脂盒放在她们旁边的窗口。

    杜若哪里肯要,说道:“这不是公主的胭脂吗,我不能收的,你快收回去。”

    “我娘买了十几盒呢,少一盒有什么,你拿着用罢,也不是很值钱的。”他朝她笑,“反正我玉佩也在你那里呢,你再拿我一盒胭脂算什么?”

    杜若的脸红得都要滴血了,她怎么总是忘了还他玉佩呢,每回想着回去就要让哥哥去还,每回就总有事情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走了,说不定他觉得自己还想霸占着他的玉佩呢,她忙道:“我今天就让哥哥去公主府还你!”

    他朗声笑起来:“不还也不要紧,我不缺这一个。”

    他转身走了。

    杜若咬一咬嘴唇与玉竹道:“回去你就把玉佩找出来,不能再忘了。”

    玉竹连声答应,又看一眼胭脂:“那这个呢?”

    总不能就放在这里,她道:“带回去,跟玉佩一起还给他。”

    福清公主的她可不敢要,她垂下头,拢一拢袖子,只觉手指有些异样的感觉,想到他刚才的言行,她的脸又有点发红,正当要进去,只见街道上有一辆油车行过,她随意瞥了一眼,眼睛突然瞪大了,轻声与玉竹道:“刚才那个穿着青色衣服的人,是不是雷洽?”

    雷洽是杜云壑的心腹。

    玉竹连忙看去,可那车已经走远了,她摇摇头:“奴婢没有看清楚,不过不应该是雷洽啊,老爷不可能坐这种油车。”

    宋国公府有专门的马车给杜云壑乘坐,后来也定制了官轿,父亲是不该做这种车的,可那个人跟雷洽长得一模一样,她从小就跟雷洽认识,哪怕他低着头,她匆匆瞥一眼,也不可能认错。

    难道那车里坐得不是父亲吗?

    不是父亲的话,雷洽为何要跟着?

    她差些想追上去。

    毕竟上次的那个梦,让她对父亲的事情很是在乎。

    可她再往前看的时候,油车已经没了踪迹,混杂在众多的车骑行人中,很快的消失了。

    那车是一直行到了长安城的最西边,那里极为僻静,暂且尚无人居住,经历过战火的地方,此时还没有重建。

    杜云壑从车中出来,立在断墙边,他的脸色肃冷,眼睛里甚至有些血丝,雷洽掀开车帘,把一个双手捆着,嘴里塞着东西的人一把就提了出来,扔在地上,那人发出模糊的一声哀嚎。

    滚在地上,浑身抖的好像筛糠。

    杜云壑垂眸瞧着他道:“你最好都交代出来,到底齐伍他们去宣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想瞒着,你今日假使说一句谎话,护城河里便多一具尸体。”

    他声音低沉,又夹杂着无比的沉痛。

    那种沉痛是叫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因为他就快要知道真相了,这真相可能会让他显得十分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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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杜蓉她们买完胭脂,便与姑娘们辞别,回去了杜家。

    杜若一到院子,没有让玉竹提醒,就叫她把宋澄的玉佩找出来,与那盒胭脂一起使人送到杜凌那里,让他亲自,或寻个合适的小厮去还给宋澄,做完这些,她又拿着两盒胭脂去见谢氏。

    谢氏正当在看账目,放下手中笔道:“你出去那么久,怎么也不歇一会儿?”

    “想着送这些给您呢。”杜若笑道,“我给娘也挑了两盒。”

    女儿孝顺,谢氏自然高兴,打开来看了一看,见颜色正合适她这种年纪,就笑道:“我明儿就用。”

    杜若点点头,在她旁边一张玫瑰圈椅上坐下来。

    看起来是不想走了,谢氏有些奇怪:“怎么,有什么话要跟为娘说?”

    “不是,就是想陪陪您。”杜若道,“爹爹还没有回来呢?”

    “你这孩子,今儿又不是休沐日,你爹爹怎么可能这么早回来。”说起这事儿,谢氏叹口气,想到杜云壑最近早出晚归不说,还心事重重,她也跟着有些担心,吩咐下人,“今儿让厨房熬些补身的汤,”又与杜若道,“是不是觉得与你爹爹见得太少了?也别怪老爷,他公事繁忙,便是与我,有时候也说不上几句话的。”

    “比起打仗时,可好多了。”杜若笑笑。

    其实她今日粘着谢氏就是因为杜云壑,她总觉得雷洽有些奇怪,但这不能让谢氏知道,让她操心,她随手翻起旁边的账本:“娘可真辛苦,要是换成我,头都要看大了呢。”

    密密麻麻写着支出收入,也不是夸张,当真是瞧一眼就心头发憷。

    可一旦为人妻子,哪里能置身事外,什么都不管?

