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并凉县。
“三十二文/一斗,已经是极限了吗?”
白华茂轻叹口气,终究与他预估的差上一些。
杨兴邦宽慰道:“将粮价压低了将近一倍,尚处大部分百姓可接受范围之内,大人您已是功德圆满。”
“待百姓恢复生计,这粮价自然而然还会往下跌。”
白华茂不置可否,忽而一问:“今日巡街时,观县内冷清了些许,这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都跑去赤娄县看热闹了。”
杨兴邦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最近不是快端午了嘛,赤娄县要隆重举办一次龙舟赛事。”
白华茂眉头轻挑,“这是谁的主意?”
杨兴邦回道:“那位顾御史。”
此刻,他语气中都不免带上了一丝尊敬。
顾全之计,早已传入他们的耳朵。
白华茂亦为之惊叹,对当初的怀疑感到很是庆幸。
不然被打脸的,可就不止杨兴邦一个了。
“赤娄灾情尚未平复,那位顾御史就这般耗费财银,大张旗鼓地举办赛事,依大人看来,这是否欠妥?”
杨兴邦目光灼灼,盯着白华茂。
就一次赛事罢了,肯定是没什么深意的。
白华茂嘴角抽动,杨兴邦这是把一道选择题送到了他面前。
无论他答什么,杨兴邦都不会有任何风险。
而他,就有被打脸的风险。
“这家伙...”
白华茂暗暗咬牙,先斩后奏的欲望攀附心头。
然,理智还是占上风。
“嘶。”
“奇了怪,青天白日的,怎么凉飕飕的?”
杨兴邦搓了搓手臂,纳闷自语。
白华茂冷淡道:“他人之事,与我何干?”
撂下一句,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兴邦愣了一瞬,赶忙小跑着追上去。
“大人,下官错了!”
......
赤娄县。
无波湖面,火红龙舟,随风荡漾。
“弟兄们,加把劲!”
“爹爹加油,冲呀!”
呐喊声不断,热闹非凡。
“大人,这边请。”
蔡安弯腰引路,姿态恭敬。
田起等禁军,密不透风地簇拥着,眼神凌厉,随时提防。
顾全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一丝怀念。
“是御史大人!”
“乡亲们,御史大人来啦!”
隔岸观舟的赤娄百姓,如洪流般一股脑地涌了过来,纷纷跪在了地上。
其他县到来看热闹的人,也是好奇地围了上来。
刚到赤娄县,随处皆可听闻这位神秘监察御史到此,的各种举措。
“乡亲们快请起。”
顾全主动上前,搀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壮汉。
这壮汉生得憨厚,臂膀粗大,掌上老茧密布,一摸便知是干活的好料。
待其直立,竟高出顾全一个头。
默不作声,却一直在审视此人的田起,不由得眼前一亮。
顾全饶有兴趣地问了句,“够结实,你叫什么名字?”
那壮汉嗡里嗡气地道:“大人,俺叫刘铁柱!”
“大人叫我傻柱就行,乡亲们都这样喊我。”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变得欢快起来。
顾全笑了笑:“傻不傻的我不知道,但你肯定有福气。”
刘铁柱抓抓头发,“刚好这次我和弟兄们也要参加龙舟比赛,那我先借大人吉言一用,争取拔得头筹。”
顾全愣了会,大笑起来:“好好好,你尽管借去便是。”
随即,几人走至护栏旁。
蔡安大手一挥,朗声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让御史大人看看,我们赤娄百姓的凝聚力!”
“是!”
刘铁柱等人应得响亮,遂继续被中断的演习。
顾全等人的出现,算是将气氛拉到了一个极致。
赛员分外卖力,观众喊得嘶哑。
今日过后,赤娄县的人流将会来到新的层次。
看到一半时。
“御史大人好雅兴。”
一道温润话音传来,顾全等人侧目。
布衣着身,收拾得干干净净,身后两名高大武夫紧随。
蔡安眉头一皱,“罗茂,你想做什么?”
来人正是罗茂。
“草民罗茂,见过御史大人、县令大人。”
对于蔡安表露出的不善,他熟视无睹,只淡然一笑,便俯身作揖。
蔡安冷着脸,不言不语。
虽说罗家将粮食充入府衙粮仓,可不代表罗茂曾经所为,能尽数翻篇。
“有什么事吗?”
顾全也不感到意外,只是随口问了句。
没有太陌生,也不显得熟络。
罗茂环顾了左右,笑道:“这里人多,不知大人可否移步,与草民到另一侧谈些事情?”
蔡安正欲出声,却被顾全抬手制止。
“可以。”
顾全倒是有些好奇,都这个节点了,罗茂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
“蔡县令,你先在这等会吧。”
蔡安点头,看向罗茂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三大粮商中,他自认为最难对付的,莫过于此人。
城府深厚,舍取果断。
若说弱点,恐怕也就商人这个身份,是唯一能桎梏住他的枷锁吧。
总之,林天赐、沈越二人不如他,远甚!
田起与一名禁军,跟着几人。
来到较为僻静的一处。
“退出三十丈!”
那名禁军冷冽的目光犹如刀子般,划在两名武夫身上。
两名武夫望向罗茂,罗茂轻轻点头,他们只得照做。
顾全面不改色,“可以说了。”
罗茂顶着田起极具压迫的眼神,轻吸口气,硬着头皮道:“林、沈两家,有动作了。”
顾全目光微闪,“细说。”
......
小院里。
余达悠哉地倚在躺椅上,晒着暖阳,身旁貌美侍女递入口中的葡萄分外甜美。
“罗茂这人,让本县丞最欣赏的就是守信。”
他唇角微挑,心情显得不错。
屋里,一小箱银两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粗略一扫,上千两之多。
要知道,如今大乾官员,类似蔡安这样的知县,一年俸禄也才不过十数两之多。
一两银子,就够普通百姓生活一年。
也不怪官员与商人勾结了,毕竟商人给的实在太多了。
可念及蔡安,心情又一落千丈。
“那老不死的,要手段没手段,要城府没城府,这次居然还能沾上些许功劳。”
他不禁攥紧了拳头,眼底满是愤恨。
阻人官路,宛若杀人父母。
这么多年,蔡安一直压在他头上,既不升职,也不被罢,令他心中的怨气早已积蓄到了一个极点。
正想借着这次大灾,让蔡安一人揽下治理不善的罪过,自己好顺理成章地接任县令之位。
偏偏来了个顾全,将一切全都搅乱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
可他不敢恨顾全,顾全的背景万不是他所能招惹的。
一个心思,就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没办法,他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