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个糊涂官都要把人带走了,你他娘的冒出来多管闲事,你不得好死!”
酒楼内的人也在猜测这年轻人是什么身份,竟能让这糊涂官灵光一现。
“还不把凶手带回去!”
杨县丞面色铁青,一声令下让人将王三儿和江氏的尸体都挪出去,酒楼里的客人也就散了,又带着几分讨好凑到陆方面前。
若是这位小陆大人回去跟上面告自己一状,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要知道京城关系错综复杂,指不定他背后是什么大人物。
陆方放低声音,还算客气道:“杨县丞,辛苦了。”
杨县丞连连冒谦词,又邀陆方明日共饮,陆方以此行是为私事为由将他打发了去。
这一切处理完,已经是子时了。
顾铮走上前:“方兄无事吧?”
“无事。”
“原来方兄姓陆不姓方啊?”
顾铮摇着扇子笑得有点幽怨,亏他一片赤诚,没想到被人给骗了。陆,方,陆方?他好像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
陆方闪过一丝尴尬,胡诌道:“真假虚实一念之间,若是有缘,是方是陆又有何区别。”
“说得好!无论你是方是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顾铮见他没有嫌弃自己的意思,笑出声来,也不管别人同不同意。
顾铮邀他明日再聚,陆方话里话外都充满了拒绝,双方告辞后各自离开。
回去的路上章涛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章兄弟为何这样看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其他当官的不一样,挺好。”
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章涛便对这位比他还年轻几岁的大官隐隐有些钦佩。
这人不但胆子大,处事沉稳,而且没有当官的架子,像他这种人哪能想到有天能和京城的大官同桌吃饭,话说那酒楼的饭菜味道真不错。
陆方似猜透他的心思,带着两分抚慰:“地方官员数量庞大,来源颇多,难免参差不齐,并非所有官员都是如此。”
“反正这杨县丞就不是什么好官,你把他给下了。”
章涛说得轻松,只是差点没把陆方的下巴惊掉,调整了下表情道:“大理寺只负责查狱断案,并无此权。”
据杨县丞说尚功多职空缺,县令县尉的事务由他暂为主导。
方才他并未提点那位杨县丞后续的事,以杨县丞的作风,死者尸体是否会由衙门仵作重新详实勘验,现场记录,证人证言,审理记录是否都会记入卷宗,那就不得而知了。
“啊行行行,我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总之也跟我没多大关系。”
即便子夜时分,街上各类店铺早已打烊,街道上也偶尔有人来往,比起京城确实要自在许多。
灯火错落间,陆方这才想起忘了问一件事。
“之前在姜宅的时候,你可曾看见染坊那边有个人影?”
“什么人影?连个鬼影都没见到,我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一个。”
回到客栈,陆方本是想给他单独要一间房,章涛是个替他省钱的,只说和许厚挤挤便是,许厚也不介意,陆方就随他去了。
只是他这个决定,让许厚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早上陆方就看见了“萎靡”的许厚,原来是章涛睡觉打呼,许厚堵着耳朵都能听见。
陆方稍稍有点儿愧疚,尴尬地咳嗽一声,还好客栈的墙够厚。
三人在客栈简单用过朝食,便往染坊而去。
“陆大人怀疑染坊有鬼?”
经过昨晚那一出,章涛完全相信了他大理寺大官的身份。
“不清楚,去了就知道了。”
陆方依旧是从染坊的后门进去的,进门时还特地让许厚吼了两声。
伙计阿四见他来,虽还心有余悸,但面上依旧笑哈哈地招呼他,陆方抬手给了他一块碎银,阿四便什么怨言都没有了。
“你们染坊有多少人?”
阿四笑道:“算上老板和老板娘,上上下下一共十七个。”
陆方请阿四将这些人一一介绍,其中有一个在染坊负责浆洗的老妇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老妇人是老板娘收留进来的,来了快三年,不怎么跟人说话,干活尚算利索,最关键的是,她脸上有一块疤,说是小时候不慎被烫伤的。
陆方当即请阿四带他去找那老妇人。
估计是因为上了年纪,又常年弯着腰,这妇人看上去格外苍老。
抬头看见是陆方,面上明显一惊。
陆方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试探道:“有一女名巧儿,年十七,不知这位大娘可认得?”
老妇人面露震惊,缓缓站起身来,陆方更确信了一件事,按这位老妇人的身高,很可能就是昨晚那个人。
只见她的手颤抖着,一句话囫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把许厚和章涛看得一阵着急。
陆方请阿四给了他一间可以叙话的房间,扶着老妇人坐下,又给她倒上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尽量将她的情绪安放好,整个过程不疾不徐。
等老妇人缓过激动的情绪,陆方才温声道:“在下大理寺评事陆方,受姜巧儿所托,前来调查九年前姜氏灭门一案。”
“您真是来给姜家申冤的?”老妇人依旧不可置信。
陆方神色坚定地点点头:“老人家,若我不是来为姜家申冤,又何必多费功夫呢?”
老妇人稍作犹疑之后,这才道出了她的身份,她是姜巧儿的奶娘,姓曹。
据她所说,在姜家出事前,当时的金州刺史张元思不止一次来过姜家,姜巧儿贪玩,跑到厅内玩耍,听见他们说前线战事吃紧,户部要求姜家缴资。
这种事怎会由张元思来管,姜老爷自是不信,此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张元思又来了一次,还拿着户部的文书,姜老爷知道斗不过当官的,只得认栽,就在他清点好财物后,却不料那晚张元思带着一伙儿贼人上门,站在他身旁的那人,正是张敬。
一阵杀虐过后,张元思又让人放了一把大火,将姜家烧了个一干二净,谁也没想到姜巧儿和曹大娘能逃过一劫,曹大娘还记得当时姜巧儿的哥哥为了巧儿能不被发现,硬生生被砍下头。
张元思同张敬那肮脏的嘴脸,她死都不会忘!
而那份伪造的“缴资文书”,也被事先塞给了姜巧儿,可惜的是,并不在曹大娘这里。
曹大娘说完已是泪流满面,眼中愤恨无比。
陆方神色中透着悲悯,曹大娘如今不过四十几岁,却已经苍老成这般,可见她这些年带着姜巧儿过得极其不易。
待曹大娘问起姜巧儿的情况,陆方只觉喉中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