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手才伸出,便被一只脚狠狠碾压。
“剑尊,这贱人杀了我弟弟,那便将她的天灵根挖出来,赔我吧。”
是方才死在剑气下的修士哥哥,看着陈念的目光贪婪又恶毒。
那双眼睛,明晃晃的落在岑景剑尊眼中,让他看到一阵恍惚,怀疑自己牺牲陈念,牺牲扶苍宗这一代最优秀的弟子,护着这些人,真的就是对的吗?
陈念痛的闷哼一声。
这一日,变故太多。
师尊陨落,好友身死,长辈背叛,道侣堕魔。
陈念到现在心脏都是麻的。
痛的太久了,她都快要习惯了。
突然,系统的声音传来,有些责备陈念的任性,更多的,却是无边无际的包容:“让你走你不走,现在好了吧,惨兮兮的,还得是我出手。”
他亲手养出来的宿主,可不是给别人这样糟践的。
还天灵根,配吗?
那碾压她脚的人突然被一道蛮横的白光削断了双腿,轰然倒地。
而一直趴在陈念肩上的小乌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年纪不大,身上气息却可怕的紧,不过抬手,便斩了一人双腿,又随手一指,便召出天雷,逼退了想要上前带走陈念的岑景剑尊。
“凭你也配碰她。”
少年俯身,温柔的给陈念喂了丹药,又将地上的陈念抱了起来。
所有人见此变故,纷纷大惊。
而天机子更是脸色惨白:“道种缘何护她?”
听见道种二字,就连岑景剑尊也不禁侧目,浑身剑气笼罩,忌惮的很。
陈念身上竟一直带着道种,怪不得气运所钟。
“统子,我的剑。”陈念不知道什么道种,她只是疲惫的靠在系统少年怀里低语。
修为没了,经脉没了,她的剑不能再被夺去了。
陈念疼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却又诡异的还保持着一点清明。
“好,我替你取来。”系统声音温柔,垂首间不复方才冷厉。
可也只有一瞬,他再看向岑景剑尊手中山岚剑时,眼中似是淬了冰。
他甚至没开口,无数雷霆便已倾斜而下。
岑景剑尊挡了一半,只可惜天罚不可逆。
终究是天雷更胜一筹,岑景剑尊重伤呕血,可他还是紧紧握着山岚,不肯松手。
陈念体内的药效有了用,她喘息着盯着山岚。
山岚感应到主人的心绪,猛地开始颤动,想要挣开握着自己的手,回到陈念体内。
岑景剑尊将剑收起来:“山岚乃扶苍宗镇山之宝,你不是扶
苍宗弟子,便不该带走她。”
系统还要再动手,可泼天的雷光之下,一道屏障不动如山的护住了岑景剑尊。
“天道,你拦我?”系统眯了眯眸子,神色不善。
陈念:“打不过吗?”
系统沉着脸不说话,没说打不过,却也颇为忌惮。
陈念笑笑:“那便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这里,我终有一日会再回来的。”
她的目光落在岑景剑尊身上,带着恶毒的言语毫不犹豫吐出。
“还望剑尊多活些年头,他日我必定亲自打上扶苍宗,夺回山岚。”
陈念最终被系统带走。
还有人想拦,却都被系统暴躁的割了脖子。
天道本也想拦。
可系统不过轻蔑了瞥了一眼:“凭你也拦得住。”
不知想到了什么,天道悄无声息的褪去。
系统抱着陈念,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
等众人奔到崖边向下张望时,却半点影子也找不到。
陈念不知道系统要带自己去哪里。
她半路上疼的睡过去了,昏昏沉沉的做了一个梦。
又梦到了在现代过的日子。
她已经很久没梦到过前世的自己了。
她在修真界过的如鱼得水,像骄阳一样肆意潇洒,早忘了曾经那个为了一口救命的饭,和狗抢食的小女孩了。
可如今,她从云端跌落。
爱人家人友人都离她而去。
她似乎有变成了那个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孤儿。
再醒来时,陈念两眼一抹黑。
她还以为是天黑了。
结果摸索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瞎了。
不知为何,她心间平静无波,竟是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怎么了?”系统发现了陈念的异样,抬手在陈念眼前晃了晃,猛地变了脸色:“眼睛看不见了?”
