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姜雪莹才明白当时的自己错了。
那时候她觉得李玄知温柔，是因为李玄知将她当妹妹，而非是敌人。
可现在，她从李玄知看她的冰冷眼中体会到了，那个传闻中让敌军闻风丧胆的玉面修罗的可怕。
“不清楚？”
李玄知冷沉开口，声音像是淬了寒冰一样。
“你是要我将你院中的丫鬟全都叫过来，当面同你对峙吗？”
“姜雪莹，你想清楚。”
姜雪莹无声地张了张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像只被掐了脖子的大鹅一样，滑稽地僵在原地。
李玄知见差不多了，冲一旁候着的府医抬了抬手。
“替她把脉。”
府医立刻照做。
姜雪莹也不敢拒绝。
须臾后，府医告知李玄知和苏玲珑，姜雪莹身体十分康健，并无什么大碍。
苏玲珑要的便是府医这句话。
如此，她便能断了姜雪莹拿此事做文章的后路。
“既然雪莹姑娘无碍，那我和夫君便不打扰雪莹姑娘了。”
苏玲珑笑着冲姜雪莹身后怔然的丫鬟招了招手。
“你们几个，跟我回星月居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一开始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在苏玲珑耐心鼓励的视线下，几个丫鬟都壮着胆子走向了苏玲珑。
姜雪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玲珑和李玄知带走了她院中的丫鬟，只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一出老太君的院子。
几个丫鬟便齐刷刷地在苏玲珑和李玄知的面前跪下，哭得泣不成声。
苏玲珑检查了几人的手，同玥儿的一样，都看不到一处好的皮肤。
李玄知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苏玲珑轻松安抚了几个丫鬟，又唤来桃儿将几人安置好。
等忙完一切，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昨晚在赌坊忙到天亮，刚睡下没多久，又听说李玄知回来了。
这般连轴转下，苏玲珑有些吃不消。
她刚往回走了两步，就觉眼前一阵眩晕。
“夫人小心！”
李玄知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然后快步抱回了房间。
“夫人，你怎么了？”
李玄知紧张地握住苏玲珑的手，担心得指尖都有些发抖。
“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苏玲珑缓了缓，见着李玄知担心的模样，有些不忍，便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唇角。
“夫君一次问这么多问题，是要我先回答哪个？”
李玄知见她还有力气开玩笑，提着的心这才稍稍落了地。
“夫人，你吓坏我了。”
他以前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可就在刚才看到苏玲珑倒下的那一刻，他明白何为“恐惧”，何为“害怕”。
苏玲珑笑笑。
“或是没吃东西，饿过头了。”
“没什么大不了。”
李玄知拧了眉。
是了。
自他从宫中回来之后，苏玲珑就一直忙个不停。
想及此，李玄知自责不已。
“都怪我。”
“帮不上夫人的忙，还总让夫人为我操心。”
他起身欲要唤人去厨房给苏玲珑端早膳来，就见一个婢女端了托盘急急忙忙地往里走。
“少将军，这是厨房一直为少夫人温着的补汤。”
“早膳一会儿就送来，先让少夫人喝点儿热汤暖暖胃吧。”
“桃儿姐姐去请府医了，一会儿就到。”
李玄知看清来人的模样，竟是才被苏玲珑收到星月居的玥儿。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苏玲珑要主动收这个丫鬟了，人倒是挺机灵。
“再去给房间加几个探炉。”
“别让少夫人受凉。”
李玄知接过托盘，吩咐完才小心翼翼地坐回苏玲珑身边，一口一口喂她喝汤。
汤的温度刚刚好，有淡淡的药材味，并不难喝。
苏玲珑只喝了小半碗，整个人便恢复了精神，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再喝些。”
“一会儿府医把完脉后，让他多给夫人开些补药。”
“最近府中的杂事夫人也别理了，都交给我。”
苏玲珑差点被汤呛到。
“交给夫君？”
“这哪里行……”
别说云州，整个中州大陆都没有男子管理府中内务的先例。
更何况是李玄知这样在朝中当值的将军。
“有何不同？”
李玄知扬眉。
“夫人是害怕我管不好？”
苏玲珑连连摇头。
“当然不是。”
“玲珑相信夫君的本事，夫君在营中能管数万将士，自然也能管府中内务。”
“只是，夫君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分心。”
“而且我也没什么事，刚才真的是饿着了，一会儿吃两口饭就能好。”
她以前在苏府的时候，也常常饿肚子，只是那时候习惯罢了。
没想到，在将军府过了好日子，她反倒变得“娇气”起来。
苏玲珑心中失笑。
“哪有什么大事小事。”
“我带兵打仗，为的便是保家卫国。”
“没有家，哪里来的国。”
“所以于我来说，家事与国事一般重要。”
李玄知神情认真，说出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苏玲珑震撼不已。
家事与国事一般重要？
她又想起了上一世。
裴远恒位及重臣。
为了讨好一位远邦王子，竟然想让她献身。
当时她愤怒又觉荒唐，可裴远恒是如何劝她的？
裴远恒说，这是为云国献身，是她的荣幸。
好一个“荣幸”，也让她彻底对裴远恒死心，不再对他抱有任何的希望。
“夫人？”
“怎的又在走神？”
李玄知无奈叹气，将已经空了的汤碗放下。
“为何夫人同我在一起时总是走神。”
“可是因为我说错了什么话？”
苏玲珑回神，看着李玄知俊逸的脸，不知怎么的鼻尖有些发酸。
她轻轻地摇头，哑声地回答。
“不是……”
“我只是觉得很庆幸，庆幸此生能嫁于夫君。”
李玄知愣了下，随即翻身上床，同她肩并肩靠在床上。
“为夫也觉得庆幸。”
“不，应该是为夫更应该庆幸。”
“若是没有夫人，怕是在成亲的第一夜，为夫便没命了。”
当时要不是苏玲珑阴差阳错下撞破了刺客救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房间里烧着暖炉。
苏玲珑将头靠在李玄知的肩上，昏昏欲睡。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脑海中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