    谢氏道:“等天再暖一些,你也得学着看这个了,哪怕头大也得要看。”

    杜若忙合上账本。

    “你要是学不会,将来夫家的管事或许会用这个来拿捏你,你完全蒙在鼓里,哪一日家里就被掏空了。”

    听着真是吓人,杜若道:“我找个账房先生嫁。”

    谢氏噗嗤笑起来,伸手戳她脑门:“尽会胡说,你堂堂国公爷的女儿能嫁账房先生?被你爹爹听见,定要生气的。”她打量一眼宝贝女儿,“瞧你又不知害臊了,不如与为娘说说,可曾想过要嫁什么样的公子,像管大公子……”

    “娘,我不跟你说了!”杜若脸腾地红了,侧过头假装去看案台上摆得一盆杜鹃花。

    那杜鹃是复瓣的,颜色深红,很是艳丽。

    见她害羞,谢氏摇摇头,又去看账本。

    屋内一片静谧,只听到翻书页的声音,杜若手撑着下颌,脸还是红红的,那什么管大公子,她就见过一面,总不至于就要定亲了罢?她是一点都不了解呢,可好像很多夫妻成亲,都没有那么熟悉的。她忽然有些羡慕杜蓉,杜蓉就跟章凤翼两情相悦,知己知彼,要是她嫁人之前也有这样的人就好了。

    可惜她好像没有谁是非嫁不可的。

    她伸手去摸摸那红色的花瓣,瞧见手背上粉色的痕迹。

    是刚才宋澄把胭脂弄在上面的。

    她又缩回来。

    天色渐黑,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候,谢氏催着杜若先吃,她也不肯,一直听到门房的小厮禀告说杜云壑回来了,她才飞奔着出去。在月光下,她跑得极快,而杜云壑走得极慢,父女两个在二门那里相遇。

    杜云壑穿着玄色的衣袍,面色冷肃,他的手握在腰间的剑柄上。

    就在刚才,这剑鞘中的长剑才饮了热血。

    好似鼻尖还能嗅到血腥味,他颊边的肌肉忍不住跳了一下,他一步步的查,最终查到今日这结果,心中实在是满溢着说不出的悲凉。

    难怪贺时宪连尸首都没有,齐伍与陈士古把他毒杀了,扔在宣城外面的尸海里,谎称贺时宪被大周的军队斩杀,他们来不及挽救,齐伍甚至为此还在自己的胳膊上划了一刀,留下了很重的伤。

    可他什么都不知,还为贺时宪的英年早逝而伤怀。

    他就这么蒙在鼓里,看着齐伍跟陈士古步步高升,成为赵坚最信任的心腹大将!

    他甚至还看着贺玄早早就去打仗,为赵坚效力。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羞愧,以及愤怒。

    那种情绪扑面而来,好像寒冬冷冽的风,映着他充血的眼眸,将杜若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她站在那里,抬头看着父亲,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好像会怕被那风刮到,伤到。

    在灯笼微弱的烛光旁,女儿纤细的身影停在眼前,杜云壑不得不收敛起来,往前走两步,弯下腰笑道:“若若,你怎么来这里了?”

    笑容是有些牵强的。

    看来今日父亲定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杜若拉住他衣袖:“我是来接你的,爹爹,我等着你一起吃饭呢。”

    他很惊讶:“往前也不与我们一起用饭的,怎么今日又要等我了?那你娘也没有吃呢?”

    “是的。”杜若朝他身后的雷洽看了一眼,忽地问道:“雷洽,我爹爹今天干什么了,忙到这么晚,你都在爹爹身边吗?”

    “你这孩子,雷洽不在我这里又会在哪里?”杜云壑拉着她往前走,“我也不是今日才忙,而今大燕才立,方方面面都需要人手,这种情况总是要持续几年呢,再说便是盛世,官员又岂能闲着?你多陪陪你娘就好。”

    他不知道自己看到雷洽,那么今日就是雷洽了,杜若狐疑他到底做了什么,竟然还换了马车!

