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她的错。
她对着这张脸，总是忍不住心软，忍不住透过这张脸去看少年时的窃兰是何模样。
忘了这具躯壳里住着的也是个有心的人。
也是会因为他人的偏爱而奉出自己的一颗心。
比当年从来没感受过爱的自己更傻更孤勇。
叶无宁站在那里，站了许久，脸上的泪都干了，心也像是被扯开了个大洞，冷风灌的生疼。
他不想抬头，就埋在阴影里才能保留最后的体面。
可一开口，那浓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他。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擅自喜欢上了师姐，和师姐没关系，师姐先出去可以吗，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陈念应了一声：“那我一个人去吧，正好见一见故人。”
御剑离开时，陈念不自觉回头看了眼那将自己藏在阴影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少年，最终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离开了。
她要杀的那家子就在太玄宗三百里外，她动手很快，悄无声息的挖了所有金色的眼珠子，攒满了一盒。
陈念晃着盒子，挤出一个笑：“小金，你看，好多你的眼睛。”
盒子里的眼珠子晃了晃，像是在回应陈念的话。
她再次叹气，收起了盒子，回头露出一个笑。
“明昭前辈。”
明昭不复当年俊美，寿数将近，垂垂老矣，却还是能看出当年的几许风采。
“担不起顺心老祖一句前辈，老祖千里迢迢来我太玄宗就是为了杀这一家人？”
陈念点头：“嗯。”
明昭想了想：“我今日见老祖身边有一少年，生的和当年的窃兰魔尊一模一样。”
“我要得偿所愿了。”陈念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明昭却笑：“老祖怎知身边人不是所求之人。”
陈念摇头：“不一样的。”
她分得清。
窃兰和叶无宁没有一处对得上。
明昭深深看了眼陈念：“我寿数将近，此一面怕是永别，临别之际，还能见到故人，我很开心。”
陈念摇头：“再熬两年，两年后的宗门大比我会去，那时候，才是最后一面。”
明昭闻言，朗声笑了：“那就静待最后一面，总觉得会很精彩。”
陈念离开，结界散去，有太玄宗的弟子嗅到了冲天的血光，前来查看情况，却见自家老祖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回去吧，这都是报应，该还的。”
当年那条金龙，还是他给顺心的呢，被顺心
养的那样好，可惜了，没能成长起来，就死在了那些刽子手的刀下。
他也是个懦夫，没能拦住自己同门，放任他们去追杀一个无辜之人，最终死的死伤的伤。
弟子们看着老祖的背影，面面相觑，最终只得跟在老祖身后离开。
陈念回去之后也没见叶无宁，第二日再见之时，两人都将昨夜的事儿咽在肚子里，再不提半个字。
几天之内，连续两个家族被灭，且都牵扯到了当年叶家被灭门的内情。
有脑子好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当年的魔头叶无宁没死绝，又重出江湖回来报仇了。
可当年几个动手的老头子一合计，确定当年人的确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咽气，他们还将那魔头的魂魄打散，绝了魔头夺舍的可能。
那这灭门的凶手到底是谁？
这修真界又有谁能这样悄无声息的灭了一门又一门，还不留痕迹。
几人的思绪又忍不住往一念宗那位身上飘，可那位杀金瞳一家还合理，杀清远那一家又是为什么？
没理由啊。
那位嗜杀不滥杀。
基本上不会无缘无故的杀人。
这群人脑袋想破了，再怎么人人自危也没用。
他们没胆子上一念宗去问星朗，只能提着脑袋在家等死。
而此时的陈念和叶无宁吃完早饭之后，便跟在吕珠和南一身后静悄悄的搞破坏。
叶无宁去打听了一下，猜到两人大概是要进秘境。
但是此次一念宗不打算来这个秘境，两人又是偷溜下山，于是两人没办法走宗门名额进秘境，只能去买了散修的名额。
