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给你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带去那边。”许大丫擦了一把眼泪,把手里的包放在木床上。
“不用,姐,你在婆家也是看人脸色过日子。你这样姐夫那边的家人会不高兴的。”许优优低着头小声的说道。
许大丫把脸上的眼泪一抹,从许优优手里接过梳子,动作温柔的给她梳辫子。
“二丫,你还小,姐是一万个不愿意不舍得让你嫁出去,可姐又能改变啥呢?姐啥也不能为你做。”说着,许大丫就有些难以自抑的哽咽,眼泪哗哗的往下流。
许优优静静的坐着,她内心平静,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任务者,对于原主的亲人,她无法做到共情。
扒着门偷听的陈翠莲忍不了了,她使劲的拍打着紧闭的门窗,“把门打开,迎亲的等会就到了,大白天关着门像什么样子?”
许大丫抹着眼泪,将小妹的最后一根辫子用红绳缠好,转身把门打开。
陈翠莲刚想发火,却看见大闺女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清楚是大丫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于是讪讪的开口,“咋啦,跟你亲娘还置气?”
许大丫也不搭理她,从进家门她就憋着一股气,要不是放心不下小妹,她今天都不会回来。
陈翠莲撇撇嘴,一个箭步就走到床边,动作迅速的将包打开,等看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后陈翠莲又不乐意了。
上面是几件新的长裤外套,一套新的秋衣秋裤,还有大红色的毛线衣和鞋子,里面还放着一个小布包,她刚想拆开看却被许大丫劈手夺过藏在衣服内兜里。
“你小妹根本用不着这些东西,你这不是白白浪费钱吗?”嘴上是这样说着,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将那些新衣服抱在怀里准备拿走。
许大丫也顾不得往日里乖巧懂事的名声了,一把抢过陈翠莲怀里的新衣服,瞪着一双眼睛问道,“干啥?这是买给小妹当陪嫁的,你想干啥?”
“她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你二弟过段时间就要娶新媳妇进门了,这些东西留给你弟媳,也算是你这个做大姐的礼数。”
说着,陈翠莲就准备上手再拿回来,没想到被许大丫恶狠狠的盯着,“礼数?你给二丫准备了什么嫁妆?当年我嫁人的时候你缝了两床新被子,二丫的陪嫁在哪呢?”
这一连串的发问把陈翠莲问的哑口无言,她
的确是什么都没准备。
眼看着一向懂事听话的大闺女像是防贼一样的对自己,她也不敢再上手了。
陈翠莲撇撇嘴,嘴里嘟囔着白眼狼之类的话走出去,许大丫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保护着手里的东西。
外头帮忙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每个进门的人嘴里都说着吉祥话道贺的话。
“婶子,恭喜啊,二丫一眨眼也要嫁人了。家里又要添丁进口了。”
“二丫水灵漂亮,谁要是娶回家就是好福气啊。两个闺女都这么好,嫂子以后可有福了,老了一大堆儿女伺候。”
陈翠莲一边笑脸相迎表面附和,一边在心里吐槽两个闺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喂不熟的白眼狼罢了。
尤其是二丫,年龄不大心眼不少。
她可不指望这死丫头给自己养老送终,趁现在能从她身上捞多少油水算多少。
陈翠莲恨不得再问刘家多要点彩礼,毕竟给老二大田娶完媳妇就要轮到老三了。
她正想着,屋外头热闹起来,不知道是谁嚎了一嗓子,“新郎官来接新媳妇了!”
一大群人都笑着看热闹,抻长了脖子往门口看去。
进门为首的是个身材中等,个头不高的男人,一看年龄就大,相貌平平,整个人似乎都平平无奇。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暗自诽腹,竟然真的被村子里的谣言说中了,陈翠莲才不管女儿能嫁给什么样的人,她只在乎男方能不能拿的出彩礼。
刘海被众人簇拥着走到院子中间,看着屋檐下站在女方家里人,他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涨红着脸说道,“爹娘哥姐,俺来接二丫走了。”
陈翠莲没心思说些场面话,她的视线往后看去,试探性地问道,“你娘没跟着来吗?”