    可她也不能问,因为父亲肯定不会告诉她。

    她轻声道:“爹爹,您一定要当心身体,我最近做到很不好的梦……我跟娘可只能靠您呢。”她依偎在他身边,“您不能有事。”

    杜云壑心头一震。

    这孩子还真有些敏感,他什么都还没有说,竟然就会叮嘱他,他笑一笑,摸摸她脑袋:“为父身经百战的,能有什么?也不知你这小脑袋瓜整日想些什么,胡乱担心人,怎么不担心担心你的肚子,现在饿的很了罢,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吃饭!”

    他拉着杜若朝正房快步而去。

    谢氏一早得了消息,已经让厨房把热好的菜端来了。

    “你也是,我早让你早些吃了,竟然跟若若一起等。”杜云壑看着妻子道,“凌儿不在吧?”

    “哥哥没有来,他在自己那里肯定吃过了。”杜若笑眯眯道,“也是我赖在这里,娘没有办法,现在正好,我们一起吃。”

    三人便都坐下来。

    怕妻子,女儿再看出什么,杜云壑竭力装得很是轻松,只等到杜若告辞走了,谢氏也去忙别的了,他才站在庭院里,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出神,因为这实在很是棘手。

    他该怎么做呢?

    在他那么漫长的人生里,头一次遇到这样叫他百感交集,不能立刻做下决定的事情。

    夜渐渐深了。

    庭院的树木在月光的照耀下,在墙上映上斑驳的影子。

    齐伍坐在椅子上,背有些微微的佝偻着,盯着面前已经茶动也不动,直到对面一个人淡淡道:“你何不先把茶喝光了?本王今日要交代你的事情很多,恐怕你到时想喝,茶已经凉了。”

    声音在空阔的屋里回荡。

    齐伍伸出手,端起茶放到嘴边吃了几口,他手指紧紧握着茶盅,使得茶水都在里面摇晃起来,但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

    他颓丧的将茶盅放在桌上,松开手道:“今日杜云壑已经查到了,还将人灭了口。”原本这桩埋了很多年的事情怎么也不可能被人挖出来,可要是有人引导,自然是能查个水落石出,他看向那年轻男人,“你打算如何做?”

    那人没有回答,他手指搭在椅柄上,缓缓道:“皇上让你又掌兵马,可见他是真的信赖你。”

    这话听起来极为讽刺,齐伍面皮抽搐了一下:“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你真是越来越急躁了。”那人站起来,长身玉立,月光在他漆黑的袍服上流淌着,“想当初你不是这样的,大名鼎鼎的齐大将军能挡千军万马,何时都能沉得住气,本王就是看中你这一点才把你留下来,可陈士古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齐伍浑身一颤。

    那日陈士古身上的血像飞剑一样泼了他一身,有些甚至还流到了他的嘴巴里。

    他永生都难以忘怀。

    自那以后,他的右手好像就不太听使唤了。

    他也永远无法得到解脱。

    这么些年,没有一日他不是活在煎熬中,活在羞辱里,瞧着外面墨色的天,他心想他可能撑不了那么久,兴许死比活着更容易,他忽然道:“你不如今日就把我杀了,报你的杀父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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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年轻人,无畏的说出求死的话。

    连黑暗也难以遮掩他苍白的脸。

    贺玄手放在剑柄上,他难道就想留他的命吗?曾经无数次,他都想把齐伍的头颅砍下来,但他都忍住了没有做,今天他也一样可以忍住,而齐伍也会悬崖勒马,他们彼此都清楚,他们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他一直没有说话。

    齐伍又慢慢垂下了头。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他又一次的问。

    贺玄道:“你好好听着。”

    外面夜风吹拂,从这座静寂的小院掠过去。

    赵宁刚游完船回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一到房里,就叫人把她在香铺定的胭脂拿过来,丫环捧着放在她面前,她醉眼斜睨,拿手指数了数,又一样样看过去,突然就发起脾气来:“怎么少了一样,那掌柜怎么做事的?你们现在就去香铺,他要是拿不出来,你们就把他的铺子砸了,竟然收了钱不办事。”

    这么晚还去大闹怎么成,丫环连忙道:“公主息怒,这些胭脂是少爷去拿的,听说送了一盒给一个姑娘。”

    赵宁一怔。

    她想起来了,她本来是要带宋澄一起去玩的,结果他不想去,她就差使这儿子去香铺给她取胭脂。

    可真是胆子大了,拿她的东西送人。

    她挑眉道:“送给谁了?”

