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岛到维加达只有一天一夜的航程,桑译霆将交易的地点定在距离维加达最近的一座小岛,岛上都是茂密的植被。
夜幕降临,两队人马分别站在小岛金黄的沙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发出低沉的轰鸣声。
塔那带着十二名打奴,气势磅礴。
桑译霆身后只有成柯和桑萋萋,以及匆匆赶过来送钱的桑家的保镖。
不过是一场金钱交易,气氛算不上剑拔弩张,反而和谐得不行。
桑译霆两指夹过保镖恭敬捧上的银行卡扔递给桑萋萋,下颌轻抬,示意她将卡给塔那送过去,左手的沉香珠盘得咔咔作响。
桑萋萋点头上前,站定在塔那面前。
塔那没动,倒是身后的打奴伸手接过银行卡,用POS机确认无误后凑近塔那耳边。
“老大,一共七十万美金,没问题。”
塔那笑得愉悦,“霆二爷爽快,以后还有需要尽管让0377联系我。”
“好说,”桑译霆淡着声线回应,“你们老朋友叙叙旧,我先走一步。成柯,等他们聊完,把萋萋带回来。”
成柯点头应声,“是。”
眼看着桑译霆的身影越走越远,上了岸边一艘巨大豪华的游轮。
桑萋萋手心一沉,里面蓦然多了一个冰冷的物件,金属质感。
早上出门前,她在塔那的要求下,特意换了一件宽袖衬衫,好遮挡住塔那给她交递手枪的动作。
这就是塔那的计划——
等桑萋萋回到桑译霆身边,直接用这把手枪要了桑译霆的命。
就算杀不了桑译霆,手里有了武器,桑萋萋也能靠它来威胁桑译霆,和他强行解契,然后和塔那一起离开。
桑萋萋不动声色地将手枪藏在长袖里,抬眸和塔那对视。
塔那则看了眼不远处的成柯,见成柯虽一刻不移地望着他们,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应该是没有发现。
塔那放下心来,冲桑萋萋笑笑。
“0377,以后跟着霆二爷,可一定要听他的话,对他唯命是从。”
桑萋萋双目噙泪,却勾了唇,她笑着冲塔那点了点头,轻飘飘地开口。
“塔那,你还不知道吧,0129,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朋友。”
女孩清幽玄寂的声线轻轻敲响了一击荒古洪钟,在塔那脑海里轰然炸响,塔那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愣住。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桑萋萋右手轻抬,手里的枪赶在塔那有所动作之前,毫不留情地抵上他的脑门。
“咔哒”一声,上了膛。
突如其来的变故,激得塔那身后的打奴们大惊失色,他们齐刷刷地举枪,枪口对准了桑萋萋。
“放开老大!”
桑萋萋却像是没有听见,声线冰冷。
“别说塔那,包括你们。今天,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座小岛。”
塔那大脑一僵,眼前的桑萋萋变得无比陌生,陌生到塔那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她。
“0377,你……”
塔那垂首望着桑萋萋,眼眸变得通红,像是恍然大悟般地哑着声音质问。
“你接近我,和我定下约定,说愿意成为我的人,欺骗我、利用我整整两年,是为了等待时机……给0129报仇?”
“是。”
“我不信……”
事实摆在眼前,可塔那却不愿意相信,他不信这两年的情意是假的,更不信他不遗余力的付出换来的却是黄粱一梦。
“0129疯子一个,她五年前就死了!怎么会有朋友,你又怎么可能为她复仇?
所以你一定是骗我的……是桑译霆,是他想杀了我,你只是被他威胁了,对不对?你回答我,他用药威胁你,对不对?”
塔那声嘶力竭的嘶吼换不来桑萋萋的任何回应,两人对视几秒后,塔那终是弱了声线,开始绝望地询问。
“0377,你不是很喜欢我吗?会蹲在我的房间门口等我,问我有没有给你买糖。还会,还会用糖衣给我叠千纸鹤,我的房间里全都是你叠的千纸鹤……”
塔那抬手想要去拉桑萋萋垂落的左手,被桑萋萋皱着眉躲开,桑萋萋没有说话也没回应,更没有告诉塔那——
那些用糖衣叠的千纸鹤记录了0129死亡的天数,她对塔那,只有永不止息的恨意。
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长时间的沉默像把重锤,无情地压迫着塔那破裂不堪的心绪。
他受不了这样的桑萋萋,受不了女孩寂冷深暗到如恶魔般审视他的眼神。
最后只能近乎绝望地望着桑萋萋,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可能。
“我知道了,你在和我生气,0377,是我昨天说的话让你生气了……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逼你杀人。
你放下枪,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来!我来杀,我一定会帮你把桑译霆杀了,还会帮你把药抢回来,你放下枪!好不好?”
桑萋萋眸色烁熠得厉害。
这两年,塔那对她不曾有任何保留,他不畏生死地保护她,顺着她宠着她,为她扛枪打架,连根头发丝都舍不得碰到她。
塔那是喜欢她的,所以才会在得知她和桑译霆签订契约后不顾一切地追上来。
可那又如何?
塔那的喜欢,她不稀罕。
雨林刮过的夜风寒冷阴凉,有雨点打在桑萋萋鼻尖,桑萋萋无意识地瑟抖了下。
她想起四年前那个雨夜,她忍着惊惧踏过乱坟坡一具具充满恶臭的腐尸,好不容易才找到0129的尸体。
欲奴是SAT组织里最低贱的奴隶,没有任何价值,更没资格立坟,死后用草席裹着拖到乱坟坡随手一扔。
乱坟坡荒凉凄寂,充斥着瓢泼大雨也冲刷不尽的腐肉与糜烂的泥泞,桑萋萋一边哭一边徒手挖了个坑,把0129埋了。
那个不疯的时候会教她防身术,会替她赶狗,会在半夜偷偷摸进她房间,把她抱在怀里给她唱歌,哄她睡觉,笑着喊她吃空气糖果的女孩,离开人世的时候,身上连件遮羞的衣服都没有。
“塔那,你真该死!”
桑萋萋终于开了口,一缕清泪顺着她的眼尾滚滚滑落,泣不成声。
话音落下,幽深寂静的雨林传来“咻咻咻”一连十几声消音枪的枪响。
塔那身后的打奴反应不及,连开枪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躲在林子里的狙击手一枪一个,精准爆头。
一行十三人,不过三秒,只剩塔那一个愣在原地。
他还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对他是认真的女孩,转眼就背叛了他。
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不信也得信!
“我杀了你!!”
塔那扯着嗓子怒吼一声,抬手想要掐住桑萋萋脖颈,被桑萋萋灵巧地躲开。
女孩侧眸,透过斑驳模糊的泪朦,扫了眼尸体横陈的沙滩——
十二个男人,一个不落。
她又哭又笑,正要扣动扳机,手背突然一热,桑萋萋下意识转头。
成柯面无表情地阻了她开枪的动作,抬脚将塔那狠力踹出五米开外,身后是不知何时从雨林走出来的十几名狙击手。
而后成柯接过桑萋萋手里的枪,枪口对准塔那,左手捂住桑萋萋的眼睛,右手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嘭嘭嘭——
一连三枪,在桑萋萋耳畔炸响。
桑萋萋闭着眼睛在黑暗中啜泣哽咽,感受到成柯温热的掌心轻移,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拭去她眼尾滑落的泪痕。
下一秒,成柯扔了枪,转而往桑萋萋颤抖不止的手心里,塞了一颗——
小小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