按照凤山县的风俗,男方娶亲都是要家里亲人带着彩礼上门,当地人家嫁娶都是一手交彩礼钱一手娶新媳妇。
刘海来迎亲是一回事,他娘得跟着来付彩礼啊。
这一大院子的宾客亲戚,刘金氏要是没来,那为了脸面也得先让二丫过门啊。
陈翠莲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她强撑着才没让脸色难看,刘海先是一愣,紧接着手指着院子外面,“等会,俺娘在后面让羊屙屎呢。”
他说的是大实话,但却惹得院子里的人哄堂大笑,陈翠莲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很明显许家这边的亲戚都投来嘲笑的
目光。
再反观一旁忙着招呼客人的大女婿,对比出高下,一个待人接物让人挑不出任何的毛病,另一个却看着不大聪明。
她收回视线,看着刘海都快把眼珠子看出来了,一旁的喜婆也笑着圆场,“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婆家的肥水给娘家。”
大家又笑,心里却都清楚这是在故意给新郎台阶下。
正说着,陈翠莲翘首以盼的彩礼终于出现了,刘金氏走在一群人的前面,身后跟着几个壮汉,他们手里都牵着彩礼清单里要的羊和猪,最后那人手里还推着一辆崭新的洋车。
至于彩礼,则是被刘金氏用红布包裹的严实夹在胳肢窝下面。
陈翠莲脸上又换了一副模样,立刻迎上去,和刚才冷着脸把新郎官晾在一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众人都笑着看热闹,陈翠莲这才张罗着让他们进屋,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刘金氏咯吱窝手里的彩礼钱。
大家也都好奇里面到底是多少钱,他们下聘了多少才让陈翠莲松口愿意自己闺女嫁进这种家庭。
许优优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床上,身上的装扮和原主记忆里出嫁那天一模一样,红色外衣,黑色的新裤子,大姐送的鞋子搭配上白袜子。
屋外头的动静她听的一清二楚,就连小生和几个小孩躲在墙根密谋去偷桌子上的糖的声音都能听见。
堂屋里,陈翠莲正沾着唾沫数钱,“八万九千七,八万九千八,八万九千九……”
“九万。一分不少。”喜婆眉开眼笑的招呼着,“现在得去接新娘子了,可别耽误了好时辰。”
一大群人又一蜂窝的涌进许优优的小屋,本来就小的房间就更拥挤了,胖喜婆推着新郎官刘海进屋,嘴里还大声的嚷嚷着,“让一让,让一让,让咱们的新郎官看看咱们漂亮的新娘子。”
“新郎官,咱们的新娘漂不漂亮。”
刘海窘迫的挠挠头,眼睛却死死的定在许优优身上,她凹凸有致的身材穿上稍微有点小的红衣服更加显眼,脸蛋也长的好看,水灵灵的惹人喜欢。
一想到以后她就是自己媳妇了,刘海心跳加速,说话都不利索了,“嗯,漂亮。”
大家都笑,刘海脸都涨红了,羞涩的挠挠头,“真滴很漂亮。”
这话一出,大家笑的更加厉害了,有几个婆娘隔着窗户都笑破肚皮了,甚至当场
开起了荤话,“大海啊,你可别紧张,晚上还有要紧的活呢。”
“紧张激动的话都说不清楚,看来是咱二丫漂亮的很啊。”
“你这人,人家晚上还忙着用嘴说话吗?还得忙着干别的呢,你在被窝里说话啊?”