    那丫环低声道:“好像是杜家的三姑娘。”

    杜若?赵宁自然记得她,那小姑娘生得不错,就是性子不太讨喜,她把案台上的胭脂一推,坐到美人榻上,又甩掉绣花鞋,整个人趴在铺着狐皮上,叫下人给她捏肩膀,捶腿。她眼睛微微眯着,又想到那天在和香楼,好像宋澄就是请了杜家的姑娘来观灯,莫非她这儿子起了什么心思?

    到底十八岁了,他父亲十八岁的时候都知道偷偷写诗送给她了。

    “把少爷叫来。”她道。

    宋澄正当洗完澡要去睡觉,谁料母亲有请,因天气暖了,他穿着雪白的里衣就走进来。

    “娘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儿?”他行一礼,看着赵宁。

    她穿着枚红色的裙衫睡在榻上,没个样子。

    要是父亲在,定然会说她的,她就会跟父亲撒娇,可每回还是会听话,顺从父亲,可父亲不在了,谁也管不住母亲,他暗暗叹口气,坐在榻旁边的一张凳子上。

    昏暗的光线使得他的轮廓更深,他有着丈夫一样俊朗的脸,赵宁凝视他片刻,笑着问道:“听说你今儿送胭脂给杜三姑娘了?”

    说起这茬,他还有些不悦,杜若还玉佩就算了,竟然还把胭脂一起还了过来,是怕他公主府送不起一盒胭脂了?真有她的,宋澄道:“送是送了,可她刚才还回来了,我一会儿使人拿给您。”

    岂有此理,她儿子送的东西,杜若还嫌弃不成?

    赵宁挑起眉毛:“她竟然不要?”

    听起来有些生气,宋澄忙道:“她是怕这东西贵了罢,而且我也跟她说,这本来是娘买的胭脂。”

    急着替她说话,可见是真的在意了,赵宁把下颌抵在狐皮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丈夫去世之后,她跟宋澄相依为命,可没想到,儿子有一日也有看上的姑娘了。她叹口气:“你要是喜欢,我便帮你娶了。”

    听到这话,宋澄的脸有些红,因为突然。

    看他扭捏起来,赵宁觉得他这是有七八分的意动了,她道:“杜家怎么说也是国公府,配得上你的身份,过几日我得空请他们家过来一趟。”

    “这么快?”宋澄吓一跳,支吾道,“我都还没有好好想呢,再说,我也不知道杜三姑娘什么想法。”

    他对她是有些好感,觉得这姑娘可爱,讨人喜欢,可要说成亲是不是太快了,就算他没觉得什么,杜若肯定要受到惊吓,他也还没有同她说过这方面的事情。

    赵宁瞄他一眼,淡淡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姑娘,上回我哪里知道你还有这意向,都没有好好打量她。”

    “只是看看也行。”宋澄道,“但您现在千万别提定亲的事情。”

    他二十岁还没到,杜若也才十四岁,还没有到急的年龄,而且他了解母亲,像他母亲这种性子,一旦说出口就好像有点强迫的意思,他倒是没有想过要逼着杜若嫁给她。

    “行了,还要你叮嘱。”赵宁摆摆手。

    宋澄站起来,告辞走了。

    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赵宁出神了片刻,把眼睛闭了起来。

    听说他小舅跟表弟表妹很快就要到了,杜若这几日颇是高兴,虽说刘家的人来得次数也少,可怎么也是露过面的,然而她们大房的亲戚呢,却是有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她很好奇现在小舅,跟表弟表妹的样子。

    虽然她已经记不清他们原先的容貌。

    谢氏与老夫人提过,老夫人也让人腾出一座两进院子,他们国公府大,多几个人实在是跟拥挤沾不到边,谢氏这几日就开始让人打扫,往里面放各种物什了,杜若去看过,布置的有些简单。

    可能因为是亲戚,母亲不太愿意让人说他们娘家沾了夫家的光,所以只是暂住一阵子,将来应是要搬出去的。

    母亲的性格还是有些要强,杜若从那院子出来,沿着小路往西走,国公府很大,有些偏僻的地方她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去过,谁料走得一段就听见若有若无的哭声,她很是惊讶,循着声音就要过去,玉竹拦住她道:“那儿又不是好的,姑娘别去了。”

    看起来她是知道的,杜若问:“谁在哭呀?”

