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御史,你觉得呢?”
瑶溪忽地望向老神在在的白嵩。
白嵩微微躬身,满面不见纹丝波澜,“都是为陛下、为我大乾做事,若是实心用事,臣以为,并无强弱之分。”
瑶溪眼底精光乍现,“白御史所言甚是,不过嘛...”
“总得有个高低不是?”
群臣目光投射而来,白嵩暗叹口气,只得回道:“若轮实处,白华茂不如顾全。”
刹那间,那些消息不灵通、不明实情的官员,感到前所未有的惊诧。
顾肃同样如此,下意识将目光扫向公山顺,却发现他是一脸的平静,仿若早就了然。
郭松嘴角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轻声喃喃着:“倒也不枉我费心袒护。”
旋即,百里沫双手捧着那份急报,当众宣读。
也不知是有意,亦或无意,那箱账本只字未提,只言了顾全于赤娄县的各种举动。
言罢,百里沫抬眼环顾百官。
一阵静默,针落皆可闻。
顾肃嘴唇微张,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确未想到,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儿子,第一次办事,就办得这般轰轰烈烈,心间的喜意与欣慰溢于言表。
安永言怔愣原地片刻,豁然转头看向公山顺,“将军,原来你都知道了。”
公山顺隐隐感受到背脊上的刺痛感,脸色并不是太好看,微微喘息,“时间比较紧,没来得及告诉你。”
安永言抄着手,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此举貌似可避开那些带着嘲弄的眼神。
位于文官后排,高常神色阴沉,隐于官袍下的双手早已铁青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肉。
戴金水回眸一望,见温文尔雅的好友竟显露出这般神态,不免地心下一惊。
瑶溪将各人千面尽收眼中,唇瓣微启:“赤娄、并凉两县灾情较重,顾全、白华茂赈灾有功。”
“此二人归来之际,朕要大赏。”
群臣俯首,高呼圣明。
“退朝!”
伴随司礼监宦官尖细嗓音,瑶溪步履轻盈,走得自然洒脱。
百官离朝,心思各异。
今日之事,令不少人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只待枝丫破土,或枯萎衰败,或成长为苍天巨树。
......
将军府。
顾鸿斜倚着身子,捻着一宗古卷,眼观卷书,耳听儿语。
“爹,全儿果真具备大谋略,实在太像您了!”
顾肃讲述完朝堂之事,言语间难掩激动。
若在他人面前,他肯定要往身上揽功,但在顾鸿面前,他不敢。
“不像我,还像你不成?”
顾鸿斜睨了他一眼,神情无波,将古卷放下。
“诶,您说的是。”
顾肃也不恼,笑意堆面,上前殷勤卷好古卷,安置书架。
“全儿如今锋芒渐露,该加派的人手不要省。”
“陛下眼皮底下,他们不敢做什么,但到了外面,就不好说了。”
“赤娄灾情彻底平定后,立刻将全儿护送回来。”
顾鸿起身,提起水壶,浇灌着偌大房间中唯一的绿植。
一棵卷柏。
“儿子明白。”
顾肃收敛了喜色,眉宇间有抹肃然。
能被顾鸿在意的,公山顺那种人可望尘莫及。
“还有另一件事。”
顾肃神色一怔,“什么?”
顾鸿瞟了他一眼,“赤娄县应该没有跟你关系紧密的人吧?”
顾肃不解,“没有是没有,爹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鸿点头,“没有就行,做任何事,都别瞒着我。”
“现在将军府就如悬崖边上的枯木,风稍微大一点,便会落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他顿了顿,“我老了,还能为这偌大的府邸遮风挡雨一阵,日后还得靠你们。”
顾肃轻别过脸,眼底一抹泪光闪烁。
......
“三十文/一斗!”
“乡亲们,府衙粮价又降了!”
“大人如天之仁啊!”
百姓们焕然,眉眼如炬,紧盯着新布的榜文,热泪盈眶。
民之艰,无非在那一石一斗。
粮价如山,致使他们遍体鳞伤。
而如今,有人亲手将这座山,一点点从他们身上挪开。
这些日子,他们眼泪流到双眼干涩,呐喊到喉咙嘶哑。
尚且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等救命之大恩,他们无力回报,只得以如此聊表谢意。
相较于百姓,身缠万贯、锦衣玉食的粮商们,脸色就如吃了屎一般难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全之计,尽乎人尽皆知。
可那又怎么样?
这等阳谋,谁能扛得住?
兴许有,但架不住那么多扛不住的粮商疯狂抛售粮食。
要不想亏太多,只得尽早抛出粮食。
但都这个时候了,还犹豫不决或才下定决心的,基本都是血本无归。
那些揽收大批粮食所用的白花花银两,如水般流入谷底,再不见复还。
林家。
咔嚓!
“滚,都给我滚出去!”
一众下人被茶水溅了一身,惶恐地窜出门第。
“林兄,你冷静一点。”
沈越黑着脸,抹掉脸上茶渍,赶忙安抚道。
“冷静?”
林天赐双眼泛红,一个箭步,猛地拽起他的领口,“你让我怎么冷静?”
“罗茂那家伙,竟敢背叛我,暗地投靠了那监察御史!”
“罗家的粮食,尽数入了府衙粮仓,让粮价暴跌至此!”
“我林家入了局,上百年的经营,将毁于一旦啊!!!”
沈越哪曾见过他这般姿态,一时间被震在了原地,喉咙鼓动着。
“你凭什么能够这么镇定,凭什么?!”
林天赐双手发力,将他从座椅上拖了下来,狼狈摔在地上。
“说!”
“你是不是也在算计我?”
他骤然平静,像是想通了一切,“对,没错了。”
“平日里你和罗茂走得最近,你一定是跟他商量好了,想一同将我林家挤出三大粮商的行列,将一县粮食经济瓜分了对吧?”
这口大锅足以压死人,沈越万不可能背,他立刻道:“林兄,罗茂从未与我有过任何商量,我也是被算计的一个啊!”
“倘若我真跟罗茂勾结在一起,我沈家的粮食怎会颗粒未动,尚存于粮仓之中?”
“不够。”
林天赐眼中充斥着浓重的怀疑,“光是这个还不够。”
沈越扫了眼杵在大门前的两名雄壮大汉,皱着眉,“那你想怎么样?”
狼入虎穴,身不由己。
“罗茂能这么轻易接触到监察御史,定是走了余达那条道...”
林天赐眼神阴冷如蛇,“既然他们想赶我们上死路,那就一起死!”
“动不了那监察御史,我还动不得他们吗?”
沈越肝胆俱颤,只有一个念头。
林天赐,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