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改往日见到兰清弦就想老鼠见了猫,苏怡人这一回竟是希望私下和兰清弦说两句,桃枝本是要随侍,但兰清弦允了苏怡人的要求。
像是两人对话的声音过于小,在外的人什么都没有听到,便是等了小半个时辰,苏怡人终于从里间出来。
过往苏怡人什么都写在脸上,然今日她倒是稳当,至少未能让真雅殿宫人看出什么不妥。
但桃枝可不会以为苏怡人平白走一趟什么都不说,果然一进屋,兰清弦一双眼都直了,只盯着虚空处,仿佛灵魂被抽走……桃枝连忙上前。
“姑娘!”
兰清弦并非全然听不见外界的动静,她转头看桃枝,像是硬将嘴角挤出一个弧度。
“你叫沇部往王府接一个人,记住要小心谨慎,绝不能叫郦眉笙身边的任何人知晓……”
桃枝莫名,“接什么人?”
“郦眉笙的侍妾……”
兰清弦吐出这几个字并未有过停顿,桃枝也不会以为自己听错了,便是说方才苏怡人就是要在私下谈论此事。
“姑娘……”
“去吧……那人身在王府不安全,保不齐就死在郦眉笙手上,抓紧时间……”
兰清弦曾想
过许多次她和郦眉笙产生矛盾的根源,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也会因为一个妾室令自己元气大伤,大约她以为自己存在的那份逍遥,早在深爱郦眉笙时,就作不得数了。
此时瞒过宫中众人,还要到沇部的私宅去见那个妾室,更像是把所有的痛苦摊开来,强行消化掉。
没有如同兰清弦想象当中似苏怡人那般娇艳的女子,眼前这个侍妾,看人眼中都是恐惧,尤是兰清弦出现,她只剩了瑟缩。
兰清弦就在她对面坐下,还让娇娘也给了她一张凳。
“你身孕多久了?我听说有四个月了……看过大夫没有?吃过药没有?”
那侍妾未见过这样的阵仗,周围的人看着自己都像是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
“我……苏姐姐带我见过大夫……”
看上去比兰清弦还要小上两三岁,就这样的身板让她跟着蒋氏叛军上阵杀敌也不现实,所以藏在深山也是正常。
兰清弦心中有按不下的悲凉,纵使她见这个姑娘心中是恨的,可她却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
“你可知你腹中孩儿的亲生父亲是个什么身份?”
一说起孩子的亲生父亲,
那侍妾的脸色微变。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冲着殷大哥来的?我告诉你们,就算是我死,你们也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对殷大哥不利的消息!”
兰清弦见女子如此维护郦眉笙,忽的觉自己心口都有些痛了,桃枝见状不对,立时把一颗药递到兰清弦唇边。
“姑娘,把这药吃下吧,白先生说了,你可不能太过激动!”
兰清弦紧握着桃枝的手腕,更是将全身大半力量都压在桃枝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可是蒋氏嫡系?”
“我……我叫蒋橘,并非嫡系……已是旁支的旁支……”
兰清弦闭上双眼,不愿再看蒋橘。
“蒋橘,你就在此处好好休养吧,不会有人打扰你,亦不会有人威胁到你的安全……”
桃枝半拖半抱将兰清弦送上了马车,更是一个字都不说,只是不希望打扰到兰清弦。
然马车行驶到离着皇宫没有多远时,有人截住马车送信。
“主子,宫中出事了,圣上去真雅殿发现你不在殿中大发雷霆,将所有宫人都提到院中一个一个审问,还要把半夏姑娘她们送去内狱,一定要得到确定的答案!”
也不知
郦眉笙又在发什么疯,兰清弦甚是疲惫。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盯紧了宫中的动向……”
马车紧赶慢赶,终是在郦眉笙手下小黄门打到第三个宫女时,兰清弦进殿了。
“你何处生了这般戾气?这是要我真雅殿满殿的宫人都去死吗?”
原是背对着兰清弦的郦眉笙,缓缓转身,莫说戾气,仿佛他被妖魔上身,浑身都往下掉冰碴子。
“哦?朕还以为皇后还要再耽误些功夫……不过皇后到了刚刚好,既是你手下的人,那你看着朕惩罚她们也是她们的福分!”
兰清弦的指甲陷进肉里,但她此时也感觉不到疼痛了。
“你不觉着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嘛……”
郦眉笙鲜少在众人面前做出目空一切的样子,然他此时也会用这般面目来面对兰清弦。
“皇后想要一个解释?那朕先要问皇后一个问题,既是你拿到最后一片青玉,却还在此处等什么呢?还是说要靠岐王将你送出大襄,从头到尾只把朕一人当傻子!
皇后,不对,兰清弦……朕在你眼中究竟算什么!是否朕的真心在你眼中被践踏起来既轻巧又方便?
你在朕面前
装出来的样子是指望朕什么时候松懈?还是你有心助岐王,干脆杀兄弑君?
兰清弦你听好了,你是朕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宫,你的棺椁更会送入皇陵,待朕百年之后与朕长眠底下……你摆脱不了朕,摆脱不了!”
青玉卦牌的事到底是让郦眉笙知晓了,可兰清弦绝不会想到,郦眉笙已在他心中彻彻底底毁灭了一个兰清弦,他的忿然,他的恨意,竟是清清楚楚写在那张脸上!
兰清弦还在强撑,她的耳边蜂鸣声越发明显,已是盯着看讲话的口勉强分辨对面人到底在说什么……
“真雅殿是我的宫殿,殿内人亦是我的身边人,既是他们令你不快,我自要一人承担……内狱于我而言从不是陌生的地方,你看我需要领什么责罚才能叫你免了真雅殿诸人的罪过?
呵,我想起来了,我原是内侍中,至今也未卸下协理内庭三部的职责,我应以身作则……我亲自往内狱走一趟,鞭刑也好,炮烙也罢,都是我该受的……”
半夏她们哪知会有这种场面,已是哭作一团。
“娘娘,娘娘,不能,你不能去内狱,你的身子骨受不了啊!”