    “能有谁,还不是吴姨娘。”玉竹道,“没事儿就这样哭,说她没有害二少爷,可那时为什么要招呢,现在却好像冤鬼似的,弄得好些小丫头都不敢路过,指不定过阵子就要被赶出府去了。”

    那时候吴姨娘多得宠,总是穿得花枝招展的,说起话来带着戏腔,杜若眉头拧了拧:“她是真的一直说自己冤枉?”

    “是啊,可不是她还能有谁?”玉竹撇撇嘴儿,“她天天想自己生一个儿子,自然看不惯二少爷。”她压低声音,“听闻到处求过药,不过也奇怪,二老爷跟哪个姨娘都……”

    杜若正听得专注,她突然就不说了。

    玉竹垂下头道:“姑娘家不该听这个,也是奴婢多嘴。”

    杜若其实有点明白了,是说二叔没有再生孩子出来,不过他这样缺德的人,何必再添个可怜孩子呢,倒是好事了。她往回走去,路上谢氏身边的连翘寻过来,说谢氏那里来了客人,让她过去。

    没有提祖母,看来是母亲单独请的,她有些好奇,不知请了谁。

    走到内堂时,只见是有两位客人,都是认得的,一位是云阳伯府的苗夫人,一位是她的女儿苗如玉,不是很熟悉,但也有些交情,不过她实在没有想到母亲会请她们来。她走上去行礼,只见苗如玉今日穿着件粉红绣荷花的交领褙子,下方是一条雪缎波纹的百褶裙,妆容极是精致,打扮的很讲究。

    见她行礼,苗如玉也弯下腰,笑道:“三姑娘,今日叨扰了。”

    声音清脆,杜若忙道:“这哪里算得上叨扰,我也正当闲着呢,你过来,我们正好一起去院子里看桃花。”

    “我们家也种了桃花,现在确实是开得最好的时候!”苗如玉一笑的时候脸上有两个小酒窝,她也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虽然出身将门,但是行事作风有些像大家闺秀,不过她的弟弟是从小就学武的。

    她为人礼貌,杜若当然也不讨厌她。

    两人说笑起来。

    谢氏瞧在眼里道:“你们家如玉我一直都很喜欢,比我们家若若懂事多了。”

    “哪里,若若才可爱呢,如玉啊,在外人面前才显得乖巧,在我面前还不是会调皮捣蛋。”苗夫人生得长眉细眼,也是很和蔼的。

    说得会儿,杜若便与苗如玉去园子里了。

    杜家的桃花种在东苑,那里有一大片的桃树,此时开出了各色的花,单瓣的,重瓣的,重重叠叠热热闹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杜若走到一棵洒金碧桃树下,正当要喊苗如玉来观赏这株桃树时,却见杜凌领着贺玄来了。

    没想到他们也会来赏花。

    杜若好奇道:“哥哥,是你请得玄哥哥啊?”

    话音刚落,苗如玉走了过来,杜凌来不及回答,朝苗如玉一笑:“苗姑娘。”生怕贺玄不明白,他解释道,“贺大哥,这是娘今日请得客人,她是云阳伯的嫡长女。”

    苗如玉朝贺玄看过去,只见他穿着件墨青色的锦袍,头戴玉冠,气宇轩昂,比她印象里的还要俊美些,尤其一双眸子,好似潭水,湖面波光潋滟,勾魂似的深幽,她不敢多看,连忙半蹲下行礼:“见过王爷。”

    到得这时,杜若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母亲要给贺玄说亲呢!不然不会让哥哥领着他来院子,那么的巧。

    可他会不会不高兴?那时候,她只是稍稍提一句,他就显得极为生气。还有那时的张灵慧,人家不过是想搭几句话,又不是怎么他了,他也是非常的无礼,弄得张灵慧都逃走了。

    不知道她会对苗如玉怎么样,要是也发作的话,说不定会让母亲在苗夫人面前很尴尬呢。

    她忐忑的看向贺玄。

    贺玄面色沉静,并没有像怒目金刚,不过他心里也知道怎么回事了,难怪杜凌今日突然请他做客,又说要来东苑,他本来觉得见一见杜若也没什么,可结果,原来不止她一个人在。

    垂眸看到苗如玉行完礼,娴静的立在旁边,他淡淡道:“不必拘礼,你同三姑娘继续赏花吧。”