陈念没说话,只虚弱的点点头。
她浑身经脉寸断,折磨的她哪怕是昏睡着也不安稳。
这次的经脉断裂可不像曾经那几次。
这次修为被废,丹田尽断,并不是几幅药浴就能恢复。
系统眸中泛着担忧,查看之后,松了口气:“是岑景剑尊的那道剑气压迫所致,念念,我要为你拔出剑气,很疼,你忍一下。”
陈念还是点头。
她想着自己什么疼没吃过,现在也很疼,心口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千疮百孔。
都这样了,还能疼到什么地步。
然而,当皮肉被割开,埋在颈上的东西被生生拔出时,陈念还是疼的眼泪糊了一脸。
她本就是个爱
哭娇气的小姑娘啊!
突然,带着兰香的怀抱将她抱起来。
少女小声哼着小调,温柔的安抚着陈念绷紧的精神。
被系统放出来的兰花脸上还带着泪,却撑着精神,源源不断将体内的木系灵气注入陈念体内,一点点修复陈念体内破碎的经脉丹田。
“主人。”
陈念朦朦胧胧看了眼兰花,张了张嘴,却疼的说不出话。
“主人,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就像凌光一样。
陈念的泪滴在兰花手上,喃喃一声:“师娘。”
凌光是喜欢兰花的吧,哪怕没见过面,可最后却还不忘送兰花一场造化,也将藏起来舍不得吃的柿饼留给兰花。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去。
他们两人,终究是生不逢时。
兰花没忍住,搂着陈念小声啜泣起来。
她再也见不到那个和她絮絮叨叨,分享一切琐事的剑修了。
对于重新变成一个废物。
陈念并没有任何接受不良。
这才是原本的她不是吗?
系统拔除剑气之后便离开了,说是要去给陈念寻恢复丹田,修复经脉的灵药。
陈念睡得昏昏沉沉,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便已走了。
兰花一直守着陈念,察觉到陈念发热了,便取了冰凉的帕子敷在她额头。
等陈念再醒来时,系统已经回来了。
“我睡了多久。”感觉到身体好了许多,她强撑着坐起来。
“八天。”系统将要一点点摆在桌子上,按照计量配好。
陈念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原来你长这样啊统子。”
明眸皓齿,漂亮的不像是个少年,打眼一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女郎。
正在配药的系统手一抖,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他收敛了纷乱的思绪,将药分门别类的给陈念放在系统空间,有仔细交代了用法,这才有些不舍的叮嘱道。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我会把你要用的药留下,你按时用,这里很安全,暂时别着急出去,外面都是找你的人。”
“好。”陈念没问什么是天道,什么是道种。
也没问系统还会不会回来。
他依旧将路给她铺下,余下的,该她自己用双脚去一步步丈量了。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脸色苍白的像个易碎的瓷器,随时都能随风消散。
可谁都知道,这幅虽弱的面孔下,是怎么样一副坚不可摧的傲骨。
系统走之前,陈念又问了三个问题。
一问窃兰,二问凤霖,三问秦炎。
系统:“
窃兰堕魔,带着你那两个徒弟叛去魔界,现在在魔界混的风生水起,你不用太过担心。”
“凤霖动了胎气,难产,生了一个儿子后亏空的厉害,现在正在空竹宗修养,并不知道你们的事。”
“至于你那个便宜哥哥,被扶苍宗带回去了,怀斐剑君对他下了傀儡咒,他离不开,只能假意顺从,找机会离开,但扶苍宗对他仍有忌惮,看的很紧。”
陈念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能替我给我哥哥带句话吗,就说我一切都好,让他留在扶苍宗,如果可以,就坐上少宗主之位,等我回去。”
系统挑眉:“没话给窃兰?”
