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来报后院走水时，慧空大师正在与三皇子对谈。
三皇子狭长的凤眼闪过一丝讶异，轻抿薄唇，告辞道：“本皇子的妹妹还在寺中，恐其受到惊吓，就不多打扰大师处理寺务了。待此间事了，本皇子再来聆听教诲。”
他从禅房中出来，却并未去女眷那边，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
三皇子踏入院门，敏锐地察觉到些许异样。他嘴角勾起一抹轻笑，负手而立：
“有客远来，怎么不出来相见？”
房中传来一道娇柔的女声：“臣女早在此候着三皇子。”
三皇子挑眉，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入房中，看见一位身着翠裙的女子坐在八仙桌旁。
正是秦凝雁。
三皇子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说道：“秦小姐有何指教？”
秦凝雁从怀中拿出一方叠好的帕子，置于手心。她手指纤长，在青色方帕映衬下更显白皙。
“殿下来广觉寺所求之物，如今就在我掌中。”
三皇子并没有露出她想象中的欣喜或惊异之色，反倒饶有兴致地端详起秦凝雁的面容：
“手里捏着人骨，却不惊不惧，看来秦姑娘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呢。”
秦凝雁浅浅一笑，将帕子递给他：“珍宝赠贵人。”
三皇子却没有伸手来接。
“本皇子生性胆小，不敢收，秦姑娘还是自己留着吧。”他脸上哪有害怕之色，只是对此没有兴趣罢了。
秦凝雁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以为三皇子会好奇她如何知道他想要广觉寺塔中所镇的佛骨，或是会好奇她如何趁乱偷出佛骨，或是什么也不好奇，只想要她手心这枚珍贵的舍利。
但她从来没想到，三皇子会是这样的反应。
这不可能。
大燕西北战事不断，太子想要整饬边疆，增设城防，欲向沙陀国献上黄金十万两、珍宝无数，以求和三年，休养生息。铁勒国将佛教奉为正统信仰，这广觉寺的佛骨，就是求和中最关键的一项。
失去佛骨，就要付出更多的金钱珍宝来填满铁勒国的胃口。要么求和不成失去三年大计，要么花更多钱引起朝中不满——不管哪种，只要稍稍推动，就能让太子陷入众矢之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三皇子在考验她！
秦凝雁扬起脖子，看向三皇子的双眼：“那么，臣女会为殿下一直留着这枚佛骨。”
三皇子缓缓向她走近，他的身影逐渐笼罩住秦凝雁，呼吸也仿佛近在咫尺。三皇子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温柔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轻轻捏住了秦凝雁的下巴。
他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眼神深邃如潭水，在她耳边近乎呢喃地说道：
“秦姑娘，你认为自己很了解本皇子的所思所想？”
秦凝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皇子低低笑道：“你以为对了。”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秦凝雁，开口却是一派温和：“好姑娘，你要什么？”
秦凝雁低头行礼，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臣女胸无大志，只想要三皇子的侧妃之位。”
三皇子凤眸弯起，却不带一点温度：“好说。时机合适时，我会亲去秦府提亲。”
秦凝雁没有在意他冰冷的眼睛。她细细研究过三皇子的曾经，只要他试着去了解她，一定会发现——
他们是同类人。
……
秦凝雁回到房中，涂氏指着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刚才走水的时候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你到底有没有一点规矩和分寸？”
秦凝雁低着头，怯生生地回答：“当时人群推搡拥挤，我一下子就和大家走散了。心里又惊又怕，慌不择路，结果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轻轻拉起裙摆，露出那高高肿起的脚踝，眼中含泪，好不可怜。
其实，这是她方才回来路上故意摔的。
涂氏冷哼一声，也并不关心她伤情如何：“你这丫头，总是这般不让人省心！寺塔走水，大家都说是你姐姐招来的祸事，你这几天都给我安生待着，省得被牵连了名声都不知道。”
自寺塔走水开始，秦思思早前抽的那条签文，真的应验了。
住持亲手栽种在后院的百年菩提树，一夜之间突然枯萎。
去年太子妃托人来寺中清幽潭放生的一只神龟，离奇暴毙。
寺里的香客居士都在流传，秦思思前世罪孽甚重，应到今生，不与夫家冲突不断最终和离，而且一走进佛门重地，就会招致种种祸患。
所有人都避着秦思思走，就连寺中的小沙弥看到她，也会匆忙低下头，生怕被她身上的晦气波及。
一转眼，就到了年二九，祈福辞旧的最后一天。
在这一天，还未来过寺中礼佛的善男信女们都会抓紧时间前来，而寺中持戒的香客们则会回家准备守岁迎新。
想来自此以后，秦思思霉运缠身这件事，就会从广觉寺中传出，传遍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