但这种寸土寸金的秘境，散修是傻子才会让出名额。
两人花了大价钱才弄到名额，手中的灵石被掏了个干净。
这样说吧，要是两人进秘境没收获，那回一念宗传送阵的路费都凑不上。
陈念看的啧啧称奇，转头给明昭传音，要了两个名额过来。
叶无宁探头过来，好奇的看着太玄宗的弟子恭恭敬敬的递给陈念两个进秘境的玉简。
“我们也要进秘境吗？”
陈念丢给他一道玉简：“自然，不进去怎么搞事。”
叶无宁摸摸下巴：“师姐逆天而行，不怕因果吗？”
当年顺心老祖不仅定下了三族不得通婚的铁律，还助新天道取缔旧天道，加强了因果之间的报应。
要知道之前杀人可是没多少报应的。
现在可不一样了，你敢无缘无故杀
人夺宝，日后心魔就重，渡劫之时往死里劈。
“你猜那天道敢不敢动我？”陈念笑的肆意。
叶无宁看见了女子眼中的肆无忌惮，也忍不住笑了。
“师姐最厉害了。”
秘境三日后开启，陈念怕和吕珠和南一撞上，索性带着叶无宁上了太玄宗。
陈念也是第一次来太玄宗，怎么说呢，学术氛围很浓郁，像现代的大学，所有人都专注于修炼和学习，没什么勾心斗角，挺纯粹一宗门。
陈念住进了独立小院，关上院门瘫在了树下的藤椅里。
“师姐和太玄宗的关系，似乎不错。”
叶无宁看的出来，陈念在这里还挺放松的。
“第一次来。”陈念使唤着叶无宁给自己泡上热茶，摆上自己喜欢的点心，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师姐最近觉很多。”叶无宁乖乖摆好了陈念念叨许久的枣泥酥，又添了一壶菊花茶。
“年纪大了吧，精力大不如前。”陈念舒坦的眯起了眼睛。
冬天了，还挺冷的。
可太玄宗居然在宗门里建起了一个大阵，让宗门之内四季如春，暖和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陈念晃着藤椅，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梦中，她站在一片虚无里，肩上突然有东西蹭来蹭去。
她偏头一看，是睁着一双大眼珠子的小金。
小金扬着龙角盘在陈念颈上，满眼亲昵。
“主人，我要走了，我陪不了你了，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陈念捧着小金搂入自己怀里，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衣袖之上。
“别走好不好，小金，别不要我。”
“主人，对不起我时间不多了，我要转世了，下辈子有机会我再来陪你。”小金蹭蹭陈念的下巴，眼中依依不舍。
可到底魂魄被禁锢多年，消耗的七七八八，再不走，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小金一点一点消失在了陈念怀中。
而陈念也被踢出了梦境。
她猛地坐起来，抬手一抹，满脸的泪。
“小金……”女子空洞着双眸，轻声喃呢。
叶无宁没听见陈念说了什么，却看见了那满脸的泪。
他默默递上手帕。
陈念没接，只是看着叶无宁，取出了那盒金色的眼珠子：“我最后一个伙伴也没了。”
那盒耀眼的眼珠子，此时金光褪去，变成普通丑陋的样子，再不复当初的华丽耀眼。
呵。
炼化龙眼怎么可能获得世世代代的金瞳。
那个修士残忍的活剜了小金的龙目，又抽出小金的魂魄，将小金的魂魄世世代代镇压在他的家族之下，以换取他们家族世代兴旺。
这么残忍的事情，她竟然昨日才知，让她的小金生生受了几千年的炼狱之苦。
叶无宁没经历过陈念的过往，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此时却忍不住幻想他和陈念的未来：“姐姐，你以后还有我陪着，不会再那样孤单了。”
天地之间，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那种感觉，叶无宁感同身受。
他不求她的爱了。
只要这两年能好好的陪着她，让她不再孤单就好了。
很卑微，可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这个世界，从未给过他选择的机会，他只有退一万步，才有那么一点幸运。
而他退了一万步之后的幸运，就是陈念。
