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过去的任妙安转眼间又回到医院，老大在医院为她跑前跑后。
折腾完回家时，月亮已经挂上枝头，只能借着月光行路。
家里人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老大放轻脚步刚准备踏上楼梯，蓦地发现窗边的人影。
“嬢？”
姜娟在这里坐了很久。
夜晚的凉风穿过家中，为家里的气氛增添几分冷清。
这个家变了。
姜娟把望着院子里那棵树的眼神收回来，转头看向老大。
“她还好吗？”
老大站定在她面前没吭声。他莫名领悟到嬢说的是谁，只是他也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到底算是好还是不好。
姜娟叹一口气。从老大的角度俯视她，竟能在月光下看见几根闪烁的银丝。
仅仅一个月而已。
“为什么？”
老大不理解，他不理解的事情有很多。
远走花都的妹妹让他莫名觉得陌生，陌生到他为她受伤的愤怒，到最后竟然对行凶者发不出脾气。
而对胆大包天的行凶者罕见的觉得心软。
他明明见过她很多次。
姜娟伸手拉过老大一只手包裹于两手之间。她的手掌浸的冰凉，从手心里传递的温度凉到老大心里。
“老大，我不是个好妈妈。”
“您把我们兄弟养的很好。”老大反驳
。
姜娟轻笑自嘲，“那是你们兄弟本身就很好。”
“我只不过是你们后母，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个形式，不落人口舌，让别人看笑话罢了。”
“嬢，您说严重了。”老大否认她自认为的作秀形式。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我们不可能体会不到您的心意，我们兄弟是从心底里把您当亲生母亲看待的。”
姜娟倏忽之间落下两行清泪。
“是啊，这么多年的感情……”
那一天匆匆赶到医院见到王迎娣的第一眼，姜娟就知道她不是朝夕相伴的女儿。
是她心心念念的亲生女儿。
愿望实现她该高兴的啊，可是她第一反应是惶恐到落荒而逃。
姜娟跑啊跑啊，跑到任妙安所在的医院。病房里乖巧躺着，见到她不哭不闹的孩子才是她最为熟悉的孩子。
心头徒然飙升起来的愧疚把姜娟淹没。
亲生女儿说要早点去花都，姜娟鼎力支持。她不再想要寻求她的原谅，只求能够给她一个截然不同的美好未来。
送走王迎娣那天看着天上掠过的飞机，姜娟反倒是觉得松口气。
转而想起那个孩子，姜娟心口上被一块重石狠狠压着喘不上气。
有意识的想要对那个孩子不闻不问，可又忍不住偷偷关注。
任妙安在医院里有乖乖养伤，看望她的人没有第二个。
上一辈子的懦弱再一次裹挟姜娟，她什么都不敢做，选择不再靠近那个孩子再让她受委屈。
那个孩子为她受的委屈太多了。
“嬢。”老大把自己手帕递给姜娟擦泪，“您最近哭的太多了，别把眼睛哭坏了。”
姜娟别过头去，抽出自己手绢擦泪，“老大，你说那孩子该怎么办？”
“我想……”老大抿了抿嘴唇，“我想收养她。”
姜娟停住动作，骤然瞪大眼睛扭过头来看老大，“你……说的是真的？”
“申城不会有人收养她的，家里外公外婆他们也不会喜欢她的，我不收养她，她可能会死。”
听到死这个字，姜娟心脏猛地停止跳动一秒。
姜娟双腿一滑，扑通一声跪在老大面前。
“嬢，您这是干什么？”
老大赶紧扶起姜娟，姜娟撇开他的手，郑重托付。
“就当嬢求你，好好养这个孩子，缺钱什么的只管跟我说，我都给你。”
“您放心。”老大默认着应下。再扶她时，姜娟这才起身。
“嬢……为什么会这么对她？”老大登时冒出最大的疑惑，这个疑惑甚至让他藏不住，压不下。
姜娟拍拍他的胳膊，“好好的保护好妹妹。”
“我的妹妹只有一……”
“老大，你知道老三要读哪里的学校吗？”
姜娟截断老大的话问起别的话题。
老大眉头凹陷下两处眉窝，对于姜娟刚刚说的话还有气。嘴上倒是回答她的问题。
“不知道。”
“三儿的成绩不错，但他填报的学校是老家那边的。他说他要在那边读完大学给家里孩子当老师。”
“他说他想要山里走出更多的大学生。”
姜娟刚得知的时候，心里惆怅得很。
她跟他们爹在申城这么努力打拼不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过上更好的生活吗？
现在老大有自己事业，老二还在北漂，老三就要回山里头，这家里头的厂搞半天还没人继承了。
可最终姜娟还是释然了。老三长大之后越发沉默寡言，要走的每一步脚步却是无比清晰。
他的精神追求姜娟做不到，但不代表她不支持，她对老三这个儿子怀有敬意。
老大头一次感觉到被护在羽翼之下的弟弟长大了。
“那他没过门的媳妇怎么办？”
姜娟轻笑，“他们两奋斗目标一致，脚步紧跟彼此。咱家三儿的眼光好的不得了。”
“胡家不一定会同意。”老大了解胡家只有这么个小女儿。
姜娟摇摇头，“这个就让你们爹带着三儿去
胡家诚挚交涉了。”
老大这才想起来这么晚姜娟还没回房间，“嬢，爹呢？”
“他最近在忙活老光他们的事。他在羊城帮他们打好底了，等他们过去跟红军一汇合，立马就能着手干起来。”
姜娟回想一下，“好像是跟芳姐合伙做大服装生意，红军以前不还有做海关的经验吗？他们现下去做出口贸易顶顶挣钱。”
老大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现在也很晚了，我送您回房间休息。”
姜娟和老大前后脚上楼，楼梯在踩踏下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回响整个家。
“小芬也打算去外省读书去了，家里孩子又得少一个。”
“儿子，家里越来越安静，也越来越冷清了啊。”
老大为姜娟关上房门后，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动作。
眼睛环视过走道上的每一个房间门，想到楼上楼下同样的房间位置，空了一个又一个。
老二早就跑了，白博旭前段时间就搬出去了，妹妹也远赴国外。
再过半个月时间，老三和姜芬也得奔向自己的大学生活。
老大踏出脚步，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放置在床边的布娃娃。
蹩脚的布娃娃让老大的眼神柔和的能淌出水来。
要不了多久，他也要走出这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