几个婆娘嘴上没个把门的,说话也不顾及场合,说的话都被听的一清二楚,惹得人哄堂大笑,刘海也咧着嘴傻乎乎的笑。
只有许优优一个人冷着脸子,旁的人都以为她是年龄小没听懂,但其实她不仅听懂了这群人的黄色语言,还深深的厌恶看起来憨厚老实的刘海。
他看上去比谁都老实,可私底下关起门盖上被子以后,却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虽然这一生原主出生在一个贫瘠、落后的小山村,但这不能否认仍是现代社会。
且不论刘海他三十多岁,光是他对原主做的那些事情,就可以定他一个猥亵罪。
原主的年龄满打满算也才不过二十岁,被迫与他发生性关系,还被亲生父母高价彩礼“卖出去”。
许优优冷着脸子,看着眼前这些嘴里吐着不干净的话看热闹的人。
刚才说这些不堪入耳荤话的人是许家表亲。
她们甚至有些人本身都是这种落后思想受害者,都是这个年龄被家里用高价钱“卖”出去给人家做媳妇儿。
可反过来她们却以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次发生,不是时代的错误,是她们思想早就被沉重的枷锁腐蚀。
或许是她们也用把亲生女儿的终身大事用高价彩礼来决定开始的。
屋子里的人都在闹着,二闹是这边结婚的风俗。
一闹在娘家,新娘子没出门,闹新郎。
二闹在婆家,新娘子已过门,闹洞房。
一般按照风俗都是找个苹果吊起来,引得一对新人去抢。
但这会儿他们嘴里叫嚷着,可不是这么简单,硬生生的要在娘家闹出洞房的架势。
在一群人的起哄中,刘海被一次次的推向床上。
刘海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有好几次他明明可以躲开,用手撑住隔开两人距离
许优优终于没再忍气吞声下去,她噌的一下就站起身来,本来想借机揩油的刘海扑了个空。
屋子里一下变得很安静,两家的长辈并不参与这些玩笑的闹婚环节,而是在院子里忙着招呼客人。
就连许优优的几个
姊妹兄弟都忙着给院子里的人沏茶找座,没一个人注意到屋子里的气氛发生了变化。
喜婆见新娘脸色不对,连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别闹了。”
许优优冷着脸的环视了屋内一周的人,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后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你们的女儿结婚时,你们也会这样吗?”
“噢,我忘了,你们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女儿出嫁时的感受。不然也不会因为高彩礼就把女儿卖掉。”
刚才屋子里的气氛还是有些尴尬的,但许优优这话也说算是彻底的惹怒了屋子里闹婚的人。
有好几个人被踩中了尾巴,气急败坏的骂道。
“你这人咋这么不识逗呢?”
“来闹婚是给你们新人送福气,你咋还这么不识好呢?”
开口的几个人就是刚才肆无忌惮说着难听荤话的妇女们,她们仗着是新娘的远方表亲,觉得自己可以拿出长辈的架势来教训人。
“女娃子不要什么刻薄才好,那爹娘不都是为了你们好?”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非得弄得大家都不欢气。”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好像做错事说错话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受欺负的许优优一样。
“你爹娘到底怎么教你的?”
……
喜婆眼看着气氛越来越不对,连忙出去找陈翠莲。
这边陈翠莲前脚刚把九万块的彩礼锁在柜子里,外面就传来吵闹声。
喜婆一把拉住她往西边的小屋走去,“那些人闹婚,你家二丫脸上不好看,你家那边的表亲就开始教训她。”
陈翠莲听到喜婆添油加醋的,给她复述当时的场景丝毫不感到惊讶。
这丫头片子在自己面前可是凶的很,别人都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了,她要是还能忍得下这口气,那才怪了。
“你等一下进屋好好劝劝二丫,大喜的日子也没必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陈翠莲冷哼一声,觉得这群闹婚看热闹人也实在是没意思。
院子里摆着桌子,放上瓜子花生糖茶,稍微懂点礼的人都在院子里等着。
几个大老爷们和妇女没羞没臊的去人家新房里闹,还大白天呢,就巴不得把他们立刻送入洞房了?
可这些话,陈翠莲也没说出来,只是含糊不清的点点头。
喜婆这才放下心来,领着她往西边屋子里走去。
可刚进屋就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