    杜若松了口气,她斜睨贺玄,并看不出他对苗如玉是什么想法,倒是与他目光对上,他一双眸子散发出了寒意,她心里咯噔一声,原来他还是不高兴了。见他转身对着那棵洒金碧桃,她走上去两步轻声道:“母亲也是为你好,你不要生她的气。”

    还在替谢氏说话,他目光落在她脸上,在这一刻真有把她压在树干上的冲动。

    他道:“你随我去前面,我有话同你说。”

    这样的意思,是让杜凌跟苗如玉不要跟过去。

    杜若答应一声。

    他走到不远处停下来:“这种事不用你同你母亲操心,你最好记住,下回再这样,莫怪我不给面子。”

    一点儿都不领情,杜若想着母亲的好意,说道:“爹爹跟娘是把你当半个儿子的,不然别人,娘又怎么会费这个心思呢?”

    他眸光忽地变得有些深,淡淡道:“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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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诧异的抬起头来。

    斑驳的阳光从树梢间洒落,他眸光清澈并不是说假,她一时心头滋味纷杂,也说不清是什么,只是心想能被他看上的,一定是个很有本事的姑娘,不然将来怎么能做皇后呢?

    她笑了笑:“这样倒是好了。”

    他眼睛眯了眯:“你不问问我是谁?”

    她道:“我问了,你一定会告诉我?”

    他忽然笑起来,好像融化的春雪,将什么都温暖了。

    她被他笑得有些脸红,有些手足无措,她忙道:“苗姑娘还在等着呢,我先过去。”

    她转身走了。

    瞧这背影,像是逃跑的样子,他嘴角挑了挑,早晚有一日,她便是逃也寻不到地方。

    他也没有再留在东苑,跟杜凌去书房闲谈。

    等到谢氏送走客人,听闻贺玄还在,便使人把他请到内堂来。

    这件事两人心知肚明,谢氏刚才故意让杜凌领着他去看苗如玉,现在当然要问问他的想法,如果行的话,两家就可以定亲,因苗老爷是早就愿意的,不然她也不会这样唐突。

    贺玄走进来,一撩袍子在高背大椅上坐下。

    看着他英俊的眉目,谢氏也是越看越喜欢的,她笑道:“苗姑娘从四岁就开始念书了,苗老爷也不像一般的大老粗,目不识丁,你今日该瞧见,苗姑娘很是端庄罢?她性子也好……老爷是担心你,那么大一个王府,该有个王妃了。”

    他安安静静听着。

    起先对苗如玉按捺着几分性子,也是看在杜云壑跟谢氏的面子,不然他哪里愿意理会。

    “多谢您的好意了,但我现在还不想娶妻。”他看着谢氏,很认真的道,“而今大燕才定都,大周与外夷虎视眈眈,保不齐哪日又打起仗来,我觉得不是成家的时候。”

    这种大事该有赵坚来操心,他只是个王爷,也不是皇族,何必要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谢氏笑道:“你这孩子,成家归成家,打仗归打仗,像我们家这么多人,打仗的时候还不是好好的吗?你要等,那得等到猴年马月?你这都十九了,今年定下来,明天成亲,老爷也安心呢,他是把你当儿子看待的,你孤苦伶仃的,他总是挂念你。”

    贺玄沉默不语。

    谢氏又道:“你回头想想罢,要是不喜欢苗姑娘,也没事儿,还有别的姑娘。”

    毕竟凭他这身份,现在的头衔,还是很得姑娘们青睐的。

    她柔声细语,他原本该把心思告诉她,然而现在的杜云壑跟以前不一样,恐怕再多这么一桩事情,会让他更加疲于应付,他站起来道:“没有什么好想的了,那苗姑娘我不要,别的,我也不会要,多谢您好意。”

    他说得斩钉截铁。

    谢氏又待要说,他竟然告辞走了。

    这孩子,小时候就捉摸不透,大了也还是一样,这么大人了,不成亲他想干什么呢?谢氏觉得头疼,等见到杜云壑就把这桩事情说了,她有些生气:“这苗姑娘我真是千挑万选的,看了好一阵子才选定的,结果他一口就回绝了,你说说,我还怎么替他选呢?”

    杜云壑怔了一怔,没料到谢氏动作那么快,竟然已经给贺玄寻了一个了,而他呢,都还不知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