死前能遇到陈念这样的人，是他的劫，也是他的幸运。
陈念哭过之后便将那盒子眼珠子埋在了树下。
叶无宁在一边帮忙填平了土坑：“师姐，你说若是有人手欠挖出了这一盒眼珠子，会不会被吓到。”
陈念噗呲一笑：“谁会这么手欠。”
叶无宁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着陈念脸上灿烂的笑容，也忍不住弯了眉眼：“师姐，你笑了。”
陈念愕然，抬手抚上自己的脸：“谢谢。”
叶无宁小心翼翼的将陈念抱入怀里：“师姐永远都不用和我说谢谢，我为师姐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陈念笑着抬手，抚上叶无宁的后颈。
三日后，陈念带着叶无宁跟在吕珠和南一身后一起进入秘境。
秘境未经探索，所有进入秘境的修士都有一个任务，要尽量记录下秘境的地图，协助太玄宗划定秘境的危险程度，日后再派修为合适的弟子进入历练。
秘境随机传送，陈念一进去就和叶无宁分开了。
茫茫天地间，只剩她和长的凶狠恶煞的凶兽面面相觑。
Emmm
陈念嘴角抽了抽，抬手一把按住了想要一爪子拍死自己的凶兽，将对方压制的死死的。
“打个商量，你带我去找人，我留你一命。”
凶兽嗷呜嗷呜的滚来滚去，想要挣开陈念的压制。
它可是凶兽，哪有打白工的。
结果滚着滚着被陈念一巴掌扇出二里地，老实了，哼哼唧唧的蹲下来，让陈念去它背上。
但在这样的武力压制下，凶兽那核桃大的脑仁还
是要搞事。
它趁着陈念上它背的间隙，张着血盆大口，想要一口咬死这个扇自己大逼斗的女人。
然而，它还没挨到陈念，就被陈念一脚踹到在地，牙都给剔断了两颗。
满嘴血的凶兽终于老实下来了，呜呜呜哭的像个三千斤的孩子，委屈的拿自己最软的脸颊蹭蹭陈念的手，然后乖乖趴在地上。
陈念跳了上去，摸摸它头顶扎手的毛，嫌弃的蹭了蹭袖角。
怎么一点都不软~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愣是要掉两颗牙才知道乖。”
凶兽高五米，动起来和个小土堆一样，还不稳，晃晃悠悠的。
陈念将叶无宁用过的发带丢给凶兽，让它自己去找之后，便盘腿坐在它背上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陈念身边多了一个缥缈虚无的身影。
开口满是打趣的意味：“念念以前可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现在想想，当年那个拿着灵草去和妖兽换灵草的陈念，简直是恍如隔世啊。
如今的陈念身上具备了一个修士所有的劣根。
无情，掠夺，嗜杀……
是曾经系统最期待的样子，可却是系统最陌生的样子。
陈念撑着下巴，没睁眼，懒洋洋的，像是个晒太阳的小姑娘。
“你也说了是以前，以前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早就没人去维护我的天真单纯了。”
当年的陈念，人人得而诛之，真天真单纯，怕是都活不过三天就被捉去献祭了。
系统嘴角的笑意一僵：“你还在怪我算计窃兰替你去死？”
诚然的确是他将消息透给岁楠，让岁楠去忽悠窃兰那个恋爱脑的。
可是，这一切都是为了救陈念啊。
陈念摇摇头，神色平静，却掩不住其中无尽的悲哀。
“不，我并未怪你，我怪我自己，怪我自己成了逼死窃兰的一颗棋子。”
世间最痛不过是自己成为了刺向爱人的利剑，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系统无话可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一如来时的无声无息。
凶兽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第二日就引来了不少年轻的修士围观。
这群或金丹或元婴的修士对着一头合体期的凶兽跃跃欲试，也不知道是该说这群人不怕死呢还是不怕死。
陈念歪头，望着下面拦着凶兽的这群人，笑了。
她轻轻拍了拍凶兽的头顶，指了角落里的南一和吕珠。
“去，咬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