陈念低眉,抚上腕间的道侣契:“我知道,他一切都好,我会接他回家的。”
系统被狗粮塞了一嘴,噎了噎:“我觉得,你这次,变了好多。”
陈念笑的坦然:“有吗,我只是看开了许多。”
看明白了那些她在意的人命也不过是剑下亡魂。
她再不在意了。
封在心头最深处的枷锁,被她亲手打开。
她终于彻底融入了这个世界,彻底成为了一个修士。
陈念突然想起什么,笑着问:“统子,你有名字吗?”
系统摇摇头。
陈念撑着下巴:“那就叫天赐吧。”
系统撇嘴,不是很喜欢。
他是要取代天道的道种,怎么能用天赐这个名字呢。
陈念温柔的摸摸他的脑袋,笑撸狗一样随意:“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瑰宝,是我的天赐。”
系统离开了。
只剩下兰花陪着陈念。
陈念也不着急,按着系统的叮嘱,每日养养花,吃吃药,慢慢养伤。
她也出去看过,这里是遇见大红的那座山脉,就在玉川城外。
也不知道系统是怎么在这破地方建起一座小院的。
陈念等能下床之后,便将系统空间里凌光的尸体带出来。
凌光的肉身还是死时的样子,往日俊美无俦的一张脸惨白的没半点血色。
兰花只看一眼就绷不住哭出来了。
陈念红着眼眶,撑着身体和兰花一起给凌光擦干净身上的血,再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他安葬下去。
兰花一言不发的将自己的真身从花盆里挖出来,损伤根系也无妨。
她亲手将自己种在凌光坟边,白着一张脸,又哭又笑。
“凌光,柿饼很好吃,真的很好吃,别怕,你再也不会孤单了,我会永远陪着你,我们绝不分开。”
陈念跪在凌光的坟前
,重重磕了三个头,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可眼泪却在下一刹冒了出来。
“师尊,您怎么也挂墙上了呢?”
最后,陈念画了一副凌光的画像,又补了一副文老的,再加上白茶的。
三人排排挂。
陈念再醒来时,满头大汗。
一梦三千年,所有人都不在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形如恶鬼的她。
陈念白着一张脸,奔向离青峰大殿,看着大殿之上挂着的三幅画像,突然笑了。
她跪在蒲团之上,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一切情绪。
“师尊,更深露重,小心风寒。”
生了一张娃娃脸的青年捧着斗篷,小心的披在陈念肩上后才在她身后跪下。
“星朗,宗门要收新弟子了吧。”
青年垂首,乖巧应是。
任谁都看不出这匍匐在地的青年,是凶名在外的一念宗新任宗主。
陈念抬手,化出一道火苗,将一本没有封面的册子烧的干干净净了才开口道。
“去吧,去将一个叫吕珠的小姑娘收入宗门。”
她要看看,系统新挑的‘龙傲天’是这么一步步按着这个剧本,来杀了她,踩着她的尸骨,成为晴山大陆所有人敬仰的存在。
一如当年的她自己。
星朗担忧的看了眼陈念的背影。
一身素缟,单薄的像是随时都能被摧毁。
可骨子里却时刻带着疯魔的劲儿。
他张了张嘴,想要劝慰:“师尊,窃兰魔尊已经陨落两千年了……”
斯人已逝,可活着的人总该向前看的。
可话说到一半,便已被陈念呵斥打断。
“闭嘴,滚出去。”
星朗脸色一白,低着头默默退出去。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陈念仰头看着那三幅栩栩如生的画像,突然痴痴笑了。
“师尊们,他们都说我疯了,可是我觉得我没疯。”
“人人都能活,凭什么我的窃兰不能活。”
她起身,一身雪白的衣裳,除却眉心哪一点殷红,似乎不能在她身上找到半点颜色。
“我要去接窃兰回家了,到时候便带他来祭拜三位师尊。”
殿外,兰花等候多时。
“别去可以吗?”
眉眼带上细纹的女子央求的拽住陈念的袖子。
三千年了,陈念将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活成了一个神话。
除却一个将要死去的兰花,她的故人全都死了。
可就是这样,陈念却还不满意。
她一根根掰开兰花的手指,塞进去一包柿饼。
“乖,在离青峰上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