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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莺双飞(一)

    【每个人都披着一张皮,只是大部分人善于将它隐藏,终其一生都不会被撕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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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个狗官,我儿子死都死了,你还要刨他的坟,天理何在啊!啊…… ”

    “老天爷啊,你睁眼看看,把这个狗官收了吧,啊……”

    中年妇人一盆污水泼得十分均匀,泼完自己在地上哇哇痛哭起来。

    为首的年轻人身着深青色官服,并没有因为妇人的无礼影响到他端方儒雅的形象,只是那张俊脸变得严肃了几分。

    几个衙差紧紧咬牙。

    刨坟掘墓的事他们干过不少,但这种敢直接给朝廷命官泼脏水的泼妇却是很少见。

    泼“狗官”就算了,竟然还把他们带上。

    问事老郑朝“狗官”陆方看过去,好脾气的陆评事丝毫没有要责罚这妇人的意思。

    他拿出一方帕子淡定地擦了擦脸上沾染的污渍,那双眼睛透亮得好像能照进人心一般,声音如他本人一般中正平和。

    “依法开棺,还请见谅。”

    入大理寺五年,陆方在业内毫无名气。

    前不久他和另一位评事联手破获了一起连环杀人案,那案子还在京城说书人口中火了一把,不过听说破案的人却是一个叫裴衡的。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昨日在城外金池村河中发现了威云伯府大公子周闻韬的尸体,捞起来的时候,身上值钱的物件全没了,连腰带上镶的宝石都被人抠了下来,很难让人不怀疑是谋财害命。

    威云伯珍爱长子,如今长子被害,自然是要讨个说法,便直接告到了大理寺。

    威云伯府虽无实权,但毕竟祖上是开国功臣,长子莫名其妙溺死在城外河中,难免引起朝廷重视。

    陛下命大理寺五日内破案,大理寺将这差事交给了陆方的顶头上司裴衡,裴衡这人是个爱放权的,专挑轻松活儿干,这不,这苦差事就落到了大理寺评事陆方的头上。

    经仵作查验,周闻韬的确是溺水而死,可他的身份,怎会孤身踏足金池村这样的地方,这点很值得深究。

    周闻韬是公认的温文尔雅,平日里喜欢和一些文人雅士相交,常常在一起吟诗作对,他的行踪不是在家中就是在国子监和茶楼酒肆,鲜少会出现在其他地方。

    陆方盘问了周闻韬的随从,只说那日周闻韬在酒肆等人,结果约的人到了之后,周闻韬根本不在包厢里,四处寻找无果,第二日城外就发现了他的尸体。

    和他相约的人并无不妥,陆方从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陆方到金池村调查,发现近日河中捞上来的死者,不止周闻韬一个,还有一个金池村的村民李武,他不由联想到这两起命案是否有什么关系。

    李武是个无所事事的浪人,还爱酗酒,常常喝得不省人事,之前仗着弟弟是管辖此地的虎英县令,闹出不少混账事。

    他死的前一天去了城中,家中说他肯定是从城里喝醉回来的路上失足落水,便将他匆匆下葬。

    昨日才下葬的人今天要挖出来,是以他老娘死不同意。

    可越是这样就越可疑。

    陆方让几个衙差刨开李武十分简陋的坟墓,果然发现了问题,李武的后脑受到了重击,这才是他真正的死因。

    也就是说,李武是被人砸死的。

    据探查,李武的弟弟李丰,也就是虎英县县令,与家中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李武和他爹李大都是好赌之徒,把家中家产败光了不说,还四处欠账,要不是李丰自己偷偷做苦工攒钱读书,也不会有今日。

    李丰做官之后还上家中的欠账,又提醒了父子二人,这才有所收敛。

    但狗改不了吃屎,李大和李武还是好赌不说,还借着李丰的名头欺压乡里,弄得怨声载道。

    李丰得知后亲自上门给乡邻道歉赔礼,更是对李大和李武警告一番,说要是他们再敢借着自己的名头闹事,他就大义灭亲,将父子二人关到牢中。

    为此,李大和李武没少骂李丰,无非说他是白眼狼,没良心之类。

    后来不知怎的,李家突然就消停了下来,但李丰和家里几乎也断了往来,除了有时送点银两给母亲张氏之外,很少回家探望。

    就连这次李武死了,也只是派人送了口棺材回来。

    不过不了解李家情况的人不知道,幸好是送的是棺材而非银两,否则李武就得裸身下葬了。

    “大人,会不会跟李丰有关?”

    大理寺问事陈新在一旁猜测,他跟陆方差不多的年纪,看上去贼精贼精的。

    老郑比起陈新要成熟许多,自然不想多管闲事,他想着李大和威云侯大公子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两者之间应该无关,建议陆方将此事上报另行处置,还是早点找出杀害周闻韬的凶手才是。

    陆方自然不会听他的。

    “方才我们到李家的时候,那张氏眼中满是防备,一听要开棺验尸,她就满地打滚撒泼,可乡里说张氏是个明理的人,即便小儿子当了官,也只是炫耀几句,从不像那父子俩仗势欺人,便是李大和李武平日对她动手要钱,她也只是忍着。”

    “所以这张氏忍无可忍,动手杀了自己的亲儿子?”

    不怪陈新这猜测大胆,这两年他在大理寺,比这还离谱的他都见过。

    “不无可能。”

    具体如何,审一审就知道了。

    “张氏,李武分明是被人重击而死,然后抛尸河中,有何隐情,还不速速道来?”

    陆方面带厉色,那一双眼睛逼得张氏浑身发麻,不由被他震住,不敢直视他的眼神。

    “我……我不知道,我儿子就是淹死的。”

    陆方注视着她的神情:“我早就怀疑是李丰怕影响自己的官声,所以故意杀害,看来果然是李丰做的,我这就回去禀报上官,将李丰依法治罪。”

    “不不不!不是丰儿。”

    一说李丰是凶手,张氏立马就急了,把知道的实情全都吐了出来。

    原来那日李武得知李丰又让人送钱给了张氏,便向她讨要,张氏一时心软就给了他,不用想也知道李武拿着钱去干什么。

    李大得知便去找他,刚追到河边,就看见一个人将砸倒的李武抛入河中。

    那人看起来有几分身手,李大怕死,只躲在暗处不敢靠近,等把李武捞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没命了。

    “李大现在何处?”

    “他进城了。”

    陆方带着人回城,老郑在一家赌坊找到了李大。

    儿子刚死,做父亲的就等不及来赌钱,真是豆豉的口袋乌鸦下水,连“见多识广”的老郑都对他嗤之以鼻。

    陆方并不关心这事,他只关心李大哪里来的钱,光是在赌坊输的,足足都有十几两,他以前最多也就拿二三两银子来赌,对比之下,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